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司马六宗,白鹿再现,极是不详
洞天魔土的这片荒芜大地之上,司马越乘着东宫禁殿,徐徐而行。
他身旁有诸多宗子相随,除此之外,更有三位阴神真人随侍在旁,得司马家鼎力拥护,排场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司马家的司马亮、司马玮、司马伦、司马颖、司马颙这五位宗子,皆御起法器,拥簇在后。
有的蛟龙拉车,数位骑士相随;有的飞舟法器,与下属共乘;还有的祭起一卷阵图将自己和一种门客卷起来。
钱晨走后,司马家不知从何处翻出了底牌,此时的声势业已经与世家道院,散修仙门平分秋色。
只是如此的排场,便叫足以旁边的散修,乃至世家修士动容。
“这是北方出产的蛟血龙马,鬓毛之中隐藏着犄角……”
“这等龙马,力能拔石头拖山,徒涉山川,日行万里。我叔父最爱良马灵兽,托人去北魏采买,花费千石灵谷都求不到一匹,司马玮竟能组成一小队骑兵。”有世家子低声道。
“那些骑兵煞气凛然,定然是百战的兵家修士!借助胯下马力,气血能震撼结丹真人。”
刘裕眉头微皱,这等百战精兵若是破阵冲锋,足以对他麾下的北府军精锐造成威胁。
“这还不算什么,你看司马颖所乘坐的飞舟法器,莫不是海外的天行舸!”
吴郡陆家的子弟有些面色沉重,凝视着司马颖所乘的那艘飞舟。
吴郡陆家历来把持着中土飞舟灵舰的营造,家中飞舟乃是中土最为精良的法器,故而也一直控制着大晋水师都督的位置,令其不离吴郡四家掌中。
但陆家的飞舟,在中土虽然属于一绝,却难和海外相比。
龙宫大舰且先不说,这天行舸乃是海外蓬莱仙宗出产,莫看司马颖的这艘不过是小型战舰,就算在飞舟法器之中也才属于中等大小。
但在海市上的价格,却比陆家外卖的最大型战舰——五牙大舰还要昂贵。
五牙大舰在中土算得上大型飞舟战舰,但在海外这等动辄有仙山浮岛一般大小的大海鳅、蛟龙巨鲲出没,有不逊于九天罡风的飓风暴雨袭击,还有龙宫麾下随随便便一位龙子便携数十万妖兵出巡的地方,尚属于玩物之列,入不得行家法眼。
陆家的这位子弟心知肚明,凭着这艘天行舸,司马颖便能将陆家的舰队,甩的不见踪影。
谢灵运看了半天,也忍不住转头对王龙象道:“那一卷阵图,应该是司马懿留下的混元一气阵。相传此阵乃是上古杀阵,虽然在司马颙手中并不显山露水,但若那五位宗子引骑、舟、步、甲、禁五军入阵,司马越以东宫禁殿镇压,当是一绝阵!”
“一旦有变,足以立于不败之地,可惜阿姑不在,不然或许能窥得此阵破绽。”
谢灵运对某些东西心知肚明,见到司马家这副准备,不禁有点担心。
本来就担忧谢道韫不在,却又想起谢道韫一身阵法修为,大半出自王家所学,便期待的问王龙象道:“你王家世代传承王翦《握奇经》,应该有几分把握吧!”
王龙象却微微摇头:“混元一气阵,季汉丞相诸葛武侯曾言:吾军中末将亦能布之……”
“《握奇经》所载八阵图总纲,正是克制此阵的要诀,昔年武侯破司马懿之阵,易如反掌,司马懿破武侯八卦阵,却损兵折将,便是此理……”
谢灵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听王龙象继续缓缓道:“然我世修剑法,并未修习《握奇经》。戎伯虽然学过……”
王龙象想起王戎对他说过。
那一天与李尔三次比斗,包括最后一局比试阵法,尽皆大败的结果。
王戎回去之后,也时常想起那一天李尔阅览八阵图时的种种,偶尔惊醒,总觉得那一日李尔引动建康四象周天阵,便是从八阵图中参悟而出的手段。
虽然家中众人皆说不可能,无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参悟《风后握机经》,但王戎依然怀有阴影,自承阵法修为不如李尔一毛。
王龙象当即便诚实道:“但却未得皮毛,远不如二婶!”
谢灵运默然无语,手中竹笛指着王龙象:“你……”
王龙象却微微抬头,对他说:“无需担心此节,我等不通阵法,自然有精通阵法者相随。”
他抬头看向远方,道:“以他之能,混元一气阵不过尔尔……”
谢灵运有些疑惑,完全想不到王龙象说的是谁。
“司马家果然底蕴深厚,没想到他们将大部分实力都藏在了东宫禁殿之中。就算司马越被那李太白一剑斩的颜面尽失,都没有把实力暴露出来。直到发掘出了方仙道的遗迹,这才底蕴尽出,抢夺机缘……真是心机深沉!”
顾真人乘云跟在后面,忍不住冷声道:“我们那位陛下能忍的很,又有司马越这犹如狼虎一般的宗子,可谓后继有人。”
“他们带着东宫禁殿来,我们便当有警惕了!”
朱真人也忍不住道:“果然还是让他们坏了规矩!明面上只有他们几个宗子,内里却藏了这么多门客供奉。”
司马越气势如虹,率领司马家诸位宗子及麾下一众修士浩浩荡荡行于魔土之中,往祭神台而去。
钱晨的身外化身却出现在了前方的荒丘之上,遥遥望着气势煊赫的司马家一行人,身旁的司倾城道:“果然如师兄所言,他们发现了其他几座祭神台的蛛丝马迹。”
“他们这么大张旗鼓,显然出现在洞天之中的那些魔道,和我司马家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里,司倾城神情顿时暗淡,虽然和母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沦落如此,她难免也有些黯然。
“你那些长辈勾结魔道,前来祭神台,必有阴谋,只怕……”钱晨微微叹息,劝告道。
司倾城摸着钱晨送给她的铁钩,和父亲赐予的玉印,转头道:“自作孽,不可活!师兄想做什么,都不用理会我……”
钱晨三番五次,没有果断斩杀司马越的原因,除了要利用他弄清司马家和魔道的图谋,便是顾及着司倾城。
如今他也难以安慰师妹,只能动手之时果断一点,叫这些人死的干净一些。
“陶天师倒也狠心,竟然让师妹跟我进来,亲眼见证这一切!”
钱晨心中感慨,此时司马越也已经发现了钱晨,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死死的盯住前方立身荒丘的白衣青年。
“李太白!”司马越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冷笑道:“你没想到吧!你与王知远交易,获得了洞天之内的秘图,找到了方仙道遗迹,葬魔石台的线索,以为独占了好处,偷偷带着十六妹妹跑来搜寻。却未想你前脚刚走,我们后脚便找到了一间密封的石室,同样获得了此地的线索!”
“挺会演的!”钱晨低声道。
“你说什么?李太白,我怎么听不见?”司马越高声笑道。
“我说,你们谁给祭神台起的名字,葬魔石台……听上去不是好词!”钱晨淡淡笑道。
“无论谁取得名,有一点说对了。此地并非善地……诸位若是想保全性命,还是不要轻易涉足为好。”
司马越深深的看了钱晨一眼,道:“不是善地,那你为何要避开我等,独自前来?”
“王知远能开启通往悬山的虚空石台,知晓洞天中的秘密一定最多,他与你交易,不知都告诉了你什么?我知道他想要获得太古神道的符文,点化那件圆满法器,但此事我司马家亦能助之,他又何必舍近求远?”
“十六妹妹……王知远宁可托付此人,都不愿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司马家,可是太伤我司马家的颜面了!十六妹妹竟然也只肯信此人,不信哥哥我吗?”
司马越心中冷笑:“没想到王知远也知道了此地,他到也知道防备我等,但谅你如何提防,也想不到我司马家早就先你们一步挖掘过葬魔石台了!”
司倾城皱眉道:“我自是信得过师兄的!”
“而且……”司倾城道:“这里真的不是善地……”
她心里叹息道:“你们再往前走,都会被师兄坑死的!”
司倾城心里直打鼓,暗道:“你们斗不过师兄的,祭神台的事情他比你们懂得更多。我甚至觉得仙秦的遗迹和他有一种特别的默契……娘!你若保佑这几位哥哥,保佑司马家,便让他们放弃要做的那件事吧!不然,司马家会血流成河……”
“父亲和师兄,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钱晨为了师妹,最后一次努力道:“既入此地,当心怀善念,不然必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司马越放声大笑道:“哈哈,李太白,你这话简直可笑!”
“什么‘心怀善念,万劫不复!’你当我们是什么愚夫愚妇,还信你这一套不成?”
此时,谢安面色微动,凝视着钱晨,露出一丝微笑……
谢灵运面色微微一凝,握紧了手中的柯亭笛。
王龙象稍稍扬眉,面上透出一缕剑气!
远方的一众魔头,神色微动,暗道:“猎物上钩了!”
……………
前方的荒丘黄沙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那个影子最初犹如黄沙之中,浮现的一个小点,在众人眼中越来越清晰。
司马越微微抬头凝神去看,法眼中却见那个白点是一只无角的白鹿,正在荒丘之上回头顾盼这里。那白鹿浑身染血,仿佛经历了一场血战,头顶犹然可见断角的痕迹,它凝视着这边,蒲扇了扇耳朵,洁白的皮毛上满是大片的血迹。
“竟有灵兽白鹿?”谢安感叹道:“白鹿染血,极是不详!”
顾真人皱眉:“听闻三年前广陵郡魔穴大开之时,便有白鹿折角,结果进入魔穴的一众世家生还者寥寥无几,甚至有两大世家家门破灭。而且自此之后,广陵及周围几郡便频发异事,好像有什么诡异的诅咒一般。我曾去信问好友陶侃,他虽只有寥寥数语提及此事,信中却可见其忌讳和慎重。”
“如今白鹿再现,莫非前方真有大凶!”
司马越远远望着白鹿,突然接过身边一位侍从的弓箭。
他张弓搭箭,还未瞄准,白鹿便有所察觉杀气一般,突然转身,消失在荒丘之下。
众人心中都各有所思,只有罗浮派的邋遢长老和那个不肖弟子蜉蝣子,趴在旁边瞪着那远方的白鹿,眼睛都直了。邋遢长老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白鹿有点儿肥!”
蜉蝣子咽了口唾沫,道:“许是贴了秋膘!”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意动,而司倾城在旁边听得分明,暗暗的瞪了这边一眼,记下了这两人的面貌。
她面色不动,心里却发狠道:“要是我心爱的小鹿有什么差错,这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钱晨也若有所思的看了这边一眼,叫邋遢长老身上无故一寒,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暗中掐算了起来。
指尖卦象不断转换,却迟迟没有结果,卜算的天机一塌糊涂。
“凶!好凶啊!”
邋遢长老只感觉前方之地,蕴藏着极度的凶险,真有所迟疑,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司马越却冷笑一声,不当回事,径直驾着东宫禁殿,闯入了祭神台所在的区域……
这时候,邋遢长老的掐算终于结束,他面色凝重抬头道:“大凶之兆!血光之灾!”
“那咱们还过不过去了?”蜉蝣子迟疑道。
“凶的是他们,我们没事!”邋遢长老伸手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道袍之上擦了擦,把满手的汗擦干净,道:“走,我们跟进去……只要秉持正道,自然能逢凶化吉!如此说来,李太白还真没说错……”
邋遢长老大步疾驰,跟在了后面。
蜉蝣子则小声道:“心怀善念,则无事,那有没有说心怀贪念会如何?”
“你戒贪不就行了?”
“戒不掉啊!”
钱晨立身荒丘,回头远望祭神台方向,那里钱晨的真身盘膝而坐,腿上还放着祝融血刃的血红色刀身。他伸手揣摩血刃刀身,感应着此地那隐藏极深的魔道气息,低声数道:“一、二、三……六个、七、八……”
第一百八十二章万蛊魔巢,喧嚣深渊,再唱空城
“前方便是葬魔石台的所在了!”司马越站在东宫禁殿之中,对身前的一位老者道。
铜殿中的禁制封锁了四面八方,使得这里面连一丝风都透不出去,让他能放心和老者交代一些事情。
如今护卫在他身旁的三位阴神供奉,皆是司马家掌控南晋以来积累的世家底蕴,但其中有两位乃是外姓,唯有如今站在司马越身前的哪一位,是司马家的老一辈强者,也是背后支持司马越掌握大权的人物,作为三尊阴神之首。
故而司马越十分恭敬,并无逾越之处。
“那李太白称葬魔石台为祭神台,并非是毫无因由……”老者双目微闭,摇头晃脑道。
“哼!王知远倒是告诉了他很多事情!王知远前次进入金陵洞天,便发现了一些秘密,他受道院之命看守三茅观后,一定也研究出了金陵洞天的许多隐秘。这次以金种打开另一条道路,着实让我等措手不及!”老者睁眼冷笑道。
“还有小十六!明明是我司马家的人,三茅观也是她的产业,王知远乃是她的师兄。”
“李太白愿意带她前来,分明是王知远替她找的护道人。这妮子从小狼心狗肺,胳膊肘子喜欢往外拐,若是她让王知远把手里的秘密交出来,再求我等出手,我们难道会坐视她一个人来闯?真是自作聪明……”
司马越也笑道:“小十六与我们可一向不亲!”
老者冷笑道:“此事应该有陶天师偏见之故,但王知远还是算错了!”
“葬魔石台早在五百年前那次金陵洞天的探索中,就被我等发现了!为此我们还暗中下手,杀过两个无意间靠近了这里的世家阴神。所以,无论王知远知道些什么秘密,也不可能比我们更了解葬魔石台。”
“此次炎祖欲重新证道,一旦我们司马家重新有两位元神,便可再次压过世家,掌控大晋!”
“到时候,你的太子之位才坐得稳。才不用向如今那位皇帝一样,为炎祖奉献国运!”
说到这里,司马越心有戚戚,老者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言语之中对皇帝并无一丝尊敬。
“那十六的事情?”司马越低头道。
“有她在这里,陶天师便不敢轻举妄动,算是一个上好的人质,陶天师却是失算了!到时候,所有事情都栽到魔门头上去,与我司马家无关!”
老者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殿外那四下打量,一脸萌蠢的司倾城。
司马越凝视着不远处,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土丘,相比之下,周围的山峦都低矮了一个头,土丘的土壤呈现五色,层层叠叠积累起来,在天光之下,散发着五彩光晕。
犹如有人在这里堆积了巨大的封土,向上天供奉着什么。
周围的山势蜿蜒如龙,但龙首全都被这土丘压在了下面,若是有人俯视这片群山,便能看到附近有九条龙脉环绕这土丘,犹如拱卫龙珠。
这等风水形势,在古书中有言——九龙祭天式!
如今土丘正中,本该供奉着祭坛的地方,却已经凹陷下去一个无底深渊,犹如一处火山口一般,往下望去深不见底,只听得阵阵怪异的呼啸声。
似乎有人出手,将这片宏伟祭坛最中心的所在,打入了土丘之下。
司马越知道,那处深渊往下,便是葬魔石台的所在。他们之所以称那古老的石台为葬魔石台,便是因为在探索之时,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妖魔。
司马家愿意联合魔门,除了有利用魔道背黑锅,实现他们图谋已久的算计之外。未必没有葬魔石台太过凶险,司马家独木难支的缘故。
这深渊就像鸟笼一般,最上层的岩壁之上,犹如蜂巢一般罗列着无数洞穴。
众多扭曲的遂道相互缠绕,掏空了土丘,小到犹如蚁穴虫巢,大的犹如深渊,放得下城池。风煞在地穴之中穿梭,产生剧烈的呼啸声,这种声音摄魂夺魄,除了极大的削弱了神识,压制了修士的神魂以外,还会形成被魔道称为喧嚣魔音的天灾。
风煞吹过那无数孔洞,产生的错乱魔音,弱的只能叫人暂时失神,强大的魔音却能摄魂夺魄,让阳神之下的修士瞬间魂飞魄散。
已经有魔道修士在此苦苦参悟,想要根据此地的环境,创出一门魔音神通。
“葬魔石台入地三千里,通往其中的深渊深邃无底,极为凶险。这最上层的无数洞穴石窟,被称为喧哗魔界,其中有三种大凶,叫人避之不及。”老者向司马越警告道。
“一是风煞穿梭产生的喧嚣魔音,喧嚣魔音的产生和强弱毫无规律,有时候一个最平平无奇的蚁穴也很传出最尖锐的魔音,叫人头颅一瞬间像个烂熟瓜果,砰!的爆掉……”
“有时候洞穴之内又会回荡着最为细微,微不可闻的魔音,叫尔等无知无觉间,悄然沉睡,睡死在洞穴里。”
“魔音千奇百怪,乃是喧哗魔界之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凶险。”
老者言语之中杀气腾腾,叫司马越看着那处深渊,背后也有一层冷汗。
“除此之外,无间风煞也是一凶,那无数石穴隧道之中,因为狂风吹拂,地底浊气被炼化为丝丝缕缕的风煞,最毒的风煞曾经毒死过无目教的金蚕蛊王。除了毒风煞之外,还有寒风煞、绝风煞、元磁风煞、九幽风煞等等,每一种都恐怖至极,在此地的环境下,等若绝世神通。”
“遇到前两凶,还只是运气差一些,准备充足犹可活命。但遇到第三凶,才是最为恐怖之事!”老者神色之中浮现一丝凝重,幽幽道。
“易经有云: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又云: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钱晨对司倾城解释道:“山势巍峨,乃是龙脉,土丘低矮,亦是风水形象之中的砂。这五色土丘外观浑圆,其势巍峨,土质又呈现五色,乃是上上等的吉壤,最适合藏风聚气,孕育地气灵脉。若是开辟灵田,这一个土丘都是能种植紫纹龙牙米的最上等灵田,正是砂口之中,最贵者——紫宸!”
司倾城看着这巍峨土丘,想到司马家在龙脉之上,种植紫纹龙牙米的那片狭小灵田,心中很是震撼。
就那片狭小的山间谷地,被司马家视为命根子一般,整片福地上下布下了无数禁制,甚至元神老祖司马师都不时坐镇在那里。
每日都有供奉丹师,风水地师,天星阴阳师品尝福地周围的三十六口灵泉,以灵泉调配的天然丹水浇灌,观察周围的地气,一旦有灵泉发苦,地气呈凶,便有钦天监一群供奉严查到底,把它看得跟司马家的祖坟一样重要。
但在此处,这巨大的可以开辟数百座城池的土丘,却尽是如此吉地。
“紫宸砂,又称北辰砂,北斗砂,所在之地必是龙脉结穴。”
“这土丘全盛至极,何止一条龙脉,周围山势蜿蜒成龙,共有九龙盘绕,这北辰之砂至尊至贵,绝无可能是洞天自然孕育,当是方士使人以五色砂积土成丘,尽夺九龙之气,呈九龙祭天的惊世大局。”
“此局不是寻常布局,用在营造风水之上,有太过霸道之嫌,必受龙脉反噬。但方士以此局布置祭神台,却恰到好处。因为无论何人陪葬此局,都压不下九龙,无论是何宗门营造此局,都有气运断绝之虞,但此地,偏偏是祭天的祭台。”
“九龙承受地气而生,以天凌地,却是自然而然。”
“天道高远,受何祭祀都不为过。”
“可惜……这等大吉福地,却被人一掌打入地下,将方圆数十万里的生机一并断绝。那一掌之下,周围的九条龙脉皆被断首,之前这片福地是如何享尽天地钟爱,这一刻,便受了何等的反噬。”
“正是山势高大而风雨侵焉!”
“山下有风,为蛊卦,这一掌击碎土丘的外力,就是风;而外力破坏之下,这风水福址,天眷大局,曾经的祥瑞灵气反噬作用于内,便是‘蛊’!”
“山下有风,风吹生蛊,这就是易经六十四卦中蛊象的道理,平常的‘蛊’,只是风雨侵袭之下内部**的隐患而已,而这却是山崩地裂之后,万蛊侵蚀之下,一切祥瑞化为毒瘴,群蛊相互吞噬,养出的蛊王!”
“我愿称此地为,万蛊魔巢!”
钱晨凝重道:“所以,此地必然毒虫丛生,暗藏不知道多少毒物魔物,那五色土下也当是密密麻麻的洞穴!”
司倾城骇然道:“师兄你是说,这五色土丘下面,都是虫子?”
“何止虫豸?”钱晨微微摇头道:“我说的蛊,乃是衰败、浊恶、阴沉、污秽、毒瘴之气所生的一切异物。这蛊可以是毒虫,可以是阴魂,可以是魔物,可以是邪祟,可以是修士,甚至可以是——人心!”
“此地的一切,已经尽在我掌握之中!”司马越冷笑道:“这喧哗魔界被我等反复探索,什么危险都已经摸清楚了,包括喧嚣魔音,无间风煞,包括蛊魔,我司马家皆有后手应对,此地与我等来说,如履平地!”
他身旁的老者微微点头,俯视铜殿之外的众人:“但那些世家散修,初入喧哗魔界,若是有幸走了我等清理过的道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这里大多数人对我们都没用,削弱一下那些世家真人的战力,也是好的,所以……我已经请诸位魔门同道出手,在此地布置了一些小小的‘惊喜’。太子可与我一起看一番好戏!”
“叔父高明!”司马越笑道。
他回头凝视着远方的钱晨,冷冷道:“这想必是……很大的惊喜!李太白……我看你能逍遥到几时。”
“王知远找你,真是找错人了!”
钱晨的本体,立身于那无数纠缠的隧道。他站在那风煞呼啸的洞穴口边,听着耳中那狂躁喧嚣的魔音,毫无所觉,甚至脸上还浮现了一个微笑,听他低声唱道:“好音,好乐!此地正是天生的乐器,叫我不禁手痒。”
他低声哼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一首失空斩,献给所有司马家的废物,”
第一百八十三章翼蛇奇虫,三百蛊王
一位睡眼惺忪,满脸漫不经心之色的浪荡青年,站在一处血色石窟面前,身边跟着几位九幽道的弟子。
正是九幽道的真传弟子——姬眕。
他瞥了一眼手上的秘图,将其收入怀中,道:“就是这里了!”
“当日老祖发现这处蛊道圣地,便于此地营造三百处蛊王巢,这是成功几率最大的几处之一。此地石窟石壁通红,犹如染血,老祖认为洞窟之内曾经浸透了魔血,因此被老祖称为浴血王巢,可以养出最为阴毒的血龙蛊……”
“姬师兄!”
身旁一位面色黝黑,有蛮人血统的九幽道弟子满脸的惊恐之色,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姬眕。
“放心,我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用你们去祭蛊!”
姬眕微微一笑,从法宝囊中掏出了一只五彩鳞甲的大蛇。
“虽然蛊王出世之时,要尝过血食的滋味,却又不能满足,才会达到最凶的状态。但血食而已,我早有准备!”
四周的九幽道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人人都知道,只有以修士为血食,才能增加其他修士血肉对蛊王的吸引力,用妖兽的效果会下降许多。但没有人会愚蠢到,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
“启封蛊巢!”
姬眕站在石门之前,割开了大蟒的七寸位置的鳞甲,鲜红的蟒血流淌到玉刀之上。
姬眕抬手以玉刀在石门刻画了几个符文,其他几位九幽道弟子则是一副面色如土的样子,极为畏惧的望着那处石门,如同看着一只沉睡的恶魔。鲜血迅速的渗入石门中,门后依旧安静静谧,透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气息。
砰!
一声低沉有力的心跳声从门后突然传出……
砰砰!……砰砰!
随着这心跳声愈发急促,有力!
伴随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让人窒息的恐怖气息,跟着姬眕而来的九幽道弟子,有的已经双腿发软,为这股气息所慑。
姬眕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九幽道中,一日不成真传,一日便是蝼蚁。
真传弟子可以随意用普通弟子炼制魔头,修炼法术,任意取用。
当然也不可过度,否则更上层的老魔看见你资源消耗过大,与产出不成正比,也会考虑将真传弟子炼制成魔道法器来止损。
除了宗门分派给他们的外门弟子和奴仆,真传还可以接受其他内门弟子的投靠,这些内门弟子,也可以合理损耗,甚至可以偷偷取用投靠其他真传的内门弟子。但一旦被发现,等若偷了其他真传弟子的资源,必然引起两位真传的争斗。
所以在九幽魔道之中,只有强者能获得更多资源。
资源也会向真传弟子之中最强的几位集中。
虽然姬眕并未想要用他们做祭品,但若是这些人太不争气,姬眕也不会多事的去救他们。
“轰——”
随着一声巨响,血色的石门被瞬间砸碎,一股残暴恐怖的气息冲天而起,被姬眕禁锢的五彩大蟒居然在这瞬间挣脱了一小部分禁制,开始死命的挣扎起来。一道血影从打破的石门之中冲了出来,只是流光掠影的须弥之间,血影在地上一弹,便纵入那五彩大蟒的体内。
坚硬的妖兽颅骨被轻易钻破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窟窿,五彩大蟒挣扎的庞大躯体瞬间僵硬。
很快妖兽庞大身躯中的血肉,便被吞噬一空。
一只背生双翅的异蛇从妖兽颅骨的窟窿中怕了出来,它羽翼收束之时犹如两只折叠的利刃,展开之际,犹如两只血翅,在锋利的羽毛末端垂落血芒,分外邪异。
“化血翼蛇!”
姬眕的脸色微变,浴血王巢这一次蕴养的血龙蛊果然不凡,居然是化血翼蛇这样的魔种。
此蛇突袭之下,阴神尊者若是防备不及,都有沦为血食之危,这只王蛊的两翼非但锐利如神兵利器一般,垂落的血芒更是犹如天魔化血神刀气,乃是一种可以将生灵血肉瞬间化去的阴毒神通。
化血翼蛇竖立的瞳孔,盯着在场的众人,它将洞窟内所有蛊虫吞噬一空,化为蛊王后,又因为石窟的禁制,沉封了三百年。
刚刚的这点血食,只是润润肚肠,远不能满足它。
被它顶上的一众九幽道弟子,在那目光的威压之下,几乎瘫软,却依旧拼命向着姬眕身后躲去。
姬眕手中出现了一串铃铛,他摇晃铃铛,发出刺耳的魔音,化血翼蛇一时退缩,对那魔音有些抗拒,但它却并没有像姬眕所想那般逃走,而是将身躯一盘,双翼张开在蛇首之上闭拢。
血翼如伞一般遮在它的头顶,血芒垂落,护住它全身。
魔音透过血芒,已经微弱,而化血翼蛇却在逐渐适应魔音……
姬眕心道不妙,这些九幽道弟子,有一大半都是为化血翼蛇准备的血食,原本将这些人喂给血龙蛊王,剩下的数人有驯蛊的魔铃庇佑,蛊王会遵循本能遁逃。
姬眕自持修为,寻常血龙蛊以他的修为神通,不难逼退,因此才违逆了门中的意思,想要护住这些跟随自己的内门弟子,但岂料这一次炼成的血龙蛊却是化血翼蛇这样的魔种,嗜血的本能克服了魔铃的驱赶……
姬眕双眼一闭,再次睁开之时,眼球已经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琉璃薄膜。
琉璃薄膜之下,却是灵动的竖瞳!
一股无形的威压横扫而过,化血翼蛇冷漠残忍的瞳孔里,竟然也流露出一丝忌惮之色,它盘身摇晃了两下,还是放弃了这些血食,转身遁逃……
“谢过姬师兄大恩!”
蛮人血统的九幽道弟子在姬眕身后不住叩首道,在他的带领下,一种内门弟子都附身下拜。
姬眕一挥衣袖,淡淡道:“你们对我还有点用,既然知道好赖,那便听我号令行事!”
他信手一挥,谁也没注意到一只无相神魔,悄悄随着化血翼蛇遁走的血光而去……
五色土丘之外,率领一众世家子弟紧跟在司马越的铜殿之后,准备进入土丘顶部无底深渊的谢安,一挥衣袖,笼住了一只无形无相的魔头。
谢安神念一扫,那魔头便显化出化血翼蛇出世的种种。
内有姬眕传音道:“魔道那边已经放出了近百只蛊王,就是为了对付你们!如今无底深渊的上层——喧哗魔界之内非常凶险,如化血翼蛇一般的蛊王便有三只。突袭之下,恐怕你们会损失惨重,甚至逼得你不得不出手。”
“蛊王的凶厉,只在解封前的三天。三天之后,它们捕获足够的血食,便不会那么凶厉……你们是否退一退?”
谢安断然道:“不行,如此一来魔道一定会怀疑到你。”
“上一次王龙象出手,那边便有所警惕,司马越竟然直接出手,不顾天下之大不韪释放恶蛟,引发大江水患逼退龙象,若非闯出来一个李太白,差一点功亏一篑。”
姬眕道:“但也正是因为李太白出手杀了那人,所以魔道这边暂时还摸不清李太白的来路,这件事情,我可以撇清关系。”
“这般,再出手一回,我也有把握蒙混过关!”
“李太白是陶天师派来的人……必要之时,你可以向他坦诚身份。”谢安道:“其他人,就算是我孙灵运和王家的王龙象也应该伤不到你,但唯有李太白……此人若是全力出手,可能会杀了你。你一定要及时呈情!”
“李太白吗?”
那边轻笑一声,低沉道:“我知道了!”
…………
钱晨如今一副魔道少年的打扮,负手行于那无数纠缠在一起的洞窟之中。
他腰间挎着祝融血刃,身旁是无尽魔音呼啸,却似闲庭信步一般,行走其间。所过之处,那些魔窟之内的异种、蛊虫尽数退下,趴俯在地上犹如恭迎它们的王。钱晨空着的左手手腕上,缠着一个血色的镯子,仔细一看才能看出这是一只浑身血色,背生双翼的小蛇。
钱晨来到一处魔音最为密集的洞窟大厅,洞窟之内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分布着无数的洞口。
这里魔音汇聚成一曲葬魂曲,最为凶厉的蛊虫,也只敢趴在那些洞口,钱晨抚摸着小蛇光滑的背脊,将它炸起来的鳞片顺着安抚下去。
看着面露痛苦之色,几欲翻滚起来的化血翼蛇。
钱晨只能将它放回了祝融血刃之上,小蛇用尾巴卷在刀柄上,祝融血刃透出一丝天魔化血神刀的刀气,才让化血翼蛇游走于刀气之中,斩破魔音,越发从容。
化血翼蛇借助钱晨天魔化血神刀上的魔意,抵御魔音。
在这葬魂曲中洗练双翼垂落的血芒,蜕变神魂。
而钱晨却侧耳倾听这无数洞窟之中,传出的各色魔音,神魂沉浸其中,却又借着道尘珠超拔其上,欣赏这天地造化奏响的葬歌。
司马越探头看向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深渊的那边石壁之上,密密麻麻都是无数洞口,他捡起旁边的一块赤色石头,扔入深渊之中,石头毫无阻碍的穿过深渊,却久久都没有传来坠落到底的声音。
“看起来并无没有凶险!”司马越面上从容道。
实则,他心中冷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一声剑鸣,一曲神殇
深渊有无数洞窟,无数道路,但唯有这一条乃是十死无生的绝路,死路。
从深渊直接坠落,看似最快捷,最便利,但深渊四面的石壁洞窟之中,藏着不知道多少蛊魔,任何从洞口经过的生灵,都要受到那无数蛊魔群起而攻之。
而且这无数洞口,也会传出无数魔音,深渊犹如一面巨大的回音壁,将这些魔音汇聚在一起,化为令九幽魔道的老祖,魔道最为凶名厉厉的魔头都要恐惧忌惮的——寂灭魔音!
这魔音真如其名,可以寂灭一切,就算是元神真仙陡然受此一击,都要重创。
谢安凝视着深渊,微微摇头道:“还是小心为上!”
他指了指深渊石壁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洞窟,声音中透着一丝凝重道:“那些石窟之内的气息极为诡秘,不乏有老夫也要忌惮的凶厉之气,老夫神识虽然受这魔音削弱严重,却也能感觉到,其中有不少棘手的妖魔气息!”
周胤真人探头看了一眼,被迎面而来的魔影晃得头脑一晕,连忙缩回头道:“好厉害的魔音!”
顾真人也面色迟疑道:“从这深渊之中直接下去,只怕会有不测之威,不如沿着两旁的石窟一点一点的摸索下去,也以免我等措手不及,护不住自家子弟。”
“言之有理!”诸位真人皆颌首赞道。
司马越左右打量了一般,却看见钱晨凑在深渊前,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那一处石窟之内,钱晨的真身已经盘膝坐下,膝上横放着大圣雷音琴,他冲着一处犹如蚁穴的洞口吹了一口气,气息穿过那细小的洞口,在其中九曲回环,发出一声奇怪的呼啸之音。
这一点不起眼的杂音,却被深渊洞口的身外化身,听了个正着。
身外化身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的微笑。
这笑容落在司马越眼中,却犹如对他的讥讽,司马越笑道:“太白既然声称此地并非善地,想必对此地的情形应该有所了解,可否当先进去,为我等探一探路呢?”
钱晨平静的抬头,冲着他笑道:“太白也是你叫的?”
司马越脸色瞬间阴沉,冷笑道:“既然你无意探路,又声称此地不是善地,可见当有不轨之心。我等一无所知的下去,不知道要被你如何暗算,万一你利用我等去试探这里的凶险,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哼哼!”
钱晨看着他,脸上突然展露笑容,让司马越心中一跳,听他笑道:“我也可以不进去!”
说罢,钱晨拉上司倾城,转身就走。
司马越眼角一跳,上前一步,踏在了东宫禁殿的阶前,道:“慢着,你这般居心莫测之徒,万一在外面动什么手脚,断我们后路那该如何?”
钱晨回头,眉头一挑,轻轻咳嗽一声,侧身淡淡道:“那你说应该如何?”
“李太白应该走在最前面!”司马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我紧跟其后……”看着你的死法!
他的眼中流露出犹如毒蛇一般的阴毒之光。
钱晨立身断崖边缘,他正面深渊,侧身对着司马家的众人,此时石窟之内的真身双手按在了琴弦之上,信守一拨,琴弦微动,一缕琴音穿过那无数孔窍,在大若殿堂,小如蚁孔的隧道之内穿梭,扭曲的种种古怪魔音,回荡在万蛊魔巢,喧哗魔界之中,最后那千万魔音又汇聚在了深渊之中,被这个巨大的回音壁收束。
而站在悬崖之前的身外化身,将这一切都收入了耳中。
他伸手虚握,握住了这千万魔音收束的一声剑鸣,握住了那汇聚一线的无形声波。
这时候,司马越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警兆,他奋力祭起东宫铜殿,而此次钱晨已经突然挥手,手中汇聚这无数魔窟回荡收束的琴音之中,暗藏的刀鸣。
“李某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
束音为剑,一剑刺出!
东宫禁殿爆发的灵光被这无形一剑斩却,剑光破碎了这件法宝强横的禁制灵光,贯穿了铜殿的台阶,嗤的一声洞穿了司马越数将护身法器,最后一件鎏金为饰,穿着海外千年太阴玄珠为冕的太子冠冕,迸发强烈的灵光,其中禁法轰然爆发,才挡住了最后的剑光余威,纵然如此,残余的剑气依旧在司马越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冠冕崩碎,破碎的灵珠摔落一地,司马越神色呆滞……
“孤的太子冠冕!”
“尔敢!”殿中的老者一声大喝,探出一只大手向钱晨打去。
钱晨剑光一转,残余的无形剑音激射而出,与大手相撞,打成了粉碎。
老者撒手回撤,他看着自己手上出的血痕,眉头一挑,一只三十二节的铜锏滑落手中,此时谢安上前一步,阻拦了双方的气机,缓缓道:“两位,不过是口舌之争,何必如此?”
老者冷笑一声:“小辈,年纪轻轻,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身为大晋子民,对太子出手,乃是死罪!你全家死不足惜,都难偿你的罪过!”
“现在自废修为,还能留你九族!”虽然嘴上如此,却依旧动手。
“不好意思,在下身为汉人,请问大晋是哪根葱?”钱晨看了司马越一眼,事不过三,此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他也没有再次出手之意,如今李太白只是一尊身外化身,失去了本体的太极金丹和五行天遁丹,凭着剑法修为,还收拾不下这司马家的老狗。
方才是本体远远的借了一剑,才有如此之威,下一剑只怕就会被谢安看出些许端倪,如今本体已经布局完毕,这些司马家的废物马上就要被本体顺手收拾掉,却不应为此而耽搁了对付魔道!
“哈哈哈!仙汉余孽吗?”
老者嗤笑一声,对一众司马家的宗子道:“走!我看谢安能护他到几时!”
此时,其他人也接连踏入了那处深渊之中,他们寻了一处接近深渊顶部的洞窟,一行人鱼贯而入,司马越将东宫铜殿缩小成一人高的台阶,立身其上,牢牢护住自己,老者给司马家五位宗子每日分了一颗腥臭无比的药丸道:“你们把这个放在身上!”司马越接过香丸,将一面避煞幡,一面止风幡插在铜殿之上,同时铜殿之中,一排编钟罗列殿旁。
老者沉声道:“你不用和李太白计较什么,都是将死之人!“
“作为大晋太子,和一个草民斤斤计较,丢了身份!”
司马越低头应了一声,又听那老者道:“钟鸣鼎食,才是王族气魄。钟声乃至大之音,因此才可以中和魔音,无惧魔音灌脑,这两面奇幡,也是礼器传承,上古人皇出巡,随身有诸多仪仗,看似不起眼,实则有许多玄妙,这两面旗幡便是仪仗之中的法器,若非我司马家有如此传承,其他人如何能入这险地?”
“倒是这避蛊香丸,乃是魔道所赠。你要小心提防一些!”
司马越点头应是,同时冷笑道:“如此万全之护,纵然那李太白剑术如神又能如何。在这里,惊人剑术还比不上一颗小小的香丸!”
这时候,世家之中的一位弟子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经过一个拳头大小,形似骷髅的洞口时,好奇凑到面前看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惨叫,咕咚一声摔倒在尘埃中,再也不动。
在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在其右眼钻出了一个拇指粗的血洞,鲜血汩汩而流,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血洞中蠕动。
其护身法器在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反应。
谢安面带愧色,朱真人脸色阴沉,抬手打出一道玄光摄来血洞中的那物,却是一只犹如锥子的奇虫。朱真人抬手捏碎此虫,喝道:“此地并非建康花楼,你们若有一丝大意,便是如此的下场!”
一众世家子弟尽皆凛然,祭炼起了护身法器。
各色的灵光闪耀。
钱晨点了一笔朱砂,提在司倾城的眉心,道:“我给你点了一颗药痣,可以避蛊,你小心一些不要擦去。”
司师妹抬手招来一面水镜,看到自己眉心一点红芒,衬着雪白的小脸,煞是可爱。她笑得眯起了眼睛:“师兄什么时候开窍了?不给我香丸了?”
钱晨默然无语,在他的眼中那一点红芒内藏无数神光,点在司倾城的眉间,与泥丸相合,将其神道的念力化为圆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最重要的是,其中还藏着罗天仙器的一丝气息。
香丸只能避蛊,可接下来,会出现比蛊魔可怕万倍的东西!非得如此,不能万全。
“噔!”
待到众人终于深入石窟,钱晨的真身面对那密密麻麻的石壁,终于再次拨动琴弦。
一声弦动,通过那无数隧道回响,化为无数不同的魔音,这一声如同诸神同坠,让藏在琴腹的我执刀发出之前‘诸神同坠,浩劫茫茫’的一刀余韵。
深渊之中,万载之前的气息在回荡,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方仙道升起悬山浮岛,开辟魔土,引下烛火光明的那一刻。
深渊最深处,正在一张蛛网上侧卧,对一众千奇百怪的魔神调笑的蛛神罗氏突然一怔,急忙爬起,侧耳听了一下,惶然道:“那个小魔头,怎么又追来了?是不是不肯放过我?”
…………
这一声琴音平静祥和,仿佛一片没有争端的神土,但在经过那无数孔窍的扭曲后,却有无数悲恸、内疚、绝望、疯狂、嗔怒、枯寂和恐怖。
琴音之中,诸神累累的尸骨浮现其中……
一声叹息!
那世家众人先前所经的石窟处,一滩血泊面前。
犹如骷髅摸样的洞口突然微微颤动,五色的砂石剥离了下来,一个枯黄的骷髅挣脱了石壁,缓缓抬头,那奇虫栖息的洞窟正是它的眼窝……
一块立身石窟,犹如天使雕塑的岩石,正在缓缓的融化。
神血干涸的黄泥破碎,露出一张绝美无暇的脸,她一转头,另一半的面孔却犹如腐尸,在她身后是一只洁白无瑕的羽翼,而另一只,则是骸骨暴露于外,只有少许血肉还挂在骨架上,羽毛凌乱斑驳,染着污血的残翼。
这残翼的羽化天人,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展翅飞起。
这一刻,钱晨琴中流淌而出无上神曲,犹如诉说这诸神的辉煌,但经过魔窟的千回百转,这神曲尽数转为魔音……化血翼蛇在旁边盘身于魔刀之上,摇晃的立身而起,它的身躯微微颤抖,如同战栗。
深渊石壁之上,一只真龙的尸体从洞穴之中滑了出来,千丈龙躯迅速探下,来到深渊的最底部,血窟窿一般的龙目注视着下方的古朴石台,真龙无悲无喜,倾听着琴音。
一位背着破铁剑的修士突然睁开眼睛,从地上的石窟中爬起,面露迷茫之色,行走在隧道之中。
“师傅,师兄!左慈大方士!”
罗氏身躯僵硬不敢回头,在她身后,无数指头大小密密麻麻的织女,从黄泥中爬出,绣着她的蛛网,一滴泪水盈出眼眶,但她却不敢回头……
雷公砸着生锈的神锤,一点点的破开自己藏身的石壁;蛟龙吞吐血炎,升起干涸万年的神炉;幽魂一般的神女,在空旷的石窟中唱起妙曼的歌声;浑身挂着腐朽的天衣彩带的飞天,在黑暗中起舞。
琴声过处,昔日的一切与今昔重现,浩劫埋葬的枯骨,于今日重生!
石窟更深处,姬眕若有所觉的突然回头,察觉到这片魔窟之中,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
此时已经有一只蛊王撞上了世家的一行人,那只三只尾巴,浑身骨刺的魔蝎贯穿了顾家一名旁支子弟的胸膛,大口撕咬着他的血肉,顾真人一声怒喝,万里云霄图出手,要将魔蝎收入其中,但惊动的蛊魔已经从四面八方袭来……
第二只蛊王,一只浑身都是眼睛的蠕虫也冲了过来。
千百只魔眼放出奇光,照到的人无不浑身溃烂,化为脓水。
周真人一道真火,将这妖物笼住,炼死,但妖物死前,世家中已经有数人化为脓水。刘裕枪出如龙,将一只只蛊魔钉死在石壁上……
钱晨并指为剑,剑气挥洒,一只只蛊魔被他斩杀于身周三丈。
厮杀声里,各种诡异的魔物,让众人瞬间陷入了血战,诸位真人不得不尽数出手,努力将那些不断来袭的异种魔物镇压。
可这里的血腥气,又不断在吸引其他蛊王过来。
世家众人已经陷入了绝地,但这时候,早已脱身而出的司马家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司马玮,骑在龙血马之上,远远的看到一个黑甲骑兵,跨着一只只剩下骸骨的战马,站在隧道的尽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已经是枯骨的战马看上去又瘦又小,干瘦的犹如枯柴一般。
但司马玮却眼神一滞,凝视着那干瘦的马尸犹如蛟龙一般,长着一尺龙角的头颅。
他座下这匹最好的龙马,也只有浅浅犹如乳牙冒尖一般的龙角而已……
那马尸裂嘴无声嘶鸣,露出犹如满满一排的獠牙利齿。
司马玮回头看向另一边的隧道,只见尽头也有一个背生双翼,身姿妙曼的身影,赤足踩在粗糙的洞穴石地上,正在缓缓接近。
那背身双翼的奇特造型,让司马玮浑身一僵,迟疑道:“天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羽化天人,无头黑甲
笼罩在羽化仙人身上的淡淡迷雾散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那涉入凡尘的赤足仙子,司马玮呆呆的看着诡异阴森的魔窟之内,突然出现的天人,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阴森的魔窟与羽化天人相依相呈,有一种自悠远的岁月之中走出来的感觉,让人似感受到朦胧时光退转,远古的岁月突然重现的感觉。
骑着龙马的一行人,所有人都难掩惊异之色。
司马玮更显得凝重,喧哗魔界出现什么妖魔都不奇怪,但此地却出现了身披羽翼,不染纤尘的天人,羽化升仙,身披羽翼的天人是近仙的存在,亦是天界之中天生数千年寿元的一个族群。这种存在半仙半神,远古之时,元神境界还未开辟,羽化升仙曾是道门极为古老的时候追求的一个境界。
如今的道门,只有在最古老的道经之中,还描绘有这样的形象。
今日见到羽化天人从远古的历史中走出,出现在他们面前,给司马家众人的震撼比那些狰狞恐怖的蛊王还要深刻。
羽化天人缓缓回头,绝美的难以分辨的性别的面孔终于正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一刻,司马玮挽着龙马缰绳的双手赫然颤抖,如果说天人的左侧是近仙的存在,那么她的右侧便是魔。枯萎的半张面孔犹如死尸,半张犹如仙人一般完美的侧脸,拼接上半张狰狞恐怖的尸体,垂下的右翼,羽毛凌乱,血迹斑斑。不死的羽化仙人已经是一具残尸,让人恐惧和窒息。
司马玮不敢再上前,他调转马头,发现另一边的骑着尸马的骸骨骑士已经越发接近众人,他哒哒的马蹄声都快要闯入司马玮的耳中。
“这个地方太邪异了!”司马玮寒声道:“不要靠近那羽化天人,这种存在一旦死去尸变,便是大凶!”
司马亮驾着四条恶蛟拉得战车,也赶了上来,他看到去路被那两尊存在所拦截,也有些凝重,道:“怎么回事?家中不是说,此地种种凶险已经探明,预备了手段吗?”
“葬魔石台神秘莫测,我早就说过不可小看!”司马颙也一卷阵图,来到前面。
“不过是几只阴灵而已,把你们吓成那样!”
司马伦不屑嗤笑道,他扫了一眼那羽化天人,并无惧色,大步向那身负双翼的天人走去,他祭起一面五色麾盖,垂落条条赤气护住自己,显然是有十足的信心。司马伦乃是司马家少有武道双修的宗子,因为其降生之际,右眼之中便天生长了一个血色肉瘤,非常妖异,因此早年被宗族不喜,连修行筑基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他修习武道筑基后才发现,自身血气涌入肉瘤之中,能在眼中在长出一只肉眼,一眼便可以看破别人的骨肉脏腑。
偷学武艺,寻找破绽无所不利。
别人都到司马伦这只肉瘤乃是妖眼,只有他自己坚称此为古之圣贤的异象重瞳,以霸王自比。依仗这只妖眼,他的武道修为却是司马八位宗子之中最为强横的,只是因为天生妖异之象,受人排斥,故而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
今日,别人不敢冒犯天人,他却敢。
因为那只妖眼已经看穿羽化天人血气枯竭,纵然还剩下一具强横的躯壳,也难以作妖。要知道但凡尸变之物,体内的血气虽然浊恶阴沉,属于尸气,却也冲天贯地极是惊人。没有这等尸气,纵然是僵尸旱魃之身,也不可能力大无穷,肉身难摧。
因此在司马伦眼中,这羽化天人只是花架子而已。
他右眼直接爆发出强烈的血光,轮起手中的盘龙戟,狞笑道:“左边身子,还有些味道,右半边实在太丑,我来给你修修!”
铁戟震动,其上的盘龙突然化形而出。两边月牙形锋刃化作龙爪,金龙散发出无比沉重的气息,在半空中探爪,朝着羽化天人抓去,金龙盘旋之中,司马伦上挑铁戟,呈现夹攻之势,要将羽化的天人高高挑起,然后法武合一,金龙与铁戟合体将其劈成两半。
咣!
那金龙之下,柔弱瘦小的天人微微抬手。
用那纤细娇柔,犹如玉葱一般的素手微微一捏,便生生将半空中的金龙捉了下来……
司马伦并未看错,羽化天人并非尸变成魔,所以血气枯竭,犹如死尸。但她却是在钱晨一曲魔音之中重生,仿佛昔日重现,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魔性,不似尸变却比尸变还要可怕,这是大劫余烬之中走出的残灰,亦是九幽黑暗的化身。
半张脸绝美的天人,用已经化为枯骨的右手,抓住了司马伦刺来的戟锋。
司马伦脸色剧变,他只感觉自己手中的盘龙戟像是生了根一样,在那妖尸手中纹丝不动……天人背后的羽翼张开、落下。
司马伦人头飞起,澎湃的血气将他的头颅冲起三丈高,然后那滚滚血气犹如潮汐一般没入羽化天人干涸的体内,这一刻,司马伦还未落下的头颅那肉瘤妖眼赫然看到,一丝阴沉的血气自天人干涸的躯体之中泛起。
他这时候,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司马越要害我!”
染血的天人越发邪异,她微微抬头,死寂的眼中泛起了一点灵光。
这让不远处的司马亮、司马玮、司马颖,脑海中猛然炸开。
司马伦虽然冲动易怒,脑子不行,但其武道修为极其强横,又有肉瘤妖眼这等天生的邪异神通,所有人都有没想到,他竟然在那羽化天人尸体面前,走不过一个回合。
“逃!”司马颖一卷阵图,化为一道灵光朝着身后遁去。
司马玮一拍坐下龙马,早已经瑟瑟发抖,不安到了极致的通灵龙马瞬间转头,马不停蹄的朝着后面逃去,司马亮迟疑了一瞬,便看到几个忠心耿耿为主人拖延断后的骑士,上去阻拦那天人尸身,被那染血的骨翼一斩,瞬间一队人整整齐齐,连人带马都被腰斩,有人临死前燃烧气魄,打出绝命的一击,却连天人背后的一枚羽毛都没有打落下来。
天人抬头看向了逃走的众人,枯寂的眼神泛起一丝思考的灵光,似怀念,又似疑惑,这一眼犹如跨越了万年的距离,看了过来。
司马亮汗毛炸起,急催身下的蛟龙战车!
他还未冲到路口,便看见司马玮被后方的黑甲骑士从龙马之上挑起,黑色的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黑甲骑士反手拔刀,却是一截残刃,刀身从三分之二出截断,虽然伤痕累累,却犹然残留了惊人的锋锐,轻易的斩去了司马玮的头颅。
它解开盔甲,放下头盔,露出头盔之下空空荡荡,没有首级的脖颈。
黑甲骑士提起司马玮的脑袋,往自己的脖子上对了一下,随即便弃之如履,扔在了马下。
“尔敢!”后方传来了震怒的吼声。
狠狠东宫禁殿撞破了石壁而来,其上立着司马家的那位阴神老者。他含怒出手,铜锏之上节节符书大放光明,每一节之上,都隽录有一枚神箓,乃是司马家供奉在宗庙之中的利器,老者生为宗正,才能得以佩戴,铜锏打下,犹如三十二位正赦神祇加持其上。
无头黑甲骑士坐下的骨马跃起,手中的长枪化为一道玄光刺出,将铜锏格住。
他反手拔出之前的断刃,跃马一斩。
面对石壁的钱晨真身此时琴声激烈昂扬,犹如一曲战歌,那忌惮的琴声回响在石窟内,透过无数孔窍传扬出去,在这一刻,九幽黑暗记录的大劫一幕幕也来到了**……
“杀!”每一个孔窍之中都传来喊杀之声,山呼海啸汇聚成浪潮。
黑甲骑士空荡荡的头盔之下,赫然也传出一声:“杀!”
它手中的残刃抹过,一点惨烈之气无声回荡,残刀上撩,将抵在东宫铜殿之上的长枪斩断,截断的枪尾顺势刺出,连同断刀一并斩向老者,断刀破开老者护体的法器,残枪顺势刺穿了老者的身躯,这时候,老者身躯骤然从伤口处裂开,左右分成两道血光,蹿入禁殿之中又融合为一。
重新显化出来的老者面色微微惨白。
而远处奏响琴音的钱晨,却露出了然的笑容。
“神魔不死之躯!果然是魔道……”
无首的天人也已经来到了东宫禁殿之前,不远处司马颖所乘的天行舸已经是一滩残骸,一枚染血的白羽从中斩断了巨大的飞舟,镶嵌在司马颖的眉心,几乎将他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司马越呆了呆,低头看着不远处三人的尸体,又转头看向已经不敢出去应敌,龟缩在东宫禁殿之中修复魔躯的老者,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喃喃道:“不对,我司马家不是已经探过此地?这些死尸是从何而来?莫非是魔道的阴谋,他们想要将我们一并除去……这羽化天人,这黑甲神将!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愤!
老者站在铜殿之中,目光露出一丝狠厉,他伸手一指,已经遁逃到了远处的司马颙被身旁的阵图卷了回来,身不由己的迎上那两具死尸,混元一气阵中,一众主持阵法的我修士瞬间被榨干,血祭阵图,发出了浩浩荡荡,震动整个洞窟的一击,甚至连旁边坚硬的石壁都被余波摧毁,尽数化作嵛粉,不复存在。
这阵图的一击阻拦住了羽化天人尸身和黑甲无头骑士。
东宫禁殿趁机缩小为栲栳大小,钻入了旁边一处细小的孔窍之中,朝着远方遁去。
此时谢安等一众世家修士,发现嗜血凶狂的蛊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气息,迅速褪去凶性,回身钻入了诸多隧道之中,遁逃离去。死伤惨重的众人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便看到司马家的残余供奉仓惶逃来。
诸位真人如何能想到,各有护卫,身家法器尤其不菲的司马诸位宗子,究竟在前面遇到了什么,才能让身边的人吓得如此魂不附体!
第一百八十六章绝世凶灵,化身出巡
这时候,众人的前方有古老的气息流转,黑暗中又出现了那位羽化天人的身影,世家一方的真人都头皮发麻,预感到事有不妙,朱真人只是微微张开法眼,朝那里看了一眼,便仓惶捂着眼睛退回。
他的指缝间渗出血迹,惊道:“李太白说的没错,此地绝非善地,那个羽化尸体身上煞气极强,我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尸煞之气,就好像……”
他深吸一口气:“就好像昔年长平古战场的万人坑一样!”
顾真人惊恐道:“怎么可能?长平古战场,可是杀神白起血屠了赵国四十万修士才造成的禁地!”
“那羽化天人尸体中的煞气,给我的感觉并不在昔年长平出世的那只尸王之下。”朱真人眉头乱跳,只感觉刚刚那一眼带来的那种心惊胆战之感。犹然未散去。
这里被称为葬魔石台并非无因,似乎曾经发生过一次大劫,造就了不少绝世凶灵,好在这里还在金陵洞天之中,不然这等绝世凶灵若是闯到外头,可能会引发滔天大祸。
就像昔年的长平古战场尸王旱魃一样。
“李太白和司马家应该都知道一些隐秘……”周胤真人很是遗憾道:“早知道应该逼那小子说出一些东西,现在,他好像已经走远了。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司马家若真知道很多,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庾亮提着三名司马家宗子的头颅,从旁边转来,叹息道:“司马八龙,今日就剩下四条了!还有他那太子,也不知道逃不逃得掉……”言语之中,似乎并无什么遗憾之意。
众人现在已经顾不得感慨太多了,另一尊黑甲骑士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它戴在头上的盔甲下面空无一物,却似乎从里面投来一道眼神,注视着他们,那位羽化尸体也是如此,静静的矗立在黑暗中,周围的蛊魔已经散去,但可怕的杀机依然笼罩着他们。
世家诸位真人祭起各色的法宝,却不敢妄动。
谢安叹息一声,姬眕送来的情报出现了重大的差错,不知是魔道那边有意隐瞒了一些东西,还是姬眕已经被人怀疑,若是后者,他的处境就相当危险,姬眕乃是他挚友之后,谢安实在不想他出事。但眼前这两尊凶尸阴灵,实力并不在他之下,就算加上他带来的谢家镇压气运的灵宝,也一时无法收拾。
而且这件灵宝,是为了魔道准备的,一旦暴露,后患无穷。
谢安只能散发自己阳神之尊的气息,震慑这两具凶尸,想要将其逼退,良久黑甲骑士才调转马头,踏着哒哒的马蹄声离去,羽化的尸体也消失在黑暗中,两只绝世凶灵终究忌惮谢安的实力,转头退去,也是因为他们耳中的琴声平缓,并没有催动杀机的缘故,谢安捏了一把汗,微微回头,却突然面露一丝惊色。
在众人背后不远处,一尊发黄的枯骨正在安静的看着他们。
它不知来了多久,谢安竟然一丝都未曾察觉。
那骷髅身上披着几缕残氅,形状犹如鹤羽,最重要的是谢安认得出这种鹤羽长氅的形制——此乃方仙道内,方士的装扮!
仙秦之时,方士地位极尊,唯有在方术之上得了众人认可的元神真仙,才有资格被称为方士。而其上的大方士,更是方士之中,开辟一道着方能担之,因此仙秦以后金陵洞天之中,曾经有三位方士在此驻留,便已经是地仙界方仙道的大部分实力了。
“也许……羽化天人和黑甲骑士并非被我逼退。而是忌惮那具枯骨!”
谢安看到那骷髅披着残留只剩下几根丝线的鹤氅,转身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众人沉声道:“此地并非善地,极为凶险,纵然是阴神尊者也难以自保,尔等切记小心!”
…………
“居然是方士!”
石壁之前鼓琴的钱晨也不禁面露凝重之色,这方士的尸骨并不受他琴音影响,他甚至不能肯定,枯骨是否还有意识,亦或只剩下了本能的残余,但看它这番进退有度的表现,显然不像。
“这土丘之内,死过的存在比我想象的还要恐怖,许多存在甚至不逊于元神。”
“那尊羽化天人,虽然沉浸于我琴音之中,但却似乎只是与琴音共情,回忆往昔,而并非是被琴音操控!那黑甲骑士虽然稍弱一些,但战斗本能极为惊人,似乎是百战余生的武道强者。它们气血枯竭,还能发挥如此实力,很是不凡。”
“看来我想的没错,昔年罗天仙器金人坠落之际,还携带了一部分从属于罗天仙器的部署,这羽化天人、黑甲骑士可能都是仙秦时期就存在的虚拟神祇。”
“烛九阴一朝入魔,连追随自己许久的部下都一同埋葬,如此果决,当真有魔神之姿。”
虽然脑海中电闪过许多,钱晨的一线琴音依然缀在东宫禁殿之后,却见缩小成拳头大小的铜殿慌不择路的在诸多隧道之中穿梭,很快就跑到了深渊的深处,这时候,铜殿之中才有一只无相神魔飞纵出来,化为一道无形阴风,朝着某处而去。
铜殿之中,老者面色难看,神色阴沉道:“魔道那一边果然出了变故!”
“这喧哗魔界的凶险,早已经被我们探的七七八八,今日的那些凶灵尸魔,若非魔道作祟,怎么可能突然冒了出来?九幽道表面上在炼制蛊王,暗地里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幽冥无日之国的黑暗联通九幽,里面藏着的那尊残魂,以为我司马家没有察觉吗?”
老者愤怒的在殿中来回度步,道:“魔道狼子野心,虽然与我等有约,却也不能不防。把这里的情况通知那边,叫他们小心防备,及时与我等沟通!”
司马越打开禁殿的一扇门户,翻出了一只无相神魔向外遁去。
“等的就是你……”
钱晨放任铜殿离去,除了这件法宝确实难以对付之外,更有引蛇出洞的意思,司马家和魔道之间必然有一股势力在联络,这势力即是司马家在魔道的耳目,也是魔道反过来影响司马家的一支伏笔,钱晨埋伏司马家,便是为了逼迫司马越联络魔道那边,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所在,然后在下手斩除。
破坏司马家和魔道之间的信任。
琴音追着无相神魔,来到一支藏于深渊洞窟之内,为首着面白无须,神魂至阴至寒的魔道势力面前,那人听得一声魔音呜咽,神色微动,却也不觉其怪,他将无相神魔收回,神念一扫,便睁开眼道:“喧哗魔界出现绝世凶灵?还死了四位宗子?九幽道莫非真的在打鬼什么主意!”
他翘起兰花指,沉吟道:“原本说九幽道暗中灭了鬼哭宗的人,咱家还有七分不信,如今就只剩下了五分。”
“我得找那阴老魔问个清楚……”但他转念一想,道:“不行,若是他对我下手,我毫无还手之力呀!还是先找无目教和无常宗、赶尸派那些人探探口风,看看是九幽道在搞鬼,还是他们一起来搞我!”
…………
钱晨的身外化身收到本体的传信,带着司倾城像深渊深处走去,一路上司师妹兴致不高,显然是知道了司马家那几个兄弟,下场不会好到那里去。她虽然一向不喜这些兄弟的心性,但终究还有一分情分在,因此对他们的下场也有几分叹息。
司师妹有几分失神,下意识的紧跟着钱晨,此时,钱晨却突然停了下来,司师妹眼角闪过一丝红光,才突然警惕,抬头发现一只长有血翼,矫健如龙的小蛇,衔着一口魔刀挡在了他们面前。
“化血翼蛇!”司师妹下意识的祭起元阳功德印。
但她看到血色的小蛇,衔着那口熟悉的魔刀游到钱晨身前,钱晨都没有出手,才反应过来并非是什么野生的魔物,化血翼蛇衔着魔刀,跳到了钱晨掌中。
钱晨随手舞了一个刀花,便对司倾城道:“走,跟师兄我去凑个热闹!”
“什么热闹?”司倾城亦步亦趋的跟上。
却看见钱晨的身影慢慢淡化,身周浮现出一丝黑暗,很快身外化身的左臂便慢慢消失,他整个人也变得干瘦,面色铁青犹如一具尸体,双目已经浑浊,转眼间,出现在司倾城面前的便是一具独臂持刀的魔尸。
司倾城吓了一跳,继而道:“师兄你这是想扮成凶灵去杀人?”
“为什么师兄你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要么扮成魔道,要么扮成古尸!”司倾城吐槽道:“师兄你正道的身份才是装的吧!世间真的有这般藏头露尾正道吗?”
“唉!这世道,想要匡扶正义,就要比魔道还要邪。”
钱晨感慨道:“陶天师早年肯定也少不了这样,现在成了天师,就能指派我来干脏活。等到我混成正道宿老!证道元神了!自然能光明正大的杀上门去,要灭谁灭谁!现在不是还没到这个境界吗?”
“胡说。我爹可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司师妹反驳道。
钱晨笑而不语,你说是就是,以你爹宠你那个劲,就算我切开他是黑的,你也被养到了认不出黑白的程度了。我不说话,免得你到陶天师那里告我小状!
“师妹也一起吧!”
钱晨伸手一指,将天罗伞变成一把破破烂烂的红色油纸伞,遮住司倾城的头顶,那垂落的灵光化为阴气,将司倾城的脸映的惨白,眉心那一点朱砂血红,浑然不似生人。
就这样,持刀魔尸与打伞的凶灵,并肩朝着喧哗魔界深处而去。
所到之处蛊魔退避,偶尔遇到的几尊凶灵,也都忌惮的停在远处,还真有几分凶灵出巡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七章八残魔宗
聋、瞎、哑、疯、瘸、阉、陀、傻是为八残!
鳏、寡、孤、独、穷、鄙、丑是为七苦。
面白无须的魔头心念微动,看向前方的幽深隧道……早在武帝司马炎在位之际,为了应对道门世家的挟持,便暗中发展了一只魔道势力,司马懿早年曾于汉末大名鼎鼎的十常侍后人手中,得到过魔道残魔宗的传承。
仙汉末年的魔劫乱世,残魔宗便是罪魁祸首之一,巅峰之际,曾经横压正道三百年。
而后仙汉末世之际,大天魔董卓倾覆汉统,受天下人心反噬,残魔宗和大天魔宗被灭,就连大天魔宗的至宝天魔碑也被击毁数面,余者四散。
司马懿便意外获得了残魔宗《八残七苦经》的传承,而后,司马炎于司马氏内部秘密培养宦官和族中资质不佳的子弟,修炼此经,更以残魔宗之名,接触魔道,成为了一支掌握在司马氏手中的魔道势力。
八残七苦,外以八残,内应七苦。
残魔宗的魔头命理残缺,气运不足,本就是依附气运强盛者为势。这一魔门势力传承久远,早在天周末年便已经位列魔门之中,而且其神通术法都皆有不凡之处,巅峰之际,却也是不逊于白骨魔城、大天魔宗、太上真传道、赶尸派、轮回宗、五毒万灵教的势力,在魔门之中,仅次于血海、九幽、上古巫道,门内的传承亦是魔性深重。
如今的无目教,便是残魔中目盲一派分裂而出,而司马家这一支,算是天阉一派的传承。
“司马越所言不假,此地的凶灵果然可怕!”
残魔宗的魔头凝视前方,几名魔宗弟子正仓皇奔逃,身影如鬼如电一般窜回。
这五人皆是通法境界,也曾修得不凡的法术神通,在中土之地算得上一方强者,此时却发髻散乱,浑身血污狼狈异常,修成神魔不死之身的那位魔头目视他们后方,却有一凶灵魔物,正在衔尾追杀。
他们不时紧张回首,脸上满是扭曲恐惧之色,跑在最前方者已经看到那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眼中顿时迸发强烈的求生**,希翼之色溢于言表,这时候,落在最后者身负不轻的伤势,听到耳旁传来一声时候,登时目光闪烁,面露狠厉之色,他环顾左右,突然吐出一道血光,自舌尖射出一道血色飞针,刺入前方之人的后心。
后方的魔影尚未现出,便已经闻到那刺鼻的腥气,只见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扑向了那被飞针刺中,落在最后的那人身上。
一声惨叫到得一半,便戛然而止。
侥幸逃脱那人只听得耳旁传来撕咬吞咽之声,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脱,便被一只利爪插入胸口,生生撕成了两半,漫天血雨飞溅之中,两尊凶灵赫然现身,都是高大丈余,三臂蛇身的妖魔。
“啊!”
又一位魔道弟子发出一身惨叫,随即他的头颅便被后面扑来,浑身赤青色,如猿一般的尸魔,一掌拍粉碎。
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四处迸溅。
这时候,那中年人才终于出手,他坐视几位弟子身亡,便是等待时机,一窥这些凶灵的破绽。其挥手洒出一捧毫光,皆是细如牛毛的血色飞针,仔细看那飞针之上,血色并非是本体,而是其上燃烧的一层血焰。
飞针的本体透明无色,击打在那青黑的尸魔身上,发出如击败革的声音。
飞针刺入尸魔体内,转眼间便遁入其黑色的死血之中,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暗道:“这些凶灵皆是死物,血脉不通,不然我这飞血针应该能顺势刺入其脏腑,甚至攒刺其神魂。”
中年人一引飞针,在那尸魔体内穿刺。
“这凶灵乃是死物,全靠筋骨发力,针对脏腑薄弱处根本无用,我这飞针又破不得它的铁骨!”
但尸魔根本毫无畏惧,任由飞针将自己体内穿出数百个针孔,依旧铜皮铁骨,力能拔山,一掌拍来,劈出奔雷一般的破空之声,瞬息间充塞整条隧道,掌力恍若一道长虹,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打在那名快要逃到残魔宗众人面前的魔门弟子背上。一团火红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骤然膨胀,燃火爆裂之声不绝于耳,此人便在火光之中炸成一团血雾,被那尸魔大口吞入腹中。
这时候,尸魔体内的几条血线一般的飞针突然发动,将尸魔吞入腹中的血雾炼化,一线血光迅速膨胀化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狰狞鬼首,咔嚓咔嚓的咬在尸魔的骨头上,似要将其中的骨髓都抽出来。
但尸魔骨骼坚硬,任由那几个魔头如何啃咬,都难以啃下一点骨渣。
而且尸魔的气息忽然激荡起来,滚滚尸气翻腾翻涌,不断消磨着那几枚鬼首,这时候,中年人伸手一张,手中几道血丝已经编制成了那尸魔的形象,他抬手揪住那血人的右手,将其撕扯下来。
尸魔体内,一枚鬼首仰天长啸,突然消散。
尸魔钢筋铁骨一般,堪比法器的身躯,竟然随着一道血光,右臂也同时翻折,不留下一丝皮肉牵扯,整个被凭空撕扯了下来。
中年人如法炮制,很快便将尸魔四肢扯断,看着这魔物犹然凶厉的朝着他时候,面露满意之色道:“如此凶物,却也是炼宝的好材料……”说着又抬眼看向那两尊蛇身尸魔,道:“人首蛇身,莫非有地母血脉?可惜已经死了太久,不然其血脉必是神物。”
一尊蛇身凶魔三臂展动,身体扭曲,犹如祭祀时跳动的神秘舞蹈一般,打出道道散发死气的法印,法印之上扭曲的蛇文诡异阴森,幻化出来一条竖瞳,只是一眼,便让中年人身旁数位残魔宗弟子惨叫出声,双目爆成了血浆。
两尊蛇魔联手,六臂打出的法印幻化成一颗美人的首级。
那美人的长发在身后漂浮飞舞,一根根长发扭曲盘结,赫然是一只只妖蛇,瞬时间,满头的蛇瞳张开,发出道道魔光,所到之处残魔宗弟子尽皆双目爆开,眼球之中钻出一条条血蛇,朝着眼窝钻去。
“蛇母邪神!”
中年人登时一惊,将身上的法宝祭起,这是一根完整臂骨所制的拂尘,臂骨修长,晶莹玉润犹如玉化一般,手骨虚握,掌中抓着一把苍白的尘丝,那拂尘青丝斑驳,宛如枯白的长发一般,带着森然死气。
拂尘挥出,根根白发疯狂蔓延,犹如一张大网一般,层层叠叠,将隧道之中空间,分割成一块一块,如同棋局,虚空顿时支离破碎,就连那蛇母之首也落入网中,被拂尘一兜,一震,将法力破碎。
蛇母之首,顿时消失在虚空。
而两尊蛇魔,却已经双尾纠缠在一起,从腰部融合,化为六臂双头的魔物,更为凶厉,它们张嘴嘶吼露出密密麻麻的獠牙,身上的气息深沉如渊,手上虚握着两件魔光组成的法器,一柄丈八蛇矛,一面人首蛇发的金盾。
却在蛇魔将要刺出长矛,与残魔宗众人厮杀之时,蛇魔的两颗头颅瞳孔骤然缩成一线,手中的长矛也顿时凝滞,它一只头死死盯着残魔宗众人,另一只头颅却向后看去……
中年人拂尘一摆,准备解下后面的一击,却看到两尊凶灵与自己意料之外的凝滞了。
那凶残无度,根本不知道恐惧的尸魔死物,居然散去魔光,缩小身形朝着旁边的一处隧道钻了进去,转眼就消失在洞中,残魔宗的那人本想阻拦,但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点红影,却让他停了下来。
前方的黑暗中,一只素手持着红伞,面孔都被遮挡在伞下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浮现……
第一百八十八章九幽化身,戏精本精
黑暗之中,持伞的身影阴森而诡秘,她穿着一身已经被土染成红褐色的衣裙,衣裙有些破败,手持的红伞也已经泛黄,还有不少破洞。
斑驳的泥痕带着铁色,伞下的身影,犹如笼罩在一层灰暗的色泽之下。
她莲步轻移,衣摆摇曳,红伞遮住了上半生大部分面孔,以一种徐徐的速度,从狭窄的隧道缓缓而来……那尊四肢尽断的尸魔挣扎在靠向隧道的石壁,紧紧的贴在石壁之上,它狰狞凶狂的面目,如今却露出极度恐惧之色,身体甚至在不断颤抖,犹如凶猿一般的面孔面对着石壁,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在残魔宗魔头的眼中,持着伞的红衣凶灵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红伞之下,已经跟这方天地彻底隔绝。
一伞之下,犹如阴阳隔绝,犹如生死之分。
《七残八苦》才换来的深邃魔性和惊人魔念,都在战栗警惕,犹如那红伞之下是一片禁忌的世界一般。
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身躯僵硬,也学着那四肢尽断的尸魔,侧身紧紧贴着石壁。旁边另一位矮胖的老魔冷笑道:“在我们面前装神弄鬼!白日只能打着伞出来巡游的阴灵,能强到哪里去?最了不得,也无非是阴兵过境……黑山鬼王阴兵出巡我都见识过……”
“师弟!”中年人冷冷道:“我劝你不要招惹!”
“打着伞的阴灵,不一定是害怕大日真火,也有可能是……禁忌之物,不可现世!”
“师兄!”矮胖的魔道修士脾气暴躁,伸手抓住身旁一位残魔宗弟子,将其扔了过去,正好摔在了持伞凶灵的面前。
中年人伸手将他一并按在石壁上,厉声道:“那红伞之下,便是九幽!”
“这凶灵不是此地的曾经埋葬的死人!她是自九幽中出巡的存在……”
摔到司倾城面前的残魔宗弟子连滚带爬的跑到旁边的石壁上,紧紧的贴着石壁,狭小的隧道仅能容纳三人并肩而行,红伞虽然不大,但持伞的凶灵却站在隧道的中间,因此当那名弟子与凶灵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一部分身体,还是进入了伞下的那个世界。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那一部分肢体失去了知觉,亦或者……突然属于了另一人!
那名弟子在这一刻,终于崩溃,忍不住发出低声的呜咽。
原本残魔宗的魔头以为那凶残的尸魔无知无觉,只有凶残嗜血的本能,但这一刻,他不禁有些怀疑了!
被折断四肢,犹然凶残至极的尸魔,就像一只大马猴一样紧紧贴着石壁,尽力缩小自己占据的空间,给那持伞的女子让开道路,那种战栗和恐惧,超越了生死的界限,乃是魔物铭刻在骨子里的天性服从。
“连此地的凶灵都要退避三舍……这持伞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另一位残魔宗阴神也不禁开口道。
持着红伞的凶灵,原本并无什么特别的气势,就像一只普普通通害怕天光的阴灵一样,但这这一幕幕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的诡异,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她可能是此地的法则,幽冥无日之地连同着九幽黑暗,她不是九幽法则的代行人,便是九幽的化身!”中年人给出了一个让残魔宗弟子两腿发软,就连三位阴神,也心里面不由为之一颤的答案。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如此说,并非是没有证据,证据便是他方才在那名弟子身上种下的魔头,在红伞擦过的时候,那魔头虽然被伞下的世界吞噬,但却也时弹出了一些东西。
红伞之下,却是九幽!
持着伞的女子至始至终,都行走在九幽里,红伞只是九幽法则于此地的具现……这是被这方天地排斥的存在。因为洞天只有黑夜属于九幽,所以白日里,九幽的黑暗便会化为那把伞。
他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此地的凶灵异变,引来了九幽法则,才有持伞的女人巡游此地。
此为——九幽出巡,诸神退避!
听到这里,所有的残魔宗弟子都乖乖的趴到墙上,无论这持伞的女子是什么存在,伞下便是九幽,九幽之中的存在无比禁忌,就算是以飞升九幽为目的的魔道,对那里也无比忌讳,九幽出巡,诸神都要退避,何况他们这些凡人。众人大气也不敢喘,只感觉这段时间太过漫长,持着伞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过尸魔,恐怖的魔物就像一只小猴子一样无助。
就在此刻,众人听到一声叹息:“幽幽万载,烛龙是否还在九幽?”
一位身披鹤氅的枯骨出现在持伞女子的前方,只是一声干涩的叹息,便有万古的气息流转,仿佛这一声追问跨越了无数时光而来,那枯骨出现的无声无息……众人没有一丝察觉。
九幽规则所化的那名女子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开口回答……而是在焦急的通过轮回之主联络钱晨:“出事了!出事了!师兄,有一尊凶灵拦住了我,问我烛龙是否还在九幽!”
钱晨在对面沉声道:“学我说话!”
“世间已经没有烛龙!”钱晨的声音,坚定而沉凝。
残魔宗众人所在的隧道之中,那红伞之下的女子,幽幽开口道:“……只有烛九阴!”
女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徼不可闻,犹如跨越了一个世界传出,但是,这一句话听到残魔宗众人的耳中,却如一道天雷一般。
钟山之神,太古烛龙,曾经沉沦九幽!
而且……烛龙残魂似乎已经从九幽归来……中年男子心中震惊至极,他已经想到了自九幽黑暗中归来的那尊魔君,一众魔头猜测,那位魔君便是太古烛龙的残魂,但今天他们才知道那位魔君真正的名讳——烛九阴!
“……诸神沉沦,方仙道受劫。我等罪无可恕!”枯骨一声叹息道:“烛龙灭我方仙道,我便为他设置最后一劫!”
“四千八百年后,大劫再临,封神之时,你们自去计较!”持伞的女子平静道:“待到烛九阴出世,此前一应因果,便尽数了却!”
枯骨微微颌首,退入了黑暗之中。
这时候钱晨从后方的隧道,直面司倾城的所在而来。
他如今却是一具残尸的模样,他的左手臂齐肩断折,断臂处的伤口狰狞恐怖,泛着铁青,伤口上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每一滴血,都蕴含着无上的死气。
他的右臂手持魔刀,刀刃犹如血色,这血色不像是魔刀本来的颜色,而像是其上沾染的血锈,每一丝都透着无上的杀伐气息,魔刀通体铁色,颜色乌沉沉的,却流转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中年人只看了一眼,便恍惚看见手持魔刀在大河边上磨吸红锈,却将一河之水染成血色的幻觉。
残尸站立在持伞女子的对面。
一头灰色长发没有半点光泽,乱糟糟如同茅草一般披在身后,而残尸原本英俊的面孔,此刻看来没有一点生气,死灰色的眸子透着寂灭的气息,十分空洞,他的身体透发着无尽的死亡气息,他的眼神看向前方,焦点却掠过了持伞的女子,凝视着虚空没有焦距。
就好像……他根本看不到持伞的女子一般。
“背负着无尽杀孽,血染了魔土洞天!我在黑暗中苦苦寻觅,却看不见你!”
残尸死灰色的眸子毫无焦点,仿若深渊,他的眼中倒映着隧道的影子。
残魔宗的众人,四肢尽断的尸魔都清晰的印在眼中,唯有那持伞的女子不见踪影,就仿佛缓缓走过残魔宗众人的女子,只是一个幻觉一样。残尸的眼中无半点生气,无尽的死亡气息笼罩在他的周围。他悲凉开口,竟然还残留着神智,正在苦苦寻觅着什么。
中年人只是看了他死灰色的眸子一眼,便全身汗毛炸起,惊惧不已。
众人听清了他的自言自语,目光转向了他手中的那柄魔刀,若是上面的血色真的是鲜血残留的血锈,这柄魔刀究竟杀了多少人。
“背负无尽杀孽,血染魔土洞天!”
矮小的残魔宗阴神咽下了一口唾沫,低声道:“他说的不会是葬魔石台的这些凶灵和无尽尸骨吧!这里的人,是他杀光的?”
中年人看着根本无法发现持伞人的残尸,低声凝重道:“这是被九幽背弃了的存在!九幽乃是世间万物死亡的归宿,但还有一些存在,纵然死去也不会被九幽接纳……”
“天东有若木,钟山有赤龙衔烛……诸神沉沦,浩劫茫茫!我埋葬了一切,惟独无法埋葬自己!”
“谁来替我解脱!”
残尸发挥了戏精的本色,痴痴的念着台词,朝着前方而去。
天知道拿着天罗伞的司倾城,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她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耳旁便传来钱晨的声音:“师妹,严肃一点,排练呢!你的角色是九幽的化身,对我无动于衷,冷漠以对,一定要演出水平,演出风采,演出特点……左慈突然出现,透露了一些秘密,搞得我必须加戏!”
“师兄,你这词太怪了!”司倾城嗔怪道。
“又不用你开口!”钱晨喝道:“严肃,演戏呢!”
残尸的眸子,洞穿了九幽黑暗,看见了四海八荒。
残魔宗众人在这一道目光中,犹如冰水淋头而下,感觉自己通体都被看穿,这一道目光将喧哗魔界的无数隧道尽数摄入,每一只虫豸都清晰洞察,可偏偏却无法看见与他近在咫尺的持伞女子,九幽法则。那目光所及之处,却只能穿过那红伞和神秘女子的身影,无处寻觅的残尸,已然发了狂……
他死灰色的眸子闪过一道慑人心魄的寒光,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啸音,死寂的目光泛起无尽的杀意。
“谁来替我解脱!”
钱晨平平抬起魔刀,向着前方斩去,刀光蕴含着无上杀伐,血色的刀气吞吐,所至之处,所有生灵尽被斩却……
“不好!”
面对这一刀,面对这可怕的残尸,残魔宗的阴神心中惶恐。这具残尸的来历太过恐怖,凶残强横如尸魔、蛇魔,面对九幽法则都要退避,这具残尸却在苦苦寻觅。
他曾经斩过葬魔石台的无数神祇,埋葬了众生。这样可怕的存在,三位仅仅修成本命神魔的魔头,提不起一丝反抗之意,只想着逃。
这一刀能逆转阴阳,斩裂虚空,从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方位出现,刀路变化之诡异莫测,完全超乎了一切刀法道理,晋入了魔道之中。
一刀所向,解脱一切。
刀光如血,魔性无穷!
残魔宗的三位阴神老魔,肝胆俱裂,搏命而逃……
第一百九十章刀光起,斩残魔;将决战,暗布局
血色的刀光斩空而过,持伞的凶灵犹如幻影一般穿过刀光,魔刀的刀光凶狂,却沾不得那代表九幽的红伞半分!
残魔宗的老魔头心中惊恐万分:“被九幽所背弃!不如幽冥的绝世大凶!”他们不知道这持刀的凶灵,究竟为何被九幽所背弃,至死都不得见九幽,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等被九幽所排斥,留在人间的死灵,足以称为绝世凶灵。
残尸的身影出现在刀光之后。
刀光翻起血色,仿佛有人在刀光之中低喃:“万般罪孽,皆归于我!身处无间,永堕阿鼻!解脱!大解脱!”
自祥佑和尚手中习得大解脱魔刀之后,历经数次轮回之旅,钱晨终于能模仿到了七分精髓,身立黑暗,心向光明,处于无间地狱永受折磨,心中有无穷的悔恨,内疚,疯狂,绝望,悲伤,嗔怒,这一切化为将化为强大的魔性,另一半的善良,宽恕,守护,慈悲与爱,却有始终维系着本心,使得此刀不至于沉沦……
这便是拥有无穷魔性,却又始终维系心中一点执念的一刀。
大解脱魔刀……
血光吞噬了一切,这是九幽道的天魔化血神刀,但亲眼目睹此刀者,却绝不会以为这是天魔化血神刀,因为魔刀之上的诡秘魔性,已经并非天魔,而是经历了无穷痛苦折磨之后,残存的一点执念。
钱晨心性砥砺,未曾达到把握‘我执’的一步,因此他在此处取了巧……
身外化身握刀斩出,刀光中那万劫不磨的我执魔念,却被喧哗魔界无数隧道中合奏的魔音替代。
此刻在石壁面前奏响诸神挽歌的钱晨真身,沉浸在神天前奏之中,感受诸神共举辉煌大世的心神,才骤然突然一变,无尽辉煌的诸神之世,骤然堕入黑暗之中。
漫天的神明骤然骤然扭曲偏狭,化为厉鬼魔神。
他们残余在祭神台左近,此地陈尸百万,诸神化为血雨同坠时残留万古,最为坚定的执念,被魔刀牵引,寄托于魔刀之上。
魔刀之中无数神祇执念浮现,刀光暴涨之际,那累累残尸,那尸山血海都浮现于刀光之中,残魔宗的三位阴神再无一丝反抗之心,只身化血光,想要遁走。
刀光一个吞吐,便将一人斩的四分五裂,本命神魔就连一瞬间也没有撑住。
在肉身崩裂之际,只来得及哀嚎一声,就被拖拽入血光之中,一尊修成本命神魔的魔道强者,就如此轻易被魔刀斩杀……并非是魔道太过无能,而是面对钱晨融汇大解脱魔刀,天魔化血神刀的一刀,只要心性之上出现一丝破绽,便是致命的。魔道之上寄托的无穷执念,寄托那化为无数天魔的诸神魔念。
只要心怀一丝畏惧之意,便立刻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而残魔宗三位阴神被钱晨出场前的一通装神弄鬼,吓得早就心怀畏惧,面对极为克制魔道的一刀,这一点破绽便令他们再无还手之能。
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和矮胖的阴神一起祭起那柄人骨拂尘,三千白发一般苍白的青丝飞舞,想要系住那柄魔刀。
但魔刀这一刻的变化,早已经晋入了一种两人完全不能理解,不可思议的境界,那道血色的刀光,带着神祇威严辉煌的金色,却又夹杂这九幽最为深邃的黑暗,这种神圣和污秽矛盾之感被血光完美的包容,成为一尊至圣至大,却也至邪至暗的生命……就仿佛那一日诸神大劫之际,烛龙残魂带着罗天仙器一同入魔,将罗天仙器寄托的仙秦神道一同拉入九幽。
金陵洞天之中所有生命……无数神祇,方仙道弟子,三位方士和烛九阴一同坠入黑暗。
九幽容纳了一切而诞生的那一尊深邃、黑暗的神魔!
魔刀劈开了三千斑驳青丝,残魔宗的镇教法宝,那如玉一般的手骨被魔道劈断了三根手指,抓着的拂尘丝线爆散落下,刀光一抹之间,将两尊阴神魔头一柄斩却,他们的阴神也几乎难以挣扎的坠落进了刀光里。残魔宗的残余真传和内门弟子,并不知晓钱晨这一刀挥出之前的种种铺垫。
他们只看到那尊无以言述的凶灵,只是两刀,便斩杀了众人心中可怕至极的三尊老魔。
这一刻,钱晨瞬息便在众人心中,成为了无可匹敌,堪比魔君的那种存在。
成了造成万古之前那场大劫的罪魁祸首,那尊无敌的存在,此刻就算最为凶狂出的残魔宗弟子,也只想着逃。
残余的血色刀光吞吐间,便将残余的魔道弟子斩杀大半,这一刻斩杀了数十位至少也是通法境界修士的魔道,血光终于浓郁到可以牵引冥冥之中死亡力量的程度了。
残尸微微抬头,终于自那一抹雪亮的刀光之中,看到了身后执伞女子的倒影,他作势愣了一下,追杀众人的刀光堪堪停下。
独臂的残尸蓦然回首……身后却空空荡荡。
红伞之下的女子,踏着莲步徐徐远去,残魔宗剩余那那几位弟子哪里还敢留下来。他们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唯一的念头,便是尽快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残尸继续追寻着红伞而去。
一只小妖怪偷偷留在了原地,收敛残魔宗三位阴神的尸体和其他弟子的法宝囊,它抬着那人骨拂尘柄,低头撅着屁股,将一根根拂尘丝捡了起来,甚至来到那趴在石壁上,四肢尽断的尸魔面前,使劲刮下了二两尸油,见到无法磨灭尸魔,而钱晨又已经走远,才堪堪志得意满,大摇大摆的离去。
司倾城收起了伞,银牙咬着红唇,又是兴奋,又有些不安的道:“师兄,我演的没有破绽吧!”
钱晨忙着从耳道神那里收刮法宝囊,拿着那柄白骨拂尘,正在考虑怎么接回去,闻言头也不抬道:“师妹演的极好,若不是你,那些魔头怎么会被吓得无法还手?”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司师妹脸上还残留着一分兴奋的红晕,蒲扇眼睛道。
钱晨微微一笑,魔刀斜斜指地,道:“如果魔道那边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形势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该办正事了!若是还在拖延,我一个一个的,可以把他们全部杀光!”
“正事?”
“也就是司马家志在必得,魔门大力扶持,也是他们为何一定要选在祭神台中,所欲行的那事!”钱晨平静道。
此事的根基,便是司马家和魔道的合作,司马家毕竟是南晋皇族,和魔道合作亦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两者有效合作之际,固然能掌握局势,但钱晨已经斩断了金陵洞天之内魔道和司马家那边的联系,对于他们来说,形势反而混乱了下来。
两方的合作,若是再指望密切配合,必然会出大问题。
唯一能做的,恰恰是不再追求对付谢安那一方的正道,而是推进双方都欲求的那一件事——襄助司马炎成就元神。
只要此事一成,司马家那一方转眼便有一尊元神压阵,局势也就重回他们的掌控之中。有司马炎这尊元神真人,根本就用不到什么残魔宗,双方便连建立起更密切的联系。
而钱晨所欲者,恰恰就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在这最混乱之际,为司马炎晋升元神。
如今祭神台与罗天世界的联系,让钱晨可以从魔道根本不知道的方面影响祭神台,而谢安那一边,又是牵制魔道的上好棋子,如今祭神台所在的深渊被钱晨的真身唤醒了许多凶灵,可以说已经成功把水搅浑,接下来便是钱晨最熟悉的浑水摸鱼时间,他大可以开始一步一步布局,正式对付起司马炎。
司马炎虽然冲击元神失败,但这么多年借助南晋国运,应该早已经恢复如初,鬼躯阴魂之中已经孕育一点纯阳。
若没有这般成就,他又怎么会有信心再一次冲击元神?
如此,半只脚已经踏入元神,只要度过生死玄关,便能一蹴而就,成就司马家第二尊元神老祖。
魔道和司马家所认为的决战,乃是在司马炎成就元神之后,一举拿下谢安。
钱晨自己,无论是真身李尔还是化身李太白,都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
而钱晨认为的决战,却是在司马炎冲击元神的那一刹那。烛九阴在罗天世界那边是一大底牌;令司马家和魔道的合作出现混乱,也是削弱敌人的一步棋;甚至祭神台左近的种种天时地利;世家那一方三位天师埋下的暗手,都在钱晨的利用之中。
司倾城心里有些担忧,面上却极力不显现出来。
母族和魔道勾结,自己的父亲也在暗中算计,欲破坏他们谋划的阴谋,说起来她才是最难过的那一位。
所以,陶天师居然肯让司倾城进入金陵洞天,钱晨都有些惊讶。
“魔道和司马家准备了数百年,以司马家皇族的地位,加上魔道那些人搅风搅雨的本事,没有几张底牌才奇怪呢!但他们有什么准备,我却并不知晓,只能看谁算的更深一层了!倒是道门那边准备的三张底牌,我隐隐有些猜测!”
“我应该是陶天师准备的一张牌,王知远手里的金钟没有那么简单,恐怕在关键时刻,也可以强行打开金陵洞天!”
“谢安距离元神只有半步,和司马炎乃是同等级的大佬,哪有如今表现的这般普通?王龙象和谢灵运身上也必然有所安排……这应该是张天师一手准备的。孙恩估计会亲手对付司马师……还有刘裕……他也是道门对付司马家的一个棋子。道门三位天师的落子,即在于金陵洞天,也在洞天之外。”
“但洞天之外,毕竟有道门天师,三位元神。司马家肯定不愿意把关键放在那里,所以决战应该还在洞天之中!魔道最大的底牌——烛九阴,已经投靠了我。若非如此,有一尊道君保护,哪怕是道君的残魂,受到了严重限制,保护一位元神成就,也是有七分把握的。”
“可惜遇到了我,算你们倒霉!”
第一百九十章一将功成万骨枯,血流百万祭魔台
此刻,葬魔石台前,各大魔宗残存的高手皆凝视着面前那高达百丈,以五色玉石堆砌的石台。
石台通体已经斑驳残破,却依然蕴含着一种浩大的神性。九幽道主持大局的老魔头面前,还悬浮着一册金简,上面刻画着仙秦的隶书,散发着古老而玄妙的气息。
金简之封,铭刻着三个古朴的箓文——封阐书!
“傅老魔!那些突然出现的凶灵,是不是你在搞鬼?”
赶尸派的老魔头厉声问道,他的身材异常高大,约有丈余,骨架亦是粗大瘦高,头发微微有些天然卷,皮肤色泽黝黑,仿佛炭染。如今正直直的站在石台之下,腿不打弯。
只看其肌肤虽然漆黑如炭,却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玉色,隐隐散发着长生不朽的气息。
这是太阴炼形之术到了极高境界的征兆。
太阴炼形之术,乃是玄门蜕变旧躯,在尸解仙法门之中,更进一步的玄妙道法。此法乃是修成阴神之后,以三魂营骨、七魄卫肉,一丝真灵始终不昧,任由肌肉灰烂、血沉脉散,枯骨成灰之后,以阴神寄托于外,或借法宝灵壳修行,或受神箓步入神道修行,或神魂散化于灵窍,或转世堪破胎中之迷。
总而言之,便是借着身躯骨肉成灰后一阳为散的气机,萌发一点纯阳之气,历经数劫之后,再带着一点纯阳的阴神回归肉身。
复收血育肉,生津成液,以阴神中的一点纯阳孕育肉身,灵肉合一的一瞬间踏入阳神境界。
是成就几近尸解仙的玄奇道法。
赶尸派的老魔头,显然便是将太阴炼形之术,修到了一个极高境界。
虽然躯体依旧带着一丝死气,未能完全蜕变,但其泥丸宫内有太一守尸,三魂营骨,七魄卫肉,更有胎灵录气,存续生机蔓延不绝。
这等接近佛门不朽金身,魔道不灭魔躯的境界,已经是太阴真魔之躯。若非其炼形的法门并非正道,始终有阴浊之气无法褪去,当不逊于谢安的境界了。
但凡身躯有此特征的,几乎都是阳神之尊!
故而此魔的质疑,九幽道的那尊老魔头亦不敢无视,只是沉声道:“段老鬼,你之前炼形化骸出了差错,若非魔君出手搭救,度你入那片奇异的九幽魔天之中修炼两甲子,我等更舍了数十尊神魔,在这葬魔石台之上,以封阐书汇聚此地的一点生机,为你的尸身重聚生气。”
“你哪里有如今这般境界?因祸得福,炼成你赶尸派数千年来都未有人炼成的《太阴炼形书》?”
赶尸派的老魔头微微沉吟,点头道:“魔君大恩,我自受之有愧!”
“但上一次祭祀魔君,魔君并未现身,显然是你们九幽道在搞鬼……”
傅老魔头心里委屈啊!
却又有苦说不出,九幽道内弱肉强食,他们这一支早就没了祖师靠山,数百年前经司马家牵桥搭线,暗中联系到这洞天之中的魔君残魂,那是欣喜若狂,全心全意投靠都还来不及,还能有什么算计?
这魔君若真是太古烛龙的残魂,这等神祇即便入了九幽魔道,本质也比门内那一票纯粹的魔道祖师来的好。
却是万古难寻的大腿。
若是救得魔君重生,他们这些老魔头一个个都有成就天魔的指望,届时就算被魔君度化,成了从神,也有长生的指望。但他是全心全意的投靠,可九幽道内还有诸位元神天魔在,其中有一两尊若是有了什么小心思,他也不敢问,他也不敢说啊!
傅老魔凝重道:“原兄!你是此地之主,这些凶灵为何受激,你应当知晓一二吧!”
黑暗中的石台上,盘腿坐着一只双头狒狒。
它一颗头颅青面獠牙,极为凶暴,浑身依稀有些绿毛,双手赤红,肌肉虬结,肉身坐在在石台之上,受深渊汇聚的无数魔音侵袭,却始终难以磨灭它一丝毫毛,显然肉身已经强横至极,更胜于赶尸派的老魔头。
但它的另一颗头颅却干枯瘦小,好似普通的猴子,如今正闭着眼睛。
听闻傅老魔的疑惑,青面獠牙的头颅满脸狰狞,突然站了起来,它眼中翻涌着无尽煞气,逼迫石台之下的几位魔头都不禁小退了一步。
那恐怖的气息,叫众人为之凛然。
但瘦小如猴的头颅睁开眼睛后,这浩浩荡荡的恐怖煞气却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了,它那颗瘦小的头颅眼中,眼眸纯金,散发着凌然无情的神性。
“它们都是我的同伴……”
干枯的头颅低沉道:“万年之前,此地蒙遭大劫,它们都死去了。”
“我们的神主,背叛了我们!那一日诸神同坠,我等尽数被九幽黑暗侵袭,弑杀了眼前的一切,毁灭了我们拥有的所有……最后诸神尸横累累,堆积成山。所有苟活下来的神灵,心中都充斥着黑暗,恐惧,绝望和残暴。”
“那一刻,我等的神光不再,活下来的,都成了魔!
傅老魔看着它木然的纯金眸子,心中一颤。
所有邪神都入了魔,除了这只猴子!
它将自己的魔性斩出,化为了右首的那颗狰狞头颅,保留了自己的神性,并在万载时光之中一点一点的将自身的魔性压制,这才能清醒的盘坐在葬魔石台之上。
傅老魔还记得,当时魔道和司马家联手下探深渊,找到了葬魔石台之际。
一众修士在石台上发现了这只老猴子,一个蠢货激怒它之后,迎来的是一次何等的杀劫……
这猴子万古以来一直守护着葬魔石台,乃是周围九座石台出没的诸多邪神之中,最为强大的一尊。它将万载之前的所有怨气、愤怒、憎恨和绝望都化为了锁链,将自己锁在了这里,背负了一切。
那一次,它青面獠牙的那颗首级,愤怒屠杀了魔道七成的高手之后,这颗神性头颅才施施然的睁开了眼睛,压制了另一半的凶性,与他们商谈合作。
傅老魔始终难以忘记那震撼的一幕,比起狂暴如魔的凶猿之首,他更加畏惧这颗漠然如神的神性头颅。
“这些凶灵,既是原兄的同伴所化,我等也不想令它们有所损伤。”
“但凶灵出没,杀了我们很多人,不知原兄可有办法约束一二?”
傅老魔沉声道。
“损伤?”
金眸的猿首看了众人一眼,平静道:“就凭你们,还不配损伤他们。不说神主在暗中庇佑他们的尸首……哈哈!或许是愧疚吧!”
“就是他们生前,都是何等强横无匹的人物?”
“你们若是早来万载,根本不入我等的眼中!”
“他们之所以醒来,是有人在深渊上层鼓琴,琴声配合此地的魔音,唤醒了九幽黑暗,重现了万年前大劫降临的一刻。”
“什么!”傅老魔震惊抬头道:“凶灵苏醒,竟然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很巧妙的手法!”
“他以琴音催发九幽黑暗,令九幽法则藏在琴声之中,笼罩此地,重现了九幽黑暗记录那万载前大劫降临的一刻,使得尘封多年的尸骨苏醒,堕入黑暗之中的残魂回归……你们若是不能阻止他,待到天光流逝,九幽黑暗降临的那一刻,万年之前的大劫便会重现,要我说……”
“届时尔等一个都活不下来!”
神性的头颅侧耳倾听着那无声的琴音,神情似有一丝怀念,低声道。
傅老魔豁然起身,上前一步,拽着拳头追问道:“弹琴那人,现在何处?”
神性头颅微微侧耳,平静道:“你听……顺着这琴声,不就能找到了吗?”
傅老魔一挥衣袖,回头对九幽道的人厉声喝道:“听到了吗?还不快派人去找?”
“是!”姬眕等人抱拳道。
临走前,姬眕有意无意回头瞥了一眼,听到石台之上双头狒狒的那颗神性头颅最后道:“借助封阐金书,你们可以催动石台的力量,汇聚众生愿力,行封神之举!”
“但石台已经残破,神主积累的愿力也早已消耗一空,重启封神仪轨消耗极大,而且石台已经魔化……若是妄图封神,也只能册封魔神……”
“……借助九幽之力……”
“……如此,至少要血祭数十万人!”
“我说个数,一百万人……你司马家至少要……”
“一将功成万骨枯!”
“钦天监说朕欲成道,必将惹来惊天劫数,大晋血流成河……我不要他说,我要我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血流成河,流的未必是自己人的血……”
姬眕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巍峨高大的石台,转身道:“去请门中修炼那魔音法门的师弟来,并请赶尸派、无目教、心佛寺、无常宗的诸位真传出手,与我等一并循着琴声而去,围杀那人!”
说罢,姬眕走向附近的一处秘窟,他回头吩咐道:“我去取诸位前辈合力祭炼的收敛魔音的葬魂铃,方便查探魔音的起源。你们在这里等着!”
“是,师兄!”
姬眕身化魔光遁入此地深处,反手发出一串禁制,开启了一扇石门。
他化为一道虚影遁入门内,小心封闭了禁制,然后招来一只无相神魔,将自己这段时间的记忆,封入了神魔之中。
面上一片正常,但姬眕心中却十分不安:“原来司马氏助司马炎冲击元神,是借助这葬魔石台,以血祭之法进行封神仪轨!甚至除了这魔门八宗之外,还有人藏在暗中!”
“能以琴声牵动九幽黑暗,此人必是魔头……但宗内几位老魔都未曾出手,说明他修为不高!”
“此人居心莫测,必须要那边警惕!”
第一百九十一章穷图匕现,广陵绝响,百步飞剑
无相神魔游出石门,朝着隧道深处遁去。
就在这时候,石门之外突然落下一张人皮,往无相神魔身上一滚,便将它兜住。人皮之上刺着许多铁青的秘魔符箓,此刻这些魔箓都一齐发作,放出道道的毫光来,将无相神魔制在人皮之中,化为一个浑身**的人形。
“是哪位师弟与我开玩笑,捉了我探路的神魔?”
姬眕面色不变,开启石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华服,二十五六岁的公子,他脸上敷着铅白脂粉,看着姬眕的眼神恶毒。
“原来是石师弟!无相神魔最为隐秘,不知齐师弟什么时候学得此魔的制法?看来是于道业之上有所精进……但我放出神魔,乃是给傅祖师办事,师弟如此横加阻碍,莫非是想舍了这身《月魔画皮经》的道行,与祖师的大阿修罗经卷添一份材料吗?”
姬眕不慌不忙道。
“哼!”那公子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为祖师办事,我看你自己行事就很诡秘!”
“这只无相神魔,莫不是要联系什么人?”
他眼中带着炽烈恶意,笑道:“傅祖师就在旁边,不知我把这无相神魔给祖师看过一眼,又有什么说道?”
姬眕暗自心焦,以无相神魔传念固然隐蔽,但遇到傅黑这样的老魔头,只怕里面的东西瞒不过他。
“齐师弟真是自作聪明,真以为魔经有所精进,便能与我放对?”姬眕面上十分平静,似乎根本不在乎人皮之中的神魔。
却听那公子冷笑道:“姬眕,你我早不对付,于门内数次相互陷害……你可知为何?”
“除了你晋升真传之时,挡了我的位置,便是因为你平日的做派,实在是令人怀疑。同届的真传,大多都是废物,唯有你算是我的一个对手!”
“你言说自己不喜血祭之法,修得是以魔制魔之道。”
“以魔制魔虽然也是魔门大道,但我等弟子又有哪个不求那速成之法?”
那白面公子阴沉道:“纵然不贪图那些法门便利,但门中考核森严,落后一步便是同门倾轧,百倍的欺压,我等如蛊虫一般相互厮杀,便已经是精疲力竭,那还有余力维系心中一点善念?偏偏出了你这么一个人,好本事,在门中这么多年,众人之中犹然能不脏了手!”
“魔道捷径固然快捷,但后患无穷……”
姬眕平静道:“所修者,大多数不是还成了其他人的资粮?纵然是魔道,贪图快捷,急功近利借助种种残酷法门修行者,也都是诸位长辈的储备材料。”
“傅祖师一卷《大阿修罗经卷》,便以数百张月魔一脉弟子拔下的人皮为材,其上镌刻《大阿修罗秘魔法箓》,有无穷魔威;贪祖师所修饕餮魔身,更是一餐便吃尽了军肉魔道的种子……只因这些人修为来的快!”
“魔道筑基之法,被称为种魔。我九幽道十二万种筑基之法,不乏有万鬼噬魂、血池磨练等等,挺过一日便能改换根骨,易了心性,种魔功成的法门。同为魔门的真传道种子,入门更是要杀父杀母,杀尽一切亲朋好友,过了一关斩尘缘,便可一瞬筑基……”
“但这等人物,修为来的便捷,门内便也不珍惜,反正诸部掳掠供奉的人口,一次试炼便有数万人,纵然试炼残酷一些,成材者不过百一,也有数百人筑基功成。如此再相互厮杀,依靠给诸位真传师兄炼法,苦苦积累,修成通法境界者,也有数十人。”
“一座山头,每年便有数十个通法种子,诸位祖师打个盹,便有数百只上好材料成长起来。用的当然也不可惜……”
“反倒是修炼以魔制魔之道,不行那些旁门之法,虽然前期有百倍艰难,但只消成长起来,诸位祖师看在这等种子千中无一的份上,使用起来也会爱惜一些!”
“哈哈!”白面公子鼓起掌来,啪啪的掌声回荡在石窟之内,听他讥讽道:“姬眕你果然不愧是真魔道种子,筑基之前缩头藏尾,苟活残喘的功夫我也要说声了不起!与你一同入门者,无一不觉得筑基要紧,宁可去闯那些九死一生的试炼,去受那些变态真传的炼法折磨,也要早一点改易体质,开始修行魔道。”
“因为早一日修行,便早一日对其他未筑基者,拥有生杀大权。”
“唯有你……聪明无比,硬生生的躲藏,苟活了十年,才降服宗门种入你体内的真魔种子,一朝筑基功成,不受任何束缚。”白面公子仰头大笑,一脸狰狞。
“然后又低调入门,把自己筑基的成就隐瞒了二十年。这才修成冥河法力,得了九溟祖师青眼,收你为内门弟子,成为真魔种子!”
“了不起啊!你真了不起,不愧是真魔种子,受诸位祖师猜忌之时,犹然也受器重!你心性坚毅,你志存高远,你不用看得起我们这些急功近利的伪魔种,假真传!九溟祖师不是赞你……九幽道百年,唯一真种子!我们都是假种……”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入门的!”
白面公子说的咬牙切齿,狞笑道:“我石抹一族,供奉圣宗者有三百七十二人,各个都是我的骨肉兄弟,部族玩伴!血池试炼之中,我吞吃了待我最好的亲姐姐的精血,才筑基功成,以她的资质补全了我的幼年病弱的先天不全。”
“而后……我一步一步,坑杀了其他的兄弟姐妹,以部中添油巫术,加上所修的《月魔画皮经》,披上八十一张石抹家的人皮,将同一批的同族屠戮殆尽,才修成‘千面万象,画皮无心’,成为九幽真传!”
“凭什么……凭什么同是魔道种子,你就不用受这种考验和折磨?”
“我入门前,也想着兄弟友爱,也曾有同族之情。血池里,我最为瘦弱,谁也厮杀不过,甚至不敢去杀我那些身强力壮,血气充沛的同族,只能去骗最信任我的人……我知道寻常情况下我骗不过其他人,所以用血池中尖锐的石块,磨穿了自己的身体,制造了一个看起来可怕的伤口,扔掉了所有的武器。然后去求我阿姐,跪着求她,哀求她说我不想死,骗她为我包扎……”
“然后我用磨尖的牙齿,一口咬住了她的咽喉……像一只狼一样,向我最讨厌的狼虫一样……撕扯……“
白面的公子咧开嘴,露出满口被磨得尖锐的牙齿,露出像狼一样的眼神,冷笑道:“聪明智慧算什么?你有没有骗过最信任你的人?”
姬眕沉默的看着他,他的故事,早已被所有人知晓,他用尽自己的冷酷和狡诈,屠戮自己一位位血亲同族的故事,早已经人尽皆知,他和几个兄弟的相互暗算,也曾经是门中的一场好戏。
所以在九幽道中皆称呼他为‘狼公子’!
“凭什么?”狼公子露出发出绿光的眼神:“凭什么,你可以不用做这种选择?”
姬眕沉默半响,才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无父无母,本来就是一个孤儿?”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是昔年东海郡鲛人之乱中的余孽,是人和鲛人的孤儿,还知道你父母相杀,在你面前演过一幕人伦惨剧……哈哈!你可知我多羡慕你?”狼公子冷笑道:“也是因此,我才怀疑上了你。傅祖师他们应该都被你骗了过去,以为你表面上装成有一丝善念的好人,实则已经暗中修炼那门将亲近之人的气运,炼化为资粮的《冥河化龙经》!在晋升真传之时,将那些信任你的弟子,统统炼化……”
“但只有我知道,你是装出来的!”
他仰头大笑,嘴一直裂到了耳边,露出面颊上整整齐齐的两排利齿:“你根本没有杀她们,只是将她们藏了起来!”
姬眕第一次露出的怒容,他抬起头来,幽幽道:“师妹她们乃是因为试炼出了差错,不幸身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狼公子神经质的笑着:“你应该想不到吧!跟着你的那几个贱种中,有一个身上便有我石抹家的血脉。”
“当然,她自己也应该不知道,草原上那些部族相互之间抢来抢去的,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孩子多了去了!但我炼化了八十一张石抹家的人皮,对这种气息却再熟悉不过了!原本我只是想借她暗算与你,但没想到,你却先下手一步。”
“我本以为我看错了你,乃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却不想……偶然间,让我察觉了她的气息。你宣称已经死了的人,竟然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你施展了什么手段,将她们藏到了哪里!但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性情……”
狼公子抬头道:“你竟是魔门之中少有的那种软弱之辈,妇人之仁!如此,怎配活着?所以祖师可能被你瞒过去,觉得你不会在乎昔日司马炎掀起鲛人之祸的仇怨……但我相信你在乎!你想杀了司马炎!你一定会报复!”
他眼神疯狂,得意道。
姬眕微微一想,便断然道:“若只是猜想,你应该不会如此贸然出现在我面前……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
狼公子手指翻转,一只碧色的小虫便从姬眕身上,飞到了他的指尖,姬眕眼神微微一缩,凝重道:“难怪你能瞒得过我的灵觉,原来是千知蛊……祖师让你去放出的那只金蚕蛊王,意外伴生了一只千知蛊!”
狼公主微微一笑,那一日在开启石门封印之后,他看到那金蚕蛊王没有想象中那般圆满,心中便有一丝提防,后来意外找到了这只凭借隐匿之能,藏在石窟中数百年未曾被蛊王发现的异蛊,心中便有了算计,为此他杀了所有跟着他的九幽弟子,喂了蛊王,纵然这些人应该并不知晓异蛊之事,但只要有一丝可能,被窥破原因,他便不会放过。
而后,便是将这只隐匿之能极强的蛊王,放到姬眕身上。
“你行事非常谨慎,虽然有几次我都发现你神情不对,但还是抓不住你的马脚,直到今日,你放出这只无相神魔,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狼公子冷冷道:“你应该知道,这只无相神魔落入祖师手里,你将是什么下场。就算你修为高我一线,但祖师就在旁边,你绝无可能在不惊动祖师的情况下,将我拿下!”
“姬眕,服下这千知蛊,受我禁劾!为我驱策!”
狼公子冷酷道:“不然落入祖师手中,你连一死的机会都没有!”
姬眕心中已经平静了下来,魔道之中,有太多折磨、禁劾的手段,为人所制,身不如死都是小事。就姬眕所知,狼公子至少有一百种盗取自己的修为道行,将魂魄精血完全榨干,化为他自身修行的手段。这等法门,算是魔道中的基础!
“石抹三郎!”姬眕微微抬头道:“你不该靠近我百步!”
狼公子心中,一点灵性疯狂的闪动,他心念一动,身体便化为一道血影,仔细看乃是裹在血光之中的一张人皮,瞬息之间,便要飞纵到百丈之外。
姬眕一点剑光刺出,一剑如烟花怒放,已经到了某种剑术的极致。
这一剑已经得了某种大神通的影子,百步之内,几乎无敌,剑光的韵律之中带着一点莫名的痕迹。
这一缕韵律,与充斥整座深渊魔窟的琴音相合,共振。远在深渊上层的喧哗魔界之中,独对石壁抚琴的钱晨,这一刻琴弦突然崩断,琴腹之中‘我执刀’高亢长鸣,犹如遇到了对手。钱晨指腹,被割破了一道伤口,他按住大圣雷音琴,俯视着食指的伤痕,只见被琴弦崩断划破的伤口处,有一股剑意凌然。
钱晨悚然抬头,注视着这韵律的来处,低声道:“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
“广陵止息!”狼公子瞪大眼睛:“你是嵇……”
他念头才转动了一半,便感觉意识已经慢慢溃散。
带着一丝释然,神魂瞬间泯灭于剑光之中。
这一点剑光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跨越了百步之距,将他的眉心贯穿,一切气息都被这剑光斩绝,仿佛此地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算是数百丈外的一众老魔头,也没有察觉到半点的不妥。
此剑近乎道也,几近剑道某种至高的奥秘。
这便是昔年剑修聂政,刺韩国国相韩傀的绝世剑术——白虹贯日!
此剑未曾完整传下,却有一丝剑意留于古曲《聂政刺韩傀曲》中,嵇康因缘际会得龙女将此古曲相授。
后于绝响之际,又将此一点残存的剑意,演化为大神通《广陵止息》!
天下无人能以相近的修为,逃出此剑百步之内!
昔年的司马炎,若也曾在嵇康弹琴之时距离其不到百步,他根本不会有阳神尸解的机会!
姬眕看着飘落到他脚边的那张人皮,其上已经千疮百孔,仿佛经历了无穷岁月。
他微微叹息,低声道:“石抹师弟,你厌恶我的原因,应该是我太过于像你。真正无情的人,是看不穿我的伪装,就像那几尊老魔头一样。我虽然不知那一日血池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不会如你所说的一般……”
“就如你看穿了我的伪装一样,我也曾看见,你心中的无穷恨意!”
“若非如此,怎么会有这般刻骨铭心的魔性?”
“广陵止息!广陵止息!总有一天,我会以此剑,斩出祖父昔年未曾完成的一剑……”
第一百九十二章琴发剑音,白虹贯日,反手一刀
魔渊深邃,隧道幽暗,一众九幽道弟子在姬眕的率领下,在复杂的隧道之中穿梭,朝着琴音传来的某处前进。
姬眕身着黑袍,穿梭于隧道之内,身影快如鬼魅,他时而施展遁法,一闪而逝,瞬息掠过数百丈,时而停下来侧耳倾听,锁定那人的方位,九幽道的弟子以秘法感应他的气息,遥遥在四周散开来,依靠着身上的香丸和抵御魔音的法器,围绕姬眕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网。
铮铮的琴音激越,透过那无数洞窟,回荡在隧道中。
琴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唯有姬眕能以自身高超的琴道造诣,锁定来处!
“快到了!”姬眕微微放满了脚步,不由想起这莫名诡异的局势和身份不明的弹琴者,以琴音唤醒此地沉寂万年的凶灵,这一曲魔音,听在姬眕的耳中,才窥见弹琴者心中那深邃如同九幽的黑暗,非是心中藏着九幽者,弹不出这般魔性的琴声。
似徘徊在神魔之间,将时光凝滞在万年前诸神同坠的一刻。
这等琴声,只有年幼时听祖奶奶在龙宫弹奏《广陵散》,怀念爷爷的时候,才有差不多的神韵。
而自己立志剑道,虽然也精通乐理,却也弹不出这般的琴音。
突然,琴声微微低沉,面前的隧道也豁然开朗。
一处满是洞窟的石厅出现在一众魔道弟子眼前,厅中有人一席白衣,披头散发,端坐在石台上。
他背对着众人,膝头还放着一面漆面斑驳伏羲式古琴,此时已经按住琴弦,息了琴音。
刚看到这人,姬眕心中警戒之声大作,身边的局促的石壁突然退去,坠入一片茫茫黑暗之中。
隧道、石窟皆消失不见,就连身旁的一众魔道弟子,也在灵觉之中变得渺小,他只觉身旁的一切骤然沉入一片无比深邃的黑暗中,天地之间,只余下自己和面前这位存在感充斥整片黑暗的白衣男子!
幕后之人,终于现身。
正邪之外的第三方势力?还是魔道又一尊漠视一切、唯我独尊的魔头?
白衣男子左手依旧按在琴弦上,右手却微微抬指,稍稍急切的拨动商弦,发出一连串细碎,残破的琴音。一片嘶哑、噪杂、错乱、断续的琴音,犹如一滴滴雨水,汇聚成一片雨幕,像是散落的珠帘坠落在地,每一个音都断续不定,每一个音……都带着让姬眕心惊动魄的熟悉之感。
一面细碎的琴音之中,窒息之感压迫而来。
姬眕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手中飞剑已然从袖中抽出,一柄宽二指的狭窄长剑,横在胸前……一道剑气已然刺破了黑暗,伴随着一道琴音骤然向姬眕刺来,被他横在胸前的飞剑格挡,锋锐的剑气赫然透过严密的剑光,直入他心脉处。
姬眕心中一疼,感觉心脉隐隐作痛,身边的一位九幽道内门弟子却赫然被飞剑斩首,头颅轱辘滚落在地。
随着琴音,一片细密的剑气在方圆百步交织,剑光席卷石窟,透着一股无形的杀气,仿若一根根无形的琴弦随着那一串细碎的商音崩断,飞舞的琴弦割裂了白衣男子身边的黑暗,连同那些陷入黑暗的魔道弟子,一同四分五裂,鲜血随着无形的剑气飞溅喷洒,在石壁之上绘出一道道剑气的轨迹。
血痕,伴随着琴音挥洒,姬眕隐约将似乎看见那无数道血线,连着白衣男子手中的琴弦。
“白虹贯日……不对,只是剑意相似而已!”
姬眕心中念头急闪,与自己剑道极为相似的手段,自那神秘男子手中挥洒,只一出手就屠戮了他带来的数位九幽道弟子,令其心中警醒,祭起数尊无相神魔,便要将这片石窟震破。
“为了等你来,我已经在此守候多时了!”
钱晨左手按住琴弦,右手微微抬起,咳嗽了几声,眉头微蹙道:“强行模仿你的剑术,却令剑气反噬,伤了我的肺腑。不得真传果然还是还原不出昔年剑仙聂政的那一剑!”
姬眕瞳孔微微收缩,闻言升起一种战栗之感。
眼前这人看上去虽然修为不过与他相当,但给他的感觉,却极为可怕!
听到这句话后,更是如此。
昔年剑仙聂政刺韩傀,被称为中古四大绝杀之一,此剑也被史家唤为‘白虹贯日’,据说以一寸剑芒,可夺日月之光。
聂政元神之身,一剑连杀数十位元神,终斩韩傀!
但其刺韩傀身死后,一身剑术却并未传下。
汉蔡邕《琴操》有载,聂政死后,其剑道隐匿,更因为他皮面自刑,不累骨肉,世人皆以为无名刺客,就连尸身都被韩国镇压在宫阙高台之下。聂政之姐聂嫈在太山遇仙人,漆身为厉,吞炭变其音,苦修琴道,甲子而琴成……而后鼓琴阙下,观者成行,马牛止听,以闻韩王。王召而见之,使之弹琴。
其姊鼓琴于台下,感聂政剑气,而入琴音,以琴音而书其迹,得《聂政刺韩傀曲》。
此曲一出,韩王宫内鬼神失色,韩王八百卫士身死近半,天空飞鸟绝迹,宫阙中六十年犹然寸草不生。
聂嫈亦气绝而死,报琴自埋于台下,韩王色变,而天下皆知聂政的剑术事迹,晋、楚、齐、卫诸国尽传之……
因此,那白虹贯日的一剑,由聂政所创,聂嫈以琴道感受聂政尸身中的剑气,藏其剑道与琴音之中,又有韩国通琴道者暗中记录,如此波折,流传到长乐亭主手中时,已经只有昔年惊天地,泣鬼神,白虹贯日一剑的一点影子罢了。
而昔年嵇康临死之前,以此曲通达白虹剑意,终于演化为大神通《广陵止息》。
长乐亭主以此曲教嵇眕,嵇眕不修琴道,潜伏九幽道时,化琴为剑,参悟《广陵止息》之中的剑意,方得之前的百步一剑。
而钱晨通过琴音共振,隐约感受到那一剑气魄,才在这里等待嵇眕到来,将那一剑重新化为琴音,还给嵇眕,请他品鉴……其中的波折难以尽述,纵然是一篇雄闻,传得百人,精要也应该散去了大半,更别说由剑术通琴道,由琴道达剑术,如此转过三回,钱晨只凭着一点剑气,犹然能得那一剑的一点影子……
如何不令姬眕震惊!
姬眕沉默了片刻,五尺长剑垂落身侧,斜指地面,低声道:“你是我平生所见,剑术资质最高者!”
钱晨微微点头道:“我得剑术,大半得传至师兄。而你一身剑道,已经不在我师兄之下!”
剑道资质?那已经是我比较差的了……在下学道,学剑的资质平平都,唯有在魔道之上的潜质,连我自己都害怕。
面对一个修剑道的九幽魔道真传弟子,一本正经的称赞自己剑术资质为他平生仅见,有魔祖之姿的道门弟子钱晨心里波澜不惊,甚至还想笑。
“敢问大名!”姬眕抱剑道。
“钱晨!”
“嵇眕!”
钱晨?
魔门之内,却未曾听过这个名讳,但看他的反应似乎并非是随口编出的假名。
姬眕心中转过几个年头,貌似不经意的一瞥身后一众魔道弟子的反应,似乎没有人从他和那白衣男子的几句话中看出什么端倪,但魔道之徒狡诈多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就因此而有所怀疑,有狼公子珠玉在前,姬眕实在不敢再小看自己任何一位师弟了。
他不再谈及白虹剑术的话题,而是沉声道:“阁下操弄魔音,唤醒此地的凶灵,不知是何用意?既是我圣门弟子,为何不去与本门长辈相见?”
“弹琴是感怀此地昔年大劫的惨烈,也是给诸位送终!”
钱晨也只是有心一见那个能修成白虹剑术的人,但他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就以为是寻常魔道真传弟子,虽然剑术可堪一看,但钱晨并没有什么和魔道中人深谈的兴趣。
故而也就直截了当,至于剑术,大可在生死之间领略!
“那些老怪物老而不死,在下可不敢贸然相送,重要挑一个良辰吉日才是!”
钱晨一挑琴弦,九幽魔雷轰然打出,一股黑暗之潮笼罩了众人,滚滚魔音回响,似乎有无数人在九幽之中哀嚎,其他九幽道弟子都感觉到自己五感在扭曲,一点黑暗在眼前急剧的扩大,遮蔽了一切,神魂灵觉突然变得分外的迟缓,天地仿若在他们眼中颠倒,一点雷音彻响黑暗,轰在他们的神魂之上。
随着这一声拨弦,姬眕刺出的剑光在琴声之中凝滞,而当先扑上去的数位九幽道内门弟子,身体裹在血光之中,在扑向钱晨的半空中停滞,紧接着,随着一声琴音过去,他们的身体由内而外,膨胀了数十倍,随即神魂肉身具被体内膨胀的黑暗吞噬,连一声哀嚎都喊不出来……
姬眕剑光一转,已经撕裂了那凝滞的琴音。
一点光芒如烟花怒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刺出,剑光浮于剑尖只有一处,却可夺日月之光,百步飞剑,白虹贯日,于焉再现……
钱晨引左手挥割七弦,滚滚的九幽魔音如潮涌出,黑暗沉陷了两人之间的虚空。
百步飞剑!
即便是钱晨在百步之内,也能感觉到那惊人的剑气,不得不倾力出手,他右手早就在琴腹之下按着了,如今左手挥动琴音如潮之际,右手一翻之间,从琴腹之中生生扯出一道刀光……
刀光如匹练,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锋锐,斩破九幽魔音的潮汐,摄入姬眕眼中。
“无耻!”
姬眕不知如何形容这一刻自己的心情,琴剑交手之际,对方突然从琴腹之中拔出一把长刀,劈砍过来。
刚一见面,钱晨便以琴音演化剑术来试探他,还言说欣赏他的剑道,结果正式交手之际,突然一把从琴中拔出了一柄长刀,劈头盖脸的砍过来……这是何等的无耻之徒?这要不是魔道最阴险毒辣的魔头,他姬眕可以把手中的飞剑吃下去!
姬眕身为九幽魔道真传,一时不查之下,硬生生的吃了一个暗亏。
第一百九十三章正道栋梁魔刀狂,魔门新秀正气强
姬眕的剑光一涨,刚斩破了琴声引动的滚滚魔音,便看见一道刀光劈头斩来,刀光如血,纵起一道长虹,大片红光闪现,席卷而来,竟似要将其淹没一般。
心中暗骂了一声:无耻!
姬眕心下一沉,剑光之势只是一滞,复又再快三分,反手打出一块青色的残石,青灵石髓垂落道道青芒,护住了自己,右手长剑轻弹,剑光犹如一条蜿蜒的游蛇,以暗合隧道内魔音韵律的轨迹,迎上了血色的刀光。
剑芒刀光只是一接触,姬眕心中便道不妙。
那滔天血光之中,带着容纳一切,生机勃勃的邪异,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锋锐,但以他的百步飞剑,在这等距离之上,剑芒的速度也要快过血色刀光三分。
修士斗剑,莫说快过三分,只要快上一瞬,形势就大有不同,早一瞬剑光斩落,便是生死之差。白虹贯日的剑术之所以可怕,便是因为这剑光的速度,在百步之内,已经算是天下无双!
仗着这三分速度,这道剑光本可以轻易绕过刀光,在刀光落下之前,便斩杀来敌。
但就在姬眕剑芒一触刀光之际,他心中却骤然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仿佛那滔天的血光骤然活了过来,茫茫血光之中,一线锋芒骤转,顿时有了灵魂,一种深邃可怕,洞彻人心的魔性与刀光中苏醒。
在剑芒与刀光一触之际,驾驱刀光,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明明刀光已经慢了三分,但在那魔刀变化,却处处领先他一步,仿若能预知他剑光的运用变化一般。
这令他的剑芒完全被刀光缠住,坠入无数血光的纠缠中。
“是了!”姬眕心中电闪:“我的飞剑随心而动,念动既至,响应之速已经是天下绝顶,除非有人以阴神阳神寄托飞剑,不然绝不可能超过。”
“但念动即至,依然有一念之间!他的刀光正是在这一念之间,争出了变化的时间。我心中一念,到剑光一动,差的就是这一念。”
“可是若非元神寄托飞剑,如何才能忽略修士心念一转到飞剑灵应回响的须弥之差!”
“除非他的刀光变化,并非出自他自己所想,而是刀光自行的应对,才不会有这一念之差,才能处处料敌先机,克制我的剑芒之速。这是——天魔化血神刀!”
以人制魔,以魔御刀!
姬眕悚然而惊。
天魔化血神刀乃是九幽道最为著名的魔道刀法!但纵然在九幽道之中,将此刀修炼至以魔御刀这等境界,修成刀上天魔的,却也是寥寥无几。
就他所知,本代真传之中只有一人,宗门内的地位还在他之上!
天魔,化血,神,刀……
一般人炼成刀气,便已经是杀伐惊人的神通,若再得了刀意中的一点精神,便可于魔道闯下威名,堪称一代魔门新秀。
而以刀光演绎血魔大道容纳一切的真谛,便是‘化血’,等若将一尊活生生的血魔真身,修炼成刀。
一道血光飞出,犹如汇集了一切生命,复杂而又污秽,死寂而又生机勃勃,剧毒无比,锋锐莫测。一道刀气,等若血海道的血魔之躯,若是魔刀修炼到如此境界,便融汇了‘血海’‘九幽’两道魔门至高传承,以结丹斗阴神也是不落下风。
但真正可怕的,还是修成了‘天魔’的魔刀境界。
以人制魔,以魔御刀。
天魔便是融汇了一切修炼此刀的魔头,刀意邪念的魔头,用钱晨前世的话来说,便是刀道的顶尖ai,由修炼魔刀的无数魔修刀道喂养出来的无形魔头。
一诞生便融汇了所有魔修在魔刀之上的造诣。
堪称魔头界的阿尔法狗!
魔刀孕育天魔后,于其他人斗法之时,别人的飞剑神兵的禁制,乃是需要人为做出反应,进行种种操作的系统。而天魔化血神刀却自带顶尖人工智能!许多时候,只需要刀主进行宏观预判,刀上的天魔自行御刀变化,如此,纵然是白虹贯日之剑术,也在变化之上慢了一线,抵消了剑光速度的优势。
而且,姬眕对此刀知之甚深,知道以魔御刀之境,真正可怕的,乃是前一句……
以人制魔!
天魔化血神刀,理论上来说,只要修成天魔,就算是对刀道一窍不通的蠢货,也能一蹴成为刀中之魔!前一刻还只会劈柴,后一刻便能一刀斩杀天下九成九的剑修刀客。但若是如此,刀主便是魔刀变化的一个破绽,还称不上完美无缺。
而魔道诡异之处,便在于此——以魔御刀之际,只要无法把握刀法变化,刀中寄托的天魔杀性惊人,一旦刀法变化超乎刀主的掌握,杀了敌人的同时,刀法往往会继续变化,连同刀主也一并斩杀祭刀。
这便是天魔反噬!
刀中之魔对于刀主来说,比敌人还要凶险。
因此,修成天魔化血神刀的魔修,往往并非不能修成以魔御刀,而是不敢修成刀中的天魔。
这门刀法自带祭刀之法,只要修成刀气,便可通过祭祀九幽魔祖,在刀身上以精血绘制种种魔道秘魔符箓,请来一点九幽天魔,依附于魔刀之上,祭炼出天魔……但如此乃是以刀御人,初时还能通过种种法术、魔咒限制天魔,但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魔刀,殉身刀下。
所以,真正修成天魔化血神刀者,乃是与刀中天魔不断斗争,以人制魔,在刀法之上的造诣,往往不逊于刀中的魔头。
一个是剑法绝顶,催动迅疾无匹的剑光,而另一边却是刀法绝世的魔头,驾驱刀中之魔。任由你剑法如何超绝,也顶不住人家那边是两个一起上……
也因为如此,姬眕所修的百步飞剑,不过是得了大神通白虹贯日的影子,而天魔化血神刀,本身就是魔道之中的大神通!
姬眕剑法被破,只来得及祭起青灵石髓,在道道青芒的遮蔽之下,涛涛血河不见,姬眕也无法察觉天魔化血神刀的后续变化,他刚刚放出几对魔头,便听见一声尖啸骤然传来,空气被刀光撕裂之声灌耳,刀气便已经斩入无间,落在姬眕身上。
那青灵石髓本是龙宫秘藏,天生一块得了太乙青华的石髓,被龙女带入中土,作为信物赠予嵇康,再由嵇康辛苦祭炼成法宝,乃是本质极佳的护身法宝。
垂落的太乙青华之气亦是天界元气,万法难伤。在他潜入魔道之际,不知救了姬眕几次,纵然是天魔化血神刀,又岂能轻易破开?
姬眕绝不敢小看钱晨,但面对生死危机,仍然不由得多信任了自己这件法宝一分。
但他刚升起这个念头,便看见刀光之下,道道青芒骤然崩断,刀光只是凝滞了一瞬,便将要破开青芒缠绕,落在他身上。
天魔化血神刀的恐怖,魔道之中谁人不知,只要那血光侵入一分,姬眕不以为自己能幸免。
这一刻,他分外决然……
剑光一裹,整个人都融入了剑光之中,只是虚虚一斩,便破开虚空,在钱晨念头一动之际,以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远遁,瞬息之间掠过百丈,甚至还有时间剑光一抹,将两位见到情形不好,已经开始逃命的九幽弟子斩杀……
百步飞剑,剑光迅速天下无匹,用来逃命,也是妙用无穷。
钱晨看到姬眕用百步无敌的剑光,如白虹贯日一样逃之夭夭,却也有些意外……他刀光没了对手,便顺势一涨,将剩余的魔头尽数斩杀。本待领略中古最强的刺客剑法,放手与姬眕一较高下的钱晨,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聂政如白虹贯日,百步之内有我无敌的剑法,被你用来狼狈逃命,也真是……识时务啊!”
“不过我怎么看得,他好像比我还急着灭口一样!”
想起姬眕临走之前,那记干净利落的绝杀,钱晨也有些不解。
“九幽道路子那么野的吗?临走之前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他要不杀了那两人,说不定还能再逃出去两个……”
“而且,他一魔道真传,怎么除了几只撑门面的魔头,好像没用过什么邪异魔功,残忍法器?剑术虽然杀性十足,但也透着一丝正气,护身法宝的祭炼手法更是正的不能再正了!反倒是我……堂堂道门真传,用的刀法,施展的神通,无不得魔道精髓?”
钱晨稍稍反思,笃定道:“果然是魔道不行!”
“昔年小席修炼的魔刀就不行,如今遇到的剑修,更是比我还像正道!本职工作落下了……”
“九幽道,没落了呀!”
他背着手,低声感慨道,紧接着信手一拂,袖里乾坤卷起大圣雷音琴,整个人飘然远去。
现在来的这些魔崽子们,还不太行。
但要惊动了那几个老魔头,被他们撞到也是一件麻烦事,如今布局还未完成,钱晨一个人可斗不过那几尊老魔,还得等世家、道院那边顶上去才是!
“我九幽道,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尊怪物!”
姬眕剑光一刻不停,穿过了不知多少隧道,感觉身后隐隐的气息消失,才浑身一轻,在距离几尊老魔头盘踞不过数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身后,吐出一口气,暗道:“他的天魔化血神刀魔性深重,绝对是得了真传的,造诣还隐隐在叶刀魔之上。魔道阴谋进行在即,突然杀出这么一个隐患,虽然两方似乎不是一路人,但对我正道,依旧不知是福是祸啊!”
“此去只有我一人生还,傅老魔那边也不好应付!”
他压下心中的担忧,继续纵起剑光,落向葬魔石台处:“先看看能不能从傅老魔那里试探出那人的身份,再去回报谢公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魔刀诡秘,老魔心惊,隔空交手
姬眕自袖中抽出飞剑,剑上残余的刀气逼到了剑尖,只见一点血痕在剑刃之上游动。
这道血痕通体暗红,纵然被剑气所困,却依然犹如活物一般的扭曲挣扎。
这便是天魔化血神刀最为诡异的一个地方,魔刀所造成的任何伤口,都会被魔性侵染,刀气犹如魔头一般汲取生机和元气壮大,其本质渐渐蜕变,待到刀气夺去了他的一切,便会破体而出,化为更凶利的魔刀回归天魔化血神刀,壮大刀上的天魔。
故而此刀每诛杀一名大敌,威力便会更盛一分。
姬眕也不敢轻易让这般刀气入体,才果断撤剑而逃,不然只要刀气侵入他体内一分,魔刀的魔性便会如血河流水一般滔滔不绝,顺着冥冥中的联系,壮大他体内的刀气,最后将他整个人都炼化为一滩污血,融入魔刀的本质。也就是此时距离钱晨已经有些距离,为了取信傅老魔,他才冒险收集飞剑之上出的残余刀气。
姬眕心志坚毅,反手一剑划在了自己的肩头,剑刃之上的血痕犹如游蛇一般钻入了他的伤口。
化血刀气才接触伤口,姬眕便感觉到一股惊人的凶厉,疯狂掠夺吞噬自己的气血,在他的刻意放纵之下,疯狂壮大起来,一柄模模糊糊的魔刀被化血刀气孕育而出,化为无形魔头,开始侵蚀他的道基。
姬眕以白虹剑意紧锁道基,肩膀上的刀痕,犹如蠕动的岩浆,狰狞凶厉,瞬息之间他的气息就下降了八成,显得微弱起来。
但这一切都是表面现象,若是之前中了钱晨一刀,有伤口残留,被魔性侵袭如此自然是丧失了八成的战力,再遇到钱晨毫无还手之力,但姬眕所用的乃是被白虹剑气消磨过的化血刀气,自伤一刀,因此虽然伤口看上去严重,但实则道基紧守,战力丝毫不损。
钱晨突然感应到远方的一丝魔性与自己建立了联系,那一丝魔性位于祭神台旁边,钱晨随时可以借助祭神台壮大刀气,顺着这一丝联系,翻江倒海一般。
他在石窟之中停下脚步,皱眉道:“奇怪,之前我好像没有砍中他才对?莫非是在试刀?”
姬眕燃烧精血,化为一道血光冲入了祭魔石台的所在……
一众老魔头都在石台之上端坐,傅老魔即使坐着,也是几位老魔头中最显眼的一位。
他浑身缠绕乌金魔光,根根魔光如丝线一般细小,但就是这般细小的丝线,每一根都能开山裂石,轻易的切割法器,往往这一捧魔光一放,便能将数十位结丹修士分尸数断。其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双眼血光内蕴,阖目沉思,盘腿而坐姿态霸道随意,大权在握。
仿佛万万人的性命掌握在其手中,只是随意一眼,便可让人寝食难安,恐惧万分。
“见过傅祖师!”姬眕脸色惨白,面上战战兢兢叩拜过几位老魔道。
傅老魔睁开眼睛,双眼血芒大盛,直截了当的问道:“那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叫你惨败而归,孤身遁逃?是他太凶残,还是你太废物了?”
他的语气之中,颇为不耐,看着姬眕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机。
姬眕心中警醒,纵然他是九幽天魔祖师亲许的真魔种子,但若是表现太过废物,被傅老魔炼成神魔宗门内也无人可以为他说话,旁边另一位九幽真传低声道:“先是石抹三郎不见了踪影,又有姬师弟战败在后,两者之间,或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姬眕心中冷冽,他已经料到此次败退,必然会有同门真传落井下石,但此人切入的角度之毒辣,犹然让他背上浮现一层冷汗。
“石抹三郎已经死了!”傅老魔冷声道:“他死了,证明他是一个废物,我九幽道强者为尊,杀一个废物,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杀了他的人,也是一个废物……“
老魔眼中寒光凌厉,姬眕连忙扒开肩头的衣裳,展露那道狰狞的伤口道:“禀祖师,并非我无能,而是那唤起此地凶灵的那人,修的乃是我九幽道秘传的大神通——天魔化血神刀,而且对我的神通法术熟悉无比,在下一时不查,才中了他的魔刀,诸位师弟魔功皆被其克制,也无法牵扯,反而沦为他壮大魔刀的养料!”
傅老魔见到他肩上的刀痕,不禁脸色大变,立身而起,上前仔细查看,他脸色数变,最终彻底阴沉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果然是天魔化血神刀!”
赶尸派的老魔头,也在旁边探看,沉吟道:“这道伤口之中暗蕴魔性,显然那魔刀之中已经修炼出了天魔!如此人物,在九幽道老一辈中都少见,你没有防备之下,能全身而退,已经不简单了!”
段老魔微微稽首,看向姬眕的眼神,很是有几分赞许。
两者都是修炼魔门正宗而成道,不屑于炼化生魂,供奉血食,就洁身自好这点,他也对姬眕颇有几分好感。
“这刀气诡秘之中透着一股堂皇正大,并无过于阴毒,虽然稍显微弱,蕴养的魔头也不够强横,显然不是叶即修的刀法……”
傅老魔抓住了姬眕的手腕,运起法力一催,姬眕即刻血气沸腾,冲破了他的法力封锁,那扭曲的刀痕趁机大肆吞噬姬眕的血气,迅速的壮大起来,一道刀痕犹如活物一样扭曲,蔓延,姬眕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这时候,见他气血大亏,而刀气也已经壮大数倍,老魔才放了他。
老魔袖手冷声道:“哼!刀气倒是霸道,可惜魔性不够强,此人在魔刀之上的造诣,只在叶即修之下。天魔化血神刀,除了‘神’、‘刀’,其他不足为虑。”
“你竟然输在这样一柄魔刀之手,也是废物一个!”
姬眕表面上满头大汗,实则暗里还要心惊,他可是知道,这道刀痕乃是出自自己收集的残余刀气,并没有正面中刀,如此,刀气之中的魔性消弭了九成,竟然还有这般威力,那人的魔刀修为非但不再叶刀魔之下,更犹有胜之。
此人和自己交手,只怕还没拿出全部的实力,应该是想见识一下自己的白虹剑术。
好在自己行事果断,借助百步飞剑迅疾无比的剑速,立刻遁逃。
原本他以为自己底牌尽出,胜率应该有四层,如今看来顶多只有一层,先前那一刀,恐怕大半是魔刀自行的变化,那人并没有认真!
钱晨也是见猎心喜,为了从他手中学得白虹剑术,这才放纵了魔刀自己变化。
若是以钱晨自己的魔性使来,姬眕未必有断尾逃生的机会,钱晨早就从先前那一点剑气之中看出了姬眕的实际剑术修为,所以才以为这等刀法不会给他太多压力,甚至能刺激他将白虹剑法倾力施展,让他见识过昔年剑仙聂政遗留的惊世剑术之后,再斩杀了这位魔道高手,岂料姬眕乃是卧底的身份,根本不敢施展全力。
傅老魔品鉴过刀痕之后,以真气凝聚了一只大手,朝着姬眕的伤口抓去。
乌金的魔光交织在大手之上,要将那道刀气所化的魔头一体擒拿下来,他还有秘法可以借助魔刀遗留的魔性,追踪此人,傅老魔本以为自己出手,当是手到擒来,奈何他这边一动,钱晨那里便自然感应到变化。
钱晨立身于狂风呼啸之中,远望着前方隧道尽头的无底深渊,隧道内穿梭的煞气吹拂到他身上之时,都自行绕开了他。
狂风之中的煞气飞舞,犹如一条条彩带飞蛇,看似不起眼,实则阴毒至极,寻常人等只消沾染一丝,便化的连骨头都不剩了。但钱晨站立其中,只如清风拂面,任由煞气如何阴毒,也消不了他胸中五气。
“有趣!”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反手拔出琴中的我执刀,迎风一刀,劈开了那深渊之中无数隧道吹出纠缠在一起的煞风。
刀光犹如天魔呼啸,将所有煞气一并斩尽,那无数煞气扭曲缠绕在一起化为一只巨大的魔首,仰天咆哮,扭曲旋转着,消失不见……此时,姬眕肩头的刀口突然颤抖,那刀刀痕瞬间掠夺了姬眕六成的气血,脱体而出,化为一只狰狞的魔首,又扭曲成一柄血红的魔刀。
刀痕斩开葬魔石台上的黑暗,在黑幕里拖拽出一道炽烈的血痕。
傅老魔凝聚的真气大手,仓促之下被刀痕一刀斩破,刀气拖拽出长长的赤尾,犹如匹练一般环身而过,斩过石台之上的所有人。
傅老魔一声怒吼:“好胆!”。
段老鬼嘿嘿一笑,任由他出丑,只是出手护住了姬眕。
刀光掠过,傅老魔身周无数乌金魔光化为流星锁链一般,数百道拇指粗的魔光交缠,才将刀光彻底磨灭。但他脸色阴沉,显然恼怒至极,一众老魔头也有的面色沉重,狐疑的看着这一幕,怀疑九幽道内部可能出现了裂痕,有些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摸样,似笑非笑的看着傅老魔。
先前出身的那位九幽真传,此时还保持着微笑。
但傅老魔怒哼一声,甩袖转身,大袖扫到了他身上,那位九幽真传整个人瞬间化为飞灰,浑身精血已经被魔刀吞噬一空。
姬眕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警惕起来,先前隐隐讥讽姬眕参拜而归的人,如今连魔刀一道刀痕都受不住,傅老魔还能追究他什么?
但正邪交战之际,出现这种变数,也不禁让他为谢安那边,捏一把汗。
姬眕还注意到,魔刀生变之时,石台之上的双头狒狒神色有异,可却并没有出声,一直冷眼旁观。
这双头狒狒,二心猿魔,神秘莫测。
魔道这边都对它有些忌惮,姬眕也只能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或许此猿那里可能还有些意外的线索。
傅老魔背对众人,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老魔头一身历劫无数,这等事情对他不过是皮面上的过不去而已,他沉声道:“此人的魔刀,纵然在九幽道之中,可能敌过的也不超过一手之数。叶即修小辈而已,远远不及此人!先前是我说差了!”
姬眕心中一沉,九幽道之中有这等魔刀造诣的,居然还有一手之数,魔祖道统果然底蕴非常。
“以魔御刀,能修成如此刀魔的,不是舍身供奉魔刀,毕生只能发出一刀的刀奴,便是我道强者。但他的刀法魔性诡异,扭曲之中透着一股堂皇大气,这等刀意,我闻所未闻。所以,此人的来历还是成谜!”
傅老魔沉声道。
段老鬼有些迟疑:“会不会是,其他时代的……”
傅老魔沉默许久,才道:“宗门内几位祖师留下的道书,确实隐隐暗示过,有强者可以借助某种机缘跨越宙光,从过去未来而来。”
“但天魔化血神刀需要借助九幽魔性施展,若是跨越了时空,刀中的魔性也应该有些不同。但此刀中的魔性并没有宙光气息,完全是这个时代的九幽!”
第一百九十五章无间风煞,正邪汇聚,石台在望
“若非带了东宫禁殿过来,恐怕孤也要像那几位弟弟一样,不明不白的死在此地了!”
司马越驾驱着金殿,来到了一处深渊空隧面前。
前方的深渊深入地下,洞口宽阔百丈,再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混沌,昏暗不堪,隧道内到处都是密集穿梭的气流,夹杂着无数黑丝一般的煞气,每一丝都足以**蚀骨,司马越驾驱着东宫禁殿,停留在洞口,听到耳边来阵阵传来鬼哭狼嚎般的声响。
“大宗正,不知是否联系到了那群狗奴,老祖令他们借魔道藏身,乃是代表我司马家掌控魔门的一道势力,他么难道真把自己当成了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司马越脸色阴狠,若是说先前他还有一丝贵气和从容,如今骨子里的阴毒已经彻底表露无遗,整个人阴沉沉的,望之不似人君。
他身旁的老者冷冷的看了司马越一眼,若非未得太子印玺,不得驱动这东宫禁殿,他何必忍者这个废物?
老者淡淡道:“残魔宗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什么?他们竟真的敢背叛大晋!”
司马越又惊又怒,却听老者冷声道:“东海王!你若再进退无据,满嘴胡言,真当我大宗正废不了你这还没坐稳的太子之位吗?”
司马越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但很快便低头掩饰了下来,他朝着老者俯首躬身道:“越,不敢!”
老者负手看向东宫禁殿之外,凝重道:“残魔宗联系不上,除了他们全都背叛了之外,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都死了!”
“我司马家在其他魔宗的暗线,也有传信。”
“此地的凶灵,乃是一尊大魔鼓琴奏响魔音所唤醒,那尊邪魔用过天魔化血神刀,应该与九幽道大有关系,整件事情可能是九幽道的内部纠纷。武帝也传信过来,残魔宗遭遇了禁忌凶灵,可能遇到了九幽的规则化身,已经全数覆灭了。逃出来的只有几个小卒子!”
“先祖已经苏醒?”司马越大喜道:“有先祖在,区区谢安等人,定然不足为虑!”
“第一场血祭已经举行,有葬魔石台净化血祭的那些愿力掺杂的怨气、恨意,炎祖已经清醒了过来。”
“但嵇康那叛逆所留下的旧伤难以根治,炎祖清醒的时间不多,又要马上举行血祭,冲击生死玄关。但九幽道如此表现,令人不安,我们不可轻信。炎祖令我等与魔道小心周旋,保护他炼化愿力,最关键的还是炎祖陷入死寂之时,元神若死,本来有魔道负责保护,我等监视魔道,在最关键的时候举行封神仪式,以封神之力让炎祖强行清醒过来,冲破生死玄关!”
“但如今魔道不可信,我等准备的制衡手段,也未必有用。炎祖的安危,便落在我等的身上。”
司马越激动道:“越必然不负所托,全力保护先祖安危,助先祖成道!”
“我司马家早就料到魔道那边可能靠不住,因此除了和九幽道的合作之外,还暗中与其他几大魔道建立了联系,真传道的不死道人答应会为我司马家出手一次,心佛宗的无相老佛,也愿意在关键之时,为我等挡下一位阳神……可惜鬼哭宗遇到了暗中那人,被魔刀屠了全宗,不然也是我等的一大臂助。”
“这些年大晋对那些魔门在荒远郡县的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就是为了今日?”老者盘算道。
司马越暗自心惊,这些事情自己这个太子一无所知,看来明面上是自己主持大祭,暗中还是这位族叔掌控一切。
他知道大宗正此言有敲打之意,当即恭顺道:“一切如大宗正所言!”
“嗯!”大宗正微微点头,道:“所以我等要绕开九幽道耳目,联络那几位老魔,以防不测,同时利用九幽道拖住谢安他们,哼!魔道内乱,倒是便宜了他们,不然就凭此地的埋伏,我也能让他谢安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九幽道安排的道路我们不能走!”司马越恍然道。
老者点点头:“如今已经过了喧哗魔界,这处深渊最可怕的死寂魔音已经不用担心,所以我们直接从深渊降到葬魔石台,路径最短,也最容易绕开九幽道的耳目。”
司马越应了一声,面带谨慎之色,道:“族叔,虽然过了魔音汇聚的绝死之地,但这里依然有各处隧道吹出的不息狂风,此风不同寻常,融汇了无数煞气,比阴风劫更厉害!只怕就是阴神境界的大修士,被此风一吹,也会被吹散阴神、消解肉身,骨肉消融,只余一张人皮空落落。”
“你不是带着整套圣皇的避风仪仗,立起十四面避风旗幡,布下阵势,在加上有东宫禁殿相互,有我法力护持,足以度过此地了!”
“唯一要小心的,便是不可在煞风之中迷失了方向,不然就算是我也撑不住!”
司马越看了那泛着混沌色风息的深渊一眼,不禁面露苦色,相隔数十里,他都能感觉到煞气无比恐怖的气息,凛冽的风煞威力惊人,呼啸的魔音夺人魂魄,想要从深渊进入葬魔石台,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就算运气最好,只怕也要拔掉一层皮。
运气不好就迷失在煞风之中,消融做了风中的一道血煞之气了。
司马家的两人在深渊洞口等待了一会,到了时辰,笼罩深渊的狂风便暂时衰弱了三分,那无边无际的混沌之色都淡了一点,这才透出了深渊之下的东西。
深渊如同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可见黑暗中突兀的出现一个巨大的石台虚影。
隐隐可见石台古朴残破,周围分布着许多建筑的废墟和尸骨,有无头巨人的骸骨屹立其中,残破的立柱,倒塌的宫殿,衬托着石台更显得无比苍凉。
“葬魔石台!”老者眼睛一亮,催动法力祭起东宫铜殿。
十四面旗幡被他张手打出,布下一道阵势,插在铜殿的金顶之上将这件法宝保护的严严实实的,随即便将铜殿化为数十丈的巨殿,飞身撞入深渊之中。
数十条黑线一般的煞气侵入铜殿金光之中,让那金灿灿的铜殿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司马越耳边,呼啸的魔音灌脑而入,让他神智突然昏昏沉沉,难以辨清周围的方向,更是眼前发黑,看不见那隐隐约约的一座石台,只听‘啷’的一声,铜锏交击之声传入耳中,老者手持的铜锏上数十道神箓蓦然一震,才让他恢复了一线清明,操纵着东宫禁殿朝着石台坠去。
“好可怕的魔音!”司马越暗自后怕。
那魔音侵袭而来,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若非大宗正的法宝乃是宗庙世代相传的祭器,上有三十二位正赦神祇的法力,专克邪魔污秽,他绝无可能如此轻易摆脱。
在风煞的侵蚀之下,护持铜殿的十四面旗幡已经残破,每一道煞气飘来,旗幡之上便会多一个漏洞,转瞬间便已经千疮百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残破下去。
老者催促道:“快,那避风旗幡只能撑过一炷香,一炷香内,若是闯不过此地,便要消磨铜殿的灵光,消耗你我的本命真元!”
司马越催促东宫禁殿,破开那无间风煞,向着昏昏暗暗无天无地的黑暗中,唯一隐约可见的石台游去。
铜殿的禁制灵光,被旗幡护着,抵御那风潮煞气的侵袭,偶尔漏下一丝,都如同硫酸一般,遇见什么就消融什么,不过一会,就连坚不可摧的铜殿金瓦之上,都被煞气消融出了一个个小坑,铜锈斑驳。
就在铜殿行至中途,十四面旗幡破碎了七面,岌岌可危之际,司马越赫然看见前方的无边风煞之中,隐约可见一道妙曼的身影,她持着一把红伞,幽幽在无边的风潮之中逆行而上。
这是一尊从万载前走来的凶灵,她衣裳泥痕斑驳,手中的红伞也有不少的破洞,但任由身边的风煞如何暴烈,竟然难以透过那千疮百孔的红伞一丝一毫,仿佛红伞之下便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老者面色凝重,一份先前一份情报的描述,在他神识之中轰然炸响。
他语气艰涩,凝重道:“不要看!这是便是灭了鬼哭宗的九幽化身,法则出巡!”
司马越心里都快炸开了,他面色狰狞,连忙低头不敢再看,心中不争气的狂跳起来,耳边咚咚咚的沉重心跳,伴随着无孔不入的魔影让他口舌麻木。
“凶,绝世大凶!”
司马越微微战栗,不敢起身。
迎面走来的绝世凶灵也看到了铜殿,她的脚步微微停滞,让司马越和老者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这时候,凶灵赫然抬起了手,朝着身后一处幽暗不可见的方向一指,前方的石台之影赫然消失,老者面色惨变,急忙驾驱铜殿再不辨方向,朝着阴风深处撞去,彻底迷失在了风煞之中。
背后,司倾城抬起了伞,檀口微张:“司马越和老宗正怎么回事?我给他们指明道路,破去了风煞偏移的幻术,让他们走的安全一点,为何……好像好心办了坏事一样?”
钱晨持着魔刀,从无间风煞中走来。
他魔刀斩破狂风煞气,来到这里,也已经气喘吁吁。托庇在浑天青罗伞下面,才彻底放松下来。这倒并非是浑天青罗伞的品质更胜于东宫禁殿,而是术有专攻,浑天青罗乃是世间防御第一的罡煞之气合炼的法宝,最不怕的便是煞气侵蚀,因此钱晨才借伞给司倾城,让她先去深渊下层打探一番,再回来接自己。
岂料半路上遇到了司马家的人!
自己念着香火情给他们指了一条正确的道理,破去了风煞自然偏移的幻境,但好像吓到了司马家的两人。
钱晨当即笑道:“想必是他们急着赶路,没时间招呼师妹!”
他左顾右盼,岔开话题道:“师妹果然心善,方才那祭神台的虚影乃是气息再风煞偏移而成,师妹去过下面,知道这层,好心给他们指路,还特意破了那层幻术,若非如此,他们不知要绕多少弯路呢!”
“可,好像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迷失方向了!”司倾城有些不安道:“不会出事吧!”
“没事……你看那老宗正驾驱铜殿之果决,肯定是已经辨认出了道路,我看他是想要借助风力,先冲到离出口比较近的地方,再一举冲出风煞……如此有勇有谋,可谓人杰!”
“来,别想这么多了!我们先去前面,说不定他们已经走出来了!”
钱晨替司倾城撑起伞,带着她朝祭神台而去。
此刻老者满头大汗,斑白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驾驱这东宫禁殿,在无间风煞之中横冲直撞,十四面旗幡已经尽数破碎,此刻他消耗着本命法力,每一刻,都有一丝煞气撞击在铜殿之上,顺便消磨他一丝根基。
他平静的面孔已经有些扭曲,狰狞道:“为何,为何九幽化身要出手陷害我等?这等绝世大凶,为什么会轻易出手。我们对她来说,不应该如同蝼蚁一般吗?”
司马越也疯狂的稳住被风煞吹得到处乱撞东宫禁殿,试图找回前路。
…………
谢安接过无相神魔的传信,扫了一眼神魔的记忆,眉头顿时紧皱,他叮嘱了几句放回神魔,立身于黑暗中,低声喃喃道:“钱晨……钱晨?这个名字,似乎是昔年名动建康的李尔化名……钱晨!是李尔早知道有此人,还是……”
“嵇眕已经传来此地正确的秘图,司马炎也马上就要闭死关。此次魔门的谋划,成功几率很大,必须加快脚步,快点到祭魔石台处!”
“嵇眕建议我等过了喧哗魔界之后,直接从深渊出降下,避开九幽道耳目……这倒是一条捷径!”
谢安招来一众世家真人,合力祭出山河相鼎,将所有世家子弟,乃至寒门散修,仙门弟子都统统装下。顿时十几位真人祭起法宝,聚在一起,合力打穿了充满无间风煞的深渊,闯入其中。他们一行,只是法宝便超过了十数,几乎每一位阴神身上,都有家传的法宝。
合力起来,当真轻而易举就洞穿了风煞,在谢安的指引下,朝着隐约可辨的石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