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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天若棋盘星落子

    长枪挑起,一点银芒绽放。

    刘裕手中,没有半点禁制和异象,纯以神兵之法锻造的长枪刺出如游龙,他一身兵家修为凝聚枪尖,几近人枪合一,展现了极高的武道修为。

    徐道覆身外,金行玄光骤然大盛,玄光散发着强烈的元磁之气,散步在他身前,消磨、迟滞着那一点枪芒。

    兵家修士通常兼修武道和兵阵,法力凝聚至极。

    或许少了许多奇妙的法术、神通之能,但却以自身意志融汇罡气,化为武道神相,反倒能克制大多数法术。一身真气,纯粹来自肉身,更不受五行大遁的克制。

    因此身为兵家修士,精通武道的刘裕,才如此克制徐道覆。

    而徐道覆只能以金行玄光,略微牵制刘裕的那一杆神兵长枪。

    枪芒刺穿金行玄光,但自身之势也成了强弩之末,另外四行玄光轮转,将枪尖锁在了徐道覆身前一尺处。

    徐道覆初有些愕然,随即便笑了起来。

    “武道大丹将浑身气血精神凝聚一点,抱丹成金性,果然不凡,你这般气血纯阳,换髓重生者,比起修士也当是结丹一品了罢!只可惜,南晋崇仙斥武,未将你列入丹成一品的人杰之中!”

    “如今可不比之前,没有军阵相助,凝聚军道神相。你比起贫道阴神修为来,终究差了一筹。”

    “先前你能逼退贫道,多半是仗着你麾下那那五千北府兵。如今你百骑出建康,却被阵法所拦。你一人跃过了阵法,又有何用?”

    徐道覆森然道:“那些亲兵还在阵法那边呢!没有兵阵相助,如何是贫道的对手?”

    “将军!”拦江大阵的另一面,数百位骑兵在江左徘徊,分外焦急。

    “你是不是忘了我?”钱晨好意提醒道。

    “贤伉俪……”徐道覆道:“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谢道韫一身冷哼,王凝之却握紧了她的手,谢道韫随手掀起小舟之上的棋盘,那星星点点的黑白云子落入江中,化为一群黑白之鱼,在江水之中群聚旋转。

    大江之中散落的三百余面阵旗,除了在钱晨出手时被毁掉的二十余面,其余的阵旗尽数悬空而起,围绕散步在大江之中的八座玉峰,重新排列。

    八门罗列,黑白划分。

    那棋盘化为头顶的一片星空,三百六十道纯白的光线,和同样数量晦暗幽深的黑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面棋盘。棋盘纵横之线交织的点,恰好与天空此刻数百星辰的位置重合。

    天作棋盘星落子!

    谁人敢下?

    钱晨仰视长空,此时尚且是白天,星光不显,若是夜中布阵,这般阵法的威力还要再强大一倍!

    “以八门为基,阴阳为变……”

    钱晨凝视着大江之中已经渐渐隐去的八座玉山,还有那散落江中,两两一对,旋生无数变化的黑白之鱼,至于那三百余面阵棋,只是在八门根基和阴阳变化之外,填充阵法的奇门**之数。

    “更以天做棋盘星落子,封锁了我唯一能查探阵中方位的玄天星石。天上地下,殊无缺漏。下有八门拦江,上有天星棋局,天地交泰,再无破绽!”

    钱晨感概道:“不愧是谢门之女,虎父无犬女耶!”

    谢道韫跪坐舟中,面向钱晨,两人之间隔一横江大阵,其上星斗参合,明灭如棋,俨然一棋盘。

    谢道韫伸手相邀,请钱晨对奕一阵。

    楼船之上元皓满头大汗,看着两人之间的大阵,面色一青一白,变化莫测,他心神为阵法之所夺,本能的被那天上如棋的星斗吸引。如今地上的阵法,暗合星辰之数,阵法一变,天上的星棋就是一步。

    这是真正的阵道博弈。

    元皓身上汗出如浆,惹得杜秀娘心中极是担忧,她拉着元皓的手,凝重道:“玉宸道人现在身在阵外,只要和那白袍小校一起先败了徐道覆,便可破此局,何必入阵?”

    张怀恩眼睛一亮,道:“对啊!何必破阵?”

    知夏微微摇头,元皓低声道:“不,你不懂!我若能入此阵,我也会入。”

    “谢道韫放弃了一部分阵法主导,这是君子之局。两人都可以用阵道手段,借助大阵对弈。谢道韫如今执黑先行,玉宸道人白子后应,一步一步,两人各收拢部分阵法,以阵道相博,共演一局!”

    “天作棋盘星落子,江为河界将帅弈!”

    “何其壮丽!”元皓激动道。

    焦桓两位老者也不由的抓紧了栏杆,对身后的一众晚辈道:“好好看,这可是惊世一局。当今中土可能是年轻一辈之中,阵道造诣最高的两人,在这大江之上,以天作棋盘,横河一界,当是千古风流。”

    “尔等若能得其万一,都将受益无穷!”

    钱晨放开白鹿,令其远去,留下耳道神在白鹿角上,耳道神表情懵懂,却又充满警惕。

    钱晨微微一笑,留下一道灵光给它,而后便径直向阵法走去。

    知夏面色更加凝重,他知道这是因为在此局之中,玉宸道人并没有分出心神护住白鹿、耳道神的把握,才将二者放走,孤身一人入阵。

    钱晨自沿江而下后,面对一位位中土俊杰,朱无常,徐道覆,王凝之,总是举重若轻,唯有这一刻,他才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沉着已对。

    钱晨撑起天罗伞,步入阵中,一片青天升起,盖在了天上的棋盘上,纵横之线落下,融入青天,点点星子闪烁在青天之上……

    钱晨、谢道韫隔江相对。

    横江的浪花泛起细碎的白色泡沫,江流涌动,倒映着天空中棋盘的投影,一入阵中,如同从白日进入了夜晚,星空在两人头顶闪烁。

    王凝之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生惭愧,黯然道:“令姜如此风华,却嫁给了我这个庸人。”

    谢道韫扭头笑道:“天壤之中,乃有王郎!王郎何愧?”

    谢道韫蓦然回首,一对阴阳鱼散去,黑鱼一变,融入了阵法之中。只见七月流火,暑气未散尽之时,大江之上云雾翻腾,点点鹅毛飘荡而下,少顷,天地间便白茫茫的一片。

    无数鹅毛大雪落入江中。

    浪花翻腾,卷起的竟不知是泡沫,还是飞雪。

    “未若柳絮因风起……”钱晨持剑轻吟道,这是对面那人年少时的诗才,如今几如这一幕重现。漫天飞雪落在身上消失不见,却削去了钱晨一丝丝根本法力。

    飞雪落入江中,更是为其携带来丝丝寒意。

    未若几时,飞雪便将染寒一江之水,阵势将尽为其所夺!

    钱晨拔剑入星天,剑光直冲斗牛之间,浮动的七枚玄天星石落于棋盘之上,斗指北辰,一颗辰星落在星天之中,占据天元,北辰不动而众星拱之。

    剑光落下,化为一片冰魄,在飞雪之间,反射着寒光。

    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寒光凛冽,将那飞雪削人法力的异力生生冻彻,飞雪寒光落下,江上渐渐凝结浮冰。

    头顶的星辉,一颗一颗的亮起。

    不远处的元皓心神越发为之所夺,他汗流浃背,渐渐身躯颤抖,在钱晨与谢道韫对弈第二十一手,天地封江,冻彻了一江之水的时候。元皓猛的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跌落大江之中。

    杜秀娘惊呼飞身下去救援,楼船之上的两名结丹老者,颤声道:“你们别看了!看不懂的不要看,看得懂更不要看!”

    “得其万一……错了,错了!只是万一,便能摧毁你们的道心了!”

    焦姓老者颤抖道,不知是被天地间的这股寒意冻住了,还是心中冰凉。

    …………

    徐道覆五色玄光落下,五行轮转化为一个世界,虽然瞬息便破灭,但也在瞬息之间重生,这生生不息的世界,将刘裕镇压其中,毫无抵抗之力。

    但刘裕也在须弥之间,一点枪尖,刺入那五行轮转最为微妙的一点。

    他扎破玄光,遁逃而出,回首一枪犹如流星划过,直刺徐道覆。

    徐道覆随手玄光一抖,在胸前三尺处开辟一个世界,那米粒大小的一个五行世界,被枪尖刺中,流星一般的枪势赫然划过万丈,却未在那五行芥子世界之中,前进一丝距离。

    一米粒的距离,却犹如天堑。

    刘裕抖动长剑,强横的兵家法力震破这一芥子世界,但玄光轮转,总是在瞬息便重生。

    “刘裕,自从上一战后,我修为恰好精进了一些。虽然你武道进益更大,但没有兵阵相助,你一身本领废了六成。距离破我五行大遁,总是相差一线!”

    “这一线之差,便如天堑,你长枪再凌厉,也休想刺入我周身三尺之内!”

    刘裕心知他所言不假,上一次败他,自己多半是因为五千北府精锐在身边,今日他带领亲兵而来,便是算到了有那数百亲兵相助,自己犹然能占据上风。

    但岂料谢道韫居然出手了!阵法拦江之下,自己纵马跃江而来,一众亲兵却不能跟来。而徐道覆在那一战后,也知耻后勇,修为精进不少。

    以结丹之身,抗衡阴神,而且是徐道覆这般道门真传,终究是差了一线。

    刘裕并不气馁,以他的武道,尚能守成,只是再僵持下去,对面手段无穷,终究有为其所趁之时。但越是此时,越要冷静。

    他心念电转,寻找破敌之策。

    这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巴阿巴!”豆丁小人指手画脚,给刘裕传达着什么信息,刘裕不敢分神,只是一点念头浮起,暗道:“是那人留下的精怪?”

    这时候,耳道神比划半天,干脆抱起符笔,在空中的云纸上点化。挥毫之间,一队羽林骑士赫然在笔墨中铺展,撞破云层而出。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那一队骑士怒吼道。

    刘裕心念电闪之间,感觉到这一股军势与自身极为契合,甚至比自己栽培数十年的北府亲兵,还要相合。

    他不知道,这是钱晨入阵前,以望气之法,自他气运之中的仙汉余气中截取的一丝灵光,随手塞给了耳道神,令其在关键时刻,将灵光挥洒为画,助他一臂之力。

    但刘裕也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钱晨留下的后手。

    他怒吼一声,与羽林骑兵汇合一处。军势凝聚,武道化为神相,一股赤红之气冲天而起,赤霄之剑锋芒一闪而过,赤气化为炎凤。

    炎凤飞旋长枪之上,百鸟齐鸣。

    刘裕纵马长枪直刺,枪尖如凤凰点头,朝着徐道覆点去,五行玄光瞬息被破,枪尖的一点赤色炎芒,挑向徐道覆的咽喉……

第六十三章我骑白鹿下江洲

    但枪尖刺向徐道覆咽喉之时,玄光倒卷,这一刻,徐道覆的肉身赫然分解成五行玄光,由有形转为无形。玄光一闪而逝,徐道覆的身影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下方的江面之上。

    五行大遁!

    前面五行玄光之能,都只是五行,如今……才是遁!

    徐道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咽喉,低头看到手上一丝血迹殷虹,他遁速的虽快,却依然被刘裕枪中的神意,透出枪尖,刺破了皮肤。

    武道神意,兵家煞气,皆是以自身意志烙印与真气之中,融汇于一招一式。故而能破万法,克制诸般法术。凡夫俗子,遭逢鬼物之时,往往一声断喝,胆气血勇,以一股无畏之气,将自身意志凝聚刀剑之上,斩鬼杀神。

    因为人之魂魄性灵,便是一种灵气法力,名为灵情。

    世间诸多鬼神之所以需人祭拜,便是为了借助人之灵情修行。

    武道由后天而始,炼化人体精气成就内力,内力打磨肉身,洗经伐髓,乃是武道筑基。而后洞开天地玄关,犹如仙道感应一关,成就先天后,便可以如修士一般炼化天地元气。再采取天地中的异种元气,同真气一并淬炼,便可成就武道罡气,能破法术,与修士争锋。

    昔日为钱晨所杀的龙首洪四海,便是将罡气炼至绝顶境界的武道强者。

    其后的道路,便是将人之灵情与肉身紧密关联,为肉身灵情汇聚,主宰五脏六腑,血气精气运行的七魄一一炼化,彻底掌控肉身,凝聚命魂。,

    以命魂为基,便能抱丹,将浑身气血凝练一点,使得肉身不老不坏,成就武道大丹,犹如仙道结丹境界。

    再往后面,无非是炼化三魂,成就武道神相。

    肉身融汇武道神相,修成几近神魔的武道身神强者。

    到了最后一关,粉碎真空,身躯蜕变,肉身成圣,成就武道境界的元神强者——武圣人仙。整条道路,若是说仙道早期蒙昧之时,是效仿聚散无形,天地法则所化的先天神魔。

    那么武道便是人族妖族,效仿天生肉身强横的先天神魔所创的道路。

    兵道修士,无非也是认识到人之灵气——灵情的存在后,创造出来,借助阵法和将士同心之力,凝聚军魂军士,汇聚众人的灵情,化为神道法相的法门。

    乃是集众之力,创造神魔的修行之法。

    所以兵家修士,多是修行本命神魔的魔道修士,或是凝聚武道神相的武道修士,而佛道两门,追求自身解脱,道路与兵家不符。

    但也有佛门中人度化了寿元绵长的妖族,令其成为自己金身提供加持的佛门护法。

    道门也设立天庭,以神道之法豢养天兵,借助撒豆成兵,剪纸成兵,招来天兵天将化成道兵。或是海外修士豢养妖族,令其修行自身功法所衍化的下级功法,然后以阵法演练,成为斗法工具人的道兵。

    五行大遁,乃是五行术法的最高成就,天罡三十六种大神通之一。正因为它乃是五行术法所成,故而会被有破法之能的武道修士克制。

    五行乃是世间本源,若是武道修士修行的真气逃不出五行之属,那还可以被五行大遁克制。

    但刘裕所修的,乃是最为纯正不过的兵家真气,前汉张良所得授的太公兵法《六韬》之中的龙韬真气。故而刘裕所走的,堪称是最为克制徐道覆的一条道路。

    “我成就五行天遁丹时,便已经把肉身炼化为五行玄光,聚散如意,遁法无穷。世间一切五行之物,都已经伤不了我。除非是炼成了神通,超乎五行之外,诸如神雷、本命神魔……或是你的武道神相!”

    徐道覆抹去手中的血迹,抬头道:“传说武道乃是上古天子人皇,为了克制我们这些修道者所创的道路。先前我还有些不以为然,败给你一次之后,心有戚戚,将五行遁法修至聚散如意,动念之间便可遁出千里。但还是伤在了你手中。”

    “如今看来,武道对法术的克制,确实不同寻常。”

    “若非修成神通的修士,只怕你一枪刺出,就能将其挑死!”

    刘裕笑道:“但有几位阴神大修士没有修成神通?而且我能败你,但杀不了你,你若要是想脱身遁出,瞬息千里,我骑着马要跑多久?又岂能拦得下你?”

    “除非!你领着千军万马,以兵家煞气镇压四方,在我还未退去的时候,设阵围杀,如此我便是身怀五行遁术,也未必能逃得掉!”

    徐道覆叹息一声道:“我的五行遁术,乃是世间修士法术的大成。而你刘裕亦是武道军道的大成者。我两人交锋,似乎有一丝冥冥天命的味道呢!”

    “许是象征着未来人道的变化冲突!”

    “徐道覆,如今有这三千道兵,还有这位小妖友的相助,你敌不过我。但我也留不下你!”刘裕横枪,肩膀上托着张牙舞爪我超凶的耳道神,道:“张怀恩你已经动不得了!何不退去?”

    徐道覆看了一眼拦江大阵处,上空星落如雨,已经下到了一百余手。

    钱晨和谢道韫所布的阵法,杀机暗藏,无穷禁制衍生而出,将阵法布置的和龙潭虎穴一样。徐道覆看了一眼,都有些额头冒汗。

    刘裕也微微回头,此时阵法的余波泄露,大江之上飘着一些浮冰,两岸更是雪白皑皑。

    他抬眼观望阵法所化的那条横江,赫然已经完全冰封。

    那股寒气凝而不泄,可一旦泄露,只怕周围几个郡,晋都建康,乃至大江对面的魏国,都要七月飞雪,这阵法之威,足已可以改变天象。

    特别是那阵法所化的横江,竟然有了一丝冥古的气象。

    刘裕额头也见了冷汗,紧张道:“这阵法哪里还是比斗,只怕都有了一丝上古寒冰绝阵之威。他们两人再推演下去,一旦阵法变化两人都控制不住了,失控之下,他们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用考虑。”

    “而这江左,江右的几郡,更是怕要招来大雪灾!”

    大江的江面,已经冻成了一块横绝千里的冰面雪原,那一叶小舟也被冻在了冰原上,王凝之穿着薄衣,抱着十六条快冻成冰块的墨龙在乌篷里面颤抖。

    谢道韫身着单衣,白雪落在她发衣之上,堆成了一件纯白的斗篷,她却浑然不觉,依旧盯着头顶的星斗棋盘。

    王凝之几次想过去搓一搓一下她的手,看看她是不是冻僵了。

    但每次靠近,他便感觉到丝丝仿佛能冻彻一切的寒意。

    冰魄寒光在他面前凝结成如镜的墙桓,王凝之迟疑几次,很识趣的退了下来。

    钱晨正在将冰魄神雷推演成阵法,一旦功成,借助这寒冰绝阵之威,引来头顶星辰垂落那源自冥古时代的冰魄寒光,便可以将方圆万里,冰封成绝狱。

    然后阵法变化,引动这寒冰之力,化为神雷,一震之下,定然能叫这万里化为玉屑齑粉。

    直径一万里内,还能存在的最大物质,不会超过砂砾大小。

    如此大阵,才能称为绝阵。

    钱晨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比试,只感觉阵法之道的种种奥秘,都对着自己敞开。大道之妙近在眼前,他源自心中的魔性无意间流露出来,与这大道之妙相合,便本能的想要毁掉这片天地。

    这一刻,钱晨本心之中镇压的魔性,才稍稍显露无情的太上之道遮掩下的一丝真正本质。

    那是大毁灭,大恐怖,大绝望,带着誓要毁灭一切的恐怖执念。谢道韫完全是被钱晨的所为,逼得不得不继续下去,她感觉对面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大道毁灭的一面。

    将阵道自毁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阵法外的众人,有的猜到了两人推演阵法之举,或已失控,有的还懵懵懂懂,不知身边的一阵之中,孕育着何等可怕的力量。

    有的则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

    知夏紧张的抬头打量阵法方向,想要窥得那冰封的大江之上,钱晨的所在。

    阵法的另一边,近百的北府骑兵不停的搓着手,也在紧张的打量隔绝他们和刘将军的阵法,有人颤声道:“这七月天里,暑气才散去,这会怎么就这么冷了?”

    “可能是阵法运转之故!”稍微有些见识的一位军中司马道:“但这股寒流,可能蔓延出去数千里。这是什么阵法,才有这等威力?”

    “唉!将军自己闯过了阵,没有咱们相助,也不知打不打得过那群反贼!”

    “嘘!王谢两家的人若是造反,那还说不定谁是皇帝,谁是反贼呢!”有人小声道。

    “江上好像有人?”

    几位军士议论之时,看到远方的镇江屿沙洲前出现了一个白点,他们站起来张望,运起法力,才看到那白点是一匹白鹿。它跳跃在江上的浮冰间,不时踏着浪花,又跳到另一块浮冰上。

    白鹿的背上,有人身披红色的斗篷,骑鹿而来。

    看身形似乎是个女子!

    从钱晨身边离开的白鹿,载着背上的女子,行过大江,女子抬头看着渐渐落下的飞雪,坐下的白鹿已经跋涉过江,来到了横绝大江的阵法之前。

    鹿背上的女子,微微低头,看着这横绝千里江面的阵法,凝重道:“钱师兄怎么搞出了这么大的声势啊!”

    “此阵一旦爆发,只怕上下数千里的江面都要被冰封,会惹来滔天大祸的!”

    她摘下斗篷,赫然便是钱晨这次进京要拜访的司倾城。

    司师妹揭下斗篷,随手抖落,在身上这么一转。

    无数黄符犹如蝴蝶一般,哗哗啦啦的从斗篷之中飞出,无穷无尽,很快便汇聚成遮天蔽日的一股。那些北府骑兵看着天上那漫天漂飞的,犹如枯叶,又如蝴蝶的东西,待到他们看清了,才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符……那些都是符!”

    飞舞的符箓已有百万之多,那些符箓飞入了阵法之中,冰魄寒光笼罩冰原上空。那些符箓,有的刚刚进入就被冻碎,破碎的符箓洒落下来,也如黄色的雪花一般。

    司倾城借助那无数符箓,已经找到了钱晨。

    看着微微闭目,陷入大雪掩埋之中的钱晨,她眉头微皱,低声道:“师兄好像情况有些古怪,像是陷入了道境之中。”

    “不好!师兄心中魔性太重,若是入了道境太深,只怕会有道化之危。燕师兄交代过,钱师兄的本我太过薄弱,魔障很重。让我随时注意!”

    司倾城心念电闪:“父亲让我修成本命真符之前,少用神箓,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触动神箓,显化神道法身。

    冰封的大江之上,一位沐浴神光的女子,骑着白鹿自下游而来,径直走入阵中。所到之处无数符箓翻飞,知夏没有在阵法之中找到钱晨,却窥到了骑鹿而来的司倾城。

    他眼睛一亮,道:“这是……玉宸子的那头白鹿!”

第六十四章大江东去,归入建康

    “呦!”

    白鹿踏着飞雪,行于冰封的横江之上,焦急而鸣,呼唤着钱晨。

    司倾城横坐在白鹿身上,抬头望天,那纵横的棋线之上,星斗已落三百六十余子。星斗之间,一股冻彻天地,将整个世界化为冥古冰河时代的力量,似乎将要降下。

    “这阵法由天地二阵分列,地下的冰河之阵,虽然也极为可怕。但天上星辰之阵,更孕育着一种绝大的恐怖,才是令我心悸的所在。”

    “想要唤醒师兄,当隔绝这天地二阵的联系!”

    司倾城捻起一张盖着天师法印的法符,识海之中,神箓大放光明,她在符箓之上书写了一道法旨,神力从她身上流出,淡金光芒随之大作,将她染得分外神圣。

    两指夹着法符,符胆符脚具已备注,司倾城竖起剑指,将法符指引天上。

    一道金光纵起,只冲星斗之间。

    司倾城心中思虑道:“我请诸位星君封锁星辰,不令那冥古寒光垂落下来,应该能断绝天星之阵。”

    比起钱晨第一次请神,感觉自己面子太大的惴惴不安,司倾城可要淡定多了,她甚至只是发了神箓上界,就笃定此事一定能成。

    “按照父亲所说,我还随符箓附上了五百功德,当能请几位星君出手,隔绝此地星光一个时辰……接下来,还要解决地上这冰河之阵!”

    …………

    星辰界天市垣中,执役童子看到下界一道金光飞来,不敢怠慢,随手接过符箓,张开那法旨一看,眉头渐渐皱起,对身旁另一位童子道:“宗星…下界天师来旨,言说上地仙界修士推演阵法,引动了星斗之间的冥古纪寒光……你去看看!若是寒光真有异动,便封锁星门,不让寒光降下。”

    “下界修士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敢动,寒光降下,就算是引动之人只怕也未必能逃过一劫……”

    宗星童子抱怨一声,却也不敢小瞧此事,匆匆去了。

    看他走远,宗人童子这才收起符旨之中随附的功德。

    一道功德金光没入掌心,宗人感叹道:“宗星啊,不是我不与你丰润好处,只是这么短时间内,前后两次功德都为我所得,万一你发脾气,我还要分你一二……这次就不好告诉你了!”

    他喜滋滋道:“地仙界的修士就是上道,不愧是道祖诞生之天,若是下界修士都有地仙界修士这般知情知趣,我想要的那件灵宝,大概数千年就能到手了。”

    宗人童子喜笑道:“封锁下界这片地域的星力一个时辰吗!都是小事,若是私信求我,还有冒犯天条的风险。但既然有天师法旨,自然是妥当的。”

    “那位小道友,应该是陶天师之女吧!陶天师是会做人的,上界朋友很多,飞升之后在天师府的神职说不得比我还大一些。”

    “小道友既然入了轮回之地,那以后功德肯定不少,我给她发个真名,以后有借用星力的小事,让她直接传符给我就是。免得还要走程序!”

    “这下界飞往天市垣的神符,这五千年都是由我和宗星两个来接,要是被宗星发现了可不好!”

    宗人童子伸手一指,打出一道神力,封闭了金陵渡周围五千里的星光。

    ……………

    无数符箓冲入那星斗棋盘之间,一张一张的罗列开来,散发着淡金色的光华,撑起了一道天幕,遮蔽了头顶星斗棋盘和下方冰河大阵之间的联系。

    司倾城飞身而起,御符遮天,她不时挥舞袖袍,打出一道道神力,补充被阵法运转消磨的符箓,身上的红色披风随着身姿转动飞舞,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犹如一朵盛开的桃花。

    无数符箓一张张贴在了一起,散布排列成了青天之下,一面盖在冰河之上的天罗。

    司倾城刚刚修补好禁制天地之间的符箓罗网,就看到一道神符坠落天际,投入她手中,淡淡扫过那神符之上的真名,司倾城随手收起,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这般神箓她有许多,一向不愁从哪里求神。

    直到天地二阵隔绝,星斗棋盘为符箓所遮掩,谢道韫才从与钱晨的对抗中回过神来。

    她看到自己身上堆满了积雪,左右白茫茫的一片,犹如九数寒冬,身后王凝之缩在乌篷船中,抱着十六条墨龙瑟瑟发抖。

    谢道韫回头看到司倾城以符补天,惊喜道:“是十六妹妹!”

    司倾城浮影于虚空,无数道门信民,大江两岸无数先民祭祀的身影,充塞她身周。

    愿力随着神力引导,显化出诸多幻影,上古时期纵横大江之上的大妖异兽;在巫祭的率领下祭江的人族先民;投江的士人;中古神仙大劫之时,在大江上空厮杀的修士……

    司倾城用加盖了陶天师私印的符箓,传书给大江两岸道院册封的山水城隍之神,她低声道:“还请各位山神、水神、城隍伯伯,封锁通往金陵渡口的各处地脉灵脉一个时辰!”

    一道道符箓飞出,所落之处,各色神光响应,渐渐天地间的气息凝滞,附近的地脉都开始运转迟缓了起来。

    谢道韫见状苦笑道:“是了!徐道覆的五行玄光算不得什么,论起来还是十六妹妹最克制我的阵法。道院监察天下鬼神,一旦有神道相助……”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典籍笔记之中,常常有不甚出色的道院弟子行走天下,将比自己强十倍,百倍的妖魔击败的记载。

    “若是在江左吴地,徐道覆几张符箓传出去,也能叫我布下的阵法威力削减大半吧!”

    “谢家姐姐!”司倾城挥散那无数幻影,从空中落了下来,娇俏的抓着谢道韫的衣袖道:“你怎么和我师兄斗了起来?”

    谢道韫无奈道:“玉宸道友是陶天师的弟子?”

    “玉宸?……”

    司倾城马上反应了过来,微微摇头道:“那倒不是,师兄是太上道的真传。”

    谢道韫愕然道:“太上道?那群太上道牛鼻子,不是只会炼丹吗?阵法之道怎么也如此精通?”

    “因为师兄炼丹更厉害啊!”司倾城笑道,然后摇了摇谢道韫的手臂,道:“令姜快助我将师兄唤醒,我就不怪罪你了!”

    谢道韫一向拿她当妹妹看,见状只能叹息一声道:“不用你怪罪,你哪位师兄就……唉!若非你出手,这次我也危险了!依你一回!”

    她伸手一指,八对阴阳鱼破冰而出,围成一个简单的八门阵法,将王凝之护住,隔绝了那股冻彻天地的寒意。

    “那位道友与我推演阵法,合力将这基于八门的阵法,上合天星,化为了一股极寒之意。如今演化下来,几有传说中寒冰绝阵的一丝威力。”

    “如今想要散去,实在太难。破阵是小事,但若是那阵中汇聚的寒意扩散开来,两岸数郡都要下大雪,一夜能堆积三尺高。七月之末,气象如此骤变,要死多少人?”

    谢道韫柳眉微皱,道:“你去唤醒你师兄,我维系阵法的稳定,等他醒来之后,再由我们合力化解此劫!”

    “小白!”司倾城唤来白鹿,抱着白鹿的脖子攀上了鹿身。

    白鹿奔驰,化为一道白色的流光,在空中数折,奔向钱晨的所在。

    符箓隔绝了天地二阵后,雪渐渐停了。

    阵外的元皓等人,看见那冰河之上,一只白鹿纵跃,其上一个系着红色斗篷的女子,打出了一道灵符,灵光跃动,所到之处,冰封化解。

    张怀恩看呆了眼,喃喃道:“十六公主!”、

    知夏恍然道:“原来她就是倾城公主,难怪骑着玉宸道友的白鹿而来!”

    杜秀娘在旁边也和元皓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那位公主终于也露面了,果然是风华绝代!”

    司倾城的神箓乃是钱晨原本成就的神位,与他自然有一丝冥冥中的联系,其上的‘如太上谕’法印灵光,印在了钱晨心口,道尘珠跃动,触及钱晨本我。

    钱晨沉浸于阵道之中的心神,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骑着他的白鹿赶来的女子,不禁微笑道:“司师妹!”

    “我在建康烹茶等着师兄,师兄倒好,一路上败朱无常,破王凝之,剑斩徐道覆,就连令姜姐姐,都差点被你困死在自己的阵法当中。这边的动静,把半个建康城都惊动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居然也不叫上我!”

    司倾城微嗔道。

    “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半个建康城的惊动了,我被拦在这金陵渡三个时辰,不也只有一个刘裕赶来相助?可见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滩浑水!”

    钱晨伸了一个懒腰道:“哎呀!听到师妹烹好了茶,我也馋了!”

    “赶快收拾好这里的首尾,离开吧!……孙恩我现在是得罪不起,徐道覆和王凝之也拿他们买办法,走了走了!”

    司倾城牵着白鹿,问道:“师兄既然知道这是一滩浑水,干嘛还要卷进去?”

    “卷进去的是玉宸道人,和我钱晨有什么关系?”钱晨不以为然道。

    “这瞒不过有心人!”司倾城微微摇头道。

    “瞒不过就瞒不过好了,楼观道就我一人,也没有长辈管束,何惧那些因果?我自一剑斩之……”

    司倾城朝那冰河一指:“师兄觉得应该怎么办?”

    钱晨低头思索片刻,道:“阵中寒气太重,轻易撤不得,若是有时间,到可以慢慢收拢这些寒气,炼成一桩上品法器。但我可没有动辄花费一两个甲子的闲功夫。”

    “嗯!干脆把这阵法封入镇江屿下,借助大江之力,慢慢消磨那寒气吧!过个五百年,大概也就散了!”钱晨指着金陵渡口处的镇江屿道。

    司倾城力求稳妥,问道:“那可有什么后患?”

    “五百年间,每年的今日,金陵渡口都会冰封大江,形成一座冰桥,倒也方便了渡江的行人。第二日冰桥也就消散了!这段渡口的江上,可能时不时会冲出一些不化的玄冰。”

    “那倒是祭炼法器的好材料,除此之外,只要没人破坏阵法,便不会有什么大碍!”

    钱晨掐指一算,嘟囔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数十年后,此处会有一场兵灾,这一阵可能影响南北气运呢?”

    钱晨与谢道韫合力将八座玉山和三百多面阵旗,都打入了镇江屿下。冰封的大江裂为九座冰山,被填入水眼之中。随着阵势收拢,被镇压到了镇江屿下,那股寒意也就深深藏在了水眼之中,化为一座冰府。

    谢道韫收回天上的棋盘,江中的阴阳鱼也化为云子,落入两只棋笼之中。她拉着王凝之,乘着乌篷船顺流而下,悄然远去。

    徐道覆见事已不可为,也身化玄光遁去,刘裕催马,带着一众北府骑士,象征性的追了一段路。

    青天垂下,化为天罗伞悬在钱晨的头顶……

    金陵渡口一战,王凝之一划成江,钱晨弹琴依江,徐覆道横击大江,刘裕一马跃江,谢道韫设阵封江,倾城公主骑鹿涉江……这些种种,都成了两岸修士口中的传说。

    落幕之际,张怀恩和知夏等人乘着楼船,顺流而下,从这里到建康,已经是一片坦途。

    而钱晨和司倾城却牵着两只白鹿,沿着大江而下……

    骑鹿东去,归入建康。

第六十五章四象周天,建康大阵

    金陵风华,有六成都在秦淮一河。

    相比大江的宽阔,秦淮河便要狭窄了许多,但仍不失为一条大河,碧波荡漾,水光粼粼,沿着秦淮两岸修建的房屋,皆是雕梁画堂,世家所居。

    作为南朝都城,世间有名的五都之一,建康城由皇城,内城,外城三环构成,从东北到西南,依次排列而下。

    皇城北靠位于覆舟山和鸡笼山之间,核心乃是昔年东吴太初宫所在。

    其次便是内城,位于皇城西南,莫愁湖和燕雀湖之间,极是繁华,房屋鳞次栉比,各巷子纵横交错,却是金陵粉黛,南朝风流的所在。

    最外秦淮河坏绕而过的所在,才是外城,二十四桥关锁水口,两岸花楼莺莺燕燕,从丹阳桥至竹格桥皆是风流所在,过了竹格桥,朱雀桥、麾扇桥却是世家聚集……

    建康依湖傍山,占据江东最气势磅礴的局势,山水交汇,化为玄武;金陵之下,龙气勃发。

    整座城池的各街各巷在钱晨眼中,却自有玄机。

    “建康建城的时候,便依照山水形势,请张天师设立了阵法!”司倾城从秦淮河入城的水门,换了乌篷小船沿河而下,为钱晨指点两岸的城景。

    “张天师果然不凡,观此城形势,比起拦江大阵都要胜出许多。”

    钱晨指点秦淮南岸的建康内城笑道:“我知道谢道韫的拦江大阵灵感源自哪里了!只不过拦江大阵只能显化异兽,而这里的阵灵却已经成了神!”

    “哦!”司倾城背着手,好奇道:“师兄看得出建康大阵的门道?我爹爹说,上一代张天师那个老头做事不太光明正大,设下的阵法遮遮掩掩,弄了许多玄机。很多阵法大家都看不明白……这镇城大阵的底细众说纷纭,师兄可愿揭示一二?”

    听闻此言,船头划船的老仆讶异回头——自家的公主,为何会如此胜赞那此人。

    他眼力不差,看出那小道士的骨龄分明比自家公主还小一些,也不知为何能做公主的师兄。

    建康的镇城阵法关系国本,自然有重重遮掩,许多关要之处,都有皇室的供奉修士守卫,设有重重禁制。

    云遮雾绕之下,就算阵法修为不凡,也极难看穿这阵势的底细。

    据他所知,金陵占尽东南形胜,自古江东才俊多汇聚此城。但自从大晋再次建都以来,也只有一位少年才俊窥破了其中的奥秘,留诗一首,揭破阵法的玄机。

    那首诗原本提于城中金雀楼上,如今已经被朝廷派人毁去。

    而那位少年才俊,便是昔年的咏絮才女,谢家的谢道韫早年男装打扮闯出的名声。

    老仆只是笑笑,拄着木浆,停船在河中央,此时日落钟山,染上一层金辉,在此处江心可以看到紫金色的钟山和远方玄武湖在夕阳下泛起的微微波澜,犹如金鳞一般。同时也打算看看这少年道士会不会闹什么笑话。

    “四象周天真妙诀,惜藏阵秘无他说。都来总是两仪开,阴阳变化太极圆。”

    “太极圆,锁大江,钟山青龙压金陵。石城虎踞镇江宁,锁得双龙朱雀翔。朱雀翔,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阵完能惊佛和仙。”

    钱晨作歌唱罢,船头的老仆拿浆不住,失手落在了水中。

    他清楚记得,昔年谢道韫所做的藏阵诗——

    “四象周天变化藏,却有龟蛇锁大江。钟山烟雨莽苍处,虎踞龙盘石头城!”

    其中所藏玄机,竟与钱晨诗中之意一般无二。

    建康三百年来,只有一个谢道韫,今日船上居然还能见到第二个?

    老仆心中怀疑,不禁出口问道:“小道长可是第一次来建康?”

    钱晨一愣,笑道:“或曾来过!”

    他今世未曾来过,但前世却是去过南京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前身是否来过健康,因此只能如此作答。

    “来就来,没来就没来,什么叫或曾来过?”

    老仆心中纳闷,继而突然想明白了。

    “看来是来过健康,听说过那首诗,这才拿出来卖弄。被我一问之下,不好意思作答,只能如此含糊其辞!”老仆自以为看穿了钱晨,便不再言语。

    司倾城蕙质兰心,抬袖掩嘴微微一笑,道:“师兄可否说得明白一些?我于阵法一道,却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呢!”

    “师妹何必惭愧,认真说起来……我也是!”

    钱晨笑道。

    司倾城正色道:“今日谢道韫拦江一战,师兄连破她三阵,谁还敢说师兄于阵法之道上不甚精通?”

    老仆脸色数变,回头认真打量钱晨,看着自家公主眼神也惊疑不定,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如何?

    谢道韫是什么身份,上一代神州二十八字,阵困一代俊杰,只有六人能破阵而出,号称阵压十方的人物。

    这少年才多少年岁,就敢于之相比?

    但他也知道,自家的公主可不是喜欢说大话的人!既有此言,必然有因!

    钱晨侧身坐在船尾,靠着乌篷指点远方沐浴夕阳,通体犹如紫金的钟山道:“这建康的守城之阵,乃是周天四象大阵,或又可称为四象镇神大阵!我平生所见,只在长安大阵之下。当然真的比起长安大阵,它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司倾城笑道:“长安洛阳乃是数朝古都,有神朝仙汉的底蕴,建康不过新立哪能与之相比?”

    “抛去那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遮掩不提,建康大阵的根本便是一山一水两条龙!”

    钱晨微微一笑,继续指点道:“城中其他地方——那太初宫是何布置,城中各处又有何禁制,不过末节,张天师遮掩了那些东西,却遮掩不住阵法真正的根基!只要根基不变,顺着阵法形势,自然能尽窥变化。从大处着眼,这些东西藏不住的。”

    司倾城一手托腮,好奇道:“那建康大阵是如何依着风水形势变化的呢?”

    “建康风水,在于山水两条龙,来的路上,一位朋友与我提过张天师剑刺玄武湖的故事,师妹可曾听过?”钱晨转头问道。

    司师妹眼睛一亮,道:“父亲和我说过这个故事,说上代张天师为老不修,贪仙汉武侯之功为己有……”

    船头的老仆连忙咳嗽一声,上代张天师德高望重,陶天师如何说他,别人管不着,但是司倾城作为后辈正一道弟子,还是要慎言。

    司倾城吐了吐舌头,却不再说这些八卦。

    她低声和钱晨道:“司马伯伯是我母亲的老管家,母亲去世后,多是伯伯来照顾我!”

    钱晨回头,这老管家修为不差,也是结丹境界,当然比起陶天师来,就如蝼蚁一般。但司马小十六的母亲,作为普通宗室之女,能有一个结丹境界的老管家,已经是世家底蕴深厚了。

    他把话题扯回去,道:“东南的龙脉结穴于钟山,大江的龙脉也落于建康这一段,这一山一水两条龙,虽被历代不断镇压,但气运终究在南晋一朝勃发。”

    “沿着两条龙追溯,建康真正的风水形势,便是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汇聚阴阳,而生玄武。秦淮北去,做朱雀翔!”

    “钟山蜿蜒如龙,为山龙所在,坐于建康之东,乃是东方青龙。石城虎踞,乃是指建康古城原址,古称的石头城的所在,坐落于覆舟山下,便是如今的皇城!”

    “石头城与钟山一东一西,正成青龙白虎之势!”

    “而张天师刺破秣陵湖后,阴阳之气汇聚,势成玄武……便是如今的玄武湖,而秦淮河发源于南,北去大江,便是朱雀之格!东方钟山青龙,西方石城白虎,南方秦淮朱雀,北方湖为玄武,这便是建康的风水大局,四象罗列,镇压一城。”

    “以此阵来说,玄武湖在太阴位,钟山在太阳位,月藏玉兔日藏乌,指的就是上应天象,月出之时,玄武湖上月;日出之时,钟山如紫金,独得日月之精气!”钱晨张开双臂,犹如怀抱两仪四象,气魄十足。

    “石城在少阴位,以阴气滋养白虎,令其柔顺。少阴对太阳,背靠钟山承其气运。少阴对太阴,也有阴阳之意!不令其喧宾夺主!”

    “而秦淮河蜿蜒而过,主少阳之位。汇入玄武湖,少阳归太阴,也是阴阳变化!更合玄武之相……”

    “所以皇城坐落如虎踞,背靠钟山,囊括玄武……而世家为了不让你们司马家独占这四象大局,沿秦淮一线而居,开辟灵田福地,截取朱雀气运。借助朱雀北翔之势,和你们司马家分庭抗礼!”

    司倾城苦笑道:“如今司马家哪里还有独占三象啊!”

    她朝着玄武湖一指,道:“如今玄武湖旁,都是世家的灵田,钟山之上也有他们的祖坟。若非把玉泉山看的紧,只怕连紫纹龙牙米都没得吃了!”

    “谁说你们司马家独占三象了!”钱晨微微摇头,心中叹息道:“独占金陵气运的那人,我已经见过了!你们司马家是被蜀汉丞相算计,为大汉余气养龙的,知道不!”

    但这话他可不敢在司倾城面前提起,她受了公主之封,与南晋因果纠葛,钱晨帮忙斩断这些纠葛都来不及,怎么敢让她知道这些?

    纵然司倾城心中并无司马家唯我独尊的念头,但知道这些也有害无益,若是知道太多,未来说不定会身不由己,卷入南晋开始覆灭的连绵劫数之中。

    钱晨对司马家殊无好感,司马家灭了也就灭了,只要倾城师妹不卷进去,他才懒得理会他们的死活。

    旁边的老仆,听得冷汗津津,四象之说,他也只是隐约察觉。但世家和皇城所据气运,听了钱晨分说,他才明了!这几句话如果泄露出去,将会在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

    他忌惮的打量秦淮两旁世家的大量灵田,庄园!

    觉得原来习以为常的景象,这一刻竟如此刺眼……

    老仆看着钱晨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这等忽略一切遮掩,直指建康镇城大阵根基要旨的本事,若还说是他道听途说来的,那才让人贻笑大方。

    “既然钟山石城、玄武秦淮是四象,那周天呢?”司倾城好奇道。

    “世家为何占据朱雀一象,就能与你司马家抗衡?”钱晨指着秦淮河道:“秦淮穿城而过,汇入玄武胡、再流入大江之中,其上有多少座桥?”

    司倾城刚想回答,就听见船头的老仆凝重道:“二十四座!其中四航为主,皆在秦淮上,曰丹阳、曰竹格、曰朱雀、曰骠骑……”

    “朱雀桥在哪?”

    钱晨起身站在船尾,朝着前方看去,船行缓缓,前方远处,一座横跨秦淮河,前后有两座重楼镇压,楼上飞檐落着两只金雀的石桥,雅致非常。

    “就在前方……”老仆凝视着前方那座石桥,语气森然道:“朱雀桥后便是乌衣巷,王谢两家的所在!”

    钱晨拊掌笑道:“是了!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四象镇守四方,二十四桥,加上四象本位,就是二十八宿啊!”

    “桥乃引气渡气,关锁水口之要。二十四桥非但能引来四象灵机,接引两岸灵气,更能锁住秦淮引来的大江水龙。二十八星宿罗列周天,将气运截留在秦淮两岸……城中当有二十八处楼阁,设有张天师的阵法。”

    “但仔细看便会发现,那二十八处阵眼楼阁,都有道路分别通往二十四座桥,之所以有四楼不通,是因为有四处阵眼,都在皇宫!”

    老仆已经心悦诚服,抱拳道:“先生所言不差!而且建康主道,皇城大路,正通往朱雀一桥。将京城气运,滋养他王谢两家!不知先生可有办法,破了世家那恶毒的算计?”

    钱晨哈哈笑道:“我也就说说而已,真让我修改阵法,我是不成的!”

    “先生……”老仆语气急切。

    “司伯!”司倾城语气严肃,唤住他道:“师兄不过是以朋友身份而来,为何要将他卷入世家朝廷的风波之中?而且就算皇伯父想要改换阵法,真能逆得过世家之意吗?”

    老仆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划船。

    到了朱雀桥边,远望那南岸那小小的一条乌衣巷,两家门第森严,府中幽静。

    钱晨好奇问道:“想当初南晋立国之时,武帝定都建康,请张天师来设置阵法,张天师在这二十四桥的布置,应当瞒不过他才是,为何如今却……”

    “原本这二十四桥,只是四座浮桥,二十处渡口。是后来建康城中渐渐繁华,世家才以妨碍航运为由,渐渐建造起了二十四座石木之桥!”老仆面如死灰,平静道。

    “原来如此……”钱晨感叹道:“浮桥不定,渡口更是气机将连未连,自然不曾显化。待到定了二十四桥,便能立刻叫气运大昌……”

    钱晨心中暗暗叹息,建康大阵已成,就算是他,也无法强行斩断朱雀气运,使得四象合一。

    “只怕诸葛武侯也没有想到,他的布置,居然因为南晋皇室太过无能,被世家截取了许多气运,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吧!”

    “师妹住在哪里?”钱晨笑问司倾城道。

    司师妹面色古怪,往前方一指道:“我不喜欢皇城的气氛,便在秦淮河边别设了一庄。还请父亲来看过,建在了文津桥旁,没想到这里的灵田灵气甚好,收获丰盈!”

    钱晨失笑,难怪她面色古怪,原来丰润秦淮气运,居然也有她的一份。他不信陶天师看不出来这里的玄机……看来陶天师对司马家也没什么好感,不然也不会不点明此事。

第六十六章白鹿藏剑,新安道福

    乌篷船靠在了文津桥旁,老仆将船驶入一个小小的码头。

    码头之上,是一间小小的江南别院,建筑古朴典雅,白墙青瓦,极是别致。

    小院背靠秦淮,三面环绕碧色,靠近秦淮河的岸边,皆是杨柳依依别情,绿荫掩映下,一道碎石阶蜿蜒而去,曲曲折折弯入小院之中。

    院中苍翠松柏,远处更是有大片的灵药水田,清溪综综,环绕数十亩田地,偶还能见到几只白鹭飞入水田之中,竖起一只脚站着。

    两只白鹿一前一后,正在别苑后堂的草地之上漫步。

    庄园共有六座别苑,皆以回廊相连,司倾城与钱晨下了船,踏在那碎石阶上,听司倾城介绍道:“这是我居住的白鹿堂!”

    钱晨看到那堂前的匾额,明显是新挂上去的,白鹿堂三个字,墨迹都仿佛未干。

    想到师妹是去了长安之后,才得到了这四只白鹿灵兽,非常喜爱,却还是送给了宁师妹,燕师兄和自己一人一只,平时散养在轮回之地的云台福地之中。

    唯有司师妹自己的那一只,一直被带着身边。

    原来是放在了这座庄园里面,甚至还以白鹿为名,改名了此堂。

    白鹿堂半依着秦淮河,包括几处水榭楼舍,还有一些亭台,有许多珍奇花草灵药点缀其间,许多是钱晨都没有收集的种类。

    “师兄在建康可以居住我这里,我让他们把来燕馆收拾出来……”司倾城一指庄园中一处修竹茂茂的所在,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露出几处飞檐乌瓦。

    “来燕馆这个名字,师兄如果住进来就不合适了!”

    司倾城站在石阶上,回身转了一圈,身上绫罗飞舞,裙角飞扬,一副雀跃的样子。

    他们身后,正叫了几名仆人来,准备去为钱晨布置居所的老仆,难得看到司倾城如此生动的表情,脸色登时一变,心中暗暗想着——要不要给陶天师说一声。

    自家公主这状态,看着有些不对劲啊!

    “燕来燕去,终究是客!师兄可不是客人,不若师兄你给改个名字吧?”

    司倾城指着一座堆土成台的别院和一座园林中的小楼道:“若是燕师兄和宁师姐也能来就好了!我已经命人收集世间的神兵利器,陈列在昆山台中,凤仪楼也妆点好了。”

    “在轮回……那个地方,师兄的云台可以做我们小队的驻地。”

    “但若是在中土,就用这处庄园做我们的驻地如何?”

    司倾城看了几眼,微微皱眉道:“小是小了点……比起云台福地来,灵气也不充盈。但左近都是世家权贵,也不好买地了!”

    钱晨眼角一跳,这座庄园若是还小,那他前世住的地方是什么?鸽子笼吗?

    虽然比起他开辟的纵横数百里云台福地来说,地方是狭小了一点,但毕竟是中土晋都,不比他们的虚空云台,有多少奖励点,便能开辟多大。

    只是那片竹林,便占据了几乎一倾地,秦淮河到了此处,虽然不是建康最繁华的所在,但依着钱晨前世南京的地理,这里应该是夫子庙附近。

    而司倾国的整座庄园占地数十倾!

    只是灵田便有两百余亩,六座别院之中,最大的白鹿堂足足有四十余间楼阁,七八个院落,每一间都是钱晨那个时代的数千平的豪宅!

    在夫子庙有一座临河的数十倾的庄园是什么概念?

    放在钱晨那个时代,足以让一家房地产公司跻身国内前十了。

    而听司倾国的意思,是想把那处别苑送给钱晨。果然是豪门世家,公主之尊,

    但仔细想一想,钱晨虽然身无长物,在中土唯一的洞府,就是九真大泽之中的一个地洞。但他在轮回之地也有置业,区区一座虚空福地,绵延数百里,也算是一处产业,并不虚于司倾城。

    而燕师兄,虽然常常说一人一剑,有酒有剑足以。但少清剑派在海外乃是一方霸主,东海无数岛屿,都要向少清缴纳供奉。凭借他少清真传的身份,没有几座灵气充盈的岛屿做洞府,反而有些不可思议。

    真正说起来,他们三个出自三清门下嫡传道统的,都是财法地侣无一缺乏的修行界土豪,真正身无长物,穷的叮当响的,只有宁师妹一个。

    她还要养一只吃的很多,每日无丹不欢的大黄鸡。

    真是太难了。

    身上除了几件上品法器叮当响,连一个上好的洞府都没有,着实让人心疼。

    钱晨跟着老仆来到来燕馆,修竹之中,有数个院子,二十多间楼阁房宿。

    他选定的院子里有正房三间,偏房三间,一口清澈见底的泉眼,缓缓注入院子中的水塘里,三五朵莲花盛开,池中的鹅卵石灵气莹莹,质地如玉,莲花也都是灵气充盈的品种,雅致到了极点。

    几位仆人,端来了新的陈设,摆件,就连家具床榻都一一换过,那些奴仆都是有修为在身,练气境界的武人,手脚利落,很快就打理好了。

    老仆命人换过了楼中的所有东西,钱晨微微摇头道:“我居住的本是很随意,但师妹盛情难却,劳费诸位如此大费周章了!”

    老仆道:“小道长说笑了!这来燕馆本是客居,都是别人用过的东西,就算小公主不吩咐下来,我们又哪里敢让道长用这些。换掉也是应该的!”

    “对了,来燕馆这名不合适,还请道长重新起一个,我好让他们重新定制一块匾额!”

    钱晨微微思考了片刻,开口道:“就叫藏剑阁吧!”

    老仆躬身道:“要不要把昆山台上所藏的名剑,放到这里来?”

    “不用了!”

    钱晨伸手摸到了背上的天罗伞,按住了剑柄。说起来,他琴中藏刀,伞中藏剑,很是不怎么光明正大。被他琴声所震,天罗伞阻隔,破除种种阻碍,来到他身前,却被那刀光剑气所斩杀的敌人不知有多少了!

    这个名字听上去很内敛,但实则杀气十足。

    院中三间偏房,有书阁,丹房,静室,丹房之中更是放着一口低阶法器的丹炉,还有一口养着翼火蛇的火井。正房有寝室,内堂,修行室,钱晨在寝室的那座两丈宽,四丈长卧榻上铺上了啸月天狼银白色的皮毛。

    妖王的皮毛色泽银白,其上犹如月光流淌,经过处理后异常柔软,坚韧。

    跟在后面的老仆,脸色有些发白。

    那皮毛之上隐隐的气息,赫然是一只异种妖王,相比起来,他虽然是结丹修为,但是若面对此妖,多半再来上两三个,也当是不敌,被当成妖王零嘴的下场。

    只是这么一张狼皮,就抵得上整座藏剑阁了。

    老仆心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心中竟然升起一丝理所当然的感觉,能与自家公主为友的,当是这般有手笔的人物吧!

    这时候,有侍女来报:“管家!新安,新安公主又来了!”

    “司马道福?”老仆眉头一皱:“她又来干什么?”

    “小道长,可暂歇着。我等且告退了!”他匆匆一礼,便要离去,钱晨却唤住他道:“这里不忙,我先去跟你去见见师妹。”

    钱晨来到白鹿堂的内堂,司倾城正心情不好的撕扯着一盆牡丹的花瓣。

    紫红色的花瓣撒了一地,她却还在揪扯,看到钱晨来了,才匆忙把花盆藏到了身后。

    她站起身来道:“师兄在路上可耽搁太久了!明明一早就答应来建康找我,我却听说师兄在路上,还在广陵郡闯入了一回太上楼观道镇魔之地?”

    “那可是师兄师门楼观道的前辈遗留?”

    钱晨摇头笑道:“都是骗外人的!”便把自己开辟雷海,发现魔穴,把魔道之身葬入其中,留下种种布置蒙骗那几大世家的事情说了。

    司倾城眼睛闪闪,瞪大如猫,兴奋道:“伪造前辈洞府,骗人进去,居然还能这样?我神道法身尚未大成,不然我也可以学师兄那样,给自己修坟!”

    “出了轮回之地,师兄布局葬了自己魔道之身,也骗那金雷两家闯了一回,还北上建康,沿江而下,护送那张怀恩,与世间年轻一代,最富盛名的几位修士大战一场。经历好生丰富……唉!我却在这建康城里,每天要么修行,要么厮混在那些世家女眷当中。”

    “茶宴花会……无聊死了!真想早一些开启轮回任务!”

    钱晨摸了摸下巴,突然道:“虽然开启轮回任务,要随着轮回之主定下的时间。但若是想参与一二,却并不难。师妹可知道,这建康城中除了我们,还有一队轮回者……”

    司倾城惊讶抬头,听闻钱晨把路上元皓等人的事情一一告知,还说了自己的猜测。

    “元皓等人的轮回任务,估计和孙恩,晋庭的纠葛有关,师妹应该知道,有轮回者的地方最是多事。近日建康必有乱子!”

    “师妹可有什么发现?”

    司倾城闻言皱眉道:“这建康没有几天是无事的,但都是一些小小风波,不是什么大乱子。论起来,就属我那几个表兄斗得最热闹。”

    “师兄应该知道,我那位皇伯父上面有老祖压着,外面有世家震着,两头受气,权威不大。他子嗣也弱了些。因此这一代的皇位传承有宗子制度。”

    “为了抗衡世家层处不穷的俊杰,皇室在司马家宗室之内,选取最为优秀的几位,立为宗子,倾力培养。这一代已经有八位宗子,相互之间,斗得不亦乐乎。”

    “在加上王谢两家年轻一代最为优秀的两人陆续入京,建康这段时间可热闹得很。就连王衍那个老东西伤势都恢复了,这几天正忙着赴宴集会,品评天下人物呢!”

    司倾城一副头疼的样子,抱着脑袋委屈道:“我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挑了王家的几个后辈,显露了一些实力,如今屡屡被那些人骚扰。”

    “新安公主到!”楼前传来通报声。

    司倾国愈发可怜,抱着脑袋道:“对,就是我这小姨跳得最欢。她不知怎么,说动老祖出手,逼迫王献之与郗姐姐离合,让她嫁给了王献之。”

    “入了王家门第后,她不知是心里有愧还是为了表现,常常为王家说话,俨然以王家女主人自居。”

    “她来找你何事?”钱晨可不觉得一般的事情,能让他这位师妹如此头疼。

    “做媒!”司倾城愈发气急。

    她托着腮,撅着嘴,气急败坏道:“我跟王龙象有仇啊!她却看我我有个公主的出身,身份高贵,能和王龙象对拼几招,修为也不差,就觉得我们两个是珠联璧合。”

    “小十六啊……”新安公主人还没到,屋外就传来了她的声音道:“休要恼怒,世间配得上十六身份的,寥寥无几,我们世家女子,所求的无非是嫁一个好夫家罢了!“

    “昔年并称双壁的谢道韫、张彤云,不也嫁了王顾两家?说起来还未必有我嫁的好!”

    “王凝之没有他兄弟成器,顾家的门第也不太高!”

    “王龙象虽然名声极大,为世家这一代领袖,但他同辈的世家女子,并无什么出色之辈,王家长辈虽然希望他娶一个大家闺秀,但我听闻他却是有些不屑那些只懂诗书女红的女子的!”

    “小十六,你修为不差几位兄长,他除了你,哪里还有合适的?要是你愿意,我去和王家的长辈说,他们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新安公主迈入内堂,却看见了钱晨坐在那里,双手端着茶杯一脸无辜的样子。

    好在钱晨看起来连嫩,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因此新安公主才只是柳眉一皱,出言极不客气的问道:“你是谁?为何在小十六这里?”

    钱晨微微点头道:“在下钱晨,与司师妹乃是同辈道友!”

    “师妹?”新安公主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吴越剑阁这一辈延陵吴家、吴越钱家的杰出子弟,也有几位,但似乎未曾听说过你?”

    “我并非吴越钱家子弟!”钱晨也是无奈,这怎么跟那个管师姐一个调调?

    “《氏族谱》中能叫人看上眼的,就只有彭祖之后,吴越钱家的一支。莫非你是寒门出身?”新安公主更不客气了。

    真是,越来越像了!连流程也一样……

    若是说区别,大概是那新安公主比起管师姐来,底气更足,口气也更大。

    俨然除了吴越钱家嫡系,其他都不放在眼里。

    新安公主本名司马道福,也有结丹修为,但不过丹成中品。

    结丹四品的根基,说起来实在不被钱晨放在眼中,但看在倾城师妹的份上,他还是应付道:“我连寒门都不是,出身只算乡野俗人罢了!”

    新安公主的眉目间已全然冷淡,她靠在榻上,淡淡道:“小十六,你结交的朋友,可是越发不上道了!”

第六十七章松江鲈鱼,一世龙门

    这话钱晨并不以为意,司倾城俏脸上却浮现一丝冷意,平静道:“小姨此次来,便是与我说这些的吗?”

    新安公主看到司倾城脸色不好,她也不敢得罪了自己这个侄女,连忙道:“好……小姨可以不管你这些,但是十六你可得收敛一点了,不可再为那些小事,冒犯了王家的族老前辈。”

    “你可知我昨天去见王衍前辈,说起你时,他说了什么?”

    司倾城冷笑道:“左右也不是什么好话!”

    新安公主叹息道:“我提起你时,也说起了王龙象,王衍前辈却说你和谢道韫之流,既不复得,且小如意,亦好生事,酷非所须。岂能配他家龙象?正如彤云、道茂,最佳……”说起郗道茂,她的脸色也不好看。

    司倾城一拍桌案,袖中的银蛟刀滑出,钉在了案几上。

    她俏脸微寒,怒骂道:“这个老东西竟敢这样说,我要砍了他的狗头!”

    吓得新安公主花容失色!

    司马道福连忙道:“十六且不可枉为,你是大家闺秀,在外人面前喊打喊杀的像什么话?”她说着还瞥了一眼钱晨,心中暗恼他怎么那么不知礼数,还不退下?

    司倾国闻言也回头看了钱晨一眼,微微有些脸红,钱晨只当没看到她先前的失态的样子。

    新安公主又来劝道:“王衍前辈德高望重,号称一世龙门,他出口数语,便可定人一生清誉。我已经替你向前辈告过罪了。你听我的,切不可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先前那个钱……”新安公主说到这里,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钱晨,指着他道:“先前你就是为了维护他,才在大庭广众之下,顶了王衍前辈的面子?”

    钱晨微微笑道:“正是钱某!”

    新安公主恼怒道:“你一介散修,动辄杀人夺宝,上门行凶,行事如强梁盗贼一般,没有规矩。还连累了十六被王衍前辈不喜……怎么还有脸上门来?”

    “十六,你的闺誉不要了吗?”

    钱晨淡淡道:“王衍是什么东西,也配评论我?”他平静抬头:“司师妹天人般的人物,更非他可以妄言置评。”

    钱晨冷冷一瞥新安公主,道:“公主纵可自轻,又何必沾染我家师妹?”

    新安公主气的胸口起伏,浑身颤抖,她指着钱晨说不出话来,也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转头对司倾城道:“你出口维护,折节下交的,就是这般人物吗?你这样,果如王衍所说,配不上王龙象!”

    “司马道福!”司倾城怒了。

    “我司马十六所交朋友,皆是绝顶人物,在这世间,我也不觉得我需要配的上任何人。道友相知交心,意气相投,纵然是江湖游侠,田中黔首,只要我看得入眼,皆可以是朋友,有何贵贱之分?”

    “钱师兄是我道友,而你司马道福,不过是一个亲戚罢了!”

    新安公主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

    钱晨却面色平静,只是将手放在了天罗伞的伞柄上,他微微抬头,脸上看不出半点杀意,只是淡淡道:“王衍说过这话吗?”

    新安公主不知为何,竟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股犹如海面一般平静不见起伏,但深邃之处,又隐隐让人恐惧的感觉。竟然一时难以回答。

    门口的老仆躬身道:“王衍前日里,却有此言。”

    老仆看了一眼室内,司倾城怒容未散,新安公主且惊且怒,而钱晨脸色却不见什么起伏,十分平静,老仆只能俯身回答道:“王衍昨日在清谈之时,曾言说:龙威如神,神象大力,龙象本非凡物,岂能徬与蒲苇贱草!”

    司倾城难得露出一点黯然的神色,钱晨知道她并非在意王衍的几句废话,而只是伤神与一些回忆。看师妹眼中的那一点伤感,应该是这句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什么。

    老仆低声传音道:“夫人讳菖蒲!”

    钱晨握住了身边的有情剑柄,平静道:“师妹不用理会那等世家废物……回想起来,师妹好像跟我提过,你庄中曾以紫纹龙牙米和四月的青梅酿酒,燕师兄还曾经馋过,不知这附近有什么吃食,能配今年的青梅新酒?“

    司倾城抬头转眼忘去了那等不快,笑道:“说起来,若能得师兄几枚灵丹化入酒中,便算一切足以。”

    新安公主却突然出声道:“佐酒之食,江左当属四鳃鲈鱼第一……”

    钱晨笑道:“哦?那从何可以购得?”

    新安公主面露讥讽,笑道:“四鳃鲈鱼倒是不少,在这大江之中都有洄游。但世间真正绝品的鲈鱼,乃是吴松江中松江鲈鱼,其银鳞而巨口,有龙血。但此物只在苏州有,其他地方难活,苏州距离建康约有千里。”

    “昔年仙人左慈于曹家宴中,垂钓于堂下鱼池而得十尾。阁下可能得之?”

    说罢她笑道:“不过我倒是知道,王家却有此鱼,乃是以一口金鳞灵泉养之,饲以龙血,每年能得百余尾。品质更胜于松江……”

    钱晨微微点头,道:“我去买来!”便起身离座,走出内堂,一旁的老仆忙道:“秦淮河中也有鲈鱼,我去命人张网!”

    钱晨笑着推拒了。

    “秦淮鲈鱼虽好,但不是龙血!”

    说罢,他便张手发出一道飞符,火光一跃而起,闪动间便消失在夜空……

    乌衣巷中,崔啖坐在庭中,满座都是世家子弟,几位老者在上手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崔啖翻着面前的一叠四腮鲈鱼,颇有些深思不属,魂不守舍的感觉。

    与那世家之宴熙熙攘攘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王家背靠秦淮,房舍连绵约有数十倾,但说起来并不比司倾城的庄园宽阔多少,但乌衣巷身在朱雀桥边,乃是建康城中极为便利的所在,路通皇城天街,两家所在却鸟鸣清幽,往来绝无白丁。

    此时庭院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王衍坐在上首主位,对着曾经与钱晨同乘一船的桓姓老者,频频举杯道:“桓兄受累了!凝之无状,冒犯了桓兄!”

    桓姓老者双手捧起酒杯,笑道:“叔平笔画拦江,当真不凡,非同俗流!”

    王衍哈哈大笑,他袖袍宽松,穿的松松垮垮,登着旧木屐道:“凝之虽秀,但处众兄弟叔伯中,依旧如瓦石在珠玉间。献之岩岩清峙,壁立于仞。羲之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龙象形似道,而神锋太俊!此三人,乃真王家三代人杰……”王衍手持白玉柄的拂尘,说到此处随手一扫,归拢到臂中。

    桓姓老者微微点头,心中却想起了在大江之上,见到的那个骑着白鹿的道人。

    “说到世间人杰,此人应该也在其中吧!”

    但他心中如此想,口中却并未说出来,因为他知道王衍固来看不起寒门子弟,非氏族风流,不入他眼,虽有一时风采,但为人也颇为偏鄙。

    这时候,有人提到司倾城道:“十六公主不过弱冠女流,却不想有这等修为,若是男子,却当为司马宗子,今日的司马八龙便成了九龙了!”

    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道:“正如昔日令姜、彤云两位仙子,不逊于男儿风华!”

    王衍闻言却放下酒杯,冷笑道:“无非是依仗外物,成不了什么气候!”

    又有人笑着提起新安公主想跟王龙象做媒之事,王衍更是狂性发作,一泼酒液横肆道:“蒲苇岂能配龙象?”

    下方的崔啖微微皱眉,若非兄长在身侧,几欲拂袖而去。

    这时候,一道火光飞到他手中,化为一枚黄符,他兄长崔琰回头道:“小弟,又是谁来唤你!不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关心,而是此刻崔啖的神色颇为奇异。

    他凝视着手中飞符,满脸惊色!

    “钱师兄来信问我,王衍在哪里?”崔啖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头,看了座上颇有名士风范的王衍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飞符。

    “还问我哪里能找到四腮的松江鲈鱼?”

    崔啖又看了一眼面前被自己翻烂了的鲈鱼,在飞符之上留下一点神念,随即放回。

    一道火光纵越长空而去……

    他看着手持白玉拂尘,谈论玄理,信口雌黄的王衍,心中不知为何悄悄的兴奋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你也有今日啊’的笑容。

    崔琰不解的盯着弟弟,总感觉这笑容之中,不怀好意。

第六十八章掌掴老朽,以发代首

    朱雀桥边,此时尚无野草花!

    王谢两家的门第,皆以鲛人明珠照的通明,那明珠之中似有禁制,令光下的任何事物,都难以隐匿行迹,能破江湖术士的隐身法术。

    青石以水洗磨,铺列在脚下,钱晨踩着青石,感觉脚底微微冰凉。

    他持着天罗伞,缓缓走过朱雀桥,桥上重楼飞檐上停留的两只铜雀,正歪着脑袋盯着他,钱晨一步一步度量石桥,看到那两只铜雀,却也微微一笑。

    这装饰著两只铜雀的重楼乃是谢安所建,钱晨只是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两只铜雀,是仿了曹魏之时的上古灵宝铜雀所炼,能窥破隐形之法,洞察善恶人心,发九音,舞宫商,亦是两件品质不错的法器。

    寻常的刺客,只怕都过不了铜雀桥吧!

    钱晨微微一笑,在经过重楼的时候突然回头,放开心中魔性,看了两只铜雀一眼!

    啾啾!

    两只铜雀吓得羽毛纷飞,奋力拍打着翅膀,四下乱飞,甚至撞在了一起,犹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飞舞,楼上飘落下来几根铜羽,钱晨转头回去,继续往乌衣巷去。

    留下两只铜雀在他身后,将头埋在翅膀里,瑟瑟发抖,甚至连开口报警都不敢。

    王家府邸门口朱门紧闭,门内有数十气息沉凝的庄丁把守,最差也是练气境界,打磨肉身有武艺在身的好手,整座王府更是禁制重重,一步一禁。

    朱门的两只兽首铜环,犹如韦家一般,都是法器,其上宿栖着两只神祇,乃是白虎之神,神力已经入了品。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王家世代簪缨,不知出了几位宰相,有入了神道,得了册封的门神守卫,比起人间官僚来更显底蕴,不愧是当世郡望之中的第一世家。

    钱晨来到门口,只对那两只白虎铜环淡淡道:“开门!”

    两只白虎战战兢兢,右边的那只大着胆子道:“尊神,不是我不给方便,实在是……”钱晨魔性显露,看了它一眼,白虎便一声不吭,铜环上流出了点点血迹。

    只听咔哒一声,门闩落下。

    两扇朱门自开,白虎门神这里还是动了一些小心思,打开的并非是常用出入的侧门,而是有时数月都不会大开的中门,门内因此也传来庄丁的询问道:“什么人?”

    钱晨踏入门中。

    王家门槛虽然高,但钱晨的腿,倒也能抬得起来!

    看到十分陌生,不是府内任何一位少爷的钱晨,几位庄丁顿时警惕起来,手中长棍已经提起,钱晨伞尖一点,灵光透出,将几人身形禁制。

    暗中潜藏,几有结丹境界的王家供奉,发须皆白,乃是王氏的家生子,他修为竟然不差,与金雷两家的许多长老相比,都犹有胜之。但他才刚想激发阵法禁制,便看见钱晨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无音神雷悄然渗入,让他四肢百骸之间,都涌动着一股无形的阴雷劲力,连眼皮都无法眨动一下。

    钱晨就这般从他眼前走过,穿过画廊,他弹指连连,看到人影便是一发无音神雷送过去,堂堂王家世胄,竟被他如入无人之地。

    穿过一步一景,重重叠叠的园林,钱晨往飞符火光发出的那座小院而去……

    院中灯火通明,其下高朋满座,王衍举杯高声道:“今日良朋满座,崔大‘清河道广,内秀明光’,当为如今将要结丹,若能丹成上品,当为下一代神州二十八字之一!”

    崔琰举杯微笑,风度儒雅。

    “崔二也筑基一品,大有可为,只要不结交匪类,当属我世家一流人才!”

    崔啖被众人目视,依然谈笑自若,只是微微回头看向身后的院门,王衍兴致颇高,他身旁的桓祎欲想要捧一捧他,高声问道:“昔年武帝问王安丰的一句话,今日我也要问一问夷甫……”

    他正色道:“当世何人能与王龙象相比?”

    王衍知道他用的是自己的典故,大笑道:“当世无人能于龙象相比,应从古人处去寻!”

    却听远方有人淡淡道:“何物老妪,竟生此辈!然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

    “此等废物,也配品评天下人物吗?这对天下英杰是何等轻贱!”

    王衍手中酒杯落地,铿锵一声,发出刺耳的铜声,众人闻言大惊失色,不知道是谁敢如此讥讽当世王家,纷纷回头,只见厅堂之下,一个身影持伞从远处缓缓而来。

    崔啖面色一喜,刚要出口呼喊,却念头一转,想到钱晨此时的身份或不宜暴露,便未曾开口。但他身边的崔琰还是察觉了,暗中准备出手相助,等王衍开口之后,激他一激,使其不好出重手。

    王衍看到那少年道人的面孔,面色一沉道:“黄口孺子,我不与你计较。赶出去!”

    宴中的几个侍者匆忙拥上去,想要将钱晨拉下去。

    钱晨天罗伞甩出,横飞击打在一众家丁侍者身上,登时几人高高飞起,摔落到四五丈外。他径直而上,右手前伸,脑后内景真雷丹的丹气犹如滚滚雷霆,化为大手探出。

    先天一气,化为擒拿!

    丹气大手犹如掌覆天地一般,将浩荡宇宙,一掌囊括,犹如青玉一般的巨手朝着王衍压来。

    王衍从未想过,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手,他崇尚清谈大道,对于神通斗法,殊为不熟练,一生也没有几次和别人动手的经验。

    乃是阴神之中,货真价实的废物。

    这一刻,面对先天一气大擒拿的压迫,他一身真元竟然被慑住,难以行动。还是他身边的桓祎又所急智,一挥杯中之酒,化为浊浪拍出。

    而那位结丹的桓姓老者,看清了钱晨的面孔,心中也是焦急,连忙道:“道友不可!”

    一道如火云光从顶门窜出,火云喧嚣滚滚,蕴藏极重的煞气。两人联手总算微微阻了一下钱晨的擒拿大手,叫王衍没有当场出丑。

    钱晨冷笑:“谁是你道友!”

    说罢甩袖一挥,流云飞袖拂动之间,击破了那浊浪,打碎了云光,桓祎与身旁的桓姓老者身形巨震,陡然飞出,摔落在台下的石阶之上,口吐鲜血不止。

    他们一身法力都被震散,若非钱晨不愿轻易杀人,早就被收入袖中,随着袖口一抖,化为飞灰了!

    王衍终于腾出了手来,背后玉光显化,一座龙门拔地而起,牌坊之上仙光升腾,竟然施展出了一门神通,将自身清光化为龙门,护身收拿。

    往往龙门一出,修为境界弱于他者,就难有还手之力。

    是典型的欺负弱者的神通。

    先天一气擒拿手化拿为拍,五指平平伸展,青玉大手之上紫色电光交织,拍打向了王衍身后的龙门。

    砰!

    一道掌印,印在了那龙门牌坊之上,白玉似的玄光破碎,龙门也随之四分五裂。

    王衍肝胆俱颤,瘫坐在座上,看着钱晨一掌拍击过后,右手翻起,由上而下,翻天镇压。他看到了钱晨五指如玉,笼罩了眼前。

    先天一气大擒拿手,带着禁锢天地,犹如五岳一般的镇压之力,压得他无法起身,更无力提起法力。

    王衍身躯向后倾倒,满脸惊骇。

    钱晨右手砸落之时,却微微一翻,化为横拍,一掌掴在了王衍那张老脸之上。

    啪!

    钱晨掌中没有灌注法力,但是他手劲之大,却也甩的王衍皮面通紫。

    “尔敢!”身后的王家世家和家族供奉修士又惊又怒

    钱晨左手掌中,有情剑一声轻吟从鞘中跃出,剑光在钱晨手中一翻,向后挥斩,将赶来援救的数人,与突然出手的王家供奉,一并斩落。

    剑光破去数件法器,而后回拉,王衍浑身法力皆被那一掌禁锢,只能闭目待死。

    这时候,他却感觉脑袋之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头上的发髻已经被剑光斩落,让钱晨提在手中,听他道:“老狗,你听好了!我就是你品评过的那位钱道人,杀人夺宝,上门行凶果如强梁。”

    “从来没有有道之士的宽阔度量,这一次特意上门辱你,以发代首,算是取了你一回狗命。”

    钱晨剑指他的鼻尖,冷笑道:“你王衍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对我评头论足?”

    “废物!”

    钱晨长剑贴肘回掷,脱手而出,剑光从座上直刺中门,沿途的回廊草木在剑光之中,尽皆绞碎。

    王衍捂着脸,脸色抽动,看着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感觉到头顶最中心贴着头皮的凉意,王衍能够想象,自己在建康一众世家子弟眼中,披头散发,正中间露出一圈肉色的滑稽一幕。

    居然脸皮抽动,就这么嚎啕大哭了起来。

    钱晨看到此人的丑态,就算知道他是有意为之,也提不起对他的杀心了。只能肚中冷笑一句:“保命起来,倒是花样百出!不愧是狡兔三窟……”

    他闯入中门,斩去王衍发髻,一切犹如兔起鹘落,只在数个呼吸之间。

    庭上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如坠梦中,直到王衍脸上响亮的巴掌声传出,一众世家子弟才一个激灵,向着两旁奔逃而去。

    至于起身阻止那位少年道人——笑话,堂堂阴神大修士,在那人手下都如废物一般。

    他们上去,岂不是送死的?

    随手一钩,从旁边的池塘之中钓起一尾鲈鱼,钱晨以淡黄丝绦穿过了鲈鱼两腮,就这么提在手中,潇洒回首,打起天罗伞,径直走出王氏府邸。

    路过崔啖身边的时候,还微不可查的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发动的阵法禁制,四面八方围来的王家修士,种种禁法道术,在天罗伞灵光上,都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钱晨悠然走出了王家的中门,转身向朱雀桥而去。

    他路过自己掷出的长剑的时候,以脚尖挑起有情剑,剑光回转,剑气横挥化为幕墙,断绝了通往朱雀桥的巷路。拥簇上来的王家修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元皓等几位轮回者坐在宴会上最不起眼的角落,端着酒杯,目瞪口呆的看着钱晨杀进王家,将王衍羞辱一番,然后又杀了出去。

    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此时王敦才匆匆而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宴席,以及座上捂着脸,面色死灰的王衍,转头问旁边的护卫道:“来人呢?”

    护卫吓得浑身哆嗦,颤声道:“出了中门走了!”

    “你们就这么看着他走了?”王敦大怒道:“一群废物!”

    王衍听闻‘废物’这两个字,又是浑身一颤,王敦眼角瞧见了这一幕,语气才松软下来,王衍这个阴神修士都拿那人没办法,一群通法境界的护卫能如何?

    也实在太过强求他们了!

    但面上的姿态还是要做一下的,他训斥了几句,便飞符请示王导,看着瘫在座中,浑身酒气的王衍,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今日这一幕被京中世家子弟传扬出去,王衍的名声也就毁了。

    只怕从此就羞于见人了罢!

    除非王龙象能替他找回场子,或还有可遮掩之处。

    王敦微微摇头,看着钱晨离去时斩开阵法禁制的那一条路,心中也有些疑虑,究竟是何人有这般本事,在自己赶来的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就斩去了王衍发髻,这与斩去他的首级,也几无不同了。

    王衍虽然只懂得谈玄指天,但终究修为在那里。

    听闻此人面相不大,莫非是修成了道门婴儿自身的某位阴神?

    钱晨提着鲈鱼,顺江而下,回到了白鹿堂后面的小码头,老仆看着他提着鲈鱼回来,面露微笑,浑然不知钱晨走的这段时间里,闹出了何等的乱子。

    说是轮回者一贯爱惹是生非,但这次出任务的轮回者们老老实实缩在角落,吃他们的饭。

    反而是钱晨这位休假的轮回者,在建康大闹了一通。

    进了内堂,只见司马道福和司倾城之间的气氛,已经缓和了少许,司倾城身边摆放着刚刚从梅树下挖出来的青梅酒,淡淡的梅子香气,带着四月的余香。

    钱晨提着鲈鱼道:“鱼来了!”

    司倾城蓦然回首,惊喜道:“真的是四腮的鲈鱼!”她接过钱晨手中的鲈鱼,看了那淡黄丝绦一眼,知道这是钱晨那件能化为雷虬的法器,微微一笑。

    抬起插在案中的银蛟刀,在袖子上擦拭了几下,便要刨开鲈鱼,切成江南有名的金齑玉鲙,东南佳味。

    新安公主看着钱晨的眼神,依旧略带敌意。

    她扫了一眼鲈鱼,刚要挑刺一番,却看见鲈鱼背上细小的鳞片之间,反射点点银光,切开鱼身之间一根龙骨,带着丝丝鲜红,色泽淡金。

    新安公主顿时目光凝固,张口道:“这是王家的四腮龙鲈!此鱼只在王家有,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钱晨微微点头道:“顺路取的!”

    他拎着王衍插着白玉簪子的发髻,嫌弃的扔在了桌下,对司倾城道:“此人言语无状,我便代师妹教训了一番,以他发髻代首,赎还此罪罢!”

    司倾城打量了几眼,才认出这是王衍的发髻,不禁掩着嘴笑了起来,道:“哈哈……师兄怎么把他头发给割了?吓得他够呛了罢!”

    司马道福比她更早认出来王衍的发髻,因为那簪乃是他心爱之物,亦是一件法器。

    看到王衍的发髻被扔在脚下,她浑身发凉,瞳孔收缩,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惧意。

    无法无天!此人真是无法无天!

    新安公主不敢出声,闭上了嘴,这才显出一丝公主的气度与风韵来,她若是不张口,还是有几分颜色的,若是张口了,就与凡俗的三姑六婆并无不同,甚至那些嘴碎女子的本性说不得还要善良一些。

    司倾城偷偷对钱晨吐了吐舌头,示意他干的漂亮,然后一脚把那发髻踹出了门口。

    老仆看着那发髻,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扭着脖子回头看钱晨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木偶人。

第六十九章秋风起,鲈鱼堪脍

    老仆终究是皇室调教出来的人,这一刻他心中震惊,但表情管理的却还是很好,虽然略显得僵硬,却也并未如新安公主那般,坐立不安的样子。

    若非他瞳孔此时还保持着微微收缩,显现出十分紧张的状态,钱晨还以为他已经恢复正常了呢!

    老仆小心翼翼的拎起那发髻,捧着白玉簪退去了。

    司师妹拿来一个粗瓷碟子,用手中的银蛟刀将那鲈鱼切成了脍,以法器来切,刀工更不寻常,一片片鱼脍薄如蝉翼,在夜里对着灯烛的光,鱼肉的纹理清晰可见。

    钱晨的乾坤袋里便有金齑,黄色的姜末、蒜末点缀,捻起盐渍白梅在粗瓷上研磨化开,齑末呈现金黄的色泽。

    四腮鲈鱼大小虞尺,片出的鱼脍晶莹如玉,裹上金齑端是诱人。

    司倾城用刀尖这样挑了一块,送入口中,整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露出幸福的笑容。

    旁边的新安公主,颇有一些食不知味的样子,若是平常,她看到司倾城这般粗鲁肯定是要开口教训的,但此时她只是低头喏喏,甚至用扇子掩饰自己的下半张脸,眼神躲闪,不想让钱晨看到她的眼睛。

    只有触及那一杯青梅酒的时候,她的手指才微微一缩,继而那玉葱似的手指小幅度的颤抖起来。

    青梅酒还残留着地窖中的微寒!

    新安公主这才恍然想起,钱晨从出去到回来,又坐了一会,竟然让着酒寒气散去的时间都没有。

    新安公主的心已经乱了,竟然也想不起这段时间,是否有半盏茶……

    她匆匆挑了几块鲈鱼脍入口,多半连味道都没品出来,便起身告退,司倾城假惺惺的挽留了一番,看着新安公主脸上浮现一种又是为难,又是矫情的神情,苦苦忍着和司倾城告罪了几次,才放她离开。

    登上马车,新安公主对马夫道:“回王家!”

    说罢便放下了帘子。

    帘子隔绝了旁人的眼神,车内的新安公主用手揪着帕子,脸上这才浮现一丝惊恐的神情。

    两旁的侍卫打起仪仗,那些打磨肉身,最差也都炼出罡气来,在钱晨经历的第一个轮回世界都能称得上一声宗师的侍卫,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待到车架走远了,车轮在青石板上骨碌碌转动。

    她才呜咽一声,擦了擦眼角,哀叹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霸道的人,因为本宫的一句话,就挑了王家!”

    …………

    白鹿堂内,听到新安公主的车架出门了,司倾城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拍着桌子道:“哈哈……她也有今天。师兄,你可把我这个小姨吓得不轻。”

    “从来都是我在宴中坐立不安,她非要留我……”

    钱晨看了毫无仪态,催桌大笑的司倾城一眼,突然有些担心陶天师那边了。

    他捡起筷子,挑了一片晶莹的鱼肉沾上金黄的齑料入口,眼睛一亮,突然一拍桌案,道:“亏了!”

    “鲈鱼堪脍,尽西风……这松江鲈鱼做脍居然这么好吃。早知道我就把王家那一池鱼全给端了,傻乎乎的提着一条回来,不是吃完这顿没下顿了吗?”

    钱晨捶胸顿足,后悔道:“我可算知道为何张季鹰会有莼鲈之思了。”

    司倾城笑道:“师兄上门斩王衍的脑袋,提着一条鱼回来,尚且算有名士风度。捞一池算什么?入室抢鱼吗?来日被人传出去,说师兄你为了王家一池鲈鱼打上门去,把王衍给揍了一顿。师兄你的风度还要不要了!”

    “有鲈鱼吃,风度算什么!”钱晨笑道:“反正最丢脸的也不是我。”

    司倾城微微一想,继而道:“是哦!王衍若是因为一池鱼被打了一通,好像更加丢脸了!”

    “来,且饮一杯!”钱晨斟酒满杯,青梅的香气柔和,入口绵软,乃是上好的江南酒味。

    司倾城推开窗户,让今夜的月光洒进来,她下到走廊,伸手摘了几张香柔花叶,以青梅酒浇淋清透,仔细切过,拌在鱼脍里。

    两人且饮酒,且谈笑,说了半夜,钱晨才别了司倾城,回到藏剑阁中,在静室里修行半夜。

    接下来几日,钱晨只在庄中打坐练气,时而和司倾城相互请教,谈玄论道,甚至还教她炼了一炉丹,又和耳道神向司倾城学了几种道院秘传的符法。

    王衍自从那一夜后,就曾再未出过门。京中世族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也被大肆传扬。王衍虽然久负天下盛名,但他品评的人中,说好话的,别人未必记着他,但被他说过坏话的,却十有**都在嫉恨。

    只是他乃是王家族老,世族之间相互吹捧,也是风气。

    故而他清名尚在之时,有怨气也只能藏在肚子里,如今身上好大一个污点,自然也会有人落井下石。

    建康一处民宅之中,元皓推开院门,面色有些古怪。杜秀娘看他脸色,便知道此行并没有收获,无奈叹息道:“这事也真是古怪,谁知道主线任务一中的关键人物张怀恩,却并非主线任务第二步的关要?”

    元皓看了识海中轮回之主的提示一眼,眉头紧锁。

    他们进京之后,开启的主线任务二很简单:“查明皇帝病重的真相,成功奖励十道德!开启可选的隐藏主线三。”

    张怀恩入京之后,局势越发波谲云诡。

    张怀恩欲到御前陈列证据之时,居然听说皇帝身体有恙,不能接见他。

    他回去只好心惊胆战的请知夏在他家中暂时住下,自己又几次去求见御史中丞,皆被拒之门外。此时,张怀恩哪里还不知道,形势因为皇帝生病,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却无法应对,只能在家中借酒消愁。

    元皓等人要调查皇帝病重的真相,也得找机会接近皇帝才行。

    但奈何如今张怀恩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皇帝。

    元皓等人仔细考虑,又冒险调查了一番是谁在阻止张怀恩呈上证据,之前他们混入王家赴宴,便是为了此事。

    果不其然,他们打听到是某位宗子为了示好东南世家,这才出手阻碍张怀恩。

    皇帝病重,司马家的八位宗子,皆有所异动。

    这时候元皓便知道,想要接近皇帝,查明真相,只能选择投靠某位宗子。

    但主线任务一的重要剧情人物,到了主线任务二却被边缘化,着实有些不合常理,元皓仔细思考,才发现或许他们是找错了人。

    之前任务之中,那一行不起眼的,仿佛剧情预告一般的提示,才是分外重要的线索。

    “有道人骑鹿北去,有侠士因诺相助,有士子一划成江,有公主芳华天下……”

    “拦江之战后,我们以为剧情已经结束,便任由玉宸道人自行骑鹿离开,却没想到他在主线任务二中,还是一个重要的的剧情人物。”

    “前夜,他闯入王家,羞辱王衍而去,我才明白,真正的线索应该在他身上。除了宗子能接近皇帝之外,公主显然也可以……玉宸道人与十六公主关系密切,通过他们我们才更好调查皇帝病重的真相。”

    “除了八位宗子之外,倾城公主,新安公主应该也能接近皇帝……她们都是宗室,这时候宗室比外朝更容易面见皇帝。”

    罗通迟疑道:“但那玉宸道人至少是阴神境界的大修士,那一日我们都看到了,他打王衍,就像父亲打儿子一样,堂堂阴神修士,竟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若能有他为臂援,任务才会更简单。”元皓平静道。

    “我今天查清了倾城公主的府邸所在……”元皓脸皮抽动,低声道:“倾城公主极受皇帝宠爱,只是在建康便有六处居所,一处玄武湖旁的庄子,一处秦淮河边的庄园,皇城之内的公主府,还有钟山之上的一座道观,在内城也有府邸……”

    罗通咂舌道:“那她到底住在哪里?”

    元皓沉声道:“据说倾城公主向来仰慕道门,厌恶俗事,因此在皇城公主府中住得最少,常常都住在城外钟山上的道观中。但今日我去试探……差点没能回来!”

    杜秀娘惊呼道:“什么?”

    “道观之中,有一位阴神大修士,而且绝对是道门嫡传。那处道观哪里是什么公主别府,分明是一群道士的修行之所。”

    “贺帆操纵傀儡进去的时候,瞬间便被几道法术打成粉碎,道观中一印砸来,若非我出手……现在贺帆服用了甘霖丹才缓过来一点!”

    杜秀娘此时突然出声道:“那只怕是句曲山的真传!”

    元皓和罗通惊讶抬头道:“你怎么知道?”

    杜秀娘微微苦笑:“因为倾城公主乃是道院真传弟子,可能是陶天师的嫡传!她所修的道观,应该是提供给句曲山弟子入京时落脚所用。”

    “那玉宸道人岂不也应该是陶天师的弟子?”罗通诧异道。

    “不一定,道门真传交友广阔,若是句曲山弟子,徐道覆应该认得,但两人似乎并不相识。此人来历也应该有些不凡……”

    元皓想起当日钱晨出手的那一幕,至今仍有一些淡淡的心悸:“此人精通阵法,说不定是地仙界海外道门的弟子。”

    “我们不能再乱闯了!”元皓道:“玉宸道人虽然与我们有一面之缘,但未必能记着多少交情,乱闯之下,若是惹他不快出手,我可挡不住他出手。而且也必会恶了两人,坏了我们借住他们完成任务的机会。”

    “明日我们以求援为名,登门试探。从内城的两处宅邸开始,直接利用谢家客卿的身份登门询问,请张怀恩帮我们写一张拜帖,利用船上的一面之缘,就说请公主为他引荐一二,纾解大难。”

    罗通道:“今日我出门打听,听闻了一个应该有用的消息。”

    元皓皱眉道:“什么消息?”

    “王衍被辱,成了世家中的笑柄,他那位侄孙辈,久负盛名的王龙象可能会回来,为他叔爷讨一口气。”

    杜秀娘吸气道:“先前倾城公主只是顶撞了王衍一番,王龙象便堵门数日,剑挑司马家八位宗子。如今王衍都没脸见人了!那他还不得……”

    “倾城公主这条线也有麻烦……”

    元皓皱眉道:“而且说不得比那几位宗子更麻烦。但若是走这条线,却有玉宸道人和倾城公主两大奥援。我们先尝试一番!重新联系到这位剧情人物,颇为重要,就算不走这条线,也会有用。”

第七十章丹道秘密,司马八龙

    钱晨清闲了数日,这一日正和司倾城在丹室内炼丹。

    火井之上放着一尊白玉丹炉,形如葫芦,纹饰有莲花行藻,足下也有一朵白玉莲花托着。

    那只翼火蛇乃是火中精灵,不知是陶天师从哪处地底火脉之中抓出来的,养在火井之中负责喷吐丹火,每日要吃数筐银丝碳,每当要用火时,还要数倍加餐。

    火蛇鳞片赤红,犹如流动的火焰,一双翅膀也是小巧可爱,全然没有蛇类的阴冷狰狞,钱晨怀疑这是陶天师精挑细选出来的种类。

    这几日,翼火蛇已经和他混熟了,看到钱晨和司倾城来到丹室内,便在火井之中上下翻腾,非常雀跃的样子。

    钱晨摸出一枚真火丹来,投入火井之中,翼火蛇一跃而起,接住那灵丹,吞入腹中。

    它盘身缩成一圈,默默运转体内的真火,将其炼化之后,才吐出了一朵淡金色的火焰,悬在白玉丹炉下,开始温养起来。

    司倾城笑道:“师兄太过豪奢了!我们炼这一炉丹,只不过是寻常灵药,只怕价值都比不上那枚真火丹罢!”

    “司伯几次抱怨,所这小东西已经看不上喂它的银丝炭了。那可是上好楠木炭,银丝细密……”

    钱晨点头道:“我在武陵坊市的时候,好像见过有人卖这种炭,雕琢成兽首形状,一筐炭便要一个信符,乃是散修丹师常用的火源。”

    “师妹你每次施展法术,随手洒出去的三山符箓,每次都能买一座小山了罢!”

    司倾城托着腮道:“银丝炭我倒是买得起,但师兄要是用元气灵丹来喂养,我是真喂不起!只好把这只小东西,送给师兄了!”

    钱晨笑道:“想什么呢?我之所以这几天常喂它真火丹,是看它火力已足,鳞甲暗红,乃将要蜕皮的征兆!我自有天雷真火,又用不着它,无非是想等它蜕皮之后,真火再进一筹,能助你把控火候,多习练炼丹之术。”

    司倾城摸出一枚纯阳丹来,投了下去,翼火蛇欣喜的叫了一声,急忙张口吞下。

    “原来如此!”司倾城有些慵懒道:“但看火的功夫太苦了!我不像师兄是太上道出身,为何要炼这些丹呢?”

    钱晨道:“你所修的受箓之道,虽然与传统的金丹大道不同,成就的乃是本命真符。但结丹这一步,无论是修本命真符也好,修本命剑胎也罢,哪怕是武道抱丹气血,都与金丹大道很是有些关联,乃是将自身精气神汇聚一点,凝练一丝不朽之性。”

    “都是性命双修的功夫!”

    “因此在这一步,多炼一些丹药,等若熟悉结丹这一步的种种关要,对成就金丹大有益处。丹成无悔,若是结丹途中鼎倾药飞,那可不是耽误一时前程的事。”

    司倾城这才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师兄岂不是早就能成就金丹了吗?”

    钱晨苦笑道:“我与你们不同,在结丹这一步,多半要走上九转丹道。日后没有阴神,阳神两关,神魂凝聚于一颗金丹之中。一转阴神,三转阳神,六转而元神不死,最后九转证道君。”

    “但我神魂有些特异,藏于一件法器中,所以不动则已,一动便要一步成就三转,直证纯阳。”

    司倾城有些惊异,道:“我爹曾说元神之上,便已经没有现成的道路了。修成道君多半要靠自身的道行、缘法,师兄这条道路竟然能直指道君么?”

    钱晨微微点头:“九转丹道传承至太上道祖,因此能直指道君。但师妹你家正一道也有封神榜,修成元神后,若是继承天师神职,神仙两道双修,日后凝聚一品神箓,飞升天师府,也能立成道君。”

    司倾城皱眉道:“若是如此,那为何正一道中历代天师飞升,少有直证道君的呢?”

    “神仙之道,首重功德圆满。若是任职天师之时功德未曾圆满,自然难成就道君。”钱晨笑道:“就如同我太上道,也不是每一位踏上九转丹道的修士,都能金丹九转成就道君的!”

    “说起来,兜率宫有一葫芦九转金丹,是世间少有能对成就道君这一关,都大有用处的外物。日后我若修成九转丹道,倒也能试着炼一炉九转金丹,接引度化你们成道!”

    司倾城笑道:“为何就不能是我修成天府真符,执掌封神榜,把你们统统封神?”

    “燕师兄若是修成剑仙,怕是只能用本命飞剑帮我们兵解!谁叫茅山的《上清度人经》并未传到少清呢?”

    钱晨拿燕殊打趣道。

    钱晨看到丹炉火候温养好了,便自家身边择了几样炮制好的灵草,一一投入炉中,翼火蛇自火井之下盘旋而上,围绕那白玉丹炉旋转起来。

    它从丹炉腹中的三处孔窍之中探入炉内,双翼维持着炉温,张口吐纳起药香来,口中的淡金色真火很快烘烤出了药性。

    钱晨为司倾城演示指诀,解说药性化合之妙。

    让司倾城听得如痴如醉,有恍然大悟之感。

    钱晨在丹道之上,至少是元神境界,往往寥寥数语就破除丹道之上的迷障,许多方面都直指结丹之妙。

    老仆在送合药的泉水进来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都吓得满头大汗,逃出门外,生怕忍不住听得多了,惹来陶天师的惩戒。

    这乃是道门金丹大道的不传之密啊!

    若非他已经结丹,而丹成无悔,就算是冒着得罪陶天师的风险,他都要听下去的。

    这一炉丹药炼了半日,已经到了温养的关头,老仆却在丹房门外禀报道:“公主,清河崔氏的崔啖求见!”

    司倾城好奇道:“崔啖我知道,好像是师兄你的朋友!”

    钱晨坐在蒲团上给自己打扇子,闻言笑道:“是我朋友,请他进来吧!”

    崔啖被老仆领进丹房的时候,看到钱晨和司倾城正在分使一片香瓜,公主一颦一笑,都使得丹房豁然生动。他眼中的登徒子小人破迫不及待的在他眼中跳跃。

    小小精怪散发着奇异原力,滋养他的眼窍。

    令崔啖不禁微愣,暗道:“倾城公主不愧封号倾城,竟然惹得这小精怪如此躁动。”看到了钱晨,登徒子更是直接跳了下来,雀跃着要投入钱晨怀中。

    耳道神突然出现,揪着它就暴打起来。

    这些小妖怪嫉妒心极重,钱晨身上的三只就常常打闹,哪容得旁的来投。

    钱晨喝止住耳道神,看到崔啖进来,便招呼道:“你来的正好,我这一炉丹的火候差不多了。我们三人正好召开一个小小的丹会,品鉴一二!“

    崔啖躬身一礼,敬重道:“多谢师兄赐丹之恩!”

    钱晨看了他一眼道:“你感应这一关根基不错,感气极好,只要不出岔子,当能丹成上品。但若想成就一品金丹,还要磨砺道心,砥砺心性一番。”

    “如今还是轻浮浪荡了一些!”

    崔啖笑道:“谨遵师兄教诲……”

    他择了一个蒲团座下来,兴奋道:“前日师兄直入王府,剑挑那‘一世龙门’,以发代首,斩他一条狗命。实在精彩至极!”

    “我在席下看的目眩神驰,恨不得以身相代!”

    “若非是担心把王家的人招惹过来,我早就应该来拜访了!”

    钱晨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崔啖道:“席间那桓言不是叫过师兄一声道友吗?我事后打探消息,知道桓言等人顺江而下,直入建康的时候,曾经遇着过一次截杀。”

    “听闻有人破拦江之阵,断横江之流,骑白鹿随公主而去。我便知道是师兄了!”

    “那就是,你都能猜到是我,王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钱晨笑道:“何必避讳?”

    钱晨转头对司师妹道:“王家倒是沉得住气,这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崔啖紧张道:“王龙象要来了!”

    “而且这几天北魏派遣的使者马上就要过江了!皇帝据说身体又有些微恙,还有人暗中找了孙恩天师造反的证据,进京来报……建康城中暗流涌动,表面上平静,内里非常不平静啊!”

    司倾城道:“一定是我那几个兄弟又斗起来了!”

    她一幅头疼至极的表情,哀叹道:“其他人还好,就是那小十九,只怕又要来借我的势……”她抬头道:“小十九是那几个宗子之中,年纪最小的,比我还要小一些。”

    钱晨看到她神情罕见的有些无可奈何,但又不是真的生气,便想起来一人,道:“可是那个被王龙象挑了衣襟,划开衣裳,肚皮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却声称自己被剑气伤了内腑,心灵受创,要了你二十颗纯阳丹的那人。”

    司倾城气的都站起来了,抱着双臂道:“可不是他!”

    “司马睿那个混帐东西,就知道向我讨要东西,那天他见到我的白鹿,居然还有脸腆着过来,问我白鹿若是下了一只小鹿,能不能送给他!”

    崔啖接过话道:“司马景文修为最差,也是最年轻的宗子,被他几个兄弟排挤,日子很是不好过……修行之资都有些不足,因此未免有些……”他终究没好把‘无耻’那两个字说出来。

    司倾城笑道:“你为他说话,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曾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一起厮混过一段时间?”

    崔啖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有些交情,但我已经改邪归正,很久没有去街面上混了!”

    司倾城突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才深深叹息一声道:“若是皇伯父真的病重,我那几个兄弟只怕要闹一个天翻地覆,小十九修为浅薄,势力也最弱。他若不借我的势,就真的活不下来了!”

    言语中,一股皇家无情的血腥气息,溢于言表。

    崔啖也沉默无语,钱晨此时回头去看丹炉火候,白玉炉外烟气缭绕,透着一股草木清香。

    钱晨笑道:“丹好了!来我们分一分,见者有份。”

第七十一章凝碧血,竹林七贤

    钱晨一道法诀印在丹炉上,只见丹炉之中滴溜溜的滚出了数十枚色泽犹如雨后晴空,天青如碧的丹药。

    崔啖嗅了一口丹香,只感觉浑身血脉都是一清,运行全身的血气都精粹了一丝,不由大为敬佩,道:“师兄炼丹之术又有进益,此丹虽炼于草木,却如元气灵丹一般,药性纯粹至极,不带一丝杂质……”

    钱晨笑道:“元气,草木,金石,乃至妖魔之丹,皆是丹道的一种,并无高下之分。”

    “元气之丹虽然纯粹,但药性不如草木复杂,因此也就无法炼出一些丹性奇妙的丹药。”

    他指着盘中的灵丹道:“就比如这凝碧丹,虽然用的只是常见的灵药,但药性之复杂,要从数百种草木之性中删繁就简,提炼出四十九种需要的药性化合,而且药力不能差上分毫。”

    “其他不需要的药性杂质,便要以灵火化去,还不能损伤其他。最后一一化合,各有手法,才炼出这么一炉丹来。品级虽低,但难度却相对很高。”

    “此丹能清化气血,净化血液。”

    “服用此丹清理血液中的杂质到了极致后,所流出的鲜血沉淀下来,便会化为如同碧玉一般。乃是一种珍贵的灵药,唤作长泓碧。”

    司倾城惊讶道:“碧血丹心?”

    钱晨微微点头:“人身新陈代谢都经由血液,因此若非天生碧血丹心仙骨,体质净化能力极强,纵然让你们连服七天,将血液化碧,也至多不过三天,就又要被污染。”

    “因此此丹一个月服用一枚,保持身体的洁净,利于修炼便是。”

    “除非是武修冲关之时,要炼化体魄,身体中一丝一毫的杂质,都对炼就七魄成命魂有所妨碍。那时才要每日一丹,连服十天,将浑身血液净化至极限。”

    崔啖捻起一枚凝碧丹道:“纵然如此,此丹也是珍贵至极了!”

    司倾城将丹药分成三分,用白玉盆盂装着,笑道:“这些丹药我们用了都有些浪费,我等所食灵谷,本就少杂质,对修行无所妨碍。”

    “倒是大晋军中的武修,食量甚大,又常常吃肉,身体血液中杂质颇多,此丹对于他们,倒是破关的无上神品。”

    钱晨想起一事,突然抬头道:“先前从建康城中驰马来援的那位校尉,是叫刘裕吧!既然有援手之情,一面之交,便把我这份丹药给他送去,也算是一份交情!”

    司倾城眼睛一亮,道:“能得师兄你看重,这刘裕不简单啊!”

    “他虽是汉室宗亲,但到了他这一代,族中已经无人出仕,算是寒门。但自从他从军之后,屡次立功,武道修为也一日千里。之前东南生变的时候,谢安调他去平叛,居然枪挑败了徐道覆。”

    “如今官阶虽低,在北府军中声望却高,乃是谢安的心腹爱将……”司倾城思索片刻,道:“如今皇伯父病重,他那边压力只怕不小,以我的名义送过去,我那几个兄弟,也会少为难他一些!”

    “司伯……”她唤来老仆,将手中的白玉丹盘递过去道:“写一份帖子送过去,就说是大江之上,我司马十六谢过他援手之情!”

    老仆微微点头道:“是!”

    钱晨念及刘裕,想到他修为已经武道抱丹,七魄已经淬炼圆满,距离解化三魂,突破武道神相已经只差一步。若是率领大军,已经能凝练军道神相。

    但这等中土绝顶的修为,在南晋朝廷居然屡受排挤。

    虽然龙气对制内的军道有所克制,但也实在憋屈,那些司马家的宗子又算什么?两方直面,只怕刘裕不率领大军,都能单挑他们全部。

    可一旦被纳入了朝廷,纵然是刘裕这般的人杰,也不得不屈服于一群庸庸碌碌之辈下。

    新安公主、王衍等人愚蠢至此,未必没有其因?

    想一想,若是刘裕这般修为的兵家修士,在朝中权贵面前,都要低头俯首。这些人渐生夜郎自大之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难怪道门真传,除了正一道本身就在权贵世家之中收徒,其他甚少在中土行走,更少露面于朝堂。”钱晨心中暗道:“红尘浊气三千丈,从来蚀骨暗杀人!”

    “世俗礼法,果然是我辈道心的大敌。修道之士,若从小知礼,便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钱晨点了司倾城一句:“师妹须多读一读杨朱道书,离经叛道未必不可,为人当无礼一些比较好!”

    旁边正接过丹盘的老仆,听闻此言差一点把手中的白玉盘摔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钱晨,眼中犹然不可置信,甚至带着一丝自我怀疑,

    “他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吧?他方才应该说的是,女子要知书达理……”老仆脑袋嗡嗡,不知道要不要出声阻止钱晨这种混不吝的想法灌输,但最后只能苦笑退下,暗暗准备给陶天师传信。

    崔啖听闻此言,却兴奋的击节而起:“师兄说的甚合我意,繁文缛节,最是消磨意气……”

    “你反而要多学一些礼法。”

    钱晨指着他道:“磨一磨轻浮。”

    司倾城若有所思道:“这倒是有些前代竹林七贤的味道,他们放浪形骸,不拘礼法,却为世人所重。可惜……”

    她无奈一笑道:“他们声名最盛时,却也是我司马家威势最强之时,武帝在位,颇有些倒行逆施之举。七贤之首嵇康因此被害。我曾听爹说过,此人性情旷达,极有风骨,临终一曲广陵散,几有元神之威。”

    “那是因为他们是高第世族!”钱晨心中暗道:“礼法乃是消磨下层的道心,以种种规矩束缚下层寒门,底层百姓的。世族发现礼法对修行的不利后,自然也会有所反思,但这种反思从来不为黎庶。”

    “这等反思,也必然会触动更上层的逆鳞!”

    但钱晨并不道出心中所想,只是反问道:“此七人修为如何?”

    司倾城这才又有所思,道:“俱是当世人杰!”

    谈话间,刚刚出去的老仆又来回报道:“公主,琅琊王氏司徒王戎求见!”

    “王师徒!”

    钱晨眼睛一亮,起身道:“稍等,我去拿我的羽扇纶巾瑶琴来!”

    司倾城笑道:“刚才提到竹林七贤,七贤之一就来了!快请他进来……我们一起去客堂等待罢!王安丰不比王衍,为人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我父亲点评七贤的时候,曾盛赞过他,不可小窥。”

    倒是崔啖有些畏惧,犹豫道:“王氏来意不善,只怕是来问罪的!”

    “问罪?”钱晨回头笑道:“我们有何罪?”

    钱晨长笑而去,果然拎着那把羽扇回来了。大摇大摆的跟着司倾城来到白鹿堂内堂之内,在中庭等待。

    不久之后,便有一位儒雅中年人徐徐而来,他衣袖宽大,袖袍宽松,美髯须,身后跟着其弟王敦。相比王敦看到钱晨之后,那一刻的眼神凌厉,王戎至始至终不急不徐,气度从容。

    兄弟两人,竟然都是阴神境界。琅琊王氏的底蕴果真不凡。钱晨算来,他已经知晓王家阴神之上的强者,便超过了十指之数,一家的实力便比许多仙门还要强横。

    起码就钱晨所知,东南吴钱两家控制的吴越剑阁,就并未有这般实力。

    钱晨也有些麻爪,这样的世家倾力培养的下一代领袖人物王龙象,岂是寻常之辈?

    他倒不是怕了此人,但若琅琊王家那些阴神,阳神的高手一拥而上,就算五个钱晨一起也得掉头逃命。

    只是一个王羲之,他便不是对手。更何况隐隐有传言,王家这一代的家主王导,已经有元神境界,这才震慑司马家不敢妄动。

    看到了几人,王敦先行上前问罪。

    “足下何人,竟因为一些口舌小事,就打破我家门,闯入宴中,持强横辱,真当我王家无人吗?”王敦朝着钱晨缓步而来,走上台阶迈入内堂,气势沉凝。

    一步一步,都踏在钱晨的脉搏节奏上。

    钱晨却只是笑道:“王衍摇唇摆舌,阁下咄咄逼人。是嫌一颗首级不够,还要再丢两颗吗?”钱晨瞥了一眼他头上的发髻,意味非常明确。

    “我就当你琅琊王氏,人人都有两颗头颅好了!”

    “你……”王敦大怒,司倾城扣住袖中的元阳功德印,王戎眼中流露一股异彩,他深深看了钱晨一眼,呵止其弟道:“处仲,且慢。”

    “夷甫言语谈及早逝的蒲世主,颇有不尊重,惹得公主生怒,也是常情。但我王家不可辱……”王戎看着陶天师的份上,退了一步,不然若是让陶天师知道王家打上门来,只怕要闹的王家面子上更不好看。

    登门是客,纵然要做恶客,也得有规矩。

    王戎从袖中抽出一物,平静道:“你们是晚辈,我等也不想以大欺小,小辈的事情,便让小辈去争。”他转头对钱晨道:“等龙象回来之后,他自然会去找你!”

    “我等着他!”钱晨微笑道:

    “阁下自出师门,行走天下以来,初至武康,结实这位崔氏子,而后南下九真,凝煞炼罡,最后开辟雷海,开启道门前辈的镇魔秘境。期间杀戮甚重,一向无情。”王戎将钱晨降世之后,在中土的行迹大致道来。

    不经意间,就露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气度。

    他微微稽首,沉浑的气势朝着钱晨压去,平静道:“敢问足下出身何门?”

    钱晨抱拳道:“太上楼观,真传钱晨!”

    王戎并不意外,魔穴之中的种种,他知道的只怕比金雷两家还要清楚,甚至亲自去信,问过了广陵陶侃。

    这几天来,王家并非是在等待,而是做足了准备,才登门拜访。

    太上楼观……这答案让他心中又是疑惑难解,又是迟疑。

    楼观道灭门之事,到了他这个层次自然不是秘密,但其中意味,很是深长。和许多人一样,他也是在楼观道被灭门后,太上道震怒的举动之中,才看出了一些楼观道的底蕴。

    他见到钱晨之时,发现三人身上笼罩着一层丹气,清灵精粹极是不凡,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一些丹气的玄妙,证明情报之上,此人善于炼丹的传闻不假。但那些最夸张的传言中,此人都快成神仙了。

    魔穴之中,算计几大世家。

    镇魔铁殿中,借助阵法禁制杀金家阴神,重创雷家老祖,还有传言雷家老祖被他所杀,其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将其一一分辨出来,得到此人的完整情报,才是他此来的任务。

    世家底蕴,不只是在王龙象手里有多少神通法术,法宝真符。

    更是在王龙象出手之前,王家便已经准备摸清楚钱晨身上的一切秘密,待到龙象真的出手之时,定然会让其威如九天之龙,深不可测;其势如九地神象,力不可挡。一出手便能击垮一切。只要有所准备,钱晨的功法修为,神通法术,法器法宝,王家都能弄到克制之物。

    若钱晨真的和王龙象在伯仲之间,只此一步,便能让王龙象胜的摧枯拉朽。

第七十二章幄机经,三阵之比

    “先前书平被人蛊惑,竟在大江之上设阵阻拦朝廷使者,还是钱道友出手破了他的阵法,免得他犯下大错。”王戎点头道:“江上一战,钱道友数次出手,着实风采不凡!”

    钱晨腹诽:“明明是谢道韫布下的阵法,你们是怎么推到王凝之头上的?”

    面上却微微点头道:“王司徒何意?”

    王戎微微一笑道:“钱道友踏我王家门第,于宴中辱我兄长后,扬长而去。实在是辱人过甚!因此我今日登门,想要向道友请教三招。道友若是胜我们兄弟,在下即刻掩面而去。若是我侥幸胜了两招,还请道友摆下赔罪酒,向我兄长谢罪!”

    司倾城皱眉道:“你们输了只是掩面而去,不用向师兄赔礼吗?”

    崔啖迟疑道:“而且听司徒之意,就算钱师兄赢过这一局,王家也并不会放弃找麻烦?”

    “没错!输的只是我王阿戎,并非王家。因此就算钱道友赢过我们,龙象依旧会上门领教!”

    王戎道:“当然道友若是胜了龙象,我王家也不是那等纠缠不清之辈,自然就认了此辱!”

    崔啖道:“那王司徒这个赌约,未免也太占便宜了!”

    “在下出手,本来就算是以大欺小了,所以自然不会占这个便宜。听闻钱道友阵法修为高绝,因此若是钱道友胜了两局,我便将王家秘藏的上古阵法绝学《风后握奇经》奉上,让道友翻阅一个时辰!”

    “而且赌斗只凭神通术法的手段,并不力拼修为,正面斗法。三场赌斗点到为止,胜出条件,我等共商!”

    “风后握奇经!”

    崔啖和司倾城骤然色变,此经又名《幄机经》,乃是上古之时天帝之臣、大神风后所作,蕴藏天地之密,阵道玄机。天周神朝开国宰相太公望加以引申,传至王家先祖,仙秦天魔将王翦手中后,又添补了兵家传承,乃是中土最为精深的一门阵法传承。

    此经兵、阵合一,蕴藏宇宙玄机,天地之妙。

    有夺天地之造化的无穷玄机。

    王家肯拿出此经来,任谁来说,都是诚意至深了。若是崔啖与人赌斗,要把自家《天衍五行玄经》拿出去,只怕他爹能扒了他的皮!

    司倾城暗自皱眉,王家肯拿出此经来,莫非是发疯了?

    甚至连钱晨都有所心动……

    “于阵法一道之上,我虽然不甚精通,但是我觉得我悟性资质还可以,只是缺少了一门如《太上丹书》这般提纲挈领的阵法传承。”

    “《风后握奇经》在轮回之地都要十万道德才能一窥真容,王家这次的条件,真有些叫人无法拒绝。”

    钱晨心中称量了一下自己节操,暗叹道:“本来我是不想的接受的,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王戎看到崔啖,司倾城的震惊神色,笑道:“两位不要误会,我能给出的并非《握奇经》全本,而只是记载经中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八阵的《握奇经续图》!”

    崔啖和司倾城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若非如此,这条件就太玄幻了。

    钱晨却微微皱眉,突然开口道:“若是如此,我还要加上一个条件……”

    王敦恼怒道:“小辈,休得如此贪婪,《握奇经》都奉上了,你还要加什么条件?”

    钱晨一声冷笑:“《握奇经》虽重,在钱某心中,却未必比得上‘钱晨’这两个字的分量。你若不愿,等王龙象入京,再在剑上决个高低便是。”

    王戎伸手拦住了王敦要说的话,只是平静道:“钱道友有什么条件,我们自可商量,不听一听,未免失了气度。”

    钱晨笑道:“王道友,你之算计我也清楚,参悟阵法最耗精神,无非是以此物乱我心志,在决战之前,叫我徒耗精神。但这《握奇经》钱某还真就想看看,你要让我赔罪,钱某却不知何罪之有。”

    “我一生不须低头……”

    钱晨心中自有一股傲气,他甚至想问问王戎,可知他低头有多重么?

    “因此,《握奇经》换我低头,却是不能。我要加的条件是……若是我胜了这三阵,王衍便要向我师妹赔罪!”

    王戎微微一愣,感叹道:“若是如此,简直就是让兄长去死……”他犹豫片刻,才抬头道:“我素知夷甫,无法替他答应,但若是道友胜了三阵……”

    他长身而起,对司倾城道:“在下愿替他赔罪,为公主正名!”

    司倾城顿时动容,却对钱晨摇头道:“师兄不必如此……我大可自己打回来!”

    王敦一瞪眼,还打!

    今天一个打上门,明天另一个打上门,这是当王家是什么了?茅厕吗?来来去去!

    钱晨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约定了!”

    王戎也笑道:“君胜过两阵,《握奇经续图》奉上,君胜过三阵,明日我便在京中世家面前,向公主告罪!”

    钱晨向院中天井伸手道:“请!”

    王戎笑着随王敦一并出门,双方来到天井中,王戎道:“第一阵,便是较力之比!”

    “由我族弟王敦替我下场,双方角力,力弱者败,一目了然!”

    崔啖皱眉道:“这还不是比拼法力?以大欺小?”他是关心则乱,但钱晨却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王家以大欺小的,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他大!

    因此钱晨抬手制止了崔啖,却听王戎笑道:“崔小郎君,我族弟乃是兵家修士,未有军气,一身修为施展不过三分,如何以大欺小。”

    钱晨点头道:“那便如此!”

    王敦解下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他一声怒吼,浑身气血冲天而起,司倾城身边旁观的老仆不禁后退数步,为其气魄所慑,老仆回过神后,看到司倾城还站在原地,毫不动摇,不禁又羞又愧。

    心中暗道:原来,我已经保护不了公主了!

    王敦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武道神相虚影,其体魄命魂,驾驱三魂,神相的每一寸,都蕴藏了极大的法力,只凭气血力量,便几能粉碎任何神通之下的法术。就算是修成神通,能威胁到他的,也是寥寥无几。

    钱晨脑后丹气犹如云霞蒸腾,在他头顶,化为一只碧色的大手。

    钱晨笑道:“来吧!”

    武道神相怒吼一声,并未使用手中的铁鞭,而是伸出大手,朝着钱晨抓去。

    先天一气大擒拿所化的大手,拽住了武道神相的臂膀,钱晨虽然甚少使用这门大神通,可那是因为其本质太高,乃是元神之上才能真正使用的大神通。

    于他这个境界,即缺少如同无音神雷一般大范围的aoe伤害,又或是本命飞剑、冰魄神雷这般一锤定音的力量。

    这是一门纯以法力伤人的神通,法力越强,越是威能无匹,钱晨修行时日终究太短,要到结丹三转之后,这门大神通,才能发挥出它原本的威力。

    但即便如此,这门大神通,也不是区区王敦没有军气支撑,不过二流的武道神相可以胜过的。

    先天一气擒拿手抓住神相双臂,丹气滚滚如潮,将那神相硬生生的提着双臂,拔了起来,王敦面色赤红如血,连连怒吼,但脚尖还是一点一点的离开了地面。

    他羞愤若死,大吼一声,散去了身后的武道神相。

    第一阵,钱晨轻胜!

    滚滚丹气钻入钱晨后脑,王敦狼狈的落到地面,他羞惭欲死,退回了王戎身后。王戎也有些震动,看着钱晨的眼神越发凝重,他只是微微点头道:“第一阵是我们输了!”

    “大兄!”王敦面色赤红,却不甘心道。

    王戎微微抬手:“处仲,愿赌服输!”

    “下一阵便由我来……”王戎道:“听闻钱道友琴艺无双,于江上声破十万道兵,横断大江之流,琴道乃是雅事,在下正好也稍通一二。

    他自袖中抽出一只长萧,立在胸前道:“此阵琴箫之间,谁乐声被压下,便算谁胜!”

    钱晨哈哈一笑,抱起大圣雷音琴道:“不枉我带上了琴!”

    “王司徒,请!”

    萧声悠扬而起,犹如鹤鸣九皋,不提那悠远闲逸,犹如苍天鹤鸣的意境,只是这萧声传扬出去,就连戒备最森严的皇宫之中,都无法隔绝,便知其不凡。握在宫中床上的一位男子微微抬头,看向了窗外,眼神似有些惆怅!

    灵气悠悠化为白鹤,在院中起舞,此等奇景令人杀意顿消。只想静静的看着那几只白鹤悠闲度步。

    钱晨箕踞而坐,琴横膝头,初而只是安静的欣赏着王戎的萧声,听到妙处,甚至击琴为节,为其拍打节拍。到了萧声最为悠扬的一段,钱晨才左手按弦,右手轻挑,一声琴音犹如裂帛。

    松风阵阵,琴声流水,高低呜咽,各自成声。

    初时琴箫合奏,萧声如同白鹤舞于九皋,琴声如高山流水,山水之间,白鹤起舞,琴箫合奏分外和谐。但随着琴声展开,春去秋来,山水之间琴声慷慨低咽,秋风之中,自有另一番山水之色。

    而白鹤却飞往北去,空留鹤鸣……

    如今刚刚入秋,琴声竟与天地合一,让人一时分不清哪是琴声之情,哪是天地之情。

    白鹤已经无影无踪,萧声也停了下来。

    王戎感觉琴声渗透自己的肺腑,让他根本无法再吹奏,更有一种天地悠悠,怆然涕下之感。他手指在萧孔之上按了几下,但肺腑之中却无法吹奏出稳定的气息。

    王戎黯然长叹,低声道:“天人合一!琴声如雷,激荡肺腑……我输的不冤!”

    就连这两句话,他都说的断断续续的。

    钱晨琴声渐息,王戎长身而起,肃然道:“两局结果已定,道友已经赢了。可还要比第三局吗?”

    司倾城上前替钱晨收起大圣雷音,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钱晨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为何不见识一下王道友的第三阵呢?”

    司倾城微微撅嘴,瞪了钱晨一眼。

    王戎却大笑起来:“好,好!”他诚恳道:“夷甫若能得见道友今日风采,何至于如此失眼,纵然龙象可能赢过你,但终究是夷甫错看了!”

    “道友风姿,若是入不了那神州二十八字?此虚名,又有何可看?”

    王戎展开一幅画卷道:“最后一阵,听闻道友于横江之上,片刻便画出长安盛景,我有王家家传的《山河锦绣图》一卷,道友若是能在其中走上一遭,便算是我王家败了!”

    钱晨看了一眼那图中的半壁山河,江南锦绣,笑道:“你拿出的若是《山河社稷图》我也就认了!半壁江山,如何能称锦绣?”

    说罢,便擎伞而起,直入画中……

第七十三章八阵图,青绿山水

    画卷上,水墨铺陈的锦绣河山骤然生动,一条大河波光粼粼,卷起浪涛,气象万千,钱晨撑开天罗伞踏入画中。只见画卷之上,多了一个撑伞而行的书生。

    书生立身于大河之上一叶小舟的船头,乘轻舟沿江而上。

    王戎面色凝重,伸手一指半空中悬浮的画卷,只见卷中的长河骤然翻起巨浪,画中阵法禁制发动,从四面八方而来,伴随着浊浪翻腾,攻杀向那一叶小舟。

    钱晨撑起天罗伞!

    画卷的上留白的天空,渐渐泛起青色,微微发黄的画纸上,一点清脆染蓝了天际。那色泽渐渐浓郁,很快,便让天空苍蓝一片,这色彩犹如雨后洗过的青天。

    青天垂下,护住那一叶小舟,任由禁制所化的浊浪如何汹涌翻腾,都侵入不了舟船之内。

    钱晨坐在船头,伸手抱膝,阅览着两岸的山水。

    他肩头,一个豆芽般的小人抱着毛笔雀跃着,王戎瞳孔微缩,眼中泛起一层异彩。

    只见画中的小人提笔点化两岸青山,山川景色尽入它笔中,随着UU小说流露,为峰峦、河流、飞瀑染上了色彩。

    青天之色落下,在那小妖怪的笔尖,染的峰峦皆青,河流呈碧,青绿层层铺染,用笔精细而不琐碎,用色瑰丽而不火燥,气韵十足。

    两岸山峦,舟下河流,随着钱晨小船逆流而上,都改换了颜色。一种明艳而不妖娆的金碧色泽,却描绘了一幅初秋的江景图卷。

    钱晨所至之处,浊浪平息。

    初春的山水泼墨锦绣江山图,春去秋来,化为一片青绿的秋景山水。

    王敦见得这一幕,脸色阴沉,怒道:“此人在江山锦绣图中走一遭,还不罢休,竟想要在其上着色,改画一副。”

    “这画完了之后,是我们王家的锦绣江山,还是他的青绿山水?”

    随着画卷展开,峰峦、河流、飞瀑、村落、长桥、栈道、松柏、修竹、车马、舟船、行人、渡者一一呈现在众人眼中,在钱晨肩上那小妖怪UU小说重新着色。

    黑白墨色之外,青绿碧金的艳丽色彩流淌而出。让画外的众人感觉耳道神UU小说的,才是真正的锦绣山河。

    一匹长卷很快就到了尽头,南国山水精髓气韵,尽入此画之中。到了画卷底部的留白处,钱晨接过耳道神的画笔,一笔挥洒,劈开了蜀中山峦环绕,笔锋直指关中,在那画上,画了一座城!

    长安!

    王戎脸色巨震,不禁伸手抓住那画卷,他几欲拿不住画,口中喃喃道:“长安!长安!”王戎看着那城,道心竟然稳定不住。

    长安……除了是大唐的风华,又何尝不是所有南渡世族的心结?

    举目见日,不见长安。衣冠南渡,几家侨姓。

    王敦见状连忙夺过画卷,用力一卷,画卷飞舞而起,画中山水崩塌,禁制回卷,朝着钱晨的所在碾压而下,将那画中的天地毁去。

    王戎脸色大变,道:“处仲,你在做什么·?”

    崩毁的天地,倾覆了山河,涛涛的毁灭之潮席卷钱晨所在,钱晨却在那长安城中回首顾盼,看那天地崩毁的骇然浪潮,冲击在古城上,却巍然不动……

    王敦面色狰狞:“大哥,他要毁你道心啊!”

    司倾城已然暴怒,拔出袖中的银蛟刀暴起,大袖挥舞,一枚小小的玉印,朝着王家两人砸去。

    王戎忙道:“公主且息怒!”

    《颢天玄经》的法力开辟重重虚幻天地,将那一枚玉印陷在其中,玉印所至,破气了七十七重天,才停了下来。王戎看着距离自己只有数层虚幻天地,几乎悬在了自己鼻尖的玉印,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同时悚然心惊,十六公主的修为进益太快了!

    这时候,他们身后的山河图卷中,一道剑光乍起,直刺王敦。王敦身上武道神相骤然凝聚,神相手持双锏,豁然往身前一劈,力如劈山。

    可那剑光却势如破竹,瞬间便贯穿了神相,将那一股精神斩却,王敦身躯巨震,一口鲜血喷出,王戎却浑身僵硬,并不敢动。

    因为有情剑尖,已经直指王敦的瞳孔,悬在虹膜之上不过针尖大小的距离。

    王戎连忙长拜,躬身道:“舍弟无状,冒犯了道友,望道友恕他无知。”

    钱晨语气森然:“我说过,只当你们王家人有两个头颅,再有下一次,我就杀你!”

    说罢,便挥剑斩下王敦的发髻!

    王戎这才松了一口气,拉起披头散发的王敦,钱晨铺开画卷,只见画中山水已经尽数还原,只是早已不是王戎带来是那泼墨挥毫如云如烟的摸样,而是一片青山绿水。

    王敦发动画中禁制,摧毁了画中的一切,却也等若将这幅画卷重新洗练一遍,禁制恢复后,却意外将钱晨留下的气韵摄入其中,将这幅画完全改变。

    现在这东西姓钱了!

    王戎看那画卷徐徐展开,到了巴蜀,却经由汉中展开,陇西,关中的山水气韵,最后停留在长安城处……

    他看到长安陌生而又熟悉的种种,不禁黯然泪下。

    “半壁山河终圆满……”王戎拜服道:“这锦绣山河,当属于钱道友了!”

    钱晨提笔欲补完北地河山,但他要画潼关之外的时候,突然顿笔,想起在这个世界,他还未游览过北地河山。

    关东之外,他是一点记忆也没有的。

    关中,西域他是以大唐的河山来画,纵然气韵有差,但那股繁华锦绣之意,却分外契合龟缩南方半壁的侨姓士人的想象。

    但关中之外,他总不能画上河南河北的高楼大厦,火车铁路吧!

    钱晨只能叹息道:“看来只有游历过北方,才能继续慢慢填补画完了!”钱晨微微摇头道:“缺了北地,就称不上锦绣山河,此图还是叫江山秋色图罢!”

    “等我什么时候画完,在改回原名!”

    钱晨恬不知耻的将耳道神的功劳据为己有,小妖怪傻傻的在钱晨的肩头一蹦一蹦的,毫不在乎自己的大作,寄托在了钱晨名下。

    王戎从袖中拿出一张阵图,奉上给钱晨道:“这便是王家《握奇经续图》,世间天覆、地载、风杨、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阵,流传甚广,但凡兵家传承,总会记载一二。”

    “但除了前汉诸葛武侯丞相所创八阵图外,就只有我们王家的《幄机经》,得了奇门遁甲阵法之道的精粹。诸葛家八阵图,由风后传太公望,太公望传黄石真人,黄石真人传留侯,留侯传至武侯!”

    “而我王家《幄机经》,由风后传太公望,太公望传鬼谷子,鬼谷子传先祖王翦!”

    钱晨摊开阵图,只见其上八阵罗列,蕴藏无穷奥妙,寻常修士多半如看天书,半点也参悟不出来,若是元皓这般的半桶水来了,只怕看上一眼,便会心神沉入其中。

    钱晨想来,他多半只能看到鸟翔阵,便会心血枯竭而死,

    也只有谢道韫和钱晨这般阵法修为入了门的,才能浏览全图,稍稍参悟。

    王戎道:“三阵皆覆,舍弟又冒犯在先,在下除了明日在世族面前,会给公主赔罪之外,这次借图给道友参悟,就不设时限。只以一次为限。道友能参悟多少,便是多少。王某两人只在旁边等候!”

    司倾城这才脸色稍虞,对钱晨道:“师兄你要在静室参悟吗?”

    钱晨微微摇头道:“就在此处吧!帮我拿一些算筹,蓍草来便好!”

    司倾城欣喜道:“我这里都有!”便雀跃而去,不一会就拿了很多蓍草的根茎进来,还有几件用于卜算的法器。

    钱晨摊开阵图,沉思起来,不时摆弄手中的蓍草,以易推衍。

    《幄机经八阵图》的组成,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

    西北者为乾地,乾为天阵。西南者为坤地,坤为地阵。东南之地为巽居,巽者为风阵。东北之地为艮居,艮者为山,山川出云,为云阵。

    此四阵乃是八卦之要,为八门阵法最为精深的传承所在。蕴藏奇门遁甲的全部奥秘!稍精通此四阵,则中土世间八门阵法再无钱晨不可破得,此界也再无可困钱晨的禁制。开休生伤杜景死惊,此八门犹如掌上观纹。

    又以水火金木为龙虎鸟蛇四奇阵,布阵是左为青龙,右为白虎,前为朱雀鸟,后为玄武蛇,虚以其中。

    此四奇阵上应星宿,乃是紫微三桓术法之精。

    又蕴藏五行之密,虽然于阵法根源之上稍逊于四正阵,毕竟周天大秘,八卦五行,八卦乃阴阳之变,比五行更接近阵法本源。

    正奇合一,八卦五行,便已将世间一切阵法的根本道理,纳入其中。除非各教主道祖所设之阵,否则一切阵理无出其外。

    钱晨看过四奇阵图,这才恍然——

    他知道建康大阵的布置,出自何处了!正一道张天师……那不就是留候之后吗?难怪所设的阵法,分明出自八阵图。难怪武侯在金陵留下的算计,将南晋的国运都坑了进去。

    难怪世家能在大阵之上,动下手脚,截取朱雀之象以自重。

    原来,他们的传承,居然都出自一个源头。

    这八阵图便是记载金陵风水,建康大阵的总枢机秘!

    钱晨微微抬头,看了王戎一眼,明白了南晋立国后,王家何以大兴。这八阵图以钱晨的阵法修为,只能稍稍涉猎天地风云四阵,参悟龙虎鸟蛇四阵。

    而且若是只能参悟一次,多半从蛇蟠开始,到了龙飞阵,便要耗尽精神,再参悟下去,只怕到了和王龙象决战的那一日,都无法恢复。

    如此以疲劳之身,精神枯竭之态上阵,胜机自然渺茫。

    但有如此机缘在前,有多少人能忍得住诱惑,点到为止呢?真痴迷阵法的,恐怕一个也没有。

    “王家倒是好算计,难怪如此大方,把记载建康大阵枢机,天下阵法本源的八阵图都给我看。那比斗三场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钱晨能不能忍住诱惑,其实也很难说。

    毕竟对于他这般修道之才来说,什么功名利禄,女色权势,都已经不成诱惑,唯有大道在前,是任何一位修道之才,哪怕太上道祖都拒绝不了的。

    朝闻道,夕可死!

    大道在前,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何况是一场决斗?一点荣辱?

    可以说,钱晨若是忍了下来,反倒说明他的荣辱之念,尚且在大道之上,反而前途略有一些暗淡。

    “好在我藏得够深!”钱晨暗道:“你以为我是太上道传人,楼观真传?其实我是先天灵宝啊!”

    一念之下,神魂之中的道尘珠本我灵识微微触动,将整个阵图都烙印了下来!

    “傻了吧!爷是挂……哔……”

    钱晨将精神投入到手中的八阵图上,仔细参悟了起来,身旁司倾城相对王家两人而坐,为他护法。而崔啖坐在旁边,努力做出一副正在护法的样子。

第七十四章四象神,天覆地载

    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

    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钱晨从蛇蟠阵看起,将阵法以蓍草算筹拆解为六十四阵,一面以周易六十四卦推演阵法变化,一面暗暗将阵法形势,与身入建康城时,对建康风水形势气韵的惊鸿一瞥暗暗对应。

    他的本我乃是太上道尘珠的灵识,甚至能直接在珠内构建阵法,进行推演。

    这一阵他看的极其慢,不断与玄武湖阴阳相济的形势相互对应,一面也在思索谢道韫所布置的拦江之阵中,有关八阵图的脉络。

    钱晨入城之时,便已经看出谢道韫拦江之阵和建康镇城的四象周天大阵之间的联系。

    但他并未想到,两者居然同出一源。

    而谢道韫的拦江之阵,也并非学至张天师布置的四象周天大阵,而是直接习至蕴藏八阵图一切枢机变化的《幄机经》。

    这一刻,原本两大阵法之中,那些云遮雾绕,掩人耳目的地方,在钱晨眼中都渐渐清晰。

    王戎不知道,他一念之差,为了算计钱晨而给出的八阵图,竟能让钱晨完全洞穿了建康大阵的种种玄机。这般后果,等若李唐国都的长安大阵,被钱晨完全控制。长安之战时,钱晨能用长安大阵做什么,今日建康之中,他就能利用建康大阵做什么。

    这镇压金陵龙气,掌握司马家国运的阵法,除了司马家自己,还有布置阵法的张天师,掌握《幄机经》的王导,《八阵图》的创造者诸葛武侯,皆能掌握其密。

    现在又多了一个钱晨!

    简直都漏成筛子了……

    钱晨这一阵推演的特别慢,直到月上东天了,才翻到下一阵鸟翔阵。王戎等人也不着急,八阵图等若是天下奇门遁甲的总纲,阵法之理,无出其外,若是能看的太快,才是出鬼了。

    谢道韫嫁入王家后,闭关参悟了三十年才稍有所成。

    钱晨要是几个时辰就能看完,只会叫王戎心惊胆战。

    鸟翔之阵,合朱雀之势。在秦淮河畔参悟,等若面前就有一个参照,而且参悟蛇蟠阵时,钱晨已经悟透了许多八阵图的基础,因此这一阵只花了两个时辰,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便看完了。

    白鹿堂后,秦淮河流经此处的河段上,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九个漩涡。这些漩涡看上去就像无意间打起的旋儿,在码头旁一点都不起眼。

    接下来的虎翼阵,钱晨又只花了一个时辰,待到东方未明的时候,他在王戎两人凝重的目光下,翻开了龙飞阵。

    王戎眸子里泛着奇光,他凝视着钱晨,将钱晨推演阵法的算筹变化,尽收眼底。

    司倾城发现了他全神贯注的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指,一道薄薄的烟气飘出,笼罩了钱晨。王戎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依旧出神的观察。

    司倾城越发忧心忡忡……

    钱晨经历与谢道韫时,魔性显露参悟阵道的那一次后,阵法修为又有进益,按照他自己估算,若是全神贯注翻阅三天,应该能看到风扬阵。

    但他被司倾城提醒,发现了王戎的动作之后,心中一动,在凝视参悟龙飞阵时,他便用真气逼出了额头上的汗珠,同时脸色泛白,做出一副心神极度凝聚的模样。

    惹得旁边的司倾城暗暗焦急。

    看了半阵,钱晨假作心神枯竭,精力不支,竟无意中碰倒了旁边的灯盏,鲛人明珠坠落,流光逸散,钱晨发髻微乱,衣裳不整,眉头紧锁,一副心力枯竭的样子。

    司倾城惊呼:“师兄!”

    钱晨身躯晃了晃,虚弱道:“是我强为了……此阵图,我只能看到这里了!”

    钱晨虚弱的站起身来,对王戎道:“还请道友收起此图吧!”

    旁边的王敦见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喜色,看着钱晨的眼神,又恢复了世家那副作态,一副你能击败我,但还不是在我王家的传承下露了怯的模样,得意之色暗藏?

    王戎双手接过阵图,对钱晨微微一拜,道:“出来的久了,恐家里担忧,公主、钱道友,我等这就告退。”

    老仆送他们出去,司倾城担忧的唤人拿清心补神丹来,又命后厨做温养心神的汤药,岂料刚一回头,就看到钱晨精神奕奕的坐了起来。

    崔啖吓了一跳,叫道:“莫不是回光返照!”

    司倾城用旁边的挑灯竹条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怒道:“回光你个耶耶……师兄!”呼唤钱晨的时候,她便收敛怒容,转为关心的神色。

    钱晨笑道:“没事,骗他们的呢!”

    司倾城这才转忧为喜,但很快有皱眉道:“师兄,大道难求,有这般好的机缘放在面前,为何要因为骗这两人而荒废了呢?只要把阵图参悟到手,就算被他们看出一点底细,也都是小事……”

    钱晨抬手止住她,笑道:“龙虎鸟蛇四阵,已经尽入我胸。但要强看天地风云,还力有未逮,故有此作态。”

    “而且我已经勉强记下一部分的天地风云之阵,剩下只是道途取舍而已。若是觉得可惜,大不了将四奇阵悟透后,再去王家索要……”

    “那时候,让他连真本都留不住!”

    司倾城一挥拳头,兴奋笑道:“还要再把那一池鲈鱼都抢走,养到我的庄子里!”

    “哈哈……”三人大笑起来,内堂一片快活的气氛,待到老仆拿着养神汤奉来的时候,钱晨又靠在矮榻,一副脸色苍白,娇弱无力的样子。

    王家兄弟两人到了码头,准备乘船而下,回到乌衣巷。王敦冷笑道:“让他胜了三阵,如此强横,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王戎冷哼一声:“先前是谁让人吊起来打,斩落了发髻……”

    王敦有武将的性子,摸摸头上的青茬,并不以为意,但兄长的震怒,依然让他有些诧异。

    王戎道:“你第一次翻《幄机经》,看到了第几阵!”

    王敦脸色有些苍白,道:“只到了第二阵!”

    “囫囵吞枣,尚且如此,有何脸面笑人家看到了龙飞阵的人?你可知道谢道韫第一次观阵,也只看到了云垂阵,同样也只看到了一半。而且你们有《幄机经》真本注解,此人只看的是阵图而已。”

    王戎劈头盖脸训了王敦一通,却有稍稍舒了一口气,道:“这位钱道人,真是不可小窥,他成丹之品,只怕丝毫不逊于龙象。这次我来试探,看一看他的神通法术,根基道行。”

    “对其法器神通,都不在意!”

    “因为大家都有法器神通,龙象乃是我王家鹏儿,有什么神通,我王家会输给他,有什么法器,是龙象比不上的?这两处,龙象绝不会输给他。”

    “唯有一事让我担忧……”王戎负手站在船头道。

    王敦脸色变化,低声道:“可是此人的阵法修为?”

    王戎微微点头:“阵法之术,最善于以弱胜强,有颠倒造化之能,此人能胜过谢令姜,若是真的阵道无双……龙象未免会找了他的道。”

    “因此,我才力主将八阵图与他一关,乱他心智,同时试探他阵道深浅。原本想的是此人若是晓得取舍,但为《八阵图》耗尽心神,放弃那一战。”

    “如此我王家不战而胜,叫他得了一些补偿,此事便完美的化解过去,陶天师那里我们也有话说。”

    “但今日一见,不知是喜是忧啊!”王戎满面愁容。

    王敦问道:“兄长此言,又有何话说?”

第七十五章暗算计,窥日神眼

    “此人天资着实惊人,法术神通,根基道行,乃至随身法器都无一不精,虽他自称是楼观道门下,但楼观道若有此子,何至于如此简单便被人灭了门?”

    “此人当是太上道培养,用来重振楼观的道门种子。”

    王戎道:“若是如此,这布局就稍欠了那么一丝转圜。而且此人在阵法之上天资纵横,怕是只稍逊令姜一筹,他只参悟了龙飞半阵,又可见如今阵法修为,还差了令姜一个境界。但得了《八阵图》,恐怕会很快就赶上了啊!”

    “龙象纵然能胜他一次,若不化解仇怨,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般人物,斗得是道行。如此胜了眼前,却为后来留下隐患,真叫我不知祸福!”

    这时候,船从码头缓缓驶离,王戎站在船头,眼角看到了不远处水面上的九个漩涡,突然双手一颤,低声道:“我还是小看了此人,他在阵法上的天资,并不逊于令姜!”

    王敦悚然道:“兄长为何如此言说?”

    “他在白鹿堂中看鸟翔一阵的时候,竟在我们眼皮底下,窥破了秦淮朱雀翔天大阵的一丝玄机。暗中操纵阵法变化,在白鹿堂后,布下一处小阵验证所学。”

    “若有人从河面强闯白鹿堂,触动白鹿堂禁制,这阵法便会发动……此阵的威力,我却看出不多。但镇压几位结丹,真是轻而易举,堪比朱雀桥上的铜雀楼禁。”

    王戎面色更忧,叹道:“如此人杰,竟被夷甫一言得罪,可见我王家自大兴以来,族中弟子渐渐浮躁。如此,不是存家之福啊!”

    王敦看到船已走远,靠近兄长问道:“兄长可看出了此子的底细?”

    王戎微微点头……

    白鹿堂中,司倾城好奇的观看着钱晨用算筹记录下来的八阵图一丝玄妙,这是钱晨留给她参悟的作业,同时感叹道:“王安丰名不虚传……”

    崔啖道:“我为什么看他不过如此呢?”

    司倾城直起身子,凝重道:“切不可小看此人,他只怕连三分的本事都没有拿出来,我父亲与我说起他的时候,曾经说他‘戎眼灿灿,如岩下电!”

    “因为此人眼力无双,天生仙骨,最能洞破人隐秘。一双神目,上可洞彻九霄,下可照破幽冥……”

    钱晨抬头笑道:“他还有这个本事?”

    司倾城微微挪了挪席面,凑到钱晨身前小声道:“此人自幼聪颖,神彩秀美,年幼时曾直视太阳而不目眩,后来画下一座天宫,上代张天师看到的时候,曾经惊道;何人把天上的日宫画了下来?”

    “原来那座天宫,乃是九霄之上大日中的太阳天宫,镇压着其上无数太阳真火,运转大日,亦是天界天庭太阳星君的府邸所在。”

    “这时候,其父才知道,此子天生神目,竟能直窥九霄天外!”

    “他年岁稍长之时,一日一位元神高人戏弄众人,在长安城外,施法用土石幻化了一排李树。一众世家子弟路过时,看到李子灵气充盈,饱满多汁,都纷纷上去摘。”

    “唯有王戎不动,别人问他,他说:‘树在道旁而多灵实,其必有古怪!’而后同去的伙伴纷纷吐出碎石朽木来,那位元神高人却哈哈大笑的显身出来,授予了他温养双目的一门功法。”

    …………

    乌篷船上,王戎负手道:“观此人先前行迹,尤其是拦江一战中,琴、刀、伞、剑皆大放异彩,还有一只灵宠,曾招来三十万天兵,画出一座古城,破了叔平的撒豆成兵法。”

    “更知其阵法修为高超,还有先前上门之时,拿住夷甫的那门大手神通,很像上古大神通先天一气大擒拿!”

    “至于魔穴中的种种传言,多半是荒渺不经之事,或是其借助道门前辈在其中布置的阵法禁制所为。”

    “因此我今日来,设下这三场比斗,就是要试探其琴、刀、伞、剑,还有那只灵宠,大手神通和阵法修为的底细!”

    钱晨在轮回之地外,所用的种种手段,竟然都被此人掌握,还要来亲眼见一见,若非钱晨套娃成精,只怕真就中了王家的算计。

    白鹿堂中,钱晨暗暗感叹道:“此人眼中神光真个不凡,至少看破了我三重伪装!”

    王戎在船上凝重道:“那只大手,乃是其丹气所化,此人的丹气至少有一品根基,而且是雷法所成。如此丹气,内蕴至少两种神雷的灵韵,一种隐隐有八卦雷光,应该是八卦斩仙神雷!一种将八卦化为混沌,应该是混元神雷。”

    “这说明朱无常那边的传言有所失误,此人绝不是什么广寒宫这一代的广寒仙子,他元丹并非广寒冰魄丹。而神霄派那边的情报则更加真实,此人在雷海之中,引得九霄雷动,丹成一品,乃是前所未见的内景真雷丹!”

    …………

    钱晨回到藏剑阁静室,此时正在打坐,他指尖缠绕一丝玄气,循着这一丝气机,挥手开辟了一个虚幻世界,与先前王戎所施展的《颢天玄经》,如出一辙。

    他真元再次变化,以八阵图中兵家之道,凝聚血气,身外赫然显化兵家神相,虽然只是微微一动,便迅速崩溃,但让王敦看了,只怕要吓出尿来!

    他一身武道兵道,被钱晨见过一回,就窥去了六分。

    钱晨叹息道:“武道神相和魔道本命神魔有所联系,我能看出六分来,但《九天玄经》太过玄妙,我就只能看出一丝玄机。为何我魔道资质,比道门胜过如此多?”

    “我真的是道门的传承灵宝吗?”

    …………

    王戎再说道:“第二阵,看的是他最是常用的琴音之法。果然,此人的根基是雷法,他的琴音便是一种雷音的变化,一门以音伤人,雷殛脏腑的神通。”

    “我还听出那琴声之中,藏着刀气!此刀冰寒一片,只怕就是广寒宫的冰魄神刀,朱无常有此误会,也是寻常。但那雷音阴柔至极,乃是阴雷的变化,可以龙虎山阳五雷正法破之!”

    …………

    静室中,钱晨摸着下巴想到:“不知我七种神雷,他看出了几种,无音神雷我结合太上道音,修成了阴阳合一的希夷神雷,但这一次只施展了阴柔的无音神雷,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中招!”

    …………

    船上,王戎面色凝重,继续道:“还有那那把伞,乃是三十六天罡之中防御第一的乾天一气清罡所化,极难打破。当是龙象出手时最为棘手的所在,好在这次提前看出,便能有所布置。”

    “伞中之剑,亦是神兵!其剑法惊人,其人使用的是神兵,龙象虽然飞剑高绝,却也不能小窥。其剑法根基,有一丝大光明宫冰魄寒光剑的影子……”

    …………

    钱晨感叹道:“也不知能不能逼出我的本命飞剑,自从本命飞剑成就以来,我才动过几次手?斩得都是魔道巨擘,其中最强的应该是我的魔道身了!真该让正道见一见这番牌面……”

    “还有剑道推演,我好像抓住了冰魄神刀之中,太白剑宗斩情御剑诀的一丝影子,化刀为剑,也算有了眉目!”

    王戎最后道:“他那只灵宠,我怀疑是天生神灵,又看出了一丝神箓册封的痕迹,只怕就是陶天师册封而成的神祇,招来三十万天兵,也是正常。”

    “必是此人的一大后手!”

    静室中,钱晨无聊的逗弄着耳道神,若是王戎见了,必然会甩自己一个打耳光,什么后手,那神态,浑然就像当它一个玩物。

    耳道神张口阿巴巴巴,老傻瓜了!

    钱晨微微抬头,数了数自己的未曾在轮回之地外用过的种种手段——两仪元磁神光,龙雀环,磁光瓶、玄黄如意,业火红莲,冰魄神雷,本命飞剑,以及最可怕的魔道法身……还有种种楼观道的法术神通,他甚少使用。

    如今又多了阵法之道这个底牌。

    “不行啊!我藏着的手段好像少了点,得闭关祭炼几种法术,顺便炼化一宗阵道法器来,嗯!原本炼成棋盘最好,琴棋书画,我都要!可谢道韫珠玉在前,就有些不合适了?”

    “要不炼成一道云气成阵,再和我收丹药的红皮葫芦合炼?将阵法炼得大小如意,藏在葫芦里面方便携带!”

    钱晨微微抬头,对王戎的神目就不更在意了。

    此人幼年眼观大日天宫,今日看他眼中神采外泄,频露异光,只怕已经被大日天宫的太阳真火伤了眼睛,才会成年修为大乘之后,眼力反不如前。

    这双眼睛,在钱晨看来已经废了大半。

    剩下的这点威能……不足为惧。

    “这眼力,还不如我……纵然是仙骨又有何用?”

第七十六章轮回变,玉环之凭

    钱晨在静室内闭关了几日,一面参悟《八阵图》,一面将红皮葫芦,依照从八阵图中领悟出的禁制祭炼了七重。

    才刚刚出关,钱晨便将司倾城拉来白鹿堂后的码头上,考校功课。

    “师妹不是说将我留下的阵法变化参悟了几分吗?”

    钱晨指着河道笑道:“我在这码头河道,留下了一道阵法,师妹若能指出一二,便算你过关了!”

    司倾城苦着脸道:“师兄!”

    “求我也没用,道门四绝,丹器符阵,纵然不要求师妹你如符箓之道一般精通,但总该涉猎一些吧。不然日后被人陷在阵中,师妹总不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吧!”

    司倾城哀叹道:“并非人人都能如师兄一般,涉猎如此广博的。寻常道门弟子,能精通一门修行外道,就已经非比寻常了。像师兄这般,丹、器、符、阵样样皆通的怪物,中土五千年都难出一个!”

    “上一个还是万年前的诸葛武侯呢!”

    “胡说……我什么时候四道皆通了,也就是炼丹之术稍有心得,阵法之道才刚刚入门,符箓之道,我也只涉猎神箓一道而已。炼器之术,我若精通,也就不用次次都求轮回之主帮我祭炼法器了!”钱晨正色道。

    钱晨说的是真心话,相比魔道之身,他在道门之上的这点资质又算得上什么?诸葛武侯是何等人物,想必在修行外道之上的资质,犹如钱晨在魔道之上一般。

    只看从那八阵图,暗观建康风水的一些脉络,便知道武侯的阵法,几近道矣,只怕下来一个道君都会被陷入阵中。

    他岂能比拟?

    “我资质愚钝,岂能和武侯相比……你不要虚言推诿,快寻找线索!”

    司倾城只能低头在河岸边度步,她看了半个时辰,手中不断掐算,聚精会神到额头都显现出一丝汗迹,才一抹额头上的细密汗珠,惊喜道:“我找到了!”

    “师兄布置的阵法,在秦淮河流经此处的九处曲折之中,河中之水暗流环绕,形成了九个水眼……应该是鸟翔之阵中,朱雀九点头的变化!”

    钱晨微微点头:“算你过关了!”

    说罢便将手中重新祭炼过的一件九连环的法器,投入河中。

    连环九曲!

    那藏在秦淮河碧波之中的九个漩涡,无声无息的消散,外表再也看不出什么异状。

    这件法器乃是当日钱晨演算阵法之时,司倾城拿出来辅助推算的几件法器之一,品质不甚佳,钱晨这次闭关,将它重新祭炼了一番,作为此处阵法的阵眼。

    他将操纵这件法器的法诀,交给司倾城,并说道:“以后便以这件法器,操纵此处阵法的变化。它已经将庄中的禁制同秦淮朱雀翔天格联系了起来,下次若有人闯入,你便可发动阵法,将其镇压在秦淮河下!”

    “至于如何以这件法器操纵阵法,你既然已经抓到一丝脉络,日后慢慢参悟便是。”

    钱晨刚刚考校完毕,便有老仆来报道:“小道长,公主,门外有三位自称是拦江之战故人的男女求见,言说张怀恩有难,特来求援!”

    “那些轮回者不好好做任务,来找我干什么?”

    钱晨有些纳闷,但看着大家都是轮回者,而且自己还指望他们身上的手脚,能试探轮回之地一二的份上,还是请他们进来了。

    元皓带着罗通、杜秀娘站在庄园的正门之外。

    看到仆人请他们进去,才对视一眼,暗道终于找对地方了!

    这几日在中土南晋,他们可是受够了那鸟气,原本以为张怀恩就算是眼高于顶的世家废物,明明要依仗他们保护,却还在路上不曾亲近,够目中无人的了。

    岂料比起其他世家子弟,张怀恩都算是平易近人的典范。

    这几天他们在建康城中行事,才知道什么叫做目高于顶,高门世家的‘风范’。听闻他们并非世族,许多人甚至不愿跟他们说话,直接赶出门去。

    只是寻找倾城公主的所在,就撞得他们满头的大包。

    仆人将他们请到了庄中校场之上,王戎、新安公主来访时都是直接被请入内堂,而他们几人,就被仆人下意识的带到了白鹿堂前,甚至没让他们进去,可见中土门第成见之深。

    再次禀报后,他们才见到了钱晨。

    “张怀恩不是已经入城,又有什么危难,需要你们上门求救?”

    钱晨想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元皓抱拳道:“张中正入城之后,才知道派遣他去吴郡的皇帝病重,他根本见不着皇帝,求见御史中丞,也几次被拒之门外。后来经我等多方打探,才知道皇帝病重之后,诸位宗子暗斗激烈,为了交好东南世家,张中正便成了他们斗法的棋子。”

    “随着皇帝病情久不见好,一位宗子已经放出话去,让张中正离开建康,不然就……”

    钱晨微微皱眉,前段时间崔啖来的时候,也告知了司马家那几个号称八龙的宗子,正斗的热闹。没想到就连这些轮回者的任务,都有牵连。

    按照轮回者到哪,哪倒霉,一有任务必然掀起劫数的定律来看……

    这八龙之争,可能波及甚广,隐隐有劫数爆发之兆。

    “要对你们动手的那位宗子是谁?”

    元皓点头道:“是东海王司马越!”

    司倾城悠悠开口道:“你们想我怎么帮你们……”

    显然她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找钱晨求救是假,找她求救才是真,虽然她一向不理会这些倒灶之事,但钱晨的态度却有些古怪。

    她知道钱晨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既然如此态度,必有原因,便出面应承了一二。

    轮回者暗中对视了一眼,既然倾城公主问出了这话,就说明她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元皓拱手恭敬道:“希望公主能为我们牵桥搭线,让我们面见陛下!呈上孙恩谋反的证据。”

    “孙天师谋反?”

    司倾城哭笑不得道:“他图什么啊?皇帝之贵,难道还及得上道门天师吗?”

    元皓心中一紧,心中恍然道:“是了!孙恩造反,他图什么?天师之尊,未必下于皇帝啊!”

    司倾城眉头微蹙,身姿婉转,道:“皇伯父三个月前,身体便有所不适,我们小辈问安,也常常不得见。而且我一贯少入皇城,除了中秋大旦,少往宗室那边去。想带你们几人去见皇帝,确实有些难碍。”

    “若是平常时候,我带你们去皇伯父露面之所,安排你们见一面还有可能。但伯父若是病重,就连我要见一面,都有些困难,何况你们这些身份不明之人?”

    “我虽然有公主封号,但与皇室关系较远,倒是新安公主乃是陛下同胞亲妹……“司倾城转头看向钱晨,看看他的意思,若是钱晨有求,她拿出父亲的私印来,倒是能试一试。

    钱晨却不动声色,朝着杜秀娘手腕上的一个白玉臂环看了一眼。

    他表面上神情不动,心中实则已经电闪而过许多念头。

    “这是前身身上的臂环,为什么会在轮回者手里?妙空和通神老道从何处掠来的前生,我并不知情,毕竟那时候我还是一颗珠子。”

    钱晨穿越以后,下意识的不愿去追寻前身身世的线索,被妙空抹去记忆,也就将错就错,从未想过找回这些记忆。因为他只是钱晨,而并非别的什么人。但今日这一瞥,让他知道之前的逃避之举,已经带来了某些莫测的后果。

    “在广陵城中,第一次见到前身的时候,他身上便带着这枚玉臂环,后来我占据了前身的身体,又被转移到武康县那处荒宅之中,这些遗物,应该都留在了广陵。”

    “妙空已经被我所杀,为什么这些轮回者身上还会有广陵城中的那些东西?这些事情,对于轮回之主来说并不是秘密。它让轮回者拿着这些东西,寻找相关线索,又有何用意?”

    “以轮回之主的层次,应该不会做这些无谓的算计才是。它就算想要算计我,也应当对我第六层以后的身份下手,直接针对太上道尘珠,而并非只到我这身躯壳为止。”

    “如今我就算失去了肉身,也足以催动道尘珠,护着我神魂转世。”

    “也就是说,这些动作,只有可能是知道我的第五层伪装——太上道尘珠传承者身份的人的布置。是妙空死前留下的后手?还是……那个一直被我忽略,发下誓言,不去窥探道尘珠的通神老道?”

    “无论如何,轮回之地中都可能有人在算计我!”

    钱晨只是一瞬间,便想到了很多。

    但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妙空和通神老道任意摆弄的少年了。他已经是通法修士,第二次轮回就打得妙空仅以身还,第三次轮回,甚至未亲自出手,便将其绝杀。

    如今他外丹一品,一众法器随身,魔道之身虽被镇压,但只要在中土境内,他都可以随时解开魔穴之中的禁制,召回魔道之身。就算元神真仙出手,也能抗衡。有这么多底牌在手,这些事情虽然还是麻烦,但他未必不能应对。

    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些,钱晨决定借着这些轮回者,先手试探一番。

    他抬头道:“师妹,可否警告一下司马越,叫他不要妄动?”

    司倾城皱眉道:“司马越这人刚愎自用,却又心思深沉,乃是八位宗子之中,最有可能上位的三个人选之一。一个司马玮、一个司马颖,加上他司马越,都被封王。”

    “其羽翼丰满,未必会卖我的面子!”

    钱晨道:“司马越若是为了交好东南世家出手,既已经让张怀恩不得见皇帝,应该不会为他一条命,驳了师妹的面子,除非……司马越想要交好的不是东南世家,而是天师孙恩!”

    司倾城撑着额头,哀叹道:“若是被卷入我那几个兄弟夺位之争中,只怕我这里就没几天清净了!”

    钱晨道:“师妹帮我阻止司马越一回便可,若是他强行要杀张怀恩……”钱晨一声叹息:“我也只能看在大江之上,一面之交的份上,保住张怀恩离开建康了!”

    司倾城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师兄所言。”

    当即命老仆进来,写了一封信,让他带给司马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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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