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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穷明界中玄坛立,正一盟威授宝箓

    夜里的长流峰,已经有修士寻了灵脉汇聚之地,开辟了洞府。游三正在自己开辟的一间石室中打坐,因为白日的讲道,有些心浮气躁,难以入定,便拿出袖中的白骨红颜刀,轻轻抚摸。虽然有了钱晨赠予的猪牙刀,这件魔道法器已经并非他手中威力最大的法器,但每次温养法器之时,他还是下意识的更倾向于温养这一柄白骨刀。

    久久的,游三突然眼前朦胧,一滴水珠滴落在白骨刀刃上。

    “我好想你!”

    他抚摸着长刀,喃喃道。

    只有在存亡乱世结束的时候,人才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心中麻木退去,空空荡荡,一时间不知道该坚持什么,前路如何的游三,想起白日里听闻的经文。他盘坐而起,低声念诵道:“寂寂至无踪,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

    “……三界众生。漂流苦海。无有解脱。汝岂忍受。宜须精勤。奉行我法。普皆救度。若有众生遭诸危厄。当诵此经。礼念圣号。即得离苦。超升净土。永得解脱。逍遥自在。长生益寿。老命更延。一切厄难。皆得消灭!”

    “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他深深叩首,向那冥冥之中的大威能,向生死之外的未知,诚心正意道:“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阳上帝!”

    一点神光落入心田,悄然扎根,将他茫然无所依的道心托起,冥冥之中,他感应到白骨长刀之上的一声轻轻的叹息,仿若青丝长发擦过脖子的麻痒。游三心中升起一种感动至极的大欢喜,一时间喜乐让他泪盈眼眶,心中观想骑着九头狮子的慈悲神祇,精修的魔气缓缓褪去,在洗练之中,归复正道。

    两个时辰之后,胡五六敲响石室大门,看到禁制自行开启的时候,他步入洞府内,嚷嚷道:“师兄,大家都在讨论要不要请真人授箓,这可比我们原来的修行之法好多了。已经有人尝试了皈依神祇,只是虽然观想了神光,却迟迟不能凝聚道箓,大家都说还有真人想必还有关隘没说清楚,明日要请真人细讲呢!”

    胡五六进得洞府,看到游三盘腿坐在蒲团上,浑身污秽尽去,身上发出清净之香,身体透彻,阴气魔气尽殊化去,竟然废去了原来的根基,更上一层。虽然还未凝聚道箓,但已然转修了新法。他手上的白骨长刀化为玉质,刀柄上系着一根红线,在胡五六进来的时候,发出一声低语般的轻吟。

    “师…兄…”胡五六后面的话都有些结巴了。

    他看到游三平和笑道:“师弟,我已经决心修持道法,积修九千外功。待到功德圆满之日,与你嫂子飞升青华长乐界!”

    ……

    “胡闹!”有结丹真人怒道:“什么授箓之法,什么参拜天庭!四大真仙传法,我等修道以来,从来只按祖师传授的道法修行,轮得到他们界外之人传法?五千年来,不是没有依仗外道,依附阴灵修行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下场?不老老实实修道,走捷径,我看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几个界外之人,自己修的是旧法,传授我们的却是新法,这是什么居心?”

    一位面目赤红的结丹真人接过话去:“都修了她的授箓之法,祖师传下来的道统怎么办?”

    “这是要灭我们的根基啊!”有魔道真人面目狰狞道:“她就是要绝我们的道统,比妖族还要狠毒。”

    头发着火的结丹修士幽幽道:“你们光在这说,去跟明尊说去啊?我看就算在其他几位救世真人,你们连个屁都不敢放。脖子再硬,硬得过孔雀吗?你们也想转一千世,积修八千万外功吗?”

    红脸的真人拍案道:“那怎么办?”

    魔道真人冷笑道:“我带弟子明天就走,不听她的邪法!”

    火发修士站起身来,冷笑道:“我是准备拜入新法之下,授箓授箓,终究是师门授予弟子。我拜几位真人为师,入了救世真人麾下便是,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得个正果呢!修正法,要成仙成佛才能飞升,但天庭大开方便门户,许我等神魂飞升上界。我自诩没有修炼成仙的造化,比起轮回莫测,天庭诸天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呢!”

    说罢,他便挥袖离去,留下众人在这里目瞪口呆。

    红脸真人指着他的背影,颤声道:“叛徒!他就这么降了?人妖之战的时候,这样的人就是叛徒!”

    但他回头的时候,却看见一种结丹真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寅时五刻,天色尚暗,芦篷的竹帘缓缓卷起,司倾城在金丹界域,漫天神光映照下,五行山四方皆明。她开口便讲述筑基通法的其他关要,一切普适法诀,才讲了两刻,下凡便有许多人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才有人大着胆子,趁着司倾城稍歇等他们消化那些法诀道理的时候,出列道:“请救世圣母传授弟子授箓之法,皈依天庭,皈依正道。”

    这时候,满山的凡俗,修士都叩首道:“请救世真人赐下真法!”

    司倾城听到救世圣母,脸色便微不可查的红了一丝,只有后面的钱晨等人能看到她耳根子通红的样子,她还想解释什么,待到漫山遍野的修士皆俯首下拜,比对钱晨还要恭敬的时候,她才彻底的目瞪口呆。

    还是钱晨的传音,点醒了她。

    司倾城调整了一下坐姿,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开口道:“尔等妄求真法,可曾知罪?”

    这下四峰修士大多数皆下跪,先前秘谈的几人,红脸修士、魔道修士跪的最快,高声道:“我等知罪,望圣母垂帘,超拔我等脱离凡尘苦海。”

    司倾城微微抬头,如玉的下颌弧线优雅,真有真人风姿。

    她学着自己父亲对门下的姿态道:“我乃是地仙界元始道祖真传,钦命治世正一龙虎玄坛,三山正法天师陶弘景门下弟子倾城真人,奉三山法印,天师之宝!元始宝诰,正一盟威!三清法旨,如太上谕!得授道经师宝,方可赐予尔等开山授箓之权。欲求真法,先得许我七约,一不可妄杀凡俗,二不可堕入魔道,三……”

    七**戒下示,群修皆俯首道:“弟子愿循此戒!”

    司倾城微微点头:“那好,我便授予尔等道门法印,元始宝诰。凡授箓者皆要皈依道门,敬奉三清道祖,然后持戒行正道,若有违逆,天庭鬼神监察之,必有劫数降下,生死之后,魂魄必受天庭天师府刑谴。”

    司倾城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的显化本命真符,其上三枚法印之一的正一盟威,赫然与轮回之主教化任务的一点灵光相合,显化了一枚虚幻的法印——正一盟威。

    在这枚虚幻的法印旁边,一点灵光之天外落下,在司倾城本命真符旁边,化为了一道法印真意——天师之宝!

    司倾城彻底傻了,好在她面目掩饰在神光之后,下方一众翘首以盼的修士都看不清楚,更听不到他们心目中的救世真人傻子般的低声喃喃道:“爹!我怎么也成天师了!”钱晨从芦篷之后走出,道尘珠一点灵光印出,在虚空化为如太上谕法印。天师之宝、正一盟威、如太上谕三枚法印落下。

    在场所有俯首叩拜的修士,都得以授予一点灵光,当即便有数人以自身功法凝聚了一张本命道箓。

    钱晨平静道:“尔等所凝道箓,皆是功法道路所化,可以自行授予门下,令其持箓修行。但一应道箓皆录入元始三五正一盟威宝箓之中,入此宝箓,方为正道,否则一应无法沟通天庭神祇,再无授箓之能。”钱晨手中凝聚一本玉书,上面便是他们刚刚凝结的种种道箓,然后将此箓交给修盟的大长老。

    一众结丹修士听闻还能保持传承,只是头上多了一个道门管着,这大腿抱着,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也没有啊!当即那些尚未下拜的修士,也都跪下叩首。

    “日后尔等要消除其上道箓,当持符斋醮上告天师府,只要其有违七旨,叛戒入邪,宝箓之上的道箓自消!”

    钱晨没有说出来的是——司倾城凝结的天师法印真意,和他的如太上谕,也都可以削去其上的道箓。这也是道门天师的权柄。只是司倾城的天师法印,只怕削去不了地仙界的正一盟威道箓。甚至能不能在中土跨越诸天,削去穷明界的道箓,都尚且还不知晓。

    但钱晨有种感觉,他的如太上谕法印,似乎无论在中土还是诸天万界,都能剥夺正一盟威上的道箓。

    “所以,我这也算半个天师了吗?”

    钱晨面上平静,心中却有许多古怪。

    “不知司师妹的天师身份,在地仙界受不受承认。本来只是想给师妹分点道德奖励,没想到误打误撞触动了在其他世界传法传教,创立道门的玄机。这轮回之地,既有人道阵营,又有正一盟威传道之权,越看越奇怪了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一剑惶惶斩妖国,诸事了断归轮回

    玉皇顶上,玉钟已经响过十四天。

    司倾城已经传下完整的正一法箓,其他几种筑基之法,也都简略讲过,七天之前筑基境界便已经讲完了。

    后面七天,都是在讲借助神祇施法的神箓和道术,以及通法境界的道士修持。

    红脸真人,火发真人等几位结丹修士坐在一处灵潭洞府之中,灵泉从谭中涌起,带出浓郁的精纯灵气,潭边开辟了十几亩的灵田,如今新栽种的灵药才刚刚萌芽。火发修士捧着一杯灵茶,环视一眼自家精心打点的洞府,鄙夷的看了一眼红脸修士——说好的不听授箓之法,坚持祖师传承呢?怎么还是接了正一宝箓?

    红脸修士咳嗽一声,毫不尴尬的笑道:“火发道友这洞府打理的好啊!点在了长流山灵穴之上,地方宽阔,只怕收上十几位弟子都不会拥挤。我手慢了一些,这五行山上的好地方都被人占完了!现在留两个徒儿都觉得拥挤。”

    火发真人不咸不淡道:“都是四位救世真人赐福!五行山占尽万里龙脉,比起原来的四大宗门的山门都要好上许多。五行山处于孤竹地势正中,还有明尊留下的莲花法阵,可见未来五千年必将尽得仙道气运。这不,两大阳神尊者都也垂顾此地,金刚寺占据了积金主峰、万竹山扎根大青峰。按照这般布局,只怕剩下的两座灵峰,也迟早是未来复苏的清虚宗、通明教山门祖地。我等不过窃踞,迟早是要离开的。”

    旁边另一位结丹真人也一脸神秘的说道:“这不还有玉皇顶吗?四位真人迟早是要飞升的,现在为了以示尊敬,大家都没有在玉皇顶布置洞府,若是抢到先机……”

    红脸修士摇头道:“四位真仙下降穷明,便留下了四大宗门。救世真人造化五行山,怎么可能不立下道统?”

    听闻此言,其他几位结丹真人也纷纷赞同道:“这玉皇顶两大阳神都让了出来,迟早是四位救世真人道统的山门。”

    “只是不知留下道统的,是哪位真人?”火发修士有些忧虑道:“本来明尊降服孔雀,结束大劫,法力神通具是四大真人之中最强的,应该由他留下道统。但偏偏这几日讲道,明尊传道不传法,反而是由圣女代为传下正一法箓,修习者甚广。”

    “而且这几日修盟将要改组为道盟,由七十四家在正一宝箓之上留名宗门组成,约定共同设立道院,管理孤竹。”

    “日后收入弟子都要先入道院培养,然后选择道箓,拜入不同的宗门修行。待到外功圆满,晋升通法之后册封为道人,才回归各宗山门修行,或是成为道院的长老执事。“火发叹息道:“日后不入道盟,只怕都是旁门左道,要受打压!”

    红脸修士闻言噎了一口气,他座下也有几个弟子,曾想以正一盟威的法印灵光,凝结自家道箓,在正一宝箓之上占据一个宗门的名义。岂料无论是自家气运还是宗门道法,都不合格,未能凝结出道箓来。

    但火发修士嘴上说的遗憾,却凝聚了火云道箓。七十四家宗门有其一,自开一门火云宗。

    好在正一盟威的法印灵光可以传承下去,日后添补自己道法,壮大宗门气运,也有可能再次凝聚道箓,但错过这次承受法印机会的修士,想要凝结道箓就是千难万难了。

    “若是明尊创教,玉皇顶定然是其道统的,但若明尊无意传下道统,玉皇顶只怕就是道盟山门了!”原先的魔道真人已经改修,正在苦苦洗练魔气,修持道箓,此时却说得头头是道。

    有人忍不住问道:“昨日便讲完了通法修持,今日不知几位真人会不会讲结丹之术?”

    红脸真人嗤笑道:“丹成无悔,结丹之法具是各门秘传,乃是根本道法,就连正一道箓到了通法道人境界,都要转回宗门,依宗门传法自修。哪里会有人如此大方,把根基秘法也通传了?”

    他这话虽然语气有所不敬,但道理不假,其他几位结丹真人面上不说,暗中也是频频点头。

    他们修到如今境界,哪个不是传承道法精深的。自然知道结丹这一关,才算是踏上求道之路,涉及各家根本道法。甚至还不少人传承的道书,结丹境界便是到顶了。寻常宗门的通法法术泄露了,也不会有人深究。但涉及结丹的法门泄露,那是追杀到天涯海角都要追回来的。若不然,宗门就毁了!

    若是真人讲道涉及结丹,岂不是让他们所修的道法都成了大路货?

    几人说化间便到了寅时,火发真人架起一件飞遁法器,打开洞府禁制,带着几人来到长流峰顶,看到芦篷的竹帘缓缓掀开,钱晨端坐其中,一击玉钟,四峰皆肃静。

    只听钱晨开口淡然道:“今日讲各家丹法!”

    随即便从炼丹之理开讲……

    下方的一种修士又惊又喜,炼丹之法向来都是各家秘传,就算是四大宗门所藏,比起地仙界来也是平平,钱晨在炼丹之法上是什么境界,就算太上道的元神真人来了,懂得也不会更多了。钱晨从丹炉讲到用火,从采药,讲到丹诀,下方的修士如痴如醉,火发真人所修也是火发,与炼丹之道颇有根基。

    他顿闻妙谛,一时眉头紧皱,一时欣喜的手舞足蹈,恍惚之间点破了一层障碍,竟然在那炼丹之法,用火采药,印证了自己结丹之路,登时那字字珠玑的炼丹之妙就变了,鼎炉变成了肉身修持,丹诀变成了结丹法诀,采药变成了炼化人体大药,炼丹的,每一个步骤都暗喻了结丹修行之上的种种关要。

    一时间,原本火发自己都懵懵懂懂的结丹之路,居然一览无余,回顾结丹之路,结合钱晨说讲,一时间种种玄妙涌上心头。

    火发黯然泪下,顿悟钱晨表面上讲的是炼丹之术,实则讲的是结丹之道。唯有悟性高远,根基扎实,机缘巧合,福源深重者,才得以顿悟其中道法的本来面貌。真人传道不传法,名为各家丹法,实则是丹道根本,比起结丹之术来,尚且还要超越两个层次。就算只听懂了只言片语,对于日后结丹也是受益无穷。

    火发专心致志,听得无比沉迷。待到日落西山,钱晨停下讲道,他才倏然醒来,看着旁边随便听听,显然对炼丹之术并没有那么重视的一种结丹修士,在看那几个听得入迷的结丹、通法修士,甚至有人醒来之后,又哭又笑,手舞足蹈貌若疯狂。

    红脸修士笑道:“不过是炼丹小术,便叫他们如此痴狂,岂不知炼丹乃小道而已,正经结丹才是大道!”

    火发笑而不语,心里只是淡淡冷笑:“真人不会如此大方?呵!此辈蝇营狗苟,已经被红尘浊见蒙蔽了道心,才听不出大道。岂能知道真人境界何其高远。还有人说明尊也不过结丹,笑话,只凭这等丹道,真人就必是元神真仙。只怕孔雀之难,都只是明尊降世历劫而已……大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大道?”

    “你们视如至宝,恨不得全天下只有你们知道的东西,真人随意传授有缘。”

    “你们觉得已经是人间决定的结丹境界,在真人看来不过是大道之上,看看睁开眼睛的懵懂幼童而已!”

    “夏虫不可语冰!”火发顿时觉得这些人如此可笑,这些天他混迹其中,竟然也变得可笑起来,有着功夫,何不用心参悟真人所传大道?当即平静起身,邀请那几位听出妙处的通法真人道:“在下火发,听闻老师传授大道实在妙不可言,以我悟性实难参透其十一,方才见诸位道友亦有所得,可愿来贫道洞府,开一个论道法会,交流一二心得?”

    几位通法修士对视一眼,欣喜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七日之后,一群听道的通法结丹之中,已经隐约划分为两大阵营,一者以火发等人为首,每日在四峰虔心听讲,参悟丹道至理,一者无缘无分,只能空得一切炼丹之妙,钱晨所传大道,首重悟性机缘,不乏有凡人听出了妙处,而结丹修士心中生出见知障,反而摸不到门道。火发等人越是讨论,参悟钱晨所传,更感觉其中道理无穷无尽,毕生都难得万一,愈发敬畏。

    言语之中,皆对钱晨等四位真人,毕恭毕敬,视为祖师。

    其他庸庸碌碌之辈,尚且不知其妙,就这么从天大的机缘旁,擦肩而过。

    讲道第二十二日,竹帘卷起,却是一昂扬大汉,坐在芦篷下。

    燕殊以一道煌煌剑光,照耀玉皇顶,出示一众修士道:“我有一剑,可授有缘。此剑可以斩无明、断烦恼、落红尘、明道心、杀妖魔、度三灾、破人劫、截大道……这一剑开天、辟地、破界、落心、摧山、断海、屠城、杀人、见道、明我,汝可识得……”

    下方一众修士听得此言,看到那凌厉无匹的剑光,那里识得燕殊在说什么?

    有人颤颤巍巍道:“真人,此剑可得长生否?”

    燕殊仰头笑道:“你且看我!”随即一道剑光斩裂长空,发出暴烈的雷音,人已经随着剑光不见……两个时辰之后,才看到剑光浩荡席卷青冥而回,天上落下一具巨大的无头尸体,庞大如山岳的黑牛,断首喷血,鲜血尚且冒着热气,燕殊手挽牛头,剑光落在芦篷之中。

    一众修士看到那道剑光,肝胆具颤都来不及。

    有人惊骇道:“黑牛王!”

    “五大妖王最后一位,黑牛王!”

    “它也被杀了?”

    “四位真人,当真是神通无量……”

    提剑越空去,手挽妖王头。燕殊坐在芦篷之中,目视四方,一时间数千修士无人敢抬头,尽皆俯首。不久之后一个震撼万分的消息传遍了孤竹国。那一日燕真人斩杀黑牛王之后,四位真人趁着月色,踏平了妖都,是役,斩杀妖魔百万,妖国血流漂杵。

    燕殊七日传授剑道,宁青宸七日解说诸多法术。

    最后十四日,四人请法信讲述佛门修持之道,请灵王讲述阴阳大道,最后由阴阳论开,钱晨于第四十九天开讲阴神阳神,这一日,满山修士痴醉如狂,纵然听不懂也要拼命记下其中几句话。

    七七四十九天后!

    芦篷之中彩花盛开,玉钟连鸣四十九声,钱晨身后的众妙之门冲出数百道毫光,循着这四十九天中悟性出众,心性上佳的修士凡人,将穷明界断绝的传承尽数传下。钱晨等人在此界汇聚的庞大气运,一分为六,落入五行山中。

    其中四大宗门,尽数重立,就算是刚刚选了传人的通明教,情虚宗

第一百二十三章任务结算,道德三千,盘点收获

    “隐藏任务结算中……”

    “轮回者完成建队任务,可以在个人空间之中缔结小队契约。缔结契约后,队友死亡可以执行契约遗嘱,削去其余队友的境界修为,或是将遗产赠予队友。队友死亡,其他队员可以开启复活任务(警告,复活任务极为困难,请轮回者慎重考虑)……”

    “小队成员个人空间可以划分部分,合并为驻地空间。”

    “驻地时间不再相对凝滞,流速为主世界的十倍,但轮回任务的间隔时间,当以轮回者自身时序为准。当小队中一名轮回者的任务开启,其他轮回者可以选择是否随之进入任务。轮回者可以依照自身权限,随时回归驻地空间。”

    “轮回者完成委托任务,重立四大宗门,获得任务奖励四百道德!”

    “隐藏任务结算成功:重立人族道统,评价己上。”

    “重建四大宗门,升等戊中;破灭妖国,毁灭妖族传承,戊中升戊上;传下道统,戊上升丁中;传授天庭法,定约正一盟威,丁中升乙下;奖励道盟,人族气运推演中……人道气运五千年大兴,当有元神尊位,升等甲下。”

    “教化任务总评——甲下,获得总奖励三千道德。”

    “因为穷明世界拥有轮回者的道统,每个轮回任务周期,都能为轮回者提供一百道德的教化道德,直至道统覆灭。”

    主线任务奖励的二十道德,是每个人都有的。

    支线任务斩杀五大妖王,算的是总体贡献;因为钱晨是斩杀智狼王、白骨王、龙树王的绝对主力,又因此直接获得三十五道德;加上阵营任务中,妖族轮回者大多是钱晨和宁师妹所杀,还有两万四千功德的奖励,换算为八道德;委托任务分得一百道德——总计一百六十三道德。

    这样算起来,倒也并未比上次任务多上许多。

    但真正的大头,是放弃杀死孔雀后出现的隐藏教化任务,直接根据总体贡献为钱晨提供了一千二百道德。

    结算奖励后,燕殊直接沉默了!

    宁青宸也瞪大了眼睛,招来兑换榜单,出神凝视。司倾城更是直接傻了,她痴痴的数了一遍……然后又数了一遍上面的数字,惊喜道:“只是隐藏任务就给了一千道德,轮回之主铁公鸡改性了?”

    “我什么也没做,也分到了四百。”燕殊眼睛犹如铜铃,才喘着粗气道:“以后穷明道统,还有每次四十道德的教化之功。”

    燕殊回头大力拍打钱晨的肩膀,振奋道:“师弟,你不杀孔雀,真的是赚翻了啊!”

    “毕竟是血脉至亲……”钱晨擦了擦眼角,感慨道:“加钱是应该的。”

    他感慨道:“想要完成隐藏任务可不简单,击败孔雀本就万难,还要败而不杀,将其擒拿,才能开启隐藏任务。只是这一道关卡,难度便至少价值一千道德。后面的教化任务,我等若不为穷明界考虑,只是匆匆讲道完毕便离开,只怕传下的道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力,所以至少还有一千道德,是我等开创道盟,为穷明界奠定秩序所得……”

    “那最后剩下的一千呢?”燕殊好奇问道。

    “最后那一千,只怕是人道阵营奖励给我们创立的道门传承天庭法度,融入元始道祖开辟的秩序之故,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钱晨转头对司倾城笑道:“只怕并非是轮回之主大方,而是此次任务的奖励,并非轮回之主所为,而是出自人道阵营,只有自己人才这么大方。目前从出现的阵营任务和阵营奖励来看,轮回之地至少存在极大阵营,有人道、妖族,甚至佛门、魔道、道门在轮回之地,都未必没有自己的代言人。”

    “若是如此……”钱晨深深吸了一口道:“你爹家底丰厚啊!”

    司倾城闻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道:“师兄你是说,我爹可能是道门阵营的……”

    “至少是主持者之一。”钱晨道:“我们的任务是斩妖除魔,匡扶正道,你爹的任务说不定是在各界创立道门,传下三山道统呢!只是小小一个穷明界,每次轮回任务,便有一百道德花差。你爹要是完成百八十个,只是每次轮回任务的人道‘工资’,说不定就比我们这次任务的收获加起来还多。”

    “难怪叫道德……已知的奖励,善德顾名思义,还真就是做善事能获得的奖励。而功德已经涉及到维护天地运行和轮回之地自身的利益:最后的道德,正是开辟体制,将其他世界纳入轮回之地,乃至传下道统教化的奖励。”

    “善德改变一人,功德改变一时,道德最为长远,改变一世,甚至世世延续。”

    燕殊迟疑道:“那师弟,我们要不要改变作风,以树立道德为主。”

    “此次若非机缘巧合,来到一个人妖大劫之争的世界,我们如何能接触这样的任务?”钱晨微微摇头道:“元神之下,还是以斩妖除魔为主,立功立言立德三不朽,只怕是元神之上的事情。没有这场杀劫洗去一切,我们哪有机会统和一界传承,立下道统?”

    燕殊松了一口气,他还是觉得一剑过去,斩杀妖魔鬼怪来的痛快利落,是真不想每个世界都辛辛苦苦教徒弟。

    司倾城指着眼前的这片云台福地道:“先别说那么多,把我们那边一部分虚空云台挪移过来,建立我们的小队驻地吧!”

    燕殊和司倾城暂时开门离开,钱晨却将业火红莲,种回平湖之中,宁青宸小心托着凤师所化的金卵,将其放在了莲花之上。钱晨观察了一番金卵吐纳灵气的频率,对宁青宸道:“大约十年,凤师的血脉便可蜕变完成,如今轮回空间的时光流速是地仙界的十倍,换算为地仙界时光不过一年而已。”

    宁青宸感激道:“多谢师兄!”

    钱晨微微叹息,宁师妹的心又有些提起来了,她紧张道:“可是还有什么后患?叫师兄如此叹息。”钱晨摇头道:“此患端是凶险,师妹只怕应付不过来。”

    宁青宸担忧道:“我这里还有六百道德,应该……”

    钱晨打断她:“凤师血脉蜕变之后,几近上古灵兽,它才是一只大黄鸡就如此能吃,若是化为凤属,胃口岂不更大十倍,我着实为师妹的荷包担忧啊!”

    宁青宸假嗔道:“师兄为何如此促狭!”

    “是师妹你先跟我客气的……”钱晨哈哈大笑:“而且以我的经验,就算六百道德,也养不起几只猪。师妹你看这几只四脚食金兽!”他指了指犹如白猪一般的四只灵鹿,又指了指撒开脚丫子在福地中疯跑,追逐可怜的人参娃娃的耳道神,金银童子道:“还有这几只两足吞金怪!”

    钱晨面带怜悯,摇头感叹道:“师妹,你养自己都难,更别说加上凤师这个饭桶了!”

    宁青宸展颜一笑,道:“那师兄替我养啊!”

    两人对视一眼。

    钱晨等三人结丹之后,宁青宸心中的一丝自卑和紧张,在这对视之中无声无息的消解。钱晨只是以这种方式,化解宁青宸因为自己散修的自卑,而造成过度强调的自尊。钱晨和燕殊一向尊重宁青宸的自尊,但也希望她能接受他们的提携和帮助,三人结丹之后,宁青宸便有些沉默,凤师重伤之后更是如此。

    燕殊觉得自己口舌笨拙,便假意找了一个借口离开,让钱晨化解宁青宸心中的一丝芥蒂。

    宁青宸在湖边坐下来,探足进去,轻濯玉足,笑道:“两位师兄待我真好!”

    “你看,又客气了不是?”钱晨双手托着脑袋,抬头望天道:“道友为侣,不就是如此吗?大道独行,太过艰难寂寞,太上道祖尚且需要提携两位道侣相互扶持而行,我等又何必逞这个强呢?”

    “师兄从孔雀腹中出来,得了阴阳二气,五色神光,可是结丹了吗?”宁青宸转头问道。

    钱晨脸上浮现一丝古怪,反问:“师妹,人可以有两颗金丹吗?”

    宁青宸一脸惊诧道:“大道唯一,金丹乃是精神气三宝汇聚,神魂寄托之物,怎么可能有两个?莫非还有一颗并非是金丹,而是师兄在孔雀腹中得了它的五色神光,也替它结了一颗金丹。你们互为亲母,倒是玩的开……”

    钱晨一脸震惊:“这污妖之谁,还我宁师妹来!”

    两人笑闹了一会,钱晨才解释道:“我神魂真灵因为另有际遇,寄托在了一件灵宝之中,成了结丹的阻碍。故而那两枚金丹算是肉身结丹,并未寄托神魂真灵。可以说结丹了,也可以说没结丹。算是我炼成的两颗丹头,日后要以还丹之法,九转九还,作为点化灵宝,以灵宝为躯结丹之用。”

    宁青宸感叹道:“灵宝等若元神,师兄这是在提前精修元神化身了吗?”

    “我如何结丹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中土诸事繁杂,而且与我因果牵连太深,所以我欲出行海外,去找燕师兄,同时借助海外丰富的资源结丹。师妹可愿同行?”钱晨邀请道。

    宁青宸微微点头:“早听闻海外风物不同中土,我也有见识一番的心思。钱师兄,那便海外见?”

    天上太阳金乌珠沉浮,云台虚空之中,一道门户骤然出现随即是数十里大小的一片虚空云台,其上有无数奇金耸立如峰,轰隆隆的从门户中浮现,并入福地之中,又有一片数百里大小,青山绿水,灵气充盈,更有一条中等灵脉的福地也自另一道门户浮现,并入平湖福地,登时福地扩散千里,几乎跻身于上等福地,不逊于中土世家积累。

    “那片最大的,一定是司师妹的虚空云台!”

    钱晨指着刚刚合并的那片福地感叹道:“我在轮回之主兑换榜单那里见过,五行平衡的灵峰福地,只是主题背景的兑换价格,便要五百道德,她还加了一条灵脉,三十六口灵泉,一片出云之地,一口云上雷池,还买了灵植包……”

    说着钱晨自己都有些不平衡了,愤愤道:“司师妹这是让轮回之主亏了多少,论起败家来,我都要膛乎其后啊!有爹真好……”

    司师妹从那片福地之中飞来,在半空转了一圈,笑道:“师兄,这下我们的驻地都不逊于我家的玉泉山福地了。嗯!当然比我爹开辟的地肺山洞天还差了一点,不过可以种植青玉乾元谷了,但这种灵谷需要雷霆精气浇灌,这口雷池只能种五百亩……可惜紫纹龙牙米需要龙脉滋养。”

    司倾城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些谷种,犹豫片刻,果断点开兑换榜单。

    钱晨连忙阻止她道:“够了,师妹别再败家了!陶真人捞钱的才华我们都懂……”

    司倾城抬头道:“一口雷池二十道德而已,很快就挣回来的!”

    钱晨头顶探出一只青罡大手,将内景真元丹残留的雷霆精气全部打入那一口云上雷池之中,随即掌握五雷,劈出一道紫霄神雷。纯紫的雷霆自虚空降下,将那口一亩大小的雷池开辟百倍,化为一口百亩大小,无数雷光泛起的八卦雷池。

    他收起先天一气擒拿手,长长吐了一口气,总算还来得及阻止这位氪金大佬。

    “师妹啊!陶天师也不容易,这次你凝结金丹界域,只是真符便用了多少?后面又斗孔雀……给陶真人一点喘息的时间吧!”

    司倾城歪着头不解道:“我爹随便画画就是一张真符了!而且他每次考校功课,都要从师兄们手中收十几张真符呢!我爹看不上这些,就统统给我了。每次回句曲山,我都能收到一大堆……”

    “就当可怜一下你的师兄们吧!”钱晨一脸同情道。

    燕殊御剑而来,看了一眼广阔了许多的福地,笑道:“别可怜其他人了!这么大的福地,只是开辟灵田就有多少亩?出产的灵药,师弟你炼的完吗?”

    钱晨笑道:“这次请轮回之主出手,将太上八景炉祭炼成法宝,便可不用我来主持,自行炼制灵丹了!以后一转以下,不太复杂的丹药要多少有多少。”

    “这次我丹药一空,但孔雀大明王这里,除了一件神兵凤翅紫金镗,还有几件法宝。若非实在降不住它,将它在轮回之地放养,凭着大成的五色神光,它不知能收获多少法宝。做个送宝童子当真是极好的。唉!造化弄人!咱们来分一分法宝,顺便盘点一下此次的收获……”

第一百二十四章重炼天罗,天衍五德,再回建康

    孔雀有五色神光压身,又席卷了大半个穷明界,此界的大半积累,都尽数被他塞进了五色神光里,为钱晨所得。

    不过穷明界的法宝多半是靠着时间消磨,硬生生的祭炼上来的,品质较差。若是换在神州地仙界,孔雀只要不被人斩杀,手中的法宝品质怕是还要再高十倍,但也因此,除了一柄凤翅紫金镗,孔雀与钱晨斗法时只以五色神光应对,并未用过其他法宝。

    钱晨平平抬起凤翅紫金镗,混杂了阳极紫火铜打造的镗身沉重异常。

    他轻轻掂量,估摸着全镗约重一万三千钧,重达三十九万斤,阳极紫火铜虽然比钱晨打造‘有情’‘我执’的太乙元金品质略低数筹,但也是极品奇金、天材地宝之属了。

    而且太乙元金以锋锐为胜,飞剑最重一股锋锐,所以宇内九种祭炼飞剑最好的材料,皆是凭着本身坚韧锋利,斩破大千的灵材。

    用来打造凤翅镗这样的重武器,反而是明珠暗投了。

    更别提宇内有谁能拿的出三十万斤的太乙元金?

    钱晨看得出,这柄神兵凤翅镗乃是精炼过的,纵然有情、我执不被五色神光克制,只怕也伤不得它的皮毛。

    “这柄神兵品质上佳,乃是孔雀手中最为珍贵的一件兵器,只是材料便价值不菲。若非孔雀这等气运之子,又修有五行之内无所不包的五色神光,其他人只怕还真凑不齐三十万斤阳极紫火铜。”

    “此铜乃是紫极天火精粹所化,从来只有零碎的陨石。这三十万斤只怕已经是穷明界开天辟地以来的全部积累了。”钱晨赞叹道。

    司倾城摇头,面露苦色道:“太重了!”

    宁青宸也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太重了!修道人练气士**较为孱弱,若非孔雀这般**惊人的上古大妖,怕是只有魔道的不死神魔之躯,佛门不坏金身的修士或是武道修士运使武道神相,才能拿起来运使……”

    燕殊也皱眉道:“而且神兵不设禁制,全靠本身威能施展。除了师弟你,还有几个修道人不正经的拿着两柄神兵招摇?”

    “伞中‘有情’,琴中‘我执’,不知有多好用!随我战过多少大敌,一向得心应手,而且潇洒从容,更显得我气度不凡。师兄你就是嫉妒……”

    钱晨掂了掂凤翅镗,摇头道:“可惜了!此镗挥舞起来非但有凤凰展翅之势,而且通体带着紫极天火,威力奇大,在孔雀手中几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威……”

    几人想起孔雀大明王手持凤翅镗,妖火嚣狂,如神如魔的那一幕,都不禁心生寒意。

    这把神兵在孔雀手中,却是拿多少法宝都不换的,落入他们几人手中也的确可惜了!

    相比起来,还是竹熊手中那根灵竹所化的竹棍,更适合他们。

    可惜是自己人。

    钱晨遗憾道:“我看看能不能把它炼化进朱雀火尖枪中,一个是法宝,一个是神兵,其中却有许多难处。如何保存铜雀法宝禁制的同时,将神兵融入其中……值得费些脑筋。”

    燕殊笑了一笑,便看到钱晨又从五色神光之中,拿出五件法宝出来。

    他把眼睛瞪得通圆,如铜环大,嘴唇哆嗦道:“钱师弟,你说几件法宝,还真就有几件啊!”

    “海外修行之士比中土要多百倍。饶是如此,我杀了许多邪修,结仇了许多人,但除了龙宫那几个太子,还就再未见过一件法宝。智狼王修了七个阴神,也只有一件血炼的邪门浮屠塔,白骨王更是穷的连一件法宝都没有,怎么你这里缴获了许多?”

    “穷明界就那几个大妖,大修士!孔雀大明王有五色神光,智狼王和白骨王还炼什么法宝?深怕孔雀收不走吗?”

    钱晨忍不住吐槽道:“而且论起法宝,自然是人族这边比较多。堂堂一界修士总该有几件积累吧!孔雀与人族死斗多次,无论人族这边的阴神能不能活着逃走,遇上了五色神光,总是要丢下几件法宝法器来。就这还是少的呢!我怀疑品质更差的,都被孔雀用五色神光炼化了。”

    他把手中的口袋、勾爪、金槌、小斧、木尺放下。

    一一给他们介绍道:“这口袋中装着一股离魂三昧风,乃是两种阴毒的罡煞之气——乾巽九昧神风罡和离魂散魄迷光煞合祭的一种风煞,专攻人魂魄。临战之际,把口袋中的那股阴风放出来,无声无息就能撂倒一片。正面吹着便封闭五识,离魂夺窍,擦着一点也要浑浑噩噩,昏昏沉沉,乃是暗算人的上好法宝……而且这口袋绣的精致,一般人也想不到其中装了那么狠毒的东西。却是一件实用法宝,纵然给了寻常结丹修士,也能借此暗算了阴神。运气好了,阳神都有可能着了道儿!”

    燕殊摇头道:“此物不合我的性子!”

    司倾城也摇头道:“不太喜欢……”

    宁青宸却笑道:“那给我吧!我正好缺一件发动起来无声无息,威力却足够大的法宝。”

    钱晨便把口袋地给她,交代了祭炼的法诀,又拿起勾爪道:“岐阴冰血爪,乃是一件蕴含奇寒之力,能夺血魄的旁门法宝,颇为阴毒。最擅于对付体型庞大,挪移不便的妖兽。应该是某个异种鼬妖,以自身的爪牙之躯祭炼而成。”

    这一次众人都没有什么兴趣,这件法宝之上妖气甚重,不太适合人族修士使用。

    “降香击钟槌,以降龙木祭炼的一件钟槌法宝,其上的异香可以祛除心魔,清心静气,还能化为百丈巨槌攻打禁制,破坏法术。”

    这件法器比较适合善用符箓的司倾城,她也喜欢降龙木所携带的清香,便分给了她。

    剩下一把流光追星斧,乃是暗器,发动起来如流星追月,极为迅速,轻易便能凿破修士护身法器,砍杀其肉身。

    钱晨将之送给了宁青宸,正好可以配合离魂三昧风施展,届时一股阴风放出去,**散魄晕倒十方,宁青宸飞斧出手,旋转的绕上一圈,砍下敌人头颅,也有种冷血杀手的别样魅力。

    燕殊不缺这般杀性的手段,司倾城金丹界域一展,虐菜得心应手,正面对敌也有称手的法宝,所以都主张让给宁师妹。

    最后一枚小尺,却能引动九天星光护身,乃是穷明界三宗之一清虚宗的法宝。

    钱晨将其送给了攻强守弱的燕殊,虽然燕殊一向主张遭遇敌人时,先杀了对方,自己也就安全了。但这次燕殊几次被逼到不得不使用本命剑胎的生死关头,除了拼命的手段之外,竟然没有其他选择。除了孔雀实在强横,也说明燕殊的手段有所不足。

    在剑术之外,尚且需要其他法器补充。

    几人都收下了法宝,却见钱晨自己两手空空,燕殊关切问道:“都给了我们,师弟你自己呢?”

    钱晨笑道:“师兄你还不知道我的手段有多少?而且我法器太多,倒是需要精修其中一两件,而并非再贪多。此次得了孔雀的大成五色神光,将其炼成了一柄五光神剑,便胜过了你们所得的全部。”

    说罢他便招来轮回之主的玉册,将浑天青罗伞奉上云台,并打出那一束中央戊土神光……

    “轮回之主!将戊土神光炼入浑天青罗伞中……”

    乾天一气清罡属乾天清气,中央戊土神光乃是浊气凝练,具是天地之中防御最强的异种元气之一。

    二者合炼,清浊合一,如同天地胎膜!这下天罗伞展开,当真有一丝万法不侵的威力了。当然,凝练戊土神光也有坏处,若是这次之前,便合炼了戊土神光,天罗伞就要受到五色神光克制,面对孔雀反而不利。

    如今钱晨自己也炼成了五色神光,便没有这个顾虑了!”

    云台之上,垂落光柱,清浊之气轮转,化为清浊混一的灰蒙蒙的混沌。虽然颜色不好看,但钱晨能感觉到其防御力已经远胜于原来。

    随着混沌的猛然收缩,清气上升化为青天,浊气下沉积为山岳。

    最后青天落下,依旧是纯青的伞面,戊土却神光内蕴化为一柄玉杖。重新成型的天罗伞落入钱晨手中,重新恢复了以往不起眼的油纸伞摸样。

    缓缓将‘有情’将插入伞柄之中,太乙元金的锋芒被戊土神光轻易容纳,甚至能缓缓滋养孕育。钱晨感觉手中的天罗伞已经自成一个天地,张开伞来,几乎处于另一个世界的保护中,非但万法不侵,就是一些特殊的因果、气运诡秘术法,都难以侵入天罗伞保护下的天地。

    若是穷明界这般的小世界,天罗伞张开,几乎可以蒙蔽生死法则,令其处于阴世阳世之间,遮蔽阳寿。

    “相传法宝也有不同的层次,不知天罗伞重炼之后,处于什么层次?”

    钱晨举着伞感慨道。

    燕殊指着天罗伞道:“按照典籍之中的划分,法宝分为点灵、真形、化神、纯阳四个境界。但这只是指法宝距离灵宝的差距,许多法宝威力不凡,却灵性浅薄,因此纯以威力划分,又分为摧山、覆海、落星、破界、俱灭和造化六个境界。”

    “如今的天罗伞,倾覆四海之水也泼不进一滴,但星辰坠落,却不知扛不扛得住,应该算是覆海之宝。但若论灵性,不过处于点灵境界,还需师弟用心祭炼,待到那一点灵性培养壮大,可以化形出来,才算得了真形。”

    “祭炼灵性我可就不敢假手轮回之主了!”钱晨苦笑道:“此非一日之功,非得温养数百年才有那么一丝机会点化法宝真灵。”

    钱晨继续拿出大圣雷音琴来,取了龙树王的菩提树心,加上五色神光凝练的七根光弦,继续请轮回之主出手。大圣雷音琴重新祭炼,龙树王的菩提树心,本来最适合祭炼为佛门法宝,但它本体的精纯佛力早已被污染,钱晨不得不用紫霄神雷洗练过许多次,才将其彻底纯化,代替了已经有些本质不佳,拖累了法器层次的万年柳树心。

    说起来万年柳心最多数千年火候,金刚寺这颗菩提寺,却是其祖师自天外移栽而来,真有数万年木龄了。

    这一次,轮回之主收了一千道德,才把大圣雷音琴重新祭炼为法宝。

    心疼的钱晨两腮的软肉都在颤抖。

    最后,把上次没有道德晋升的太上八景炉,也打入从轮回之主那里兑换的八相法禁,钱晨准备自己慢慢祭炼,将它化为法宝,渐渐摆脱轮回之主这里的便利。

    剩下几件圆满法器,磁光瓶和雷芒电索被钱晨粉碎了许多雷属天材地宝,以掌握五雷的大神通温养,大概三十年后,就有晋升法宝的机缘。龙雀环有了天心阳环替代,不急着晋升法宝,玄黄如意晋升需要玄黄之气,只在开天辟地时有。轮回之主这里的兑换价格,让钱晨心惊肉跳,这次任务的收获全填进去都不够,根本不敢考虑。

    飞云兜钱晨自己都快祭炼圆满了。

    而且下一次任务,要在五十年后。期间钱晨大可自己慢慢将这几件圆满法器祭炼为法宝,何必去求轮回之主?

    所以,这一次他剩下了近两千五百道德,在兑换榜上翻了许久,钱晨才选定了符箓栏中的一枚他化轮回符,能够锚定时空,额外开启一次轮回任务。还有出自当年阴阳家祖师邹衍的《天衍五德玄经》。

    只是简本《玄经》,就花费了他两千道德。此经乃是清河崔氏的家传经学,大衍五行宗的镇派经文,也是地仙界中少数能修成五行大遁,结成五行天遁丹的传承。

    对于钱晨修炼五色神光,极为有益。

    当年玄门有五行、阴阳之争!

    三清道祖都是阴阳一脉,而上古修行之士,却大多是五行一脉。天地本源究竟是阴阳还是五行,这是修行界大是大非的问题,也是曾经掀起过腥风血雨的争论,钱晨作为三清嫡传,自然是阴阳一脉,所以道法都以阴阳为根基。

    结成的一颗太极先天丹,他自然有无数道经可以参考,但另一枚五行天遁丹,就有些缺少功法。

    钱晨想要融汇阴阳五行,斡旋造化,自然得弥补一二。

    燕殊和宁青宸等人也各有兑换,不知不觉,在平湖福地之中,钱晨已经闭关六年,将道法打磨纯熟。

    期间除了以智狼王的太**魄为宁青宸炼制了一枚冰魄寒光的神通法丹,更将其内丹,炼化为了身外化身丹,如今还在丹炉之中温养。其他时候,钱晨不是专心修行炼器,就是参悟经书,祭炼法器,回到了修士最传统的生活中。

    如今轮回空间十日,地仙界才过去一日。

    轮回之地的任务时序,却是按照轮回者的本来时序,但距离下次任务还有五十年,钱晨也不怕加速个六年十年的。直到这一日太上八景炉中无数奇光闪动,炉盖剧震。一个和钱晨之前肉身生得一模一样的化身,从芸芸丹气之中走出,钱晨才伸了个拦腰,招呼在平湖福地玩疯了的耳道神、金银童子回来。

    “不愧是我,纵然是夺舍的肉身,却也是相貌堂堂。”

    元神化身是原身长大的摸样,端是一副好相貌,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温文尔雅的同时又不乏英气。比起钱晨穿越前的样貌,也就差了一丝而已。

    钱晨欣赏了一会,才起身走入化身之中。

    两具身体合为一体,依旧以新面孔显露于外。

    “离开了几年,也不知建康城中如何了!要不要回去找一找司马师的麻烦呢?”钱晨拎着那把凡铁利器,一步踏出轮回之地,来到了玄武湖上漂泊了数年的渔船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添女骨,长生汤

    在湖心漂泊了近四年的小船已经十分破旧,乌篷之上长满荒草,腐朽的船板遍布青苔,朽烂的木浆挂在船尾,再晚个两三年,钱晨怕是只能在湖底找到这艘船了!

    “都到城外了,要不要入城去见司师妹一面呢?”

    钱晨抱着铁剑站在船头,远眺钟山的阴影下,位于白虎少阴位的皇城大内,暗暗想到。

    如今钱晨修成五色神光,在建康城内,借助阵法之势,虽然还不是司马师的对手。但他若一心想走,司马师还真没法留住他。

    谁叫五色神光非但是一等一的的斗法神通,于五行遁术之上,也称得上举世无双呢?

    毕竟,五色神光这一系列的大神通的根源,皆是天罡三十六法中的五行大遁,本就是离不开遁术的根子。

    “算了!虽然司马师奈何不了我,但师妹还要留在司马家呢!就不给她添麻烦了!”

    钱晨用手中的铁剑在湖面上一点,水面绽放一朵青莲一般的水痕,驱使小船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玄武湖向北有一条水道直通大江,南方通过钟山脚下的青溪与秦淮相连,钱晨欲往海外,最便捷的道路便是经由大江水道顺流而下,长驱东海。

    在东海郡,大江出海口三千里的外海处,还有中土和海外最为鼎盛的浮舟海市。

    今年虽然不是甲子年,但飞舟坊市就算并非甲子大市,平日里也有近百艘飞舟共筑仙城,最久远的飞舟,已经四千年没有启动过了。

    钱晨和宁青宸、燕殊便是约在三年后的甲子年大海市,于此地见面。

    他暗自思忖,若是没有其他事,提前动身,在浮舟海市驻留两年也未尝不可。而另一大与飞舟海市并称的建康城朝阳宫坊市,位于建康城靠近大江的沙洲上,他若是想要见识一番,直接沿江逆流而上一段路程便可。

    司马氏的皇城就在旁边,钱晨为了避免惊世骇俗,惹来皇城中的那位元神真人,只是用法力护着乌篷船,悠悠往北而去。

    迎着晚风,小船在月色下行驶了半个时辰,才出了玄武湖,进入那处不大的水道。这时,从轮回之地放风出来,在周围四处乱跑的耳道神便飞了回来,悄悄趴在钱晨的耳边私语。

    “哦?”钱晨意外道:“居然还能见到熟人!走,去看看……”

    他把小舟停在河边,架起飞云兜来,让耳道神领路在前,朝着它指引的方向遁去。

    耳道神落下之地,是建康城外一个不起眼的村庄。

    村庄最大的那一处宅院之中,高墙耸立,朱门紧闭,尚且残留着战乱是坞堡的特征,墙上窗户很少,却留有用于射击的小孔,高低参差间,形成便于防御的各个关要。但这些布置并不能给辛老爷带来一丝安全感,他满心寒意,坐在正堂处,凝视着门外。

    堂内各处都挂着白幡,写着奠字。

    正堂内寂静无声,偌大宅院,数十近百的奴仆,竟然安静的可怕。

    一个年轻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堂下,哭泣道:“阿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正堂设立的灵幡白惨惨的,骤然被一股穿堂而来的风刮起来,吹的烛火一暗,摇曳中映着两人背后的影子乱晃,越发让人心里不安。

    “她来了,她来了!”男子惨叫了起来。

    “她杀了阿母,又来找我们报仇了!”

    辛老爷眼睛一蹬,满是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男人,叫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闭嘴!”辛老爷低声道:“道院请来的道士,就在内院,不准给我提那个女人!记住……这是外面孤魂厉鬼,犯到了咱们家。它怎么做的鬼,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环视一眼正堂贴着的诸多黄符,压低声音道:“这里贴满了我花大价钱从道院买来的灵符,村里不会有比这里更安全的所在了!你再大呼小叫,就给我滚出去!”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孩子的笑声。

    男人浑身一颤,就连辛老爷也有点脚底发软。

    却是耳道神踮着脚在墙上走动,它低声喃喃,发出孩童一般含糊的声音,垫着的脚步声也轻轻的,只传出悉悉索索的细微摩擦声,这一切都通过正堂系着的铜铃红线,传入了两人耳中。

    男子侧耳倾听,分明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和孩童无意义的低喃。

    他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紧张的捂住了口鼻。

    院子里没有孩子!

    自从那天他养尊处优,刻薄寡恩的母亲被那东西拖出来,挂在后院的大槐树上之后,胆子最大的奴仆也将孩子送了出去,想方设法寄养在亲戚家。而辛家的几个孙子,都托人送入的道院之中,若非道院不愿接纳他父子两人,他们也应该托庇在道院或是神庙门下。

    站在窗缘下,耳道神侧耳倾听暗处传来的无声诉说。这只平常只会咿咿呀呀,嘤嘤嘤的小妖怪,又一次唱起了童谣。

    “叮当当,没人装

    侬来找,哪儿藏

    咕噜噜,头啖汤

    侬先喝,别嫌烫

    呜呼呼,喝精光

    阿奴找,侬来藏

    嘻哈哈,莫惊慌

    添女骨,长生汤!”

    童谣声中,男子手脚发软瘫倒在地,脸色惨白。烛光映着辛老爷的脸半边狰狞,半边阴影,他脸上浮现一丝凶狠,眼睛如狼一般,直看着人的骨头。

    一把提起男子,辛老爷养尊处优已久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竟然生生提起了一个百八十斤的男子,扔到了榻上。另一只手提着他花大价钱供奉道院,才请来的法器桃木剑,站在堂中,面对着正门,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

    “你活着都只是贱民,死了又能如何?”

    “老爷我活着是一条恶汉,死了也是一只恶鬼,到时候咱们是鬼,我要把你活活生啖了。你敢不怕我?”

    他压低了声音,像狼一样低吼着。

    窗外的耳道神并不在乎他说什么,只是蹦蹦跳跳的自顾自玩耍,这种小妖怪平时不能说话,一旦发出人言,便犹如唱着歌谣,有着非凡的能力。能预兆未来,或是揭露过去,能兆告不详,也能透露某种命数玄机。

    耳道神是经由神箓册封的正统神祇,这等能力比起寻常精怪强上不少,它唱出口的东西,拥有着更为奇诡的力量。

    “添女骨,长生汤!”

    童谣低声的唱着,越来越远,渐渐离开屋外,走出了院子。辛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手上还捏着那柄桃木剑。

    这时候一个白影出现在了门口,辛老爷赶忙站起,提着剑,脸上横肉暴起,但看清了那个白影后却突然松了一口气,放下剑道:“王公子,你怎么来了?”

    王龙象站在院中,凝视着耳道神离去的方向沉默无语。

    辛老爷的儿子像是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一样,从正堂跑了出来,对王龙象道:“仙长,你刚才也听见了吧!那就是恶鬼,已经害死了好几个人了。我娘、我兄长,都是它害死的。仙长从道院而来,必然有办法对付它吧!”

    王龙象只说了四个字:“没有鬼气!”

    辛老爷一把拍开儿子,谄笑道:“王公子出自琅琊王氏,世代簪缨,纵然拜入的道院也是一心清修,哪里管降妖抓鬼这样的小事?如此俗事,就不要来打扰公子修行了!”

    “我奉道院之命,不算打扰!”

    王龙象依旧惜字如金,只是久久凝视着耳道神离去的方向,神色有一丝奇怪。

    他心中疑惑,方才的童谣声中,并无阴气幻术,而是带着一丝极为晦涩神秘的力量,就连他都有所触动,那东西不像鬼,反而像神在昭告某些事情。

    堂堂中土年轻一代最出色的二十八字之一,居然看不透一个乡下闹鬼的小鬼,说起来真有些匪夷所思。

    三年前朱雀桥一战后,王家并没有让王龙象败落的事情传出去。因为之后的事情,非但涉及司马家老祖这位大晋镇国元神,更有北魏李家卷入其中,形势越发复杂。‘李尔’剑伏龙象,威震建康,甚至直面元神,剑挑之后借助建康大阵从容脱逃,如此肆意,简直将司马家的脸按在地上踩。

    此事因为李尔的身世,涉及魏晋两国,皇室世家,其中波云诡谲,极是复杂。

    王家虽然极力平息这一战的影响,但王龙象夺取神州二十八字,乃至剑挑司马八龙的时候,得罪了多少人?世家之中,也有无数人想要看他出丑,这一战的结果虽然未曾传扬天下,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所以三年来,王衍只能在家中枯坐,这位清谈名士这段时间如同活死人一般,纵然司倾城不与他计较,他也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

    王戎更是几次托司马道福上门拜访,很是说了一些软话。

    钱晨听司倾城提过一回,司马道福第一次上门的时候那坐立不安的样子,着实有些解气,让司倾城开心了很久。

    王龙象这边,王家长辈都体谅他,言说那个‘李尔’许是大能转世,得了道门真传楼观道前辈的布置,这才有了如此造化,乃是中土例外的那种人物。连元神真人都奈何不得,王龙象有此小挫,也是理所应当的。成道之事,不用和别人比,都是自己的功夫!

    每日这么许多人劝他,家中的同辈子弟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提起这件事,触犯了他的忌讳。

    但王龙象其实并没有什么忌讳。

    他只是见识了同辈之中,还有如此的剑法、神通,乃至修为,有些反思罢了。

    他生性不喜多言,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把他琢磨剑法的出神,看做失败后的黯然和失魂落魄。不少人还在背后笑他,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又被王敦知道了,把那些人收拾了一通,又有人来向他求情,闹出的乱子层出不穷,端是让他厌烦,便向祖父请了一个差事,出来躲麻烦的。

    宅院的大门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

    辛家的二儿子浑身一颤,蹿回了内堂,辛老爷暗怒,踢脚踹了他一屁股墩,骂道:“不过是有人在敲门,道院的修士都在这里,你还怕什么?”

    辛老爷唤来两个奴仆,打开了宅院的角门,看到一位提着铁剑的青年,身着箭袖常服站在门外。他看到有人开门,便提剑抱拳道:“在下李太白,自幼习得剑术,听闻这里闹鬼,便来斩杀恶鬼换些盘缠。”

    辛老爷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宅院里却是有些麻烦,若法师能除去恶鬼,我这里当有许多家资奉上。还请进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耳报神道,邪修长生,六阴之女

    辛老爷挥手叫来管家,吩咐道:“去为法师准备一间厢房,不可怠慢了!”

    管家连忙点头称呼是,却见辛老爷使了一个眼色,管家知机让人先带着钱晨在垂花门外等着,自己跟着辛老爷进去正堂,听他吩咐道:“你把新来的这个法师,带到后院的厢房!”

    管家抬头道:“老爷,那不是夫人的院子?”

    “让他住东西厢房不就是了吗?他若是个有本事的,又何惧鬼物。他若没本事,死了也是活该!”辛老爷阴狠道,他又想起了什么,叮嘱管家:“待会你记得试探他一番,该怎么说,不用我来教你吧?”

    管家慌不迭的点头称是。

    交代完后,辛老爷拄着拐杖走出来,对钱晨笑言道:“法师需要什么,尽管和管家说。他是我家多年的家生子了,为人很是妥当,捉鬼除妖的所需,也尽可和他提,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指望睡个安稳觉,就不打扰了!”

    言罢,他便拄着拐杖,缓缓转身而去。

    钱晨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明晰一片:“明明腿脚并没有什么不方便,却拄着一个拐杖装作衰老的样子,是谨慎?还是对我有所怀疑?”

    “王龙象堂堂琅琊王氏嫡传,却以道院修士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中土最有牌面二十八字,在加上我这个楼观真传,一桩乡下的闹鬼案子,怎么搞得像海外鬼国的元神鬼仙入侵一样?”

    辛老爷回到内堂,见到王龙象正看着窗缘出神,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才缓缓回身。

    辛老爷心中也有些忐忑,低声问道:“外面来了一个法师来自荐除鬼,找上门来的孤魂野鬼,交给他就好。以公子的身份,何必理会这些俗务?”

    他看到王龙象久久沉默,不禁追问一句:“这……可是那自荐的法师有问题?”

    王龙象本在想一些事,听闻他此言就知道因为自己的沉默寡言,又让人误会了,不得不解释几句道:“并非如此,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他看着辛老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继续解释道:“方才鬼物出来的时候,是有一丝阴气出现在府外。不久之后童谣响起,却并无鬼物出现的迹象。而且那首童谣似乎意有所指,我后来查看,却发现了一丝愿力的迹象……”

    辛老爷似乎并不想提起童谣的事情,尬笑了几声道:“那愿力又说明了什么?”

    王龙象回答道:“像是某种精怪!”

    “公子的意思是,妖精害人?”辛老爷瞪大眼睛,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王龙象虽然沉默寡言,却不傻,辛老爷那点心思在他眼中犹如明镜上的虱子一般,只是他并不关心这些而已。

    他只说了一句:“未必是精怪害人,如耳道神、祖灵家先、书君子、登徒子这等精怪,都有示警、预言、知祸福之能。甚至人之寿元将近,命数到了的时候,也会有鬼差化为乌鸦、轿夫、路人,拘人魂魄。所以此言可能并非鬼语,而是有精怪鬼差在预兆祸福!”

    “不过,精怪多半道行浅薄,惧祸不敢妄言。能躲过我的耳目,言如此大因果者,应该道行不浅!”

    辛老爷神色不见波动,眼帘垂下道:“都是些妖魔鬼怪在那胡言乱语,明日,我便请那法师作法清扫,免得打扰公子清净。就是不知道,那法师是否是真个有本事的。”

    王龙象微微点头:“他的剑上养着几分剑气,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

    心中却想着:“此人剑上的剑气虽然微弱,却是难得的十分纯正。手中的铁剑应该只是掩饰,本身是个修有飞剑之术的异人。我匆匆看了一眼,剑尖上没有散去的剑气宛如莲花摇曳,不知是哪家的剑术。”

    管家领着钱晨来到一处已经封闭的院子,几个来收拾的下人,对这不小的院子明显心怀畏惧,收拾起来都有几分战战兢兢的样子。

    看向院中的那一株槐树,更是眼神躲闪,管家打开收拾一新的东厢房,几个奴仆便逃也是的离开了,留下管家一人,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法师先住下,明日便请法师作法捉鬼,无论是否功成,都有程仪三百贯奉上,只要除去那鬼,更有重赏!”

    钱晨正色道:“些许钱财,不足挂齿,我此来主要是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管家看着他一脸正气,面不改色的样子,暗道这剑客卖相倒是好,就是年轻了一点,出来捉鬼降妖说这话未免有些说服力不足。

    关上房门,耳道神就蹦蹦跳跳的跑出来,钱晨一指头按住它道:“你什么时候胆子那么大了?以前从来只敢欺负比你弱小的妖怪,这一次在王龙象面前也敢装神弄鬼,还不是仗着我的威风?我可告诉你,这次要低调行事,凭着这手青莲剑术,未必胜得了那王龙象?我观察他气息越发深远,显然是有些知耻而后勇的!“

    耳道神呀呀的蹦了三跳,指手画脚的解释着什么。

    钱晨看了一眼,便清楚它的意思了。

    如耳道神这样的小妖怪,都要借助人的‘灵气’来修行,也算是修愿力的一种。

    一般来说,它只要应凡人的愿望,现身出来,念几句歌谣指点一番此人接下来的运势,一旦应验,便有愿力加身,为其积累道行。

    所以这种小妖怪,走歪门邪道的喜欢在赌鬼、发横财偏财的人面前现身,多半几句话就让人得了财运,从此深信不疑,事事请教。偏财本就不长久,豢养这种精怪,时间久了必然就泄了气运,被盗走灵气。时候一到,便是破门灭家的下场!

    只是赌狗,刀尖上舔血的江湖客下场多半都是如此,也不会引人怀疑,而且到那时候耳道神还能出面预测一波大祸,赚一个人头钱。

    走正道的小妖怪,则喜欢帮助穷人,指点那些有善德在身,福德深厚的穷人发一笔横财,然后应运而起,再预测祸福指引他度过几次横祸,气运稳定了便抽身而去,积累愿力修行。

    钱晨养的这只不一样,在其他小妖怪还在原始积累的时候,它就抱上了大腿,一步封神,直接来到了所有耳报神的精生终点。但耳报神也是神,是神便要借众生修行。

    耳道神封神以后,便渐渐明悟自己的神职,乃是耳报一职。遵循冥冥果报,兆示祸福,做出预言,只要预言传播开来,一旦应验,所有知晓预言的人,便会为其提供愿力,受神职反馈道行进益。

    “也就是说,真正占卜预言其实是小精怪没有效率的做法,你已经成神了,就要学会自己冲业绩了。一般的小精怪都是花费道行,真的在为人占卜,占卜就好像朝着靶子射箭,能不能中全靠运气。一旦不中,便是蚀本的买卖。而你这种成神的就不一样了,先射箭,再画靶子,自然无的不中!”

    “只要我先预言,然后再想办法完成预言。这样的预言,就是完美的预言!”

    “看不出来啊!耳道神,你还是个导演!”

    钱晨都能想象,耳道神也是有几分法力的,若是它为人批命,昭示祸福,说此人要发一笔小财,夜里偷偷五鬼搬运,给他院子里放点银子;再昭告一番横财之后,必有横祸,操纵丢了银子的达官贵人找上门来;收割一笔霉运之后,又预言一把福祸相依,让那达官贵人的女儿喜欢上那个穷书生。一来二去,传扬开来,端是人生大导演,韭菜收割机。

    小妖怪咿咿呀呀,满眼天真,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去。

    却是钱晨想的多了……

    它只有一个懵懵懂懂的,帮助好人,惩治坏人的概念,和钱晨这般成熟的韭菜收割商人,带资本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存在。

    看着它一副蠢样,钱晨微微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叹息道:“你受我熏陶那么久,也算一个小小的带恶人了!怎么就这点本事?功德无量放生机懂不懂?佛门都开始刷作弊码,搞千百万倍功德咒了。你还在这一根一根的噶韭菜呢?”

    “魔道的一位前辈曾经四处与人批命,无有不准,从来只算一种命,那便是血光之灾。他凭什么?”

    “你听我的……如此这般这般……跟着老爷,刷功德搞不过佛门,但成为一个丧门星还不简单?”

    钱晨为它规划好了剧本,耳道神那个计划,太过粗糙,全等着女鬼自己报复呢?耳道神就时不时出来预言几句刷刷存在感,这怎么行?钱晨看那鬼物,怨气确实深重,但怨气深重的鬼多了,没有修行积蓄法力,未必奈何得了这有些门道的乡下寒门。

    耳道神一脸震惊的看着钱晨,仿佛刷新了世界观,它低着小脑袋想了很久,发现再没有比钱晨更恶人的办法了,只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伸手从地下扯出一只厉鬼来。

    那厉鬼浑浑噩噩,面目狰狞,口条拖了一尺长,双目血红之中满是怨毒,看到活人便扑了上来。耳道神连忙拿着画笔,将它扯住,重新涂抹画了一副面貌,那厉鬼披上一层画皮,变作一个面貌姣好,纤细瘦弱的妇人。

    这时候她才恢复了一丝清明,她茫然抬头,左右看了一眼,看清钱晨坐在案旁后,突然回忆起一切,拜倒在地道:“妾身周柳氏,拜见仙长!”

    钱晨示意她起身,问道:“你有何冤情,执意来找这户人家的麻烦?”

    妇人颤声道:“民妇本是这柳河村人,因为家贫,便在这辛家做工浆洗。三年前征劳役死了男人,新寡之后因为绝了户,夫家的人分了家产,不得不卖身到辛家为奴为婢。辛家老爷已经七十有四,不知什么时候,信了那修长生的邪道……”

    “七十四了!”钱晨想起那拄着拐杖,实则四体强健堪比年轻人的老者,冷笑道:“还真看不出来啊!”

    “修长生是怎么个修法?”钱晨眼神垂落,轻声问道:“是修放生?修阴德?还是修子孙?”

    妇人浑身颤抖,用极为凄厉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民妇偷了他修长生的道书,却不识几个字,只知道他原本有四个儿子,最小的两个都在几年前病死了。村里人隐隐有传言,都是被那老畜生克死的!”

    “那就是修子孙……”钱晨点头道:“老而不死则为妖,禽兽老了能成精,何况是人?”

    “一旦家中有老人,老而不死,度过了几个劫难,反而能越活越精神,盗取子孙后代的福源生机为自己延寿,这便叫修子孙。若是子孙绵延,家族广大,每个人分担一点,也不算太大的负担。这叫多子多福,算是子孙尽了孝心。因此若是子孙蔓延甚多的积善之家,多有寿元极长老人,几世同堂的家族,乃是祥瑞吉兆!若是子孙孱弱稀少,这等抽取福源,便如同吸血一般……“

    “才四个儿子就想修子孙,真是损阴德啊!”钱晨摇头冷笑。

    妇人跪倒在地,拼命叩首,脸上怀着极大的怨毒道:“仙长,我有冤啊!那老畜生修子孙,克死了两个儿子,他也怕断子绝孙,没了香火,便四处寻找其他修长生的办法。有一日,他鬼鬼祟祟的带回来一本道书,谁也不给看,每夜锁在房子里挑灯看书。后来我听人说,他结交了路过的一个妖道,向妖道求了一本道书!”

    “那道书上写了一个邪门的鬼法子,叫做长生汤!”

    “说是要一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六阴汇聚的女童,每天不给饭吃,只能吃道书上的鬼药,如此七七四十九天,拿着女童的五脏六腑煮汤喝,便能得长生!”

    妇人抬起头来,怨毒已经让她犹如疯癫,一身画皮都困不住她的真身了……

    她目中流出黑色的血泪,凄厉道:“我的囡儿,就是那个六阴之女啊!”

    “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妇人仰天咆哮,厉鬼之躯几乎挣脱了画皮,她双目血红,指甲暴涨,犹如一根根小匕首一般,口中喃喃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纵然横死化为厉鬼,我也要报仇!我要辛家全家死绝,我要他们偿命!”

    钱晨指尖一点,先天清气化为青莲落下,莲花落在了妇人的额头上,将其从失控边缘拉了回来。

    他眼中神色不见波动,眼帘垂下,低声问道:“你化为厉鬼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妇人指甲深深陷入的手心,刺破皮肤,满手都是鲜血,听她幽幽道:“我女儿被带走了许多天,都没再见过她。我很害怕,就去求山神婆婆……经过婆婆指点,我趁着老畜生不注意,偷出了道书。请神婆看了道书,才知道我的囡囡已经被做成了汤。我求神婆帮我报仇,她便告诉了我一个办法。”

    “只要把自己祭献给山神老爷,受九道大刑而不死,便能化为厉鬼回去复仇!”

    “九道魔门酷刑,你也倒承受的住……哼!六阴之女,至怨之母……这不是什么长生汤,这是魔道炼制九子母天鬼的秘法!”

    钱晨语气幽深,眼中寒光闪过。

    “你知道辛家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会把女儿交给他们?”

    他缓缓回头,问了一个让妇人满心绝望的问题。

    只听她痴了一般喃喃道:“因为囡囡是他的孩子,他说他没有孩子,要认下囡囡,以后少夫人就是囡囡的母亲。我不想囡囡跟我受苦,就把她交给了他们……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他们还会骗人啊!他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她凄厉的哀嚎起来,声音异常的尖锐而痛苦:“他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啊!”

    钱晨回想起辛老爷开门的时候,自己见到的那个躲在内堂战战兢兢的男人,心中越发冷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由自私的父亲陷害进入死地,恶毒的祖父残酷折磨,唯一愿意对她好的母亲又受人欺骗,经历种种残酷,自愿化为厉鬼。如此可谓受尽人世间一切残酷和折磨,以人心为毒,憎恨为火,违逆人伦,炮制世间最为恶毒的神魔之一。”

    钱晨猛然睁开眼睛,勃然大怒道:“道院和司天监都是一群废物吗?让人在国都之旁,炼制这种恶毒神魔!”

    “我来此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真当我是说假的!”钱晨脸上浮现一丝杀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以血点睛遮菩萨,不孝子孙累祖宗

    九子鬼母天魔并非那么容易就祭炼成功的,包含怨气,受尽人世间一切折磨的六阴之女,只是炼制这套神魔的一个先决条件。

    如妇人的女儿这般的六阴之女,要准备足足九位……

    九位六阴之女被抛去五脏之后,将代替五脏六腑,动辄以数十条人命祭炼的六种魔道法器放入其脏腑位置,再在其人皮之上刺上三百六十道秘魔宝箓,浸泡在血窖之中一千三百天。

    待到将其肉身浸透污血,化一道血魄鬼影,再拿去和生魂合炼。合炼之前,还要布置法阵,以魔火锻炼其魂魄八十一天,直到魂魄化为魔头,再封入炼魂坛中三年,期间投放九次蛊料……

    第一次投入九只阴魔,第二次投入八十一只阴魔,第三次投入三百六十只阴魔,第四次投入一只无形阴魔……

    到了第九次,要投入四十九只无形阴魔和八十一只有形阳魔!

    六阴之女的魂魄只有饱含戾气,极为嗜杀,才能在这炼魂坛中熬过这九次炼制。

    第九次吞噬了一百三十只阴魔、阳魔之后,六阴之女便可初步凝结成天鬼之身,穿梭虚空。这时候,将其与血魄之身合炼,魂魄合一之后,天鬼之躯非但出入虚空来去自如,更有极为凶残的杀性和诡异的法力,放出去后,等闲的结丹真人都是一爪一个。

    天鬼魂魄合一的时候,便可将九只天鬼合炼。

    也是一桩威力极大的魔道法器,只是这般法器戾气深重,极易弑主。

    一旦主人禁劾在其血魄之中的秘魔法箓控制不住,九只天鬼便会反噬其主,故而这般法器,就算魔道之人也少有炼制。但如此炼制成功,也不过是九子天鬼。

    唯有修行魔道《无间鬼母成就法》,将自身神魂炼制、蜕变为无间鬼母的魔道结丹修士,才能在突破阴神之时,以九子天鬼生母的魂魄为法引,将九只天鬼炼成自身的分神,修成本命神魔——九子母天鬼!

    昔年钱晨第一位生死大敌妙空,便以这般法门成就本命神魔,却也因此埋下伏笔,被钱晨以三尸神魔算计,引得九子天鬼反噬,终遭惨败。

    而钱晨魔道之身成就之时,更是以无间鬼母为魂,血海魔身为血,大力白骨神魔为骨,月魔画皮为皮——

    太上天魔无上念,原始魔躯降凡尘!

    以此身成就魔道之时,此前的种种苦难,皆感同身受。唯有承担太上天魔之躯成就的一切因果,才能成就几乎完美的原始神魔之躯。魔道到了这般境界,需要的就是连同他人的苦难一柄承担的气魄。先前折磨其他人的痛苦,都会在这一瞬间,全部反噬回来,由自己承担。

    唯有如此,将魔躯的每一点经历都经受过,才算自己修出来的成就。

    当日太上天魔成就之时,若非钱晨的魔念实在有着无明的大恐怖和大执念,将这些反噬轻易降服,换成他自己来,可能早就已经疯了。

    这也是钱晨面对李林甫、面对孔雀两位大敌,都未曾再施展过魔道之躯的原因。大天魔、孔雀大明王这些都是小事,钱晨并不认为自己就对付不了它们。

    但唯有自己的魔道之身,经受原始天魔成就,承担一切苦难而浑然未觉,面不改色,绝对是一等一的狠角色。

    所以,为什么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呢?

    想起炼制九子母天鬼时堪称惨无人道的种种,钱晨哪里还有半点好脸色。

    辛家在他看来不过是随手可以抹去的蝼蚁,是让鬼母血债血偿的祭品,可炼制九子母天鬼这般大的手笔,自然不会是一个小小的辛家能折腾出来的。唯有其背后隐藏的魔修,才值得钱晨亲自出手,将那炼制天鬼之辈,统统斩尽杀绝。

    但这些魔修也是十分谨慎,至始至终都没有正面露面,炼制天鬼的种种,全靠侧面推动,利用辛家的卑劣和无耻。

    若非钱晨对于魔道炼制神魔的那一套实在熟悉,还抓不着他们的马脚。如今鬼母虽然现身,但真正重要的六阴之女,天鬼生魂却没有找到。而且这些魔道中人十分机警,一只隐藏在后面,至今没有露面。

    钱晨坐在案前,手指在案上轻轻扣动,陷入深思……良久他才抬头:“还是要打草惊蛇才行……”

    钱晨转头,对那女子道:“李某最喜欢匡扶正义了!你想报仇……我来帮你啊!”

    他嘴角露出一丝残酷至极的微笑:“你之所以报不了仇,一是因为道院的灵符挡着,二是这辛家祭祀祖宗倒也未曾怠慢,四时贡品,香火旺盛,家中的祠堂却也开辟了一块小小的阴土,有了些许祖荫庇佑,三是这辛老爷虽然未曾修行入道,但也从那邪书之上,学得了一些对付你的办法。”

    这些布置,挡一挡孤魂野鬼还可以,对付真正的修道人就等若于无。唯一可虑的,便是王龙象还在这里,钱晨许多手段都不好明着用。

    门外三更的梆子声已经敲响,四下里寂静无声,钱晨推开门,走到了院中的大槐树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拔剑。只见铁剑寒光一闪,劈下了槐树上阴气最重的一截,这截槐树枝干便是之前辛夫人吊死的那一段,侵染了死人阴气,也算是一种低阶的灵材。

    钱晨手中剑光削动,不一会便刻出了一个面目模糊的木人,他将槐木人一抛,落在半空便消失不见,被那鬼妇人依附,遮掩了鬼气化作常人摸样。

    “得了依凭,寻常的驱鬼手段就对付不了你了!”钱晨淡漠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自去找他。莫要多伤无辜,剩下的事情,我会替你解决的!”

    鬼女朝着钱晨深深一拜,化作一阵阴风消失不见。

    钱晨伸手一弹,把耳道神拎了出来:“怎么,你自己的事情,还要我来操劳吗?”

    “吓唬,你就硬吓!当一个丧门星就好……”

    耳道神无奈,从钱晨的肩头一跃而下,半空挥舞符笔,画了一只碧眼的鬼狐。三只尾巴浑身白毛的狐狸驮着它一个小人,朝着院子外疾驰而去。狐影在黑暗中闪过,极为诡异。

    巡夜的家丁揣着手,有些战战兢兢的走在路上,他眼角好像闪过了一个白影,吓得他当即停下了脚步,颤声道:“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掠过去了!”

    “应该只是兔子狐狸什么的!”另一个家丁壮着胆子道:“不是说道院的神仙都来了吗?厉鬼哪里还敢作祟?”

    这时候夜色中发出一声狐狸般的古怪笑声,听那笑声道:“猴非猴,王非王;欠了我的,把债偿!”

    正堂中,迷迷糊糊卧在榻上的辛家男人突然惊醒,听到耳边传来夜枭一般的苦声道:“黑乎乎,血糊糊,空肚肠,没心肝;亲儿亲女都要卖,五脏六腑做羹汤!”

    男人吓得惨叫一声,七尺之躯往着角落蜷缩,辛老爷猛的睁开眼睛,提起手边的桃木剑,他想了想,又拿起一柄重金请来,据说杀过很多人的大刀,站在正堂门口,怒目而视:“谁在装神弄鬼,我辛无恤还怕了你?”

    夜色中,一道白影疾驰而过,低声的呜咽在夜空清晰的回荡着:“黑呜呜,血污污,肚子饿,吃泥沙;亲生儿女没了命,呀!娘亲上门直挺挺!”

    旁边的管家低声道:“老爷,好像是只狐狸?”

    “往鸡舍那边去了?”

    辛老爷提起刀剑,叫上了一队家丁,举着火把就朝着鸡舍而去,怒哼道:“辛家这是没了人气?什么鬼狐都来作怪!”

    他悄悄往后看了王龙象一眼,发现王龙象沉默不语,只是跟在他们后面,纵然这样辛老爷的胆子还是大了很多。来到鸡舍,看到家里养的大公鸡还立在鸡舍上头,一动不动,心下就松了半口气。

    辛老爷也知道禽鸟的习性,晚上一旦失去视觉,便会一动不动,这也是为何许多性情凶猛的大公鸡,会在晚上被狐狸、黄皮子毫无反抗之力的咬死的原因。

    他这只公鸡皮毛油亮,鸡冠雄伟,最难得的是鸡喙、爪子坚硬如铁,更是性情凶猛,辛老爷家的这只从来只以活的五毒喂养,每日都要喂食数十条铁背蜈蚣。

    但凡禽鸟鸡稚,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犹如人者,便是异种。

    其名“怒睛”,能避邪祟,祛鬼魅!

    这般异种,纵然是夜里也有视觉,即便假寐之时,也会睁着眼睛犹如怒视,故而得此名。寻常鬼物来到它面前,惊动了这只异种,引吭啼鸣,如同报晓见日,蕴含纯阳之气,一般的孤魂野鬼听闻这一声,都要魂飞魄散了。

    所以出现这等诡事,辛老爷首先便来到鸡圈,担忧鬼物杀了他这只宝贝。

    看到大公鸡头冠颤了颤,辛老爷松了一口气,回头道:“怒睛鸡没事,想必那鬼物来了便走,在公子面前不敢伤人!”

    “老爷,那只鸡的眼睛……怎么是血红色的啊!”管家指着鸡舍,颤声道。

    辛老爷顿时回头,打着火把走上前,在火把的照耀下,大公鸡一动不动,两眼却是血红无睛,犹如鬼魅一般。

    一众家丁骇得齐齐后退了一步,辛老爷也捏紧了手中的刀,这时候王龙象却走上前去,点在了怒睛鸡的眼睛上,他蹭了一点血色下来,在指尖捻了捻,道:“鸡没有事,只是被人以怨血点了睛!”

    又懂行的老人抱下鸡来,叹息道:“阳气尽去,阴气遮眼,这鸡废了!”

    “鬼遮眼!这厉鬼的怨气又大了!连怒睛鸡的眼都能遮了!”有人窃窃私语道。

    “老爷你看!”这时候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众人闻声过去,却看见一个年轻的家丁指着檐上,面容惊恐扭曲。辛老爷抬头去看,只见檐上的异兽双目也被人点上了血点,辛老爷大步跨入屋内,寻了雕塑的神仙,只见那些木像、泥塑、石雕之上,都被点了血红的眼睛。

    “神仙菩萨也能被遮眼!”那年纪最大的老仆颤声道:“这是多凶的鬼物?连菩萨也遮了眼?”

    “老爷!那鬼遮了这些神仙的眼,就是要大开杀戒啊!它要灭你辛家的门……不想让菩萨看见!”老家丁怪叫一声,向后退去,他双腿瘫软打了一个踉跄,却还是挣扎站起来:“这活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说罢,便转身向着辛家门外冲去。

    一时间,人心惶惶,一众家丁皆有退意。

    辛老爷脸上翻涌的红的白的铁青的,一声大吼道:“谁敢灭我辛家的门?有道院的神仙在,谁敢?谁敢?后院不是还有一个法师吗?把他叫来,做法!”

    辛老爷指天指地,怒吼道。

    管家提醒道:“老爷,还有祠堂那边!”

    辛老爷脸色一变:“我祖宗牌位画像!”

    一行人又拔足往祠堂狂奔,刚到祠堂门口,便看见祠堂的匾额上渗出了点点血迹,辛老爷面色又是一变,沿着血迹进去,却看到灵堂之上的所有牌位东倒西歪,供奉的祖先像和画像,都被挖去了双眼,留下一个个阴森的黑洞。

    王龙象看着这一幕,低声喃喃道:“有眼无珠!”

    辛老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发出浑然不是人的嚎叫,面色抽搐狰狞道:“祖宗啊!我祖宗啊!”

    王龙象拾起一个跌倒在地上的牌位,一个巴掌大小,穿着纸衣裳的小人尸体跌落了出来,他微微摇头:“香火使者,这祠堂香火至少延续了百年,才能养出这般精怪,此精怪与你家气数相连,大难临头之时便会设法示警!”

    “连香火使都死了!你家的祖荫……”

    王龙象微微摇头,琅琊王家的祖荫都是受册封的正神,堪比四品城隍,生前都是阴神境界,哪里怕什么妖鬼?

    但辛家不过寒门,能有百年香火,养出一只香火使者,沟通阴土阳世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先前保护辛家,压制鬼物,令其只能在离祠堂较远的地方杀人,庇佑辛家子孙。已经是辛家敬神法祖,祖灵家先倾力庇佑的结果了。

    比起王氏的祖荫福地,那就差了不知多少。

    现在真正棘手的东西上门,连祖灵家先都在被人在阴土中挖去双目,虐杀了!香火使者都惨死。

    这绝非是之前那个鬼物出手。

    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王龙象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莫非是他们出手了?”

    “啊啊啊!”一阵杂乱的老鸹叫声,从祠堂外传来。

    辛老爷神色再次一凝,提着刀走了出去,祠堂外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零落一地的枝叶,密密麻麻的乌鸦落在树上,嘎嘎的乱叫着。一只乌鸦衔着一枚眼珠,侧着脑袋盯着下方的众人,那眼珠血粼粼的,辛老爷憋着一口气,将手中的长刀朝着它劈了出去。

    刀扔的倒也快准,将那躲闪不及的乌鸦砍杀。

    死鸟坠落树下,有人大着胆子上去寻摸,嚷嚷道:“是颗木的!”他举起眼珠,擦去血污,露出下面的木质来。

    这时候,一声惨叫从正堂传来,撕破了夜空……

第一百二十八章自古人心多鬼蜮,妖鬼最毒不过人

    那一声临死前的惨叫,带着极度的惊恐之意,长长的气音还未扯出余韵,便突然中断。

    一众家丁听得分明,这惨叫声出自辛府二少爷之口,看样子已经凶多吉少。

    这声惨叫,把祠堂之外,被之前种种诡异骇的已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家丁们,最后一丝勇气都吓破了。辛老爷脸上浮现惊怒交集的神色,疯狂之中犹然透着一丝冷静。

    他回身拱手对王龙象道:“仙师!这厉鬼是要灭我辛家的门啊!还请仙师出手,杀了那厉鬼……除魔卫道!”

    王龙象神色也有一些凝重,这几次厉鬼出手,他的神识剑意居然都未能察觉。

    王龙象的修为,几近结丹绝顶,神念一扫便能阅遍千里之地,更别说就发生在自己身旁的厉鬼杀人。但他如今发出神念笼罩正堂,也只能感觉到那里如同蒙着一层大雾一般,神识扫过,好像浮动着一层虚幻的画境。

    对于辛老爷的话,王龙象只是微微点头,伸手一指,发出一道剑光出来,游龙一般的环绕众人。

    那些吓破胆的家丁,看到了‘神仙’所发的飞剑之术,这才鼓起一丝勇气来。

    他们拥簇着辛老爷和王龙象,朝着正堂而去……

    才来到堂前,这些人就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胆子小的更是两股战战,艰难的挪动着脚步。正堂前飘扬的白色灵幡,麻布白孝全都变成了大红的颜色,红纱垂落,奠字换成了喜字,偌大的一处灵堂转眼变成了花烛洞房。

    王龙象看着那层层曼纱之中残余的道院灵符,符箓之上的符文已经全然换过。

    潦草的符文之上朱砂如血,隐隐构成一只独角如牛的异兽,正在用独角挑开一人的胸膛,利爪刨出脏腑,暴露于天日之下。

    “灋刑恶人符!”王龙象神色有些凝重。

    辛老爷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惊骇道:“这是什么邪法?”

    “这不是邪法,灋便是古文中的‘法’字,乃是神兽獬豸之形,灋刑恶人符乃是上古玄门杀死恶人之时,以獬豸正气镇压其恶魂戾气的符箓,是为法家所创,镇压刑鬼的符箓,象征明正典刑,镇压恶鬼!”

    王龙象越说越顺畅,也唯有说到这些修行之事,他的话才会多一些。

    在建康城外,一处不过千人的村落,非但发生了离奇的血案,更有厉鬼上门讨债;神秘的精怪泄露天机;现在居然连这等十分罕见,若非道门真传,必是学识渊博者,才能知晓的上古法家符箓,都突然出现了……

    这次就连王龙象都有了十分的疑惑——这桩闹鬼案,原来越诡异深沉了!

    辛家的二公子就瘫坐在正堂正对大门的椅子上,众人皆一眼便能看见。

    他七窍流血,袒露胸腹,从胸口到小腹已经被人像是杀鱼一样的刨开,惨白的肋骨之下,五脏六腑都不见了踪影!一行家丁之中,已经有人想起了今晚那些诡异的哭声,还有府中的某些传言。这一刻,都在后面惊恐的交头接耳,言语之中隐隐有‘长生汤!’‘报仇’‘柳氏’‘女童’这些只言片语传来!

    辛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憋出了两滴眼泪来,红着眼睛问道:“仙师……公子,一定要为我可怜的孩儿报仇啊!”

    王龙象招来飞剑,持在手上,缓缓踏入了正堂。

    大红的喜字之下,辛家二少爷袒露内腑,坐在最上首的椅子。,正堂的屏风后面传来微弱的歌谣声:“天上的星星眨呀眨,乖乖的囡囡不说话……”

    屏风之后,一个妇人捧着一串银铃铛,坐在窗前痴痴的看着。

    铃铛的绳子已经染成了紫色,犹如凝固的鲜血一般,铃铛之上还残留了一些血痕,好像是自外面的那具尸体之上拾起来的。

    朴素的银铃有些小巧,纵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它的主人最珍贵的事物了,三个小铃铛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牌,上面镌刻着一个母亲最朴实的愿望。

    平安!

    妇人好像察觉了王龙象的脚步,她停住了歌声。

    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了银铃,洒落清脆的铃声。

    这时候,王龙象身边的灯光一暗,原来是后面的辛老爷也跟了上来,他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脸上流露出狰狞,憎恨,厌恶,恐惧夹杂的复杂至极的神情,那一串银铃更是如同蝎子蛰了他的手一般,火辣辣的让他浑身老肉一跳。

    继而那目光转为**裸的杀意,辛老爷猛的挥出手中的杀生刀,砍向了女子的后心。

    “不可!”王龙象出声喝止。

    但辛无恤恍若未觉,口中一声凄厉的嘶吼:“还我儿子的命来!”

    妇人反手抓紧银铃,这一刻,铃声之中,仿若有人抄着软糯的吴地软语哭泣道:“伊娘,我好怕!”

    “啊!”女人仰头凄厉的嘶吼。

    无数红纱飞舞,她的长发回首间挥洒,一双粗糙的素手,张开了长长的指甲,朝着身后刺了出去。

    红纱缠住了辛老爷,眼看那利爪要刺入他的心口,将他的心脏反手挖出来,王龙象犹豫了一瞬,还是出手将那蔓延而来的红纱斩断。

    辛老爷略有些富态,平日里拄着一个拐杖,但这时候他抄起长刀的身形,却分外敏捷,胖胖的身躯就地一滚,竟是军中的滚地刀法,以盾牌覆背,顺着一滚刀斩人马下盘,虽然听上去像是江湖里的三流把戏,但却是实则实的军中杀伐刀术。

    “杀!”辛老爷面目狰狞,汇聚气血厉吼一声道。

    若是寻常的孤魂野鬼,被他血气一冲,一吼,总该凝滞一瞬,接下来便是夹杂滚滚生煞气的一刀。

    但刀落在女人的身上,空空落落,只有一些被斩断的红纱。红纱落下,钱晨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不远处,他拿着那一串银铃,脚踏九宫禹步,口中念诵着《太上青玄太乙救苦拔罪法忏》,一柄铁剑挥舞间,勾勒出一道玄妙的符文。

    “……恭望大慈,洞垂巨泽,俯降洪恩。以今行道,朝元焚香,谢过忏悔。所荐亡过某灵魂,自从生诞,乃至沦亡!”

    经文声中,钱晨平静抬头,面视王龙象两人所在的方向。

    辛老爷表情已经扭曲,他抬着刀叫嚣道:“原来是你这妖道在搞鬼!你要什么钱我不肯给你,为何要害我全家?”

    “我早已经说过,我来此地不为钱财,不为声名,只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钱晨缓缓道:“这辛家只有一只恶鬼,便是你辛无恤!炊人为汤,欲行邪术以长生,杀子噬孙天理难容!”

    “胡说八道!”辛无恤尖叫道:“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奸邪道士,勾结妖鬼。你可知——道院真传,琅琊王氏子弟在此,岂容你颠倒黑白,仗着妖法行凶?”

    钱晨拿起那串银铃,小小的铃铛系在红绳之上,从钱晨手中悬浮而起。

    铃铛随风摇摆传来低低的话语声:“伊娘,囡囡好怕!”

    紧接着,还有辛老爷的声音传出来道:“女儿!女儿死了再生一个就是……你还缺女人吗?废物!”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长生汤!道书上说要六阴生辰的童子,我好不容易才查到你,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机缘?……童女,童女更好!纯阴滋补,而且她还有我的血脉,更补啊!……要在地窖之中关上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要服用秘药……你乖乖的,我就让你去见你娘!”

    “呜呜呜……伊娘,这里好黑啊!”

    “喝了这碗汤……我就带你去将你娘!不许哭,走了精气就不好了!”

    “哐哐……”

    (刀砍案板之声)

    钱晨的面色沉静如一滩死水,王龙象听闻那刀声,也渐渐握紧了双拳,沉默的两人之间夹着一个死寂的辛老爷,肥头大耳的脸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银铃落下……

    钱晨把它握在手中,辛老爷颤声道:“一碗长生汤延寿一甲子,你们辛苦修道,不也是为了长生吗?如今有现成的宝药在面前,六阴之子不难找啊!我已经又查到了一个的线索,这次是一个童子,对提高道行大有裨益……”

    “王公子,以你的家室,长生垂手可得!真的,我都试过了,原来我老的都快死了,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每天都在疼。现在我已经全好了,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王龙象眼中已经浮现杀意,他后撤一步,冷冷的看着辛无恤,示意自己置身事外,任由钱晨处置。

    “从来就没有什么长生汤……”

    钱晨平静道:“你看上去延寿,其实只是抽髓补血的邪术而已。”

    “长生汤,六阴之女?都是用来祭炼邪法的!无论是六六真元葫芦,还是九子母天鬼,魔道之中不少法术都需要这种特定生辰命格的祭品。”钱晨缓缓叹息道:“而这里靠近建康,那些魔头不敢妄动,自然要利用你这样的人来行事!”

    “善恶到头终有报,放心,我会让那些魔头也下来陪你的……”

    “这枚铃铛,加上你的魂魄,就能带我们去你埋葬六阴之女尸骨的地方!那里你必然是依照那本道书,有所布置。届时我们便会明白,那幕后的魔头竟是何人!”

    说罢,不待辛老爷再次摇唇鼓舌,再说些什么。

    钱晨反手一握,银铃骤响,一股森然的寒意彻底笼罩了辛无恤。女子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听到钱晨说完,便微微施礼,再次谢过了钱晨。

    礼罢……辛无恤浑身一震,眼睛暴突,他微胖的胸膛挺起,面上颤抖着露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之色。

    衣襟落下,露出满是肥脂的肚肠,在他的肚皮上,一个女人手印突然凸起,那只手隔着肚皮显现,从他的腹部一直延伸上去,按到他的胸膛,沿着食道,从他的喉咙爬了上去。辛无恤的右眼突然凹陷,像是有一只手,从他的喉咙一直摸到了眼珠,随即在他剧烈疯狂的颤动之中,四肢抽搐,右眼突然没入体内,露出一个血窟窿。

    眼球的形状顺着他的食道,进入了他的胃里。

    紧接着他的胃部迅速膨胀起来,先是五官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是脏腑,很快,辛无恤便迅速的膨胀成了一个球。

    他的胃已经彻底充斥了他的身体,或者说,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挤进胃里。

    待到一切结束,原地只出现了一个肉球,肉球上面还顶着一个小球,正是辛无恤的脑袋,他这时候犹然还活着,却已经受尽了痛苦。钱晨来到他面前,将银铃放在了他的头顶,丝丝缕缕的魂魄便从肉球之中钻了出来,没入银铃之中。

    银铃轻声动摇!

    钱晨平静的对女子道:“现在我禁劾进去的魂魄还不稳固,待到天亮之后,应该便能借此搜寻你女儿的魂魄尸骨所在了!”

    女人深深叩首,犹如珍宝一般的接过了那串银铃。

    王龙象站在灵堂内,对这一切仿佛都熟视无睹,他只是等待着,自己出手的时机。

第一百二十九章大江过龙掀洪浪,三百里催急回头

    建康城南土地庙,威严肃穆的神案之下,一名披着黑袍的男人正在抬头凝视着土地神像,看着那道貌盎然的神灵,他讥讽一笑,嘿嘿的冷笑声回荡在无人的小庙,隐隐有回声传来。

    长明灯的映照下,土地神像的面孔似嗔似怒。

    这时候门外有人冷声道:“族叔乃是受册封的正神,你又何必如此无礼?”

    黑袍人毫不惊讶的回头,语气隐含讥讽道:“只是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出现在神祠庙里……”

    “这么晚了把我叫过来,就为了笑这两声?我记得魔道规矩森严,纵然你是你门中这一代最为出色的真传,若是坏了那些老魔头的大事,照样也要被炼成神魔,供那些老魔头驱使。”来人冷声道:“与我们合作乃是几位天魔魁首定下的事情,你若表现得如此轻佻,我就要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

    他走进庙中,对神像微微点头。这时候身后的庙门突然关闭,一层神力隔绝了神庙内外。

    走到了神案前,在油灯摇曳的灯光之下,来人的脸才隐隐约约显露出来,正是东海王司马越。

    黑袍人也不再言语交锋,司马越的威胁还是有用的,他直接了当道:“建康城外的那件事出了问题……”

    “什么?”司马越大惊,震怒道:“你们是废物吗?对付几个凡人也能出事?”

    那黑袍人微微摇头,反唇相讥:“只怕不是我们这边出的问题!小小的一群凡俗,又怎么会引来王龙象?”

    “我下手很隐蔽,堂堂一介九幽真传,都舍了面子扮作了游方道士虚言引诱那人动手,此时就连九幽道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王龙象能找到那里,想必消息不会从我们这里走漏吧!”

    司马越猜都猜得到,王与马共天下,王家在世家之中影响力极深,能得到一些隐秘消息并不奇怪。但此事牵连甚广,若是泄露出去,以他的身份都担不住!

    他来回渡步,焦躁道:“能不能放弃那个目标?”

    “你们催的太急了,六阴之女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若是放弃那只半成的天鬼,动手的时间就要再拖延三年!我这里不好交代,你那边……”

    “此事不能拖延!”司马越断然道。

    他越发烦躁,怒道:“王龙象那厮三年前被人打的如同丧家之犬,他王家犯到我十六妹妹身上,被人剑挑,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李尔的确是天纵之才,相传他失踪之时才及冠,修为也不过筑基。两年之后再出现,便能剑挑龙象,甚至从元神真人手中从容脱逃。传说此人和数年前被灭门的楼观道有关,传承了楼观道道统。三年前陶天师更是在三山例行法会之上,证实了他的身份,为其在太上道中做担保。”黑袍人平静道:“能否从十六公主那里……”

    司马越抬头,死死盯着他,眼神阴鸷,声音低沉道:“你若是不怕陶天师,尽可去招惹她!”

    “此事被王龙象发现了多少?”司马越压住心中的躁动,强自冷静继续问道。

    黑袍人微微摇头:“我做的很小心,早早就已经抽身。监视那处,用的都是九幽秘传中最为隐秘的无相阴魔,只要不是元神真人亲自查探,绝对无人能发现!”

    “动手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我将炮制六阴之女的法术拆解出来,伪造成长生邪术,利用了当地的某个大户下手,害死那个女童。只有他掩埋尸骨的那处地方,被我们提前布置好了血窖,用于禁劾炮制六阴之女的魂魄。”

    “那为何不处理干净?”司马越面色一狠,阴冷道。

    “他可是鬼女的血亲,本来是想利用他血祭了鬼母,造成血亲相残的诅咒,为天鬼再增添一重威力。岂料才刚下手,王龙象就已经查到了那里,中途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散修卷了进来,用法术摄了那人的魂魄,正在查探我们炼制天鬼的血窖所在!不过他法术不精,要等到一天亮才能施法。”

    司马越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轻蔑一笑:“王龙象吗?要对付他倒也不难!”

    他负手沉思片刻,拿出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黑袍人道:“濡须河神有一子,乃是蛟种,百余年前乘着洪水,欲掀起大浪,经由大江入海化龙。途中为徐道覆所阻。此蛟掀起的大浪淹死了近万人,道院本想斩了这恶蛟,但我司马家念及濡须河神修为不浅,或有可以依重之处,便从中回护,改为镇压在居巢湖中。”

    “你执此玉佩,前去见那河神,言说百年前援手之恩,今日求报。让他放开蛟龙禁制,掀起居巢湖水,乘浪而下。届时一应首尾皆由我司马家转圜,必不让他被道院为难。”

    “大江过蛟,必然会再掀起洪水,只是大江左岸便有数百万人,我再让司天监去求救,不由他不去!”

    那黑袍人接过玉佩,感叹道:“都说我们魔道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岂不知我杀生甚少,这次接了师门的任务,炼制九子母天魔才动手杀了一万多人。而你这一次毒计,害死的人就不再我平生所杀之下。要说心狠手辣,还是你们厉害……东海王好资质,可有入我魔门之心?”

    司马越面色阴寒,拂袖道:“还不快滚!”

    黑袍人也不恼怒,冷笑一声便一卷黑袍,化为阴风遁走。

    ……濡须河水眼龙宫之中,一位长身玉立,衣袍奢华的威严男人接过黑袍人手中的玉佩,其上丝丝缕缕的龙气化为金丝没入河神手中。河神皱眉道:“司马家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居然跟魔崽子勾结在一起,哼!此次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黑袍人并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黑袍人走后,河神驾着浪头,瞬息就来到了居巢湖一处深渊水眼之下。

    深渊之中,一只巨大的蛟龙被捆缚在九根铁链之上,浑身伤痕累累。蛟龙看到河神,怒哼一声,回头遁入更深处,河神却叫住了它:“儿啊!不是为父忍心叫你受这等折磨,而是你那时闯下的祸实在太大,几位天师都要取你性命!”

    “我日日夜夜在此受苦,浑身筋骨都被锁住,这些锁链还通往九口锁龙井,那些凡人每提起锁链给苦井放水,便如抽了我的筋一样!这样的日子,我还要再过四百年!”

    蛟龙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道:“你若有办法救我,早就动手了。没办法救我,又为何来看我?待我脱困之日,我要大江两岸浮尸千里……”

    河神皱眉:“儿啊!人族势大,上有天庭管束,下有道院监察。你若行此恶事,只怕为父也救不了你!”

    蛟龙怒吼:“待我龙入大海,道院又能奈我如何?四海乃是龙族之地,有本事,他们去找龙宫的麻烦啊!”

    河神叹息一声:“为父这次来,便是助你脱困,但你切记,不可被本性所束缚……须知许逊虽然已经飞升,还有张、陶、孙三位天师尚在人间。”

    “四海……四海龙宫若是不惧三清,又何必为许逊杀了那么多龙子龙孙……唉!我这里有一道镇龙符,助你压制本性,切记,不可弃了此符!”

    蛟龙听得自己将要脱困,兴奋的翻腾蛟身,扯动铁链,哪有不应之理。

    居巢湖畔,九口锁龙井中巨大的铁链哗啦啦的响动,惊醒了周围的百姓。

    有老人大惊失色道:“锁龙的铁链震动,只怕是蛟龙又在闹腾,莫不是要发大水了?”

    河神还不放心,让恶蛟立誓,蛟龙大大咧咧道:“阿爹放心,若是我丢了符箓,就叫我被人扒皮抽筋,剔了骨头!”河神闻言却是皱眉,感觉此言不祥,但看它态度笃定,这才稍稍安心,默运法力,从眼中发出两道玄光,首尾相交就是一绞,将九根铁链斩断。

    恶蛟龙脱了束缚,又是狂喜又是狂怒,它自深渊翻腾而起,掀起巨大的浪涛。

    河神袖中飞出一道灵光,化为一枚玉符落在蛟龙双角之间,这才让它冷静下来,连忙化为半人半蛟的怪物,叩谢了自己的父亲。河神挥袖道:“你去吧!切记,不可解下玉符……我要应付道院那边的人问罪,就不陪你了!”

    恶蛟骤然脱困,那里顾得上那么多,他掀起居巢湖三十丈巨浪,朝着下游冲去。

    随着他头上玉符散发一股无形波动,三十丈的巨浪被缓缓压低,最后只剩一丈高,沿着濡须河朝大江冲去。

    藏在暗处的黑袍人见状,一声冷笑:“这点动静,怎么拌得住王龙象?”

    说罢,便寄身于一尊无相阴魔,化为无形阴风卷过河面。待到路程过半,阴风吹过巨浪之中若隐若现的恶蛟,黑袍人自风中现身,轻轻伸手一捞,无声无息的从蛟龙犄角之上取走了玉符。

    离了玉符,恶蛟便再无法抑制自身的本性,到了后半程,洪峰渐渐高涨,冲入大江的那一刻,巨浪已经恢复了三十丈高。

    犹如小山一般的巨浪,掀起江面,将江面上往来的船只高高抛起,只是一个浪头,便拍的散架。

    隐身在巨浪之中的恶蛟,趁机张口将落水的人吞入腹中。

    恶蛟携带的庞大灵机,搅动了三千里风云。此时正是炎炎夏季,顷刻间乌云汇聚,招来了大江两岸的漫天雨云,山洪咆哮着,冲破了一切的阻碍,像一群受尽了的奔马,脱缰奔涌而出,冲过了河谷,势不可挡。

    裹挟着两岸的一切,树木、房屋沿江而下……

    远方隐隐的雷声传到钱晨耳中,他微微抬头看着天边,此时正值雨季,有几声闷雷也是寻常之事,

    “天快亮了!”钱晨望向天边心中暗道:“派出无相阴魔盯了我们这么久,那群魔头莫非要放弃了这里的天鬼?不然怎么还不动手?”

    以钱晨在魔道之上的造诣,想要找出这天鬼血窖的所在,自然不用等到天亮。

    但这次魔道下手实在太干净了,他怕逼得太紧,逼得那群魔头弃了此处,才给了他们一夜的时间准备。届时若是真如钱晨所想,魔道和司马家有所勾结,自然有办法调走王龙象这个他们最为忌惮的存在,到时候,没个来历,看上去修为平平无奇的钱晨,自然也不会是他们眼中的阻碍。

    只要这些人敢现身出来,钱晨有一万种办法收拾他们。

    可钱晨永远也不会想到,司马越为了掩饰此事,能将事情做到何等地步。

    天边渐白,银铃之中的恶魂也渐渐稳定,铃铛悬浮而起,开始熬炼其中辛无恤的魂魄。

    虽然响过了几声闷雷,但乌云还未席卷此地。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洒落之时,钱晨对着东方微微吐纳,一道太阳之精所蕴的紫气落下,在钱晨面前化为一朵莲花。王龙象看到了这一幕微微皱眉,这道紫气甚是精纯,虽然微弱,蕴藏的法力却极为高明,对钱晨的来历有了三分疑惑。

    钱晨把那朵紫莲吞入腹中,被太极金丹一卷,霎时间炼化为先天紫气。紫气化为一丝玄妙的法力,犹如一枚符箓,一道法术,一株灵根一般,却是法有真灵的极高深法力,与先天清气交缠在一起,神符在莲花之外翻转。

    钱晨也未曾想到,这先天紫气,与他所修的先天清气、太清神符竟然如此配合。

    他将紫气收入玄关一窍,将清气收入丹田气海,才隔绝了两者的缠绵悱恻。

    他这才睁开眼睛,心中暗道:“这门神通来自于楼观道,典籍内却并未有见记载先天紫气能化为莲花?莫非是我将先天清气修至太清神符境界,引来了这宗法力的异变?”

    《先天紫气》乃是楼观道结丹之后,能修炼的一宗法力,有避魔、护身、纯阳、内炼、杀伐之用。

    钱晨也是结成金丹之后,才能修行。奈何轮回之地没有太阳,无法吐纳日出之时的紫气,知道如今才是第一次炼成。

    所以他尚且还不知道先天紫气,先天清气,先天玉气皆自成神通,能化为莲花、神符、庆云,各有妙用。

    “耕元子道书之中却有记载,修成这门法力的楼观道真人,被人法术打破护体法器,或是暗中诅咒之时,只消先天紫气一落,便可抵消。不知我这一朵莲花,能抵挡多厉害的法术?”

    钱晨收起紫气,堪堪起身,伸手招来女鬼手中的银铃,女鬼紧张的跟来,钱晨卷起旁边的红色纱幔遮住了她,道:“如今是白天,这红楼能庇佑你一二,加上有槐木偶寄托,应该可以让你无惧阳光。”

    “多谢仙长大恩!只消找到小女的骸骨,叫她得以安息,妾身愿意魂飞魄散,不再打扰他人!”

    女鬼盈盈跪倒在地道。

    钱晨微微点头,手中的铃铛缓缓飞出,不断被风吹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环绕钱晨身周飞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微微颤抖,发出更为激动的铃声。钱晨已经不准备再等了,那些魔头若是还不出手,那就由他们不出手,钱晨再找办法就是,没必要让这个可怜的母亲等待太久。

    王龙象也起身跟上,天空中铃声急促,门外马蹄声急止……

    “王龙象……”

    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一名道士捧着符旨急急而来,冲入院中道:“道院有旨,大江过龙,掀起洪水,危急两岸数百万百姓,命你速速返回,沿江阻蛟!不可使大水淹了建康!接旨!”

    符旨化为一道灵光,朝着王龙象投入。

    王龙象骤然抬头,把大袖一个兜转,将灵光停住。怒喝道:“建康多少真人,还奈何不了一只恶蛟吗?为何一定要我回去?”

    那道士只是厉喝道:“王龙象接旨!”

    王龙象只是不动,那道士又上前一步,低声道:“这次洪峰从巢湖而下,已经淹死了数万人,如今大江两岸从芜湖起,已经是一片泽国,不知多少人家喂了鱼虾。周遭三千里,以建康左近最为繁华,若是让洪峰冲击了建康,你可知要死多少人?如今这恶蛟,只有你能阻得。王真人,在下求你了!”

    王龙象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他拔出长剑,斜指来人。

    那人只是平静道:“真人这边耽搁一刹,那边百姓就横死一家,是为小事,还是误大灾?”

    “这大灾,未必不是由小事而起!”王龙象咬牙道。

    那道士无言,只是又将符旨奉起,王龙象脸色数变,终究怅然道:“王龙象,接旨!”

    符旨化作一道灵光,被他收入袖中,他转头对钱晨道:“你们在这里会有危险,先随我去阻那恶蛟,回来再查此事!”

    钱晨平静摇头道:“这若是一去,只怕就再也找不到那小女之骨了!”

    王龙象微微沉默,继而道:“你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敢在建康左近,炼制九子母天鬼这等逆天魔物,自然不会是小角色。”

    钱晨自嘲一笑道:“但在下未必不能应付……足下且去罢!归来之时,与我一同踏魔骨且饮!”

    王龙象低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倒执剑刃,授人予柄。

    钱晨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长剑,两人相视无言,便见他架起一道剑光,飞身纵起,朝着建康方向一去不回。

    这时候,银铃已经悬停在辛家祠堂的上空震动不已,发出急促的铃声。这铃声似乎触动了什么,辛家之中,从红楼现身的那一刻,人就已经走光了。

    此时辛家祠堂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魔气,仿佛掀开了一个盖子,祠堂门口的大树一夜枯死,上面停满了乌鸦,它们注视这幽深的祠堂内,发出刺耳的叫声。钱晨将王龙象送来的长剑系在背后,自己依旧抓着那把铁剑,对旁边懵懵懂懂,忧心不已的鬼母道:“我们自去罢!”

第一百三十章千人阳血汇一窖,忍无可忍是魔道

    祠堂之内,具是被女鬼挖去眼珠的泥塑木像,耳道神收了红楼画卷,扒在钱晨的肩头,胆小的窥视着这阴森的祠堂。惨死的香火使者,断裂的匾额木牌,还有那些在狭小的阴土之中被屠戮的祖灵家先,耳道神害怕的掩起脸,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瞧。

    透过指缝,却看见钱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它,耳道神无辜抬头。

    钱晨气的骂道:“你无辜个屁啊!这里面大半不都是你干的吗?”

    耳道神露出羞涩的小表情,钱晨继续面无表情——你又羞涩个屁啊!这是在夸你吗?

    祠堂中残余的香火萦绕,暗红的香头照亮了很小一片的阴暗,外面的阳光仿佛照不进这里,钱晨站在灵龛前,其上的牌位凌乱,百年来供奉的香火愿力在这里积累,倒也掩盖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惜骗不过钱晨。

    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借助香火驳杂,掩盖阴气魔气,倒也心思缜密。”

    “可惜……”他微微摇头,这话是对旁边潜藏的无相阴魔说的,但它并不知道。

    钱晨随手捻起香火使者的尸体,耳道神露出惊悚的表情,他挤出尸体的残血,在神案上的砚中以朱砂化合,随即伸手取出一只符笔,扫开灵龛上的牌位,在后面的墙上挥毫起来。

    血红的笔墨落下,在墙上画出了如疯似癫的凌乱笔迹,种种凌乱透着一股痛苦,残忍,憎恨,绝望的笔触,抽象的墨迹确画出了一个扭曲的地狱,无数扭曲的人影沉沦在那片血色之中,一股阴郁的笔调浓郁的化不开。

    远方的黑袍人一脸古怪,这散修的行迹,怎么比他们魔道还诡异呢?

    血红的墨迹寥寥草草,粗疏的画着一朵一朵莲花,从那模糊的笔迹之中可以看到,无数红莲盛开在那扭曲的地狱中,重重的人影在哀嚎挣扎,最终燃烧在红莲之中。

    《红莲地狱图》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画境覆盖在了那一片小小的阴土之上。

    铃铛悬浮在祠堂正中,只听咔的一声,机关开启,祠堂左侧的地面上缓缓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鬼女迫不及待的探身下去。下方是一个和祠堂差不多大小的地窖,布置成了神祠的摸样。靠后的那面墙,是辛家的祖先尸骨,打扮成了神佛,披上了法衣坐在了神龛上。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祖先淫祭妄尊为神,后人以人做药妄图长生!”

    钱晨一声冷哼:“我道那辛无恤为何知道修子孙延寿的邪法,原来他祖先就是巫笕出身!”

    地窖的正中是一个法坛,一个肚子干瘪的女童尸体被拜摆放在祭坛上,左边是余火未熄的丹炉,右边是插满各种刑具刀具的架子。

    “囡囡啊!”女鬼尖啸一声,便要扑上去。

    钱晨却伸手一指,一道清气成索,将她拉了回来,道:“你女儿的尸骨不在这里!”

    女鬼恍惚道:“她就在前面,为何说她不在这里?”

    “障眼法罢了!”钱晨来到神龛面前,低声道:“这处地窖隔绝于天地,为了防止道院勘察捣毁淫寺,布置了阵法,后来又经人利用,将此地的空间一分为二。”

    “看着神像的眼睛……”

    女鬼回头盯着那具尸骨空洞的眼眶,其中似乎有一个无限深远的空间,她一个恍惚,突然醒了过来,却发现身边换了一个天地,钱晨背对着神龛,凝视着女童尸骨原来摆放祭坛的位置,女鬼赫然惊悚看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深邃的血池,涌动着腥臭的鲜血。

    一根铁链探入血池之中,血池边上,周围铭刻着种种扭曲诡异的符箓。

    “一千个正午之时出生的男子,一身骨肉都融入血中,再以魔火锻炼十年,方能炼成这一口千人血窖!”

    女鬼纵然是鬼,也不由得被这残忍的景象吓得倒退一步,她颤声道:“一千个正午出身的男人,这要找遍多少地方才能凑够这么多人?”

    钱晨冷笑道:“魔门占据南荒、地底,曾经每年都要去海外中土掠夺人口,带回去豢养。”

    “魔门三十六上门,哪一家不养着百万的人口,为了让豢养的人口在特定时辰出生,魔门的修士甚至会施法,让那几日的孕妇在特定的时辰产子。当然,很多时候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收税就可以了。魔门会向豢养的人口收时辰税,特定时辰生出的孩子,便有一笔钱发下去,非特定时辰出生的孩子,则要交血税,每年百抽一杀。”

    “为此,便会有妇人为了不交血税,硬挺着拖延到特定的时辰产子。具典籍记载,为此一尸两命的妇人数不胜数。她们的尸体便是制作紫车河的上好材料,也是魔门征收的另一种税法,成为他们炼法炼器的上好材料。”

    “数十万载前,道门为此几乎每五千年,便会联合太上、元始、灵宝三道攻入魔门的洞天福地,从各处地窟秘境,解救人口。但魔门用心极为狠毒,他们教导那些被掠去的人口不同的文字语言,将魔道手段化为教义传播,而且魔道生存之处煞气浊气极重,也会损害修道的根骨,这些救上来的人口对于道门来说等若劣等。道门前辈也只能将这些人放入边荒繁衍,成了如今很多异族的祖先。”

    “但道门前辈很快发现,这些人因为被魔道设法改变过体质,于修道之上困难重重,却容易修魔,学巫!”

    “他们占据边荒之地,繁衍壮大,接受日月星辰天地灵气,改变了根骨,很快成了魔道资质上佳的弟子产出之地。而且中土生民接受道德教化,难以认同魔道的残酷理念,但这些人口风俗野蛮残忍,却能轻易接受魔道。久而久之这些人就被中土称为魔蛮邪夷!”

    “蛮夷壮大之后,魔道很快就在蛮夷边荒传播开来,继而大兴,造成了四十万年前的万古魔劫,整个神州浩土差一点都换了种。虽然天界的道门前辈出手,阻止了魔劫延续,但至今巫教魔道依然风行南蛮、西荒、北戎、东夷……”

    “数十万年的道魔大战,诸神天谴下来。魔门如今已经不敢在地仙界豢养人口了。但他们创造的蛮夷依然流传着许多风俗——西方火夷国人,头胎一定要在正午出生,相传如此便能得到火神的祝福;南蛮黑苗人,认为满月之时出生的女孩乃是天生的神女,要献给蛊神。他们至今仍在源源不断的为魔道提供祭品,将自己的族人变得更适合魔道使用。”

    “而且道门能禁绝魔道在地仙界豢养人口,却禁绝不了他们在自己的洞天之中自行其是。”

    “不过洞天中的人口根骨受限,比如洞天太阴不全,无论如何都产生不了六阴之女的。”钱晨看了血窖一眼,叹息道:“所以他们才会在中土寻找祭品!”

    女鬼颤声道:“所以,我的囡囡才成了祭品?”

    钱晨微微点头:“蛮荒之地的太阴之女,魔门习惯收入门中,想要祭炼某些神魔,届时再杀就是,经过修行她们资质反而更好。魔门除了那几个修成元神的天魔,剩下的都是备用材料,都是大能的资产。甚至如今修成天魔的那几个老魔头,未必又不是九幽那些魔君的备用材料?”

    钱晨说到这里,冷笑数声,语气中说不尽的讥讽。

    但听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识,女鬼意识到了什么,哀嚎一声,冲到了血池边上,抓着那铁链一点一点的往上拉。

    很快,一个双手捆缚吊住的童尸被她拉了上来。孩童的人皮之上,刺着青黑的秘魔符箓,缝合的胸腹之中,摆放着的是以人骨、人头炼制的诡异法器。女鬼哭嚎着,不顾那些充满阳气的人血在她手上灼烧出一个个伤口,将那瘦小的童尸一把抱住,抱在怀里不停的念着她的名字。

    钱晨神色透着说不出的冷峻,背对血池而立,他深深叹息一声。

    “有些人纵然是鬼,也有人情;有些人表面是人,皮囊下却是真正的恶鬼……”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无相秘魔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吗?”

    已经接到消息,王龙象出现在大江之上,因而终于准备出手的黑袍人悚然一惊。

    此刻他站在祠堂之中,正凝视钱晨所画的那副红莲地狱图,但这时候,他却从图中看到了钱晨的眼睛,下一瞬,斗转星移,他便出现在了血窖之中。钱晨天罗伞甩出,飞旋在女鬼和童尸的头顶。

    他空着手向黑袍人走去,平静道:“所以,我很讨厌你们魔道。一个个自以为残忍,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对别人残忍,永远都太过简单,真正的残忍是对自己残忍!”

    钱晨目光中流露出彻骨的寒意,他向黑袍人勾了勾食指,道:“我原本已经不想用某些手段……但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黑袍人对此冷笑一声:“原来你也不简单!”

    黑袍人负手冷笑道:“听你的语气,应该是道门的人?是道院内门,还是道门诸宗的修士?”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无论你是谁,能让我顾忌的,南晋也只有王龙象一人而已。他既然走了,你又有何可持的?纵然是徐道覆,谢灵运,卢偱,陆逸冲,张通玄,也不被我放在眼里……更何况你还不是他们!”

    “藏头露尾之辈……不配问我姓名!”

    钱晨剑尖一颤,抖落一朵青莲……

第一百三十一章天魔噬魂落莲花,无形无相炼秘魔

    这朵剑气青莲看上去就如同新摘下来的莲花一般,剑气向来以锋锐取胜,太白剑仙所创的剑术未展露锋锐之前,谁能料到弱不禁风的青莲,蕴含着如何暴烈可怕的剑气?

    黑袍人见状只是冷哼一声,抬手放出数十面黑色小幡来。

    这些黑幡环绕他身周,带起道道绳索一般的黑气,瞬息便占据了血窖的小半空间,形成穿插交织的罗网,朝着钱晨卷去。

    钱晨有心试一试新炼成的《青莲剑歌》,并未弹指间一道神雷劈过去,震碎这黑幡的阵势。

    他手中的铁剑幻化无数剑影,交织成剑网,向四面八方同时斩去,剑气威力内蕴,含而不发。但这一剑威力散落,虽然稍稍阻了阻那黑幡探出的无数黑索,却丝毫未能威胁到黑袍人。

    黑袍人见到钱晨一瞬间斩出了数百道剑气,虽然也微微惊奇。但那剑气的威力,却半点也被他不放在眼里。

    纯青的剑气虽然好看,但斩在魔幡放出黑气上,都有一种凝滞坚韧之感,往往斩断一两根便失了锋锐。这等剑气的威力比起王龙象无坚不摧的剑气,实在差的太远。在他想来,这些剑气就算刺中了他,多半也会被他身上这间百鬼避魂袍挡下来。

    他虽然也留意到那些剑气散开后,凝而不散,犹如一瓣瓣散落的莲华,煞是美丽。但心中却只是冷笑,这等华而不实的剑术,还不如将那数百道剑气汇聚在一起更有威胁。

    至于这些剑气威力为何如此之弱,他心中并无半分怀疑。

    毕竟钱晨一剑之间斩出数百道剑气,若是每一道都凌厉万分,能带给他威胁,黑袍人怕是只能舍弃一面黑幡上的主魂,代替自己受了剑气,然后转头就逃。

    黑袍人把黑幡一震,登时无数黑气涌出,幡面之上显现出各形各色的人等。

    其中九面主幡之上的魔头都是结丹境界的修道人所炼制,一出手便是威力不小的道术,金刀烈火之中,黑袍人更是一掌拍下,黑青的掌印暗含九种毒煞之气,想要制住钱晨。

    “王龙象仓促而走,心中只怕有所不甘,若是挟持了此人,说不得利用此人威胁他一把!”

    黑袍人警惕虽然未曾放下,但也已经有空思考一下日后对付王龙象的种种手段了,这地窖狭小,不好施展威力巨大的神通,他所用的九煞掌虽然威力不大,但暗含毒煞之气,在这等贴身斗法之际非常好用。

    修道人一旦沾上一点,黑袍人动念之间便能污了法力,甚至让其肉身溃烂。钱晨将护身的法器都留给了身后女鬼,一身空空如也,看起来更是如此。

    钱晨剑光出手,人便往后退走。

    身外无数青莲剑气化为一朵巨大的青莲,裹住了全身,动作登时似真似幻,每当青莲一转,剑气四散,钱晨的身影便是一个闪烁,叫拍击在青莲上的黑色掌影完全落空。

    剑气一转,他便向后退走一步。

    两人一进一退,瞬息之间已经过了七招,钱晨挥舞铁剑,后退之时散落了无数剑气,大半个地窖都有如同莲瓣剑气残影。

    黑袍人只拟再加一把力气,就能将钱晨生擒活捉,他也不太在乎钱晨被擒拿之时,是否活剥乱跳的,当即冷哼一声,将法力提到最高,一震身周旋转的黑色小幡,其上的九只无形阴魔,还有黑袍人收在体内的九只无相阴魔,连同三十六只有相阴魔一并扑出,化为一股阴风直贯钱晨的心口。

    这九只无形阴魔和无相阴魔,乃是黑袍人预备修炼本命神魔的一部分。

    他欲修的神魔,在九幽道中唤作——无形无相,诸天秘魔!

    乃是以隐秘著称的一种魔头,往往在无声无息间,便能坏人道心,取人性命。炼成这等本命神魔之后,再炼化三十六种有相阴魔,还能变化三十六种外相,时男时女,飞禽走兽,是魔门极为诡秘难查,利于渗透的一种神魔。

    此时他虽然还未修成这等本命神魔之躯,但已经能施展一部分神魔法相的威力了。

    如今九只无形阴魔,九只无相阴魔联手,三十六只有相神魔辅助,却是施展出了诸天秘魔一记极为诡异神通——天魔噬魂!

    钱晨已经退到了血池旁边,身后便是血池,再无可退之路。

    鬼女在天罗伞下,看着这一幕几近绝望。

    她伸出手想要推回天罗伞,但无论她如何费力,天罗伞只悬浮在她和童女尸体的头顶,毫无动摇。鬼女猛然回头,拼尽全力施展出自己摄人心魄的尖啸,但蕴藏魂力的尖啸横扫而过,掀翻了神龛,对于黑袍人却只是微风拂面。

    此时,血池边的钱晨却淡然收剑,就此长身玉立于原地。

    他如今神情平静漠然,眉头只是微微一挑,将其他表情收敛,面对黑袍魔修的倾力杀招,毫无动容,似乎有着不可动摇的强大信心。

    鬼女身躯一颤,俯身抱住了女儿的尸体……

    五十四只魔头,足以轻易贯穿结丹修士的宝光。

    黑袍魔修有信心,纵然是道门阴神、魔门修成本命魔神的魔修来了,面对如此神通,也难以翻盘。在他想来,钱晨此刻就算没有露出惊骇至极的神情,也应该有一丝不可置信和绝望才是。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鬼女生前对道法神通一无所知,但是死后,也有了感应。

    她几乎本能的察觉到那些魔头蕴含的恐怖力量,每一尊都是比她强上千百倍,那凝聚出来,带着夺人心魄力量的神通,即使旁观也让她犹如沐浴冰水,感到彻骨的寒意。

    天魔噬魂!

    无形阴魔,无相秘魔撞上了钱晨的心口……

    一朵紫莲在钱晨身周凭空浮现,然后微微一颤,化作九片花瓣落下,将天魔噬魂这一击之威完全带走。

    钱晨周身不染纤尘,黑袍魔修全力出手之威,看上去只是勉强凋谢了钱晨的一朵护身紫莲。

    他甚至感觉这一丝先天紫气削落的勉强,甚至若非他约束了先天清气神符的加持,只怕那天魔噬魂的一击,就只能叫护身紫莲凋谢一次,随即便因太清神符加持而重生。

    感应到先天紫气削落后,自己便失去了吐纳日出之时氤氲紫气的一丝根本法力,钱晨对护身紫气威力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那五十四只魔头,似乎因为紫气削落的原因,凝滞了一瞬,到了此刻才缩回黑袍魔修的手里。

    “替命法术!”

    黑袍魔修迟疑了一瞬,随即便冷笑道:“那朵紫莲只怕是你辛苦修成的替命法术罢!能裆下我一击,也算神妙,可惜看你只凝聚了一朵紫莲,挡了这一次,难道还能替你再挡下一次吗?”

    钱晨却微微感叹道:“你这一击,也算是摸到了先天紫气莲花的下限……若非我压住了太清神符,多半还削不去这朵莲花。”

    他说完后叹息一声:“这莲花下限,大概就是你全力一击的程度了!上限估摸着约能挡住阴神的倾力一击,想来那孔雀五色神光刷来,也只能刷掉我几朵莲花。这等法力居然不过结丹,吐纳一日便可凝练一朵紫莲。三清大道,这还有王法吗?”

    钱晨不禁摇头,双目淡淡扫他一眼,暗含悲悯。

    他抬起手来,随手一指,就是一道太清神符打出。

    黑袍魔修看到清光化虹,带着神光璀璨看不清真形的符箓,打到了自己眼前,连忙祭起一面主魂黑幡。

    清光打在黑幡上,太清神符往上一镇,便让那黑色小幡坠落在地。

    钱晨轻轻一笑,验证过了两种法力,便再无心拖延。

    他手中手中铁剑点出,如同那一日在玄武湖小舟之上的竹枝点在湖面上一样……

    一朵青莲绽放,剑气牵动之下,那些散落四方的剑气骤然生出奇异的变化,犹如青莲花瓣的剑气倒卷而回,往往数道剑气汇聚一处,化为一朵莲花。顷刻之间,血窖之内便开满了青莲。

    这些剑气莲花散布四周,构成一座奇异的阵势,将黑袍魔修围在了中心。

    “你不会知道,太白剑仙喜欢曹植的诗!所以我便以七步成剑,纪念这一式……”

    钱晨执剑昂首道:

    自从得了太白剑仙的传授,钱晨如今才是第一次施展。

    先前的剑气,犹如诗家的笔触,看似散落,实则只需一点精神贯穿这些散落的笔触,便能化为绝艳千古的诗篇!

    因此便有了《青莲剑歌》的第三诀——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这一式并无什么固定招式,而是一种玄妙至极的剑理。无论钱晨是否有意散落那些剑气,只要施展青莲剑歌,重重剑气便会散布在战场,随着时间渐渐积蓄,然后由这一式,将那些散落的剑气牵引,化为惊天一剑。

    大战越是激烈,散落的剑气越是凌厉无穷,这一剑的威力也就越发可怕。

    钱晨只是闲暇挥散七步剑气,并未有战至酣畅之时剑气携带的无上剑意和凌厉杀意,因此也未能将这一剑的威力,施展至巅峰。

    太白施展剑术犹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剑气挥散四方,豪迈酣畅。

    待到这一剑牵引之时,瞬息之间,便有无穷青莲盛开成海,威力大到不可思议,最后那一剑已经无需拘泥剑理,往往随手挥就,便是惊艳至极的一剑。

    而钱晨却并无太白这般的才气豪迈。

    故而他引用这式剑理之时,做了一些变化,加入了剑阵之理。那积蓄的剑气化为青莲,也依着剑阵之法散落成阵。一剑引动那些散落的剑气之时,也是剑阵立下的那一刻。

    如今数百朵青莲散落在地窖之中,狭小的空间内,这些青莲散步成一个玄妙的阵势,黑袍魔修无论触动哪个方向的剑气青莲,都会引得剑阵变化,化为绝杀。

    这已经是十死无生之局了!

    黑袍人感应到四面八方那缠缠绵绵,引而未发的恐怖杀机。

    只觉天地都被这一剑隔绝,那开遍身周的莲花,更是蕴藏着恐怖的气息,只要自己微微一动,牵引剑气反应,数百朵莲花都会化为最为凌厉,最为恐怖的杀机,将自己万剑穿心,体无完肤。

    面对这一剑,他几无可升起抵抗之心。

    黑袍人额头渗出冷汗,身躯微微颤抖,强自镇定道:“道友何必与我为难?须知我也不过是别人门下的走狗而已,杀了我这只狗,也就得罪了背后的主人。道友何不想想……能让王龙象不得不退走,放出恶蛟掀起洪水冲击建康,这背后的种种,是何等可怕?不怕道友笑话,我之所以冒着直面王龙象的危险也要来,便是因为我若不来,下场当比死了还要惨。”

    “道友又并非我等这般身不由己之辈,何必卷入这摊浑水,一不小心,就失了长生逍遥的指望?”

    “哈哈……”

    钱晨摇头笑了笑,抬起长剑道:“现在你倒是承认了是你们引发了洪水!”

    黑袍人面色惨变,急切道:“我绝非道友的对手,但若是道友杀了我,下次主持此事的人就并非我这等人物了!届时道友也将成为此事最大的阻碍,大家求得不过是一个长生,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为难?”

    钱晨脸色平静,也不去和这等人分说你眼中的小事,是多少人的生死,只道:“你说了这么多,能否告知,南晋那边与你勾结的人是谁?”

    黑袍人脸色数变,浮现一丝痛苦的神色,艰难摇头道:“道友应知我魔道行事的缜密,我身上早已被设下禁制,根本说不出来!就算道友要搜我的魂,也只会引发禁制,将我化为魔头诅咒,纠缠道友。”

    “我自然知道你们魔道的手段……”

    钱晨勾动太清神符,那枚坠落在地的黑幡缓缓浮起,接着他又随手射出数十道太清神符的法力,夺取了那些黑幡。

    “所以,我也知道如何破解你们的手段!”

    寄托阴魔的小黑幡环绕黑袍人旋转,其上的魔头发出痛苦的嘶鸣,黑袍人面色大变,惊恐道:“你怎么会魔道手段?”他刚想有所举动,便有九朵青莲爆发,瞬间斩破了黑袍人的万鬼避魂袍,贯穿了他的身躯,锁住了他所有法力。

    三十六只有相阴魔,九只无相秘魔,九只无形阴魔,瞬间便被钱晨反手打入黑袍人的体内。

    “我说过,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炼制神魔是吧!我也会!”

    钱晨将黑袍人打入自他身后浮现的红莲地狱图,伸手一指,红莲地狱图便化为一道血光沉入血池之中。

    他自女鬼手中接过那女童尸骨,指尖带着太清之光,点在了她的眉心。

    人皮之上刺的秘魔宝箓纷纷剥落下来,融入血池……

    钱晨在血池前盘腿坐下,一面以自身的先天清气化为太清仙光,度炼女童尸骨中被拘禁的魂魄,一面弹出业火红莲,将那种种怨毒,种种憎恨,那些预备炼制成天鬼的人心之毒,都化为毒药,去炮制血池红莲地狱之中的黑袍人。

    九只无相秘魔,九只无形阴魔,三十六只有相阴魔,在加上一个真魔魂魄。

    就连潜藏在黑袍人魂魄之中的禁制魔头,都被那业火红莲逼了出来,开始祭炼无形无相,诸天秘魔。

    黑袍人凄惨至极的哀嚎,回荡在血窖之中,鬼女却跪在血池旁边,按照钱晨的交代,不断呼喊着女童的名字。渐渐的,一道狰狞丑陋,带着天鬼特征的魂魄脱离了尸骨,在太清仙光之牵引之下,不断剥离了魔气,缓缓走向鬼女。

    也不知是几个时辰后,天鬼终于恢复了原貌,化为一个柔弱瘦小的身影,一把扑入了鬼女的怀中。

    “伊娘!”

    一声呼唤,鬼女骤然落泪。

    她缓缓抬头,身影开始虚化,却是执念了却,鬼体渐渐溃散。钱晨背后黑白玄光轮转,在血池上空化为一卷太极图,他随手捏碎一枚元气灵丹,化为甘露洒落,为母女二人洗练魂体,添补虚幻的魂体。

    两人相拥着一同回首,向着钱晨盈盈一拜,随即便化为灵光投入太极图中,转了一转,轮回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无妄之灾,建康大劫,诛蛟龙象

    炼制神魔颇为耗费时日,长则数十上百年,短也要一年半载,除非钱晨肯让自己的魔念主导炼制,方能凭借那股无上魔性一蹴而就。因此钱晨只花了三天化解了黑袍人体内种下的魔道禁制,撬出他脑子里的东西,便将其封印在血窖之中,令其自行蜕变。

    期间若是有人来查探,擅自打开血窖,钱晨留在其中的手段,也能叫他们吃一个大亏。

    “司马越!”钱晨翻阅过黑袍人的记忆后,睁开眼睛,意味深长道:“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这魔崽子不过结丹修为,本命神魔都没有炼成,在魔道之中也不是多成器的货色!”钱晨刚利用完人家,就开始嫌弃了,活脱脱一副渣男的嘴脸,在心中暗道:“在魔道和司马家勾结这件事上,此人不过是跑腿的货色,知道的也不多。不过陶天师三年前的那一席话,再加上此人记忆里的蛛丝马迹,却能拼凑出许多东西了!”

    “陶天师曾说,此次建康之乱,关键在于司马家的大靠山,中土第一元神司马懿失踪!司马师一人无法抗衡世家这方的王导、谢安,便想要借助魔道邪法,助司马家另一位冲击元神失败,卡在生死玄关之前的司马炎,成就元神。”

    “所以六年前,司马家和轮回之地通神老道背后的那些人合作,为楼观道灭门提供了一些便利,应该是想要借助道尘珠,帮助司马炎度过最难的一关。妙空被杀之后,通神老道那边意识到已经无法从妙空这里夺取道尘珠,便将我存在的消息透露给了司马家,想要利用他们来寻到我。甚至还为此安排了一队轮回者潜入中土。”

    “三年前,司马师终于锁定了我,但却因我提早发现了那队轮回者的问题,而从容布局逃走。”

    “司马师甚至在最后一刻,还试图以天心环布局,岂料,陶天师又帮了我一把,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钱晨手中把玩着司马家贡献给他的天心阳环,手中五色神光,将铁环牢牢封印在五指间,犹如玩物一般随意把玩。

    他得了五色神光之后,已经能将天心阳环卖给轮回之主,彻底除去这个隐患,但既然已经能控制此环,傻子才把灵宝卖给轮回之主那个扣嗦,他非但不想卖,甚至还暗暗谋划着把找个机会天心阴环也夺过来。

    “那个黑袍人的记忆中,除了他负责四处寻找资质合适的六阴之女,炼制九子母天鬼,还在南晋各地选择合适的祭品,炼制有相阴魔和无相秘魔,一共炼制了一百零八只有相无相天魔和九子母天鬼……魔道之中,如他这般为此事奔走的,不下数十人,虽然大部分修为都远不如他,但像他这般的结丹魔修,也有八位。”

    钱晨念及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此事似乎从三十年前便开始谋划,不过直到最近三年才加快了脚步,急功近利到不得不在建康这等人道重地,炼制九子母天鬼的程度。看来无论司马家那边在谋划什么,都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

    “三十年来,司马家暗中相助之下,魔道炼成的神魔何止数百尊。司马家的谋划,只怕还是想助司马炎成就元神。但司马炎突破元神失败,已经尸解,阳神退化为了阴神,想要再突破元神,借助魔道之力炼制一尊元神级数的神魔为肉身,确实是最便利的手段。可没了道尘珠,他又是如何解决神魔反噬,彻底入魔这一关?如何融合神魔肉身?”

    钱晨算到这里,就剩下最后一个谜团悬而未解。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三枚开元通宝,这三枚开元通宝乃是洗劫左藏库之时,钱晨特意从铸钱监收走的母钱,乃是开元造钱时的翻砂模钱,携带一丝大唐国运。更因为大唐存在于未来,用于占卜,别有玄奇之用。

    但也因此,占卜结果太过虚浮,只能算是从时空长河中截取了一只蝴蝶,而并非脉络清晰的推算。

    钱晨掷出三枚开元通宝,开始拆卦解卜。

    “乾上震下,无妄!”钱晨面色凝重。

    无妄之灾!此卦辞初九、六二为:无妄,往吉。不耕获,不灾畲,则利有攸往——不因妄求而行事,才能逢凶化吉。

    九四:可贞,无咎。意为坚守正道而没有灾祸。

    这一卦问的是司马家所行之事,无妄之灾,卦象极凶,卦辞分别对应着不妄求才能化凶为吉,说的应该是司马家所行之事,妄求元神,逆天行事,凶之又凶!

    而九四,对应的应该是钱晨自己,指的是坚守正道而无灾祸,至于无妄之灾的本意,应该验证在——

    “建康!”

    钱晨算出,这一象应在方位之上:“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意思是有人妄行无度之事,使得他的邻居遭灾!正好应在了建康城上……”

    放下三枚开元通宝,钱晨思索片刻,截取这一线灵机掐算起来。

    这一次他将太极图放出,运转阴阳二气推算‘无妄’天机,闭目观想太极。

    入定静观,只见一片混沌之中,太极图流转沉浮。

    黑白之气运转间,阴阳鱼骤然打开,从图中迸发赤红的血光,涌出一片血海。而就在血海淹没一切的时候,一朵十二品的业火红莲骤然从血海中浮起,盛开,瞬时间红莲开遍血海,燃起遍地的业火……

    这时候钱晨已经维持不住定境,从冥想之中退出。

    “这场劫数,为何与业火红莲有关?似是魔劫起时,又似业火红莲成就的机缘?业火红莲乃是我自长安大劫之中应运显化的灵宝,乃是日后魔劫的气运所系,推算到了它身上……建康便是日后魔劫开启,九幽裂隙出现的五座古都之一……莫非与日后的五方魔教大劫有关?长安——建康,其中的关联在于何处?”

    钱晨识海中一时浮现许多念头,但推算的脉络并不清晰,只能算出这一劫,也是业火红莲再次圆满的机缘。其他解读,不一定正确,若是找错了方向,可能南辕北辙。

    “看来在出海之前,我还得重入建康一趟,弄清楚司马家谋划之中不清不楚之处。那些魔门真传炼制神魔的手段如此隐秘,王龙象找到这里,应该也并非意外。也就是说世家那边对司马家的谋划,也有所警惕。九子母天鬼被我破坏,黑袍人失踪,司马家和魔道也必定会有反应……”

    “也许,是时候以李白这个身份,再入建康了!”

    想到这里,钱晨便打算给王龙象留字解释一番,然后重回建康,去找司师妹交流一下最近建康的动向,但就在此时,钱晨的灵觉察觉一股惊人的剑意正在迅速迫近,他停下脚步,纵身一跃,停在辛家府邸正堂的屋脊上。

    剑光在此地急转直下,落在屋檐,显露出王龙象的身形。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腰间佩青玉,貌耸神溢,一身剑意凛然,带着丝丝未散的杀气。

    钱晨观其剑意,便有所感,叹息道:“如此无妄之灾,所杀几何?”

    王龙象默然,道:“四十万!”

    钱晨微微摇头:“伤稼穑乎?”

    王龙象剑气更盛:“七百里!”

    钱晨面露杀意,凛然:“如今恶蛟安在?”

    “此乃濡须河神之子……”王龙象眼神一垂,继而重新抬起,眼中神意凌然道:“昨日已斩于剑下!”

    “善!”钱晨简短道。

    他挥手劈开身侧数百丈外的辛氏祠堂,大地开裂,露出一口血池地窖、

    钱晨抱剑道:“前日有魔道妖人来此,阻我送周柳氏母女冤魂解脱,已被我打入血池之中,拷问神魂。一应因果,皆因有人欲炼制魔道禁忌神魔——九子母天鬼所致。非但如此,中土各方,如他一般者尚有数十人,寻觅根骨、生辰、命格特异者,炼为神魔。此人于晋庭之上,亦有同谋为其掩饰,那同谋之人势力熏天,羽翼广大的不可思议。权倾朝野,几无人能制!”

    “此何人?”

    钱晨面不改色:“晋储君,司马宗子,八龙之一——东海王司马越!”

    王龙象听闻这个结果,微微一愣,随即剑眉一竖,身上的剑气透出一缕杀意。但这般气势只出鞘了一半,便微微凝滞,继而叹息道:“依我的性子,本当即刻结果了他。但此人身份不同寻常,若是我执意对他下手,家中叔父必要阻拦……而要将其明正典刑,只凭一个魔道妖人的口供,他也能分辩。”

    钱晨伸手一指,令地上的裂缝合拢,藏起血窖。

    “这有何难?”钱晨道:“王道友家大业大,不好出手,我却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若是真与此人有关,我寻个机会宰了他,渡江而去,往北方游历便是。”

    王龙象摇头道:“他背后有元神真人,你切不可大意。”

    王龙象左右环顾了一下,对钱晨道:“此地破败了,只怕还有些首尾,你若想在建康落脚,可来我家!”

    钱晨伸了个懒腰,一下子就没了前面的气势,懒洋洋道:“本来想要赚点赏钱,听闻左近有朝天宫坊市,乃是中土最热闹的一处地方,修行之士极多,可以去逛逛。奈何钱没赚到,把雇主给杀了!真是倒霉透顶……王家世家名门,我呆着也不自在,还是跟着散修混去吧!王道友可否给我指个路,认认朝天宫的门在哪?”

第一百三十三章镇江金屿朝天宫,八面玉阙开坊市

    朝天宫坊市,却是在大江之中的一座沙洲之上。

    钱晨沿江而上,拨开云雾,放眼望去两岸还残留着大水退去的痕迹。金陵渡口下,行至这一段水路,大雾突然弥漫,王龙象挥手分开迷雾,便看见江流也在此突然分开,露出一块犹如金台一般的巨岩。

    巨岩犹如一座小岛一般,上面建筑楼台,江流冲击在其上,非但没有激起复杂的乱流,反而变得平和缓慢,不少商船缓缓停靠过去,船上传来卸货的号子,还有不少驾驱遁光而来的修士,缓缓向那金岩之上的玉阙落去。

    此处本是大江水龙冲击之下残留的一块山根,因为本质特异,千万年来江水冲击不跨,渐渐便汇聚了许多水妖恶蛟在左近游弋。那时,江左八万里湖泽,蛟龙、水妖、巫蛮无数,后来玄门北下,大启南蛮,便有道门高人以无上神通扫荡了这里的水妖,布置禁制,镇压了这钉在水龙之上的楔子。

    后来建康定都,世家衣冠南渡,道院也顺势南迁,此地原本的一座小坊市,便渐渐发展成了南方第一大坊。

    只是这一小会功夫,钱晨便看见数十条商船停靠了上去,驶入金岩之下开凿的巨大洞穴之中。

    这构成朝天宫坊市的山岩,在阳光下透着紫金之色,灵气内蕴,显然有些不凡。坊市的主体,却是在这奇岩之上开凿而成,除了八方玉阙,其他地方皆有禁制阻拦,这可不是武陵坊市那二流货色,在钱晨看来所布置的禁制阵法也颇有可看之处,借助大江之势成阵,甚至还在谢道韫所布置的拦江阵之上。

    或者说昔日那拦江之阵,就是源于此阵悟出。

    好在钱晨并非孤身一人,而是跟着王龙象来的,脚下踩着一架飞舟,也是王龙象拿出的法器。

    这飞舟以海外地乳沉香木打造,通体带有异香,能清心静气祛除内魔。许多散修有幸得了一块料子,都要用来祭炼香炉、合药、乃至盘玩成念珠手串,修行之时捻在手心,爱不释手,还可以祛除内魔。据说很多世家作派壕奢,拿这种珍贵的木料磨成香粉,整日熏的满室皆是灵香,以利家中子弟修行,便可见这种木料的好处来。

    王家能拿六百多方的料子,打造出一艘飞舟来,就是让那些小世家烧上八百年,也糟蹋不了那么多沉香木,其排场地位,可见一斑。

    只比钱晨这种拿天一真水祭炼飞云兜的稍逊一筹……毕竟地乳沉香木,也只是在中土珍贵一些,海外出产之地,拿它建房子的也不是没有。而天一真水这等天材地宝,只是一滴便能化合出千亩湖水,乃是修炼水行功法和法术的修士求之不得的至宝。

    地乳沉香木在海底地窍中地乳渗出之地,便有生长,千年成材,海外龙宫正是其最大的出产地,龙族在四海开辟了不知多少林场,就是为了给龙王龙太子们修建龙宫提供柱子用的。

    如今贩卖到中土的,大多都是缺钱的龙子们,从自己建立宫阙的供给中偷偷克扣,卖给海商的。

    钱晨若是出海遇着龙子龙孙,剑下缓一缓龙命,愿意跟它们交流,用一滴天一真水换它千方沉香木,那些龙族多半也是肯的。

    所以说,中土靡费不过世家;世家之贵不过王谢;王谢之富远不如龙宫;而龙宫就是三清真传养的猪!

    当这外表朴素,材质奢华的飞舟一靠近,那玉阙之中便有人迎了上来,打开了玉阙正门的禁制,其上五光流淌,仙音阵阵,将那飞舟接了进来,两旁角门的修士不断朝着飞舟张望,好奇是何人这么大排场。

    钱晨负手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幕还有些惊讶,一时间还以为朝天宫坊市,也是王家的产业呢!

    直到一个穿着道院制式道袍的修士一路小跑,从玉阙之下迎了上来,对着王龙象殷切道:“王师叔驾临,我等一时仓促,有失远迎。不知师叔有何交代,我这就去安排各铺的掌柜过来!”

    他恭敬至极,姿态放得极低,拢着袖子,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和王家的家奴一般,但听了他的称呼钱晨才恍然醒悟,他只记得王龙象是王家子弟,都忘了他还有道院弟子这一重身份了。毕竟道院在钱晨看来,就是正一道三山,但却忘了正一道三山只是领袖,除此之外还有各个仙门,秉持正一盟威宝箓,也算是道院的成员。

    他和司倾城接触的多了,只把三山真传,算成元始道弟子、道院真传,完全忘了道院还有外门、内门两种弟子。

    虽不入元始道真传,却也是正经的体制内人物。

    “你是坊市执事?”王龙象对此习以为常,平静问道。

    那执事有些激动,面红耳赤的低头道:“在下常兴,东海缯县常家子弟,因为在坊市中颇有功绩,被提拔为朝天宫迎客执事。四十年前在外门修行之时,曾有幸见过师叔一面,得授白虹剑法……”

    “既然已是执事,便算是入了道院内门,我亦只是内门,你唤我一声师兄便可!”王龙象平和道。

    常执事更是激动,他眼中完全是崇拜的看了王龙象一眼,流露出的惊喜目光,叫钱晨都不禁背脊发凉,眼看常兴一副三生有幸,虽死犹荣的神色,颤声道:“是,王师兄!”

    “我陪友人来此,不用大张旗鼓,为李道友安排到朝天宫暂时住下便是!”王龙象把手拉着钱晨走下飞舟。

    常兴微微抬头,想要看看王龙象视之为友的友人是何模样,待到他看清钱晨,才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英气逼人!果然龙不与蛇居,向他这般,就算走在王龙象身边,也是小辈姿态,而此人便是气度非常,不知是哪家仙门的真传?

    钱晨注意到了常兴的眼神,这粉丝滤镜有点重啊!

    他这种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不过是手中不值一张三山符箓的破铁剑,怎么看都是落魄散修的打扮,怎么在这人眼里,都称得上不凡了呢?这样下去,他还怎么伪装了?

    莫非此人还能看穿他身上流云飞袖幻化的粗布道袍?

    常兴祭起一架云车,请王龙象和钱晨两人做到了车架上,才一催拉车的玉羊,这些白羊玉角而毛发如云丝,身上笼罩着浓重的水精之气,甚至还能感应到一丝丝雷机。比起武陵坊市拉车的低级异兽,朝天宫坊市待客的云车脚力,俨然已经并非血肉之类,而是灵气生发,一种奇异灵兽。

    常兴见到钱晨在看那玉羊,笑着解释道:“李师兄未曾来过朝天宫?”

    钱晨笑道:“正是第一次来,这些玉羊好似云精,不知是什么异兽?”

    “师兄好眼力,这些雨工乃是江神牧云所化,昔年开江之战的时候,我道门前辈荡平此地水妖,与江神有所冲突。这镇江金屿本是一处水眼灵机所在,为江神的一处牧场,后来被我道院所占,江神也舍不下颜面来讨要,便任由这些雨工在此繁衍生息,作了我等的脚力。这些雨工每逢阴天暴雨之际,便会感应雷霆,滋生雷精之气,而若是天气晴朗,则洁白无瑕,其毛如云质,可以纺织天衣。”

    “道院每十载下发的道人师袍,都是由朝天宫的雨工所产云气纺织而成,乃是中土赫赫有名的法衣。”

    对于法衣外物,钱晨并不关心,但先前所说的开江之战,便不由他不吃惊了!

    这大江之神可并非濡须河神这种货色,乃是位高权重的天庭一品神祇,中土两大水系之一的神主,地位堪比神君!论起来,道院天师都是小辈,乃是真正道君级别的人物。于如今的中土来说,已经是传说,近千年都未显露神迹了。

    当然对于这等神祇来说,这千年说不定只是去天庭访个友的时间。

    他豢养的羊群,难怪如此神异。

    但是昔年那些道门前辈,连这样的人物都不卖面子,打下了人家牧羊之地,可见也不是什么小角色。此地的阵法禁制,若是这些人所留,也难怪有这等气象。

    常兴介绍雨工之时,故意提起了天衣法袍,便是想等钱晨好奇追问之时,趁机卖个好。他们这些执事在道院之中没什么地位,但在这朝天宫手中却颇有点权力,既然是本地特产,他们也能弄一些到手里。只等着引起钱晨好奇,便可趁机赠送一件法袍,交好这位能和王龙象结交的师兄一二。

    奈何钱晨心中全在想着当年开江之战的事情,对于雨工天衣,只浮起了一个闪念——“司师妹好像也送了我几件这般材质的道袍,我还以为是皇家的供奉呢!现在看来,应该是从陶天师那里刮来的油水……”

    “可怜陶天师门下的弟子,道院发下来的道袍都被他贪给了女儿,果然是一代巨贪天师。剥削学徒劳动力的同时,还不忘吃空饷!”

    “由此可见道院三山行政机构,身兼印钞、金融、教育、人事、财政大权之后,气焰可以如何猖狂!”

    朝天宫坐落在金屿之中,乃是一座依着紫金屿岩开凿,比玄武湖畔太初宫还要威严华贵一些的宫阙。宫阙上的琉璃瓦泛着纯青色,画栋雕琢精细,飞檐展动,往来的修士皆是通法之辈,就连结丹真人也时有出现。

第一百三十四章鲛人龙女,广陵绝响

    东海王府内,司马越一身裘服,屏退了左右,随手拿起一支沉水香,点燃书案旁的人鱼烛灯。

    在芸芸的香气之中,他拿起一卷道书,卷在手中凝神阅览。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时人鱼灯烛微微一颤,好似一点烛花突然爆燃,司马越才抬了抬眼睛,看向烛光照不到的一片阴影。阴影之中似有什么在微微蠕动,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里多了一块彻底不透光的黑暗。

    阴影之中,有人开口道:“传闻鲛人脂燃烧生气,烛照之下正立无影,能破一切隐身法术,只要有生气靠近,便会引得烛光摇曳。”

    “你曾祖父司马炎在位时,为了戒备刺客,殿上遍燃人鱼烛灯,灯光照彻路寝大殿,日夜皆洞明如大火,站在玄武湖对面都能看得见,每日耗费人鱼油脂就要五石之多。东海郡官吏为了讨好他,横征暴敛,向东海郡渔民百姓征收人鱼税,以至于东海渔民为了活命,不得不冒着奇险,捕杀鲛人。”

    “鲛人一族自古与人亲善,东海郡中鲛人女子嫁与渔民,鲛人男子引诱人族女子蔚然成风。自司马炎征收人鱼税后,东海人族和鲛人相杀,发生的人伦惨剧不知凡几。我魔门多少年在东海郡毫无根基,只因司马炎一道法令,便多了数十位鲛人与人族混血的门徒,而且一个个立志断情绝性,端是魔道的良才美质。”

    阴影中那人感叹道:“真是苛政猛于魔道也!”

    司马越眼神微凝,冷笑道:“什么时候,魔道也学着道门一般假仁假义了?还有,这次来的怎么是你?”

    此人在九幽道的地位,还要高于那黑袍人,本来是此次行事的一众魔道真传当之无愧的首领,但因为说话时贯爱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让司马越深深厌恶,便传话给了魔道那边,让他们换一个人来。若非出了什么大事,此人应该不会再出面才是。

    那人一阵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能是我?”

    “负责和你交流的那厮坏了事,叫人给杀了!”

    “门中仔细考量过,发现比起说话好听起来,还是实力更加重要,才能不坏我魔道的大事。便改派我来与你说道一二!”

    他走出阴影,却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甩着跨子,从博古架旁经过时,还混不吝的顺手摸走了司马越架子上一件珍爱的玩物,他把一尺高的赤金红珊瑚塞入袖中,袖子都没有鼓起来一点,随意坐到了司马越面前。

    司马越眼角一跳,他自然不是为了一件玩物就不顾大局,非要和这人翻脸的性子,就是单纯看不惯此人的做派而已。

    “姬眕!”

    司马越咬牙恨道。

    姬眕毫不在乎他的狠色,依旧自在道:“说起来也是一个笑话,司马炎为了严防刺客,而大燃人鱼脂膏为灯,也因此招来了真正的刺客,在元神一步之前而身死,如今只留阴魂在世间苟延残喘,倒也是天日昭昭!”

    司马越冷声道:“元神之路,本就一去无悔,万难成就,自古以来倒在这一关的道魔俊秀,数不甚数。我曾祖不过亦是其中之一,有何可笑?”

    “别,倒在元神之前的大修士虽然多,但如司马炎这般‘传奇’的却甚是少见!还是可堪一说的……”

    姬眕挤眉弄眼道:“毕竟,南晋八百年,才出了多少成就神通的伟迹?除了近百年王羲之做《兰亭序》,集众人之力,开创神通;就只有五百年前的《广陵止息》!”

    “嵇康一曲,已成绝响,于中土第一元神司马懿坐镇之下,重创即将成就元神的当朝武帝司马炎,何其壮哉!”

    司马越额头青筋暴跳,却听姬眕依旧滔滔不绝道:“司马炎暴征鲛人脂膏,东海郡无数鲛人家破人亡,与渔民相互残杀,却也因此惊动了四海龙族最为美丽善良的龙女——长乐亭主。昔年曹魏之时,龙族遣人与魏帝贺寿,此女因为蕙质兰心,风姿绝代,被当时的魏帝封为长乐亭主,划东海郡外三千里海域为其封地。她亦视封地之中鲛人渔民为其子民,见两族相杀,痛心不已,便起意化为人身,潜入南晋,欲刺暴君司马炎!”

    “龙女刺王,其名传千古!”

    “更因其蕙质兰心,于乐道之上造诣非凡,在会稽山下偶弹一曲,却逢知音。嵇康与长乐亭主相逢山下,三次闻得对方琴音,却又因为种种巧合而轻轻错过。最后一次,才在当时许逊天师的撮合之下,得以相见。”

    “龙女为刺王而来,却阴差阳错,与嵇康相爱。三次刺杀都为其所阻,期间多少轰轰烈烈之事……司马懿当真无愧是中土第一元神,许逊和龙王尽弃前嫌,联手之下,都只能勉强敌过国运加持的他。最后嵇康为救龙女,自愿受死,也叫人动容。临行前弹奏龙女传授于他的古曲《聂政刺韩傀曲》,演化为神通《广陵止息》……”

    “那一日,琴音彻响建康,司马炎呕血不止,心脉具断,仓促冲击元神,终于功亏一篑!”

    姬眕说到酣畅处,居然摸出了酒馕,对嘴抿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脸色发青的司马越。

    司马越咬牙道:“姬眕,你说这话是何意?”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和今日的局面很像吗?司马炎为了防备刺客,结果因此招来了真正的刺客,如今他残留阴魂,却还想活过来,说不定他踏出那一步的一日,还能听闻《广陵散》在这太初宫中,绕梁不散,以为绝响呢?”

    姬眕哈哈大笑!

    司马越却只能忍着怒气,姬眕的地位可绝非黑袍人能相比的,他能威胁黑袍人,却不能威胁姬眕,只能脸色阴沉道:“姬眕,你来此处,就是为了这番危言耸听吗?”

    “不是!”姬眕站起身来,平静道:“我来此是为了告诉你,那个废物失败了,建康城左近的目标已经被人渡炼,但门中为此又杀了一个真传,重炼了一尊九子母天魔。所以,你不用担心计划无法按时发动。”

    “什么?”司马越惊怒道:“王龙象不是已经被调开了吗?”

    “王龙象确实去杀那河神之子了,与大江之中斗蛟两日,一剑斩杀,真有许逊遗风!”姬眕赞道:“但那废物去辛家之时,还是被偶然卷入其中的一位李姓散修所杀……”

    “散修?”司马越气急道:“一位散修就能杀你们九幽道的真传,魔门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我也不信,但同样姓李,同样是散修,李尔不还曾剑伏龙象?戏耍了你们司马家老祖一番后,从容逃脱?说不定,他就是李尔改头换面假扮的呢?”姬眕一摊手,戏谑道。

    “你还不如说是道院察觉了我等的谋划,派出王龙象犹嫌不妥当,又暗中派了一位真传!”司马越冷笑道:“李尔已经亡命天涯,有人在海外见过他一面,想来已经不敢再履中土,而且,他和王龙象怎么会混到一起去?他们虽然不是仇敌,但也应该势如水火……”

    “也有可能啊!反正此人剑术的确不俗,颇有可看之处。当然,王龙象临走之前,也可能留下了什么手笔,相助其一臂之力。”

    姬眕道:“你应该知道,王龙象这人眼高于顶!能得他看中,结交为友人,此人当是不同寻常!”

    司马越起身来到窗边,负手道:“必须得搞清楚此人的身份,若是道院真传,那就说明道院知道的已经不少,三位天师虽然不可干预朝政,但此事却是忌讳,若是世家道院联手……”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若真的只是散修,也得警告一番,最好逼迫他离开中土……区区散修,不在海外厮混,难道不知中土是谁家天下?”

    “还有,你们那边失陷了人,计划是否有泄露之危?”

    姬眕平静道:“他知道的不多,只是前期一些谋划,真正的关要和发动的时间,只有老祖心中有数,你我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泄露?”

    “那好!”司马越起身送客:“这次是你们那边出了岔子,还要我给你们添补篓子。希望此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若是坏了大事,你我都讨不了好!”

    姬眕笑了两声,化为阴影洒脱而去。

    他走后,司马越唤来一位宦官,要来了王龙象行踪和那位李姓散修的相关情报,待看到王龙象斩蛟龙之后,便和那李姓散修出现在道院的坊市朝天宫中,司马越便收起信符,随手展开附在后面的一张画像,辨认了半天。

    待确认画中那位和王龙象并肩而立的青年修士,未曾与任何一位三山真传相似之后。

    他才换上常服,带上亲近的侍从,乘上府中的云车道:“去朝天宫!”

    姬眕笑眯眯的躲在皇城街角巷陌的阴影中,注视着云车离开东海王府,他低声感叹道:“呵……那人的剑术,可不只是‘不简单’,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剑法中的广陵散,能不能再断送一位司马家的废物呢?嘻嘻……真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太白剑宗,宝会开始

    朝天宫坊市中,一位宫内的执事等在蜉蝣商行的后门,看到一架云车驶来,连忙躬身上前,低声道:“王爷!”

    车中的人并非掀开帘子,只在后面低声道:“进去再说话!”进了商行的后门,那位执事恭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车上的司马越缓缓下了车架,进入了静室之中。他负手站着,听着跪在下面的人低头回报:“禀王爷,那人进了坊市之后,被常兴安排在朝天宫一处小院落脚,白日里见他出去,只是闲的乱逛,并未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

    “唯一的嗜好,可能是好酒……”

    说着他将一柄铁剑奉了上来:“此人逛了半天,只在经过酒楼闻到酒味的时候,拿着这柄破剑,去换了一葫芦酒,说好了明天来赎。”

    司马越拎起那柄铁剑,看了两眼,冷笑一声:“这般作态也说明不了什么?道院真传多有怪癖,装作穷酸落魄又有什么奇怪,还有元神真人就爱乞讨呢!堂堂结丹修士,一壶酒都买不起……自欺欺人!”

    下方的执事小心道:“那王爷,不久之前王家的人便来赎回这铁剑,我让那边还在搪塞,不知……”

    “还给他们罢!”司马越不屑将剑扔还,下方的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纵然是为东海王做事,他也不想惹上王家。上方的司马越沉默许久,突然对身旁的宦官道:“好酒未必是真,但既然剑术惊人,多半对此才是真心喜爱,你去将我珍藏的上古太白剑宗纯阳一气剑拿来,在他必经之处露一露。”

    “是!”宦官低头回道。

    钱晨回到小院,便看到一人捧着青石剑匣,正在院前等候,钱晨看了一眼打开的剑匣,便摇头笑道:“是我贪杯抵了剑去,还要劳烦你们去赎!”

    那人礼数做足,恭敬道:“先生是我家公子的朋友,本家在坊市中也有一份产业,添为地主,理应由本家招待。公子性子冷清,不喜欢我们随侍在旁,这才一时未能顾及先生,已是失了礼数。我已经吩咐过,先生在坊市之中的一应花费,都无需理会,自有本家来会钞。”

    钱晨接过青石剑匣,摸了摸剑匣的材质,摇头笑道:“我这破剑,什么时候也值得拿阳青石来承奉?真就是买椟还珠?”

    说罢便还回剑匣,自己依旧拎着破铁剑,径入院中。

    钱晨壕气惯了,偏偏碍于人设,如今‘身无长物’,别说腰间葫芦里的元气灵丹,就是向司倾城换的那厚厚一沓三山符箓都不能用。因为自身的灵觉感应到,各处都有人在暗暗观察他,便选了一家恶意最重的,假装换酒,把腰间的铁剑抵了出去。他倒也没有在剑中放上一只无相秘魔什么的,这等败坏人设的事情,需要格外小心,这朝天宫坊市不是没有高人,若是叫人看出他一剑道散修,使得一手好阴魔,他苦心经营的人设就崩了呀!

    但只凭他用过这铁剑,便能遥遥用剑意锁定它的所在,钱晨一边闲逛,一边以神意锁定铁剑的行踪,却是意外察觉了一个有趣的气息!

    他正要暗中脱身潜去探一探那人有什么鬼,忽然见朝天宫直通青冥的一道直通青冥的禁制突然探下一艘飞舟,正是王龙象乘坐的那一艘,王龙象也是道门真传,修得根本法门虽然钱晨未曾完全试探出来,但一身法力也是先天清气之属,每日修行也要吐纳九天清气,钱晨算了算时间,发现王龙象真不是浪得虚名,纵然修为到了顶,非是一意苦修能够突破,依旧每日花费数个时辰来打磨法力。

    这般勤恳,就非一般人能坚持的。

    钱晨看到飞舟落向自己的小院,便起身迎了上去,笑道:“我正四处寻你不得,原来这朝天宫还有这般便利,能叫人到九天之上练气!”

    王龙象诚恳道:“这道禁制只许道院的修士上去,倒是不好邀请道友!”

    钱晨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之前杀的魔道妖人叫我夺得了他的乾坤袋,本想拿些出来换用一二,但却担心其中许多恶毒法器和天材地宝,修行资粮颇有特异,担心落入歹人之手,助其作恶,所以想问你有没有妥善一点的处理方式?”

    王龙象笑道:“之前听常兴说过,道友想要一观朝天宫的宝会,所以才特意下来,带你去见识一番。”

    “你把魔道的法器和材料给我,我帮你换成三山符箓,道院之中都有渡炼魔道法器,化邪为正的办法,对门下弟子上交魔道之物也有奖励,我这边先换给你。其他的你可以在宝会之上出售……散修之中,左道之法甚是流行,这些东西也比较好卖,可以换些何意的东西。”

    王龙象与钱晨熟悉了之后,说话总算不那么困难了。

    魔道的法器从不轻易出售,这也是正道中人一种无言的默契了,休看这只是一种未成明文规定的默契,只是这一遭,便叫魔道受了许多的苦楚,在中土,他们一应材料法器,都需要自己祭炼,经常就在寻找材料的那一步露出了马脚,被人给斩妖除魔了。

    天色渐晚,已经快到宝会开始的时辰,常兴早早的来到钱晨院前,看到王龙象也在,微微吃惊,连忙在前引路,带着他们沿着宫中的回廊,来到了正东面一处面对大江开凿的石室之中。

    这处石室甚是宽广,环绕室内雕琢了几处的楼台,皆用禁制掩饰起来,有一层淡淡朦胧雾气遮蔽。

    石室内更是随意摆放着一些蒲团,布置有修竹、芝兰,几张长案还摆放着香茗、瓜果,看似随意实则野趣十足,最中心有一处略高一些的石台,上面端坐着一位白发白须,鹤发童颜卖相极好的老者,亦是结丹修士,便是此次宝会的主持者。

    他身边还有几座略矮一些的石台,皆布置有禁制,盛放这一些此次宝会预览的宝物。

    其中便有钱晨炼制的纯阳丹,放在一个玉石葫芦里,温养着丹气。

    石室东边已经被打通,直面汹涌的大江之水,上面还停驻着数十艘各式楼船,还有人带着奴仆在楼船甲板上旁观宝会,石室内、楼船上不算那些道童奴仆,加起来便约有上百人,皆是道气昂然的修士。不消多时,便有数百只鹦鹉从一处楼阁之中飞出,在每一位修士面前都停了一只,飞到钱晨这一桌的鹦鹉看到他眼生,便开口解释道:“贵客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我们朝天宫宝会,小的的种族天生异能,除了学舌说话,还能同心同意,尊客若是看中了什么宝物,只要把出价告诉我便可!”

    “宝会买卖,除了宝主要求的以物换物,只能以三山符箓出价。”

    它回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钱晨身旁的王龙象,低声道:“尊客若是有什么天材地宝,法器材料想要换成三山符箓,给小的说一声,便有专人来为尊客换取。原本尊客应该将符箓交由我,才能出价。但既然是当世真龙带来的友人,就且略过这一节不提……”

    旁边的王龙象随手将五百张三山符箓放到了它身边。

    那白毛鹦鹉便是精神一震,伸出爪子按在了那一沓符箓之上,兴奋道:“得咧!尊客压着五百张三山符箓……”

    常兴指着石台上几件宝物介绍道:“宝会在月至中天之后才开始,在此之前,便是众人谈玄论道,结交交流的时间,这些宝物都是预先热场的。有意者,也可和宝主随意交易!”

    钱晨微微点头,灵觉一扫,立刻便察觉到石室之中有不少神念在闪烁交流,其中那葫芦纯阳丹前,扫过的神念最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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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尊介绍: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