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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金齑玉脍佐灵谷

    金黄的玉黍犹如碎金,洒落在黄精米琥珀色的稠粥中,间或点缀点点漆黑的天椒豆,盛放在小碗里面,虽然只是最为廉价的杂粮粥,依然蕴含着比凡谷充盈十倍的精气。

    碗中还冒着袅袅升起的热气,更显得诱人。

    张怀恩看着知夏碗里的热粥,咽了一口口水,狼吞虎咽的将自己碗里的粥水吞咽了下去,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

    知夏掏出符纸,将盛放杂粮粥的小碗包裹起来,上面用朱砂写就的殷红的符咒。只见他把小碗放在鼻端,自己盘膝坐好,打坐调息的片刻,鼻中便探出一条小蛇一样的白气,盘踞在碗口,吞吐着热气。

    随着知夏用力一吸,整碗晶莹的灵谷粥突然冒出了一股纯白的精气,被知夏纳入体内。

    随即这股水谷精气便被盘踞在胃部的营卫之气缓缓炼化。

    知夏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一点。

    而碗中晶莹透亮,充满灵气的热粥,也随即化为了暗淡灰败,像是放了几天快要馊臭的东西。

    “这是什么法术?”张怀恩好奇问道。

    知夏白了他一眼,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吃你的啊!你要不吃,那就留给我!”说罢,便作势动手要抢,张怀恩立刻匆忙将最后两口灵谷粥吞咽了下去。

    张怀恩刚刚将口中的粥咽下,摸摸肚子,不禁有些出神。他还在自怜自伤,突然间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香气清新,乃是最纯粹的水谷味道,只是嗅一嗅,肚子里都有一种饱腹感!

    “什么味道?”

    张怀恩好奇道:“这味道怎么有些熟悉,感觉非常富贵,一闻就知道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微微低头,便看到知夏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他,冷声道:“这香味,一闻就知道是从隔壁传来的,你筑基那一关,一定是关在灵气精纯的密室里突破的吧!”

    张怀恩有些愕然:“你怎么知道!”

    “难怪你吐纳灵气比较精纯,却连香味从哪个方向来都分辨不出!”知夏对他的取巧嗤之以鼻。

    自己抽动几下鼻子,眼神突然一亮,马上继续入定,鼻中的白气再次探出。这一次他一口将室内的这股幽香吸尽,只见两道白烟从隔壁蔓延过来,被他吞入胸中。

    知夏脸色一红,继而额头微微冒汗,少顷才稍稍平复。

    他一睁眼便站了起来,看了自己身前的符箓一眼,低声道:“玉龙百避符没有反应,这香气中没有毒!”知夏反手便抓起了身边的长剑,对张怀恩道:“你老实呆在房中,我去隔壁试探一下!”

    张怀恩紧张道:“你去干什么?唉,别丢下我啊!”

    “那香气是隔壁有人在做饭,但只是饭香的水谷精气就如此浓重,顶的上一碗黄精饭了!这样的人出现在我们隔壁,有些蹊跷!别跟过来,你不能露面!”

    张怀恩道:“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呢?”他抱着一个小黄包裹,十分紧张。

    知夏想了想,扔给他一个斗笠道:“带上!”

    知夏小心攀到了钱晨舱房的窗口,伸头探看,却见房中靠近窗口的方向,有人在用银丝兽首炭,蒸一口三足小炉,那滚滚烟气就是从炉盖中冒出来的。

    凑到窗口的知夏,感觉一股不带任何杂质的清香沁透心脾,明明只是进入肺腑之中转了一圈,便出来,却如同上好的灵药一般,触动血气之中的营卫之气,滋养全身。

    知夏收回头,自言自语道:“吸一口气,一天不饿,这得是多贵的灵谷?”

    张怀恩在一旁激动道:“这不是贵的问题……”

    知夏诧异的打量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那是什么问题!”

    “这米香……我认识。它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没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摸都摸不到……朝廷派来接应我的人来了!”张怀恩激动的浑身颤抖。

    “门外的客人,何必做梁上君子,大可进来一会!”房中的人朗声道。

    知夏道:“你确定这是来接应我们的人吗?”

    “就算不是,也必然和朝廷大有关系!”张怀恩断然道。

    知夏还是有些疑虑:“朝廷之中想杀你的,未必就少了!”

    张怀恩小声道:“唉!我跟你直说了吧!不是和司马家特别亲近,是一点都别想弄到。世间凡俗以金银流通为泉布,但到了修士这一级,种种资源,万分珍贵,就难以金银计算了。因此世间仙门,散修,世家,大多以三山符箓相互交易。”

    “但三山符箓,乃是掌握在道院手中,你知道这道院和朝廷的关系……”

    知夏摇头道:“不,我不知道,我一介散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朝廷要发俸禄,总不能也用道院的符箓吧!我问你,我还给你的钱,用的是什么?”张怀恩启发他道。

    知夏试探性的回答道:“灵谷?”

    “对啦!朝廷掌握天下最多的福地灵田,发俸禄当然会用灵谷,这乃是从仙汉时就流传下来的传统了。”

    “就连朝廷的官职,都是以灵谷称量。其中百石为斗秩食官,四百石就是各地主***邮了!六百石就是一县之尊,一千石乃是朝廷大员……这官做到顶了,也就是两千石。那是三公九卿,光耀门楣的大官了!当然,真正的大世族,也看不上这点东西,而且人家还有食邑。”

    知夏一脸懵逼,道:“可这和里面的人可不可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当一百石的灵谷和两千石的灵谷会是一种吗?朝廷大员的俸禄,就比最底层的小吏多二十倍?百石斗秩俸禄是县中的三品灵田所产,贫瘠一点的小县,就是我们现在吃的黄精米,浊气太重不说,精气也不足。一百石俸禄,也就能供养一位通法修士,三位筑基后辈!”

    “而四百到六百石的俸禄,就是郡中的灵田所产了,至少是二品灵田,甚至还有一品灵田,都是以血玉米,墨玉米,玉珠黍,后社稷,青玉稻等灵谷为主,这等俸禄,足以供养一个小家族了。在各大坊市的售价,也是黄精米的数十倍。而一千石的俸禄,都是各大福地所产,如地肺凤凰谷、盖山仙竹实、南田玉膏米……”

    “等等等……这里面煮的是福地所产的灵谷?”知夏有些糊涂了。

    “非但是福地所产,而且玉泉山福地那三十倾灵田,以三十六口水气轻、灵、滋、养、生、净、冷、暖,各有不同的灵泉浇灌,每年埋入数千方灵玉,甚至以一件法宝常年镇压,激发雷霆精气滋养,更有金陵帝都龙脉在下,才能长出的紫纹龙牙米!”

    张怀恩道:“像是王谢等等世家,纵然做到了两千石,司马家也是不肯给他们这等供奉的,只有皇室亲近的大臣,中梁抵柱,才有这等俸禄。”

    “能煮这种米的人,和司马家必然关系密切。而这次派我下东南打探的,正是皇帝啊!”

    知夏半懂不懂,犹豫道:“所以,那人可以信任?”

    张怀恩迟疑片刻,犹豫道:“按理来说……应该可以。但能有紫纹龙牙米的,不是朝中帝党的大员,就是宗室子弟。帝党大员,最低也是三公九卿,怎么可能会来到一艘小小楼船之中?而且听声音,那人十分年轻。”

    “若是宗室子弟……”张怀恩有些为难了。

    司马家的宗室是怎么一个鸟样,天下人可都知道。

    “只要不是追杀你的人,大可试探一番试试,大不了身份败露,咱们翻身跳江,潜渡逃走!”知夏说着推开了门,门内钱晨态度友好,伸手示意他们两位坐下。

    张怀恩看清了钱晨的面孔,迟疑了片刻,对着知夏缓缓摇头,示意这人他也不认识。

    钱晨笑道:“方才我注意到,有人以上古食气之法,餐食流气,不染俗谷。心下好奇,正待转头跟兄台打个招呼,便见两位不请自来,心下欣喜,便冒昧开口!”

    知夏老老实实道:“却是我等无状,打扰道友了!”

    “既然有客至,不如同享!”钱晨邀请到。

    知夏两人面面相窥,不知钱晨是礼数周全,还是别有所图,但为了继续试探,两人还是迟疑未能推拒。

    知夏才不会说,他闻着蒸熟的灵谷香气,便食指大动,食气之法更是馋虫滋生。灵觉感应到,若是能饱食一顿,就能以水谷之精滋养营卫化为气血之剑,斩杀馋虫,褪去浊根,对修为大有进益呢!

    掀开三足丹炉的盖子,紫纹龙牙米蒸熟之后,通体纯紫,软糯晶莹犹如一粒粒紫色的珍珠,仔细查看,珍珠之上隐隐有一条金线,水谷的清香扑面而来,如同洗涤浑身毛孔,有洗筋伐髓之妙。

    钱晨礼数周全,先为知夏两人各盛了一碗,随手提起船舷上放着的一杆钓竿,一尾灵鱼出水,却是浑身碎金鳞片,两根长须如龙的一条金鲤鱼。

    钱晨笑道:“鲤鱼适合做脍,就不用再动火了!”

    说罢,袖中解下一柄短刀,当场切了一盘犹如金玉的鱼脍出来,取来蒜、姜、金丝橘、白梅、粟黄、青元粳米、盐晶、虾酱所制的金齑,用来蘸鱼脍。

    张怀恩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偷偷给知夏传音道:“此人只怕不是来接应我们的人,但必然是一位贵人?”

    “贵人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眼睛都长在额头上吗?怎么还会给我们做脍!”

    知夏的眼睛差点都陷进了这道金齑玉脍之中,回答张怀恩的话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此刻他对钱晨十分有好感,若非还有一丝疑虑,都快要直接动嘴大吃一通了!

    张怀恩闻言一噎,继而道:“你说的倒也没错!但是这紫纹龙牙米火候恰到好处,连龙纹金线都十分清晰,要知道……煮这般珍贵的灵谷,难度丝毫不下于炼丹。非得是煮过百八十回的熟手,才能把握火候。而且这金齑,也是宫中秘藏。”

    “这么好的人,出入宫廷确实可惜了!”知夏感慨道。

    钱晨示意他们自便,端起碗来吃了一口。

    之前司师妹送来的灵谷,钱晨都炼成辟谷丹了。自从筑基功成后,钱晨只在长安千秋大宴之上,随便吃了点东西,此后的水谷都是服用辟谷丹。

    如今重食人间烟火,鱼脍就饭,鲜美的让人掉了舌头。

    水谷精气被胃腑缓缓消化,而并非以真气炼化,让他更有了一种做人的感觉。让钱晨不禁感慨,有时候修行太满了,却失去了很多做人的乐趣,缓一缓,或许更能体会修行沿途的风景。

    知夏做了一个道揖为礼,以食气之法,吞食了眼前一碗紫纹龙牙米饭。

    这次的水谷之气,通体纯紫,蕴含一股纯阳之意,被知夏吞入腹中后,精气融汇营卫之气,生生斩杀了自家食欲所化的馋虫。

    知夏吐出一口浊气,钱晨却伸手盖上了炉盖,朝着那口浊气一指。

    登时气息化为一只双翅六足的小虫,朝着舱门外飞去。

    张怀恩才咽下一口饭食,见此情景,便有些紧张。知夏却头朝外一瞥,手已经摸到了背上的长剑之上。

    此时,小虫飞到了船舷外,钻入了船舷的木板之中,登时,一道血线从木板中飞出,朝着知夏等人原来舱室钻了进去。

    “蛊虫!”知夏有些凝重。

    张怀恩惊恐道:“是谁?”

    知夏追了出去,看到那一条血线,先落在了被褥中。

    血线一绞,便捆着一只浑身长着肉鳞,犹如蛤蟆的青色介虫,跃出被褥。血线扎入那只麒麟蛊中,只是瞬息间,便抽干了它的血肉。

    得了血肉精气滋养的血线愈发凶残,飞窜如同法器的灵光,十分迅速灵活,它在窗边,在茶盏之下,在水壶里,在那一碗酸臭的残粥中,吞噬着一只只奇异蛊虫。

    不一会,便长到了儿臂粗细。

    那血虫左右各有八只眼睛,罗列如同北斗七星,口器数圈利齿,腮部张开有如棘刺,它张开口气发出嘶嘶的咆哮,两腮摩擦,发出沙沙之声。

    那声音过处,数十条蛊虫爬了出来,张怀恩脸色一变,岂能想不到……一艘小小楼船,有这么多蛊虫暗藏,必然是追杀者找上了门。

    那些蛊虫驯服的朝那血虫朝拜。

    血虫回头,用口器中的两只隐眼盯了知夏一眼,棘刺摇摆,沙沙作响。随即骇然扑出,带着一堆蛊虫,潜回了大江中。

    知夏不知为何,隐隐感觉自己灵觉居然和那血虫有了一丝联系。

    他能隐隐察觉到血虫凶厉,贪婪,残暴的意识,但奇妙的是,他又感觉这只凶虫,对自己又并无敌意。

    钱晨来到他身旁,笑道:“你这馋虫养的好啊!那蛊虫得了你褪下的一丝浊恶之根,居然就挣脱了饲主的控制,吞噬了几只同类,成了气候。”

    “如今正要反噬饲主,若是给它反噬成功了……”

    “说不得真能成几分造化!”

第四十八章溪山行旅画中藏

    “多谢兄台相助!”知夏抱拳道。

    随手便能点化他吐出的浊气,这一手至少是洞悉了他食气法的根本,钱晨的实力,实在有些神秘莫测,不像是能和一群练气散修混到一起去的人

    “不必多礼,我也是念头一动,随手而为。后面的事情,我自己也没有猜到!”

    钱晨也就参悟了一点自己魔道身的手段,没想到施展出来居然如此邪性,他还以为点化馋虫之后,会出现一只蝴蝶,如梦似幻才对。

    这附身蛊虫,搞的血腥狰狞的画风,绝不是他想要的。

    知夏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什么试探的手段,只好明着问道:“兄台,我听有人介绍,你这碗饭用的灵谷似乎极为不凡,是什么……紫纹龙牙米!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在被人追杀,可否告知来历?”

    张怀恩在后面被吓了一跳,压着斗笠道:“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说了什么?”

    “我们在被人追杀?”

    知夏手一抬,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道:“这都杀上门来了!你还当人家看不出来么?”

    钱晨假装没有听到他们在那小声逼逼,而且,他还真不知道这两人是为了什么被人追杀。他只是感觉知夏头顶的劫气,隐隐勾连建康气运,有点好奇,又正好顺路罢了!

    张怀恩面色凝重,朝着钱晨抱拳道:“阁下可否告知这紫纹龙牙米,是何来历?让在下心中,好有一个底!”

    钱晨如实道:“我和倾城公主是好友,得她所赠!”

    说着还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玉佩,递给张怀恩。

    张怀恩接过玉佩,微微用真元激发,这是一件品级不低的法器,激发之后能形成一层真元防护,上面还有司马家的徽记。

    当然,这法器的护身之能,对于钱晨和司倾城来说就有些鸡肋了。倒是可以用来表示身份,是司倾国为了钱晨等人行走大晋方便,特意赠送的。

    张怀恩确认了徽记,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十六公主的好友,不瞒您说,我乃是朝廷派往东南吴郡的中正官,因为探听到了本地世家的一些隐秘,才被人追杀,正待前往建康避难。”

    钱晨将玉佩收回袖中,笑道:“无妨,大家行走江湖,总有些为难之处!”

    知夏道:“我先找出下蛊那人!”

    他从挎包之中掏出了两张画着符箓的纸人,默运法力,右手捏成剑指,在纸人身上一点,激发了符箓。只见两只纸人飞出,朝着他点了点头,循着蛊虫飞走的痕迹,哗啦啦的随风遁走了!

    钱晨在旁边暗暗点头,说起来此人的术法和山海界的修士知秋有些像,论起法力来,也并不逊于知秋。

    只是他在上界没有后台,剪纸招来的纸人无法接引上界天兵依附,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只阴灵,栖宿在纸人身上,用来侦查引路。

    纸人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船上。

    知夏悚然一惊,道:“他们居然已经摸到了船上?”

    两只纸人一蹦一跳的,往四楼摸去,甚至有一只还回头朝着知秋招了招手。这时候,一个拇指大的小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纸人旁边,歪着脑袋打量他们。

    纸人回头,撞到了那小人的肚子上,被那肥嘟嘟的弹性撞得退了一步。

    纸人和小人对上了眼睛……

    “耳道神!回来!”钱晨呼唤一声。

    耳道神突然伸手一抓,把那只纸人抓在了手上,瞬息之间,便回到了钱晨的肩头。它抓着纸人的脖子,用力摇了摇,突然又把它放了下来。

    耳道神露出凶恶的神色,在纸人面前,比划了几个弓步正拳的姿势,气沉丹田,小小的“呀!”怒喝一声。

    看到纸人瑟瑟发抖,还不明白的样子,耳道神抱起符笔,在虚空中画了一只纸马,一套白纸盔甲,自己穿起盔甲,拿起牙签似的长枪,朝着空中捅了几下,咿咿呀呀的一阵猛龙咆哮。

    然后把长枪塞到了纸人手里。

    纸人手足无措,连手中的长枪都不知怎么拿!

    钱晨这才看出来耳道神想干什么,敢情山海界中,知秋剪纸成兵,洒出一片纸人纸马,斗那一群妖狼的一幕,耳道神到了现在还没忘呢!

    那时候耳道神还十分弱小,看着一群小小的同类杀的妖狼尸横遍野。

    这给它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而如今耳道神封神之后,最擅长的便是画道,对那些请神而来纸人,也十分有好感。

    如今见猎心喜,便想要找几个纸人做同伴。

    但它看知夏招来的纸人,一点威武雄壮的气息都没有,就很不满,想要让它们拿起符兵符甲,甚至给它们画了战马。

    但天可怜见,这两纸人只是知夏收服的寻常阴魂,哪里能和真武荡魔大帝麾下征战无数的天兵相比,它们胆子又小,耳道神如今位格已经不低,在它们眼中浑身笼罩着强烈神光,做起凶恶的神态来,都快把那两个可怜的阴魂吓晕了!

    知夏看着自家两个立下过不少功劳的阴魂,如此恐惧,不得不和钱晨抗议道:“兄台,这只精怪你可认得,可否让它把我的阴兵放了。”

    钱晨点头道:“是我养的精怪太过顽劣了!”

    钱晨伸手招来纸人,在它身上微微一点,手中一张安魂黄符化为纸甲,给它披在身上。淡淡的灵光笼罩那阴兵纸人,让它神魂一阵清明。算是为耳道神贸然之举的赔罪,便把纸人送回了知夏旁边。

    又对耳道神道:“既然你都跑出来了,也上去帮忙吧!”

    耳道神歪着脑袋装傻,钱晨伸手给了它一个暴栗,把它扔了出去。

    耳道神只好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两个纸人,钱晨把三足小炉扔在了房中,背着天罗伞和知秋一起跟在了最后面,张怀恩压着斗笠,亦步亦趋。

    几人来到楼船上一层,耳道神摸着一间舱室就要进去,张怀恩却惊呼一声:“这四楼的舱房都有禁制。或许禁制威力并不强大,可一旦触动,必会惊动船东。”

    耳道神气呼呼的,扭头并不理他,抬手提笔在门上画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门,然后又画了一个一人高的大门,最后在底下画了一个狗洞。

    它推开小门,就这么堂堂正正的走了进去。钱晨就在后面,推开大门也跟了进去。

    知夏看到那画出来的门,愣了愣,低声道:“这门法术,好厉害!”

    也跟着走了进去。

    张怀恩听到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也急忙赶了几步,但他到了门口,却发现画出来的门户都消失了。

    张怀恩略微迟疑,才低头看了看最底下的狗洞,才知道这是耳道神的作弄。他苦着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咬了咬牙,低头爬了进去。

    这时候,侍女才探头到了楼上,迟疑道:“刚刚好像有动静?”

    船舱里,一人坐在床上,面前摊开一张绘画着种种魔怪蛊虫的黑布,他的脑袋上开了一个洞,里面的脑浆已经空空,彻底失了智,钱晨正在观察那人脑后的被咬开的血洞。

    还有一些蛊虫还贴在他身上,啃噬着残尸。

    知夏看了一眼舱房中的物什,低声道:“这间房至少住了三个人!”

    “被本命蛊反噬而死!”钱晨从尸体前面站起来道:“看来那只虫豸,真的成了气候。”他指了指尸体的胸膛道:“现在正趴在里面蜕变。”

    “先别动它!”知夏道:“把剩下两个人找出来再说!”

    “有人来了!”知夏耳朵动了动,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破纱衣,那纱衣色如桃花,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的式样,偏偏知夏披在身上面不改色,正要往屏风后钻,已经扑出了的半个身子都化为了透明。

    钱晨一手拉住他,一手拽住正准备往床底下爬的张怀恩,给耳道神打了一个眼色。

    耳道神提笔,便将三人画到了屏风上。

    屏风上原本画着一副溪山行旅图,几位魏晋文士在溪边饮酒流觞,此时上面却多了一个背着伞的少年道士站在溪边,远望青山。

    一位青年侠客拉着一名神色慌张的中年文士,躲在树后。

    门被敲响,画中的知夏微微皱眉,暗道不对。

    来的若是这人的同伙,应该可以直接进来才是。莫非,还有另一组截杀者?

    门口又敲了几次,门外的人见里面久久不应,只听咔的一声,那门口的禁制,居然未能发出警告,门就开了。

    又有几个人推门进来,看到床上的尸体,也是一惊。

    拿着扇子的女子走在最前面,此时上前查看,对一位道袍男子道:“是被蛊虫所杀……灵光明明就在……”

    道袍男子抬手止住了她后面的话,低声道:“谨慎行事,不可多言!”

    这时候游侠打扮那人已经搜索了尸体腰间的乾坤袋,他手中灵光一闪,乾坤袋的禁制便被解开,此人检视了一遍,低声道:“队长,你看!”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画卷,摊开来,恰似张怀恩的形貌,画上甚至封印着一缕张怀恩的气息。这让藏在屏风上,躲在树后窥探的中年文士捂住了嘴巴。

    “我们受人所托,来保护此人。好不容易打探到了他的行踪,却还是被人抢在了前面。张怀恩不会蛊术,莫非还有其他人在暗中保护他?”

    “大哥……此人修的就是蛊术!”检查乾坤袋和尸体身上遗物的游侠开口道。

    “莫不是蛊虫反噬?”女子沉吟道。

    “哪有那么巧的事……”

    听出了几人话里的意思,画中的张怀恩转惊为喜,钱晨却暗中看出几分门道,外面几个人嘴上不停,暗中神念传音更是频繁,只是他们传音的法门隐蔽性极好,若非钱晨能直接看出他们念头的波动,等闲手段确实无法察觉的。

    那道袍男子只怕已经发现了他们,这是在演戏给张怀恩看呢!

    耳道神的神通虽然稚嫩,但它位格不低,加上吴道子亲传的画道,能看出画中蹊跷的人,眼力绝非寻常。

第四十九章仅凭一语定轮回

    “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唔!很奇怪啊!”

    钱晨以望气之术观望这几人的气运,总感觉虚而不实,有一种浮在表面的感觉,而且他们行事作风,总有一些熟悉。

    钱晨眉头微微一皱,心想反正自己是看热闹的。

    这几人既然千方百计,想要混到应劫之人身边,成全他们又何妨?

    “你们逃避追杀,行踪既然已经暴露,后面大股追兵来临在即。为何不和这几人稍作接触?”钱晨低声对知夏道。

    知夏有些迟疑:“这几人居心莫测,我打算趁着追兵还没来,带着张怀恩潜江逃走,转另一条路!”

    钱晨平静道:“这操使蛊虫者,比起你来,本事如何?”

    知夏稍稍一想,便明白了钱晨的意思:“正面对敌,他不是我的对手,但蛊虫这东西诡秘难防,若是他暗我明,不免也有些凶险!”

    “但这等人物,在追杀你们的人中只是小角色!”钱晨解释道:“若是真的有你们登船的确切消息,他也就不用随身带着你们的画像了!对方更不会派出一个正面还不是你的对手的杀手,来追杀你们!这张画像,说明你们的敌人必然在你们回建康的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你们只是恰好撞上了此人而已!”

    “而此人一死,甚至不用他将你们的消息传回去,都会如同触动了蛛网的猎物,接下来,真正的杀手才会接踵而至。你们唯一的机会,其实是在天罗地网真正形成之前,加速逃出罗网中,而不是换一条路!”

    知夏不解道:“为什么?”

    “改换陆路之后,速度会比水路慢上许多,看似行动的隐蔽,实则是方便敌人在你们的前方十面埋伏,完善布置。潜逃之要,是不断拉扯敌人,使其不能形成严密的包围圈,不然就算藏得再严,也有被抓出来的时候。”

    “所以,你们唯一的机会,其实是加快速度,赶在他们的包围网形成之前冲出去,然后拉扯追兵,形成破绽,逼迫敌人后只能调遣高手在前方截杀!”

    知夏也明白这个道理,微微点头道:“江湖逃命,一旦暴露,便不可心怀侥幸!逃命的速度最重要!”

    既然乘船顺流而下,前往建康最为快速,那么就不能轻易下船。这样一来,就不得不面对道袍男子这几人,既然他们声称是来援救自己一行,便是一股助力。

    与其接洽一番,也成了知夏等人最好的选择。

    跟知夏说了这些后,钱晨便不去理会还躲在树后面的张怀恩的意思,让耳道神打开了屏风,从几个轮回者的视角去看,却是看到了那面屏风上的画面好像突然活了过来。

    原本就一直隐蔽的关注着屏风的道袍男子元皓,脸上露出一个极为生动的惊诧表情,让钱晨心中一动,暗道:“演技不错啊!都快赶上我了!”

    “嗯!就是其他人的演技差了一些,除了女人天生就是演员,其他几人就有些……”

    游侠的惊诧之色,就略显僵硬,书生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好在眼神略显有些深度,可以掩饰演技的不足。

    而那大大的张开嘴的猥琐矮小男,更显得有些过火浮夸。

    一株水墨泼就的柳树,在屏风前显化,树下墨色渲染的小草骤然生动。打通了屏风上水墨画的空间界限,好似画中的世界延伸到了屏风外,让整副画都立体生动了起来。

    钱晨端坐画中,临案踞坐,右掌依地,左手托着觞羽杯,身旁的知夏穿着麻布衣裳,剑鞘之上也缠了一圈麻绳。

    他将剑鞘横在膝头,盘坐在地上,在钱晨的身后,对着几人审视。

    道袍男子元皓郎笑道:“几位朋友在暗中看了我们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是敌是友了吧!”

    钱晨举杯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道袍男子元皓带着几位轮回者踏入画中,眼神扫过躲在树后,紧张窥视的张怀恩一眼,眼神一凝,他倒并未掩饰自己眼神的变化。

    而他身后的女子杜秀娘,看到不远处溪水旁,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行人一样,还在谈笑宴宴,曲水流觞而饮作诗的一众文士,神色便瞬息凝重了许多。

    在只有他们小队能察知的神识频道中,杜秀娘凝重道:“张怀恩身边保护他的人实力不弱,画道已经达到UU小说生灵的境界,这样的人随手一副画,便是一种法术。”

    游侠道:“我们这一方的剧情人物实力强大,不是一件好事吗?”

    “喜忧参半!”元皓道:“若是张怀恩一方的实力弱小,对我们完成任务可能没有什么帮助,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阻碍。我们能很容易便能将张怀恩控制在手中。”

    “但他那一方如果实力太强,我们获得他们的认可就更加困难,毕竟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

    “如果前期我们没有营造出足够的‘势’,那么后期张怀恩背后的皇室派高手来援,我们很容易被边缘化,对完成主线任务二尤其不利!”

    钱晨举杯对几人笑道:“张中正受朝廷钦命,却在东南吴越数郡遭到南方世家追杀。我等仓惶逃回建康,实在已经是惊弓之鸟。几位仗义来援,不知是由那家世姓引荐,日后我等好回报一二!”

    元皓抱拳道:“在下一行只是无名小卒,恕难通名!”

    他话一出口,便能感觉到面前这少年道人热情稍淡了些许,旁边那位持剑游侠,眼中也平添一分怀疑,躲在树后,初时面露喜色的张怀恩,更是失望,对几人的冷淡了许多。

    对此元皓早有准备,谁叫他们不舍得功德,进入任务前没有买一个氏族身份呢?

    他知道,地仙界魏晋之时,对世族身份看的极重。没有世族身份,进入这个任务世界,必然是会有许多不便之处。

    但……那些世族身份,也太特么贵了呀!

    仅仅是一个氏族志上的小氏族,便要五百功德,郡望世家的边缘子弟都要一千功德。诸如传承能追溯到诸侯并起的百家之时,有着家传经学的氏族,更是昂贵,居然还包括一部分功法的价格。

    至于王谢两家,乃至上古人皇,中古诸侯世家,就算是旁支子弟,卖了他们也都买不起。

    只是为了一次普通的任务,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铁定是要亏本的。元皓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他能拿出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相当有限了!

    “张中正天下景仰,东南世家图谋不轨,意图谋逆,早有正义之士不欲令他们阴谋得逞。我等便是为此,特来相助!”元皓一脸正气道,同时他也递出了一枚玉佩。

    “谢家门客么?”钱晨认出了他们出示的身份。

    元皓看到钱晨脸上浮动的神色,暗道:“这一百功德兑换的谢家门客身份,还是值了。若是后面能搭上谢家的线,那就什么都赚回来了!”

    听闻此言,见到了谢家门客的身份玉佩,钱晨也露出满意的神色。而树后的张怀恩,听到天下景仰的时候,就不由面露激动的神色。

    而后道袍男子的话,也打消了他许多怀疑。

    毕竟司马家虽然软弱,腐朽,但却依然是大晋正统。无论什么时候,正统都自有其一批拥护者。

    就连张怀恩自己也觉得,他为了朝廷打探出孙恩欲反的证据,也是心怀大义,德行高远的名士。

    名声传出去了,自身之品都要提高两级的。

    因此,因为这等正统大义,来了一批江湖义士相助,在张怀恩的观念之中,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倒是知夏,自己就对正统不太感冒,自然也就不信这一套。

    在他看来,这些人应该是希望孙恩谋反之事被拆穿,引发司马家和孙恩全面冲突的北方世家派出的人。

    “……死了的那人,乃是吴郡世家派出查探的杀手。擅长操纵蛊虫,放虫欲暗害我们,被我等引动蛊虫反噬,将其杀死。但他查探到张中正在船上的消息,必然被传出去了。很快就会有高手赶来截杀,但我等已经无法弃船!”

    钱晨面色严肃,和元皓等人说起杀手的事情。

    “看此地的布置,潜伏到船上的杀手必然不止此人一人。他们在暗中窥探我们许久,可能掌握了很多情报。而且我等杀了此人的时间不短,他们随时有可能发现蹊跷。届时他们无论是破坏此船,还是接应后面赶来的高手,都十分麻烦。”

    “还请诸位义士,为我们除掉这些人!”

    知夏面色有些古怪。

    这些人身份尚且不清不楚,怎么能就这么轻易托付大事呢?

    而且钱晨好像只是他们在路上偶然遇到,身份不必顾忌的人,说起来,若是江湖义士的身份,可信度是一分,谢家门客可信度的三分,那么钱晨这个十六公主之友的身份,可信也不过八分而已,要请他相助,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但是什么时候,钱晨就好像他们之中,护送张怀恩逃回建康的主持者呢?

    看到钱晨好似主持此事的人一样,与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士交涉,知夏心中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默认了钱晨的举动。

    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些人说……

    他只会杀一杀妖魔鬼怪,就连这次护送张怀恩,都是因为一个不得不偿还的人情而已。世家那一套道道,他也不会啊!张怀恩又是一个废物……这样的情况下,难得遇到一个可以相对信任的靠谱的人。

    他偷个懒又如何?

    大不了情况不妙,就拉着张怀恩继续跑路吧!

    元皓等人听闻了这种熟悉的要求,自然而然的感觉,这是他们获得张怀恩信任,正式加入护送团队的考验。这种仿佛轮回之主任务一般的流程,他们实在太过熟悉。

    自然而然的,也就应承了下来,完全没有考虑自己这种态度是不是违反了常理。

    因为轮回者的常理,和世家的常理并不是一个规矩。

    “果然……这种熟悉的感觉!”钱晨扮演着发布任务的剧情人物,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态度的不协调之处,这种十分适应的态度。

    他很轻易的就简化了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由一群互不信任,来历可疑的各方利益代表,变成了发布任务的npc和执行任务的轮回者之间的关系。

    剧情人物不必考虑这些人怀着什么打算,又代表谁的利益,有没有背叛他们的可能,是不是敌方卧底。

    只要发布了任务,轮回者也不考虑自身利益,背后势力的相关利益,此事的后果,乃至自己的私心,因为完成了任务,离开这个世界,这些后顾之忧都不存在。

    完成任务已经成为他们的本能,完成任务就能获得奖励,想要完成大的任务,就要先完成前置任务。

    这便是——主神的调教!

    “轮回者吗?”钱晨心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再试探一下吧!”

第五十章自称道号玉宸君

    “在下道号玉宸……”钱晨自我介绍道,他的在广陵郡闹得大太大,本名钱晨可能已经传扬出去,不利于他隐蔽行事,因此临时给自己取了一个道号。

    当然,道号本应是门中长辈所赐,但楼观道一门都死绝了。就算还活着,也不会有人比他这个镇教灵宝辈分更大。若是太上还未合道,倒是有资格给他取道号。

    但是钱晨想来,太上这厮应该会给他取一个类似‘灵珠子’的道号。

    不靠谱的很!

    干脆就自己随口取了一个……

    他将自己名字中的晨字拆开,日字变化为玉,故道号为玉宸,意为北辰所在,星天之枢。

    知夏抱拳道:“我叫知夏,江湖散修一个!”

    张怀恩也小心摸了过来,躲在钱晨等人的身后道:“我便是张怀恩!”

    道袍男子抱拳一礼,各自通报了姓名,道袍男子自称元皓,他身边的女子名为杜秀娘,矮小猥琐男子名叫高虎,游侠打扮那人是罗通,而那位士子自称贺帆。

    钱晨催促道:“留下这里守株待兔,不是上策。时间拖得越久,追兵赶来的可能就越大。因此,越早除去那几个隐患越好!”

    一众轮回者心领神会,显然人家是想要考量他们的本事,任务完成的时间越短,评价越高。

    钱晨几人依旧在门上重新画了一道门户,出了舱房,径直往楼船开阔处的甲板而去,这是一艘客船,因此甲板上也颇为宽阔,特别是楼船第四层不像下面三层一样狭小。

    有几位世家子弟带着奴仆,在甲板上烧着小火炉,饮酒观江景。

    “倒是好享受!”

    不用再隐藏身份,张怀恩的痴气又发作了。

    钱晨也跟侍女要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他感觉一道隐蔽的视线从身后传来,知道是元皓那一群人在暗中观察,看看张怀恩露面后,有没有人会面露异色。

    钱晨虽然并未施展法术神念,但只是灵觉便把这里的人尽数囊括,旁边饮酒作乐的两位老者实力不错,皆是结丹真人,皆做士人打扮,言语之中修养不错。

    显然是世家中的名士一流。

    而船舷处,在一众仆役拥簇下的世族子弟,很是傲气,扫视着钱晨他们的眼神带着一丝淡淡的轻蔑,打扮华贵,举手投足之间虽然放松,但一举一动都深深铭刻着礼数。他们身后的两位老仆,看起来实力不错,其实都只是通法境界。

    虽然随时可能结丹,但就算踏出这一步,也只是丹成下三品的货色。

    钱晨杀这种人物,都费不了一根指头。

    那些世族子弟仆役虽众,但钱晨淡淡扫了一眼,没看见几个有根基的人物,并不放在心上。

    还有一桌,应该是那两个老者的后辈,三五成群的坐在距离两位老者不远不近之处。修为也不过通法境界。

    甚至还有两位面带稚气的男女,只是才筑基功成。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应该是两位老者其中之一的嫡亲后辈,在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后,伸出脑袋,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好奇的打量甲板上的众人。特别是新来的钱晨、知夏三人。

    最后便是两个通法境界的散修,各独自坐在甲板偏僻角落,不往世家那里凑。他们一个颧骨奇高,面相有些凶恶,头戴骨冠,肩披绣着黑羽的斗篷,打扮有些不伦不类,但两件法器皆散发灵光……

    嗯!中下品的法器。

    钱晨观望灵光便确定道,也就是钱晨手中灵光镜的级数,品质还要低一些,至少灵光镜材质不凡。但此人袖中一只有如鹰爪的木质爪子,才是其真正的拿手法器,灵光不逊于钱晨早期用过的乌金黑煞钩。

    另一个散修就相貌堂堂了。

    他隆鼻宽额,吊眼长眉,颏宽如柱座,身着青兰色八卦道袍,戴一顶扁平的混元帽,用玉簪别住,发须皆白,身材较为魁梧,坐下来都比旁边弯腰的侍女高一个头。一眼望去,自有一番沉凝气度。

    钱晨几人刚刚坐定,扫视过一遍甲板上的众人,便突然听到那操弄蛊虫之人所在的船舱,传来打斗之声,有人低声呼喊,顿时引去了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

    “小心,有蛊虫!”高虎咋咋呼呼道。

    “计划不错!”钱晨心中暗道,想要引出那人的同伴,没有什么比伪造一场战斗更合适了!此人房间方向传来打斗声,其同伴无论如何,都应该会过去看一眼。

    以便援手!

    钱晨灵觉感应到那操弄蛊虫的男子尸体和高虎达成一团,他的关节处,都穿插着一根细不可见的透明丝线,丝线的尽头,系在那士子打扮的贺帆手中。

    凭着这些丝线,居然就操纵那具尸体斗法,一如生前。

    不说法术威力如何,起码样子是有了。

    “操偶师?”钱晨转了转手中的龙雀环,这等源自上古偃师的传承,随随便便就出现,几人是轮回者的可能性更大了!

    钱晨瞥了一眼那具尸体的胸前,那里已经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凸起,他突然想到:“我好像没有告诉他们,那具尸体的胸中还藏着一只成了气候的蛊虫吧?”

    “嗯!算了,他们自己应该能发现……”虽然操弄尸体的贺帆拼命折腾,甚至不时操纵着尸体受一些伤害,不像是发现了其中的隐患的样子。

    但,你轮回者没有发现的隐患,关我剧情人物什么事?

    一切都是任务难度好吗?

    轮回者操纵那那具尸体打破房门,扑向后方甲板,高虎手中一道青光飞起,将那具尸体一只手臂绞碎,那尸体嘴唇微动,发出嘶哑难辨的声音道:“还不出手?”

    显然轮回者也知道自己无法模拟那人的神通法术,只能以此情急之况,逼出那暗中的两人。出手的高虎和罗通,都不过表现出普通通法修士的法力,看上去只是稍占上风,全靠突袭,才有如此战果。

    这时候,楼下终于有人出手了。

    一位面貌寻常的散修,突然翻身破开高虎脚下的甲板,他口中吐出十二口真气,在空中环绕高虎盘旋,玄光浮莹,其中八口真气一合,化为一道带着凛然之意的血刺,朝着高虎的心口刺去。

    剩下四口真气,突然结成一口小钟,瞬间破碎发出一股震荡神魂的音波。

    此时,另一口飞剑破开船舱,白芒一闪,朝着罗通的后心刺杀而去。

    高虎身上灵光结成青甲,被那散修一震,身形顿时一滞,那血刺顿时就刺穿了灵光甲,将要没入他心口,但高虎胸前浮起一道黄光,却是一枚混元石,打落了血刺。

    这时,那出手的散修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小的折扇,扇子开阖,划拉一声,便旋转向后,一开一带,那人的头颅便被斩下,精血从脖颈冲天而起,一颗头颅便落在了脚下。

    杜秀娘接过扇子,掩住自己下半张脸,扇子上的血迹犹带热气……

    在甲板下的剑光出手的时候,道袍男子元皓已经扑了出去,只是瞬息,杜秀娘连扇子还没接住,他便带着一人回到了甲板上。

    甲板处的其他人,注意力已经被钱晨等人所吸引,都停下了交谈和饮酒,在冷静旁观,打量局势。

    那世家公子,低声问身后的老仆道:“他们几人实力如何?”

    “都是高手,公子不可轻动!”

    对饮的两位老者,饶有兴趣的看着一众轮回者,脸上不见半点慌乱,神情从容,他们的几位后辈倒是对钱晨等人怒目而视,但多半不是心怀警惕,而是不满他们打扰了这两位老者。更有一种超然其外的优越感。

    而两位通法境界的散修,则提高了警惕,骤然警觉了起来。但也不想招惹他们一行人!

    那被活捉回来的杀手,犹然还在怒视几人,冷声道:“你们是哪家的人,竟然还敢救张怀恩!”

    “你可知道是谁要杀他!识相点,就不要……”

    元皓将他扔到了张怀恩的脚下,对钱晨抱拳道:“幸不辱命!”

    钱晨笑道:“几位江湖朋友,果然干净利落!”他看着那最后一名杀手,蹲在他身前低头问道:“你们后面是不是还有人?”

    “我们三人,只是派出来找张怀恩的小喽啰,别以为杀得了我们就算得上什么本事了。我们发现你们的时候,就已经传回消息,接下来你们将会见到真正的地狱!”

    “你们逃不了的!”那人怨毒道。

    “我知道……但你认识我吗?”钱晨问道。

    那杀手有些愕然,他盯着钱晨,冷笑道:“我们若不是太过大意,没有发现你们还有人藏在船上,贪功冒进,又怎么会……”

    “那就好……后面的人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一号人,又怎么追杀我呢?”钱晨微微点头:“杀了你们,我们就依旧藏在暗处。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钱晨伸脚一踏,禁制了他的行动,踢给了身后的知夏看守。

    钱晨对等候在一旁的元皓颔首道:“除去了这三人,船上便相对安全了。你们可有办法加快船速?在下一波杀手赶到之前,我们离建康越近越好!”

    元皓微微点头——这是第二个分支任务,显然他们已经获得了剧情人物的认可,只要船速越快,追兵到来的就越晚,来至建康的接应,也就越快。

    这是削弱主线任务难度的支线。

    他还注意到,玉宸子阳眼神从他们几人身上扫过的时候,表情若有所思,显然对他们的实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评估。

    这对他们进行主线任务二,更有好处。

    钱晨对知夏道:“看看能不能从他的嘴里,再问出一些东西来!”说罢,便留下两人,起身往楼下二区。知夏大喊道:“喂!我不会啊!”

    “你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连拷问都不会?“

    “我杀的都是妖魔鬼怪,很少和人动手啊!拷问它们干什么?”

    知夏露了怯,那些世家子弟脸上浮现出嗤笑的表情,两位老者也不禁莞尔。那偷偷看他们的少女,在轮回者和杀手厮杀的时候,被中年人护在身后,此时又探出头来,对着知夏噗哧一笑。

    “那你自己处理吧!”钱晨头也不回。

    “你叫我怎么处理?我不杀人的唉!你去干嘛?”知夏对钱晨的背影道。

    “我去找船东,刚刚杀了人,又要用人家的船,不得打一声招呼吗?”钱晨径直离去,请旁边惊魂未定的侍女,通报船东。

第五十一张颠倒八阵奇门定

    钱晨请侍女去禀告船东,自己先回到了第三层舱房内,拿回了三足小炉,炉前一滩飞灰落在地上。他随手一指,将这摊灰烬卷入江中。

    “果然有人撞了上来,不亏我故意将八景炉遗留在这里!”

    钱晨算计着张怀恩和知夏两人离开船舱时,若是有人暗中关注他们两人,必会注意到隔壁同时消失的自己,而自己房中最显眼的就是这三足小炉。所以随手布下了一个杀局。

    没想到,居然不是剩下的那两个杀手上钩。

    说明,还有一方势力,也注意到了张怀恩和知夏两人。

    钱晨拎着炉子转上了四楼,只见底下三层都有散修被惊动,走出舱房,当然,也有人不欲惹麻烦,把自己锁在了舱房里。

    钱晨看见元皓拿出了几面小幡,正在施法祭炼。

    他不断洒出灵玉粉碎成的玉砂,抛洒在幡面上,同时不断打出法诀,修改幡面上的阵纹。

    “这些人果然有些不凡,居然对阵法都有所了解……”钱晨心中暗道。

    道门三清当中,唯有上清一脉精通阵法,可惜燕师兄是个剑痴,走得道路也是器修的本命剑胎一脉,而并非阵修的剑阵之道。

    论起来,阵法算是钱晨不甚精通的一门修行外道。

    丹、器、符、阵,四门外道。

    钱晨炼丹之术得太上真传,已经能炼成五转金丹,堪称元神之下的道门第一人。炼器,画符之术,也有所成就。炼器之道的本命飞剑,画符之术的赤书神箓,都有阳神境界,炼成过法宝级数的本命剑胎和三品神箓。

    唯有阵法之道,钱晨领悟平平,除了风水阵法,借助望气之道,能观天地风水形势布阵,算是入了门径。其他都尚在门外。

    元皓施展的四十一面阵旗,便是炼器之术和阵法之道融汇,借助法器之力布阵的手段。

    “这套禁制是较为常见的八卦法禁,嗯!看符纹,应该是金锁八卦法禁。他擅用的整套阵法是颠倒八卦阵,虽然也遵循八门运转之理,但是却能任意颠倒八门。只要在闯阵者破生门时,颠倒生死,便能增添许多凶险。”

    “休看只多了颠倒之理,却玄妙许多。世间八成的阵法师,都无法做到挪移阵门。”

    “虽然颠倒八门,依然有迹可寻,但在重重遮掩下算清阵法颠倒变化,却也是极难的……若是我……嗯!我还能在颠倒之理外,平添奇门之法。以乙、丙、丁三奇藏甲,想要遁破生门,只能连续闯过正确的三门。”

    “将难度平添三百余倍!”

    钱晨随手掐算,果然只能将颠倒八卦阵算到六十四旗,四千三百二十种变化,颠倒奇门八卦阵的程度。

    而且在每次颠倒八门,重新打乱阵法,都要一炷香的时间。

    若是有人在一炷香内,连闯正确的八门,便可打开生门,破去钱晨的阵法。

    可见他在阵法一道之上,的确殊无天赋。

    真正有天赋的阵法师,花费几年时间学习,至少能将颠倒八卦阵推演到三奇六仪的程度,在乙、丙、丁三奇之外,增添六仪——戊(甲子)、己(甲戌)、庚(甲申)、辛(甲午)、壬(甲辰)、癸(甲寅)。

    六仪分甲,将“甲”遁去,分化六仪。

    除非同时破去六门,否则生门不开!阵法变化,再添加一万余种。而三奇六仪的变化时间,也缩短至三分之一柱香!

    这便将一人就能破去的阵法,生生提高至至少需要六人同时出手的程度。

    当然,若是有阵法修为不逊于布阵者的人入阵,比如钱晨,若是被困入‘颠倒奇门,六仪分甲八卦阵’中。便能以法器定住三奇变化,再算出六仪所在,只要同时施展六件法器,在三分之一柱香内打破旗门,便能强破此阵。

    而元皓这群人所用的颠倒八卦阵更是简单,只要是稍懂阵法者,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都能破阵。

    那便是让八人同时入阵!

    只要每人各入一门,就必然有人能闯入生门。在四凶门困杀入门者之前,破去阵法变化即可。

    就算破之不及,被四凶门坑杀了四人,四吉门中的人却是都能活下来的。

    这样一来,也算付出了一定代价,便破去了这道阵法。

    当然以元皓等人的修为施展的阵法,入阵者至少要有通法境界,不然来多少都是送!

    “在三奇六义之外,还有九宫飞星,紫微斗数,阴阳五行,三才四象,**北斗等种种变化!八卦化八门,八门相颠倒,颠倒如奇门,奇门遁六仪……我仅能推演至奇门罢!”钱晨长叹一声:“毕竟是文科生!”

    钱晨不再看元皓等人修改阵纹……

    看又有什么用,他还不如钱晨呢!不过是将八卦阵运转的天地元气,都推至巽卦,掀起狂风!布置一个最基础的流风阵而已,居然还要修改阵旗……

    这种情况下,只要运转颠倒八卦阵其中一种变化即可……

    而且他修改的主要变化是巽卦,借风加速,固然并非不可。但是此时舟行大江之上,坎卦才是主卦,坎卦为主,巽卦为客,风在水上,便是八卦阵六十四种变化之中的‘涣’!

    此变为风水涣,可名为风水流涣阵。

    加入颠倒之理变化,便能将主客变化,颠倒风水之位。水在风上,风在水下,便是井卦!施加于舟船之上,便是风井沉舟之变,能使舟船沉入水下而行。

    驾驭狂风环绕舟船,使其排开江水,借水遮掩而遁。

    如此一来,即可在水面上加速,危急之时还能沉入水下而行,无论是速度变化,都远胜于区区一个流风阵。

    钱晨不再看他眼中错漏百出的阵法变化,因为他发现元浩等人的阵法修为,比他想想的还要低一些。他们并非是在修改八卦阵的布置,将其他七卦的元气,辅助流风阵。

    而是将八卦阵的阵旗拆开,修改其中几个并非以风属为主的阵旗属性,凑够八面阵旗,单纯的布下呼风阵而已。

    说起来算是一个蠢法子,但蠢办法也有蠢办法的好处。

    至少阵法变化简单了许多,或者根本谈不上变化,失去了一部分操纵能力,至少阵法稳定性得到了补偿。纵然缩减了阵法能动用的天地元气,但论起来,以他们的阵法修为根本无法精确操纵八门变化,效率也不一定会低太多。

    钱晨也无意对他们指手画脚,反正这是他们的任务,钱晨只是来看热闹的而已,若是船速太快,错过了追兵,反而没有热闹可看了!

    而且,钱晨也不信孙恩若是真的想杀张怀恩,他们还能跑到这里?

    那可是元神真仙,天下有数的大能。

    只怕随便一道魇胜法术,他们尸体都化成脓水了!

    多半,孙恩也不在意这所谓的证据,或者说就算天下皆知孙恩要反了,那又如何?司马家识趣的就帮着隐瞒一番,免得自己的面子掉的太多。

    若是不识趣,东南就不再归属大晋了!

    “尊客!东主已经在楼上等候!”一位侍女盈盈一拜,便领着钱晨登上五楼。路上,钱晨看到知夏确实拿活人没办法,便叫上了他和张怀恩两人。

    穿过几名护卫把守的舱门,才来到一间大舱前。侍女先入内禀报了几句,才出来请三人进去。

    “几位道友,闹得好大声势!在我的船上杀人,未免太过了些!”船东面貌不过二十许,皮肤黝黑,并没有世家子弟的那种柔弱风姿,而更像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水手。

    他脸上一道疤痕,有几分狰狞,但眼神明亮坚定,却又平添一丝儒雅之气。

    钱晨道:“东主说差了!并非我们要杀人,而是别人杀要杀我们,不得已先下手为强!”

    “哦?”船东神色一动,突然转头凝视了旁边的张怀恩一眼,神色越发深沉。

    “船东应该已经认出了我们!”钱晨笑道:

    船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一不注意,居然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整个东南都在截杀你们,我们水上行走的,最注意的就是各地的消息,怎么会不知道你们!”

    他朝着张怀恩一指:“朝廷派出在东南巡视世家子弟,分别品第,并加评语的张中正!”

    又对知夏一指道:“在边郡出没,斩妖除魔,侠名颇大的知夏大侠!”

    到了钱晨这里,他却说不出来了:“恕我见识短浅,并不知阁下的来历!”

    钱晨笑道:“东主见识广博,是在下籍籍无名,道号玉宸!”

    “原来是玉宸道友,在下许家许阳!”船东抱拳道,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信了钱晨的解释。张怀恩欣喜道:“原来是河东许氏!”

    “停停停!……许氏虽然是北方氏族,多半会站在朝廷那一边,但许氏态度如何,与我无关。我就是想和和气气的做我的生意,谁也不得罪!”

    “所以,别指望我帮你们!”

    “当然,来了都是客,我载了你们,算我倒霉!等到追兵来了,你们该打打,该杀杀。若是有一分主客情面,就别连累这艘船。”

    知夏抱拳道:“江湖规矩,祸不连累旁人,那时我们自然不会……”

    钱晨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生意归生意。我们需要这艘船,怎么卖?”

    船东许阳精神一振,赞道:“果然懂规矩!这中土不懂规矩,或者自己一套规矩的人太多了,不如海外痛快。我把船卖给了你,此事就与我无关了!但是这船价可不便宜……包含了船上这么多客人的赔偿,还有一船的水手……商场规矩,急要加价!再加上风险,名誉,船上货物……”

    “杂七杂八算下来,得有五千石灵谷吧!”

    “或是灵玉两千方,三山符箓一千张!”

    知夏听到这个数字,一拍桌面道:“这么多,你抢劫啊!”

    钱晨示意他冷静:“这个价钱很公道……而且又不用你付钱!”

    “若要赊账,以借钱给你们的风险,我要翻三倍!”

    这次连张怀恩的脸色也不好了,朝着那桌子又一拍,怒道:“三倍,利钱什么时候那么高过?一万五千石灵谷,那是多少位两千石的俸禄?”

    “几位,你们被人追杀,我借钱给你们,要冒着多大的风险?一旦你们都死了!我去找谁要钱,若是有抵押,或是担保,我也可以九出十三归!”

    “但你们一清二白,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们活下来了。我向你们讨债,都不一定能要回本钱吧!催收也是要成本的!”

    钱晨笑道:“不用,这个利钱不无道理,但我们现付!”

    “现付?”许阳微微一惊,他扫了一眼吃惊不小的知夏两人,便转而盯着钱晨,知道他才是正主。他出身大族,却沉迷经商,成立的商队走的是中土和海外的商路,于观人察事上很是老道。

    但他左看右看,都没能摸出钱晨的底细。

    钱晨掏出几枚玉瓶,开始定价,许阳打开一枚玉瓶微微嗅探,一缕丹气被鼻窍吐纳,却让钱晨看出了他的几分底细,以辨丹之术来看,许阳竟然是一位本事不小的丹师。

    比起甄道人和霍老来,都要更胜一筹。

    “辟谷丹……以紫纹龙牙米炼制,丹品极纯。这等品质的辟谷丹,水谷之精极为精纯、浓厚,灵气充盈,足以提供日常修炼所需。一枚足够通法修士肉身修炼三月,价值百石灵谷!”

    “这里是五十枚!”钱晨递过去五个玉瓶。

    许阳一一验过,便一拍桌案,收起玉瓶道:“好了!现在这艘船归你了!”

    以钱晨的丹术,炼成这些辟谷丹,也不过花费了五石紫纹龙牙米。紫纹龙牙米和普通黄精米,差价约有百倍。

    也就是说五千石黄精米,不过价值五十石紫纹龙牙米。

    而普通丹师,想要炼成品质极高,没有杂质的辟谷丹,也差不多需要一石灵谷,才能炼成一颗。

    所以,其价值大致相当!

    但丹师的工钱,以及紫纹龙牙米有市无价,实际价值可能更高的情况,都被许阳有意无意忽略了。这笔交易,他至少能赚回五艘这样的大船!

    但钱晨也凭借技术,创造了十倍的价值,并不在意这点东西。

    两人成交的还算愉快。

    知夏和张怀恩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仅仅是为了帮助萍水相逢的两人逃命,钱晨就一掷千金,高价买下了一艘大船?

    他们好像知道,为什么钱晨和十六公主会是好友了!

    壕,友乎?

第五十二章流风雁阵去万里

    这时,已经有人前去通知船上的其他客人,这艘大船已经被人买下,并告知可能惹上的麻烦,更有三倍于船资的补偿奉上。

    楼船停在了江中,放下了两只小船,任由想要下船的客人来去。

    而元皓等人也可以放手大干,他将八只小旗钉在楼船的八个方位,银白色的旗幡猎猎作响,在风中幡上的符文流转,隐隐化为一只似雁的灵禽!

    “流风雁!”

    许阳没有下船,而是带着十数位侍女重新换了一间舱室。

    船上除了行船的水手,其他人手倒是没有被出让给钱晨他们,原本服务一船的仆役,如今尽数围绕许阳一人,倒是让他的排场比船上那几位世家子弟更大了。

    许阳负手旁观元皓布阵,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欣赏,微微点头道:“这阵法能显化流风雁的虚影,显然是得了法灵的神髓!”

    “流风雁最善于借风势,每甲子从北魏飞来,经过大晋南方飞往海外,据说还会飞过东极大荒洲,再经由北极大光明境,回到北魏大泽。期间的路程难以计算,许多大修一生都未曾走出这么远,却有一群灵禽每甲子这么迁徙一次,可见流风雁何等善于操纵风势!”

    “寻常的流风雁实力不过八品,相当于修士的练气境界,头雁则七品,六品皆有,一些大雁群的头雁,也不过妖王境界。之所以能完成这等奇迹,便是依靠集结成群,每群数十万,甚至数百万的雁群,排列成阵!”

    “雁阵浩浩荡荡犹如鲲鹏展翅,纵横数十里,日行十万里。每一只流风雁在雁阵之中,都以八品灵禽之力,飞遁速度却能超越结丹真人!流风雁结阵之时,即便是阴神大修士也不敢直撄其锋。”

    陪伴他身边的侍女听闻这段典故,失态的张开了檀口,有些难以置信——这种常见,甚至常被捕杀作为肉食的灵禽,竟然有这等辉煌的时刻。

    结丹真人已经是中土俗世所能见到,最顶尖的一批修士了!

    而流风雁,确是各大世家秋宴之上的一道常见肉食。

    其中法力、神通、地位的差距如同云泥,但就是这么卑微弱小的生灵,集结成阵后,却能令阴神大修士不敢挡,无数元神真人都心有顾忌的险地,如履平地。

    让妖族大圣都要敬畏,高傲的龙族都要借路!

    亿万年来,多少威名赫赫的神朝天庭灰飞烟灭,多少不朽的强者身死魂灭,连姓名都未曾留下。但这些卑微的生灵,却还是年复一年,不断迁徙,繁衍!

    流风雁每年的迁徙之途,号称雁道。

    神州有言:雁道所至,皆为王土。

    一统神州,号称神朝的天夏、天商和天周,便是统治了流风雁迁徙的所有土地!

    在古老的诗经之中,有关雁的风雅颂,便占据很大一部分篇章。

    “流风雁天生便能布下雁阵,暗合天地至理,所以中土最古老的兵家传承,从鸟兽自然中领悟兵法,兵圣便参悟流风雁阵,创下了兵家十阵之一的雁行阵!”许阳感叹道。他凝视着元皓等人的施为……

    那八面阵旗招来大风,令狂风穿行在楼船身侧。

    狂烈风显现形色,汹涌的气流包裹着楼船,显化出一只流风雁的形象,它展开双翼,滑翔在水面上,楼船犹如一只利箭,划破了水面,向下游射出。

    船上对饮的两位老者,突然有一人笑道:“了不起啊!阵势化形,明明是八卦法阵,却用出了一丝兵家阵法之妙。操纵大风刮起,已经是不易,将楼船化为阵法的一部分,令其主动御风而行,却有一丝化腐朽为神奇之感!”

    另一位黑衣老者摇头道:“虽阵法精妙,但孙恩的势力何其庞大,一旦阁皂山出手,他们未必能逃!”

    “据说徐道覆也会出手!”

    听闻这一个名字,最开始开口赞叹的那人微微皱眉:“这位可是位列神州二十八字候补,孙恩天师的亲传弟子——若非此人出身寒门,他那位师兄退下的时候,他本应位列其中,而不是成就了那位王家龙象!“

    “谁不知道孙天师和王家关系最好的时候,已经是两百年前。那时候孙恩刚刚证道元神,尊为道院祭酒,与世家关系最好。王家令王献之拜其为师。岂料这位孙天师,并不太重家世,后来屡屡偏袒寒门,乃至凡俗!”

    黑衣老者感叹道。

    “两方关系,早就淡了!”

    “天下世家,尊的终究还是张家!孙恩早年或许还寄希望争取世家的支持!但世家在正一道的势力已经足够庞大了。再偏袒世家,他这位天师,岂不成了世家的傀儡?”

    “世家倾向于张天师,孙恩也只能培植亲信,扶持寒门。三位天师之中,唯有他在阁皂山都坐不稳!毕竟阁皂山上任陆天师时,他孙家才被收入门中,比不得许多故旧根深蒂固。”

    他对面的老者也微微点头道:

    “陶天师被司马家倚重,而且早年号称山中宰相,为世家所重,虽然曲句山不重门第,坚持以师徒传承,但终究在世家之中有着根基。”

    “张天师世代传承,隐隐为正一道之首,统率三山。上古人皇世家不出,几乎为天下世家之首。根基深厚,在世家之中,号称南张北孔,只有北魏的孔家能够比拟。”

    “只有孙天师,根基最为浅薄。他阁皂山一脉,听从张天师号令的,只怕比听他的都多。这种情况下,他不扶持寒门,真就被架空了!”

    这位老者微微叹气,显然对此有些看不过去:“九品中正,终究禁锢了中土气运。莫说寒门子弟,就算是世家之中,不也有一大批俊杰怀才不遇?只能寄情于山水,放浪形骸!”

    “哈哈!”黑衣老者大笑道:“焦兄若是认为孙恩受了委屈,大可不必。你可知近五十年来,阁皂山那群宿老屡屡被打压,东南世家为何此次转而支持孙恩?”

    “我似乎有所耳闻,听闻是海外……”

    “是了!”黑衣老者笑道:“神宵派、云霄宫、九宫城、金庭玉泉、百草派、丹霞宗、昆冥宗乃至少清剑派,近些年都有重回中土之意!”

    “不久之前,广陵郡魔穴现世,据说就是几个本地小世家,勾结神霄派,想要侵占楼观道圈定的秘境所致。结果林家的人气势汹汹而来,走时却如丧家之犬一般!”黑衣老者哈哈笑道。

    “孙恩勾结海外,却是不把我们这些中土修士放在眼里了呢!”

    对面那位焦老,连连摇头,显然虽然不喜如今世家掌权的种种作风,却更厌恶海外道德沦丧,毫无廉耻的风气。

    “若是徐道覆出手,这阵法再妙,也是不堪一击啊!”

    焦姓老者抚须感叹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桓兄!那徐道覆虽是寒门出身的后辈,但你我两人,却不是此人一击之敌啊!”

    “我等虽然在这里指手画脚,评论天下大势,指点孙恩、张迥、陶弘景这等元神真仙,但真在元神真仙的眼中,我等如何不是蝼蚁一般?”

    桓家老者无言以对,只能苦笑道:“莫说这些绝顶人物了!就算神州二十八字的小辈来了,只怕我们这等老朽,也不入他们眼中罢!”

    楼船如箭而下,瞬息百里。

    船上其他三楼的客人,刚刚乘坐小船离开了大半,但四楼的几位客人,却都没有选择离开。不知是对自己有信心,无惧卷入这些麻烦中,还是另有所图。

    元皓收起剩下旗幡,眉头微皱,隐带不解道:“奇怪,这次布阵怎么如此顺利?竟让我有一种如有神助的感觉……本是倾尽全力,才能布下的阵法,这次却一口气完成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到建康只需两日一夜!”杜秀娘道:“胜过寻常的飞遁法器,能追上这艘船的人只怕不多。任务难度应该已经削弱了!”

    元皓点头认可道:“但不可大意,船速虽快,却不影响真正的高手。我们轮流警戒!”

    “秀娘,你跟在剧情人物旁边……本以为张怀恩只是引发两大势力冲突的一个引子,但他们居然能这么轻易买下这艘船。这些剧情人物的身上,应该会有一些隐藏的好处!”

    天色渐渐入夜,楼船已经行过千里,船下的水声湍急。

    一路上静谧的就像他们已经摆脱了追兵。

    钱晨坐在船头,从自己乾坤袋中一堆缴获的法器中,选了一柄品质较高的羽扇,当场祭炼了,当做伪装的随身法器来用。

    这把羽扇禁制颇为精妙,乃是操纵天象,风雷所蕴的一套禁制。

    最重要的是,端坐船头,摇着羽扇它不帅吗!

    而且羽扇和古琴更配,随身两只金银童猪,来人先奏一曲,轻摇羽扇,也能给拦截者极大的心理压力。

    张怀恩在旁边,看着楼船一路飞掠而过,右岸景色瞬息变化。不禁稍稍安心了些许,赞叹道:“别说,那几位义士神通不凡,只是这阵法绝学,便不逊于仙门真传。真不像是散修出身!”

    知夏在一旁捧着飞剑,以真气洗练。

    离建康越近,他便越是警惕,正在积蓄精神,以备生变。

    张怀恩看到他不理会自己,转头向钱晨道:“你看他什么态度?现在船上保护我的,又不止他一个?他这时候忙着修行,遇到了敌人,增添的那一点真气又有什么用?”

    “而且,我们的船速度那么快,今夜他们未必追的上来!”

    “不是未必追得上来,而是已经追了上来!”钱晨突然开口道。

    张怀恩闻言一惊:“什么?”

    “你看到了那只鹰了没有?”钱晨指着云端一个小小的黑点,张怀恩凑着月光,半天才看出来那是一只飞禽。

    “大江妖兽甚多,有一只鹰也是正常的!”张怀恩紧张道:“不要吓我啊!”

    “但这只鹰一个时辰前就跟着我们了!飞遁之速这么快,是只异种啊!”钱晨微微笑道:“跟了这么一路,总不至于把这么大一条船,都当成了食物了吧?”

    张怀恩紧张的站起来,惊恐抬头。

    钱晨平静道:“别紧张,紧张就会被发现。没看到我们两个都装作没看见吗?”

    “他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张怀恩连忙低下头,却连背都僵硬了!

    知夏睁开眼睛道:“当然是在等待时机,我们沿江而下,只要赶在我们前面,他们完全可以在江上设下埋伏,占据地利……”

    “那我们不如度过大江,改道靠近北魏的北岸而行?”张怀恩有些畏惧道。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要是能对付江中的那些水妖,我们在大江两岸跳来跳去,也能打乱敌人的布置。”

    钱晨赞了一声,接着话锋一转,道:“但……”

    知夏站起身来,长剑缓缓出鞘。

    “他们来了!”

第五十三章万蛊成瘟朱无常

    夜空的月色极好,照在大江之上,洒落一片银光,照的蝇头小楷都能看清楚。在钱晨目力所及的远方,大江之上一叶孤舟横飘,舟上一人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夜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

    只见袖袍之中,一只只火红色的甲虫顺着长衫而下,蔓延到了水中。

    那些血色的甲虫,爬满了此人的下半身,犹如一股股蠕动血水一般,在月光的照耀下分外诡异。

    此人足下的江水中,一股红色的浊流弥漫向四面八方。

    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流风阵的加持下,楼船的速度极快,这数里的距离顷刻便至。楼船如箭一般射出,眼看就要将那一叶小舟撞成粉碎。

    这时候江面突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一只庞然大物在楼船之前,冲出了水面。

    “江昂……江昂!”

    异兽张口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声,这只水兽长有独角,露出水面的上半身如同马头,但沉在水下,拍打出巨大浪花的下半身,却明显有着一只巨大的尾鳍。

    它的身侧还有两只肉蹼,头颅高高昂起,像是一堵小山丘,脸上却爬满了一只只赤红的血点。

    仔细一看,那些红点还在蠕动,却是一只只红色的甲虫。

    “江昂!”

    楼船避之不及,与异兽发生了惨烈出的撞击。

    笼罩在楼船外面的流风雁虚影,承受了反震,陡然破碎。

    异兽的腹部更是撞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数十丈的水面!

    “是水兽江昂!”

    许阳冲出船舱,看到发狂的异兽,头皮发麻,不得不大声提醒钱晨三人道。他心中埋怨自己,怎么就戒不掉这好奇心,非得跟着船走这一程呢?

    发了狂的江昂,抬起犹如小山一般的身躯,甚至比楼船还要高数十丈。

    它挥舞着独角,就朝着楼船冲撞而去。

    那长长的独角足以砸穿楼船,将这首数十丈长的大船整个船首砸断。

    钱晨手中的羽扇一抬,轻轻往右边一挥,大江的这段江面陡然掀起大浪,裹挟着江昂朝右岸冲去。江昂立身江水中,被这么一冲,立足不稳,身体朝右侧砸去,擦着楼船砸进了水中。

    巨浪让整艘楼船向右倾倒,江昂砸入中的巨大浪花,涌入一楼二楼,甚至在四楼的舱房,也有大股的江水涌入。

    数道遁光从船上飞起。

    元皓知道自己等人闯了篓子,带着两名队友就迎上了又将要从江水中爬起来的异兽江昂。

    这段江面掀起了巨浪,拦在前方的一叶小舟在浪尖上悬着,不时砸在水面上,高达三丈的浪头似乎一个拍击,便能将小船打碎。

    但小舟如同柳叶一般,飘摇着,犹如累卵,却又始终缀着浪花。

    上面负手的那人,一挥袖袍。

    无数赤红的甲虫从他的袖口冲出,一股一股,伴随着江昂的血浪,冲入江中,随着江昂受伤的血水蔓延,无数妖兽水兽朝着这个方向游来。

    长达十丈的巨鳄;长满利齿,鱼头犹如黑铁的大鱼;生有独角的毒蟒:发出犹如婴儿哭声的虎蛟……

    赤红的甲虫顺着气孔,七窍,钻入了那些水兽,大鱼,妖兽的颅脑中,让这些妖兽顷刻间便改变了目标,朝着楼船扑了过去。

    “梅山教!”

    知夏和许阳看到那人,竟异口同声道。

    钱晨随手以法力摄取,抓下来一只赤红甲虫,辨认出这是大江之中常见的一种水甲虫,名为黄贝。

    但原本这种水甲虫只是寄生在大型水兽身上,吸食一点血液,莫说钻入体内,操控这么多水兽,就算让它们全力啃噬,也伤不到这些皮粗肉糙的水兽万一。

    但钱晨手中捏着的这只赤红甲虫,甲壳坚硬如铁,拼命挣扎之下,便是铁钳也夹不住它,而且极为嗜血,铁钩似的爪子,朝着钱晨手上血肉抓去。

    吧唧!

    钱晨随手捏死这只甲虫,低声道:“知夏道友,你怎么认出这是梅山教的手段的?”

    知夏凝重道:“梅山教乃是中土几家声势显赫的旁门之一。教中数千修士,虽然大多都不成器,比我们散修也强不了多少,但也有几条支脉,传授有厉害法术!”

    “而此人施展的这门法术,便是其中一种,唤作万蛊成瘟袋!乃是梅山掌教一脉,秘传的九门法术之一。号称囊括万蛊,养成一瘟。赤地千里,妖不留行!”

    许阳也道:“这门法术最厉害的,便是与他们教中世代流传的一件法宝——万蛊袋相合。传说梅山教主张开万蛊袋,只要收入周围妖兽身上寄生的虫豸,便可将这些虫豸养成蛊虫,然后以法力催动,顷刻间繁衍无数。张开袋子,又能洒落无数蛊虫,将一地的妖兽感染。”

    “世间妖兽本难以感染蛊虫,但这些由妖兽身上原本就寄生的虫豸变异的蛊虫则不同,它们异变的蛊毒,皆是针对那些妖兽而成,极为克制它们。”

    “因此万蛊袋一张,便可席卷方圆千里的妖兽,可以令其发狂,也能让那些妖兽毒毙。”

    “传说此宝原本是梅山祖师,在人妖大战之时炼成的一宗克制妖族的法宝,在妖族之中名声赫赫,后来妖族战败,举族迁往东极大荒洲。再后来,梅山教渐渐流入旁门,教中弟子良莠不齐,便有人拿了这门法术,驱使妖兽,令其攻城拔寨,发狂杀敌!”

    “梅山祖师,果然不凡!”钱晨微微点头。

    钱晨所熟知的都是传承万古的大教,梅山教祖师乃是近万年才成仙飞升的元神,故而他并不熟悉。

    但从这门克制妖族的法术立意之上,从许阳、知夏等人的一言片语,钱晨却能窥探到,那位在人妖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张祖师,是何等惊才绝艳一时!

    元皓背后六道符剑之光激射而出,罗列剑阵,符剑出分化数百符箓,皆带有剑光,环绕楼船犹如万剑穿梭。隐隐布下一道阵势,将所有扑上来的妖兽,切成数块。

    但大江之中的妖兽太多了!

    元皓才杀了数十只,马上便补上数倍于此的数量。

    “梅山掌教弟子朱无常,见过诸位道友!”

    小舟上的人平静开口道:“在下来此,只为张怀恩一人!只要你们将他交出来。我必然不与你们为难!”

    “吴郡朱氏!”

    张怀恩瑟瑟发抖,犹如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知夏无奈叹了一口气,总算知道梅山教为什么要与他们为难了!

    “朱无常只是吴郡朱氏的支脉,不然也不会选择拜入梅山教,但此人心志坚毅。在梅山教中碌碌无为十余年,三十岁才筑基功成,原本是梅山教中的笑话,饱受教中旁门左道的欺凌。若非承家族余荫,早就被梅山教中的内斗害死了!”

    “但此人一朝筑基一品,修成万毒清净道体,被梅山掌教收入门下,便大放异彩。而后三十年内便成丹二品,成为吴郡朱家这一代的领袖人物。相传梅山掌教也有意在冲击阳神后,将掌门之位传予他!”

    “此人乃是梅山教这一代的大师兄!”

    知夏叨叨絮絮说了许多,却越说越叫众人心怯,甚至连知夏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张怀恩更是心如死灰,脸上都透着一股灰白。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知夏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我知夏既然答应了保你,便当尽力而为之,大不了,也就是豁出我一条性命罢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死了,没人祭奠。也不用收拾尸体……便宜这满江的鱼!”

    半空中,那位披着黑羽斗篷的通法散修转身就走,道:“这趟浑水可不关我的事,老夫也只是贪一时的便宜,才没有下船!”

    那几位世家子弟,出来一人,遥遥抱拳道:“原来是朱家的无常兄!既然无常兄发话了,这张怀恩我们也不敢保!”朱兄请便。

    两位结丹老者对视了一眼,并没有急着回答。

    “梅山大师兄啊!”张怀恩面色死灰,颤声道:“捉拿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居然也要劳动这等高人出手吗?”

    钱晨平静道:“事关孙恩与晋庭,有这等人物出手,应该也不奇怪吧!”

    张怀恩转头看他道:“你呢?只是因为与十六公主的交情,似乎也不用冒这等风险吧!”

    钱晨笑道:“我并不惧他,只是觉得路上能见识这等人物,果然跟着你们比较有趣!”

    张怀恩凝视着还在斩杀水兽的元皓等人,自言自语道:“他们受命而来,连来历都不肯通告,面对如此强敌,因该不会再留下了吧!”

    杜秀娘传音道:“队长!那人是一个大门派的掌教弟子,在三十年前就丹成二品的结丹真人!”

    元皓凝重的回答:“大江的妖兽太多了,对方的神通在这里优势太大。而且结丹二品,我未必是对手!这次任务……真特么难!”

    “我试一试能不能拖住他,只有拖到咱们这边的援军到来,才有机会!”

    “队长,你要小心!不行就放弃任务……”杜秀娘道。

    杜秀娘和两位同伴出手,接过元皓阻拦妖兽的重任,知夏也拔出长剑,将一道符箓贴在剑上,横剑斩出,两只朝着楼船扑过去的妖兽,便被拦腰斩断。

    看到元皓六道符剑合一,朝着朱无常遁去,张怀恩的眼中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希望之光。

    六道剑光环绕朱无常,布下剑阵……

第五十四章万鬼御剑,高山流水

    “天地玄黄,鬼神万方,听我律令!御!”

    元皓一声大吼。

    六道剑光环绕四方,旋转了起来,布下一道剑阵。剑阵之威陡然散开,将大江上下近百里内的溺死亡魂,乃至较为弱小的海中鱼兽的灵魂,都扯出了体外。

    肉眼可见的幽幽鬼火,从大江之下,星星点点的汇聚到那剑阵之中,犹如一条碧色的长河,阴风呜咽,群鬼咆哮,无数鬼物在剑阵之中显形。

    剑阵所至,每一道鬼影都化为了剑光,一时间剑光铺天盖地,犹如天上的一道长河。

    地上波澜壮阔的大江,倒映着天上汹涌澎湃的剑气长河。

    天地间杀机一片!

    那些鬼火剑光,通体幽碧,虽然无形无质,但被这些剑光斩上一剑,却也能叫凡夫俗子魂飞魄散。

    “万鬼御剑阵!”

    杜秀娘有些失态的喃喃自语道:“这一招师兄还未炼成,若是后面驾驭不住,引来万鬼反噬……”

    钱晨知道她是说给自己等人听的,但可以看出,元皓驾驱这招剑阵确实是有些困难。

    以剑道驾驭天地间阴晦之气,已经是极难,更勿论驾驱这些有灵有智,更加暴虐的阴魂。昔年钱晨初遇梅山教的左道妖人之时,他拿着一件虎骨幡法器控制狐鬼,都十分粗陋,被钱晨引剑一斩,便引得狐鬼反噬。

    以法器驾驱鬼物都如此困难,更何况只以剑意和阵法?

    休看先在元皓大占上风,万鬼化剑之下,莫有人能当!但一旦后半剑控制不住,死得最惨的也是他自己!

    但,钱晨却窥破了他这剑阵的来历!

    皎洁的月光之下,无数犹如幽魂的飞剑激射出漫天的碧色剑光,甚至江面之下,还在不断有亡魂被剑阵吸引,化为剑光冲出江面,朝着朱无常刺去。

    “来得好!”朱无常面色骤变,由漠然转为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期许,他抖落袖子,收起手中的一个黑色口袋。又从袖中滑落了一个古铜色的铃铛,上面雕浮着一只百足真龙!

    十二翅天蜈经雷劫以纯阳之火烧身,褪去纯阴毒质飞升之后,就是百足真龙!

    端坐船头,摇着羽扇的钱晨面色不变,只是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天地六御剑诀!”

    上古时期有剑修门派太白剑宗。乃是一宗不逊于如今少清的剑修门派。门中有两大传承,一脉专修本命飞剑,培养剑胎,号称一剑破万法!

    另一脉则是专修剑阵之道,号称一剑生万法。

    后来太白剑宗的两派剑修,因为理念分歧,而争斗不休,两派各自出走,创立新宗门,最后盛极一时的太白剑宗,便因为分裂而衰落。太白剑宗这个名字,也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天地六御剑诀,便是太白剑阵一脉的无上传承。

    以天罡、地煞、人欲、鬼魂、神威、灵气之力,化入剑阵,号称法御万物。乃是元神之上,才能习得的无上剑诀。

    而元神之下,剑诀分为六脉——天罡御剑诀、地煞御剑诀、万鬼御剑诀、神威御剑诀、一气御剑经。

    其中人欲一脉分为正邪两支,邪道的六欲剑诀,正道的斩情御剑诀。其中斩情御剑诀,有可能与钱晨修习的广寒宫太阴斩情刀法有关!

    钱晨私下里揣测,有可能是广寒宫祖师无意中得到了太白剑宗的传承,因为死要面子,不肯说出去,便把剑诀改为刀法,改头换面一翻,成了广寒宫的传承。

    无论这个猜测是对是错,广寒宗百万年来修修改改,依照自身功法,完善《太阴斩情刀经》甚至连刀法的道理,也融入了广寒宫绝情断性以近道的理念。

    刀法根基更是从七情六欲,化为冰魄寒光。

    只怕太白剑宗的传人来了,也只能看出其中有一丝自家传承的影子了。

    可对于钱晨来说,他虽然炼成了冰魄神雷,更是将冰魄神刀化为冰魄神雷刀,在其道之上,也有一番造诣。但他的根本终究是道门,渐渐冰魄神道也就不再符合他的路数了。

    钱晨一直有参悟自家剑道的前路,少清传承自剑祖,修炼本命剑胎的《天遁剑诀》,自是道门传承,研修无碍。但经过广寒宫修改,更接近以法入刀,神通化刀的冰魄神刀,便有些妨碍了。

    “只是万鬼御剑诀的残招而已!”钱晨仔细观察元皓这一剑的气韵,不禁有些失望。

    那无数鬼影缠绕在剑光上,无数杂乱的怨念、哀嚎和本能的挣扎,让稳定剑阵的六道剑光运转凝滞,乃至于有些微微颤抖,纵然如此,这万鬼御剑阵,依然有可怕至极为威力。

    剑光所过之处,那些被蛊虫控制的水兽、蛟蟒大鱼,只是一触剑光,便被数十道碧火剑气入体,斩断了神魂和肉身的联系,生生将魂魄摄取到剑阵中,被炼化为剑气。

    这一剑所向,江上波澜不惊,却不断有妖兽的尸体浮上水面,一剑掠过数里的江面,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无数生灵魂魄为之所夺。

    朱无常的万蛊成瘟袋,种种诡异蛊术,在这一剑之下,都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虫豸的灵魂弱小,莫说数十万蛊虫,就算再来百倍,也是在这一剑之下,魂魄剥离,只剩下躯壳的下场。

    朱无常手中,雕浮着百足真龙的铃铛赫然动摇,铃铃铃的铃声彻响大江之上,听闻了铃声的阴魂登时躁动起来。

    钱晨身边的许阳叹息道:“那位道友害死太莽撞了!对梅山的法术并不熟悉,梅山近些年愈发靠近左道,教中传承的法术,自然也脱离不了阴鬼蛊虫之流!”

    “与万蛊成瘟袋同列九门秘法的,便有这招摇落魂钟!”

    “这门法术非但能动摇修道人的神魂,更有驱鬼御魂之能,梅山教徒常常以此法修炼阴兵。那位道友剑阵虽然强横,但他修为不足,而且传承也有所残缺,在他驾驱万鬼之际,骤然被人引动鬼魂的戾气……只怕,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知夏拔剑道:“待会万鬼反噬,我们该怎么救他?”

    钱晨微微摇头:“这门剑阵没有那么简单……”

    朱无常的声音从对面传出来,道:“这位道友虽然驾驱万鬼,剑势无匹,但你驾驱此阵本就勉强。我已经窥得你阵法破绽,生门所在,若是我引导万鬼逆冲生门,你定然遭受反噬,只怕魂飞魄散都不足以形容!”

    “到了这步田地,道友还不认输?”

    朱无常诚恳劝说道。

    元皓在半空张开眼睛,驾驱剑阵确实极为艰难,他布下剑阵的六道符剑,符箓已经溃散,运转越发艰难,可他却笑道:“你太迂腐了!”

    朱无常并不恼怒,只是淡淡道:“你我能有如今修为,着实不易,一念之差便魂飞魄散,着实可惜!”

    “你不应该给我时间,原本我完成此剑,极其勉强,但你给了我时间,却让我缓过了气来。我也告诉你一声……”

    “我这一剑,可不是那么简单!”

    “驾驭不了这么多鬼魂,我就不驾驭便是!”

    元皓脸色挣扎,吃力道:“颠倒生死,万鬼弑魂!”

    他法力一震,赫然破碎了六把符剑,六道剑光化为数十道符光,溃散成一个更大范围的八卦法阵。

    随着元皓法力催动,这八卦法阵八门运转,生门死门赫然颠倒,失去了控制的无数阴魂,在这种刺激之下,全然疯狂。无数尖利的尖啸声,无数刺耳的鬼哭。

    朱无常想要冲破生门的哪些厉鬼,却进入了死门,被万鬼推动的阵法之力,赫然炼化成了一把把凶厉万分,犹如九幽厉鬼所化的鬼剑。

    那无数阴魂,已经躁动到了极点,被元皓轻轻一推,以阵法引导,锁定在朱无常的身上,登时就有无数冤魂厉鬼化为邪厉的剑气,啸聚而去。

    这一次,天空中刺出的就不是剑气长河,而是山洪爆发!

    啊啊啊!

    无数声尖啸刺入朱无常的耳中,让他神魂一荡,他只能将招摇落魂钟召回,钟声不断回荡在他头顶,将这些尖啸抵消,但这些只是剑气激起的余波而已,后面那洪流一般的厉鬼,才是真正的杀手。

    “道友,这剑阵本是堂堂正正,辉煌大气,虽统御万鬼,核心却是度化之道。但在你手中,它却落入了邪道。用而不惠,并非正途!”

    朱无常面对这让人绝望的万鬼噬魂洪流,却依然面目如常。

    钱晨知道此人说得不假,原本的万鬼御剑术,看似摄取万鬼,甚至让一剑之下波及的生灵,魂魄都化入剑势之中。但那剑阵的真正道理,确是‘度化’。

    将生魂洗练,剑气化为水火度炼,最纯粹的魂魄归回天地之间,而洗练下来的凶厉之气,怨气戾气,才啸聚成无数剑气杀敌。

    而度化万鬼的精纯魂力,却有会蕴养在飞剑之中,滋养修道人的魂魄,这道剑阵的核心奥义很简单,便是代天地而杀伐。

    杀掉阴毒怨戾凶厉,杀去无用余缀,清理天地运转的灵机。

    但如今元皓的一剑,却只是催动自己控制的万鬼彻底疯狂,戾气和凶厉无限暴涨,然后就全部朝着敌人倾泻而去。

    就好像惹了祸的熊孩子,把一切后果都推给他人,自己置身事外。

    虽然强横,但却失去这门剑道真正的精髓,沦为邪道。

    但世间邪道蔓延不绝,便可以见得邪道也并非没有邪道的好处,至少……威力不缺。

    知夏看到无数厉鬼化为的幽碧剑气,淹没了朱无常,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欣喜。朱无常虽然是敌人,但至始至终,有理有节,给众人都留下了退路。

    他们之间的争斗,也并无大义之分。

    晋庭和孙恩,没有那一方是正义的。

    而元皓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强行驾驱万鬼,丝毫不顾及后果的疯狂,也让知夏心中难以欣喜。这厉鬼被元皓利用,杀了朱无常后,凶厉更胜往昔。

    他既然无力约束,等群鬼散去,又要在世间造下多少杀孽?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那无数厉鬼淹没的小舟上,突然传来古朴的巫言,元皓赫然色变。朱无常的声音,从前后左右,四面八分传来,笼罩在大江之上,念诵着故老的祭辞!

    那些死于剑阵之下,悬浮在水中的水兽尸骨,乃至那只巨大的妖兽江昂,张口一声哀鸣,却没有暴躁和愤怒,而是如同祭坛上通灵的太牢,在面对神明的威严之下,庄严肃穆的祭祀之中,那一声哀切。

    不远处的众人看到江昂如同小山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来,顷刻间便化为了一具干尸!

    它的血气连同江上那无数水兽一同被不远处的万鬼吞噬,很快它的皮肤也风华,骨骼也消融,顷刻之间,江上遍布的尸体,便化得干干净净。

    食用了血食的群鬼,并没有完全安抚下来,随着一声平静,带着威严的:“尚飨!”

    这一剑的伟力,居然被祭祀之法,完全消弭。

    朱无常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只是因为他逼出自己的精血,以梅山秘法——招魂祭,将周围的水兽尸体化为牺牲,代替自己血祭群鬼的代价,虽然损伤了一些元气,但本身实力,并没有半点衰落。

    而且经过这一场血祭,朱无常在万鬼眼中,已经是食用过的祭品了。

    元皓这一剑太过狠绝,这些祭品犹然未能安抚群鬼。

    那么在他阵法锁定的目标消失后,在朱无常祭祀之法的推动下,依然不满足的群鬼,犹然只能……反噬阵主!

    元皓的脸色彻底惨白,他操控的剑阵,丝毫不以他意志为转移的,慢慢转动八门,将死门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这便是以生魂布阵的禁忌。

    已然阵法本身有了意志,那么阵主也会卷入阵法当中。

    “队长!”杜秀娘扑了上去:“快走啊!别管任务了!”

    元皓面色难看,惨笑道:“如今,岂是想走就能走的?”

    “果真如此!”钱晨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场戏,他还想看下去,难得遇上其他轮回者,轮回之主的底细,他还没试探几分呢!这些人……不能死!

    一声弦动!

    钱晨端坐船头,大圣雷音横于膝头,琴声清越犹如潺潺江水,缓缓流淌而出。

    其中高旷,又如天上明月倒映水中。

    忽地一挑商弦,琴声忽而厚重,就像大江穿过峡谷,两岸高山巍立!

第五十五章琴为雷音,钩名七煞

    高虎眼看自家队长面对万鬼噬魂的反噬,心中泛起一丝悲凉和恐惧,地仙界太可怕了!寻常世界的剧情人物,面对手段层出不穷的轮回者,总会有有一丝不适应。

    这也常常成为轮回者们以弱胜强的依仗。

    但这个朱无常,虽然只是结丹二品的人物,可心智手段,竟然无一不令人恐惧,面对自家队长这万鬼御剑阵,多少修道人都因为心生恐惧,而发挥不足五成实力。

    就算有人能看穿阵法的弱点,大多也死在了第二层的算计中,被后半段变阵所杀。

    但朱无常这般自始至终都更高一层,一叶扁舟横江拦截众人以来,只用了三种术法,便将众人逼至绝路的,却是绝无仅有。

    第一次驱动水兽拦下楼船,以一人之力围攻众人;第二次窥破剑阵虚实,引导一众厉鬼逆冲生门;第三次在元皓逆转生死门,化万鬼御剑阵入邪道,引发万鬼噬魂剑阵将反噬倾泻给朱无常后,依旧能轻松脱身。

    而后更是以神道祭祀之法,引导万鬼逆转剑阵,反噬剑主!

    此等手段,堪称可怖可畏。

    说明此人的心志、法力、神通、算计全面超乎众人之上。

    明明没有太过强大的神通,只是因势导利,便将自己等人逼到了绝路。让一众轮回者本身实力,甚至未能发挥出五成!

    高虎知道,自己等人为今之计,最好的结果也只能用掉一个他们花了一大笔功德点买来的底牌,废了队长元皓最适合的六把流云百符剑,放弃任务而逃。

    万鬼噬魂剑阵,还在摄取大江上下游的溺鬼冤魂。

    依旧源源不断的有点点幽火,从大江之中飞出来,融入剑阵之中。六道符剑剑光,被厉鬼侵染,化为了六只浑身燃烧碧火的剑鬼,每一只剑鬼的气息,都不逊于结丹真人,更有虚实无常,在虚空中穿梭之力。

    这一刻,剑阵已经扩散百里。

    百里之内这六只剑鬼所化的剑光,瞬息而至,可以斩破虚空。

    这种变化甚至超乎了元皓自己的意料,他也没有想到,失控的万鬼噬魂,在控制了剑阵之后,居然自行衍生出了他手中典籍缺少的那一部分变化。

    元皓眼神微动,似乎看到了自己剑法的前路。

    但随即他的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这也代表着他想要脱身,可能要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一道碧火剑光微微一晃,这只剑鬼便遁入虚空,再跳出来已经和元皓近在咫尺,一剑斩出,元皓护身法器的煞气瞬间被破,身形一剑两段,坠落半空才‘砰’的化为一个巴掌大小的草人。

    不远处显化身形的元皓心有余悸,惊惧不已,若非贺帆获得操偶师传承时,另有机缘,得到了一只以巫术祭炼过的秘法替身人偶,他猝不及防之下,甚至有可能被这一剑斩杀。

    而他已经没有第二个替身人偶了!

    杜秀娘已经合身扑上来,手中的大扇子旋转飞出,洒落漫天花雨,采集百花特定时令散发的精气,炼制而成的百花煞气,带着**、剧毒、迷障等等法术,落在那无数碧色剑气之上,却只是消磨了数十道厉鬼剑气而已。

    而剑气长河逆冲而上,这样的剑气又何止数万。

    高虎转头朝楼船上看去,想要看看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有没有剧情人物能够援手,他心中抱着万分之一的期盼,若是晋庭那一方,有援军来了呢?

    他看见知夏握紧手中的长剑,护在张怀恩身前。两个气势不凡,被怀疑是结丹真人的老者望着元皓狼狈的身影,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之色。

    而他们要保护的张怀恩紧紧抓着知夏的后襟,神色慌乱,带着一丝绝望。

    那神秘道人玉宸子,居然拿出了一张古琴,横放在膝头?

    他这是见着万鬼化剑的一幕,场面恢宏,打算现场伴奏吗?

    高虎心中悲愤……耳中传来意境高远,犹如高山流水的琴声。让听闻此声的几位轮回者,不禁侧目。

    白衣士子打扮的操偶师贺帆摇头道:“难怪说地仙界魏晋时代,士族都迂腐不堪。他以为我们死了,他自己还能活命吗?到时候万鬼噬魂完全失去控制,那六只剑鬼没了束缚,见人就杀,在场的人除了那朱无常,没人能活下去!”

    这一刻,就连楼船之上冷冷看着这一切的焦、桓两位老者都乐了!

    “此人倒是豁达!性子有些像嵇家那个小辈!”焦姓老者指着钱晨笑道。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前奏刚过,钱晨一挑商弦,琴声过处,江水有如大潮,浩浩荡荡席卷而起。大江之上卷起几道水龙,在楼船前翻腾,伴随着琴声,那几条水龙化为冰魄。

    晶莹的冰魄寒光一个吞吐,无尽雷光轰然爆发,冲入了涛涛剑气长河之中。

    冰魄神雷轰然爆发,那万鬼剑潮就是一滞。

    无数厉鬼在雷光之中化为冰屑,纷纷扬扬洒落下去,在大江之上,下起了一场雪。

    钱晨一身道袍,端坐船头羽扇放至膝旁,一张古琴横在膝头,或捻或挑,神情惬意,甚至带着一丝悠然自得,琴声时而厚重,时而清越……

    雷声高炽,琴声激越!

    滚滚雷音自那一张不起眼的古琴之中席卷而出,回荡在大江之上,万鬼剑阵都在颤抖,六只剑鬼仿佛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一般,六道剑光合身一卷,斩破虚空……

    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钱晨的面前!

    古琴腹中刀光乍起,落在众人眼中犹如幻觉,那一道刀光稍纵即逝,冰彻晶莹,飘渺犹如秋鸿……

    冰魄神刀!

    六只剑鬼布下的剑阵瞬息之间便被破去,钱晨循着冥冥之中的一时感觉,心中恍然道:“果然,太阴斩情刀经和天地六御剑诀有些关系。”

    只是这一刀之间,他便逼迫万鬼御剑诀所化的厉鬼,将这招残阵能能衍化的变化尽数施展。

    钱晨的刀光也跟着变化,冰魄寒光渐渐弱去,刀光中那一丝飘渺之意,却愈发不落痕迹。

    刀光纵入琴腹中,琴声便沾染了余韵,带着一点忘情逍遥之意。跟着剑鬼而来的无数剑气,还未到钱晨面前,便被破的干干净净。

    朝着他冲来的剑气长河,猛然朝着两边分开。

    以琴声断长河……

    激流中断,天河开!

    琴声响起时,朱无常便抬头望来,待到商弦一动,他甚至连元皓等人都不在意了,看着船头端坐的钱晨,面色凝重,待到这刀光一起,更是逼得他闭上了眼睛。

    他轻轻拭去面颊上的血痕。

    朱无常低声道:“广寒宫太阴刀经?这一代的广寒仙子,居然是个男人?”

    钱晨正在安静抚琴的身形登时微微一晃,高旷而无一丝杂质的琴声,莫名夹带了一丝杀意。

    朱无常心中大警,无形无质的琴声因为这一丝杀意,化为了一道惊人的剑气。

    大江平静下来的水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划痕,破开水面,犹如一剑穿心,刺向朱无常。

    朱无常腰间纵起一道青色的剑光。

    这剑光一转,才在他身前一丈锁住了这道无形剑气。

    这道剑光的形制,赫然是钱晨曾经用过的异形飞剑——飞钩的式样!

    这位梅山教少教主,擅长的似乎便是这种用法大异于常的飞钩。

    他手中这套飞钩名为七煞,本是太上道一套相传传至太上道祖,名为七修的飞剑。分为龙、蛇、蟾、龟、金鸡、玉免、蜈蚣七种,各有象形,专破旁门真气。

    被梅山张祖师得到禁制残篇后,另加修补。

    因为龙和玉兔两道禁制逸散太过,最终只能添补上旁门五毒禁制,增添了守宫与天蝎,和蛇、蟾、龟、金鸡、蜈蚣凑成一套。

    虽然失了道门的纯粹,缺少破除旁门真气法力之能。但也另有妙用,乃是梅山教的一套上乘飞剑!

    而这道青色的剑光,便是蛇相的青竹钩!

    青竹钩光未能完全锁住这一道剑气的威力,朱无常心口一凉,传来微微的刺痛,他这才不敢再留手,袖中又纵起两道剑光。

    一道犹如百足蜈蚣,钩光仿佛带着千百个小钩子,正是蜈蚣相的天蜈钩。

    一道像极了凤师,剑光形如金鸡,钩口也犹如鸡喙,名为克毒!

    三道钩光合壁,威能又增十倍,若是七煞钩具全,只怕威力能陡升至法宝级数,堪称梅山教第一至宝。

    不是朱无常不想七钩齐施,而是这一套飞钩几经逸散,经由几代教主寻找灵材修补祭炼,才重新炼成了他手中的这三把飞钩。

    若非他已经是内定的下一代教主,他师父又太过偏爱,甚至轮不到他来执掌这套飞钩。

    朱无常施展浑身解数,将一套飞钩施展的精妙无比,才堪堪敌住后面汹涌而来的琴音,那无形无质的琴音,暗含雷光,震得朱无常浑身真气震动,身子酥麻不已。

    他肚子里暗暗叫苦道:“这一代的广寒仙子好厉害!”

    “这还没施展冰魄神刀呢!便杀得我浑身酸软,难怪能在海外闯下赫赫威名。”

    “唉!想来也是我太冒昧了!听闻广寒仙子并不拘性别,当年的北极大光明宫,不是也曾出过一位男性广寒仙子吗?显然这位道友在广寒宫就颇受异视,这才对此极为敏感!”

    朱无常顿起退意,知道自己并不是钱晨的对手,抽空求了个饶道:“这位道友,方才那万鬼噬魂阵极为凶厉,如今阵法溃散,群鬼逸逃,若是不加理会,必将殆害一方!”

    “不如我们双双罢手!将其清理一番!”

    钱晨平静道:“不用!”

    朱无常连忙道:“张怀恩一事,只是小事,既有道友相护,我便不对他出手就是。”

    钱晨琴声一变,转而高亢激昂,穿云裂石,将三口七煞钩一并震退,天上刚刚受阴气所激,汇聚而来的万里云海骤然动开,月光洒落在钱晨身上。

    一席道袍,承着清辉。犹如仙人月下抚琴,叫楼船之上,一众世家众人暗暗点头,倾慕这无双风姿。

    远处的朱无常也是世家中人,很吃这一套。

    他相貌平平,所修的法术却也都是带着黑气、阴晦,看到这一幕,居然有些自惭形愧。暗道一声:“不愧是广寒仙子!”

    “我回去之后,定然要为此人杨名,传书各家,言说海外广寒仙子出世,来到了中土。这等俊秀人物,岂能如此籍籍无名?”

    “师父原本还想为我谋划一个神州二十八字的位置,但今日看来,世间俊秀人物何其多也,我又算得上什么呢?”

    “拜入师父门下后,便忘了昔年如履薄冰的道心,想当年只愿丹成一品,却在九真大泽之中,遇到了那只六翅天蜈,不得不仓促结丹,只成了二品。已经是道途艰难!”

    “这些年来,在家中教中,受同门和族中兄弟吹捧,竟自以为二品金丹,也不逊于别人一品。将长生大道视为坦途,失了慎独之心!”

    朱无常叹息一声,抽身欲退。

    但这时候,突然高亢的琴声所至之处,溃散的万鬼赫然都被镇压,琴声之中隐隐带着太上道音,无音神雷演化伏魔雷音,将那散落的厉鬼剑气吞尽。

    六道剑鬼合入琴声,眼中凶厉散去,却已然忘情。

    汇聚而来的无数冤魂厉鬼,在剑阵之中渐渐褪去戾气,面容逐渐平和,它们在六道剑鬼之中走过一遭,便带着释然之色,回归天地。

    无尽的鬼气阴晦汇聚在那剑鬼身上,种种凶厉尽数化为杀伐剑气。

    剑鬼说起来,本质和钱晨化为魔道身魂魄根基的天鬼相似,因此钱晨操纵起来,分外如意,那剑光化合,一纵之下斩破虚空,来到了朱无常的面前。

    这次的剑光可不比剑鬼失控时,几有阴神之威。

    朱无常叹息一声,束手待毙。

    六道剑光只是一转,将三道钩光中的毒敌钩镇压,船上传来钱晨清朗的声音道:“扣你一把飞剑,以示惩戒!你哪天有信心赢过我了!再来讨取吧!”

    朱无常拱手道:“多谢道友活命之恩!”

    他眉宇之间一片坦荡,并无半点怨色,钱晨笑道:“你比我见过大多数梅山弟子都要正派,来日你若能收束梅山教徒,将其带上正道。我送还你一套七修剑又如何?”

    朱无常平静道:“谨受教了!”

    说罢,便纵起剑光,转身离去!

第五十六章大雾封江金陵口

    楼船之上,万籁俱寂,知夏和许阳还在陷入自我怀疑的情绪中,而两位结丹老者凝视着朱无常离开的方向,久久才叹了一口气道:“后生可畏啊?”

    元皓藏在身后的双拳微微颤抖。

    高虎更是张开嘴巴,迟疑道:“假的吧!”又转头对身旁的贺帆低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又陷入了幻阵之中?”

    杜秀娘面色凝重,在团队频道开口道:“此人不可为敌。”

    “我说为什么没有援军,原来真正的援军就在咱们身边啊!有这等强人护送,任务难度好像低了一点哦!”罗通摸了摸脑袋傻笑道。

    知夏回过神来,看着收琴起身,似乎刚才只是兴之所至,来到船头抚了一曲的钱晨。

    又看了看数十里空荡荡的江面,一场斗法残留后的残景。

    似乎方才万鬼啸聚成剑气;斩破万里云海的飞钩;无数水兽大鱼汇聚成潮,朝着楼船惨烈厮杀而来的一幕,只是幻觉,渐渐模糊。

    耳边只有悠悠的琴声和天上的明月,清晰如故!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琴声;这样的剑阵;这样横舟来袭,又悄然远去的敌人。

    知夏长舒一口气,对旁边的人感慨道:“司马家的公主,结交的朋友都这么厉害吗?”

    张怀恩在旁边木然道:“倾城公主的交友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宗室那九位宗子,没有一位有这等本事!只凭这一战,此人怕是就有资格位列神州二十八字之中。”

    许阳在旁边提起一口气道:“有玉宸道兄相护,你们此次入京,看来是有惊无险了!”

    “也是!”张怀恩自我宽慰道:“就连朱无常折戟而回,我实在想不出,后面还有什么危险?难道天师还会亲自出手不成?”

    钱晨随手招来六把剑鬼,沉吟片刻对元皓道:“此剑染了戾气,已经偏离正道,若是再布下剑阵,只怕会侵蚀你的心性。我回去洗练一番,再还给你!”

    元皓很想说:“不用洗练了!现在就很好,威力很大,我很喜欢!”但他知道自己之前那番作态,是不用想讨好这些正道的剧情人物的。

    就算被扣下了六把符剑,他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看着钱晨施施然,回到船舱。

    几位轮回者乖巧如鹌鹑,根本不想为了这六把符剑和钱晨逼逼。元皓叹息一声,回去重新布下流风阵。水兽袭击之时,所有人有意无意都避开了楼船,因此船体倒也没有受损,继续顺流而下。

    钱晨回到船舱,拿出那六把符剑,沉吟片刻,将那六只剑鬼以祭炼天鬼之法,炼成了六只神魔,继而又以其为主灵,精心画了六张神箓。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以神箓之法,册封神魔。

    在他想来,魔道炼制神魔的法门,本就有神道的影子,若是说道门驾驱神道之法是神箓,那么魔门统御神道的办法,便是炼制神魔。

    所以,整个过程轻松的难以置信。

    钱晨看着那六张神魔箓,脸色一垮,抱怨道:“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啊!”

    他将魔神箓摔到案前,叹息道:“我真的是道门弟子鸭!为什么每次关于魔道的东西,总是那么得心应手,莫非,我真的走错道了吗?”

    钱晨十分无奈,将六只剑鬼神魔化为符剑之灵,统率数百张符箓,重新洗练成六把符剑。

    因为有六只相当于上品金丹的神魔作为剑灵,而剑灵本身又极为契合剑阵,最后,符剑裁符为剑,本质稍弱的缺陷也被神魔箓弥补。这六把符剑威力陡然增加数倍,六剑合璧,威力直逼圆满法器,如此一来,元皓就算是个蠢货,也不得不多想一些。

    因此钱晨不得不把神魔箓的威力潜藏大半,将符剑威力小心维持在只比原先稍胜一筹的程度。

    但经由他洗练,符剑虽然构成的符箓未曾增加,但符箓之间有了六张真符主导就,剑光已然灵动了许多,品质增加了不少。

    只要元皓回去继续往里面祭炼符箓,威力还会不断增长。

    “魔道的神魔,相当于修士的一丝分神,我精通以魔制魔之法,对神魔的控制更强。这六把符剑上的手脚,涉及我那魔道之身,那些轮回者回去之后,不花费大价钱请轮回之主出手检查,等闲发现不了里面的手脚!”

    “嗯!我看他们几个也是穷鬼,应该出不起检查的钱!”

    钱晨摸了摸下巴道:“现在,该把东西还给他们了!”

    七月流火,暑热已经渐渐散去,大江之上凉风习习,透着一股早秋的寒意。

    楼船行了一夜,太白星渐渐出现在东方,天色将白!

    钱晨走到甲板上,将六把符剑抛给元皓,对他说道:“这六把符剑禁制之中,颇有粗糙之处,借着洗练之机,我帮你完善了一下!”

    元皓接过符剑,嘴上满口道谢,心中满腹狐疑。

    杜秀娘通过轮回之主传音道:“怎么样,流云百符剑有什么问题?”

    元皓略微感应,闭目道:“禁制确实完善了不少,洗练过后气息更加纯净,或许是剑鬼被炼化入符剑之故,剑光灵性大增。但还不知道此人有没有在上面做什么手脚!”

    “若是他做了手脚,我们怎么办?”

    “无非是怀疑我们的来历罢了!谁叫我在他们眼前,用了万鬼噬魂那一招。现在那个知夏对我们爱理不理,张怀恩也有些疏远……这些剧情人物,性格迂腐,正邪偏见极深。我施展那一招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

    “至于他做下的手脚,大不了这次任务,就暂时先不用这套符剑!等回了轮回之地,他还能隔着诸天万界,对我们动什么手段不成?”元皓冷笑道。

    “可惜,若是那六只剑鬼还在……”

    杜秀娘安慰他道:“既然已经知道万鬼噬魂可以引发剑阵的后续变化,等到了其他任务世界,再试几次就是……地仙界水太深了!”

    “随便出来两个剧情人物,都如此可怕!我们得小心行事!”

    一夜没睡,但打坐休养了许久,恢复了元气的知夏精神奕奕,和钱晨打了一个招呼道:“早啊!”

    他看了看江右的岸景,大江水道之上已经有了行船,岸边也开始有人烟,楼船行在靠近江心的水道,轻巧的越过一艘艘船舶……

    知夏振奋道:“快到建康了!”

    他来到船舷边,指着前方道:“这地方我认得,乃是一处要闹水道,前方不远,便是大江之上的金陵渡,过了金陵渡,再走五百里水道,便是建康!”

    “其实过了金陵渡,便算是到了建康府治。”知夏笑道:“到时候我们沿着龙藏浦入城,我请你去两岸的花楼玩耍!”

    “龙藏浦?”钱晨道:“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淮水?”

    远望金陵渡,知夏笑道:“这其中还有一番典故呢!相传始皇东巡之际,由会稽过秣陵,沿江而下的时候,经过建康,却见此地龙气冲天而起,山龙水龙汇聚,成一蔚然龙脉,竟有帝气暗藏!“

    “始皇遣方士望气,问博士,方知此地乃是昔年楚王埋金断龙之处,号称金陵!万年以来,虽有金陵镇压龙脉,却依旧龙气不绝!”

    “便令人破钟山,穿石头巉岩,凿晰连岗,开辟龙藏浦北入大江。引江龙,破山龙,令龙脉自斗!”

    “昔年魏晋之乱,世族南渡,司马家经过建康,欲定都其中,便有人提起这两件事,言说金陵龙气已断,不适合再定都。”

    “南晋武帝请张天师出手勘地,一日,张天师请武帝同游,从大江经龙藏浦直入秣陵湖。”

    “武帝心中急切,舟船才来到湖中,便问天师金陵王气如何。天师哈哈大笑,一指钟山,只见秣陵湖旁钟山苍黄,一道苍气如蛇,一道黄气如龟,正是被楚王金陵镇压,秦帝凿河破之的金陵山水两条龙!”

    “武帝见状,极是遗憾,叹息两条龙气皆被重创,竟难化龙形。天师笑而不语,那龟蛇二气相斗时,天师投剑入湖,直刺金陵龙脉。这时龟蛇二气赫然相盘结,蛇盘龟上,化为玄武,共抗天师剑!”

    “武帝这才醒悟,原来山水两条龙虽然相斗,但是本质一阴一阳,早已阴阳相济,化为太极,只是被昔年仙汉武侯施法遮掩。天师一剑,玄武出世,这才有大晋定都建康,鼎力南方的一朝之运!”

    “后来此湖,便被传为玄武湖!”

    钱晨听得津津有味,微微点头道:“昔年埋金、修河的仙人,显然都有留手,龙气断而不绝,只破了当时的气运。却为后来留下一线生机。”

    “只是虽有一线生机,终究形势被破,龙脉底蕴不足,玄武虽是龙种,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阴阳相济,气运绵长,繁华绵延,但终究少了定鼎天下的霸气,不如长安洛阳。”

    钱晨平静道:“这晋朝,也不过是偏安之势罢!”

    知夏笑而不语,晋朝偏不偏安,关他们什么事?

    “前方便是金陵渡口了!此地之所以能为渡口,便是因为千里大江之中,有一江心屿,镇压了水脉,令水势平缓,又有历代修士在此布下禁制,镇压水妖,才令此渡口寻常船只也可以平安涉江!”

    知夏伸了一个懒腰道:“过了金陵渡,距离建康就太近了!我就不信,船都到了这里,那些人还敢来截杀!”

    钱晨靠在船舷边上,目视着前方。

    金陵渡口,江面上大雾绵连,连镇江屿都看不见了。

    此时东方渐白,远方晨雾弥漫,江上白茫茫的一片,水汽袅袅,遮掩了日星。水天一色,极是壮阔。

    钱晨颇有心情欣赏这美景。

    只是回头对知夏道:“你长的真是一张乌鸦嘴!”

第五十七章一划成江,骑鹿北去

    凝视着前方的白雾,钱晨倚在船头,缓缓抬起手中的羽扇,平平一挥。

    大袖席卷,楼船前方的江面豁然抬起,巨浪翻涌,将楼船推上浪尖。前方的江流赫然逆流,将楼船飞箭一般的去势生生止住。

    船上的流风阵微微一震,便自行溃散。

    楼船停在了江心……

    船上的众人感觉到了这场变故,纷纷从船舱之中走出来,元皓等一众轮回者,两位结丹老者带着一干后辈,船上的世家子弟,许阳、以及张怀恩等人,都来到了甲板上。

    知夏转头望向钱晨,见他神情专注的盯着前方,心中越发惊疑。先前朱无常来袭之际,也只能操纵江中的水兽,强行阻拦楼船,可见钱晨的计划,确实叫追杀者有些措手不及。

    但这次的截杀者未曾露面,竟能让钱晨主动停下楼船。

    钱晨再挥羽扇。

    狂风卷起流风阵法散去后,残余的元气再次鼓荡而起,其势比原来更猛烈十倍。啸聚的狂风显出白色的风线,吹得江上水浪滔天,掀起数丈高的浪头。

    风吹到了江中,浓雾翻卷,迅速退去,但只退了数十丈,便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的阻碍,被狂风吹得犹如沸水滚动,却再也不退半步。

    元皓颤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看着那笼罩江面,不再退去的雾障,语气凝重而艰涩,甚至带着一丝骇然:“是阵法!”

    “有人布下大阵,封锁了江面!”

    钱晨掐动指尖,嘴唇蠕动像是默念着什么,他神情专注,身旁的种种,众人的惊呼都浑不在意,仿佛除了面前的三尺的虚空,再无别的事物吸引他。

    张怀恩小步倒退,悄悄挪到了钱晨身后,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抓钱晨的后襟,却莫名感觉到一股犹如冰水淋头的寒意。

    张怀恩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让他默默放弃了这个下意识的举动。

    元皓面色难看,看着江上翻腾的雾气,口中喃喃自语道:“横绝千里,一阵封江……不过是五道德的主线任务,怎么会有这种的阵道强者出手?”

    高虎更是不堪,觉得自己自从进入轮回空间以来,所受的震撼,都不如今日。

    恐惧让他不禁后退了两步。

    杜秀娘也是面色凝滞,正是跟随了元皓这般精通阵法的强者,他们才深知阵道的可怕之处。

    阵道本就是以一毫之力撬动天地倾压,乃是威力最为可怕,杀伐最强的神通。

    相比起来,剑道都要瞠乎其后!

    所以世间最强横的杀伐神通,便是单体杀伐无敌的剑道和倾天之力群攻无敌的阵道,所结合的剑阵!

    元皓只不过得了一些阵法的皮毛,但在轮回之地的任务中,已经数次借此以弱胜强……或者说阵道本就是能忽视法力修为、神通道术,重新定义强弱的一种修行之道。

    有阵道加持,什么通法战结丹,结丹战阴神,乃至阳神战元神,都在自然不过。

    几乎成为了修士心中的常识。

    而能以阵法横截大江的人,修为又何止结丹?世间最绝望的,便是面对修为碾压的敌人,手段更能碾压你。

    不远处两位结丹老者对视苦笑起来,焦姓老者摇头道:“这一路,真是波折重重。呆在家中,受哪些后辈的吹捧,害的我还以为自己这点修为已经了不得了呢!”

    桓姓老者叹道:“都是一些怪物啊!这些人物,礼貌一些的唤我们一声道友,不屑一点,当视我们如蝼蚁吧!”

    跟在他们后面,之前还意气风发,指点元皓钱晨等人的一众后辈面面相窥。

    老祖都是蝼蚁,那我们是什么?芥虫?

    钱晨算定,放下掐指的那只手,笑道:“好厉害的阵法!之前看到元皓那半桶水在那里乱晃荡,我还以为我的阵法修为,也有些了不起了呢!”

    “现在看来,这才是中土阵道应有的水准嘛!”

    “布下此阵的人,阵法修为隐隐还在我之上,这下可得提起精神了。阵法对决,一不小心,就算是元神真仙也有翻船的时候!”

    “昂!”

    浓雾笼罩的江面上一声如牛的怒吼,声震四方。

    白雾中,一道犹如浓墨的影子,有如书法挥洒的墨痕,带着一点酣畅淋漓之意,如龙盘旋。

    一只墨色龙首探出浓雾,龙首上坐着一位白衣士子。

    他扶着龙角,面貌已经不算年轻,儒雅之气却很重,胡须稀稀朗朗地垂落颌下,神色温和而淡然。明明是书生气质,身上却松松垮垮的披着一身道袍。

    攀着龙角,他提起右手中隐带墨痕的毛笔,朝着江面一笔书写!

    墨龙盘旋而下,一笔墨痕长长拉开。

    所至之处,大江截流,直冲往东的江水,赫然改道,转了一个近似于直角的弯,由向东,改往南方流去,数千里的江面,赫然改流!

    大江的江面宽阔千里,在这一笔之下,赫然成流。

    如同在这千里江面,开辟一条无头无尾,循环往复的横江。水流到了那里,便归入横江,向南流去。

    “有士子……一划成江!”

    杜秀娘低声喃喃道,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

    元皓已然看出这条江流,无头无尾,横在大江之中循环往复,连绵不绝。明明顺着江水便可直下建康,但此时若是顺流而下,必然会驶入这条横江之中,无穷无尽,无头无尾……

    因为这横江,乃是阵法所化。

    大江若在,他还可以借助江水东流入海之势,算出生门。拦江布阵,阵法修为稍逊者几乎难以作为,因为江流有头有尾,必然由生门而出,大江浩浩荡荡而来,其势无匹,定住生门,任由主阵者如何挪移,都动摇不得。

    如此一来,只要稍通阵法,便能顺势破之。

    除非……如此人一般,只凭阵法,便一划成江,江水自成一流。

    如此阵法修为,可怖可畏。

    元皓甚至连挑战的心都没有了!

    “一画成江!”钱晨凝视着士子乘龙而来,那墨龙盘旋,纵起水流,穿梭在阵法之中,它身后,还有十数条墨龙相继而来,环绕那士子飞舞。

    “一、二、三……十六!”

    钱晨认真的数过一遍,摸着下巴道:“十六条墨龙,我好像什么时候听过一样……好像还许下过诺言,要用大圣雷音琴弹爆它十六条墨龙吧!”

    “哎呀!真是年少轻狂……”钱晨微微摇头。

    楼船上的两位老者瞠目结舌,欲语先疑,颤声道:“怎么,怎么会是他?王家为何会助孙恩?他们不是早就翻脸了吗?献之真人一甲子未去拜见孙恩,为何这次?”

    “献之真人的墨龙!那人……是王凝之!”

    许阳道:“那十六只墨龙,却是献之真人的心爱之物,原是真人早年豢养的墨宝,有十八只墨鲤养成了龙。早年斗法时折了两只,真人便放归道院湖中,久不出世,今日能招十六只墨龙而来。”

    “也只有其兄,王叔平了!”

    “叔平笃信道门,昔年随着献之真人一并拜入孙恩门下,只是并非其弟那般天之纵横,因此名声稍逊一筹!”

    桓姓老者感叹道:“现在看来,只是内秀而已,只凭这一划成江,谁敢放言他逊色其弟?”

    在众人的注视下,钱晨解下背上的油纸伞,持伞起身,他动作不急不缓,仿佛踏上这拦截大江的阵法,不过是春游一般。

    随手招来耳道神放在肩上,一只白鹿从岸边踏江而来,对着楼船的甲板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来到钱晨身边,白鹿低着脑袋,去拱钱晨的右手。

    钱晨摸摸了它的耳朵,翻身骑上白鹿。

    白鹿化为一道跃动的白色倩影,从楼船上一跃而下,踏着水波,疾驰着,奔向了那拦江之阵。

    “有道人骑鹿北去!”杜秀娘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我本来就有怀疑,现在就只剩下那位风华绝代的公主了!”

    一众轮回者都想起了他们进入这个世界时,轮回之主的提示。只是面对这拦江之阵,他们心里依旧没有半分把握,谁叫轮回之主是提了几个人,并未提及这一战的结果,。

    就算钱晨先前奏起琴声,退去朱无常,但面对这般阵法,谁敢放言其能取胜?

    楼船之上,众人的心情忐忑不安。

    看着钱晨骑鹿而来,王凝之平静开口道:“受人之托,只拦你们三个时辰,你还要执意闯阵吗?”

    钱晨微笑道:“能见识这等阵法,乃是平生之兴,岂能错过!”王凝之闻言微微点头,袖手道:“请入阵!”

    钱晨撑起天罗伞。

    横江之流,江上浪花洒落细雨似的水滴,浪花泛起白色的碎沫,皎洁如雪,淹没过白鹿的四蹄,犹如踏雪而来。

    钱晨横坐白鹿,一把油纸伞遮住了头顶,踏入了横江之流中。

    一入横江,便如同踏进一条由北至南的无尽长河。

    他逆流而上……

    王凝之端坐龙首,微微叹息一声,信手一翻,笔墨挥舞,便见那一条大江骤然被笔尖挑起。浪涛甚至波及阵外,楼船所在的江心,巨浪裂空,整艘楼船飘摇不定,船上的许阳和两位结丹老者接连出手,才将其稳定。

    他们看到前方浓雾散去,钱晨撑着一把油纸伞,在翻转的大江之下,汹涌江流倾头而下,岌岌可危。

    翻江倾倒,整条大江赫然翻转,要将钱晨镇压其下。

    这天崩地裂一般的天地之威,让钱晨渺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阵法中,楼船上的几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知夏等人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这时候,一道灵光高涨,犹如青天升起。

    滔天江水打在天罗伞上,清光雄浑,却不曾动摇分毫。

    混天青罗散布如天,撑起了钱晨头顶。在那只有一江,无天无地的阵法之中,撑起了一片青天,划分了天地。

    从此江流只能流淌于下,不能再倾倒。

    翻滚的江流,犹如着毁灭一切的洪流,只是强横的冲来,也带着亿万钧之力。

    钱晨信手向下按去,一股无形的压力,生生压住了那裂空的巨浪,扩散数百里,镇压着汹涌江流。

    一人乘龙而来,一画开江,设下拦江之阵。

    一人骑鹿北去,一伞撑天,掌镇横江之流。

第五十八章鲲鹏玄武,阵法变化

    王凝之看着在阵法之中撑起一片青天,浑然不破的天罗伞,神色微动,朗声道:“这是乾天一气清罡罢!果然万法不侵,防御无双。”

    “但道友当知,在这阵法之中拖得越久,阵法的威力便越大。你支起此伞,又能困守几时?”

    钱晨只是笑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阵……”

    他反身下鹿,牵着白鹿长身而起,立于大江之上,踏着潮头,掌中一把竹骨的油纸伞,将手按在了镶嵌着七枚玄天星石的伞柄上。

    脚下的大江波澜不惊,目力所及的极远之处,却有大水分开,露出一只江水汹涌所化的背脊.

    那背脊一片青黑,犹如最深沉的潭水,紧接着,那背脊之下张开了双翼,纵横二十余里。

    一只背生双翼的大鱼,豁然跃出了水面。

    携带一江之水,飞跃百里,轰然朝着钱晨砸了下来。

    “上古异兽——蠃!”

    钱晨低声叹息道。

    他按在伞柄上的右手轻轻一翻,一道寒光出鞘。剑气裂江而起,朝着天空中裹挟一江之水的蠃鱼斩去,剑锋所向的百里江面,豁然裂开,露出犹如被剑锋切断的一道长逾百里的裂痕。

    这阵法的一重变化,却是将阵法所化的一条横江——隔绝南北的大江,源源不断东去,输入阵法的流;,每一瞬间,都重于亿钧的江水——将那恐怖的重量,显化为异兽,朝着钱晨轰杀而去!

    这是最纯粹,最强横,最直白的力量。

    胜过一切花俏的变化,直指力量的本质。

    阵外的众人看不见蠃鱼,因为那是大江涛涛不绝的冲击力所化,势如横截千里大江一朝溃坝。横江大阵就如同一座大坝,将江水拦截,积蓄,而阵法的变化,便是大坝的种种功能。

    蠃鱼之变,就如同大坝之上开了一口子,将那恐怖的水压,化为元气之形,倾泻而出。

    阵法之外,众人只能看到钱晨对着千里大江挥剑。

    ‘有情剑’横空裂江,从蠃鱼的正中心,将汇聚大江之力,倾尽一江之水的异兽,从最中心整齐的剖开。剑气从蠃鱼那犹如小山的巨首,沿着脊骨一口气滑破了肚皮,一直到分开两片尾鳍。

    就像在宰杀一条寻常的江鱼一样。

    钱晨一剑终了,只凭着手中长剑,心中剑道,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地之势。

    阵外的众人却看见,大江至江心之处,被人一剑斩开,剑痕深入百丈,甚至将稍浅之处的大江底部露了出来。

    一些来不及躲避的水兽,诸如先前拦在楼船之前的江昂之流。

    都被这道剑痕瞬息切开,身体裂成了两半。

    看着那长达百里的剑痕,躲在元皓身后的高虎两腿战战,知夏目瞪口呆,张怀恩更是喃喃道:“这……这还是人吗?”

    两位老者默然无语,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元皓却低声道:“一人之力,能做到如此,的确恐怖至极。但是以人之力,如何能与天地抗衡。一剑斩裂长江……可一剑过去后,大江依然流淌,他却还能劈出几剑?”

    “阵法便是这大江,剑道……”

    元皓指着已近弥合,消失不见的剑痕道:“只是这剑痕罢了!”

    阵法之中的变化,被钱晨一剑破去,阵外的大江却出现剑痕。说明这一剑之威,都被大江承受了。

    阵法便是大江,大江便是阵法。

    想以蛮力破阵,犹如以一己之力,令大江断流一般。非天神之力,不可为之!

    “可惜了!阵法的变化不过蠃鱼。若是你能更进一步,将这一江之水化为鲲鹏,大江亿万钧江水之重化为鲲,江流之速,这无穷流动之力化为鹏。”

    “以鲲之重,鹏之快。鲲化为鹏,便是极重化为极快,变化之间的一击,那时,我便接不住这道变化了!”

    王凝之赞叹道:“道友说笑了,将此阵推演至鲲鹏变,只怕元神真仙来了,都未必可及。”

    “道友一剑裂江,将阵法的一种变化都生生斩杀,凝之佩服之极。”

    王凝之眼中流露出叹服的神色,摇头道:“我只欲阻拦君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君可自去。”

    “君当知,三个时辰之内,定然是破不去此阵的。不若你我手谈一局,何必为此生杀?”

    “你这话说的,就像出自两个不同的人之口!”

    钱晨笑道:“以身入阵,无非是见猎心喜而已。乘兴入阵,见阵尽兴,何计身后之事?”

    钱晨将有情剑垂落身侧,向王凝之发出继续的邀请。

    王凝之有些微微遗憾,此人的风采,就连他也心折。父亲王羲之三子之中,以他最为平庸,献之深情,徽之潇洒,皆有名士风度。

    他常欲结交一二不逊于两位兄弟的友人,却总是遗憾失望。

    王凝之轻轻叹息,发动了阵法的第二种变化,阵法所化的横江回环,江水环绕,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直径千里的旋涡。

    阵法之外,元皓等人赫然看到那横流而过的江水,开始旋转,很快另一道由南向北的江流,在阵法另一边形成。

    那拦江之阵化为大江之中的一口巨大的漩涡,将一切吸摄了进去。

    这股吸力显化在阵法之中,只见一只玄蛇从钱晨脚下的江面盘旋而起,玄蛇身长千里,环绕钱晨,一股巨大的绞杀,凝滞之力,将他周身百里空间完全笼罩。

    这股强横之力,囊括钱晨头顶的青天。

    天罗伞垂落的灵光,由百里之地,被玄蛇绞困,镇压,迅速缩小……十里、百丈、十丈、最后紧贴钱晨,只有一丈方圆。

    有情剑斩出,由大江凝滞弛懈之力显化的玄蛇,带着一股绵绵不绝,凝滞之极的柔劲,将剑光缓缓消磨,化解。

    “天下至柔莫过于水!”

    钱晨收剑感叹,一双明眸,目如星辰,璀璨生辉。

    “狂风之力,尚且无力催白草。更何况以大江涛涛之势,化为至柔。柔之道,四两可拨千钧,何况以亿万钧巨力,柔以缠绵?”

    钱晨闭上了眼睛,突然撤去天罗伞,他犹如一道柳叶,虚不受力,柔弱至极,随着这股绞杀之力,手中长剑画了一个圆。

    守弱!

    同样是钱晨参悟的大道。

    面对那涛涛江水,无尽柔力,他不以剑道刚强,只是将法力空虚,自身守弱至极,那玄蛇柔韧,绞杀,他比玄蛇还要柔弱。钱晨身旁三尺地,空虚至极,不受任何力。

    空虚!

    钱晨一剑斩出,将周身三尺化为虚幻,犹如镜中幻象,手中长剑连绵不绝的……画着圆!一环又一环,无穷无尽,每一次都只在那玄蛇巨力之中借了一丝力道,但当剑圈环绕了千万重,他突然一剑横抽,这剑圈引动的力量轰然溃散。

    化为玄蛇那千万股元气,突然绞乱了起来。

    剑圈在不知不觉之间,牵动了玄蛇的大半力量,因为只是顺着玄蛇去势牵引,所以没有触动阵法警惕,此时一招搅乱,那无尽元气相互冲突。那旋转之力,开始混乱,玄蛇的强横力量也开始自我消磨。

    一声哀鸣,玄蛇身躯寸寸磔断。

    阵法之外,横截千里的巨大漩涡,水流也突然混乱。

    流动的江水骤然错乱之下,绞动的乱流,撕碎了其中的一切。那巨大的扭转力量,一条绳子卷进去,不是被撕成无数段,就是被绞成无数结!

    漩涡溃灭,掀起的巨浪横扫四方,浪头最高近五百丈,朝着两岸扑去,几可夷平山峰。

    此地乃是重要渡口,不远的岸边就是繁华城镇。

    截江之阵,已经逼得往来的商船在远处停留,若是这阵法余波,波及两岸城镇,死伤定然无数。

    船上的知夏、两位结丹老者,都准备出手,消弭一二。但这纵然只是阵法余波,也不是他们可以阻拦的,面对百丈潮头,有多少修士能够撼动?

    此时,拦江之阵中,一股波动扩散了出去,所到之处,江面都被生生压下,不叫任何浪头涌起。

    一切的反噬之力,都化为这段大江中的暗流。

    阵法之中,钱晨有情剑刺入江中,一只巨大的黄龟被他钉在了江心,黄龟背上,有情剑犹如一根小刺,相比那浑厚的背甲,有些可笑。

    但其中剑气剑意,却完全贯穿了它。

    原本玄蛇盘踞在黄龟之背上,势成玄武,玄蛇为柔,黄龟为刚,以刚为本,以柔为用,刚不破,则柔不绝。

    黄龟不死,则玄蛇旋生。

    “可惜,这玄武变依旧未能完成,黄龟玄蛇虽然盘结,但终究未能凝为一体,这大江的刚柔之力,终究还是两股,若是能刚柔互济,化为玄武,我亦难当其威!”

    钱晨拔出长剑,倚着白鹿,面色平淡。

    王凝之面色凝重,阵法之力迟滞了少许才凝结为第三种异兽,那异兽身形不大,只如常人,形如鲤而赤,头骨厚重,犹如铁铸坚盾。

    正是异兽……横公鱼!

    它驾驱大水而来,将阵法之威溶于体内化为法力,一张嘴便喷出无穷法术,水刀冰剑,激射而出,钱晨张开天罗伞,站在伞下,万法不侵。

    修道人所创的法术,杀伤力自然比水流更强,变化无穷。

    但只是那股凶横,这次的变化就比蠃鱼,玄蛇两变差了许多,蠃鱼只凭那股亿钧之力,便能轰碎一切护身法术,打破法器,将修士轰杀。

    若非钱晨有天罗伞,有情剑,更兼剑道无双。

    若是换成朱无常在这里,只怕撑不住一击。

    而玄蛇一变,已经转碾轧为镇压,虽然暗藏黄龟。但蛇龟未能融为玄武,被钱晨窥得破绽,一剑斩断了两者的联系,破去此变。

    这次甚至不图镇压,只求拖延,陷困住钱晨。

    横公鱼一变,操纵无穷法术,应变之能,远胜之前两变,纵然以钱晨的剑法,想要将这等再生之能无双,本质为阵**能所化的异兽斩杀,也不是一时之力。

    但钱晨已经不想玩了。

    浑天青罗伞再次升起一片青天,垂落灵光,将那无穷法术挡在了灵光外,钱晨抬头看天,手中有情剑,剑柄上七颗玄天星石璀璨生辉。

    他拔剑而起,一剑斩天……

    青天崩裂,头顶不再是一片清光,天幕被这一剑斩开了一道巨大裂口,露出一片漆黑的玄宇宙,宇宙中仿佛有无数星辰闪烁,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七颗排列成北斗的星辰。

    这一刻,阵法内的空间,赫然被钱晨斩开了一丝和外界天地联系的裂隙。

    泄露了一丝气机。

    王凝之面色巨变,他再次变化阵法,横公鱼在夜空之下,退去笨重的外壳,无尽水流汹涌而来,环绕着它,鱼躯之中赫然挣扎出了一位神祇。

    祂操起无边江流所化的长戟,朝着钱晨猛然刺出。

    雷声汹汹,无尽雷光缠绕长戟,仿佛神祇暴怒之下降临的神罚,几有阳神出手之威,让人胆战心惊。阵法运转被钱晨破去一丝,气息才泄露到了外面。

    元皓等人只感觉到一股令他们战栗的气息,从阵中传来,一声惊雷霹雳,天地已然变色。

    淅淅沥沥,大江之上浓雾散去,开始下起了小雨。

    江心之上,钱晨直面那横公雷神,反手一剑,斩破雷光,剑光夹带一丝丝紫霄神雷,将雷神斩于剑下。

    青天裂隙之中,七颗形如北斗的星辰汇聚星光,投射向外界的北辰。阵法之中,借助北辰,钱晨定住了北方。

    方位一定,钱晨便窥破生门所在。

    他算尽八门的一万八千种变化,牵着白鹿,走过重重阵门,来到了王凝之的身前。

    “可惜……”钱晨遗憾道:“未能与布下此阵的人交手,她在远处操纵阵法变化,终有一丝迟滞,阵法运转之间,便会出现一丝不该有的破绽。

    “这让我看过这拦江之阵三次变阵,便窥破了阵法运转的八门所在。”

    钱晨忽而一笑,道:“不然,当真能叫你们困住我三个时辰!”

    王凝之笑道:“果然,不是自己的本事……终究是藏不住!在下天资平平,不如父兄多矣!但师门之恩,终得相报……阁下,这次真的是叔平要出手了!”

    “不借助阵法,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钱晨摇头道。他问道:“此阵何名?”

    王凝之笑道:“拙荆研习此阵,如今乃是第一次现世。拦江而设,更有无常兄出手,拖延至阵法布成。占尽地利天时人和,却依旧为君所破。”

    “所以,她想请道友,为这阵法起一个名字!”

    钱晨思考了一会,道:“此阵根本道理,还是源于八门,八门轮转,拦江成阵。我观那几种异兽变化,后续应有十二种……王兄觉得,是叫拦江金锁大阵好?还是叫做十二江神大阵比较合适?”

    王凝之微微低头,应该是妻子说小话去了。片刻,他才抬头道:“多谢道友赐名!”

    却是不准备将选定的名字告诉钱晨了!

    钱晨知道这般狭促,并非他的性格,便晓得是他背后那个贤内助拿的主意。

    看来这截江大阵的真正名字,也只有日后王谢两家的晚辈,翻看典籍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钱晨一弹长剑,剑声清吟,示意王凝之动手……

第五十九章黄巾符法,撒豆成兵

    “截江之阵出自夫人之手……”

    看着背负油纸伞,牵着白鹿,轻指弹剑,风姿无双的钱晨,王凝之为之默然。

    他掌抚坐下的墨龙犄角,心中叹息道:“这十六条墨龙乃是吾弟之物,这兰亭笔乃是父亲所赠,就连家传经学《颢天玄经》我都无甚造诣。”

    “先祖王翦传下的兵家《握奇经》,我更是一窍不通。就连拜入恩师座下,也是因为献之入了恩师的法眼,顺带也收我为徒而已!”

    “平生不如祖,不如父,不如师,不如兄,不如弟……不如妻!”王凝之默默道:“书不成,武不就,就连修道百余年,能拿的出手的,也唯有一门撒豆成兵,遣调阴兵的神通而已!”

    王凝之想起了自己刚入门时,师父孙恩手把手的教自己大贤良师传下的大神通——黄巾符法。师徒两人亲自开垦道院后面的灵田,种下一颗颗符豆。

    自己夜里悄悄来到灵田,对着萌芽的豆苗之叶,一点点的勾画黄巾符箓。

    符豆收获之后,在师兄弟之间的比试中,自己撒豆成兵,一举击败包括献之在内的一众师兄弟的道兵,虽然自己知道,献之只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兄长,在同门之前能出彩一回,这才完全放弃了这门术法。

    更知道师兄徐道覆暗中留手,是有意相让。

    但师父依旧点头赞许,更将天师嫡传道箓相授,在道箓之上,盖上那可以调遣天兵的天师法印。

    从此,自己便是天师嫡传,能够书写神箓,自天庭调兵遣将,练就撒豆成兵,剪纸成符的神通。

    孙恩门下,唯有三人能承此印。

    就连弟弟王献之也没有。

    而后……王家和师父之间发生了许多不愉快,那道袍老者再也未对自己另眼相看,师兄弟之间,也渐渐疏远,献之亦因为一些人的言语,愤而出走。

    但终究,那位老道,还是未收走他道箓之上的天师法印。

    “只要师父一天未夺我道箓,我便还是师父座下的弟子!”王凝之暗暗发誓道。

    王凝之来时,王氏也曾设法阻拦,几位族老都出面劝说,言孙恩勾结海外,倒行逆施,已有谋逆之心,他们王家不会卷入孙恩和司马氏的纠葛之中。

    但师兄徐道覆来信,请他出手时,王凝之还是答应了!

    那时候他心想,若是有一天,王家和师父真的反目成仇,家族恩养,师门教诲,或许自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罢!

    他这一生,夹在两个太过优秀的兄弟之间,父亲风采风流,兄弟才华纵横,就连王家其他子弟,也皆有不凡。王氏一门,仅仅是他同辈,便有六位阴神真人。

    但被赋予厚望的王凝之,从小便资质平平,王家无数经典,无数道书,神通底蕴放在他面前,却始终无所成。

    他们都太过高估他继承自父兄的天资,却从未有人当他是一个笨孩子,一点一点,手把手的教导——除了孙恩!

    “我看这孩子也不错,可否一并舍给老道,做个徒弟?”

    道院祭酒孙恩真人笑问王献之:“令尊家有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汝又如何啊?”王献之唤来墨龙,一举成名之后。

    孙恩指着王献之身后,摇头读书,一字一句背诵经文的青年士子问道。

    士子抬头,面目渐渐与如今的王凝之重合……

    他站在墨龙之上,回过神来,轻轻挥袖,洒落万粒黄豆。金黄的符豆之上,以朱砂刺着一枚枚赤红的符箓,符箓露在豆外的痕迹已经极是精巧,若是切开豆子去看,更能发现那符种已经深入豆中。

    在黄豆中勾勒了一个立体的神箓。

    而这,只是塑造天兵身躯的符豆而且,真正要激发符豆,还要以神箓通天!王凝之自袖中一展右手,露出一道精血绘就的神箓赦令,他运转法力,赦令之光冲天而起,直入长空。

    “正一盟威,诸神听令!”

    王凝之沉声大喝道:“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呼风唤雨,驱雷策电。九天神兵,为我所用。天兵神将,听我号令!赦!”

    天空垂落灵光,密如暴雨,洒落下来的小小黄豆,骤然化为千军万马。

    每一枚黄豆显化的道兵,都有真人大小,不似知秋所用的缩水版。它们手持符兵,配合有度,显然也是天界的天兵灵识附身。

    但真正让钱晨面色发生微妙的变化的,并非是这撒豆成兵之法,而是那神箓之中的神力的气息,并非天庭兵部所辖,而是另一位道门神主的气息。

    “中黄太乙!”

    钱晨眉头一挑,心中诧异道:“昔年的一句戏言,竟然没有说错。若是这世间有‘黄天**’,那便是这位大佬的传承了!没想到,孙恩居然真的和祂有关系!”

    “而且,王家子弟,不应该用家传神通么?为什么他用的是正一道术?”钱晨有些不解,他感应到王凝之的道基,居然是正一道嫡传的道箓,天师门下嫡传。

    要知道,陶天师那么偏爱司倾城,都没给她授这等道箓。

    这么说吧!

    要是孙恩没有交代,突然暴毙,王凝之是可以在王家的支持下,争夺天师之位的。当然,只是初步资格,真正的天师之选,至少等到他成就元神,才有资格决出。

    王家传承至天周姬氏,乃是周天子灵的太子姬晋的后代,因此便有天周神朝《九天玄经》颢天卷的传承。

    后传至仙秦之时,琅琊王家的先祖天魔王翦,又随始皇征战域外,证得魔尊之位,留下兵家传承《风后握奇经》、《王翦兵法》。

    自天周神朝以来,王家元神真人出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门第比清河崔氏还要显赫,族中不可能缺少道书经文法术。

    可为什么谢道韫的阵法之中,有兵家传承,《握奇经》天地风云四阵的痕迹。

    王凝之却修得一身道术?

    洒落的数万道兵,汇聚成阵,那些颈带黄巾,符箓所化的道兵,每一位都有通法境界,更兼身躯坚硬有如精钢,武艺更是远胜人间修士。

    每一位都是武道宗师,一身杀伐之力,精通兵家之术。

    依着谢道韫所布的阵法,那数万道兵攒聚成阵,每一尊道兵之上,都有一丝气息升起。

    金豆不断从王凝之袖中坠落,此时已经过了五万,横截大江出的阵势又是一变,汇聚到了那五万道兵之中。

    横江之外,元皓等人看到阵法气息一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少顷,便有滔天军气,冲天而起!

    道兵结阵杀来,钱晨轻弹有情,挥剑刺杀,剑光过处神光溃散,一粒粒符豆爆开。

    瞬息之间,便斩杀数十尊道兵。

    这些道兵气息连成一体,依着阵势,可以说每一位都能叫结丹真人为之头痛。

    结阵围杀之下,每一位道兵,都能获得其他道兵法力的加持,虽然在钱晨剑下,一剑被斩杀数十个。但以钱晨之能都无法杀穿它们的阵型,其中凶险可见一斑。

    横截大江的阵法,在幕后之人的操纵下溃散。

    一部分阵法化为了三百余面阵旗,那些阵旗落在道兵之中,变为一面面军旗。赫然已经将一部分阵法,化入军阵之中。将大阵的一部分转为兵家阵法。

    道兵带着阵势扩散,大江之上喊杀声顿起,身在阵外的元皓等人,都看到了一队道兵朝着他们杀来。

    元皓也不顾得什么手脚了,六道符剑分化数百剑光,在身前布下剑网,那一队道兵的掌旗手战旗一扬,凭着阵法之力,卷起数千道兵借水而遁。

    楼船之上,一面阵旗凭空出现,旗面一卷便有一尊黄巾道兵现身,它举刀一劈,刀锋砍在了剑网之上,数百剑光汇聚,绞碎了它手中的符兵。

    元皓刚一喜,暗道这些道兵手中武器毕竟只是符箓所化,难当真正的上品法器。便看到阵旗展开,一尊尊黄巾道兵同时出现在旗下,瞬息间,便有数百名道兵现身,它们手中长刀连番,同时劈出,气势凝为一体,以元皓的眼力,居然也分不出先后。

    数百刀光,瞬间便将那剑网破碎,余势劈砍得元皓口吐鲜血,他匆忙收起符剑,迅速向后逃去。

    知夏面前也出现了一面翻卷的战旗,旗中刀光显现,知夏匆忙拔出背上的长剑,与道兵拼了一记。勉强占据上风,然后便被那越来越多的道兵,逼得只能勉强掩护张怀恩逃命。

    他抽空看了一眼远方,却见横江之上一道剑光扫落无数道兵。

    钱晨轻拭剑光,天罗伞垂落灵光,隔绝后面的道兵,对着王凝之微微点头道:“正一道不愧是元始道嫡传道统,有监察神道之责。只是这撒豆成兵的神通,便颇有可看之处,与阵法结合,更是威力大增。”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你这神通与我一位好友颇为相似。这符豆虽然简单,但也是一枚符箓种子,炼制起来,消耗的心力,应该不会逊于寻常的符箓。”

    “随手洒落十万,这神通强是强横……但代价吗?”

    在十万道兵聚阵之下,钱晨依旧笑的十分轻松:“天师门下,都是这般豪阔吗?”

    王凝之只能苦笑,饶是以他的豁达,这下脸上也忍不住心疼的抽动了:“经这一遭,在下已经两袖清风。只怕囊中已经能饿死耗子,要靠夫人的嫁妆吃饭了!”

    钱晨暗暗感慨:“看来不是谁都能和司师妹相比,就算是琅琊王氏,也撑不住这样的洒币战术,也只有师妹才能拿它当常规手段来用了!”

    钱晨负手俯视那十万道兵,阵旗翻动,兵家战争凝聚了十万道兵之力,劈出一道刀光。

    兵家战阵,军势凝聚,最善破阵破法。

    自从落入钱晨手中以来,一向无往不利的乾天一气清罡,终于还是破了!

    道兵如潮,自天罗伞灵光破碎处汹涌杀来,钱晨的右手按在了白鹿背上的大圣雷音琴上,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拿开了手。

    “用这个就没意思了!”

    耳道神攀在钱晨的肩膀上,紧紧握着一双小拳头,朝着那无数道兵怒吼:“呀!”

    豆芽一般的小人,全无气势,小小的声音瞬间便被淹没了。

    耳道神不忿的摸出符笔,在空中画了一个洞,气呼呼的想要钻回去,这时候钱晨却拎住了它,小人无辜瞪大眼睛,不知道主人要干什么。

    钱晨微微一笑,勾动道尘珠的气息,凝结了一枚‘如太上谕’法印灵光,反手打入了耳道神体内,然后伸出指头,将耳道神往那兵潮中一弹。

    小人被弹得飞起!

    钱晨口中却毫无愧意,还振振有词道:“去吧!耳道神!”

    小小的精怪目瞪口呆,一脸懵懂的看着钱晨,嘴巴长得大大的,满是不可置信。

第六十章画圣耳道,兰亭集序

    小小的耳道神抱着比它还高的毛笔,撅着嘴,一张小脸泫然若泣,王凝之看着被钱晨弹出来的小妖怪,心中有些不解,面对正一道数万黄巾力士,这等小妖怪,又能有什么用?

    耳道神这种精怪,虽然对于人间修士来说,比较珍贵。

    但琅琊王氏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

    在他看来,也就寻常。

    耳道神抬起符笔,一笔落下灵性顿生,仅以笔锋白描,几笔勾勒,一个活灵活现的髯须剑客就出现在耳道神的UU小说。

    落笔点睛,剑客豁然生动,大笑道:“小妖怪,这时候怎么想起我了?”

    剑客一声长笑:“偶因博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

    他寄托化形的神意猛然一收,犹如生人的躯体骤然失了色彩,化为水墨一般的墨痕,一股剑意却从他身上冲天而起,夺去了所有神采,冲着那十万道兵虚虚一斩。

    身后剑匣之中,剑光倏忽遁出,在虚空中欻然一折,剑光纵横十里,一剑之下,剑光破入军阵,气势融汇一体的道兵顿时人仰马翻,当先的数百道兵被这一剑杀穿。

    剑光势如破竹,砍断了数千道兵,才神意消散。

    这一剑不过结丹境界,却凭着一股无上剑意,克制那些寄托符种的天兵。

    “少清剑仙!”王凝之神色一沉,看着那失去了神采,化为一团墨迹散去的髯须剑客,虽然只是画出的一点神采,只有一剑之能。

    但这一剑如此惊艳,却让他不禁遐想。

    若是那画中之人,真的出现在这里,那又是何等风采?

    耳道神一跃半空,张开符笔,落笔虚空,下方的江水蒸腾而起化为云气,在它UU小说铺陈如纸。它抱着符笔,只是稍稍思索,便提笔画了一个奇丑无比的鬼怪,青面獠牙,抱着一只夜叉在啃噬,面目狰狞恐怖。

    远方牵着白鹿,倚江而立的钱晨,见状笑道:“原来钟馗在耳道神心中,竟然是这幅形象,看来钟府君大啖群鬼的时候,把它吓的不清啊!”

    鬼王神意化形,笑道:“哈哈哈!我要把你这个小妖怪,抓去吃了!”

    鬼王张开双臂,一声咆哮,法天象地,身躯化为百丈,顿足一踩,脚下江面掀起滔天巨浪,犹如三十丈的城墙,朝着四面八方推去。

    那些冲过来的道兵,齐声怒喝,数万军势融汇化为一名面目模糊的神将,手中斩马刀竖劈,刀光凝聚犹如匹练,竟然将推到道兵身前的水墙生生斩开!

    这时候,钟馗大喝一声:“改天再吃你这小妖怪!”

    手中铁钩掷出,竟抓住这军阵运转时一丝变化破绽,在军势所化的神将长刀撤回的一个瞬间,用铁钩穿透了它的胸膛。

    只是一扯,铁钩便带着数千黄巾道兵的灵光,脱体而出。数千天兵的魂魄被钟馗扯到身前,他刚想张开胸中犹如轮回的黑洞,便见那数千灵光连成一片,冲天而起,回到了天界。

    “小气!”

    钟馗闷哼一声,略带不满的化为墨迹散去。

    王凝之看着耳道神的目光,已经全无轻视,先是少清剑仙,然后是一尊神秘鬼王,这只小妖怪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王凝之随父习字,于书画之道上,成就不如,但眼力非凡,他见耳道神趁着钟馗争取的时间,汇聚了一片云海,散步在长河之上无边无际,竟然有一丝和拦江大阵分庭抗礼的气势。

    它以云为纸,以天为案,落笔挥毫画出了一段残破斑驳的城楼,接着沿着城楼墙桓朝着两边延伸,赫然绘出了一面巍峨如都的城墙。

    城墙之上,数千穿着盔甲的军士,盔甲残破,兵刃断裂,却散发着一股凌然之气。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拄着长刀,屹立城墙之上,耳道神还在绘画,它小小的身体中,突迸发强大的神光。

    神光之中,一枚模糊的法印镇于其上。

    此刻金陵渡口,白日星现,这一刻方圆数百里内,元皓、知夏、王凝之,金陵渡口下游数百里外,一位坐于小舟之中与自己对弈的美丽女子,皆惊讶抬头。

    星落如雨!

    神光飞纵而下,没入耳道神画中的城墙上无数将士体内,下一刻,那数千将士,那白发将军,那城墙上提笔的中年文士,那城楼之中弹奏琵琶的乐师,那城墙最前端,面色平静抚琴的道人……

    这些人物的眼中有了神采,他们所寄的那面城墙也在延伸。城墙之后,无数街坊纵横,屋舌林立,城中百姓一笔而成,面目模糊,但似乎就是那城中模糊的一切,给了城墙之上那些将士无穷的力量。

    道兵列阵而前,下游小舟之上的女子面目凝重,落子天元。

    拦江大阵的力量骤然爆发,与道兵之阵彻底融合,推动那十万道兵,每一位体内都犹如同袍之力尽数叠加,刀光斩下……

    没了阵法遮掩,阵外的焦桓两位老者面色震惊,感觉那刀光之内的力量,可以一口气斩杀他们数百次。

    但此时,耳道神的画卷,已经完成了!

    它最后往城楼之上的匾额,写下两个字——长安!

    整座城市赫然生动,一座无法言喻的强大阵法在这一刻显化出来,将那画中的无数将士,那将军文士、道人乐师的力量凝为一体。

    拦江大阵倾力一击,撞在城墙之上,只能轰然破碎,这一刻近万的道兵身体破碎,化为豆粉纷纷扬扬。

    “长安!”王凝之面色一滞,失声道:“莫非是关中大阵,或是秦汉故都的那个长安?这是秦都,还是汉统?不,似乎都有不同,虽然隐隐还能看出两朝的诸多痕迹,但……”

    耳道神不通阵法,纵然有钱晨借给它天师太上法印,克制诸多黄巾道兵,但拦江大阵与撒豆成兵融汇之力,相辅相成,却不是它一个小妖怪能打破的。

    而且它画出来的人物与符豆不同,符豆内蕴法力,可以为道兵载体,乃是一点点辛苦种出来的,蕴含王凝之无数心血。而画出来的东西,却只有一点神意,并无扎实的载体,因此,只有一击,数击之力。

    不能与符豆道兵,只要符箓之中法力不耗尽,存在的时间无穷无尽相比。

    但耳道神这个小妖怪也有几分聪明,它布不成阵法,便将自己见过最强的阵法画出来就成。

    因此,它画了它所见过最为强横,拦江大阵远不能与之相比的——长安大阵。

    如太上谕法印,招来天庭兵部近万天兵,与长安大阵融为一体,抵御住了拦江大阵和十万道兵,几可断江裂山的倾力一击。

    这时候,长安已要溃散。

    耳道神笔锋一转,借助长安溃散的那一瞬,将长安大阵主动崩灭,显露其下镇压的一道裂隙。

    长安沦陷之时,无数红莲业火悄然盛开,将一切罪恶焚尽,这一刻,城墙上无数将士死去,将军折刀,文士落笔,先前画过的髯须剑客战死于城门前,一位面目模糊的女子掩埋在无数符箓成灰之中,还有一个抱鸡的身影,低垂头颅,蜷缩在一个角落。

    城楼之上,年轻的道人砸断了琴。

    蓦然回头,红莲汇聚,业火乃生。

    莲花扎根在九幽裂隙之中,莲叶托起了长安城,城中一朵三千丈的业火红莲盛开……

    王凝之感觉双目刺痛,泪水涌出,模糊的目光中隐约见到一尊三头八臂的魔神张开八臂,身后的红绫遮天蔽日,毁灭一切的气息横扫。

    十万道兵只是一瞬,便化为飞灰!

    远方,牵着白鹿的钱晨面色古怪。

    “将我寄托在地狱变相图中的魔身之意,与长安大阵破灭之势融合,借助我魔身的形象,合理的想象我入魔成就魔君的一幕吗?”

    “虽然神力不济,只画了半截,毁灭十万道兵后就承受不住,画像散去,未能将拦江大阵一并毁灭。但也殊为可怖了!”

    “只是,我在这小妖怪心中,竟然是这般可怕的摸样吗?”钱晨看了耳道神一眼,耳道神正在呼呼的喘着气,显然画出钱晨魔身真形,对它的负担也不小。

    这时小妖怪背后一凉,整个神都警惕了起来,回头看着钱晨担心他有使什么坏。

    钱晨只是笑着看着它,小妖怪画出一个洞,钻了进去,瞬间爬回了钱晨的肩膀上。

    “现在连这小妖怪,都会用我的魔道身开挂了呀!这样不好……我得好好教它,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啊!我的魔道身,怎么能让你用来开挂呢?”

    王凝之怅然泪下,捂着刺痛的眼睛,长叹一声:“竟然,竟然连这般精怪,也能胜过我吗?我连道友豢养的小妖都不是对手,还想拦住道友,却是有些不自量力了呢!”

    白衣士子微微苦笑,他抓住墨龙之角,对钱晨道:“道友何须留手?凝之,只有最后这一点东西了。卖弄之后,若还是不敌,便任君处置罢!”

    他提起右手的兰亭笔,落笔舒张,朝着下方江面,挥洒书写到——荘浪濠津,巢步颍湄……

    十六条墨龙飞舞而下,挥洒墨痕,将他笔法之中一点大王神韵,舒法成了另一种神采。那龙躯如墨笔一般,在江面之上蜿蜒,道道笔法,带着浑厚的笔力,朝着钱晨挥舞而出。

    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

    这两行诗的背后,一股极尽波澜起伏,抑扬顿挫之美的文章,一道遒媚飘逸,字字精妙,点画飞舞的书迹与虚空显化——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

    “兰亭集序!”

    钱晨凝重道,他并非是对王凝之的笔法如此重视,王凝之有自家弟弟十六只墨龙相助,可以显化献之书法的神韵,确实不错。

    但比起他夫妻合力的十万道兵,未有胜之。

    耳道神都能破那撒豆成兵的黄巾符法,钱晨更有何惧?

    但他没想到的是,百余年前世家在会稽山阴之兰亭的一场盛会,汇聚南晋世家诸多精英,期间王羲之写下的兰亭集序,居然已到了如此境界。

    那一场盛会,王家王羲之,谢家的谢安,孙绰等等诸多阴神,阳神真人书写诗歌,融汇自身法度,犹如参悟大道,创造出一门又一门的术法,王羲之作文序之。

    书写此文之时,赫然以阳神通天道。

    几乎达到了元神境界,将一众诗文汇聚,铭刻为天地真法,升华为神通——兰亭集!

    兰亭集中,众人所作之诗,皆能引出王羲之铭刻于天道的书法,因此,那兰亭集中有诗名的四十一人,皆能以自己的诗文为引,施展出这一式神通。

    若是有阳神境界,甚至能将四十一人的神通尽数施展。

    看到这一幕,钱晨也不禁正色。

    这并非是对王凝之,而是对他背后那个创造了神通兰亭集的王羲之的敬意。

    能升华术法为神通。

    此人道行几近元神,若以身不入魔,钱晨都不是对手!

    一行行书写的兰亭序以大江为纸,舒展开来。

    元皓等众人被道兵围攻极为狼狈,岌岌可危的时候,远方一座气势雄浑,无比巍峨的巨城显化,让所有道兵瞬间粉碎。

    他们犹自摸不着头脑,只有杜秀娘看着那巨城吓道:“一画生神,一画生魂……我猜错了,那人不是生灵境界,他的画道已经入神,不知画的是什么,竟然能将这些强大的道兵一击毁灭!”

    但很快,大江之上,墨龙横飞,舒展身体,显化一行行行书,更有兰亭序文行于江上,那道道墨迹,碰撞间,散发着能让他们粉身碎骨的力量。

    几位轮回者瑟瑟发抖,高虎苦着脸道:“地仙界!这就是地仙界吗?”

    元皓面色呆滞,被打击的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

    这时候,江上传来铿锵琴音,杀伐之气四起。江面之上有人倚着白鹿抚琴,琴声号令鬼神,令四方城隍土地,山神河神乃至册封的正神,都现身肃立。

    群鬼慑服,江中六蛟翻腾,如为前驱,四只四牙神象涉江而来,两岸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覆上,大合鬼神!

    远方小舟中端坐的女子,投下了手中的黑子,犹如望山的黛眉微皱,低声道:“昔年圣人为天帝所做的古曲——清角!”

    黑子落入江中,化为一只黑色的大鱼,摆尾而去。

    琴声高亢,江面翻腾,兰亭集序的墨迹瞬间被破,十六条飞舞的墨龙哀鸣一声,断成两截,身躯化为墨迹汇聚一处,但显然已经身受重创。

    钱晨最后一声弦动,王凝之呕血而退,从墨龙之首上摔落。

    但他只是一望天色,笑道:“师兄,我终究还是完成了你得托付!”

    上下游,同时传来一声厉喝。

    “王郎!”

    “师弟!”

    上游的道人踏剑而来,隔着大江横击。一道玄光逆着江流而上,将挡在前方的一切粉碎,楼船之上,元皓等人回头顾望,只见一位中年道士,面露杀意,发须横飞已是怒极!

    那一道玄光汇聚五行,有生灭之力。

    两位结丹老者飞出法器,欲稍稍阻拦一下,那两件法器瞬间被打成废铁,坠落江中,连一丝也未能迟滞!

    拦江大阵之上……

    钱晨回首一剑,将大江和那道玄光一并斩断!

    “徐……道……覆!”焦姓老者一字一句,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第六十一章五行天遁,骊马跃江

    “你们自己保护好自己!”

    钱晨骑鹿而来,直径走出阵中,路过楼船时对船上的知夏等人道。

    元皓等几位轮回者微微点头,前后那两位,他们都不是对手,怎敢招惹?这一场任务,他们算是看清了,难度全在保护自己身上,剩下的,只要跟着这位大佬身后喊六六六就可以了。

    其他的,都当是过cg剧情了。

    休看王凝之在钱晨手下,几无还手之力,但收拾他们却不废一只手来。

    下游一叶扁舟飘来,舟上的人伸出一只木桨,从江水中将王凝之拉了上来。王凝之身旁托住他的十六条只有水蛇大小的墨龙,看到船上的人,都吓得缩回了王凝之怀里。

    船上的女子眉头一皱,让大江的壮阔都为之失色,眉头一蹙,便让王凝之不敢出大气,对他道:“王凝之,你怎么那么没用啊!”

    “还有你们这十六条泼泥鳅,亏得王献之常常吹捧你们,遇到真正的高手,竟不是一合之敌!”

    十六只墨龙藏得更深了!

    她衣带当风,风致飘逸,神情散朗,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旷达洒脱。

    王凝之衣裳湿透,拧着下裳,对那女子苦笑:“令姜,你怎么来了!”

    “如那人所言,见猎欣喜。他见我的阵法而兴起破阵,我又何尝不喜于他的阵法修为?几次三番,都能如此轻易破我精心布置的阵势。”

    “我岂能不来亲身见识一番?”

    谢道韫凝视着骑鹿而去,行于大江之上的钱晨,还有上游那位面容硬朗,五官有如石刻的中年道士。

    孙恩为一方天师,统率阁皂山,麾下弟子自是极多。但真正为他称道,引以为亲传者却寥寥无几。

    除了已经与他翻脸的王献之,最著名的有两人,大弟子卢偱,二弟子徐道覆!

    百年前,北魏净土宗法身大修士慧远南下,面见孙恩之时,得见两徒。曾评卢偱道:“君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又评徐道覆:“君生何能,竟已覆道哉?”然后就被孙恩一顿暴打,差点引发道佛之争。

    卢偱双眸冏彻,瞳子四转,天生转瞳法眼。

    徐道覆炼化五行,成就玄光,那时还尚未显露惊人之才,慧远故意忽视卢偱而重徐道覆,便是看出此子不凡,想要挑拨两者争斗,坏去孙恩一门的气数。果然三年之后,徐道覆便炼成天罡三十六神通之中的五行大遁,丹成一品,五行天遁!

    但师兄弟感情更笃,并未受慧远挑拨。

    如今慧远已修成元神,为净土宗之祖,地位不在卢循之下,两位师兄弟也都名声赫赫,这段公论,便更令人津津乐道。

    卢偱也是上代神州二十八字之一,乃是仙汉大儒卢值之后,号称‘四转法瞳,偱证万象!’

    徐道覆差一点便位列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但论起来,这一代的二十八字中,有不少只是凭着家世显贵而成名。

    如今徐道覆已是阴神真人,而那二十八字中,尚且还有不少只是丹成二品。

    谢道韫低声笑道:“你那位师兄可比你强多了,修为很是不凡,丹成一品,将天衍五行罡气炼成天罡三十六法之一的五行大遁。”

    “若非家世太过微寒,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本来当有其位的。”

    “这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以王龙象和谢灵运为首,谢灵云都是你的孙辈了!怎么还好把师兄列入其中?只可惜上一代评神州二十八字的时候,师兄还未显露不凡吧!”王凝之叹息道。

    谢道韫冷笑道:“何必替那些世家族老掩饰?你那位叔爷爷一把年纪了,修为不过比你稍胜一筹。品论人物,竟敢称一世龙门?”

    “我家封、胡、遏、末四个兄弟,有谁仗着他扬名的?”

    “他所传扬,提拔的那些年轻俊秀,又有谁比得上你那位师兄?据说不久前,他招惹了司马十六,被陶天师派弟子送了一印过去,回家吐了几升血?”

    “十六妹妹虽然修为尚浅,但有陶天师教导,她心性也好,未来未必不是下一代二十八字的人物,继承我和彤云之志。为天下的女修,再争一口气!”

    王凝之还是只能苦笑,上一代天下二十八字,他籍籍无名,但他夫人却位列其上,和张家的彤云仙子,成为了那一届仅有的两位女修。

    评语称其‘神情散朗,林下风气’。

    但王凝之知道,这仅是品评的一众老朽不忿她是个女子,所以故意引到了风姿仪态之上,也不得罪谢家,也不叫她们声名压过世家男子。

    这位女子真正争得神州二十八字的。

    却是在神州二十八字的清谈茶会之上,连同张彤云一起,一个以阵法困住了所有的候选者,另一个仗剑入阵,将那些男人一一挑败,最后只有六人破阵而出。

    其中便有他弟弟王献之和大师兄卢偱。

    当时年轻一代的六人给她们的评语乃是:“阵压十方,兵法无双!”和“剑若惊虹,翩若游龙!”

    “说起来,不久前十六妹妹好像还挑了你们王家和我谢家的几个晚辈,引得王龙象出手,三剑之下,虽稍落下风,却叫王衍又丢了许多脸面呢!”

    “再这样下去,等到有一天,十六妹妹把王龙象也挑了,我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一世龙门’,怕是成了一世鱼门,吹捧的尽是一些鱼目混珠之辈!”谢道韫冷笑道。

    昔年王衍在龙门宴上把她得罪的也不轻,被她记恨了百余年。

    王凝之只是苦笑:“二十八字中,其他人怕是会败。但我侄龙象,他是不同的!与你家的谢灵运一样,这两人……和其他二十八字是不同的。”

    “别忘了!大晋只有十六字,剩下十二字在北魏。你还未见识北魏的人物,就敢说他们绝无仅有?”

    “那位曹家世子,还有佛门中的那人,未必就逊于王谢!”

    谢道韫一弹指,看着远方的钱晨道:“而且,天下人物,又岂只二十八字?”

    徐道覆已经沿大江而下,来到钱晨对面,感应到王凝之的气息虽然微弱,却未有断绝之虞,他面色稍逊,看着钱晨凝声道:“好!能败我师弟和师弟妹联手,破去这拦江一阵,你很是不凡,不知可否通报姓名。”

    “让我知道世间又多了哪位才俊?”

    “在下道号玉宸!”

    钱晨依旧只报了,除了他自己就没人能将其和他联系起来的道号。

    “玉宸道人?”徐道覆念了一遍,颌首道:“很好,不愧是当代的广寒仙子!”

    “什么?”钱晨听到这句话,平静无波的面孔骤然一滞,原本极有逼格的风度突然变得僵硬。

    寒气扩散到他脚下,冻彻了江波。

    钱晨面上还能稳住,心里却是快裂开了!

    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徐道覆愕然道:“无常师弟曾经传信回来,言说这一代广寒仙子,虽是男子,但风姿无双,刀法精绝,更兼修为法力神通气度,具是当世超绝!只数息便败了他。”

    “莫非不是阁下?”

    钱晨心里呵呵冷笑——放他回去,果然是太仁慈了吗?

    天罗伞中,有情剑出鞘,钱晨一抹剑光,冷声道:“在下习的是剑道!用的是剑!”

    胡说!

    楼船之中的众人腹诽道:你琴里面明明藏着刀,我们都看到了!

    “那好!便让我试一试你的剑!”

    徐道覆也有一些糊涂了,不欲在此事之上纠缠。他奉师命要带回张怀恩。钱晨既然如此态度,两人之间必有一战,宜早不宜迟。

    建康乃是晋都,其中高手如云,若是惊动晋庭来援,也颇有几个麻烦的人物,他未必能脱身。

    五行玄光出手,在大江之上化为一道光幕,只要在五行之中,便都会被这道玄光化去。

    黑色的玄光引动大江,裹挟宽阔千里的江水冲天而起,玄光沉重,乃是三十六天罡之一的天衍五行罡气,能破万法,只要在五行之内的术法神通,无法不破。

    五行之属的法器,被这玄光一裹,即被镇压。

    这世间的法术,神通,有多少能逃出五行之中,只是这一道神通,此人便能轻易镇压天下九成的修道人。

    但钱晨的法术神通,却大多不在五行之内。

    他精修的雷法,大多都到了神雷境界,早已脱离五行,不在木属。他所修的太上降魔希夷雷音,冰魄神雷,剑法刀法,乃至楼观道的种种神通——不巧的是,道祖亲传的几支道统,法术大多以阴阳为根基。

    而魔道之法,精深者更是超脱天地之外。

    乃是九幽秘传!

    因此,面对这五行玄光,钱晨头顶一片青天升起,化为天罗笼罩了他,徐道覆眉头一皱,沉声道:“乾天一气清罡?”

    他也未想到,居然能在此人身上,看到与他的天衍五行罡气同列三十六天罡的乾天一气清罡。

    此罡亦是天罡三十六法之一——补天浴日的本源罡气。

    从这神通之名,便能窥测这罡气的防御是如何难缠。补天浴日……能填补乾天之漏,能仗之直入大日而浴。防御之可谓能三界无双!

    此罡气乃是清浊之气,当然不入五行,这五行玄光也就无法克制。

    “好在只是一件法器!”徐道覆心中暗暗庆幸道:“若是真的叫他炼成了补天浴日的大神通,岂非立于不败之地?我这五行大遁,正好被此法克制。”

    玄光浩荡,欲将钱晨收收入五行玄光之中,五行轮转自成天地,将其镇压。

    五行玄光,有钱晨袖里乾坤一般之能,都能开辟世界,镇压之力也极为强横,若是被收入玄光之中,在这大江之上,玄光借天地五行之力。想要破开玄光,非得有挑起整条大江的法力不可,再加上大江两岸连绵的群山。

    就连钱晨想要脱身,都得废不少工夫。

    王凝之和谢道韫并肩立于小舟之上,凝视着那道玄光,王凝之的眼中,满是对这位师兄的钦佩,而谢道韫却有些凝重,她所设的阵法,多依仗天地形势,难逃五行之中。

    这一门神通,恰恰最为克制她的阵法。

    若是徐道覆入那拦江之阵,水行玄光一出,阵法的根基就要被动摇。凭空牵扯之下,阵法要多出许多破绽,根本奈何不了徐道覆这等人物。

    就在两人揣测,是五行玄光镇压住钱晨,还是钱晨继续轻描淡写的破去五行玄光的时候,拦江大阵之后,来自建康的方向却有了动静。

    一位白袍小校,骑着骊龙马沿着江南奔驰而来。

    他身后跟着数百骑士,看到前方阵法阻拦,此人驾驱骊龙马踏波而行,疾驰在大江之上。窥见前方五色轮转,玄光显化一个世界,年轻的校尉大喝一声:“徐道覆!你的对手是我!”

    这时候,一道剑光斩破了五行轮转的世界。

    两岸百姓与修士见到毕生难忘的一幕,江边的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如裂云端,将大江水汽化成的云海,从这一段渡口开始,斩成了两半。

    年轻的校尉逆江而上。

    谢道韫头疼道:“这下可好,拖得太久,徐道覆的克星来了!”

    她手掐阵诀,大江之上残余的阵法轰然变化,升起拦江大阵,横江如墙,拦在那校尉兵锋前。

    校尉纵马跃起,骊龙马飞越横江。

    那种种阵法变化尚未圆融,便被他浑身精气神凝聚枪尖,一马跃江的一刺,轰然告破。

    钱晨斩裂五行玄光而出之上,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面色大变的徐道覆,而是江下,那直冲头顶三百里,气成五彩的龙虎气。

    钱晨惊道:“是谁身系金陵五千年王气,越江而来?”

    “徐道覆,来战!”

    那年轻校尉放声大笑。

    被阵法拦在金陵渡口东面的一众骑兵,眼看着阵法隔绝东西,无奈只能在阵口大声道:“将军,等等我们啊!”“破阵过去!”

    徐道覆与钱晨和那校尉呈三角而立,徐道覆站在西方,五行玄光在他身后轮转,他渊渟岳立,踏着江波负手道:“没想到,晋庭那些废物,终于也肯让你出手来对付我了……”

    “刘裕!”

    是谁承两汉余气,元嘉北拒,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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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尊介绍: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