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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砚中墨海成龙鲤,无上智慧唤前尘

    王龙象把眼睛略略一扫,便把那几处石台上的宝物看了大半,没见到什么感兴趣的,便很自然的转头,对身边的钱晨微微摇头道:“此次宝会只是每月一次的例会,并非每年的朝天宫庙会,也不是每十年一次的大宝会,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可看的……唯有那一葫芦元气灵丹有些意思,应该是出自太上道的珍品。可惜看得出是炼丹者的游戏之作,并非真正的上品灵丹。”

    钱晨嘿嘿一笑,以他如今的丹术,若是用心炼制的精品,应该直往九还金丹和九转金丹那个层次去了。

    纵然朝天宫坊市的水比武陵坊市深了数十倍,依然藏不下这么大的鲲,九转金丹一旦现世,其他道门可能只是略略提上一嘴,但兜率宫是一定会重视的。

    太上丹书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啊!掌门都不得真传,非得证道元神,才能一窥太上阴阳扇上记载的真本。

    命根子被人动了,能不跳起来吗?

    钱晨神念一扫,果然发现那几座石台之上,展示的钗、环、珠、扇,还有各式兵器,大多都是昔年甄道人所炼龙蛇阴煞剑那个层次的左道法器,品质只能算是平庸,多者也不过祭炼了十几层禁制。对于寻常的散修,自然是珍爱视如性命的上佳法器了,但对于钱晨,天可怜见,他还是在自己一众大敌的名单之中翻找良久,才在旮旯角落把甄道人给挖出来了。

    他自出道以来,便一直对付的是妙空这个级数的送宝童子,稍微差一些的法器,都拿不出手的。

    “如今的修道人极是浮躁,已经不愿意精修一门可参研大道的神通法术了。只惦记着某些祭炼法器的法子,设法祭炼一宗厉害法器出来,然后仗之护身,甚至代代相传下去,以为至宝。一件法器想要祭炼出来,非得几代人的苦工不可,而且和自己的功法最为相合,在自己一脉的人手上威力还要大上数倍!”

    “如此,一身战力大部分在手中的法器之上,怎么会舍得买卖?纵然法器的本质已经跟不上修为,也当妥善保管,传给徒弟才是。”

    钱晨微微点头,也就不奇怪这里为什么只有一些祭炼法门粗糙的左道法器了,真正的精品法器,那一个不和自己本身的修法相关?拿前世举例,中土惯用来祭炼法器的方式,不是装备,而是宠物,装备淘汰了自然要买,但可成长的宠物可没有淘汰的说法。

    甄道人之流,或还可在此地淘换一两件何用的法器,但随时可以在轮回之主这等诸天万界最顶尖的交易场挑挑拣拣的钱晨,对这些就不大看得上眼了。

    轮回之地,无所不有,除了太贵,没有其他缺点。

    钱晨原本还抱着捡漏的想法,中土毕竟是诸天之一,堂堂地仙界,出过的大能数不胜数,如今看过这里的宝物质量,便微微一叹息,不再报任何希望了。

    旁边有人听到了王龙象的话,因为也有法器在石台上,本来心中有所不满,待到他略微回头,想要看看是谁那么大口气,瞧着王龙象那鹤立鸡群的风姿,‘卓尔不群’的二愣子神态,当下心中一蹬——这不神州二十八字的王龙象吗?

    打扰了,打扰了!你王家嫡传,说什么都对!

    而钱晨这般微微点头应和,便被一些人投以轻视的眼神,王龙象能这么说,是因为人家王家半有天下,家中的宝物数不胜数,在这朝天宫中便有数十家铺子,每日流水便能卖下这里大半的法器。你一浑身上下,最值钱不过百贯钱的破铁剑的角色,凭什么也敢应和?

    “王兄的眼界还是高了!”

    钱晨朝着几个石台一指道:“那,那……那,还是有几件东西可看的,这件春水兰盂之中应是癸水之精,这么多的分量,当是修炼水行功法的结丹真人苦心收集一甲子,才能炼化那么一瓷盂。足以祭炼一件上好的法器了!当是宝主原本为自己法器准备的祭炼材料,因为一时不凑手,出让了……”

    旁边一位瘦高的修士听了,眼中精光一闪,淡淡一笑,矜持的捻着长须。

    心中有一丝淡淡难言的微妙,暗道:“此人倒是有些见识,但这盂葵水之精,乃是我我花了八十余年才炼化而成,他怎么一张嘴给我减了二十年?”

    “还有那枚水蓝色的宝珠,应该是海外一种水属妖兽的内丹,年久了外层的煞气丹壳玉化,才成这般摸样。不知何人把它祭炼成了一枚聚水珠,能增加水属法术的威力……”钱晨打趣道:“只是这聚水珠威力平平,祭炼出来聊胜于无罢了,不若以蒸煮之法,逼出丹元,充作结丹外药。虽然如此结丹丹品只得下三品,但也是一份机缘了!”

    听闻此言,周围几位资深通法具是脸色一变,但还未等他们出手叫价,便看见一个打扮成富家员外的修士匆匆走上石台,对主持宝会的结丹老者拱手道:“对不起,前辈。这聚水珠我不买了!”

    下方有人气急道:“岂有此理!拿到台上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老者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宝会本是供诸位交流之所,纵是反悔,也不违背本坊原则。你想拿回宝物,本坊并无理由阻拦!”

    说罢,便伸手一指,闭了那处石台的禁制。

    胖大的修士拿回自己的宝珠,就听到老者吩咐道:“收了他的请柬……既然没了宝物,就不必久留了!”

    那散修脸色一苦,但看着怀中的宝珠,又喜笑颜开起来,当即对四方作揖,道了一声抱歉,便被请了出去。众人看了这一幕,心中皆洞明,这是宝会主办方在展示态度——碍于规矩,宝主想要退宝也并无不可,但既然不给宝会的面子,也就休想再受宝会的欢迎。

    众人再次眼巴巴的看着钱晨,等他再漏几个漏出来。但又担忧被别人听到了,没了便宜可捡,又喜又忧,只恨不得钱晨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接下来钱晨点评的几件,要么是结丹修士祭炼上品法器所需的材料——到了这个层次,想要买到合意的法器就太难了,反倒是材料交易市场颇为繁荣,同样是癸水之精,在你手里能祭炼一件万水缠丝帕,困住敌方,方便准备那一击威力绝大,但发动迟缓的法术。到我手里也能祭炼成寒冰真髓液,增幅我冰属法术。

    要么就是修道人的珍玩——修行界的文玩之流。

    “这只洗砚墨鱼养的极好,前任主人虽然修为微弱,但文采道德具是上佳,已经养出一股文运了!若非其耗费本源,反哺主人寿元,应该已经头角峥嵘,显露异象,有化蛟之姿了。”钱晨指着一口不起眼的砚台,砚台之中一只胡须纤长,肉眼可见老相的墨宝鲤鱼,有力无气的吐着跑跑。

    这件宝物连石台都登不上去,只是随意放在一张桌案上,却被钱晨给指了出来。

    桌案后面,墨宝的主人微微羞赧,他也是文士打扮,修为不过刚刚通法,算是在场众人之中修为最为底下的了。

    上方石台之上,主持宝会的老者微微叹息,道:“瀚海先生学问确实极佳,他写给老夫的诗,老夫还常常念叨……唉!文渊,你资质虽好,却没有你父的风骨啊!”

    文士羞愧低头,不敢应答。

    他抓起案上的砚台,便要奔走,王龙象看着他举止匆忙,叫砚台中的墨汁都飞溅出来了一些,不禁微微皱眉,上前拦住他道:“家叔甚爱书法,你这墨宝可愿出让?”

    文士呐呐道:“此宝乃是家父珍爱……不能便宜卖了!”

    他耳朵通红,抬不起头来,却还是坚定道。

    王龙象从袖中抽出一沓三山符箓,约有五十张,他看了那池中墨鱼一眼,苍老的鲤鱼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幕,昏黄的眼中居然透出一股洞明的智慧来。王龙象叹息一声,不在数了,尽数递给了那人。文士接过那许多符箓,惊讶抬头,王龙象扭头,淡淡道:“倒也值那么多!”

    文士连忙接过符箓,便把砚台塞给了王龙象。

    周围有人低声道:“纵然是已经化蛟的墨宝,也不值那么多。王龙象定然是看中瀚海先生的道德文章,因此高价才收下这墨宝……可惜了,虎父犬子!”

    那中年文士本已经奔出石室,听闻此言却忍不住回头道:“道德文章,道德文章做得再好?能得长生吗?我父一生人品人人称颂,但还不是做不得官?每日刀笔吏的禄米,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供我修行了!”

    “庙堂之上,高门食禄。朝野之间,修士称尊!”

    他激动的面红耳赤,道:“这般人品贵重,又有什么用?不若修行……今日人人看不起我。我只在结丹之上,等着诸位!”

    众人听了这话,真是又气又好笑,却还是把目光投向王龙象,其他可以是戏眼,但那抨击门阀,讥讽世家的言语,落入如今最大的世家琅琊王氏的耳中,会有什么后果?只要王龙象皱一下眉头,都会有人暗暗跟上去,取了他的性命来讨好王家。但王龙象只是从容,甚至显露出高门的风度来。

    钱晨能感觉到王龙象不是故作风度,而是唯有如此,让人以为他看重面子,才不会有人自作聪明,杀了人讨好王家。

    同样,人人都说王龙象是看重砚台旧主翰海先生的学问人品,但钱晨却有一种感觉,王龙象之所以买下砚台,看重的并非的是瀚海先生,而是听闻墨宝鲤鱼在瀚海晚年不惜本源,为其延续寿元。打动他的是老鲤鱼从容坦然的目光!

    王龙象端着砚台,并未收入乾坤袋中,而是寻了一个蒲团坐下,将手中的砚台放在案几上。

    他自袖中拿出一块墨碇,在砚中细细的研磨起来。

    小小一口砚台,由王龙象研墨,却如同一口墨色的海洋,掀起无边风雨,他的真元融入墨汁之中,蕴养墨宝。老鲤鱼微微抬头,依旧淡定从容,缓缓穿行于墨海的惊涛骇浪之中,一如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老夫子。

    “你的心不够静!”钱晨道。

    王龙象诧异抬头,钱晨也有些意外,王家出过多少大书法家?但现在看来,王龙象对此似乎一窍不通,他研磨的样子专注而手腕运力如持剑,这是研墨还是磨剑呢?

    钱晨接过墨碇,端坐案前,手指按在墨碇之上,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内守精神,外蕴墨气。

    点点文华之气的墨汁渗透开来,衍化一片平静的墨海,墨海之上绽放朵朵莲花,带着莹莹之光。

    “墨海生香,文气如莲!发智慧光!”台上的主持者眼睛一亮,暗暗心惊道。

    坐在不远处的一座楼台中的司马越也凝视着这一幕,心中冷笑:“散修?这要是散修,我把那墨海都吞下去!这等文道造诣,非世家子不能为之……此人究竟是哪个世家出来的人物?我大晋出色人物,还有我不知道的?莫非是北边来的……”

    经过这一场闹剧,渐渐石洞外的江面上,已经月上中天,月华洒落,天地之间一片银白,这时候一群银鱼追逐月华而来,在石洞外的江面上盘旋,所到之处江流平缓,犹如镜面一般。

    老者一击身前的玉罄,开口道:“月上中天,银流鱼现。正是宝会正式开始的时候,诸位请看这第一件宝物!”

    老者轻轻一击掌,面前的石台上便浮现了一枚珠子,淡淡的禅音自黑色的木珠之中回响,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妙香,这香不是嗅觉闻得,而是生自心头,玄妙莫名,令人头脑清醒,烦恼疑惑尽皆开释。众人具是神情一震,知道这是一件重宝,唯有钱晨哭笑不得……

    “这枚宝珠,本是北方白马寺中栽种的灵根菩提树,所结智慧子,经高僧法力蕴养,智慧通达成就圆光而化的一件佛门至宝,唤作牟尼珠!又名大智慧珠,无上智慧珠。可以开释悟性,启发智慧。昔年太上道祖捻珠示意,佛祖礼赞太上道祖无上智慧,犹如牟尼珠,便成就了这一宗佛道具为珍视的至宝!”

第一百三十七章司马家风,太白遗剑,纯阳一气

    主持者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在场的大修士,眼力就没有一个差的,这边宝物价值如何根本不用多说,他之所以点出太上道祖这一节,便是因为大晋佛门衰微,怕这件宝物因为是佛宝而卖不上价来。

    但显然他是多虑了!

    石台之下的一众修士无不赞叹欣赏,就连那几个楼台之中都有人推开窗。一应法器之中,最珍贵的当然属于成道之器,其他法宝无非护身杀伐,镇压气运,唯有成道之宝,能成就道果,证得长生。常言道斗法力,不如斗道行,道行高了,不说打不打得过,熬都能熬死你。

    成道之宝中的典型,如正册神箓,乃是多少外物都不换的东西。

    一张九品神箓,就有数千年寿元,甚至要超过一些阴神修士。

    毕竟修士用的是阳寿,低品的神祇用的是阴寿,而更高品的神祇,用的则是天寿,这等神祇每年只要考核通过,天庭便有天禄赐下,其中便有天寿。如二品神祇,每五百年考核一次,只要得了中等,便有五百年天寿。

    什么叫长生不死,这便是长生不死!

    正一道为何能监察神权,便是因为其能决定神祇每五百年的考核结果,若是三位天师一齐用印,更能直接消减天寿。

    这枚牟尼珠,虽然并非成道之宝,却也是有助道行的少见法器,功法护身的法器好祭炼,但加持智慧,增进悟性的法器,却如何祭炼?这等法器都是增进根基的宝物,越是资质高,前途广,身家丰厚的修士,对其便约有益处。

    所以听闻此物,司马越都有所意动,他盘算了一下自家带来的资财,觉得此物或可收入囊中。

    一时间,诸位结丹真人皆有意动,少有几个不感兴趣的也是盘点过自己的家底,觉得要争此物没有一点希望,才遗憾放弃。牟尼珠虽好,王龙象却不为所动,他已经修成慧剑,能断三无明,于智慧之道上此珠对他已经无用。而钱晨更不用说,他自己就是正版无上智慧珠,还需要一个盗版来加持吗?

    司马越一直分出了一丝精力,在关注钱晨,发觉他并不感兴趣,便在心中记了一笔:“此人剑术惊人的情报,当真无错,能不为这等道行之宝所动,或是剑修出身?”然后便在那绞尽脑汁,北方有那几家剑修宗门有世家出身的后起之秀。

    司马越心中一动,对自己身边的鹦鹉交代了两句。

    这时候石台上的主持者突然抬头道:“有贵客出价五千张三山符箓!”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这个价格,已经断绝了九成九的修士争夺之心,大家本来还想着慢慢抬价,哪有人一下就出到底的。

    司马越观察到王龙象对牟尼珠不感兴趣,便已经心中大定,没了这个大敌争夺,他只需出一个高价,吓退其他的小虾米便可。

    正在自得之际,却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楼台之中传来:“我出四十枚纯阳丹!”那处楼台散去禁制,露出一个浮浪少年来,他靠在椅子上,搂着一位美玉佳人,枕着玉臂,正在用嘴去接美人喂给的火枣。

    根本不去理会旁边蹦着的鹦鹉,口中含糊道:“四十枚纯阳丹……价值至少九千张三山符箓。”

    “应该没有人比我更高了吧!”那浮浪子得意洋洋道。

    司马越看到那人便是气急,怒的朝案几上一拍,道:“这吃软饭的货色,也敢跟我争!”虽然气急,但他心中清明——这口软饭他还真的吃得好!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唯一吃上那一口软饭的……对于他这种吃不上的人,当面自然要怒叱,背后有没有羡慕的说一声:“

    真香!”

    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纯阳丹才值多少,九百张三山符箓就不错了!”下面有人质疑道。

    楼台上的浮浪子得意洋洋的站了起来,搂着美人道:“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灵丹,而是万金难求的元气灵丹。值不值九千,你说的不算!”

    石台上主持者为难道:“王子睿,这不合规矩!”

    “你把我石台上的那一葫芦二十枚一起收了就是,我不是还没卖出去吗?愿意出五百符卖一枚的有的是,我这还给你们优惠了呢!”楼台上的司马睿不耐烦道。

    “原来他就是那一葫芦元气灵丹的卖主!”下方的修士窃窃私语道。

    “难怪……若要论起来,九千张三山符箓还少了些,毕竟元气灵丹极是罕见。”

    “看来这牟尼珠当要落入此人手里了?”

    “这人是谁?”

    “好像是司马家的宗子之一,叫司马睿!”

    钱晨坐在下方,心中古井无波:“司师妹家这是出内贼了啊!这算什么?拿我的东西装逼给我看……”

    钱晨看着司马睿在楼台上和美人玩亲亲,心中一点都不嫉妒,甚至还想笑。他掐了一个法诀,给司倾城发了一封符信。很快回信便来了——

    “师兄,你现在就在朝天宫?我马上过去……小十九这厮满地打滚,说他被几位兄长排挤,眼看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就连侍妾怀孕都没有灵药安胎,日后我的小侄子胎中没有灵丹滋补,资质必然弱人一筹,还说上次王龙象划了他一剑,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非要每月服用纯阳丹才能祛除心魔!我这些天听闻他好像拿了我的灵丹,又四处去浪荡……你等着,我这就来收拾他。”

    “给他的灵丹,可是叫他踏踏实实增进修为的!”

    “师妹且慢……我这里盖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行事呢!你不好过来……”钱晨把自己的现状发了一份过去。

    “师兄,你现在和王龙象在一起?”那边的回信十分震惊,后面潦草道:“王龙象虽然傲气了些,但也不是坏人,师兄你轻点下手!”

    钱晨脸色一黑:“我是那样的人吗?师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除了妖魔鬼怪,我何曾妄杀一人?”

    楼台之中司马越面色阴沉,他倒不是在乎区区一个牟尼珠,只是不能忍受在诸宗子大局已定的时候,还有人敢和他对面,他也散开禁制,端坐在楼台上,淡淡道:“小十九也要跟四哥争这些吗?”

    司马睿震惊的一口火枣核呛了出来,迟疑道:“四哥?”

    他打了个哈哈道:“既然是四哥出的价,小弟便不与哥哥争了!”说罢便悄悄缩了缩脑袋,竟是退缩了。司马越哪里肯饶过他,而且司马睿手中的元气灵丹,他也有些眼馋,司倾城他惹不起,但一个小十九,最年幼,也是修为最低的弟弟他还怕什么?司马越淡淡道:“小十九既然有心,那便算孝敬哥哥的了!”

    说罢,他便升起禁制,再次隐藏在薄雾后面。

    司马睿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司马越言下之意,是让司马睿买下牟尼珠,然后献给他。

    这是最直白的投名状,一旦如此,便做实了他是四哥的人,司马睿虽然争不过他们,但也并非是没有野心之辈,只是他知道自己争不过,也不能争,便仗着年纪最小,讨好卖萌,去姐姐那里混点实惠。如今司马越强行要收服他,自然不是看中他这个毫无势力的宗子,甚至都不是为了他这点钱,更多的可能,是想要通过他,将唯一对他好的姐姐倾城公主拉下水。

    司马睿左右为难,对面的楼台见他久久不应,开口道:“怎么,小十九舍不得?”

    “没有尊卑的东西!”司马越身边的太监尖声道。

    司马睿面色数变,终究心下一横,淡漠道:“还望四哥恕罪,这牟尼珠,小弟是想要送给姐姐的。小十九从小未受谁的恩惠,唯有十六姐姐多有照顾,不瞒四哥,这元气灵丹都是我从姐姐那里骗来的。小弟京中浮浪子,担不起四哥的厚爱!”

    “好……小十九,你很好!”司马越再不开口,场中一片沉默。

    主持者见状,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暗道这一场宝会,怎么那么多乱子。便落了锤,在玉罄之上一声击打,道:“那么这件佛宝牟尼珠,就归王子睿了……”

    司马睿这时到显出了静气来,他面上并不慌张,甚至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示意自己得了宝物,楼台之中,司马越微微冷笑道:“许久未曾显露獠牙,连这个弟弟也都生了不该有的心啊!莫不是我这段时间,显得仁善了?”

    身后的宦官阴森道:“王爷……”

    “先缓一缓,小十九不足为虑,如今先紧着精神,试探那李姓散修!”

    接下来又过了几件拍品,钱晨都没有多大兴趣,直到主持者手一挥,面前的石台上出现了一柄古朴的法剑。

    这法剑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唯有一股微弱但纯粹的剑意,引得钱晨投去目光,古剑的剑柄三星凸起,剑长三尺三寸,通体赤红,一股纯阳之气贯穿剑缇,举之如朝阳东升。略一舞动,便发出丈许长的芒尾,追虹耀目,照眼欲花。尤其剑光共是七层颜色,闪烁幻映。端是一柄极为上品的飞剑。

    惊得石室之内,一众修士皆目不转睛。

    就连王龙象都首次凝神投去目光,这虽然是一柄上品飞剑,但真正叫钱晨动容的,却是他推演出的那一丝斩情剑意,竟然与这柄飞剑有所共鸣。

    “这下麻烦了!莫非我要崩人设?”

    钱晨有些暗暗担忧。

    “此剑名为纯阳一气剑,乃是前古剑修宗门——太白剑宗的修士所遗佩剑,虽然历经万古,剑上禁制溃散,但依旧有不俗之威,而且若是祭炼得法,或可使得此剑重光,不逊于当世任何一柄名剑!”主持宝会的结丹老者,对手中的飞剑赞不绝口,在场识货的都提起了精神,上品飞剑可遇不可求,唯一可虑的便是所谓祭炼得法,究竟有多难。

    要知道上古太白剑宗的传承早已逸散,想要找到祭炼此剑的法门,实在是千难万难,若不用原来的禁制法门祭炼,那这柄飞剑可以说禁制是全废了。可即便如此,找人洗去飞剑的禁制,依旧是一柄极为上乘的剑胎。

    这口剑胎,便是此剑的底价。

    对于某些人来说,剑上的禁制,或许就是推演太白剑宗传承的可能,若是把这般可能加上去,这口飞剑的价值便难以估量了。

    总的来说,是好东西,但风险极大!

    “果然是一气御剑诀!”钱晨对剑胎并不在乎,但那股纯阳一气落入他手中,或许就能摸索出一气御剑诀的些许奥妙,但他的人设是落魄剑修啊!

    剑修爱剑倒无人可说什么,但转眼砸出天价,你又哪门子落魄了?

    而且……钱晨看了一眼身旁的王龙象,他已然提起精神,甚至有些惊喜之色。太白剑宗的遗剑,这个剑痴不感兴趣才是怪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吴越剑阁,争夺激烈,一锤定音

    “一万张三山符箓!”

    石室两侧的楼阁中,又有人撤了禁制,显露身形出来。

    却是一位扎着道髻的年轻修士,他眉目犹如刀削,极是凌厉,只待主持者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的报了价。

    而且轻易,便冲过了今夜宝会报价的最高点。

    钱晨看此人并不做遮掩,便知道其必然有不俗的来历。果然,他才现身,底下便有人切切私语道:“这位莫不是吴越剑阁的真传,吴郡钱氏的嫡子钱棠?”

    “据说此人三年前丹成二品,下一届入选神州二十八字的呼声极大。”

    “原来如此,这纯阳一气剑本质如此上佳,想来是被他看中,买到手里求着吴越剑阁的前辈洗练一番,用作自己本命飞剑的剑胎!为下一次争夺神州二十八字,平添利器相助!”

    吴越剑阁是东南名门,亦是南晋的几个大仙门之一,比起钱晨曾经见过的武陵仙门,威势更胜。

    当然真正让钱晨注意的,并非是钱棠吴越剑阁的真传背景,更有其与钱晨同姓之故。

    吴越剑阁内的一众世家,以吴、钱两家为首,昔年钱晨刚刚出道之时,便曾为人误会过出身吴郡钱氏。当然,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钱晨本姓‘李’,出身于陇西李氏!

    既是吴越剑阁真传,新晋结丹,为一柄品质上佳的飞剑,一掷千金倒也不令人奇怪了。

    吴越剑阁如此显赫,钱家嫡传更是出身不凡,这等出身除了在场的王龙象、司马越等寥寥几人,就无人能比。他出了一个高价,更是无形间竖起一道门槛,将身份不够者,统统排除到太白遗剑的争夺之外。

    “李道友可是也看中了这柄太白遗剑?”王龙象以法力传音道。

    “我亦是学剑之人,太白剑宗于上古威名赫赫,几可称为剑修祖庭,如何不曾见猎心喜?”钱晨感慨着摇头道:“只可惜囊中羞涩,当知取舍!”

    王龙象闻言微微点头,纵然是他,也不可能为一位道左相逢的同道好友,轻易借出数万张三山符箓。

    “若是道友争得此剑,我倒可以用一本太白剑宗遗留的道书,换得此剑一观!”

    钱晨打趣道,他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太白剑宗遗留道书的,去轮回之主那里买,也来不及了!而且他若能狠心买下轮回之主那里昂贵无比的太白道书,还不如在这里争一争这柄遗剑的归属呢!

    至少这里要便宜多了。

    但钱晨能从《太阴斩情刀经》之中,悟出失传已久的《斩情御剑诀》一缕剑意,又暗中从轮回者那里学到了《万鬼御剑诀》残篇,让他现编一本出来,保证比真的太白道书还像真本。

    王龙象不知所以,还以为钱晨真的有太白遗书,当即眼睛一亮,传音道:“若是如此,那便一言为定。”

    “一万五千张三山符箓!”他高声道。

    “王龙象也出手了!”

    “他钟情剑道,不出手才比较奇怪吧?”

    一时间,石室之内气氛登时热烈起来,无数神念顿时交织在一起,激烈讨论了起来。如此激烈的争夺,在春秋之际的大宝会上都极为少见。今日这次例会,当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两万张三山符箓!”钱棠再次抬了一手价钱,看着王龙象的目光咄咄,混杂着一种尊重和跃跃欲试,想要挑战的兴奋。

    “两万五千张三山符箓……”王龙象沉声道。

    这个价钱,已经接近一柄上品剑胎的真实价值,考虑到本质上佳的剑胎极是少见,再抬几手也可以,但超过四万三山符箓,便算是亏了!

    果然钱棠那边稍稍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迟疑考虑,少顷,他便叹息一声,将身旁的茶盏推了一个方向,示意放弃。

    这倒不让钱晨等人意外,因为钱棠显然买的是太白遗剑本质上佳的剑胎,他的底价相对透明,真正让人拿捏不准的,是遗剑之上残余的禁制,能否摸索出太白剑宗的几分传承。

    但这等可能着实飘渺,显然钱棠志不在此,自然也就不会为此提高底价,甚至相比起来重新买一柄未祭炼过的剑胎,还省去了洗练之功。

    因此王龙象出价过了他的底价,便坦然放弃了!

    就在众人以为剑胎将落入王龙象之手,司马越所在的楼台却突然杀了出来,一个阴冷尖锐的声音道:“我家王爷出价四张真符!”

    司马越身后的那位宦官,站了出来,替司马越出价道。

    楼台下方微微骚动起来,真符不同于符箓,乃是道行之宝,寻常通法修士得了一张真符,加持法力,便能等同于结丹真人一般,故而珍贵无比。一张真符,往往等若一万张三山符箓,乃是阳神,阴神们交易时才会使用的货币。

    就连壕气如司师妹,对敌之时普通的三山符箓漫天遍野的撒过去,但随身带着的真符,却也是有数的,拢共不过数十张。

    司马越抛出的真符,自然不会是司师妹那般由道门天师精挑细选,精心绘制,能溢价数十倍的货色。

    多半是寻常,甚至品质偏低的道术符箓。

    但如此,也极是惊人了!

    王龙象身边的王家子弟见到司马越只派了一个太监出来唱价,具是脸上一沉,露出恼怒的神色。

    若是司马越亲自出价,那也不过一桩寻常的买卖罢了。大家各自出价,比个高低。

    但这边王龙象亲口出价,司马越再让太监替他喊,其中意味,可就太侮辱人了!

    一时间王家的家仆执事,皆有愤愤之色。

    “少爷……”有老仆上前一步。

    王龙象却微微抬手道:“莫要失了平常心,这太白遗剑你估计最高能叫到多少?”

    老仆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道:“考虑到其上可能有太白剑宗的传承,以公子的悟性,当能参悟出太白剑术的一些道理,可以给到八万张三山符箓!”

    王龙象平静点头,根本不理会司马越的挑衅,只在心中将钱晨交换的太白道书也加了上去,淡淡道:“那就再加两万,作为底价。”

    “高于此价,无论那边说什么,都不得再出手!”

    老仆低头应是,继而高声道:“五万五千张三山符箓!”

    司马越虽然只出价四张真符,相当于四万张三山符箓。但因为真符稀少,一贯会补贴一些,根据品质提高一成到两成不等的价值,也就是五万张三山符箓。为了保险起见,老仆又往上加了五千张。

    司马越横空杀出之后,钱晨表面上并无动作,实则已经暗中在联系司倾城,若是王龙象出价,念及这几天的情谊,两人又有约在先,钱晨不会横插一手。但如今看司马越这边,似乎有些势在必得的意思,虽然身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掐算,但钱晨总感觉这柄太白遗剑和莫名出价的司马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当然要做两手准备。

    “这简单!”司倾城那边答应的爽快。

    钱晨又嘱咐道:“我这边在调查一些事情,不可暴露身份,你便以看王龙象不顺眼,要拦他一手,强买下他看中的东西为理由,让你那表弟出手。反正你们也有仇!”

    “师兄,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司师妹那边抗议道:“比斗上胜负,自然等修为法力提高了,再打回去。哪有以势欺人的道理?”

    “委屈师妹了!反正不讲理是你们的特权,倒也无人会怀疑!”

    这下,司师妹那边就痛快的应了:“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不讲道理一回,老实说,还挺爽的!”

    很快,飞符拖拽着灵光,带着什么东西,投入了司马睿所在的楼阁中。

    司马睿伸手摘下飞符,看到里面裹着的东西,初是一喜,然后展开信符,看了几眼,便面露苦色。就在王龙象这边出价之时,钱晨看到他又偷偷往王龙象这边瞥了几眼,心虚之色更甚,比起大权在握的司马越,居然还要更畏惧王龙象几分。

    “这是被打服了呀!”

    钱晨一直以为他的心理阴影,只是卖惨的理由。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些冤枉他了,居然真的被王龙象打出了几分阴影,让钱晨不禁感慨,什么事情都不可只看表面,便妄自猜度啊!

    司马睿一咬牙,抢着道:“八万张三山符箓!”

    他这一叫价,不仅惊了王龙象这边的老仆,甚至连司马越那边都在微微皱眉,司马越放下手中的茶盏,疑窦道:“十九这是要干什么?”

    这柄太白遗剑,本就是他珍藏之物,自然出价到多少都可以。

    本来只是试探王龙象和那李姓散修一回,没想到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价的意思,虽然看着纯阳一气剑的眼神很有些动容,但真就是囊中羞涩,出不起价钱,反倒是王龙象那边,决心居然超乎预料的坚定。

    本来司马越猜测王家最多可以出到六万,故意挑衅,未尝没有激王家出一个高价,他趁势赚一笔的念头。

    但王家真的出了高价,司马越反而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假装拍卖,也是要付给朝天宫契钱的,约有卖价的百分之三,若是又转手买回来,就是纯亏这么多。六万三山符箓的百分之三尚且可以接受,但再多一倍,便显得他有些傻了!

    可若就这么高价卖出去,司马越又有些心有不甘,王家出价这么坚决,是否掌握了他不知道的信息。这一柄太白遗剑,莫非另藏玄机?

    聪明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

    司马越念及如此,更是犹疑,又不敢放手,他沉默片刻,打算先逼迫两人把价钱抬得更高再说。

    “九万!”

    “十万!”王龙象这边干脆叫出了底价。

    “十万五千……”司马越在楼台上,是咬着牙在出价。

    王龙象转了转手边的茶盏,示意退出,司马越心中一沉,发现王龙象退的果断无比,竟然让他有些不清楚这是给他设的局,还是王龙象那边决断果决。

    好在,就在他迟疑之际,司马睿那边微微颤声道:“一……一转灵丹一枚!”

    “什么?”在场众人皆是精神一震。

    就连司马越都不禁侧目,场上安静了片刻,随即便一片哗然。

    “一转灵丹是何物啊?”

    下方有结丹真人凝重道:“太上道祖开创九转丹道,金丹九转而成道君之尊,相传地仙界,只有兜率宫得了太上道祖的丹道传承,可以炼出此丹。兜率宫传人久不出世,世间已经许多年未见此丹了!”

    “这等神物,传说有补天之力,丹成无悔,再想弥补根基,犹如补天!此物便是可以补天之物……”

    一众结丹修士尽皆激动起来。

    就连主持宝会的老者,也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睿王子身份高贵,自然不会乱出价,但这一转灵丹实在不同,关系太大,不知王子可否出示一二?”

    司马睿所在的楼台上,一团金光裹着一物,缓缓落在了老者面前,。

    金光散开,老者接过此物查看,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他仔细端详许久,甚至施展出一门法眼瞳术,才下了定论。

    “此物还要告知拍卖纯阳一气剑的宝主,由他决定是否交换!本坊所估的价格,大致在十五到二十万三山符箓之间!”

    说罢,他便暗中给司马越传信道:“东海王!你见好就收罢!这手笔太大,本坊已经担当不起了。你若要换灵丹,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坊无从阻拦,但你还要再提高价格,就请恕本坊不敢奉陪了!”

    司马越那边已然沉默。

    良久楼台上才传来他自信的声音道:“我道小十九哪有胆子跟我争,原来是十六妹妹在背后支持!她和王龙象有仇,任性拦他一手,我这做哥哥能说什么?既然是十六妹妹想要,我这做兄长的自然只能相让了!”

    说罢,他便一转茶盏,退出争夺。

    下方众人,顿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无数神念疯狂的在虚空中碰撞,几乎要撞出电光来了。

    有人在追问十六公主是何人?有人在暗叹司马家余威不倒!还有人在谈论倾城公主和王龙象之间的种种纠葛……

    昔年王衍谈笑贬低李尔的化身,倾城公主为其出头顶撞王衍;再到王龙象剑挑建康,败司马八龙;最后李尔骑鹿北上,斩去王衍发髻,在朱雀桥上剑伏龙象,最后于元神老祖镇压之下,潇洒远去的种种。

    被人如数家珍。

    而且恰巧,今日争夺太白遗剑的诸人,居然都是这一系列堪称传奇的故事之中的当事人。

    有为王龙象所剑挑惨败的司马家两位宗子;有称绝一时,南晋当世无双的王龙象;其剑挑建康,与谢灵运并称于世,最后却败于行迹如雪泥鸿爪,惊鸿一现,又飘然远去的李尔之手。

    还有为李尔出头,两人联手拦江一战,风华绝代的倾城公主。

    甚至旁边悠闲看戏的钱晨,也就是众人口中身世离奇,为名门陇西李氏之后,莫名失踪数年,再出现时便震惊天下的李尔!

    今日前来参加宝会的修士们,未必买到了什么中意的东西,但却都见证了这一连串的好戏,叫他们暗暗感叹不虚此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八方金屿镇江心,倚天仗剑斩蛟龙

    这柄纯阳一气剑,原本是司马越为了自己准备的本命飞剑。

    为了这柄飞剑,他损失了数十名得力手下,甚至暗中下手灭了一家小宗门才弄到手。这次抛出此剑来试探,其实并没有出手之意,但对此剑的争夺,激烈程度却远超他意料。如今迫于形势,不得不出手,也是脸色阴沉。

    良久,他才神色微微松弛,暗道:“至少换得了一枚珍贵无比的一转灵丹,此丹说不得比这么一柄摸不清底细的飞剑更有用?”

    “但……就这么便宜了你,也叫本王心中不快……”

    念罢,他便暗暗传音给主办者。

    主持法会的老者见到太白遗剑卖出,也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想着只是给东海王卖一个面子,岂料却被弄到了危及朝天宫信誉的程度。若是被人知道这柄飞剑是东海王当托哄抬,朝天宫的信誉必被人质疑,以他的身份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此剑成交,他才如卸巨垒。

    此时,他换了一位宫中执事继续主持拍卖,自己下去喝口茶顺一顺气。

    突然听闻司马越传音,是又惊又怒:“东海王,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但这等事情,必然叫人质疑我朝天宫的信誉,我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司马越平静道:“此事完全在可与不可之间,或许会有人说些闲话,但只要道院不松口,谁又能笃定它就是不合规矩呢?”

    他看老者并无松口之意,话风一转道:“前辈的幼子,似乎就在道院修习,已经入了内门,若是不得三山真传,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外放出去主持一地的道院……在下不才,在朝廷之中也有些小小的势力,或能助他一臂之力,外放一处好地方!”

    老者脸色数变,渐渐复杂。

    良久,他才幽幽长叹一声:“瀚海老弟,像你一般一生清白,太难了。先前我还看不起你那犬子,道他薄凉。如今换到了我自己,也……唉!”

    经过方才的**之后,又拍了几件不上不下的东西,老者便又匆匆登台。

    众人正疑惑老者为何脸色不霁,便看他一抬手,面前的石台上便出现了一枚古朴的玉简,那玉简残缺大半,纹饰极为古朴,放在石台上散发着古拙神秘的气息。

    众人正在好奇此物是和来历,能混在一众宝物之间出场,便听老者介绍道:“此物乃是与那纯阳一气剑一同出土的玉简,记载了祭炼飞剑的部分禁制。因为太过久远,已经残破,所留的内容不过十一,但依旧极为珍贵!”

    此话落音,下方便又炸了。

    一位长须飘飘的修士一拍案几,怒道:“一物两卖,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朝天宫坊市就是这般行事的吗?”一位修士也怒道。

    司马睿更是面沉如水,似乎在等待朝天宫给他一个交代。

    石台上的老者叹息一声,道:“并非本坊急功近利至此,而是宝主先前只委托了飞剑,并未提起还有相配的禁制,也是先前卖出高价之后,他才突然抛出此物。言到,若是本坊不给他再拍此物,他就出了本坊,去另一处坊市中卖就是,本坊本着不推脱之心,这才答应了他。”

    “那一转灵丹又没有给他,叫他把东西奉上来,不然不给他结尾款就是!”长须飘飘的修士拂袖道。

    石台上的老者面露苦色,道:“可灵丹已经给他了!”

    “什么?”

    “这不合规矩!”

    主持的老者卖惨道:“那宝主身份特殊,他假作要走,要我提前结款,我脑子一热,也就给他了。岂料……后面又有这一出!”

    “你啊你!太糊涂了!”长须修士显然和主持的老者极为熟悉,并不讳言道:“此人是谁,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这般不讲规矩!”

    “是啊!是啊!要是都这样,这宝会谁还敢来?”

    下方也有修士附和道,众人没想到,本以为大戏已经落幕,却又给他们来上这么一出惊喜,皆怀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心鼓噪道:“说得对!”

    “确实如此!”

    老者神色复杂,叹息道:“此人……此人身份特殊,坊内实不能告知!”

    “何人如此不讲规矩……”

    “这人什么身份,如此猖狂?”

    老者连忙打断道:“这玉简底价五万三山符箓,只高不低,而且是暗标,诸位若想出价,便可秘语身旁的巧言使者!”

    诸位修士便止住了议论,悄悄去看司马睿所在的那处楼台,私下里纷纷测度司马睿会不会认下这个亏,有人说:“硬气一点,要我我就不要了!”

    也有老成之辈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原本买下此剑便没有附带祭炼之法,这份价钱之中,便也就未曾包含祭炼之法。这般祭剑的法门,也是太白剑宗的秘传,价值难以估量,若是能修补了残缺的禁法,将飞剑重炼如初,落手一柄太白剑宗祭炼的上品飞剑,什么都赚回来了。为了一时之气,坏了这份机缘,大为不智啊!”

    此言说的也有理,众人对此态度不一,两种说法各有赞同者,约是四六分,竟然还是赞同认了这个亏的老成之士多上一些。

    这时,眼看司马睿面上不动,不远处的司马越却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先前让了飞剑给十六妹妹,未免有些空口白话。这样,此物就算我买下来,送给十六妹妹吧!”

    说罢,他便对着鹦鹉秘言了数句。

    司马睿哪里是不说话,他其实在暗中疯狂的给司倾城发信符。

    看到司马越这般做派,王龙象却突然开口道:“此人不是好心?”

    钱晨正轻描淡写的给司倾城发去一道信符,上面道:“放着……管教他自讨苦吃!”

    面上却显得好奇,问王龙象道:“哦?这是为何?”

    “司马十六此人与司马越并不亲近,若是收了他的礼物,必然欠下了一份人情。对于她这种人,叫她认了这份人情只怕万难。若是司马越真有玉成之心,应该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暗标,定在五万符才是。但此人秘语暗标,叫人不知道他的底价,如此一来,司马十六若是想稳妥收下,便要标一个相对高价。”

    王龙象突然开口:“我甚至怀疑,这太白遗剑是不是就是他拿出来的!”

    “果然是剑心通明!”钱晨心中赞叹了一句。

    司马睿那边已经收到信符,突然便放松了许多,又悠闲的和那位侍女凑到一起,你侬我侬。

    司马越脸色微微阴沉,但很快便看开了,这样把东西送到倾城手中的时候,便能借口自己出了高价,叫她欠下的人情更大……司马十六身份特殊,背后有陶天师,这份人情还是很有价值的。

    司马越这番操作,实在是把石头里榨出了油来。

    一柄太白遗剑,被他利用出了花来。

    只可惜……

    钱晨心中只是冷笑,那份玉简,他根本不需要!

    待到暗标结束,老者知晓了巧言使者那里的结果,微微诧异的看了司马越所在的楼台一眼,继而宣布道:“如此,这太白玉简,便被东海王拍得……”

    说罢,便急忙送出玉简,深怕再沾一手。

    司马越看到侍女捧着盛放玉简的金盘,来到楼台上,便随手扣住玉简,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宝会渐入尾声,一波三折下来,就连压轴的宝物和最后的大轴都没能再掀起几分风浪,随着东方渐白,大江之上的银鱼也停止了追逐月华,开始散去。就在老者将要宣布宝会结束的时候,洞外突然涨起了大水。

    那些楼船水涨船高,朝着洞口涌去,镇江金屿之上的禁制突然压下,强行镇压了这一股暗流。

    但如此异动,还是惊动了许多人。

    众人纷纷回首,看向洞外的江水。

    只见远方浩浩荡荡,高虞数十丈的水墙横扫而来,巨浪之上,一排排水族妖兵罗列,锣鼓喧天,妖旗蔽月!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水墙之后,他人首龙身,手持长戟,只是胸口便到了数十丈水墙的顶部。

    听得一声镇天怒吼:“人族……交出杀了我儿的凶手,不然我要踏平这朝天宫,水淹建康城!”

    “叫尔等浮尸百万,为我儿偿命!”

    “王龙象,我知道你在这里!不想我水淹两岸万里,杀你人族万万人,就出来受死!”

    巍峨的河神真身,仰天怒吼道。

    强横的气势扫荡四方,赫赫神威镇压大江,整条大江随着他举手投足而涌动,江水犹如他的手足,在神力驾驱之下,比任何法宝都要可怕。先前的小小蛟龙比起如今的河神之威,几不可同日而语。

    石室之中,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王龙象。

    他眼神清澈,并无一丝后悔,神威之下通法修士无不瑟瑟发抖,结丹真人亦不敢直面,一室之内,能面不改色者寥寥无几。钱晨站在王龙象的身边,看着他平静的抽出袖中的长剑……

    主持的老者心下有感,刚踏出一步,想要有所劝诫,便突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洞外。

    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大作……

    一道金光从水幕之中冲天而起,掀起无边波澜。

    狂澜横扫,大江瞬间如同倾覆,镇江金屿散发出强横的灵光,将经过此处的巨浪统统压下数十丈。狂澜朝着江心的石屿冲击而来,如同狂风暴雨之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山。

    一瞬间,金光落下,犹如一颗陨石砸在江面。

    一刹那而已,宽阔千里的大江已近乎倾覆,仿若天翻地覆,在他眼前,大江彻底翻了一个身,整座石室都在剧烈颤抖……伴随这滔天风浪,翻腾江中的却是一条神龙。

    一条真龙!

    “昂……”

    龙吟穿云裂石,翻腾大江狂浪的拍打、狂风的呼啸,都一时被这龙吟压制。

    声浪席卷长空,无数雷云搅动,仿佛天地骤然合拢,金屿上的修士在这天威之前,都只能感觉渺小。

    无数人仰头看去。

    熙熙攘攘的朝天宫坊市,赫然死寂,龙威神威横扫四方,越是修为强大者,越能感觉到其中的强大和可怕,那不容侵犯的威严……

    龙威如海,神威如狱!

    锵!

    王龙象长剑出鞘,直面这惶惶神威,朝着洞外而去。

    “王兄何不等我?”

    王龙象惊讶回头,却见钱晨拔出那柄毫无灵光的破铁剑,信手一弹,铿锵有声,反手执剑,朗声微笑道。

第一百四十章青莲剑歌终现世,剑开天门落真龙

    “少爷!”那王家老仆拉着王龙象苦劝道:“这朝天宫金屿乃是道门前辈所镇,布置的禁制厉害无比,任由那老龙如何蛮横也动摇不得。只消躲在金屿内,那龙王等候久了,觉得自讨没趣,自然就离去了?”

    “事后,再请大老爷出手,或是请来张天师法旨重重收拾他。何必逞一时意气?”

    老仆神色狼狈,一头白发散落下来,贴在额头恳切道。

    王龙象只是平平常常,把话道:“我招来的因果,我来应付,何时躲过?”

    老仆哽咽道:“少爷……”

    主持宝会的老者,心中哀叹一声自己是不是冲撞了太岁,口中也劝诫道:“王龙象,这老龙的身份不同寻常,乃是天庭正经册封的三品濡须河神,犯了事情自有天庭处置。你还是暂且退一退,等待道院天师处置为好!你杀那恶蛟是奉了道院之命,谁也说不得二话。但这濡须河神乃是天庭正经册封的河神,不经天庭明文,谁也杀他不得啊!”

    “他若敢水淹两岸,道门天师如何能容忍,迟早剐龙台上走一遭。如今说这话只怕是在唬你,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王龙象!”

    蕴含无边悲愤的高亢龙吟再次响起,真龙至天上横空而过,长长的龙尾扫下,如同天上劈落的千丈天刀一般,这一击之威大半落于大江之上,切开江心,劈出一道长数百里的沟壑,直抵江心,江水化为无数刀刃冲向镇江金屿,禁制灵光剧震,金屿之上不知多少楼台轰然坍塌,瓦片,残墙,横梁,摆设炸裂四溅……

    江上的船只,无论是凡人打鱼的小船,还是布置有禁制法阵,载着修士和达官贵人的楼船,在这一击之下,具为齑粉。

    “这老龙是自取死路!”道院的执事苦苦劝说。

    王龙象见到这一幕,不再多言语,坚决回头,只留一问道:“那时候,今日死去的人便能活过来吗?”

    司马越端坐楼台之中,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想到这条老龙竟如此冲动,王龙象又稍显不智……这倒是意外之喜!”

    钱棠也已经走下楼台,他看着江上发生的这一幕,袖中剑芒吞吐,王龙象已经径直出石穴,他也有些蠢蠢欲动,但每当让热血翻涌,难以按捺之际,远处那正大光明到近乎残酷的堂皇神光,便如一瓢冰水,将他的热血冷却。天庭正神!纵然是威震东南的吴越剑阁,也当知道这几个字的重量,神道贵重,岂是虚言?

    钱棠几次握剑,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真龙法身已经再次冲天而起,一道赤金色的金芒盘旋自江面盘旋而上,八方云聚,无边云海剧烈翻腾,伴随着一声浩浩荡荡的龙吟声,天空中云海以镇江金屿为中心,犹如一个巨大的漏斗一般垂下,云海之中雷霆翻滚,无数狂雷席卷之下,朝着那一处漏斗汇聚而来。

    龙吟盖压雷霆,云海之中探出一只龙爪,掌握五雷,将无尽雷霆赫然化为神雷……

    小成神通。

    大威神雷!

    金色的雷霆夺目,直叫下方的人睁不开眼睛,天谴之威,震动朝天宫金屿,叫其上的禁制灵光都被撼动。

    这一刻,坊中的道院修士具是胆颤……镇江金屿的禁制,九成威力都是在护着金屿本身,其上的坊市多是后来所建,藏在岩体之中的多半无恙,但金屿之上的部分,只怕都要毁灭。

    这濡须河神,竟然真的敢冒大不韪出手!

    雷霆伴随着巨大的龙爪,轰然落下,拍向那屹立江心的金屿。霎时间,方圆数里的元气都被轰暴,发出无数尖锐的凄厉之音,肆虐的雷霆化为无数雷蛟交织其上……

    在一众修士震撼的难以言语的神色中。

    那肆虐的电光雷蛟撕碎的重重禁制灵光之下,一点玉色灵光显化,随即玉光大盛,将金屿染成了玉色,继而,一道沐浴仙光,巍峨耸立,威势煌煌无尽,好似天庭门扉传说中的南天门的牌坊门楼,拔地而起。

    在王衍手中,被钱晨先天一气大擒拿一击拍碎的神通。

    与此刻重现,却横拦于天上,抗拒天谴。

    此刻,一声低吟回荡:“安得倚天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冲天而起,宛若实质一般,欲与天比高的剑气,那剑气融汇五岳神形,剑取群山神岳真意,直刺长空。

    五趾龙爪,带着无数交织其上的雷蛟轰然拍落,印在了白玉天门之上。

    玉光破碎,眼看似乎就要重演昔日钱晨破碎龙门的那一幕,让龙爪将天门打的四分五裂。破碎的玉光之上,却浮现无数青莲,拔地而起倚天剑气支撑着天门,稳定着玉光。元始之玉气,太上之清气交织在一起,将频临破碎的天门稳定了下来。

    震天的爆响。

    两道神通相撞的余波扩散开来,大威神雷破碎为无数细碎的雷霆,在金屿上空横扫而过。

    雷霆像是要把岛屿犁过一遍,金屿表层的灵光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不堪负重,瞬间破碎。

    金屿表面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犹如被风暴肆虐而过,气浪卷起无数杂物。但在玉光的守护之下,这点余威虽然声势惊人,却未能伤到朝天宫坊市中的任何一人。

    那些心惊胆战,为煊赫雷光炫花了眼的一众修士这才看到。

    被龙爪正面轰击,几乎沦为废墟的金屿中心,王龙象一袭白衣,撑起了天门。

    在他身后,钱晨仗剑而来,四尺铁剑指向长空,剑气如山如岳,支撑天门,青莲剑歌,再次彻响天地。

    天门之后,倚天剑气突然爆发……

    这一剑式才使出了一半,前半式‘安得倚天剑’以攻为守,剑势沉浑,取太白诗中无数名山伟岳入境,借助敌人强大的压力,逼迫剑气爆发凝聚,乃是压力越大,韧性越强的一剑。

    借助剑势对抗攻来的倾天之力,积蓄天倾不倒的如嶽剑气。

    可剑修哪有纯粹防守的剑式,前半式的被动承受和防守,恰恰是为了后半式的爆发,犹如一根坚韧的柳条一般,利用自己的韧性被动承受住敌人的压力,借助压力积蓄力量,继而更加猛烈的弹回去。

    钱晨手中的铁剑一转,剑气积蓄的沛然之势骤然爆发,趁着老龙打出这一击倾天神威,短暂回气的机会,积蓄已久沉浑凝重的剑气转为暴烈……

    “不好!”老龙心中警惕。

    但方才神通已经汇聚他全部气势,甚至还要加上一部分龙族驾驱风雷伴随的天地之势,全力出手之下,和王龙象的天门神通硬拼一记,如今体内已经空空落落。

    在这个短暂的瞬息,令自己的气势有了一个短暂的破绽。

    本以为王龙象那边也不会好过,岂料钱晨那边将压力完全分给王龙象承担,自己又借助青莲剑歌的秒至颠毫的招式,令攻防之间的间隙,快的令人难以想象。

    “跨海斩长鲸!”

    又是一声长吟,剑气倾势斩出……钱晨已经将周遭的元气与青莲剑气融会!先前借助老龙倾力一击,积蓄的剑气,已经强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在此刻的老龙眼中,这再也不是单纯地当头一剑,而是整个天空崩塌下来那样的压迫感。

    剑气冲出天门的那一刻,巍峨的门扉豁然洞开,构筑天门的强大神通赫然崩溃,融汇入钱晨的剑气之中。

    却是王龙象果断之下,和钱晨打出了一记秒至颠毫的配合。

    “剑开天门!”

    两大神通骤然合一,好似天门神通和青莲剑歌乃是同一人施展的一般,相辅相成之下,带来让老龙窒息的压力。

    强大至极剑气横斩之下,老龙的护身法术,缠绕他龙躯的重重云气,还有龙鳞之上若有若无的神光,甚至那坚韧至极的真龙鳞甲,尽皆如一张薄纸一般,瞬间被贯穿,千丈龙躯之上出现了一个几乎将它拦腰斩断的伤口,鲜红的龙血飞溅,犹如在大江之上下了一场血雨。龙躯在老龙的操控下,摔落大江之中。

    沉入江水的瞬间,那滔滔江水就化为绵密的水丝,缠绕住龙躯的伤口。

    甚至那些洒落江中的龙血,都回流入伤口之中,绽开的皮肉转眼弥合,才刚刚开始愈合,便出现了无数交织的肉芽,这一刻,真龙之躯的强横尽显。

    在他面前……

    钱晨手持铁剑,纵身越下镇江金屿,踏浪而来。

    剑开天门,一剑斩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让人来不及反应,司马睿搂着侍女缩在楼台之中,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着这一幕,震惊的难以言语,方才来势汹汹,不可一世的河神,在王龙象和那人的联手之下,竟然瞬间便遭到重创。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司马越捏碎了手中得到酒杯,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那人,那人竟然真有同王龙象联手的本事……甚至,看上去王龙象还稍显被动,全似此人在力挽狂澜。

    此刻大日已然跃出地平线,钱晨的身周,一点紫气自东方落下化为一朵莲花……

第一百四十一章驱魂化元诸神咒,一剑周流行太易

    “天精地蕴,神灵化氛,皆奉吾名使召……四方神卫听奉吾命,迎护此躯。”

    “幽冥阴魂,乘乎神氛,发天阳罡,化地阴煞,诸道轮回,成魂聚命……御召净魂,封灵系魄,如为初始…返阙诸化!”

    老龙高声吟咒,第一道神咒便将大江上下蔓延万里的溺死亡魂,那些沉淀在江中深处的水鬼阴魂,都强行摄来。第二道神咒又将其开辟的阴土之中,那些从恶鬼凶魂之中精挑细选,以神力渡炼而成的神域阴兵,也皆现身,附在跟随老龙而来的那一众水妖身上。

    肉眼可见的无数阴魂鬼火被神咒招来,溯江水而上,汇聚在老龙身边。

    千丈龙躯盘绕,身边无数浮游灵体融入江水之中,每一只残魂水鬼,都能融汇数十方江水,随着大江上下游无数阴魂招来,堪称海量水汽与老龙的法力彻底结合,帮助他将周遭的江水炼化。

    钱晨感应到老龙身上伤口中残余的剑气,被那无数阴魂轻易磨灭,眼角一跳,暗道:“神道也太作弊了!”

    阴神之后,如钱晨身旁紫莲这般的法力,自生灵蕴,有种种妙用,发出的法术似有灵智,能自行做出许多反应,便是法有真灵的境界,钱晨因为道基完美,丹成一品,故而才能提前炼成‘法有真灵’,但他修成金丹那么久,身边的紫莲还未超过十指之数,便知其难得。太清神符的先天清气法力固然更加精深,也不过数千神符而已。

    但老龙一道神咒,将无数阴魂招来,阴魂自有灵性,以神力渡炼,竟然如他的法力一般。如此一来,每一只阴魂便相当于一道法有真灵的法力,虽然比起先天清气这般的正版,低劣无数,但他招来的阴魂有多少?

    何止百万……百万道法力,纵然都是驳杂低劣,只凭数量,便已能倾天。

    随着神咒发动的那一刻,钱晨纵是出剑,也伤不得老龙了!

    因为每一只被度化的阴魂,都是一道护身法咒,钱晨要伤到老龙,先得将他身边的无数阴魂磨灭才是,不提阴魂与老龙的法力、周遭的江水结合之后,已非是飘渺无根的鬼物,钱晨要磨灭一道,也要消耗一丝剑气本源。就算全力斩出的一道剑气,也未必能磨灭多少阴魂,而且随着神咒持续发威,各方阴魂还在源源不断的被招来。

    磨灭那些阴魂,非但消耗剑气,更会有业力缠身。

    神道之难缠,便在于其度化的阴兵,手下的神将,某种意义上都可以是视为神主行走在外的法力,以神咒招来无数阴魂,化为自身的法力真灵,即便数十名同为阴神境界的大敌联手来攻,老龙也有自信凭此咒将之挫败。

    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可以将阴魂炼化的一切化为自身的一部分,阴魂神域之内,几可主宰一切。

    阴魂鬼火缓缓炼化大江,融炼的每一滴江水,都在成为老龙的一部分。待到他完全融汇周遭千里的江水,随手一击,都有昔日拦江大阵倾力之威。

    “驱魂化元诸神咒!”

    王龙象面色凝重,一旦让神咒继续发威,他们要对抗的,就不仅是眼前的对手,而是祂代表的整个茫茫天地。

    濡须河神在他的神域之中,便相当于阳神之能。若是让他炼化这段大江,几乎是将这片江水化为他的神域、身躯,他们两人要面对的便是倾天的碾压之力。

    “必须打断他的神咒!”

    王龙象急促道。

    钱晨也知道不能放任老龙在炼化下去,他已经看出老龙发动如此威力巨大的神咒,并非毫无代价,但那代价是分散到漫长的时间中的,钱晨出剑磨灭阴魂,会有业力缠身,老龙驱使阴魂,也会承担相应的因果。如今招来的阴魂越多,将来要将其度化,耗费的神力和时间便越是恐怖和漫长。

    而且钱晨消磨阴魂的业力,也会有老龙的一份。

    所以一般情况下,老龙并不会无穷无尽的招来阴魂,但如今为了报仇,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钱晨手中铁剑一抖,数朵青莲剑气幻化而出,勾动了先前‘跨海斩长鲸’那一剑散落的剑气,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一式起手,大江之上转瞬间便开满了青莲,无穷无尽的剑气青莲疯狂的蔓延出去,瞬息便覆盖了老龙所炼化的神域,那无数青莲剑气环绕四方,旋转了起来。

    每一朵青莲便是一道剑光,数十万青莲相互呼应,组成了一道奇妙的阵势。

    万鬼御剑阵!

    “天地为橐籥,周流行太易!”

    一声长喝,那无数青莲爆发剑气,无尽剑气环绕在老龙身周。

    青莲剑歌之中封锁天地的一式,以剑气流转其中,一剑几如领域,创造一个如同太易一般无垠虚无的宇宙。

    这一式,将老龙的周身神域,摄入钱晨一剑之中。

    剑气封锁了神域,断绝了蜂拥而来的鬼物,在剑气之内,一道剑阵赫然成型,非但将那些涌来的鬼物吞入剑阵之中,化为剑气的一部分。更将老龙身周已经炼化的阴魂,都隐隐牵扯,剥离,这并非是青莲剑歌的力量,而是钱晨偷学到的太白剑宗万鬼御剑阵的奥妙。

    剑气化鬼之后,依旧融入老龙的法力之中。

    万鬼御剑阵玄妙至极,所化剑鬼除了受钱晨控制,而且阴气化为剑气之外,与寻常鬼物几无任何区别。渗入老龙法力之中,继而化为锋锐至极的剑气,一阵又是一阵,在老龙的神域之中翻江倒海,干扰他对阴魂法力的控制。

    无法从外消磨他的护身法力,那便将剑气渗透到其内部攻击。

    锋锐的剑气犹如无数根针,融入老龙的法力之中,切割穿刺着他的脏腑、经脉,那种痛楚自是难以想像,若是人族修士,早被刺破了气海经脉,禁制了法力,但以龙族肉身之强竟似还能够支撑。

    老龙法力狂震,一波一波由内而外,冲击出去,不再汇聚法力,而是将这些法力化为巨浪,狂涌而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昭华白发三千丈,太白一剑决浮云

    钱晨挥动铁剑,剑光化虹电掣,剑气荡出,幻出重重青色莲瓣,直刺向老龙笼罩方圆五百里的神域。之前王龙象的剑气只要进入这个范围,都会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制,法力全部减弱下来。可是这一次,钱晨手中的这一式“挥剑诀浮云’,却势如破竹,丝毫不受老龙法力形成的神域压制,甚至剑气所至之处,将神域都劈成了两半。

    这一剑以分水之势平平刺出,似于剑诀之中‘挥剑诀浮云’一句并没有什么联系。

    但剑光之凝练,竟能将无形无质,可以称得上是法则领域的神域斩开。

    老龙心中顿生十分的忌惮,剑光青虹之中隐约藏着莫名大力,先前那几式青莲剑式散落的强大力量,在这一剑中完全收敛,初时四方剑气汇聚,还有些声势。到了后来,这一剑越来越内炼,仿佛一个黑洞一般,非但没有丝毫的剑气外泄,甚至还在不断的将外面散落的气势、剑气、元炁吞噬进去。

    所过之处,明明威力毫无外泄,两人之间的江面依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不对,若是这一剑威力没有外泄,那江水是因为什么而裂开?”

    老龙心中警惕,他持之护身的神域和真龙鳞甲,在这一剑面前似乎毫无抵御之能。它的真龙之躯一摆长尾,犹如挤进了虚空中一般,游了出去。龙族天生便能飞行,但与禽鸟一类和修道人的遁术不同,龙族的‘飞翔’之能,更确切的来说,是‘游动’才对。禽鸟飞翔有的靠御风之能,如鲲鹏,有的和修道人的遁光一样,是肉身化光飞行,亦或借五行而遁。

    唯有真龙,凭借的是对空间的感知,其他生灵是在空间中行动,唯有龙族是在空间之中‘游动’。

    这般畅游虚空的本事,在钱晨的前世也有设想,名头唤作“曲率引擎”!

    神龙摆尾,游入虚空,避过这平平无奇的一剑。

    钱晨这一剑,却并非冲着他去的,剑光擦着真龙之躯而过,凝练无比的剑光毫无阻碍,像是切过一张薄纸一样,斩过水球,如若无物……悬浮在大江之上,直径五百里,宛如建康城整体悬浮起来的水球,在这一剑之下被切割开来。

    束缚着王龙象,如山海倾压一般的巨力骤然消失。

    他身躯骤然一松,几欲坠落江面,勉强睁开眼睛,眼前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影。

    王龙象依旧紧握着长剑,支撑着自己。

    老龙及时躲开这一剑的可怕威力,心中正待一松,却才察觉到尾部的一阵剧痛传来。

    它回头一看,龙尾只剩下了半截,大篷血雨翻飞扬洒,连同最后的那截尾巴骨都被平平削去老大一块,虽然没有正面命中,可是剑光电射而来时,它终究没有完全躲过,被这一剑擦过了龙尾。

    老龙心中冷汗淋漓,若是方才它盲目自信于真龙的鳞甲和神域护身之能,只怕此刻断的,就不止一截尾巴了!

    “这一剑,你若不用来救人,倒真有几分可能置我于死地。”老龙恐慌之后,又冷静了下来,依旧忍不住龙族的天性出言嘲讽道:“真是可笑的……情谊!”

    “可惜,我已经猜出这一剑的玄机!”老龙心中暗道。

    ‘挥剑决浮云!’这一式,并非是剑气内敛,威力凝聚而已。

    它真正的奥秘,是将剑气的威力施展到一个全新的层面,若是说操纵元炁的斗法都是在白纸上作画,用自己的颜色,覆盖别人的颜色的话,这一剑就等若将作画的那一张纸给切割开来,只要承载元炁的纸张被割裂,其上的形体无论多么坚韧,也会支离破碎。

    所以这一剑的威力是斩向空间!

    挥剑诀浮云,以浮云代指无形无相之物,斩裂空间,故而一切元炁皆可斩断!

    虽然老龙并不清楚,钱晨是如何利用不过阴神级数的法力,做到本该元神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知晓这一剑的根本,它便有办法躲避。

    “你终究是不懂!”

    钱晨一剑分水之势已经刺尽,大江之上裂开一道横贯千里的伤口,流淌的江水却无法使得裂隙重合,非得这一剑切开的空间愈合,才会消失。

    抽剑断水,终非传说!

    “这一剑只是开始罢了……”

    脱困而出的王龙象骤然抬头,看向脚下的剑痕,显露震惊之色。

    钱晨去势已尽的一剑,此刻却没有停下,骤然上举,一刺势尽之后抽剑上撩,横刃向天。

    剑曜长空三千丈,可以浮云绝飞鸟——这才是‘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此刻天空之上,老龙汇聚的云海骤然被这一剑切开,天光自那一线之渊下降,却照出了钱晨这一剑挥舞过的轨迹,剑气斩过的那个面,犹如最深邃的黑暗一般,吞噬着任何光线,在阳光之下显露一条唯有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黑线。

    挥剑决浮云,并不是一剑斩裂空间,而是引导诸天界海的力量,利用诸天万界相互之间的挤压,将空间挤迫迸裂。是以一剑之力,创造空间交错的一个面。

    李太白昔年创造这一式的时候,便一剑术,牵引日月升降之力,以日月星辰入剑,借助这股沛然之力,引导出天界对其他世界牵引的特殊力量,这股力量,便是飞升之力!

    飞升之力,令天界和所在的世界重合,挤压出空间断层。

    世间修道人苦苦求之,呕心沥血都不得其门的最终目标,视为道途终点的‘飞升’,竟然只是李太白的一剑而已。这一剑的气魄,精彩,野心,狂傲,将李太白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真意其实是——传闻天界在九天云端之上,我便以剑气绝浮云,飞升我就不去了!换你们过来吧!

    当然,真正的‘挥剑决浮云’几可斩天仙,李太白元神之后的巅峰一剑,自然还不是现在的钱晨所能施展的。所以这一剑牵引的并非是天界之力……可诸天界海之中相互影响的世界,岂非只有一个上古天界?

    除了接引天界的‘飞升’之力,还有一种诸天交错的力量,更容易引发。

    那便是‘死亡’!

    所以,这一剑钱晨借助的是九幽的力量!

    老龙神域借助百万阴魂和他的神域阴土才得以成型,因此神域之中死亡的力量强大的不可思议,钱晨以死亡入剑,引导九幽之力降世,造成九幽阴世和地仙阳世在老龙的神域之中交错,虽然称不上轻而易举,但也完全在钱晨的驾驱之内。老龙猜到了这一剑的表象,却根本没有看穿其真正的本质。

    因此钱晨才会说:“你终究是不懂!”

    而在场真正看出这一剑一丝本质的,正是接近崩溃边缘的王龙象,他以自身的剑心通明,窥破了钱晨这一剑之中,浓厚的死亡之意和九幽的恐怖阴影,所以他才会如此惊讶,惊讶钱晨能这般轻松的驾驱这股禁忌之力。

    “阴间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来吧!”

    如果李太白的这一剑是在藐天界而轻仙神。钱晨此刻便是在蔑视死亡,嘲讽鬼神。

    “不好意思,作为先天灵宝,我是不会死的!九幽想要我,那就只能自己追过来。你追上我,我就让你……”

    九幽自那一线降临,老龙这时候才察觉不对,它神州度化的百万阴魂,他的阴土神域都在受到那剑痕之处隐隐出现的一条黑线的牵引,化为他无匹法力的阴魂,在黑线的牵引之下,轻易就摆脱了他神域的束缚。

    无数阴魂鬼火,肉眼可见的自神域之中浮现,星星点点的汇聚成河,坠入那一线黑暗之中。

    这一刻,万魂同坠!

    “不!”

    老龙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无力阻止。魂魄回归幽冥的本能汇聚在一起,这一刻九幽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轻易的撕裂了老龙的神域。

    阴土、魂魄、阴兵、神将,这一刻具被九幽之力拉扯,带了下去,那一道细细的黑线,吞噬着老龙身上无数脱体而出的阴魂。

    强横的法力随之脱体而出,被九幽吞噬,那无数阴魂仿佛带走了老龙身躯中的某些东西,在驱魂化元诸神咒带来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之后,他所掌控的阴土,他的神将阴兵,也朝着那无底深渊坠落而去,甚至连它的鳞片也再难以维持光泽,呈现脱水的死灰色,它犹如明珠一般的龙眸变得昏黄,像是把它的精气神也带走了。

    老龙无力的恢复了人形,披散的头发已经灰白,他无力跪倒在江面上,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业力反噬!”

    钱晨一声感叹,借助百万阴魂的因果未偿,那份代价,它们便会自己拿。

    他转身撤去这一剑,将阴世的力量撤回九幽,这份举重若轻,让王龙象再次高看他一眼,能接引九幽的力量固然可怕,但能把九幽再送回去,才是真正的强大。

    九幽无时不刻的不在想着吞噬诸天万界。

    接引九幽之力,自然能让它配合,但要想将这放出来的魔龙在关回去,那便是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情。

    “他败了!”

    钱晨手中的铁剑寸寸断裂,这一柄凡间千两银子,质量只能说还不错的铁剑,在承受了诸多此惊人剑气,最后甚至承受了一次九幽之力的侵袭后,终于寿终正寝。手中没了剑,钱晨也就无意再取这老龙的性命,反正他现在这样子,未来还有道院天师清算今日之事,下场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还是不要触动天庭的霉头比较好。

    王龙象执剑站在远处,与钱晨隔着一只老龙对视。

    钱晨抓起腰间的酒葫芦,朝着他走去……

    在与老龙擦肩而过的时候,它骤然抬头,目光里没有半点软弱,已经是一片绝然:“我为神,宁愿战死……”

    它的眉心忽然鼓起,再次化身为龙,神魂燃烧,龙躯粉碎,以绝死之势向钱晨打出了毁灭一切,令元炁都崩溃衰变的一击。钱晨空着双手,已经没有剑了。王龙象这一刻摒弃了一切杂念,恐惧、软弱和家族的顾虑,亲人的牵绊……

    “这一剑斩下去,便是弑神!”

    钱棠为何不敢拔剑?并非他没有勇气,而是世家子弟在受尽优待的同时,也要肩负责任,情与理,道德与牵挂,血缘和羁绊,都是他们身上一道道无法斩却的枷锁。纵然心中有无限勇气,也有无法坚定斩出一剑的那一刻。

    凡俗弑神,罪无可恕!

    纵然是王谢,纵然是当世仙门大宗,也不能触怒天庭……这便是,天条铁则!

    但这一刻,王龙象一剑纯粹而明净,一切顾虑,都被那一股有进无退,有去无回,有我无他的气势斩却,剑光化为白虹,刺向老龙的心口……

    钱晨没有回头。

    “剑来!”

    石室之内,放在司马睿案上的纯阳一气剑骤然震动,化做一道流光,飞纵而出,瞬息之间闪过匆匆空间,快的让人看不到剑光,钱晨一剑回首,直指那带着毁灭气息,朝他撞来的千丈真龙。

    这一刻,他的精神突然蔓延,沉入了本体道尘珠中,带动本体中的真灵,转过一念,只是一个念头,周围的时空相似突然凝滞了,道尘珠中念头一转,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那数百万年间时光流逝的意境,同样融入了这一剑之中……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剑尖停在了老龙眉心,静静的悬浮着,未曾再突破一寸。

    而老龙的眼神却已经完全空虚,他的眼中,再没有了神……就在王龙象那一剑临身之际,千丈真龙之躯骤然崩溃,在江风之中化为飞灰,纷纷扬扬洒落,被江水一冲,干干净净的带走。

    …………

    石室之中,钱晨和王龙象联手战龙神的一幕幕,印入众人眼帘。

    带给众人的震惊错愕已近癫狂,只是交手是泄露的余波,在三人之间翻腾的雷霆气机,足以将石室之内的任何人打的粉身碎骨,飞灰湮灭。没有镇江金屿的禁制保护,只是老龙掌握五雷,打出大威神雷的一掌,便可震杀这里九成的修士。

    王龙象的天门神通,再到钱晨的剑开天门重创龙神,形势的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原本以为龙神气势无匹,堪比阳神,定然是席卷此地,如摧枯拉朽一般击杀王龙象的结果。

    结果转眼王龙象和身边的不知名的修士联手,相互配合,几近完美的一剑重创龙王……那毫不起眼,拿着一柄可笑的破铁剑就敢上前迎战龙神,宛如荒唐可笑,不自量力的小丑,四尺铁剑,几有裂江之威,剑术修为,隐隐还在王龙象之上。

    后来龙神施展神咒,炼化一江为神域的那一刻,又有人瑟瑟发抖,甚至觉得镇江金屿都挡不住神威之怒,想要狼狈逃避,又是钱晨一人一剑,青莲剑歌威震天下,生生将龙神斗败。司马越隐藏的修为,他自以为得意的暗手,底牌,在钱晨面前宛如玩笑,当不得他青莲剑歌的任何一剑。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天地为橐籥,周流行太易!”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五剑五式,震惊天下,任何人能得其一,便足以纵横一时,进入却一同在一人手中现世。

    此时司马越只能胡言乱语一般颤声道:“他杀了天庭正神,犯了天条,得罪天庭,岂会有好下场?自取死路……自取死路!”

    司马越惊恐的离座想走,但此时一个身影却踏入了石室之内。

    他手持纯阳一气剑,缓缓走来,一如来时一般不起眼,但直视他的眼睛,却似能看到沧海桑田,无数时空变化,给人浩瀚无垠之感。钱晨来到石台前,调转剑柄,抚摸过纯阳一气剑,只是一剑的时间,便足以让他参悟剑上残留的一气御剑诀真意。

    将太白遗剑奉还,钱晨才抬头看向正欲离去的司马越。

    他眉头一挑,淡淡笑道:

    “有的人纵然神剑在手,也成不了剑中之神!”

    说罢拍了拍旁边司马睿的肩膀,已经震撼的无法言语的司马睿呆呆的,经人提醒才猛然振奋道:“前辈才能称得上是剑中之神,晚辈买下这柄太白遗剑,正是明珠暗投,愿献给前辈!”

    钱晨笑道:“我岂是白拿人家东西的人……”

    他微微思量,笑道:“这样,我也不白用你的剑!”

    信手一拍,按在旁边的一摞描金笺之上,密密麻麻的赤书文字突然浮现,清晰的烙印在笺上。

    “我所习剑法,亦传至太白,参悟剑上的禁制,亦有所得,这是我自己参悟祭炼此剑的法诀……便补偿给你吧!”

    钱晨将这本现场印出来的道书,抛给司马睿。借他的手,把送给司师妹的礼物在众人眼中洗白一遍,日后司师妹御使纯阳一气剑,便名正言顺,再无可怀疑之处了。

    至于他施展青莲剑歌,也有了一个出处。

    上古太白剑宗遗落的传承……反正太白剑宗辉煌的时代已经太过久远,多一门厉害传承,也不是什么怪事。

    而且钱晨也没说谎,青莲剑歌确实传至太白,不过是李太白!

    钱晨在众人还犹然震撼的眼神中平静离去,司马越却在他身影未消失前,再也迈不开腿,众人看向他的目光,虽然还顾及其身份,却已经明显透露出讥讽,嘲笑之色——

    钱晨之前那句话,其中意味早已被人察觉。

    先前那不守规矩的卖剑宝主,显然就是司马越,堂堂东海王,意欲敛财,居然采用这般无耻的手段,还口口声声要送给自己的妹妹。如今看来,那时他的表演,就像小丑一般,令人鄙夷。太白遗剑在他手中,难怪会蒙尘,那这太白遗剑的残缺祭炼法门,去威胁真正的太白剑宗传人,这份心机,近乎可笑。

    所以,前辈才会说:“有的人纵然神剑在手,也成不了剑中之神!”

    如此做派,难怪会得罪那位剑中之神一般的前辈。

第一百四十三章谢家宴会,金陵洞天

    江东建康,谢府。

    谢安头戴缣巾,敞开衣襟,踞坐案前捧着一本道书细读,江左谢郎眉清目细,风神俊朗,看上去莫约三十多岁,气质儒雅。身左一人在旁边侍奉,莫约二十多岁,气势极盛,凤目斜挑。他穿着朝天宫的雨工天衣,白色的道袍法衣灵光隐隐,显然内蕴上乘禁法,手中把玩着一只的柯亭笛,是昔年蔡邕于江南开辟的福地柯亭,所生的灵根玉竹所制。

    风清月明,登楼一吹,可以来凤凰,惊蛰龙。

    腰间的玉佩成组,其上珩、中珩、下珩、立璜、垂珠,皆以价值数百三山符箓的极上品灵玉,乃至海外鲛人玉珠串联而成,唤作沧海月明,乃是一件极为上品的法器,束发的冠带,插着子午髻的簪子,浑身上下各处的小物件,无一不灵光璀然。

    谢安正沉浸道书之中,突然中断了阅读,放下了书卷,微微叹息道:“赤龙去矣……”

    旁边的谢灵运微微抬头道:“王丞相何时来的建康?又为何而去?”

    谢安平静道:“就在方才,大江之畔王导悄然而来,却又飘然而去,并未入城,司马师与其隔江相对。当时大江之上,剑气横空三千丈,堕九幽,开天门,诛无道,可谓惊世,使得两人皆惊……”言罢,谢安才叹息道:“你虽是我谢家芝兰玉树,却不及龙象。”

    谢灵运笑道:“祖父,我何处不及他?”

    谢安瞟了他一眼,道:“你这只柯亭笛是拆了蔡中郎行旅才寻到的吧!”

    谢灵运微微惊讶,收起竹笛道:“祖父如何得知,世人只道蔡中郎游历吴郡在柯亭暂歇,居一破旧道观之中,夜来听雨,突然惊醒,循雨声而取屋椽竹东闲第十六,乃是竹中异种,得以制成灵宝柯亭笛,与焦尾琴并称于世。后来蔡中郎被王允所杀,柯亭笛就此遁去,回归会稽,镇压柯亭福地,而后灵宝重新扎根,才长出玉竹灵根。”

    “寻常人定然道我这只竹笛,乃是取灵根一支所制,却不知我多方查访,确定了昔年蔡中郎所暂歇的那处道观所在,将其拆下,一根根的敲击试音,花了一年才找出了一截与昔年蔡邕所制长笛同根的异竹。”

    “爨桐柯竹,具是良才!”谢安摇头道:“我非但知道你这竹是拆毁来的,还知道这支竹,出自竹观西下第二十八根竹!”

    谢灵运叹服,拜道:“祖父神算!”

    谢安摇头笑道:“并非我神算,而是你行事无度。你道那间道观只有你一人寻得?我早年隐居会稽,与王羲之、许询为友时,便也曾寻访先人遗迹,与会稽山中寻得昔年竹观。那时王羲之便笑谈柯亭遗竹之事,我等于观中听雨三月而无所得,本已心灰意懒,一日大风吹过,道观之中有风吹竹响,逸少一个时辰而得此竹,我枯坐三个时辰才悟得此竹所在,许询一无所得……后来我等见此竹所在道观柱梁下,若要取之,难免毁伤遗迹,便兴尽而去!”

    谢灵运目瞪口呆,惭愧低头道:“祖父听风得竹,恐毁亭观而弃竹,胜过我远矣!”

    谢安微微点头,又笑道:“后来逸少归家,将此事说与王赤龙。王赤龙闻言大笑,才道出他早年也曾于此地寻竹!”

    谢灵运抬头惊呼道:“那王丞相,几日得竹?”

    “月下坐观,无风无雨,一夜便得此竹!”谢安长身而起大袖飘飘,取来纸笔,淡然道。

    “既已经得竹,就休做这般姿态了。与我吹奏一曲!”谢安摊开纸,看谢灵运面有惭色,提笔吩咐道,谢灵运这才坦然恢复了一贯的洒脱,他横起竹笛,朝着笛孔空吹了两声,音色硿硿然,果然绝妙。吹奏起来曲调怅然萧索,有悠悠不尽的苍凉,又带有天上云卷云舒的空灵意境。法力虽然内蕴暗藏,却依旧有断人心弦之力。

    一曲奏罢,沉浸其中的谢灵运才看到祖父已经在纸上写了数行诗。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正是钱晨大江之上施展的那几句青莲剑歌,谢灵运微微咀嚼,以为绝妙,才微微点头道:“果真气势不凡,竟有几分像我的清逸之风,可惜只是残句……”谢安已经放下了笔,摇头道:“你不如他。”

    谢灵运虽然不言不语,眉间浮起一丝傲气,显然并不服气。

    谢安才叹息着缓缓将方才大江之上发生的事情缓缓到来:“……濡须河神无道,王龙象敢正面拔剑,宁折不屈,你却是做不到的,李太白能剑决浮云,五剑斩龙,你也是做不到的。如此两人,真乃中土人杰。所以王导才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

    “送一份帖子过去,七日之后,我在铜雀楼设宴,希望龙象、太白皆能到来!”谢安感慨道:“人间俊秀,又岂在几家几姓之内?金陵这次重开,由我谢家主持,不拘世族寒门仙宗北魏,只要道法卓绝,皆可入内。”

    …………

    司马师于太初宫面对玄武湖的建章台上,负手而立,身后跪着得是当朝的皇帝司马绍,皇帝脸色苍白,跪在冰寒的石板上一阵寒风刮来,不禁又咳嗽了几声,脸色泛起病态的潮红,司马师没有回头,微微叹息一声道:“你站起来吧!”

    “老祖!”皇帝犹如孺子一般站在下手,恭敬垂首。

    “王赤龙已经走了!你身体虚弱,就不要坚持留在这了。我本来特意为了你开炉,炼了一枚九九还阳温玉丹,想要让你撑过这一劫,至少……留些元气,哪怕就此缠绵病榻也好。奈何,那些世家已经等不及了……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是,愧了你!”

    司马绍平淡道:“留存国祚,不得不为之。为了司马氏,我等皆有玉焚之心。”

    “只是老祖,李白李尔两人姓名相似,又都是莫名出现,一日间惊动天下的人,中土真的有那么多不世奇才吗?”

    司马师深深凝视着大江方向,平静道:“虽有可疑之处,但这两人修行路数实在不同,就连根基境界也不一,昔日那李尔修得是一品内景真雷丹,由神宵派真传见证,我与他交手也能察觉其丹气刚阳暴烈却如罡雷。而那个李太白,虽然表面上是结丹真人,实则已经是阴神境界,修的法力也是纯粹的剑气。其所用青莲剑歌,和李尔无任相同之处,剑法路数更是差之千里。”

    “他说是太白传人,其剑法也真有一丝太白剑宗的痕迹。”

    “就权当他是吧!”司马师感叹一声,继而浮起一丝不满道:“倒是元超……本道他心情沉稳,或可依托大事,成为我们司马氏栋梁之才,岂料我稍稍意属,他便失了方寸。”

    皇帝小声劝说道:“司马越纵是轻佻了些,但智计城府,还是翘楚。此次设计让王龙象杀了天庭正神,对王家也是一个麻烦,或有可以利用之处!”

    司马师摇头道:“王导此人滴水不漏,若是那濡须河神真死于他剑下,或许还能让王家窘迫一些,但李太白抢在王龙象动手之前,弄死了那只老龙,就给了王家太多转圜的机会。而且兵不假刃,叫老龙寿元枯竭,宙光反噬而死,天庭问罪也不会多苛刻。王导此去,多半便是去收拾手尾去了。”

    皇帝微微叹息一声,太初宫的几句闲言,就这么消逝在风中。

    …………

    钱晨长发披散,双手空空,再也不见那只破烂铁剑,他提着葫芦,一席粗布道袍,发髻用一根木簪胡乱系上,站在屿边的礁石上,直面昨日一场大战后,有些凌乱的大河。四周的修士皆投以敬畏的目光,不敢直视。

    司马越早已连夜撤走,他在此地,已经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而且如今传言对他不利,还得赶回建康,去面对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诘难。

    王龙象自从那一战之后便闭关疗伤,没几日功夫,只怕难以痊愈。而那天赠剑之后,司马睿似乎对自己心服口服,万分仰慕的样子,不知和司师妹那边说了什么,司师妹数次来信,颇多激动:“厉害啊!师兄!纵然是改头换面,也依旧能做下名动天下的壮举,昨夜一夜之间,李太白便继李尔之后,再次震惊建康。我在皇城内,已经连续听了五六拨人来说师兄你的凛凛之威。”

    “最好笑的是司马道福也来了,言语中还有拿你和以前的身份李尔对比之意,言说你这般的才是正道楷模,比起无法无天,狂妄悖逆的北魏小儿强太多了!”

    “她似乎以你和王龙象为友而十分自得,不知道日后师兄你身份暴露,她脸色会多好看……”

    “师兄几件法宝都不好露面,为何不收下我派小十九送的太白遗剑。你写得祭炼法诀已经收到了,果然绝妙,真是师兄你拿着飞剑短短一瞬参悟出来的?不过所杀龙神,乃是天庭三品正神,而且是地祇之属,不归人间天子管辖。只怕会有后患。我已经请托父亲……”

    钱晨拿起随信附送过来的天师法旨。

    却是一份令他斩杀大江之上,掀起洪水的恶龙的旨意,落款在四天之前,也就是和王龙象所受法旨同一个时间。

    上面正正盖着陶天师的大印。

    没有名义斩杀龙神对吧!我给你现写一份。

    补充了这份程序,钱晨便是受命于道院,平息大江水患的有功之臣,有了一份名正言顺了。想来道院那边已经备份好了这份法旨,钱晨就这么在四天后,受到了四天前的道院法旨!什么,你说这是矫诏作伪?分明是道院出了差错,正式旨意一时没有送到钱晨的手上,但文件是确确实实是四天前下发的。

    师妹还来信说,张天师那边也受了王家请托,陶天师暗中相助,如今已经说动了孙恩,准备三位天师联名上书弹劾濡须河神。

    此次纵然它已经身死,也要购销神名,批倒搞臭!

    “爹爹说你这太白剑宗之名,用的极妙,原本那龙神一派在天庭盟友势力都不小,还有为他翻案之意,但是太白剑宗在天界极是豪横,它又是受自家神咒反噬而死,才让那些势力偃旗息鼓,不敢再阻挠。”

    “太白剑宗天界还有人?”钱晨一时有些惊讶:“本来说要是搞不定,我就附上一枚‘如太上谕’的灵印法旨上去!我也是能现写一张旨意的人呢!”

    “师妹还来信问真龙最是富裕,神道又贵重,杀了老龙得了什么好东西!”

    钱晨想到这里就有些痛心疾首:“灰飞烟灭什么都没留下啊!”

    “什么龙鳞龙血,龙珠精元,统统都没有。除了大江以后也可以产龙血鲈鱼,建康的达官贵人以后有口福了之外,什么都没赚,我还亏了一把剑啊!我洗劫它龙宫的心都有了……但那龙宫似乎在阴土,被一并带下了九幽,便宜那群魔怪了!”

    吐纳过今日的先天紫气之后,钱晨回到自己的小院,却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候,非但奉送了厚礼,更有一封字迹清逸的书信随礼奉上。

    随手拆开一看,原来是谢家之人,由谢安石亲笔写了帖子,请他去参加七日后的铜雀楼会。届时江左世家、仙门的年轻俊秀都会亲至,谈玄论道,结交一二好友,而且此会还涉及建康城下的上古遗迹——金陵洞天之事,希望李太白能受邀前来。

    “谢安石也是一个妙人,信中也不搞世家那套遮遮掩掩的作态,坦然相告,你说世家宴会我未必有兴趣,你要说洞天秘境……唉!那就很有意思了嘛!”钱晨微微一笑,收起信,对那送信的家人道:“既然是谢公相邀,晚辈届时必至。”那家人礼数十足,修为也是正经通法,朝着钱晨微微一礼,便告辞离去,钱晨看他去向,似乎转去王龙象那儿了。

    “金陵洞天……如今这个时机,谢家要重开金陵洞天。”钱晨摸着下巴,思量道:“似乎王谢两家,有了某种共同的默契,在向司马家施加压力。都不用我去着手调查,他们就在把我往真相那里推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以竹为剑,铜雀楼宴

    七天后,朝天宫。

    王龙象的沉香飞舟在钱晨的小院前落下,王家的那位老仆便跟在他身后,捧着阳青石剑匣,亦步亦趋,为主人轻扣大门,礼数做的十足。钱晨亲自推门来迎接时,老仆还有些神色古怪。钱晨居住这小院中,也未曾向朝天宫的人讨要几个奴仆来支使,他观念终究与此世的人不同,并不觉得自己要什么人来伺候。

    因此院中连一个道童也没有。

    南晋的礼仪,主尊客从,因此客人上门拜访主人在正堂阶下相迎,便已经极是周到了。

    如这般亲自给客人开门的,只有在客人比主人地位高上很多时,才会有的场面。

    若是之前,老仆也不会觉得不妥,只道是钱晨将自己的地位放得低了一些,虽略显得谄媚,但也是情理之中,王家嫡子是多贵重的身份?但七日前的一战之后,便是这朝天宫坊市之中最没有眼色之辈,也知道这位中断江流、剑斩河神的李太白,乃是一位不逊于自家公子的顶尖剑修……

    剑修是什么脾气?

    老仆连忙俯首,奉上剑匣道:“前日先生为救我家公子,折了铁剑,家中大人皆感愧疚,便开了府库寻到这柄霜?剑,送予先生暂做兵刃。

    钱晨解开剑匣,从里面拿出那柄霜?剑。

    剑长四尺,形制同钱晨以前用的破铁剑有些相似,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剑身通体银白,锋刃寒光凛冽,本质极为锋锐,正合飞剑运使的正理。钱晨拿在手中,微微催运真气,剑锋便透出七寸的剑芒,端是斩金截铁如削泥。

    如此飞剑,价值已经不逊于之前宝会之上为人争抢的菩提牟尼珠了。

    而且这柄飞剑的重量,长短,形质都与先前那柄破铁剑差不多,要知道,那柄铁剑只是钱晨随手挑的,一柄上好的飞剑,莫说这些细枝末节了,就算是飞剑和飞钩的差别,修士也往往肯改了自己用剑的习惯,去适应一口好剑,王家却肯精挑细选,选出一柄最合适的出来,可见这份礼物的用心程度。

    钱晨微微一愣,却摇头笑道:“我那柄铁剑,不过花了几贯钱请乡下的铁剑打造的罢了,怎值当赔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淡然道:“如我这般,想要天下利器,少有不可得,再不济去海外龙宫向龙王打秋风,也能得一柄好剑。之所以用那口凡铁剑,只是因为我之剑术承袭太白,杀性极重,锐不可当,为防剑气伤及无辜,助长杀心,故而才以钝剑自封。这一柄神兵虽好,却唯恐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坏了我容忍蠹虫的能力。”

    钱晨将飞剑放回匣中,摇头感叹道:“此次赴宴终不免与世家中人打交道,建康城中蠹虫甚多,既是谢公相邀,我也不好血溅谢公府……”

    老仆听得前半句,便已经惊骇至极。若是钱晨以其他借口推诿,他还有说道,但这个理由实在太无破绽,而且让老仆深信不疑,因为这实在是太符合众人对剑修的印象了。先前那一战,钱晨的杀心杀性也确实十分高炽,纵然是天庭正神,也未曾手软半分,再听了后半句,他已经慌不迭的盖上了剑匣的盖子。

    老仆还注意到,在听钱晨解释的时候,身边的少爷甚至犹然不由自主的微微点头。

    显然是深感赞同!

    也不知王龙象这内向的性子,是否也是见过太多蠢货,却又不好一剑斩之,给生生憋出来的!老仆这下胆战心惊,也顾不得失礼,赶紧将剑匣收好,甚至有些担心钱晨带坏了自家的少爷。

    王龙象精气神足,显然伤势已经无碍,他却是深感赞同道:“如此俗流极是难耐,但太白你手中没有剑器,或有不便之处?”

    钱晨略微思忖,便几步走到院中的一丛修竹之前,选了一根器形最合剑意的,伸手折去五尺长的一截,拢在袖中,道:“如此便可!”

    王龙象颌首道:“太白剑气青华,化形为莲,以竹木为器,甚是妥当。只是不知凭借一竹,太白能施展几分剑术?”

    钱晨笑道:“之前铁剑约能施展七成,换成竹木,总该再上一成威力。”

    旁边的老仆听了满头冷汗,只是七成便杀了龙神,若换成一柄神兵利器,法宝级数的飞剑,这性子上来了,不得把建康城杀的血流成河?以那一日钱晨五剑的威力,老仆此感绝非空想,谢家盛宴,在这两人几句话中,便生生说出了一种龙潭虎穴的感觉来。

    这并非谢家宴会有什么杀气,而是龙归深潭气势沉,虎入石穴杀机重——来者不善!

    建康城,乌衣巷!

    那一日朱雀桥前决战,最后为了应付司马师,钱晨却把四象周天大阵的南方镇物,也就是铜雀台遗宝所化的朱雀石桥给弄走了。

    如今那柄朱雀火尖枪,还在钱晨的袖中放着呢!

    昔年王谢两家建造这座铜雀楼,本是为了镇压此宝,但未想日防夜防,终究是盗贼难防,还是给钱晨弄走了。如今重新搭建的朱雀桥比先前的旧桥还要宽阔三分,用了许多珍贵的灵材,古朴雅致,极是精巧,不少地方看得出铭刻了禁制阵法。但纵是如此,朱雀桥镇压的气运还是不免流失,大部分都跑到师妹的白鹿堂去了!

    “建康四象之位,各有法宝镇压。玄武湖中有天师剑,朱雀桥的上古铜雀,太初宫的天心阴环,钟山三茅观的龙井金锁。可惜自从我拐跑了上古铜雀,其他几件镇物,应该看守的更紧了!切……我是这么不体面的人吗?”

    钱晨一面谨守自家的剑修人设,一面却不动声色的观察三年前那一战之后,建康城的种种变化。

    看得出来,朝廷在很努力的修改镇压建康的护城大阵,那二十八处阵眼变动了许多……但钱晨只想坦然告知他们,没用的啊!只要建康大阵不脱出四象周天大阵的道理,对于钱晨这等精修八阵图的人来说,这些变化,只会更加方便他行事。毕竟以前监天司和世家的阵修好歹占据一个‘娴熟’,如今阵法一变,他们连这等优势都没有了,再应对钱晨,岂不更无还手之力?

    钱晨上次做的手脚,这次都没有多少被发现,毁去,便可见一斑。

    王龙象和钱晨来到铜雀楼下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世家子弟、达官贵族,或乘各等车架,或者仆从拥簇,或者驾驭云车飞梭,还有直接泛舟秦淮,停靠在岸边,世族子弟三三两两的驻足在秦淮河边,各自都有不凡仪表,仙门真传也都做道装打扮,相互之间,却有些泾渭分明的味道。

    钱晨独自一人,王龙象也只带了一个老仆,算是排场小的了。

    其余世族子弟,皆是奴仆成群,就是仙道门派往往也是十数名弟子凑在一处,一起赶来赴宴。

    此次谢府大宴,为了迎宾,却将朱雀桥两端封锁,唯有凭了请柬帖子,才能进来,朱雀桥发动了禁制,将这一段的江面拉长了数百丈,又将铜雀楼拔高,两栋连楼之上飞桥连接,四方的修士可以落在飞桥回廊之上。这一次来的人极多,除了世家侨姓吴姓之中有名有姓的子弟,就连南晋各家仙门的年轻弟子,都来了许多。

    能在此处扬名,最少也能结识南晋六七成的世家大派子弟,在南晋各郡都有关系。

    叫自家的名声,在南晋上层流传。

    钱晨左右打量,方才察觉这修行之世朝廷世家的做派,也有所不同。往来的世族子弟,乘坐仙禽灵兽的甚多,铜雀楼高达百丈,九层楼观,每一层都犹如宫阙一般。两楼之间的飞桥上,落下的遁光极多,让钱晨恍然觉得这并非是朝廷公卿大族的宴会,而是什么仙山法会,仙家设宴。在钱晨短暂与此世修士接触的过程中,他也略有些认知,知道此世法器是颇为珍贵的东西,世间九成的修士,都只拿镌刻些许符文,连一层禁制也无的东西,充作‘法器’。

    但此地往来的修士,似乎人人都有一件正经的法器傍身。

    满楼的各色灵光,姹紫嫣红,加上铜雀楼各处璀璨的明珠灯烛,好似后世的城市霓虹一般,光污染极重,偏偏秦淮两岸的百姓就好这一口,两岸能看见铜雀楼的地方,都急的密密麻麻的人头。

    楼中的世家子,各派修士,也视此为宴中一景,站在楼上指指点点。

    百姓在河边看铜雀楼的热闹,热闹里的修士也在楼上看黔首。

    钱晨步入铜雀楼中时,便看到这层的楼阁极是热闹,他现在这身份虽然名声极大,但真正照面过的人并不多,可身边的王龙象就不一样了,无论世族仙门都至少有六七成的人见过。

    因此才踏入楼中便有人招呼道:“王兄可算来了!谢灵运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只极上品的柯亭笛,却叫小弟眼红万分,如今他们都在一处品鉴法器,品评一些各派各家新进弟子,王兄也一起来,便算凑齐了我大晋这一代最为出色的王谢!如此由这一代最出色的人物,来点评下一代最出色的几人,才叫人心服口服!”

    此人身着大袖袍服,青帻束发,着笼冠,手中持着一柄青玉如意,尤其以如意首上嵌着三枚灵贝最为夺目,三枚灵宝乃是海外极为少见的神光蚌、蜃楼贝和千幻甲,皆是善于操纵光影、蜃气、幻象的灵物,镶嵌在这柄玉光多变,如梦似幻的玉如意之上,端是一件上好的幻术法器。

    此人手中的如意泛着奇光,印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面孔。

    透过那幻光只能窥见毫无瑕疵,风采至极的面孔。

    “桓玄!王谢不过是山下世家的领袖,何时能评我们山上的人?”一位前呼后拥,至少有**人拥簇着的年轻修士略有些傲慢的说道:“若是中土只有王谢是第一流,那么李尔算是第几流?”

    恒玄阴着脸道:“禇文恭!李尔乃是北方人物,如何算我大晋的俊秀?”

    那位禇文恭微微一笑,傲然道:“若是北方一无名小卒,就能胜过我大晋最杰出的人物,岂不是说南不如北?”

    恒玄冷笑一声:“李尔什么时候算是无名小卒了?他自是北方第一流的人物,禇文恭,你若不服,可以跟我比一比,看看你是第几流?”

    禇文恭大笑道:“那一战之前,有谁知道李尔?他还不是无名小卒?纵然他是北方的一流人物,你世家最杰出的胜不过北方第一流,不也是南不如北?依我看,王谢只是你们郡望世家最杰出的人物,名声大而已,但真要论修为道行,还得看我仙门世家!”

    “禇文恭,你是来捣乱的吧!不若我们来比一比,看看谁不如谁。”恒玄怒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世家清谈,九品之论

    听闻此言,钱晨当即就精神了,这晚宴颇为没趣,旁边两个世家子弟在那故弄玄虚,谈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若说起那云山雾绕的大道玄理,当真是连太上道祖都比不过。

    钱晨一边看着桓褚两人针锋相对,言语之间火药味极重,一边听着旁边的两个世家子弟在谈论‘有’‘无’。

    两人一字一句载引道经,一个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然后大谈‘无’中的大道玄理,阴阳依附,万物成形,贤愚不肖皆因此成道德,仿若自己亲眼所见一般。然后大谈自己静观于无,神游在外,乃至于超脱诸有的心得。另一个总述阴阳论化,也大谈玄礼,以男女尊卑入手,谈‘阳’刚正在上,‘阴’柔顺在下,无中生有,出于自然,自然之理便是尊卑纲常。

    恍惚间钱晨仿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太上的手上,记起念头中残留的讲道之音,身旁就是一位位道君道尊,定论宇宙之理,开辟规定诸多世界的法则道理呢!

    定睛一看,原来两人都没有结丹,筑基也不扎实。

    天地间的元炁,其灵觉所察不过五六种,如此来看,对于他们来说,天地本源在‘无’倒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九成九的天地元炁,对他们可不就是不存在吗?

    如此清谈玄理,旁边的人倒是频频点头,显然一个个境界高远。

    似钱晨这般对‘无’和‘道’一无所得,至今为止,也只晓得以阴阳二气造化天地间数十种元炁,勉强做到点石成金,改易物质,甚至五色神光全力出手,也只能创造一个五行轮转化生的世界一个瞬息,大道本源犹然懵懂,阴阳五行只得皮毛的人,显然资质愚钝至极,不太堪造就。

    毕竟钱晨仰观天地,俯察万物,所得的道理不过其万一。

    至今灵觉都只能感受到一千六百种元炁,距离邹衍道君所著的《天衍五德玄经》之中的三千之数都差得远,更别说太上所述《一元创世论》中所载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天地元气。

    “真是玄之又玄啊!”钱晨感叹道:“还好有那桓褚两人,这宴中若没有几场比斗,怎么称得上有趣?”

    “王兄,这两人相比是要去朱雀桥上比试,我们先寻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免得错过了热闹!”钱晨笑呵呵道。

    王龙象微微愕然,随即摇头道:“比试应该在那处举行!”钱晨随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他指向了楼阁中一处厅堂,钱晨挑了挑眉毛:“那里地方似乎狭小了些,禁制也不甚强横,只怕一个雷法下来,便要毁坏,如何承受得了修道人斗法?”

    王龙象微微摇头道:“他们比试,并非真个动手,而是文比。”

    跟在褚文恭身后的几个仙门弟子,听闻了钱晨话,顿时回过头来。

    他上下打量了王龙象一眼,显然是认出了他,眼神中颇多忌惮,又看向钱晨,眼神落在他腰间充作飞剑的那支青竹上,此人先是一惊,继而又看了几眼,终于认清那青竹之上并无一丝灵光法禁,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青木之气,俨然是刚刚摘下来的普通青竹,眼神之中,便流露出些许鄙夷。

    钱晨全身上下,并无半点法器灵光,穷的别具一格。

    一名瘦高的仙门弟子,淡淡扫了钱晨一眼,道:“大道之争,岂在血气相搏之间,玉坠于地与石相撞,玉碎石全,便能说明石胜于玉么?我等修士筑基之时,不过吐纳元气,调理肉身,明秀于内,多半连一些有几手功夫的凡俗都敌不过,难道就能说明凡俗胜于筑基修士了吗?我等比试的是道行,是大道前程,斗法的手段不过其一,多半有一件上好的法器者占据上风,而失了法器,便又胜负难分。”

    “若是以此比试一个高低,岂非有法器者为上?我等的一身修行,难道是由身上的法器好坏来评价的?”

    “说得好!”钱晨赞叹道,是他狭隘了!心中抱着许多不良的心思。

    每次与人发生矛盾,总是想着从敌人身上解决问题,抱着用‘剑’和‘杀戮’消灭问题的态度,所以一谈到比试一个高低,就想到斗法斗剑……没想到南晋的修行文明已经进步到了这种程度,不已强弱论修行,抱着这等道理来论,钱晨心服口服,就算他如今轻轻一剑便可抹杀此人,但论起修行之理来,也并非是赢了。

    纵然此人身死道消,从境界上来讲,钱晨不还是输了?

    这样的修士,一剑能杀好多个,钱晨输的心服口服……

    可惜世间如钱晨这般执着于强弱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抱着不用解决问题,只要解决有问题的人的态度,在修行界杀来杀去。若是大家都有这般境界,钱晨以后再解决问题,不就容易太多了吗?

    所以说,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修行界啊!

    一行人来到那处楼阁之中,桓褚两人分坐左右,不一会,一位手持横笛,清逸非凡的年轻修士,便带了许多人来到厅内,笑道:“听闻两位道友要比试一个高低,几位长辈向来不许这般胡闹,只怕不肯来评鉴……便由我等来公论风议如何?”

    褚文恭瞥了桓玄一眼,冷哼一声,甩袖跪坐。

    桓玄开口道:“既是谢灵运品评公论,又有王龙象在旁,你们仙门也来了许多人,当是无人能质疑。道、法、术、势,咱么一一划下道来便是!”

    褚文恭也不多说,鼻孔出去,冷哼一声:“可!”

    谢灵运好奇的看了王龙象身旁的钱晨一眼,便开口道:“品评风论依旧以九品为等,以‘道’为首,先论丹品道行,再论修为法力。请二位道友放出金丹象景来,让我等一观!”

    金丹象景,便是调动气机,入定凝神,使得金丹行功的内景自然化象而出。

    金丹界域投射周围天地,所结之丹,与外界天地相互辉映之景,亦是外景的一种。

    若说这等法子,还真个并不无道理,金丹内景自然化象而出,必然也会显露其所结之丹的些许本质,有经验的修士,往往也可凭此看出他人所结金丹的品质和根基。

    自从仙汉衰亡,九品中正风行以来,品级评定风行中土,无论是道基,金丹,阴神,阳神这等功果,还是阵法、炼丹、炼器这等修行外道,乃至于法器,丹药等种种修行外物资源,甚至书法、绘画、围棋、音乐,都有品评定等,同样分为九品,钱晨所炼元气灵丹,在朝天宫宝会展览那一葫芦的时候,便有丹师品评,给了个中品上,也就是第四品的极高评价。

    而后来那枚一转灵丹,更是上品中的第二品级。

    至于更上的三转四转,乃至太上亲炼的九转金丹,钱晨就不知他们该如何品评了!一到九品都是灵丹,想来应该会重开一个仙丹的等级,继续评论罢!

    “那便让你们见识见识!”

    褚文恭入定凝神,不过数息,便有一团丹气从他后脑飞出,犹如飞泉流水一般。

    钱晨身旁有人微微颌首道:“丹气如泉,水色清而不白,透彻无阴浊,淡香不臭,深得清、冷、香、柔、甘、净、浮,可谓上品了!听闻褚文恭筑基一品,又琢磨九十年才成丹,想来不假。”

    “桓玄虽然少有美名,听闻根骨不凡,资质上佳,但不过筑基七十年便结丹,只怕根基不算扎实,丹气也不如褚文恭。”

    桓玄亦遁入定境,比褚文恭晚了数刻,才显露出丹气来,他的丹气犹如飞云带着火红流霞,谢灵运和王龙象等几位神州二十八字的结丹修士,皆是眼力不凡,只看两人丹气,便瞧出褚文恭破入丹境依然纯熟,至少有十年积累,因此丹气稍显厚重。两人一得水行之净,丹气纯净,灵性内蕴,一者得飞霞之轻,绵柔而不散,流火若霞,火行极盛。

    皆是上品丹气!

    谢灵运微微点头道:“飞泉流霞,皆是上品!”

    旁边有人却摇头道:“固然皆是上品,却也可分个高下,丹气如云者,霾相阴沉者为下下,杂而不存,浊气深重,法力驳杂;雾相流云者为中下,散而不凝,丹气轻浮;如祥云者为中上,丹气如云,绵密不散,其有异相流霞可再添一品,气蕴流火,暗藏火精,但如此也不过上下之品。”

    “而丹气如水者,浑水浊泥为下下;黄赤青黑等着色之水,为中下;水无杂色,飞泉流荧此为上品;更兼飞泉清、冷、香、柔、甘、净、浮,泉高三尺,而流霞丹气只高一尺半,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这显然是仙门中人出言评定,郡望世家中便有人恼怒道:“飞泉流霞,皆是上下之品,距离上中皆有缺憾,既是同品,何分高低?而且褚文恭结丹十年,而桓玄不过方才成丹,丹气积累有差,也是自然,如何能以此定胜负。”

    “既然有差,如何不能定论?”仙门那边也有人嚷嚷起来。

    谢灵运拂袖道:“丹气不过是初品,外景未现,何必争吵?”

    这时候,两人金丹外景也开始渐渐显露,褚文恭头顶的飞泉之中,一轮月色显化,倒映在丹气泉水之中,只见波光粼粼,一盈明月万幻无方,显现出飞泉映月的奇景,一室之内,满地清辉,极是夺目。

    谢灵运微微点头道:“褚道友深得青虚山《太虚掩月诀》之妙……”

第一百四十六章与人论品,金丹大道,舍我其谁

    月光汩汩流淌一室,倒映飞泉,银蛇狂舞,灵气轻盈自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铜雀楼殿中,一时靡靡之气具散,清朗冰爽的水汽自那三尺飞泉扑面而来,叫这一室之内,气息骤然一清。

    此时灵气之变已经引得许多人拔步而来,钱晨身后,便有人推门而入。

    钱晨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头戴缣巾,身穿白衣单襦,凤目疏眉,风神疏朗,身左一人五十来岁,个子略高,却是风格峻整,一举一动都极是自重,二人都在默默看着殿中款款而谈的谢灵运,侧耳倾听他的风议评谈……

    钱晨头不用转,神念便能笼罩铜雀楼。

    只因靠近,便能引得他这般反应者,至少也得是阴神之尊。

    而且如王衍这般的阴神,钱晨还真不会回头,修为法力也得在钱晨眼中有些存在感才是。

    谢灵运的灵识察觉到两人过来,下意识的便挺直了背脊。

    “清虚山《太虚掩月诀》首重清灵,观其外景异象,流萤漱玉,空冥清香,泉扣月阙,分润蟾光。三尺飞泉不躁不急,水势轻灵平缓,月魄蟾光明而不黯,灵而不寒,可谓上品。”

    “虽外景自然化象,止于一室之内,但道蕴清雅自然……“谢灵运微微思索,点头道:“如此当为三品丹象!”

    此言一出,就连仙门世家的真传,也都微微颌首,觉得谢灵运品评公正,评语精妙。

    “可惜了,这等金丹外景终究是气魄太小,止于一室之内,纵然在三品金丹之中,也稍显底蕴不足!”一位桓家子弟小声评论道。

    旁边世代与清虚宗交好的昆冥派弟子,横眉道:“金丹外景,岂是以大小论之?褚师兄外景一任自然,虽然小巧,但颇合清灵异象……”

    “而且昔年褚师兄结丹之际,千泉喷涌,飞瀑横流,飞泉如空潭,倒映明月,数十里内水中明月和天上斜阳交相辉映,焕若金膏,晃若烛银。如琉璃冰朗而外映,火日濯秽于炎焱……”

    场中众人,有为结丹异象的‘大’‘小’争论了起来。

    那头戴缣巾,举止随意的老者左看右看,看到身旁的同伴不苟言笑,便悄悄拉了拉钱晨的衣袖道:“你觉得此等金丹外象如何?”

    他旁边的老者微微看了钱晨和王龙象一眼,眼神微微沉凝,显然发现了什么,但此人城府甚深,表面却不动声色。

    钱晨原本气机感应,看过两人一眼,察觉这两人虽然有些威胁,气机有些纯阳之意,但显然阳神还未蜕变功成,而且法力清淡,不像是精于斗法之辈,反而有些道行修士的味道,便不再理会。

    他此时正有些诧异,于南晋时,他也未曾见过几位被正经评价的丹品,王龙象自然是丹成一品之姿,谢灵运今日来看,也有此等,其余神州二十八字之中,丹品也皆是符合评语的。

    便以为世家的清谈之评,应该与他自己揣摩相符,但直到今日亲眼见到清谈论品,还是由谢灵运定语,却不由有些疑惑。

    这褚文恭,虽然法力清灵,根基扎实,但道路本质上却有重大缺憾,所结飞泉映月丹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

    不知谢灵运为何看不出来?

    身旁有人追问,他略微思索,只低调道:“太阴未定!”

    “哦?”那老者面露惊异,低头遐思,随即便露出惊容,他转头去看自己身边的那位严峻同伴,却见此人也微微点头道:“太阴未定,道路有缺……说得好!丹气飞泉自是上品,虽然根基无差,却在结丹最后一步,乱了步子。”

    座上的褚文恭已经徐徐神出定境,正自得的享受众人吹捧,听闻此言,脸色一青,朝着这边张望过来。

    看到那老者容貌,脸色又是一白。

    “清虚山《太虚掩月诀》,乃是幻术正法,极是玄妙,可结二品玉泉月华丹,三品飞泉映丹。但结丹最后,却有似真似幻之景,若是被其幻境所蔽,便会被成丹大药月华流浆逃离,失了丹中一点真元。因为此患极是隐蔽,发动起来无声无息,故而清虚山结此丹者,十有六七都逃不过此厄。”

    老者叹息道:“你这金丹外景其他都好,唯有一点,飞泉所映月光散乱粼粼,只见月色不见月圆。需知幻术成丹,万幻之中,最重一点真意。飞泉万幻,真意乃是天上一轮明月,明月长定,才有飞泉变幻莫测,而不失根本。任由幻术如何迷惑他人,自己都是本心不动。可你太阴未定……”

    老者面露不忍之色,摇头道:“已经失了丹成上品之基!”

    褚文恭,面色惨白,这才想起自己丹成之后,师门长辈唤去查看,掌门曾叹息道:“太阴未定,丹品有缺!”当时他也有些惴惴不安,但后来无论修行精进,还是施展法术,都并无什么妨碍,他便私心以为只是小小缺憾,不成大碍,而且自家真传的待遇毫无影响,岂料今日,却被残忍拆穿。

    “钟伊公!”他惶恐起身,长拜而下。

    老者却叹息一声:“此为飞泉幻月丹,位列四品!”

    褚文恭面色惨白,身躯微微摇晃,踉跄退了数步。

    众人也皆心有戚戚,就连厌恶他气焰嚣张的世家子弟也没人面露喜色,对于他们来说,能否丹成上品,影响的是阳神,乃至元神的道路,世间丹成上品者,又有几人能成就阳神,因此道路有缺,对他们来说并非是真正的恐惧。而中土修士,重名重势,因为各世家仙门争斗甚少,纵然争斗起来,只要有一二厉害法器,他们的斗法之能也未必差到哪里去。

    因此世人所重的,便是大道前途,或者说众人眼中的大道前途。

    所以中土世家修士,所说的斗道行,并非真的个个向往长生大道,而是家势名声皆系于此中,所得资源供养,也是依据于此。

    褚文恭若是能披着丹成上品的皮,那其名声供养又与丹成上品者有何区别?但今日声名一堕,所得门派资源供养,便要再下一阶。青虚山有六大世家,已经完全内卷化,世族资源并不缺乏。而非世族子弟注定要受各种打压,若是这些人结了一枚飞泉幻月丹,门中主事的各家长老自然要挑破打压,定下四品,但褚文恭乃是六家子弟,便有人轻轻抬手,任由他享受更高一筹的资源。

    但这是他声名不堕的情况下,才有的待遇。

    今日被泄露了底细,门中便掩饰不下去了,六家虽然独大,但其他外姓长老可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回去之后,定然会重定丹品……他前途完了!

    被庾亮点明,褚文恭不敢怨恨,却恨恨看了只说了半句话的钱晨一眼。

    庾亮乃是庾氏家主,名声极重,更是阴神之尊,隐隐有成就阳神的势头,地位堪比他褚家家主。他敢讽刺王龙象、谢灵运,是因为同处一辈,被人看做少年意气,世族并不怪罪此事。但对世族长辈,便无人敢这般冒犯了。

    钱晨心中叹息一声:“无辜啊!我都已经这般低调了,非要我一剑挑败这里所有人,然后踩着案几,留下一句在座的诸位,都是废物吗?”

    跟随褚文恭一并而来的一众世族子弟,皆目光复杂,看向钱晨,不乏同仇敌忾之心,在场的郡望世家也觉得钱晨面生,在小声议论。

    那出声问过钱晨的老者,哈哈笑了两声,才发现自己坏了事,但如此出名也并非全然是坏事,他有心让钱晨扬名,便借机问道:“你是哪家子弟,如此眼力惊人?”

    钱晨却淡淡道:“在下并非世族!”

    这时候,原本对钱晨隐隐有所高看的庾亮微微皱眉,他性格严肃遵礼,严守士庶之分,本想提携此人一二,但此时却熄了这念头,这一次就连郡望世族也有所不满,对钱晨生出了敌意。倒是那最先追问钱晨的老者有些不好意思,他乃是庾亮好友,世族名士温峤,因为性格有些轻慢放肆,喜俗言粗语,虽是阴神之尊,却喜欢在扬州与大商巨贾赌戏。

    曾经将一位扬州巨商赢得倾家荡产,隔日却带着所有的财务登门拜访,赔罪笑道:“只博戏尔!非为破君家门!”将所有赢来的财物尽数奉还,而他自己输掉的钱财,却从不在乎。每每连身上的法衣、法冠都输了,就请庾亮来赎他。

    温峤笑道:“我有宝镜犀照,都未曾察觉有异,还是由你点明这才看破这万幻之下,真如未定。你又是如何觉察的呢?”

    “应该是运气好吧!”钱晨眼神明静,淡然道。

    他恪守低调,自己定位就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被别人当成热闹看,所以一旦出手,真就是在座的诸位都是废物了!

    这时候,桓玄也终于显露出外景异象来,铜雀楼外天空红霞攒聚,流霞飞坠而下,映得一室红光,那霞光犹如流火,照耀的这一层的宫阙楼阁如同失火了一样。谢灵运下意识的转头又看了钱晨一眼,方才他这个主持者,其实也是露了些丑,但因为在场多是世族子弟,大家都有些感同身受之意,纵然是有些隔阂的仙门士族,都对他更有好感,反倒是钱晨,受到了众人一致的排斥。

    谢灵运定了定心神:“丹霞流火,动于苍天,其象有阳珠散火,阴甲潜珍,丹气如云英水玉,错耀龙鳞。真是上品无疑!”

    温峤虽然知道不对,奈何赌性叫他心痒,还是转头去问钱晨道:“你觉得如何?”

    “什么叫我觉得?”

    钱晨觉得此人太爱看热闹了,恰好钱晨也是这个性子,同性相斥,所以对他心里的那点不良心思,看的极为透彻,心中暗恼道:“你若敢把自己的阴神外景放出来,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毒蛇!”

    “三品下!”

    钱晨也不觉得需要掩饰,将自己的标准略微降低了些,免得惊到这些人,便直言道。

    顿时众人便有些炸开了,世族中有人冷笑道:“丹霞如燎云,下坠若流火,这般火力,足以消金融铁。丹霞火色之中带着一丝青纯,想来是桓兄炼化过丹霞福地的青莲地火煞之故,凝煞青炼地火,炼罡玫霞荡气,罡煞合一熔炼丹霞,已经是最上品的成丹法门。三品金丹中的最上等,纵然褚兄……也要稍逊一筹。”

    “不会有人以为自己蒙中了一回,便眼力胜过在座诸位了吧!”

    “原来这也算凝煞炼罡了吗?”

    钱晨一时无语,凝煞炼罡乃是天罡地煞诸神通的前置,还有低于二品的?

    他很想提醒一下这位,不是所有凝炼煞气,炼化罡气都叫凝煞炼罡,罡煞之气如天地清浊,化为混元,萌发神通种子,才叫凝煞炼罡,未能配合起来,罡煞之气不合,乃至混一清浊出了差错,罡煞之气未能熔炼为一,化为先天元炁的——这叫做混罡煞。

    丹元之中煞气罡气依旧泾渭分明,只能用来施展道法,并未生成神通种子。

    “连凝煞炼罡都不知道!”那人冷笑道:“这下我等倒是信了你是蒙的了!”

    王龙象微微抬头,面上浮现一丝异色——“这些人是认真的?”

    “太白的剑法之中,‘天地为橐籥,周流行太易’一式,混一清浊,于一剑之内自成天地,反复清浊之威,将一切元气化为混元,施展出这样一剑的人不懂什么是凝煞炼罡,还有谁懂?”

    钱晨平静道:“青莲地火煞气乃是乙木之精降下地肺,为火劲蒸腾而出,因此色如青霞,又因乙木化去地肺火毒,火力较纯,可谓中品地煞之气。而玫霞荡罡气,乃是至纯火气为元磁所束,化作云霞,玫霞消金融铁……所以青莲地火煞生机绵绵,暗藏乙木精气,玫霞荡罡气却是元磁金气,金克木性,因此罡煞不合,无法混一。这红霞之中的一点纯青,正是杂质!”

    “原本玫霞荡气可以演化元磁神通,青莲地火煞气寻一风煞之气,也能火木相生,化为焚风!惟独两者合炼,暗藏克制,蜕变阴神的三灾之一火劫,有其要小心,魔火烧身之时,必然要点燃金丹所藏木气,反消元磁之精,金丹有溃散之危!”

    桓玄听闻此言,面无人色,温峤一锤右掌,连连点头道:“却是如此,却是如此,我只到这两道罡煞之气,具是云霞之属,还以为甚是相合,却没有看出这点隐患!”

    旁边的庾亮也是频露异色,看了钱晨一眼。

    “此言不差,桓兄结丹之时,罡煞互为克制,留下了破绽隐患。丹品只得三品下!”谢灵运看了桓玄一眼,心中暗叹,这等被人寻到根本破绽的,隐患极大,日后有人想要对付桓玄,只需祭出一门能够引动其内火的法器,便有奇效。好在世家有种种手段弥补,寻一宗消弭内火,镇压内魔的水属法器便可。

    而且日后突破阴神度内火之灾时,能有所防备比起毫无提防,还是要好上无数。

    说起来还是承了钱晨的情……桓玄心高气傲,却也强自拱手为礼,对钱晨道:“谢道友指点!”

第一百四十七章上乘剑法,长剑在手,何惧人言

    一场比斗,虽说是桓玄胜了,但他这位胜者却也没滋没味,心下戚戚然。

    代表仙门世家和郡望世家出来争夺脸面的两人,却被一个非世族中人拆穿了面上的光彩,在场的世族中人心里都别有一番复杂的感受,当下这场比试,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不然再斗法力,称修为,让钱晨继续点出破绽,世族的脸都要丢尽了!

    一场清谈匆匆散去。

    谢灵运倒是不计较这点面子,拱手而来,笑道:“道友真是好眼力!”

    钱晨微微颌首,道:“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谢灵运见旁边的王龙象沉默不语,对此不置一词,他也素来知道这位于自己齐名的王家嫡子的性子,对此倒也不觉得意外。毕竟王谢虽然并称于世族,但拥有元神真人的王家,实力其实尚在谢家之上,他能与王龙象齐名,不乏此人性子清冷,不屑于世族交往有关,相比之下,手腕灵活,风度翩翩而能折节下交的谢灵运,在士人之中声望更高。

    有心为两位世族子弟辩解一句,谢灵运笑道:“依我看来,褚世弟结丹外象虽为第四品,但气韵深长,距离上品也仅差一线而已;桓兄更是无疑的上品金丹,虽然凝煞炼罡出了岔子,但日后度过阴火劫时,未必没有弥补之机!”

    对此钱晨也是表面上赞同道:“确实如此,若是趁着阴火劫之机,燃尽丹煞之中的乙木精气,未必不能弥补这一隐患!”

    事实上钱晨便有办法,虽然结丹一关号称丹成无悔,但太上金丹大道的传人,向来是不吝于践踏这一准则的。

    无论是以外丹道弥补,还是祭炼一上好的渡劫法器,甚至改修丹法,都能缓缓将这破绽调和回来。

    当然他所说全是针对桓玄,而结丹之时劫数未完全度过,走了金丹大药的褚文恭,除非钱晨亲自出手,为他炼上一枚真幻两相丹,令其在外丹引发的幻境之中重新渡劫,达到颠倒真幻,将昔年逃走的金丹大药又‘骗’回来,完成一次偷天换日之举。

    否则此人注定是前途尽毁的下场,有生之年,几乎不可能突破阳神。

    谢灵运暗暗点头,这位李太白不但剑法惊人,为人处世也心性出众,与王龙象倒是大为不同。

    但若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跟在王龙象身后的那位老仆可能并不赞同,毕竟钱晨笑谈‘利器在手只会毁了我容忍蠢货的能力’,那一惊悚出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王龙象就算再沉默寡言,也没有说过要一剑将那些蠹虫杀尽这种话。

    所以老仆心中犹如明镜一般,清除的知道这位李太白面上是温润君子,心中的傲气只怕比自家的少爷都大,这铜雀楼中,包括谢灵运在内,除了王龙象只怕没有一人能得到他的承认,此时表现的温和,只不过也是一种另类的不将这些人放在眼中罢了!

    “世间能丹成上品,已经是难得,长生大道有望。能结丹一品者数百年也难出一个,中土非王谢难以为之!”

    桓玄见到王谢同列,也走了上来,不露痕迹的捧了一句。

    岂料王龙象闻言非但没有露出自得之色,反而皱起眉头,神色郁沉了下来,他闻言道:“一品金丹虽然少见,但中土人才无数,非只我二人!”

    他说道这里,却微微抬头,神色带着一丝莫名,道:“只是我所见,便有两人隐隐胜于我!”

    桓玄这下反而有些尴尬,谢灵运却抬头,露出几分凌厉而骄傲的目光道:“哦?我倒是有些好奇,是哪两人?”

    “昔年的李尔……”王龙象并未讳言,平静道:“便是其一,其丹气尚属于雷霆,从脑后放出,冲霄而起笼罩数十亩,雷霆之气暴烈无匹,但却被金丹锻炼的犹如青玉一般,此等力量把握之微妙,丹气之纯粹,在我所见之中,无人能比!”

    桓玄这时却长长吐出了一口气,道:“李尔此人我也听过,确实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相传陇西李氏的先祖,乃是太上道祖数百世转生中的某一世血裔,也算是跟脚高贵,北魏名门了!”

    谢灵运微微叹息道:“纵是北地名门,不也混了胡种?”

    此言却是提起了南晋世家最为难堪,也是对北魏最难以接受的一个话题:昔年司马懿篡夺曹魏,屠杀皇室曹家,因为昔年曹家也是篡汉而来,司马懿当时已经隐隐为中土第一元神,故而世家都选择了默认此事。岂料杀尽前朝遗种的时候,却让大将军曹爽三岁的幼子被人救走,而救走他的便是当年的佛门大菩萨——菩提达摩。

    曹爽之子曹麟做沙弥打扮,跟随达摩行走四方,苦行修身。

    因为身负血仇,更兼资质不俗,很快便有了一身修为,更因为当时佛门尚被中土道门排斥,只能行走于蛮荒之地传教,多次深入北狄传教,与北方蛮夷交往甚密,曹麟修成佛门金身之后,恰逢道门排佛最激烈之时,佛门大能纷纷从西贺洲东来,却被当时的天师许逊、寇真联手拦截在函谷关外,三次斗法,都未能胜过道门。

    恰逢晋司马氏倒行逆施,司马昭人心尽失,佛门便开始正式支持曹麟复国。

    曹麟与蛮夷鲜卑氏族歃血为盟,与独孤、宇文、长孙、拓拔、慕容、丘穆、步狐、尉迟八大姓相约共取中土,曹氏为皇族,八姓为后族,中土与鲜卑联姻为亲。借得鲜卑之兵八十万,叩关南下,引发了中土千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劫数,期间非但鲜卑人口损失近半,中土世家也实力大损,北地劫数炽烈,甚至引来了魔道插手。佛道两家为此陨落无数高人。

    此劫以曹麟突破元神,毙杀司马昭,报一门血仇告终。

    魔道显露野心之后,佛道两家终于停战,划江为界,分割南北。

    昔年北地世家衣冠南下,除了佛道相争之际,这些世家都是道门的支持者之外,更有北魏立国之基便是与鲜卑联姻,世家嫡系多要娶鲜卑八姓女子的缘故。

    当然,这数百年传承下来,北魏形势又有变化。

    曹家为了平衡鲜卑势力和佛门,又开始靠向道门,但曹爽早早飞升,几代曹家子弟因为佛道之争,也并未在修行上有太大成就,反而是一心靠拢佛门的鲜卑胡人受佛门扶持,故而如今北魏乃是幼帝登基,国内执政的却是鲜卑一族的拓拔太后。

    这位太后历经四朝,亦是佛门成就金身的大尊者,距离元神只差一步,执政手腕之老辣,在北魏的权威还要胜过晋室。

    谢灵运也不欲多提北魏,有此一叹后,又问王龙象道:“李尔纵然是北方奇才,那不逊于你的另一人是谁?”

    王龙象却又沉默不语,钱晨在旁边听了半天,不由悚然道:“不会还是我吧!你中土世家评论丹品,两次拿我出来算什么?”但这时候,王龙象已经微微回头,神色间不言自明。

    钱晨只能哈哈大笑,掩饰尴尬,道:“若是再早一些,还能和你们年轻人排一排,但如今我早已不是结丹了!”

    “没错,我还是通法,凭什么就算结丹了?现在那两个都是小金丹,是未来本体结丹的‘丹头’,‘丹头’这种事能算正经金丹么?正经金丹谁会有两个啊!离谱……”

    王龙象却正色道:“太白剑法之中意气风发,绝非老朽之辈,只怕年龄不胜于我等多少,能修成阴神,乃是太白道行精进,修行之能胜于我等,而非年岁积累!”

    “我要说我才二十一岁,还是个孩子你信不信?”

    钱晨忍住了一口老槽,默默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评价。

    “果然是李太白!”谢灵运眼中却战意十足:“今日听闻我叔祖安石公盛赞于你,倒是有很多世家长辈不服,更兼此宴本是世家划分金陵洞天名额之会,却因为你,请来了各方仙门的真传,乃至名声鹤起的各方散修寒门。确令不少人迁怒于你,想要稍加打压,使得金陵洞天不落于庶族之手!”

    钱晨一脸平淡,却令谢灵运稍稍惊讶,道:“你不惊讶吗?”

    钱某人微微一笑,第一次在谢灵运面前挑起眉毛,显露出那股蔑视铜雀楼中的一切,包括他谢灵运的傲气来,平静道:“他们大可试试……”

    “鸱得腐鼠,鹓鶵过之!”

    钱晨转头离去,一笑置之:“自取其辱……”

    此时铜雀楼上玉罄声响,清脆悦耳,沁人心扉,霎时传遍九重楼阁,将那那楼中的喧闹尽数盖压了过去,却是宴会开场时的告声,一时间众人纷纷涌向铜雀楼最顶层的宫阙,大晋建康的世族子弟有意赴会者,几乎尽数前来,谢家也是来者不拒,但如王龙象和钱晨这般有请柬的,不过数十人,皆是名动一方的年轻修士。

    此时铜雀楼中赴宴者足足有数千人,而楼外朱雀桥上举目眺望的底辈弟子和秦淮两岸人头攒动的市民百姓,则足足有数十万之多。

    此时围绕铜雀楼外,无数法器悬浮飘游,如星辰一般纷洒空中,向着楼顶的宫阙落去,更有近百道遁光更为瞩目,于半空游走不定,各色彩光耀眼,虹芒剑光结成灿霞。

    第九层的宫阙,还有无数悬楼浮阁,相互之间以金桥搭连,又有许多奴仆,力士,侍女行于其中。

    两只铜雀没了监控守护上古铜雀的任务,却也沦为了铜雀楼中的闲鸟,此刻只能并肩站在檐角,看着下方来来往往,热闹至极的场面发酸,一只铜雀突然用翅膀擦了擦眼睛,惊讶道:“我怎么好像看到了那个‘大恶人’?”

    另外一只铜雀慌得连铜羽都掉落了:“真的吗?快跑……”

    “不对,是我看错了!”那只铜雀仔细瞧了钱晨几眼道:“气质略有那么些相像,但那厮和王小子并肩走着呢!怎么可能是那个大恶人!”

    “王小子真惨……”铜雀感慨道:“能比我们还惨的就只有他的。刚刚我听到了不少笑他的话……”

    温峤走在金桥上,哈哈大笑道:“趁他不注意,我们逃得远一点,又躲了一桩赌债!”

    庾亮沉声道:“你之前好像并未与他赌斗!”

    温峤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是吗?我还以为赌了呢……”

    “温兄,你真不知道此人是谁吗?”庾亮忍不住回头道,温峤却丝毫不以为意道:“他是何人!与我何干?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有花有酒,聊为卒岁之欢……”

    他负手像是个闲汉一般,晃晃悠悠的走了下去,庾亮一愣,继而微微摇头,他可以豁达,但庾家年轻一代仅是嫡系便有数百人,他若不起来遮风挡雨,撑起家名,为子孙争取机会,真要让寒门散修起来了!中土还会是世家的天下吗?

    玉罄声响第二遍的时候,宫阙之内已经世家子弟满座。

    有人高声笑道:“李太白剑斩龙神,不知可位列几品?”

    “此人的剑气,我那一日在朝天宫见过!”有世家子弟开口道:“凌厉有余,大道气韵不足,全以剑气取胜,没有精神!”

    此言一出,便有人附和道:“听闻此人五剑斩神,依我所见,剑法却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只知道一味凝聚剑气,失了剑意的高妙,若非青莲雅致,难入上品……依我所见,也就是三品的剑术。”

    “谢家九韶定音剑,韵起《大韶》,剑势合九韶之舞,动若夔鼓,矫如雀翔,剑意太虚得‘有’‘无’之妙,如此当是一品的剑法。未得剑道之理,不过是招式巧妙一些罢了!称不得上乘剑法……“

    司马睿听着旁边的讥讽,心中非但不紧张,还有些想笑。

    愿你们真的见识了李太白的剑法,不要被吓得尿裤子罢!

    一个世家子弟合酒服了五石散,正敞开衣襟散去燥热,他此时神色亢奋,真元躁动,吞吐着五石精气,嬉笑言道:“这李太白,只怕又是一个李尔罢了!妄得了一些虚名,便不敢再露面了!斩杀一位龙神有什么大不了?我听闻那龙神是被王龙象斩了爱子,与其恶斗不止,两败俱伤后,才被此人捡了便宜去……”

    他说罢大笑不止,这时候有人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宴中一时肃然,他感觉事情不对,便匆匆回头,却看到王龙象立身于殿前,平静的朝他看来,而钱晨站在王龙象的旁边,浑不在意,目中无人。

    王龙象扫视四方,一字一句道:“剑斩真龙者,李太白也!非我之能!”

    钱晨宽慰他道:“长剑在手,何惧人言?”说罢便拉着他的袖子,拽他进入殿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红尘消磨,五行翠英,赌斗比试

    入殿之时,已经是第三遍玉磬声响,此时大殿之中已经布置完毕,面东主位之下,台阶之上的月台两旁,张朱幔,陈日华金器于其下,后一百五十步阶下,张黄幔,设诸席,有月华银器于其上。

    最后置青幔于三百步外,没有请柬的客人只能留在这里。

    钱晨抬眼看了其上等级森严,尊卑分明的座次一眼,并无上前的意识,只是在青幔之下,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那世族子弟担当的侍者也并不注意他,只是一味引着王龙象上前。

    王龙象微微思量,也并未上前,而是在钱晨的旁边坐下,那侍者脸色一变,低声道:“世兄,这是留给低门的座位!”

    钱晨笑道:“滚滚红尘三千丈,从来礼法最磨人!”

    “这偱礼之事,还是留给他们去做……”钱晨端起面前的铜爵,朝着四周的世族示意道:“我们当个无礼之人便是!”

    这时候,庾亮两人也迈入大殿之中,殿门口的礼仪连忙拜道:“钟伊公、温公……”一时间两旁的世族弟子纷纷起立,行礼,钱晨看着几个仙门修士,乃至寒门散修,具也跟着起身。

    于他看来,这殿中诸人头顶气运在礼仪完毕的那一刻,便都分出一丝,融入庾,温两人头顶青紫色的气运之中。

    钱晨依旧端坐,并不起身,他将腰间的竹竿随意放在了案前,周围的人起立之时,也挡住了他们这边。倒也并不起眼……

    看着这一幕,钱晨微微一笑——今日可算亲眼看到了礼法磨人了!

    礼法者,明尊卑。

    若是在前世,只能算是潜移默化的训练人的服从性,让人明了自己的阶级地位。

    但在这个道法显世的世界,信仰能集众之力,尊卑礼法也能养气蓄势。世家子弟的气运,便是这般每日摧残卑下者的尊严骨气,消磨其内心的智慧、仁爱、勇气,夺其心气而铸成。

    所以,为何身居高位者往往气运旺盛?

    只因礼法可以汇聚气运,水涨船高之故。

    这还只是世家铸就的礼法大体系,若是入了世家的小格局,明了主仆尊卑的名分,剥夺的还要更严重,气运便有了主从,依附于人下。

    国运,也是由律法、礼仪束缚人心,如此铸就。

    此时几位世家老朽从殿后而来,坐了主位,又是一系列礼仪,钱晨眼看着身边无论世家寒门,皆被这些老朽像是驯狗一样的驯化,叫那几个老朽,习以为常的确立自己的头犬地位。

    就连钱晨身旁的王龙象,也被剥夺一丝气运,只有当那无形的礼法落到钱晨的身上,才丝毫动摇不得,反而是这满殿修士的气运,都如一阵风吹过的火烛,微微颤了颤,摇曳不稳。

    至始至终,钱晨就没有起来过,为此旁边的士人、修士已经面露不忿之色。

    有人低声暗道:“无礼之徒!”

    钱晨心里越发不耐,楼观道的望气术确实有些讨厌,因为它总是能叫人看穿这红尘浊气,如何消磨道性天真。爱恨情仇虽是红尘,但却也是灵请所钟,犹如醇酒,虽然消骨但却醉人。

    而礼法尊卑,人心偏见,才是真真的积毁销骨,臭不可闻。

    难怪楼观道传人历来总有出世之心。

    这时候众人已经入座,金钟一响,谢安石才从侧后转出来,身旁跟着几个其他世家的宿老,他微微颌首,笑道:“方才与几位老友叙述旧情,怠慢了诸位,还望诸位勿怪!”

    上座的诸人,都是起身还礼,口称无碍。

    谢安石并不傲慢,只是按照礼节问候了座旁几句,方才落座。

    他扫了一眼阶下诸席,发现空着两个,侧头对谢灵运问了一句,谢灵运举目四下打量,透过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才看到了坐在偏僻角落的钱晨和王龙象二人。

    他绕开众人的视线,举步下来,钱晨已经连饮三爵,见状举杯对急步而来的谢灵运道:“来饮一杯无?”

    谢灵运在他身前停住脚步,端详了他半天,突然笑道:“李太白、龙象兄倒是会偷闲!为何不上座?”

    “我行事从来随意,最不耐得礼法消磨!”钱晨解下发簪,随意踞坐披散长发道。

    谢灵运感慨道:“倒是李太白最自在。”

    说罢,却也在两人身边坐下。

    谢安脸上带着笑,端是一位和睦长者,放声言道:“奉正一盟威龙虎山张天师钦命……建康金陵洞天,本待二十五年后再开,但因四象周天大阵三年前有变,天师前日观星卜算之时,竟发现洞天有开启之相。”

    “此次金陵洞天开启,正巧轮到我谢氏主持,各家才俊、寒门英杰、仙门弟子,皆可一试机缘。”

    这时候,谢安石身边,一位神色冷峻的老者,足踏烟尘之气而出,他伸手一托,烟尘之气翻腾掌上,色成五彩。

    此人故意炫耀法力,将掌心那一团烟气,弄得内中五光乱闪,似有无穷光焰跃动,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才故作高深道:“此物乃是五华散漓烟,为我何氏族中宿老,耗费三百年苦功所得。”

    他将此物一掷,在殿前化作一团光华万千的流光,并笑道:“今日所来,皆是中土俊杰,便以此物为彩头。若有后辈能力压同侪,拔得头筹者,无论士庶,皆可得此头彩!”

    此言一出,下方登时哗然。

    不少世族子弟,做的靠后了一些,都悄悄踮起脚尖去偷看,还有人小声问身边的人,这五华散漓烟是什么事物,竟然值得这么多人窥伺。

    谢灵运诧异道:“竟是何家的五华散漓烟么?此物本质乃是他家所占据的一口灵玉矿井之中,直通地窍的一口灵泉,每年端午,都会喷出的一口精粹玉砂。将此砂以法力磨练千百遍,直到炼成无形有质一道光,才能炼成一点五华散漓烟。”

    “此物凝练,需要不见风,不着光,不沾浊气,不染凡尘,非得以极品灵玉承载,由结丹真人在静室磨练一个月,才能炼化一口。”

    “这么多的分量,说是积攒三百年,当真不假!”

    听他这么说,钱晨也微微凝神观望,却见在座的其他世家宿老,皆面露惊色,显然也是被这等手臂惊到了。

    再看那一团烟气,端是万妙五方,极是璀璨,等闲神识难以看清。

    钱晨施展望气之术,这才了然。

    再看那一团烟气之时,便兴致缺缺……

    此物也到罕见,但惟独对他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口灵泉多半连同某处极端地煞之气,其消磨灵气,打磨灵玉矿脉,沉积了许多五行之精的翠英,到了端午正阳之日气机变化,才有一口喷出。

    被人采集起来,细心磨练。

    这么一团烟气,其中五行翠英约有一斗之多,若是被人炼化,也相当于五分之一枚玄真五行丹了。

    对于寻常修士,乃是极少数能在结丹之后,淬炼丹气的灵物,价值不菲。

    但钱晨炼就五行天遁丹,自家的五色神光为人洗练,也有如此功效,所以,此物对他来说便是鸡肋。

    谢安看着下方众人,蠢蠢欲动,心下已经了然,原本这般法会只要收到请柬,便是定下了前往洞天的人选,宴中的比试品评,更像是相互抬轿子,诸位真人勉励,赞扬一番,为后辈扬名的过场而已。

    但如今,何劭以此等灵物,引动一众修士争斗之心,显然是世家对这次他请来太多的寒门散修不满,多半连仙门修士也看不顺眼,便以此物,引动下方众修的争斗之心。

    如此一来,世家一方多半有所准备,一定要让散修,乃至仙门弟子出丑。

    然后在用话语逼住一二,叫他们自家放弃了名额,由胜过他们的世家佼佼者顶替。

    果然何劭起了个头,便有另一位世家大修士起身响应道:“何真人既然有这等雅性,我等岂能不复合?这样,若有人入了我的眼,这柄早年用过的碧潮拂尘,便赐予他!”

    代表王家前来的王戎,矜持道:“丹气二品以上者,可得此物!”

    一枚千年月魄玄珠自他手中徐徐升起。

    庾亮沉吟片刻,也道:“如此,老夫也来凑个热闹好了!”

    他拿出一杯清心漱玉泉,此物却是修炼法眼的最好辅助灵物之一。一杯泉水,分七次洗炼双眼,多半便可借此炼成一门目术。

    世家真人慷慨解囊,仙门前来的长辈,也不甘示弱。

    “这万物乾坤袋没有别的好处,只是比寻常乾坤袋大了百倍……也当个彩头罢了!”

    “这柄金蛇锥,是我以异蛇炼成,算是一件小玩意,全当逗个趣!”

    钱晨看了一眼,三层禁制,果然只能逗个趣。

    当然其他人倒不这么看,大小也是一件法器啊!

    强有强的好处,弱也有弱的妙,这等小物,只稍小胜一场,便有赐下!对于大多数来说,只怕更为现实一些。

    谢安心中暗叹,给谢玄使了一个颜色,谢玄上来打圆场道:“诸位,此宴乃是建康盛事,比斗不可上了和气!”

    “这简单……”何劭笑道:“我等出题,由各人自愿来试就是!”

    温峤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大叫道:“有趣,这次果然有趣。我先出一题……这是彩头。”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灵龟背甲,那龟甲大如锅盖,其上灵纹细密,灵光隐隐,极是不凡。

    温峤取来一只金杯,又从怀中拿出樗蒲五木,都是两头圆锐,中间平广,像压扁的杏仁。每一枚樗蒲掷具都有正反两面,一面涂黑,一面涂白。

    这是时下民间常玩的一种赌戏,有枭、卢、雉、犊、塞为胜负之彩。

    其中全黑者为卢,最上。

    庾亮见到温峤把平日博戏的玩物都拿出来了,微微皱眉,摇头道:“如此岂不如同贩夫走卒一般?极是不雅……”

    他寻得一物,盖入金杯之中,道:“这一把便见尔等易数上的功夫,只需算得杯中之物,便为胜者!”

    天机数算之道,博大精深,道门真传敢称精通者都寥寥无几,何况一众世家仙门乃至于散修?

    若是寻常之物,卜算起来还有几分把握,但那金杯乃是收集日露的法器,其上有日华灵纹,又在这么多阴神大修士的眼皮底下。

    要想算出来,颇有几分难处。

    在场的人都颇有一些为难,几个世家子弟,都在袖中悄悄的掐算,正无人上去之时,便有一位散修,窥见庾亮是从旁边的案上,拿起的那物。

    暗道:“酒案之上器具本就不多,左右离不开哪几种?我为何不随意猜一个?”

    这灵龟背甲若是祭炼成一面小盾,却也是难得的护身法器,让这位散修心头更是火热,心道反正自己只是通法修士,无名小卒,就算丢了一回脸又如何?

    便自告奋勇,上前去猜。

第一百四十九章示演手段,各自扬名,耳道恶神

    那散修位列黄幔诸席,显然也是有些身份,他将旁边的酒案细细看过了一遍,将其中能抓在手中,一丸大小的事物,都记在心中。便高声道:“我来抛砖引玉,为诸位一试!”

    他作了一个四方揖,却是不伦不类,带有江湖气息。

    自席位之上纵身而起,使了一个身法,须臾间便来到金杯倒扣的案前,本是他有心漏一个彩,奈何座次稍前一些的世家子弟,谁没有一件法器,就算手里还没有,今日也要借来一件撑面子。

    他这身法虽然化风而遁,在通法修士中有些不凡,但在世家看来,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当即便有不少世家子弟,面露讥讽之色。

    此人悠然不觉,又对上座诸位真人行礼,这才专心向金杯看去。

    在他面前,金杯倒扣在桌案上,看起了分量甚是压手,杯口宽阔,还要胜过寻常的碗沿,杯腹甚深,可以容纳的东西不小,细细观来,金杯有扶桑树纹饰,杯底有一只浮雕三足金乌。

    “不好!”那人心中一沉,这口金杯并非常物,而是一口在日光下,一月便能积满一杯日露的月满杯!

    这等灵具,已经算是出产修行之资的宝物了。

    也只有谢家这般大族,才会把这等宝物,当成酒器来用。

    此人试过数种法术,都只能感觉这金杯灵光犹如一个小太阳一般,极是刺眼,根本看不穿里面的东西。他原本想着若是能用真本事,自然是最好,用不了才会施手段来蒙一个。

    此时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这名散修把拳头一拽,低喝一声,双目之中射出一寸金光,随即他双手一合,快速的掐动起来,几枚卦象符文浮现,落入他眼中金光。

    那人将法术一收,得意道:“其中,当是一件酒具!”

    酒桌案上,十有七八都是酒器,而且酒器含义极广,在他想来,这般去说把握最大。

    庾亮冷眼旁观了几眼,神色渐冷,显然是看出了几分端倪,但他自持身份,也不会多言,任由那人在阶上得意洋洋,以为得计。

    红幔之下的一名世族子弟抛下手中的酒杯,冷笑道:“好胆!在我等眼下,竟然也敢滥竽充数……真是不把诸位真人放在眼中!”

    他拍案而起,飞身上台,伸手一点便破去了那散修眼中的金光。

    “目发金光瞳术,不过是乡间野神愚弄乡民的障眼法,催运金光毫无威力,只有皮相威风,能有什么卜算之能?……你那几个卦象错漏百出!是把我等,视为任你糊弄的愚夫愚妇了吗?”

    这人拽住那散修的手腕,厉声喝道。

    那散修吓得瑟瑟发抖,犹然强撑道:“在下、在下法术不精,或有疏漏,卖弄了一个小术,但确确实实是推算出来的。不敢欺瞒诸位真人啊!”

    “酒具!”

    那世族弟子冷笑一声,他呵一口气,便有一口白雾从他口中吐出,随即凝聚心神打出一连串的指诀,那口雾气便缓缓朝着金杯落去。

    雾气舒展弥散,在金杯上头犹如雨云一般翻腾,最后淅淅沥沥的化作小雨落下。

    下方有世家子弟高声叫好:“言世兄的五行感应之术,又精深了许多!”

    那名呵气的世家子,这才散去真气,道:“我这五行感应之术,遇金而润,遇火则枯,遇土则散,遇水则化,唯有遇到木气,才会落下……如此金杯之中,当为木属!”

    “而你这酒具,又是如何算出?”

    言氏子弟厉声逼问道。

    散修愈发窘迫,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丑态毕露。

    那言家子将他一推,推向台下,道:“还不滚出去?”

    在场世家子弟纷纷叫好,更有人道:“庶族散修,多有狡诈之辈,人品低劣,若是由他们尽是乱猜,这比斗还有什么意思?”

    庾亮略微沉吟,便道:“此次虽为游戏,但也是对我大晋年轻一辈的考量,须得手段出彩,方能夺魁。先淘汰猜错者,若是都猜中了,就以最为切中,手段最高者为胜!”

    “六哥!”一位世家嫡系看了先前那位散修的不堪表现,向一位红幔之后,独自占据一张案几,神态散漫傲然的华服美少年俯身道:“论及卜算之道,在场之人,有谁及得上六哥家传渊源?六哥若非年岁比王龙象、谢灵运小了一些,这神州二十八字之上,本该早就有六哥之位。如今王谢将要下榜,下一届必然以六哥登榜为魁首,当是我世家领袖!“

    华服美少年把玩着一只雕龙金杯,眯着眼漫不经心的看着台上的一众世家宿老。

    “那些老家伙总是算计太多,要我说,就算把这些寒门庶族放进去又这么样?正好可以一试我等的手段,看他们能有几人能活着走出来?每次各家约定,进入秘境之后按部就班,不生波折,也甚是没趣。来几个可杀之人,也算是个玩物……”

    那赔笑的世家嫡系也道:“也是安石真人过于宽厚,竟然肯给他们机会!”

    “几位真人要打压这些不安分的寒门庶族,也是给我世族中的优秀子弟一个扬名的机会……庾元规提议卜算猜枚,决胜这一局,可不是为了我周家《衍天书》而来?但我要成名,当真是轻而易举……何须这些小手段。昔年我周家的元神先祖周瑜,以音律成名于世,但真正叫其名动天下的那一战,不还是火烧赤壁。”

    “可见这些风雅之名,修行外道,传世尚可,真正要叫这些真人动容,还得是杀出来的名头!如今世族多为风雅,喜爱谈玄论道,依我看,这等心性不足为取,若是叫这些寒门弟子一同进入金陵洞天,才配成为我等扬名的垫脚石!在这些修行外道上击败他们,又有什么可说?”华服少年不屑道。

    “六哥!”那世家嫡系看着华服少年不屑冷笑,低声道:“几位前辈,已经为六哥铺好路了。这一阵,非得六哥夺魁不可!事关我世家颜面……”

    “你放心就是!”华服少年掷下金杯,傲然道:“杯中之物,我已经胸中尽得。只是我说了之后,其他人便再无可说,你若想趁这个名头,尽早上去就是。若是我出手,你们都再没了机会!”

    “是!”那人大喜道:“六哥可否指点一二……”

    “这个字!”那华服少年沾了酒渍,在案上写下了一个字。

    在钱晨眼中,那金杯下扣着的东西一览无余,但他也没准备自堕身份,去争夺这个彩头,正如那些世家老朽所说,不过是小辈的游戏罢了。

    钱晨真正关心的,还是司马越勾结魔道的图谋,这次在建康赴宴,他便把耳道神带了出来,让它去顺带探听一些消息……

    此时,在距离他不远的一处席位上,一个莫约**岁的小姑娘,正在用手托着一只灰毛小鼠,她眼珠转动,悄悄左右看了看,偷偷从自己的荷包中摸出一枚丹药,用小手抠下来一点,喂给那只小鼠。脚下的一只白毛幼狐眼巴巴的看着,急的围着她脚边嘤嘤嘤的叫唤,而那小姑娘却只顾着的去喂小鼠,透着一股孩童特有的认真神色。

    她好像察觉了什么一样,突然抬头,看到一个拇指大的小人,正站在离她不远案几上,含着食指,垂涎的看着她。

    小姑娘微微一愣,继而惊喜道:“小小个子,你也想吃吗?”

    说罢,便在她筑基所用的固气丹上又抠下米粒大小的一点,粘在食指上,去递给耳道神。但耳道神这个馋货,早就被钱晨养刁了嘴,那里看得上这种下层修士筑基才会用到的低劣丹药,它不屑的闻了闻黑乎乎的丹屑,指手画脚,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那小女孩面露惊恐之色,赶紧抓住灰毛小鼠,藏在怀里道:“不行,小灰不能给你吃!你不可以吃小灰……”

    灰毛小鼠灵觉敏锐,早就察觉了耳道神不怀好意,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躲在小姑娘的手心里,惊恐万分,看着耳道神的眼神就如同胆小的耗子,看见恶猫一样。

    耳道神性情顽劣,在钱晨手下,时而和金银童子联手欺负后来的精怪,时而又独自对抗联手的金银童子,霸凌经验十分丰富,在平湖福地中横行无忌,也是一方之霸。

    完全是个带恶神!

    若是小姑娘稍稍硬气一些,它还不敢猖狂,但这般软萌,登时就助长了它的恶气。

    耳道神小小的身子,气焰十足嚣张,叉着腰跳到小姑娘面前,趾高气昂,让钱晨看了都想打它一顿。

    小姑娘的眼睛里已经盈出了泪水,不停摇头:“不可以吃小灰,也不要吃小白!我把好吃的都给你好不好?”

    说着,小姑娘便把自己荷包之中藏着得灵丹都拿了出来,拢共不过几枚,托在手上,怯生生的看着带恶人耳道神。耳道神也就是享受这种欺负人的感觉,这些灵丹对它半点用处也没有,却也要在灰毛小鼠面前,吃的极香,下方的小狐狸嘤嘤的跳了几下,被耳道神一瞪,便老老实实了!

    这些小兽都是灵魄受人供奉,得了香火愿力所化的精怪,于耳道神来说正是天生的食物,往往一个眼神,就压制得它们不敢反抗。

    那嚣张气焰,钱晨看的是手痒痒。

    食指虚弹,还在酒案上的耳道神便被一股无形法力弹得飞起。

    它手中的灵丹脱手而出,在案上滴溜溜的滚动,小姑娘连忙捡了回来,小妖怪知道惹了钱晨,耸拉着脑袋,奄奄的便要离开,这时候小姑娘反而胆子大了起来,伸出指头,小心的戳了戳它。

    耳道神回头叉腰,昂起小脑袋,小姑娘笑出了声,又伸手戳了戳它。

    这时候,旁边传来“咦!”的一声。

    耳道神飞快的消失不见,女孩闻声抬头,欣喜道:“爷爷!”

    一位透着一股精明之气的消瘦老者,正在惊疑不定的看着耳道神消失的地方,低声道:“刚刚那好像是耳道神!”

    小姑娘心虚的藏起了手中的灵丹,害怕爷爷又说她拿自己修行的丹药去喂小灰和小白。

    但那老者并未责怪她什么,而是低声道:“这种精怪倒是罕见,天生打探和预知之能,也很适合你。若是能签订血契却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当然,说起来,还是那灵龟精魄好一些!”

    说到这里,老者露出兴奋之色,道:“苏苏,这一次爷爷可算发现宝了!谢家不愧是仁善之家,刚刚我偷偷上前去看了,那灵龟背甲,乃是灵龟寿终老死之后自然褪下的,非但品质极高,年候更是约有三千年之深。而且从背甲灵纹来看,也是最为祥瑞的玄龟血脉……”

    “如此玄龟,不食血食,不染生灵怨气,趋吉避凶,灵性极重。而且龟甲毫无戾气、杀气、怨气,供奉为灵主,便是真正的祥瑞灵神。足以庇佑你福运绵绵,不惹灾劫,护主之能最强。亦是最适合你的筑基灵物了!总不至于像我和你那早逝的父亲一般,奉妖灵为神,叫人斥为邪道。比起原先给你准备的白狐,胜过不知凡几。”

    老者说起来,又不禁微微皱眉,暗叹道:“只是这灵龟背甲乃是这场赌斗的彩头,多半已经意属某位世家子弟,我若是强出头,只怕要得罪这些人……”

    思虑良久,老者一咬牙道:“苏苏你前途要紧,大不了得手之后,我就放弃建康这份基业,带你离开。世家虽然持强,但也是要面子的,想来只要走的及时,也没有人会在意我们这等尘埃一般的散修。”

    苏苏懵懵懂懂,有些担忧的抓紧了爷爷的衣袖。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便要冒险上台一试。

    这时候,台上已经有另一位世家子弟正在展现手段,正是那位受了周六郎指点的世家嫡子,他拿出六枚通灵钱,放在掌心。

    六枚通灵法钱滴溜溜的旋转,被他一抛,许多爻文闪过。

    那位世家子弟施展这六爻占卦法,天机之道博大精深,就算世家子弟也少有人精通这门外道,如今见得有人露出这一手,纷纷伸长颈脖,入神观望。只见那人闭目掐算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拿手指在几位世家宿老面前,划了一个字……

    其他人不敢在几位阴神大修士面前,放出神念,自是看不见这个字,但王龙象和钱晨这等境界,灵觉便完全能察觉。

    这是个‘梅’字!

    坐在何劭身侧下位的是庐江周氏的族长周胤,此人外相莫约七旬,颌下五缕长须,端是一副方正君子的相貌。见到下方那位世家子弟显露的天机术算之能,抬头笑道:“这是卢家的子弟吧!卢家门风不错,家中子弟才干也好,虽是丹成六品,这天机之术却也能得皮毛,如今看来,却已经是入了品!足见其悟性。若是稍有机缘,说不得也有支撑卢家家门的一天。”

    卢家子弟欣喜过望,连忙行了一个大礼。

    听那周家阴神尊者道:“你天机之道虽然入了品,但终究修为还浅,只怕这头彩还是落不到你手中。但你既然有此能,我却也不吝于奖赏,来人,把我所藏的六枚通灵法钱拿来,赐予他罢!”

    当即便有一位周家弟子应了,拿出一个木匣,盛了六枚气质古朴,包浆圆润的通灵法钱下去。

    卢家子弟看了那匣中的法钱,更是惊喜,他手中的通灵法钱不过是刚刚蕴养完成,而这六枚至少有三百年的火候了。比他手中这勉强称得上通灵钱的法钱,强上何止十倍。

    当即大礼谢过尊者,捧着匣子退下了。

    他下来之后,那散修老者跃跃欲试,看到上面几位真人尊者言语中甚是和蔼,赐下灵物也不小气,想到自家孙女筑基已经到了紧要关口,只差那么一个合适的灵物,便还是心下一横,大着胆子走了上去,躬身道:“在下也愿一试!”

第一百五十章鼠目寸光皆尔辈

    老者先是冲着主座一礼,然后对四周也是连连拱手,姿态卑微至极,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才站定那扣着金杯的案前,把寒服的下摆一撩,运起法力,就有一道黑气自卤门之上升起。

    此人法力微薄,虽然也是通法境界,但那黑气一看便知道不过是旁门路数,唯有钱晨这般眼力高明者才能看出,这老者法力虽然驳杂,但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么低微,这般作态,只是故意露丑而已。

    下方的世家子弟一阵哄笑……

    先前那位卢家子弟便笑道:“这般微末法力,也敢上来露丑!”

    “下层散修能有这般法力,已经是不错的了!要么说谢安石在这铜雀楼设宴,不辨士庶,纪氏的文泰兄不就是因此而避了这铜雀之宴,宁可在家中读经,也不想和庶族俗流混迹一处吗?今日之宴,对于这些散修来说,也是一桩大机缘,诸位长辈指甲缝里漏出一点来,也足以这些散修修为更上一层,乃至开创一方寒门了。他们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要上台来,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另一位世家子弟举杯笑道。

    周家六郎,端是一副世家美少年的风姿,他看到老者口中念念有词,招来一团阴灵,便脸色一变,伸手在身旁金碗中沾了沾净水,朝着自己身边弹了三下。

    这是世家涤尘的礼仪,用来隔绝浊气,清净身心。

    周六郎皱眉道:“请神之法?此法虽然并非邪道,但落入这些散修手中,都走了偏门!”

    “请不来正神地祇,便用自己豢养的妖灵鬼物替代,污了此地的清净!”

    卢家子低头道:“六郎,等到此宴结束之后,要不要我出手,寻他个晦气?”

    美少年微微一愣,摇头道:“草芥罢了!何足挂齿?”

    老者炼的正是扶乩之术,这门法术也是流传久远的左道之法,据说传承能追溯到上古巫教,乃是神道治世之时,巫祭代神行事的一门修行正法,修至高深处,可以与神同在,这门法术最高的境界,号称与神同在,能感应诸神,成为神祇化身,就算境界低微,也能请来天兵神将,威力其实强大的不可思议。

    但太上合道,绝地天通后,神道不能再直接干涉凡俗。

    寻常修习这一门法术的修士,也决计请不来真神正祇,便只好找那些贪图人身修行便利的妖灵鬼物合作,借自己的肉身给予它们修行,所得真气法术两者平分。而老者所炼的请神法术,连这般的妖鬼都请不来,也怕它们谋夺自己的肉身,便选择自己培养妖灵精怪,以自身修行为主,灵物为辅,改成了正经的修道之法。

    所得的法力,也是自己修来,只是要借助阴灵施法而已。

    而除了天生的精怪,还有五种动物,最容易开窍通灵,便是狐仙、黄仙、白仙、柳仙、灰仙这五仙之属,此时老者招来的,便是灰仙——方才那小姑娘喂养的灰毛小鼠。

    老者凝视金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觉得夺下头彩能有几分把握,便是仗着自己护身仙灵的一门本命神通。

    当年自己机缘巧合得了这请神之法,筑基所用的阴灵并不强横,全靠其天生的神通,才避免了几次死劫。

    而自己的独子……虽然自己辛辛苦苦,为其找到了一只极为强横的护体仙灵彩鳞大蟒,却也因此而好狠斗勇,死在了和仇家的斗法之中,就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小孙女,独苗苗。

    这玄龟背甲是自己平生所见,最为上乘的灵物,借此筑基,只怕本命仙灵便能脱离阴灵之属,真有一分神性。

    如此一来孙女的道基也能称为上品,只要自己再舍去早年的一个人情,未尝不可将其托付给一个好的师门,这样即便九泉之下,自己也甘心了。

    见了那团微弱的鼠形灵光。

    下方的美少年轻蔑一笑,这般弱小的阴灵,能有几分神通?

    鼠形灵光被法咒招来,极为灵动的围绕他乱窜,老者见状不敢耽搁,咬破舌尖混着心血吐出一枚血符,他一部分神魂带着真气,混在血光中,击中了那道鼠形灵光,登时一只灰毛鼠沐浴血光显化而出,绿豆大的小眼睛中,射出三寸的金芒。

    “鼠目寸光!”

    周家六郎骤然直起身。

    下方的钱晨也有些惊讶,这只鼠类阴灵居然和自己所杀的舒来宝一样,都有寻宝鼠的血脉,能借此施展寻宝鼠的天生神通。寻宝鼠有天生极为敏锐的灵觉,这种灵觉在结丹之后,便会修成一种名为鼠目寸光的神通,法术道术,一担修成神通,纵然摄物、涤尘这等小术,也决不可小窥,或者说每一种神通,皆是玄妙无比。

    谁能想到,摄物之术修成神通后,有先天一气大擒拿这般强横无匹的大神通。

    涤尘之术修成神通后,几乎是一切毒物的克星?

    虽然老者只是凭借血祭催动,以损伤元气的代价,暂时催动这般神通,但窥破一个小小的金杯,却已经是手到擒来!

    在场的结丹真人,在看到那三寸金光的一刹那,便心下都有了定论,有人暗叹道,终究还是让这老者抓住了机会,散修之人也算小小的漏了一手,没有如他们所想那般颜面全失。

    但就在老者操纵鼠目之光,朝着那金杯探去之时。

    周六郎面上却显露一丝狠厉之色,给身边的卢家子使了一个眼神,卢家子心领神会,突然运起真气暴喝一声:“大庭广众之下,铜雀清净之地,施展如此污秽的阴灵左道小术,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怒喝之时,还趁机施展了一门舌绽春雷的法术,将雷机混在声音中,一同震响。

    老者请神之时,还用了血祭秘法,将一部分心神寄托在阴灵之上,自身毫无防备,而这等阴灵向来最怕的就是雷霆气机,寻常施展请神之法的时候,都是将阴灵附体施法,以自身肉身掩护。纵是如此,施展法术的时候也最怕雷声打断,但这次为了施展鼠目寸光的神通,他一部分神魂几乎毫无防备,寄托在阴灵之上,骤然招一声雷喝,顿时口鼻喷出鲜血,鼠灵几乎溃散。

    这反噬一来,便要了他半条命去。

    下方传来一声大哭:“爷爷,小灰!”

    这变故发生的十分突然,老者几乎是在喝声出口的那一瞬间,便浑身剧颤,瘫倒在地,而上座的不少世家真人也微微皱眉,谢安石更是面上挂不住,就连坐在钱晨、王龙象两人身边出的谢灵运也不由站了起来。

    此时那周氏的周胤真人,也突然开口道:“此次宴会请的都是高洁之士,确实不好卖弄这污秽阴灵。铜雀楼中世族甚多,不是你来卖弄的地方……当然,卢七郎打断施法,虽是公心,却也冒昧了。”

    “卢七知罪!”那卢家子弟连忙俯首道。

    “好了,把他抬下去吧!”周胤挥手道:“莫要坏了大家的雅兴!”

    他这一开口,便要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掩饰过去,定论为庶族无礼。

    此言一出,下方之前还能强自忍耐的不少散修,油然大怒,一个黑粗大汉从黄幔之后站起,瞪眼道:“你这厮放什么鸟屁……明明是你世族眼看人家将要夺魁,偷袭在先,简直不要皮面!老子行走天下这么多年,没见过你们这般颠倒黑白……”

    周胤真人大怒拂袖,一道灵光横扫而过。

    红幔之后,一个懒散的青年突然升了一个懒腰,随着他哈了一口气,那灵光如泡影一般突然破灭。

    他喃喃道:“好梦好梦……梦到了一只乌龟不讲道理……再睡再睡!”

    说罢,便又趴了回去。

    而钱晨的手已经按在了竹枝之上,那黑粗大汉看到灵光拂面而来,却又转瞬破灭,只是微微一愣,气势丝毫不减,死死瞪着周胤。

    何劭真人见到事情快要闹到不可收拾,连忙站起来打圆场道:“好了……此次比斗,比的是天机术算,不是窥破金杯感应其中之物。此人动用邪法,投机取巧纵是不对,也不是你卢七冒昧的理由,这样,夺去你之前的奖励,罚你回家面壁思过三个月。而此人虽然动用邪法,机心太重,但念及已经重伤,便陪他几枚灵丹,让他能治好伤势,请他出去罢!”

    他虽然看似在打圆场,缓和气氛,但依旧坚守世族立场,言语中卢家子只是冒昧的小过,反倒是散修那边用心不良!

    黑粗大汉,一怒拍案道:“胡说八道……先前那施展五行感应之术的,莫不也是卜算?怎么不见你们那时候所机心太重,狗屁,你特娘的就是在放狗屁!”

    钱晨神色一片平静,只听得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在小声抽泣,她红着眼睛,显然被台上瘫倒在地,没有声息的爷爷吓得不清。

    钱晨手已经按住了桌上的青竹,侧头看了尴尬的谢灵运一眼。

    谢灵运叹息一声,起身道:“我去扶他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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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尊介绍: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