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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一十一     明尊txt下载     明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八章自古人心多鬼蜮,妖鬼最毒不过人

    那一声临死前的惨叫,带着极度的惊恐之意,长长的气音还未扯出余韵,便突然中断。

    一众家丁听得分明,这惨叫声出自辛府二少爷之口,看样子已经凶多吉少。

    这声惨叫,把祠堂之外,被之前种种诡异骇的已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家丁们,最后一丝勇气都吓破了。辛老爷脸上浮现惊怒交集的神色,疯狂之中犹然透着一丝冷静。

    他回身拱手对王龙象道:“仙师!这厉鬼是要灭我辛家的门啊!还请仙师出手,杀了那厉鬼……除魔卫道!”

    王龙象神色也有一些凝重,这几次厉鬼出手,他的神识剑意居然都未能察觉。

    王龙象的修为,几近结丹绝顶,神念一扫便能阅遍千里之地,更别说就发生在自己身旁的厉鬼杀人。但他如今发出神念笼罩正堂,也只能感觉到那里如同蒙着一层大雾一般,神识扫过,好像浮动着一层虚幻的画境。

    对于辛老爷的话,王龙象只是微微点头,伸手一指,发出一道剑光出来,游龙一般的环绕众人。

    那些吓破胆的家丁,看到了‘神仙’所发的飞剑之术,这才鼓起一丝勇气来。

    他们拥簇着辛老爷和王龙象,朝着正堂而去……

    才来到堂前,这些人就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胆子小的更是两股战战,艰难的挪动着脚步。正堂前飘扬的白色灵幡,麻布白孝全都变成了大红的颜色,红纱垂落,奠字换成了喜字,偌大的一处灵堂转眼变成了花烛洞房。

    王龙象看着那层层曼纱之中残余的道院灵符,符箓之上的符文已经全然换过。

    潦草的符文之上朱砂如血,隐隐构成一只独角如牛的异兽,正在用独角挑开一人的胸膛,利爪刨出脏腑,暴露于天日之下。

    “灋刑恶人符!”王龙象神色有些凝重。

    辛老爷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惊骇道:“这是什么邪法?”

    “这不是邪法,灋便是古文中的‘法’字,乃是神兽獬豸之形,灋刑恶人符乃是上古玄门杀死恶人之时,以獬豸正气镇压其恶魂戾气的符箓,是为法家所创,镇压刑鬼的符箓,象征明正典刑,镇压恶鬼!”

    王龙象越说越顺畅,也唯有说到这些修行之事,他的话才会多一些。

    在建康城外,一处不过千人的村落,非但发生了离奇的血案,更有厉鬼上门讨债;神秘的精怪泄露天机;现在居然连这等十分罕见,若非道门真传,必是学识渊博者,才能知晓的上古法家符箓,都突然出现了……

    这次就连王龙象都有了十分的疑惑——这桩闹鬼案,原来越诡异深沉了!

    辛家的二公子就瘫坐在正堂正对大门的椅子上,众人皆一眼便能看见。

    他七窍流血,袒露胸腹,从胸口到小腹已经被人像是杀鱼一样的刨开,惨白的肋骨之下,五脏六腑都不见了踪影!一行家丁之中,已经有人想起了今晚那些诡异的哭声,还有府中的某些传言。这一刻,都在后面惊恐的交头接耳,言语之中隐隐有‘长生汤!’‘报仇’‘柳氏’‘女童’这些只言片语传来!

    辛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憋出了两滴眼泪来,红着眼睛问道:“仙师……公子,一定要为我可怜的孩儿报仇啊!”

    王龙象招来飞剑,持在手上,缓缓踏入了正堂。

    大红的喜字之下,辛家二少爷袒露内腑,坐在最上首的椅子。,正堂的屏风后面传来微弱的歌谣声:“天上的星星眨呀眨,乖乖的囡囡不说话……”

    屏风之后,一个妇人捧着一串银铃铛,坐在窗前痴痴的看着。

    铃铛的绳子已经染成了紫色,犹如凝固的鲜血一般,铃铛之上还残留了一些血痕,好像是自外面的那具尸体之上拾起来的。

    朴素的银铃有些小巧,纵然不值几个钱,却也是它的主人最珍贵的事物了,三个小铃铛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牌,上面镌刻着一个母亲最朴实的愿望。

    平安!

    妇人好像察觉了王龙象的脚步,她停住了歌声。

    穿堂而过的风吹动了银铃,洒落清脆的铃声。

    这时候,王龙象身边的灯光一暗,原来是后面的辛老爷也跟了上来,他看着那妇人的背影,脸上流露出狰狞,憎恨,厌恶,恐惧夹杂的复杂至极的神情,那一串银铃更是如同蝎子蛰了他的手一般,火辣辣的让他浑身老肉一跳。

    继而那目光转为**裸的杀意,辛老爷猛的挥出手中的杀生刀,砍向了女子的后心。

    “不可!”王龙象出声喝止。

    但辛无恤恍若未觉,口中一声凄厉的嘶吼:“还我儿子的命来!”

    妇人反手抓紧银铃,这一刻,铃声之中,仿若有人抄着软糯的吴地软语哭泣道:“伊娘,我好怕!”

    “啊!”女人仰头凄厉的嘶吼。

    无数红纱飞舞,她的长发回首间挥洒,一双粗糙的素手,张开了长长的指甲,朝着身后刺了出去。

    红纱缠住了辛老爷,眼看那利爪要刺入他的心口,将他的心脏反手挖出来,王龙象犹豫了一瞬,还是出手将那蔓延而来的红纱斩断。

    辛老爷略有些富态,平日里拄着一个拐杖,但这时候他抄起长刀的身形,却分外敏捷,胖胖的身躯就地一滚,竟是军中的滚地刀法,以盾牌覆背,顺着一滚刀斩人马下盘,虽然听上去像是江湖里的三流把戏,但却是实则实的军中杀伐刀术。

    “杀!”辛老爷面目狰狞,汇聚气血厉吼一声道。

    若是寻常的孤魂野鬼,被他血气一冲,一吼,总该凝滞一瞬,接下来便是夹杂滚滚生煞气的一刀。

    但刀落在女人的身上,空空落落,只有一些被斩断的红纱。红纱落下,钱晨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不远处,他拿着那一串银铃,脚踏九宫禹步,口中念诵着《太上青玄太乙救苦拔罪法忏》,一柄铁剑挥舞间,勾勒出一道玄妙的符文。

    “……恭望大慈,洞垂巨泽,俯降洪恩。以今行道,朝元焚香,谢过忏悔。所荐亡过某灵魂,自从生诞,乃至沦亡!”

    经文声中,钱晨平静抬头,面视王龙象两人所在的方向。

    辛老爷表情已经扭曲,他抬着刀叫嚣道:“原来是你这妖道在搞鬼!你要什么钱我不肯给你,为何要害我全家?”

    “我早已经说过,我来此地不为钱财,不为声名,只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钱晨缓缓道:“这辛家只有一只恶鬼,便是你辛无恤!炊人为汤,欲行邪术以长生,杀子噬孙天理难容!”

    “胡说八道!”辛无恤尖叫道:“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奸邪道士,勾结妖鬼。你可知——道院真传,琅琊王氏子弟在此,岂容你颠倒黑白,仗着妖法行凶?”

    钱晨拿起那串银铃,小小的铃铛系在红绳之上,从钱晨手中悬浮而起。

    铃铛随风摇摆传来低低的话语声:“伊娘,囡囡好怕!”

    紧接着,还有辛老爷的声音传出来道:“女儿!女儿死了再生一个就是……你还缺女人吗?废物!”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长生汤!道书上说要六阴生辰的童子,我好不容易才查到你,你可知这是多大的机缘?……童女,童女更好!纯阴滋补,而且她还有我的血脉,更补啊!……要在地窖之中关上七七四十九天,每天都要服用秘药……你乖乖的,我就让你去见你娘!”

    “呜呜呜……伊娘,这里好黑啊!”

    “喝了这碗汤……我就带你去将你娘!不许哭,走了精气就不好了!”

    “哐哐……”

    (刀砍案板之声)

    钱晨的面色沉静如一滩死水,王龙象听闻那刀声,也渐渐握紧了双拳,沉默的两人之间夹着一个死寂的辛老爷,肥头大耳的脸上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银铃落下……

    钱晨把它握在手中,辛老爷颤声道:“一碗长生汤延寿一甲子,你们辛苦修道,不也是为了长生吗?如今有现成的宝药在面前,六阴之子不难找啊!我已经又查到了一个的线索,这次是一个童子,对提高道行大有裨益……”

    “王公子,以你的家室,长生垂手可得!真的,我都试过了,原来我老的都快死了,以前在战场上受的伤,每天都在疼。现在我已经全好了,看起来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王龙象眼中已经浮现杀意,他后撤一步,冷冷的看着辛无恤,示意自己置身事外,任由钱晨处置。

    “从来就没有什么长生汤……”

    钱晨平静道:“你看上去延寿,其实只是抽髓补血的邪术而已。”

    “长生汤,六阴之女?都是用来祭炼邪法的!无论是六六真元葫芦,还是九子母天鬼,魔道之中不少法术都需要这种特定生辰命格的祭品。”钱晨缓缓叹息道:“而这里靠近建康,那些魔头不敢妄动,自然要利用你这样的人来行事!”

    “善恶到头终有报,放心,我会让那些魔头也下来陪你的……”

    “这枚铃铛,加上你的魂魄,就能带我们去你埋葬六阴之女尸骨的地方!那里你必然是依照那本道书,有所布置。届时我们便会明白,那幕后的魔头竟是何人!”

    说罢,不待辛老爷再次摇唇鼓舌,再说些什么。

    钱晨反手一握,银铃骤响,一股森然的寒意彻底笼罩了辛无恤。女子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后,听到钱晨说完,便微微施礼,再次谢过了钱晨。

    礼罢……辛无恤浑身一震,眼睛暴突,他微胖的胸膛挺起,面上颤抖着露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之色。

    衣襟落下,露出满是肥脂的肚肠,在他的肚皮上,一个女人手印突然凸起,那只手隔着肚皮显现,从他的腹部一直延伸上去,按到他的胸膛,沿着食道,从他的喉咙爬了上去。辛无恤的右眼突然凹陷,像是有一只手,从他的喉咙一直摸到了眼珠,随即在他剧烈疯狂的颤动之中,四肢抽搐,右眼突然没入体内,露出一个血窟窿。

    眼球的形状顺着他的食道,进入了他的胃里。

    紧接着他的胃部迅速膨胀起来,先是五官一点一点的消失,然后是脏腑,很快,辛无恤便迅速的膨胀成了一个球。

    他的胃已经彻底充斥了他的身体,或者说,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挤进胃里。

    待到一切结束,原地只出现了一个肉球,肉球上面还顶着一个小球,正是辛无恤的脑袋,他这时候犹然还活着,却已经受尽了痛苦。钱晨来到他面前,将银铃放在了他的头顶,丝丝缕缕的魂魄便从肉球之中钻了出来,没入银铃之中。

    银铃轻声动摇!

    钱晨平静的对女子道:“现在我禁劾进去的魂魄还不稳固,待到天亮之后,应该便能借此搜寻你女儿的魂魄尸骨所在了!”

    女人深深叩首,犹如珍宝一般的接过了那串银铃。

    王龙象站在灵堂内,对这一切仿佛都熟视无睹,他只是等待着,自己出手的时机。

第一百二十九章大江过龙掀洪浪,三百里催急回头

    建康城南土地庙,威严肃穆的神案之下,一名披着黑袍的男人正在抬头凝视着土地神像,看着那道貌盎然的神灵,他讥讽一笑,嘿嘿的冷笑声回荡在无人的小庙,隐隐有回声传来。

    长明灯的映照下,土地神像的面孔似嗔似怒。

    这时候门外有人冷声道:“族叔乃是受册封的正神,你又何必如此无礼?”

    黑袍人毫不惊讶的回头,语气隐含讥讽道:“只是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出现在神祠庙里……”

    “这么晚了把我叫过来,就为了笑这两声?我记得魔道规矩森严,纵然你是你门中这一代最为出色的真传,若是坏了那些老魔头的大事,照样也要被炼成神魔,供那些老魔头驱使。”来人冷声道:“与我们合作乃是几位天魔魁首定下的事情,你若表现得如此轻佻,我就要慎重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

    他走进庙中,对神像微微点头。这时候身后的庙门突然关闭,一层神力隔绝了神庙内外。

    走到了神案前,在油灯摇曳的灯光之下,来人的脸才隐隐约约显露出来,正是东海王司马越。

    黑袍人也不再言语交锋,司马越的威胁还是有用的,他直接了当道:“建康城外的那件事出了问题……”

    “什么?”司马越大惊,震怒道:“你们是废物吗?对付几个凡人也能出事?”

    那黑袍人微微摇头,反唇相讥:“只怕不是我们这边出的问题!小小的一群凡俗,又怎么会引来王龙象?”

    “我下手很隐蔽,堂堂一介九幽真传,都舍了面子扮作了游方道士虚言引诱那人动手,此时就连九幽道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王龙象能找到那里,想必消息不会从我们这里走漏吧!”

    司马越猜都猜得到,王与马共天下,王家在世家之中影响力极深,能得到一些隐秘消息并不奇怪。但此事牵连甚广,若是泄露出去,以他的身份都担不住!

    他来回渡步,焦躁道:“能不能放弃那个目标?”

    “你们催的太急了,六阴之女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若是放弃那只半成的天鬼,动手的时间就要再拖延三年!我这里不好交代,你那边……”

    “此事不能拖延!”司马越断然道。

    他越发烦躁,怒道:“王龙象那厮三年前被人打的如同丧家之犬,他王家犯到我十六妹妹身上,被人剑挑,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李尔的确是天纵之才,相传他失踪之时才及冠,修为也不过筑基。两年之后再出现,便能剑挑龙象,甚至从元神真人手中从容脱逃。传说此人和数年前被灭门的楼观道有关,传承了楼观道道统。三年前陶天师更是在三山例行法会之上,证实了他的身份,为其在太上道中做担保。”黑袍人平静道:“能否从十六公主那里……”

    司马越抬头,死死盯着他,眼神阴鸷,声音低沉道:“你若是不怕陶天师,尽可去招惹她!”

    “此事被王龙象发现了多少?”司马越压住心中的躁动,强自冷静继续问道。

    黑袍人微微摇头:“我做的很小心,早早就已经抽身。监视那处,用的都是九幽秘传中最为隐秘的无相阴魔,只要不是元神真人亲自查探,绝对无人能发现!”

    “动手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我将炮制六阴之女的法术拆解出来,伪造成长生邪术,利用了当地的某个大户下手,害死那个女童。只有他掩埋尸骨的那处地方,被我们提前布置好了血窖,用于禁劾炮制六阴之女的魂魄。”

    “那为何不处理干净?”司马越面色一狠,阴冷道。

    “他可是鬼女的血亲,本来是想利用他血祭了鬼母,造成血亲相残的诅咒,为天鬼再增添一重威力。岂料才刚下手,王龙象就已经查到了那里,中途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散修卷了进来,用法术摄了那人的魂魄,正在查探我们炼制天鬼的血窖所在!不过他法术不精,要等到一天亮才能施法。”

    司马越这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轻蔑一笑:“王龙象吗?要对付他倒也不难!”

    他负手沉思片刻,拿出腰间的一枚玉佩,递给黑袍人道:“濡须河神有一子,乃是蛟种,百余年前乘着洪水,欲掀起大浪,经由大江入海化龙。途中为徐道覆所阻。此蛟掀起的大浪淹死了近万人,道院本想斩了这恶蛟,但我司马家念及濡须河神修为不浅,或有可以依重之处,便从中回护,改为镇压在居巢湖中。”

    “你执此玉佩,前去见那河神,言说百年前援手之恩,今日求报。让他放开蛟龙禁制,掀起居巢湖水,乘浪而下。届时一应首尾皆由我司马家转圜,必不让他被道院为难。”

    “大江过蛟,必然会再掀起洪水,只是大江左岸便有数百万人,我再让司天监去求救,不由他不去!”

    那黑袍人接过玉佩,感叹道:“都说我们魔道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岂不知我杀生甚少,这次接了师门的任务,炼制九子母天魔才动手杀了一万多人。而你这一次毒计,害死的人就不再我平生所杀之下。要说心狠手辣,还是你们厉害……东海王好资质,可有入我魔门之心?”

    司马越面色阴寒,拂袖道:“还不快滚!”

    黑袍人也不恼怒,冷笑一声便一卷黑袍,化为阴风遁走。

    ……濡须河水眼龙宫之中,一位长身玉立,衣袍奢华的威严男人接过黑袍人手中的玉佩,其上丝丝缕缕的龙气化为金丝没入河神手中。河神皱眉道:“司马家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居然跟魔崽子勾结在一起,哼!此次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黑袍人并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黑袍人走后,河神驾着浪头,瞬息就来到了居巢湖一处深渊水眼之下。

    深渊之中,一只巨大的蛟龙被捆缚在九根铁链之上,浑身伤痕累累。蛟龙看到河神,怒哼一声,回头遁入更深处,河神却叫住了它:“儿啊!不是为父忍心叫你受这等折磨,而是你那时闯下的祸实在太大,几位天师都要取你性命!”

    “我日日夜夜在此受苦,浑身筋骨都被锁住,这些锁链还通往九口锁龙井,那些凡人每提起锁链给苦井放水,便如抽了我的筋一样!这样的日子,我还要再过四百年!”

    蛟龙张开血盆大口,咆哮道:“你若有办法救我,早就动手了。没办法救我,又为何来看我?待我脱困之日,我要大江两岸浮尸千里……”

    河神皱眉:“儿啊!人族势大,上有天庭管束,下有道院监察。你若行此恶事,只怕为父也救不了你!”

    蛟龙怒吼:“待我龙入大海,道院又能奈我如何?四海乃是龙族之地,有本事,他们去找龙宫的麻烦啊!”

    河神叹息一声:“为父这次来,便是助你脱困,但你切记,不可被本性所束缚……须知许逊虽然已经飞升,还有张、陶、孙三位天师尚在人间。”

    “四海……四海龙宫若是不惧三清,又何必为许逊杀了那么多龙子龙孙……唉!我这里有一道镇龙符,助你压制本性,切记,不可弃了此符!”

    蛟龙听得自己将要脱困,兴奋的翻腾蛟身,扯动铁链,哪有不应之理。

    居巢湖畔,九口锁龙井中巨大的铁链哗啦啦的响动,惊醒了周围的百姓。

    有老人大惊失色道:“锁龙的铁链震动,只怕是蛟龙又在闹腾,莫不是要发大水了?”

    河神还不放心,让恶蛟立誓,蛟龙大大咧咧道:“阿爹放心,若是我丢了符箓,就叫我被人扒皮抽筋,剔了骨头!”河神闻言却是皱眉,感觉此言不祥,但看它态度笃定,这才稍稍安心,默运法力,从眼中发出两道玄光,首尾相交就是一绞,将九根铁链斩断。

    恶蛟龙脱了束缚,又是狂喜又是狂怒,它自深渊翻腾而起,掀起巨大的浪涛。

    河神袖中飞出一道灵光,化为一枚玉符落在蛟龙双角之间,这才让它冷静下来,连忙化为半人半蛟的怪物,叩谢了自己的父亲。河神挥袖道:“你去吧!切记,不可解下玉符……我要应付道院那边的人问罪,就不陪你了!”

    恶蛟骤然脱困,那里顾得上那么多,他掀起居巢湖三十丈巨浪,朝着下游冲去。

    随着他头上玉符散发一股无形波动,三十丈的巨浪被缓缓压低,最后只剩一丈高,沿着濡须河朝大江冲去。

    藏在暗处的黑袍人见状,一声冷笑:“这点动静,怎么拌得住王龙象?”

    说罢,便寄身于一尊无相阴魔,化为无形阴风卷过河面。待到路程过半,阴风吹过巨浪之中若隐若现的恶蛟,黑袍人自风中现身,轻轻伸手一捞,无声无息的从蛟龙犄角之上取走了玉符。

    离了玉符,恶蛟便再无法抑制自身的本性,到了后半程,洪峰渐渐高涨,冲入大江的那一刻,巨浪已经恢复了三十丈高。

    犹如小山一般的巨浪,掀起江面,将江面上往来的船只高高抛起,只是一个浪头,便拍的散架。

    隐身在巨浪之中的恶蛟,趁机张口将落水的人吞入腹中。

    恶蛟携带的庞大灵机,搅动了三千里风云。此时正是炎炎夏季,顷刻间乌云汇聚,招来了大江两岸的漫天雨云,山洪咆哮着,冲破了一切的阻碍,像一群受尽了的奔马,脱缰奔涌而出,冲过了河谷,势不可挡。

    裹挟着两岸的一切,树木、房屋沿江而下……

    远方隐隐的雷声传到钱晨耳中,他微微抬头看着天边,此时正值雨季,有几声闷雷也是寻常之事,

    “天快亮了!”钱晨望向天边心中暗道:“派出无相阴魔盯了我们这么久,那群魔头莫非要放弃了这里的天鬼?不然怎么还不动手?”

    以钱晨在魔道之上的造诣,想要找出这天鬼血窖的所在,自然不用等到天亮。

    但这次魔道下手实在太干净了,他怕逼得太紧,逼得那群魔头弃了此处,才给了他们一夜的时间准备。届时若是真如钱晨所想,魔道和司马家有所勾结,自然有办法调走王龙象这个他们最为忌惮的存在,到时候,没个来历,看上去修为平平无奇的钱晨,自然也不会是他们眼中的阻碍。

    只要这些人敢现身出来,钱晨有一万种办法收拾他们。

    可钱晨永远也不会想到,司马越为了掩饰此事,能将事情做到何等地步。

    天边渐白,银铃之中的恶魂也渐渐稳定,铃铛悬浮而起,开始熬炼其中辛无恤的魂魄。

    虽然响过了几声闷雷,但乌云还未席卷此地。

    当天边第一缕阳光洒落之时,钱晨对着东方微微吐纳,一道太阳之精所蕴的紫气落下,在钱晨面前化为一朵莲花。王龙象看到了这一幕微微皱眉,这道紫气甚是精纯,虽然微弱,蕴藏的法力却极为高明,对钱晨的来历有了三分疑惑。

    钱晨把那朵紫莲吞入腹中,被太极金丹一卷,霎时间炼化为先天紫气。紫气化为一丝玄妙的法力,犹如一枚符箓,一道法术,一株灵根一般,却是法有真灵的极高深法力,与先天清气交缠在一起,神符在莲花之外翻转。

    钱晨也未曾想到,这先天紫气,与他所修的先天清气、太清神符竟然如此配合。

    他将紫气收入玄关一窍,将清气收入丹田气海,才隔绝了两者的缠绵悱恻。

    他这才睁开眼睛,心中暗道:“这门神通来自于楼观道,典籍内却并未有见记载先天紫气能化为莲花?莫非是我将先天清气修至太清神符境界,引来了这宗法力的异变?”

    《先天紫气》乃是楼观道结丹之后,能修炼的一宗法力,有避魔、护身、纯阳、内炼、杀伐之用。

    钱晨也是结成金丹之后,才能修行。奈何轮回之地没有太阳,无法吐纳日出之时的紫气,知道如今才是第一次炼成。

    所以他尚且还不知道先天紫气,先天清气,先天玉气皆自成神通,能化为莲花、神符、庆云,各有妙用。

    “耕元子道书之中却有记载,修成这门法力的楼观道真人,被人法术打破护体法器,或是暗中诅咒之时,只消先天紫气一落,便可抵消。不知我这一朵莲花,能抵挡多厉害的法术?”

    钱晨收起紫气,堪堪起身,伸手招来女鬼手中的银铃,女鬼紧张的跟来,钱晨卷起旁边的红色纱幔遮住了她,道:“如今是白天,这红楼能庇佑你一二,加上有槐木偶寄托,应该可以让你无惧阳光。”

    “多谢仙长大恩!只消找到小女的骸骨,叫她得以安息,妾身愿意魂飞魄散,不再打扰他人!”

    女鬼盈盈跪倒在地道。

    钱晨微微点头,手中的铃铛缓缓飞出,不断被风吹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环绕钱晨身周飞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微微颤抖,发出更为激动的铃声。钱晨已经不准备再等了,那些魔头若是还不出手,那就由他们不出手,钱晨再找办法就是,没必要让这个可怜的母亲等待太久。

    王龙象也起身跟上,天空中铃声急促,门外马蹄声急止……

    “王龙象……”

    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一名道士捧着符旨急急而来,冲入院中道:“道院有旨,大江过龙,掀起洪水,危急两岸数百万百姓,命你速速返回,沿江阻蛟!不可使大水淹了建康!接旨!”

    符旨化为一道灵光,朝着王龙象投入。

    王龙象骤然抬头,把大袖一个兜转,将灵光停住。怒喝道:“建康多少真人,还奈何不了一只恶蛟吗?为何一定要我回去?”

    那道士只是厉喝道:“王龙象接旨!”

    王龙象只是不动,那道士又上前一步,低声道:“这次洪峰从巢湖而下,已经淹死了数万人,如今大江两岸从芜湖起,已经是一片泽国,不知多少人家喂了鱼虾。周遭三千里,以建康左近最为繁华,若是让洪峰冲击了建康,你可知要死多少人?如今这恶蛟,只有你能阻得。王真人,在下求你了!”

    王龙象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他拔出长剑,斜指来人。

    那人只是平静道:“真人这边耽搁一刹,那边百姓就横死一家,是为小事,还是误大灾?”

    “这大灾,未必不是由小事而起!”王龙象咬牙道。

    那道士无言,只是又将符旨奉起,王龙象脸色数变,终究怅然道:“王龙象,接旨!”

    符旨化作一道灵光,被他收入袖中,他转头对钱晨道:“你们在这里会有危险,先随我去阻那恶蛟,回来再查此事!”

    钱晨平静摇头道:“这若是一去,只怕就再也找不到那小女之骨了!”

    王龙象微微沉默,继而道:“你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敢在建康左近,炼制九子母天鬼这等逆天魔物,自然不会是小角色。”

    钱晨自嘲一笑道:“但在下未必不能应付……足下且去罢!归来之时,与我一同踏魔骨且饮!”

    王龙象低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倒执剑刃,授人予柄。

    钱晨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长剑,两人相视无言,便见他架起一道剑光,飞身纵起,朝着建康方向一去不回。

    这时候,银铃已经悬停在辛家祠堂的上空震动不已,发出急促的铃声。这铃声似乎触动了什么,辛家之中,从红楼现身的那一刻,人就已经走光了。

    此时辛家祠堂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魔气,仿佛掀开了一个盖子,祠堂门口的大树一夜枯死,上面停满了乌鸦,它们注视这幽深的祠堂内,发出刺耳的叫声。钱晨将王龙象送来的长剑系在背后,自己依旧抓着那把铁剑,对旁边懵懵懂懂,忧心不已的鬼母道:“我们自去罢!”

第一百三十章千人阳血汇一窖,忍无可忍是魔道

    祠堂之内,具是被女鬼挖去眼珠的泥塑木像,耳道神收了红楼画卷,扒在钱晨的肩头,胆小的窥视着这阴森的祠堂。惨死的香火使者,断裂的匾额木牌,还有那些在狭小的阴土之中被屠戮的祖灵家先,耳道神害怕的掩起脸,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瞧。

    透过指缝,却看见钱晨面无表情的看着它,耳道神无辜抬头。

    钱晨气的骂道:“你无辜个屁啊!这里面大半不都是你干的吗?”

    耳道神露出羞涩的小表情,钱晨继续面无表情——你又羞涩个屁啊!这是在夸你吗?

    祠堂中残余的香火萦绕,暗红的香头照亮了很小一片的阴暗,外面的阳光仿佛照不进这里,钱晨站在灵龛前,其上的牌位凌乱,百年来供奉的香火愿力在这里积累,倒也掩盖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惜骗不过钱晨。

    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借助香火驳杂,掩盖阴气魔气,倒也心思缜密。”

    “可惜……”他微微摇头,这话是对旁边潜藏的无相阴魔说的,但它并不知道。

    钱晨随手捻起香火使者的尸体,耳道神露出惊悚的表情,他挤出尸体的残血,在神案上的砚中以朱砂化合,随即伸手取出一只符笔,扫开灵龛上的牌位,在后面的墙上挥毫起来。

    血红的笔墨落下,在墙上画出了如疯似癫的凌乱笔迹,种种凌乱透着一股痛苦,残忍,憎恨,绝望的笔触,抽象的墨迹确画出了一个扭曲的地狱,无数扭曲的人影沉沦在那片血色之中,一股阴郁的笔调浓郁的化不开。

    远方的黑袍人一脸古怪,这散修的行迹,怎么比他们魔道还诡异呢?

    血红的墨迹寥寥草草,粗疏的画着一朵一朵莲花,从那模糊的笔迹之中可以看到,无数红莲盛开在那扭曲的地狱中,重重的人影在哀嚎挣扎,最终燃烧在红莲之中。

    《红莲地狱图》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画境覆盖在了那一片小小的阴土之上。

    铃铛悬浮在祠堂正中,只听咔的一声,机关开启,祠堂左侧的地面上缓缓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鬼女迫不及待的探身下去。下方是一个和祠堂差不多大小的地窖,布置成了神祠的摸样。靠后的那面墙,是辛家的祖先尸骨,打扮成了神佛,披上了法衣坐在了神龛上。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祖先淫祭妄尊为神,后人以人做药妄图长生!”

    钱晨一声冷哼:“我道那辛无恤为何知道修子孙延寿的邪法,原来他祖先就是巫笕出身!”

    地窖的正中是一个法坛,一个肚子干瘪的女童尸体被拜摆放在祭坛上,左边是余火未熄的丹炉,右边是插满各种刑具刀具的架子。

    “囡囡啊!”女鬼尖啸一声,便要扑上去。

    钱晨却伸手一指,一道清气成索,将她拉了回来,道:“你女儿的尸骨不在这里!”

    女鬼恍惚道:“她就在前面,为何说她不在这里?”

    “障眼法罢了!”钱晨来到神龛面前,低声道:“这处地窖隔绝于天地,为了防止道院勘察捣毁淫寺,布置了阵法,后来又经人利用,将此地的空间一分为二。”

    “看着神像的眼睛……”

    女鬼回头盯着那具尸骨空洞的眼眶,其中似乎有一个无限深远的空间,她一个恍惚,突然醒了过来,却发现身边换了一个天地,钱晨背对着神龛,凝视着女童尸骨原来摆放祭坛的位置,女鬼赫然惊悚看到,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深邃的血池,涌动着腥臭的鲜血。

    一根铁链探入血池之中,血池边上,周围铭刻着种种扭曲诡异的符箓。

    “一千个正午之时出生的男子,一身骨肉都融入血中,再以魔火锻炼十年,方能炼成这一口千人血窖!”

    女鬼纵然是鬼,也不由得被这残忍的景象吓得倒退一步,她颤声道:“一千个正午出身的男人,这要找遍多少地方才能凑够这么多人?”

    钱晨冷笑道:“魔门占据南荒、地底,曾经每年都要去海外中土掠夺人口,带回去豢养。”

    “魔门三十六上门,哪一家不养着百万的人口,为了让豢养的人口在特定时辰出生,魔门的修士甚至会施法,让那几日的孕妇在特定的时辰产子。当然,很多时候不需要那么麻烦,只要收税就可以了。魔门会向豢养的人口收时辰税,特定时辰生出的孩子,便有一笔钱发下去,非特定时辰出生的孩子,则要交血税,每年百抽一杀。”

    “为此,便会有妇人为了不交血税,硬挺着拖延到特定的时辰产子。具典籍记载,为此一尸两命的妇人数不胜数。她们的尸体便是制作紫车河的上好材料,也是魔门征收的另一种税法,成为他们炼法炼器的上好材料。”

    “数十万载前,道门为此几乎每五千年,便会联合太上、元始、灵宝三道攻入魔门的洞天福地,从各处地窟秘境,解救人口。但魔门用心极为狠毒,他们教导那些被掠去的人口不同的文字语言,将魔道手段化为教义传播,而且魔道生存之处煞气浊气极重,也会损害修道的根骨,这些救上来的人口对于道门来说等若劣等。道门前辈也只能将这些人放入边荒繁衍,成了如今很多异族的祖先。”

    “但道门前辈很快发现,这些人因为被魔道设法改变过体质,于修道之上困难重重,却容易修魔,学巫!”

    “他们占据边荒之地,繁衍壮大,接受日月星辰天地灵气,改变了根骨,很快成了魔道资质上佳的弟子产出之地。而且中土生民接受道德教化,难以认同魔道的残酷理念,但这些人口风俗野蛮残忍,却能轻易接受魔道。久而久之这些人就被中土称为魔蛮邪夷!”

    “蛮夷壮大之后,魔道很快就在蛮夷边荒传播开来,继而大兴,造成了四十万年前的万古魔劫,整个神州浩土差一点都换了种。虽然天界的道门前辈出手,阻止了魔劫延续,但至今巫教魔道依然风行南蛮、西荒、北戎、东夷……”

    “数十万年的道魔大战,诸神天谴下来。魔门如今已经不敢在地仙界豢养人口了。但他们创造的蛮夷依然流传着许多风俗——西方火夷国人,头胎一定要在正午出生,相传如此便能得到火神的祝福;南蛮黑苗人,认为满月之时出生的女孩乃是天生的神女,要献给蛊神。他们至今仍在源源不断的为魔道提供祭品,将自己的族人变得更适合魔道使用。”

    “而且道门能禁绝魔道在地仙界豢养人口,却禁绝不了他们在自己的洞天之中自行其是。”

    “不过洞天中的人口根骨受限,比如洞天太阴不全,无论如何都产生不了六阴之女的。”钱晨看了血窖一眼,叹息道:“所以他们才会在中土寻找祭品!”

    女鬼颤声道:“所以,我的囡囡才成了祭品?”

    钱晨微微点头:“蛮荒之地的太阴之女,魔门习惯收入门中,想要祭炼某些神魔,届时再杀就是,经过修行她们资质反而更好。魔门除了那几个修成元神的天魔,剩下的都是备用材料,都是大能的资产。甚至如今修成天魔的那几个老魔头,未必又不是九幽那些魔君的备用材料?”

    钱晨说到这里,冷笑数声,语气中说不尽的讥讽。

    但听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识,女鬼意识到了什么,哀嚎一声,冲到了血池边上,抓着那铁链一点一点的往上拉。

    很快,一个双手捆缚吊住的童尸被她拉了上来。孩童的人皮之上,刺着青黑的秘魔符箓,缝合的胸腹之中,摆放着的是以人骨、人头炼制的诡异法器。女鬼哭嚎着,不顾那些充满阳气的人血在她手上灼烧出一个个伤口,将那瘦小的童尸一把抱住,抱在怀里不停的念着她的名字。

    钱晨神色透着说不出的冷峻,背对血池而立,他深深叹息一声。

    “有些人纵然是鬼,也有人情;有些人表面是人,皮囊下却是真正的恶鬼……”

    他微微侧头,对身旁的无相秘魔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吗?”

    已经接到消息,王龙象出现在大江之上,因而终于准备出手的黑袍人悚然一惊。

    此刻他站在祠堂之中,正凝视钱晨所画的那副红莲地狱图,但这时候,他却从图中看到了钱晨的眼睛,下一瞬,斗转星移,他便出现在了血窖之中。钱晨天罗伞甩出,飞旋在女鬼和童尸的头顶。

    他空着手向黑袍人走去,平静道:“所以,我很讨厌你们魔道。一个个自以为残忍,却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对别人残忍,永远都太过简单,真正的残忍是对自己残忍!”

    钱晨目光中流露出彻骨的寒意,他向黑袍人勾了勾食指,道:“我原本已经不想用某些手段……但你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黑袍人对此冷笑一声:“原来你也不简单!”

    黑袍人负手冷笑道:“听你的语气,应该是道门的人?是道院内门,还是道门诸宗的修士?”

    他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无论你是谁,能让我顾忌的,南晋也只有王龙象一人而已。他既然走了,你又有何可持的?纵然是徐道覆,谢灵运,卢偱,陆逸冲,张通玄,也不被我放在眼里……更何况你还不是他们!”

    “藏头露尾之辈……不配问我姓名!”

    钱晨剑尖一颤,抖落一朵青莲……

第一百三十一章天魔噬魂落莲花,无形无相炼秘魔

    这朵剑气青莲看上去就如同新摘下来的莲花一般,剑气向来以锋锐取胜,太白剑仙所创的剑术未展露锋锐之前,谁能料到弱不禁风的青莲,蕴含着如何暴烈可怕的剑气?

    黑袍人见状只是冷哼一声,抬手放出数十面黑色小幡来。

    这些黑幡环绕他身周,带起道道绳索一般的黑气,瞬息便占据了血窖的小半空间,形成穿插交织的罗网,朝着钱晨卷去。

    钱晨有心试一试新炼成的《青莲剑歌》,并未弹指间一道神雷劈过去,震碎这黑幡的阵势。

    他手中的铁剑幻化无数剑影,交织成剑网,向四面八方同时斩去,剑气威力内蕴,含而不发。但这一剑威力散落,虽然稍稍阻了阻那黑幡探出的无数黑索,却丝毫未能威胁到黑袍人。

    黑袍人见到钱晨一瞬间斩出了数百道剑气,虽然也微微惊奇。但那剑气的威力,却半点也被他不放在眼里。

    纯青的剑气虽然好看,但斩在魔幡放出黑气上,都有一种凝滞坚韧之感,往往斩断一两根便失了锋锐。这等剑气的威力比起王龙象无坚不摧的剑气,实在差的太远。在他想来,这些剑气就算刺中了他,多半也会被他身上这间百鬼避魂袍挡下来。

    他虽然也留意到那些剑气散开后,凝而不散,犹如一瓣瓣散落的莲华,煞是美丽。但心中却只是冷笑,这等华而不实的剑术,还不如将那数百道剑气汇聚在一起更有威胁。

    至于这些剑气威力为何如此之弱,他心中并无半分怀疑。

    毕竟钱晨一剑之间斩出数百道剑气,若是每一道都凌厉万分,能带给他威胁,黑袍人怕是只能舍弃一面黑幡上的主魂,代替自己受了剑气,然后转头就逃。

    黑袍人把黑幡一震,登时无数黑气涌出,幡面之上显现出各形各色的人等。

    其中九面主幡之上的魔头都是结丹境界的修道人所炼制,一出手便是威力不小的道术,金刀烈火之中,黑袍人更是一掌拍下,黑青的掌印暗含九种毒煞之气,想要制住钱晨。

    “王龙象仓促而走,心中只怕有所不甘,若是挟持了此人,说不得利用此人威胁他一把!”

    黑袍人警惕虽然未曾放下,但也已经有空思考一下日后对付王龙象的种种手段了,这地窖狭小,不好施展威力巨大的神通,他所用的九煞掌虽然威力不大,但暗含毒煞之气,在这等贴身斗法之际非常好用。

    修道人一旦沾上一点,黑袍人动念之间便能污了法力,甚至让其肉身溃烂。钱晨将护身的法器都留给了身后女鬼,一身空空如也,看起来更是如此。

    钱晨剑光出手,人便往后退走。

    身外无数青莲剑气化为一朵巨大的青莲,裹住了全身,动作登时似真似幻,每当青莲一转,剑气四散,钱晨的身影便是一个闪烁,叫拍击在青莲上的黑色掌影完全落空。

    剑气一转,他便向后退走一步。

    两人一进一退,瞬息之间已经过了七招,钱晨挥舞铁剑,后退之时散落了无数剑气,大半个地窖都有如同莲瓣剑气残影。

    黑袍人只拟再加一把力气,就能将钱晨生擒活捉,他也不太在乎钱晨被擒拿之时,是否活剥乱跳的,当即冷哼一声,将法力提到最高,一震身周旋转的黑色小幡,其上的九只无形阴魔,还有黑袍人收在体内的九只无相阴魔,连同三十六只有相阴魔一并扑出,化为一股阴风直贯钱晨的心口。

    这九只无形阴魔和无相阴魔,乃是黑袍人预备修炼本命神魔的一部分。

    他欲修的神魔,在九幽道中唤作——无形无相,诸天秘魔!

    乃是以隐秘著称的一种魔头,往往在无声无息间,便能坏人道心,取人性命。炼成这等本命神魔之后,再炼化三十六种有相阴魔,还能变化三十六种外相,时男时女,飞禽走兽,是魔门极为诡秘难查,利于渗透的一种神魔。

    此时他虽然还未修成这等本命神魔之躯,但已经能施展一部分神魔法相的威力了。

    如今九只无形阴魔,九只无相阴魔联手,三十六只有相神魔辅助,却是施展出了诸天秘魔一记极为诡异神通——天魔噬魂!

    钱晨已经退到了血池旁边,身后便是血池,再无可退之路。

    鬼女在天罗伞下,看着这一幕几近绝望。

    她伸出手想要推回天罗伞,但无论她如何费力,天罗伞只悬浮在她和童女尸体的头顶,毫无动摇。鬼女猛然回头,拼尽全力施展出自己摄人心魄的尖啸,但蕴藏魂力的尖啸横扫而过,掀翻了神龛,对于黑袍人却只是微风拂面。

    此时,血池边的钱晨却淡然收剑,就此长身玉立于原地。

    他如今神情平静漠然,眉头只是微微一挑,将其他表情收敛,面对黑袍魔修的倾力杀招,毫无动容,似乎有着不可动摇的强大信心。

    鬼女身躯一颤,俯身抱住了女儿的尸体……

    五十四只魔头,足以轻易贯穿结丹修士的宝光。

    黑袍魔修有信心,纵然是道门阴神、魔门修成本命魔神的魔修来了,面对如此神通,也难以翻盘。在他想来,钱晨此刻就算没有露出惊骇至极的神情,也应该有一丝不可置信和绝望才是。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鬼女生前对道法神通一无所知,但是死后,也有了感应。

    她几乎本能的察觉到那些魔头蕴含的恐怖力量,每一尊都是比她强上千百倍,那凝聚出来,带着夺人心魄力量的神通,即使旁观也让她犹如沐浴冰水,感到彻骨的寒意。

    天魔噬魂!

    无形阴魔,无相秘魔撞上了钱晨的心口……

    一朵紫莲在钱晨身周凭空浮现,然后微微一颤,化作九片花瓣落下,将天魔噬魂这一击之威完全带走。

    钱晨周身不染纤尘,黑袍魔修全力出手之威,看上去只是勉强凋谢了钱晨的一朵护身紫莲。

    他甚至感觉这一丝先天紫气削落的勉强,甚至若非他约束了先天清气神符的加持,只怕那天魔噬魂的一击,就只能叫护身紫莲凋谢一次,随即便因太清神符加持而重生。

    感应到先天紫气削落后,自己便失去了吐纳日出之时氤氲紫气的一丝根本法力,钱晨对护身紫气威力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那五十四只魔头,似乎因为紫气削落的原因,凝滞了一瞬,到了此刻才缩回黑袍魔修的手里。

    “替命法术!”

    黑袍魔修迟疑了一瞬,随即便冷笑道:“那朵紫莲只怕是你辛苦修成的替命法术罢!能裆下我一击,也算神妙,可惜看你只凝聚了一朵紫莲,挡了这一次,难道还能替你再挡下一次吗?”

    钱晨却微微感叹道:“你这一击,也算是摸到了先天紫气莲花的下限……若非我压住了太清神符,多半还削不去这朵莲花。”

    他说完后叹息一声:“这莲花下限,大概就是你全力一击的程度了!上限估摸着约能挡住阴神的倾力一击,想来那孔雀五色神光刷来,也只能刷掉我几朵莲花。这等法力居然不过结丹,吐纳一日便可凝练一朵紫莲。三清大道,这还有王法吗?”

    钱晨不禁摇头,双目淡淡扫他一眼,暗含悲悯。

    他抬起手来,随手一指,就是一道太清神符打出。

    黑袍魔修看到清光化虹,带着神光璀璨看不清真形的符箓,打到了自己眼前,连忙祭起一面主魂黑幡。

    清光打在黑幡上,太清神符往上一镇,便让那黑色小幡坠落在地。

    钱晨轻轻一笑,验证过了两种法力,便再无心拖延。

    他手中手中铁剑点出,如同那一日在玄武湖小舟之上的竹枝点在湖面上一样……

    一朵青莲绽放,剑气牵动之下,那些散落四方的剑气骤然生出奇异的变化,犹如青莲花瓣的剑气倒卷而回,往往数道剑气汇聚一处,化为一朵莲花。顷刻之间,血窖之内便开满了青莲。

    这些剑气莲花散布四周,构成一座奇异的阵势,将黑袍魔修围在了中心。

    “你不会知道,太白剑仙喜欢曹植的诗!所以我便以七步成剑,纪念这一式……”

    钱晨执剑昂首道:

    自从得了太白剑仙的传授,钱晨如今才是第一次施展。

    先前的剑气,犹如诗家的笔触,看似散落,实则只需一点精神贯穿这些散落的笔触,便能化为绝艳千古的诗篇!

    因此便有了《青莲剑歌》的第三诀——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这一式并无什么固定招式,而是一种玄妙至极的剑理。无论钱晨是否有意散落那些剑气,只要施展青莲剑歌,重重剑气便会散布在战场,随着时间渐渐积蓄,然后由这一式,将那些散落的剑气牵引,化为惊天一剑。

    大战越是激烈,散落的剑气越是凌厉无穷,这一剑的威力也就越发可怕。

    钱晨只是闲暇挥散七步剑气,并未有战至酣畅之时剑气携带的无上剑意和凌厉杀意,因此也未能将这一剑的威力,施展至巅峰。

    太白施展剑术犹如大江之水,滔滔不绝,剑气挥散四方,豪迈酣畅。

    待到这一剑牵引之时,瞬息之间,便有无穷青莲盛开成海,威力大到不可思议,最后那一剑已经无需拘泥剑理,往往随手挥就,便是惊艳至极的一剑。

    而钱晨却并无太白这般的才气豪迈。

    故而他引用这式剑理之时,做了一些变化,加入了剑阵之理。那积蓄的剑气化为青莲,也依着剑阵之法散落成阵。一剑引动那些散落的剑气之时,也是剑阵立下的那一刻。

    如今数百朵青莲散落在地窖之中,狭小的空间内,这些青莲散步成一个玄妙的阵势,黑袍魔修无论触动哪个方向的剑气青莲,都会引得剑阵变化,化为绝杀。

    这已经是十死无生之局了!

    黑袍人感应到四面八方那缠缠绵绵,引而未发的恐怖杀机。

    只觉天地都被这一剑隔绝,那开遍身周的莲花,更是蕴藏着恐怖的气息,只要自己微微一动,牵引剑气反应,数百朵莲花都会化为最为凌厉,最为恐怖的杀机,将自己万剑穿心,体无完肤。

    面对这一剑,他几无可升起抵抗之心。

    黑袍人额头渗出冷汗,身躯微微颤抖,强自镇定道:“道友何必与我为难?须知我也不过是别人门下的走狗而已,杀了我这只狗,也就得罪了背后的主人。道友何不想想……能让王龙象不得不退走,放出恶蛟掀起洪水冲击建康,这背后的种种,是何等可怕?不怕道友笑话,我之所以冒着直面王龙象的危险也要来,便是因为我若不来,下场当比死了还要惨。”

    “道友又并非我等这般身不由己之辈,何必卷入这摊浑水,一不小心,就失了长生逍遥的指望?”

    “哈哈……”

    钱晨摇头笑了笑,抬起长剑道:“现在你倒是承认了是你们引发了洪水!”

    黑袍人面色惨变,急切道:“我绝非道友的对手,但若是道友杀了我,下次主持此事的人就并非我这等人物了!届时道友也将成为此事最大的阻碍,大家求得不过是一个长生,何必为了这些小事为难?”

    钱晨脸色平静,也不去和这等人分说你眼中的小事,是多少人的生死,只道:“你说了这么多,能否告知,南晋那边与你勾结的人是谁?”

    黑袍人脸色数变,浮现一丝痛苦的神色,艰难摇头道:“道友应知我魔道行事的缜密,我身上早已被设下禁制,根本说不出来!就算道友要搜我的魂,也只会引发禁制,将我化为魔头诅咒,纠缠道友。”

    “我自然知道你们魔道的手段……”

    钱晨勾动太清神符,那枚坠落在地的黑幡缓缓浮起,接着他又随手射出数十道太清神符的法力,夺取了那些黑幡。

    “所以,我也知道如何破解你们的手段!”

    寄托阴魔的小黑幡环绕黑袍人旋转,其上的魔头发出痛苦的嘶鸣,黑袍人面色大变,惊恐道:“你怎么会魔道手段?”他刚想有所举动,便有九朵青莲爆发,瞬间斩破了黑袍人的万鬼避魂袍,贯穿了他的身躯,锁住了他所有法力。

    三十六只有相阴魔,九只无相秘魔,九只无形阴魔,瞬间便被钱晨反手打入黑袍人的体内。

    “我说过,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忍!”

    “炼制神魔是吧!我也会!”

    钱晨将黑袍人打入自他身后浮现的红莲地狱图,伸手一指,红莲地狱图便化为一道血光沉入血池之中。

    他自女鬼手中接过那女童尸骨,指尖带着太清之光,点在了她的眉心。

    人皮之上刺的秘魔宝箓纷纷剥落下来,融入血池……

    钱晨在血池前盘腿坐下,一面以自身的先天清气化为太清仙光,度炼女童尸骨中被拘禁的魂魄,一面弹出业火红莲,将那种种怨毒,种种憎恨,那些预备炼制成天鬼的人心之毒,都化为毒药,去炮制血池红莲地狱之中的黑袍人。

    九只无相秘魔,九只无形阴魔,三十六只有相阴魔,在加上一个真魔魂魄。

    就连潜藏在黑袍人魂魄之中的禁制魔头,都被那业火红莲逼了出来,开始祭炼无形无相,诸天秘魔。

    黑袍人凄惨至极的哀嚎,回荡在血窖之中,鬼女却跪在血池旁边,按照钱晨的交代,不断呼喊着女童的名字。渐渐的,一道狰狞丑陋,带着天鬼特征的魂魄脱离了尸骨,在太清仙光之牵引之下,不断剥离了魔气,缓缓走向鬼女。

    也不知是几个时辰后,天鬼终于恢复了原貌,化为一个柔弱瘦小的身影,一把扑入了鬼女的怀中。

    “伊娘!”

    一声呼唤,鬼女骤然落泪。

    她缓缓抬头,身影开始虚化,却是执念了却,鬼体渐渐溃散。钱晨背后黑白玄光轮转,在血池上空化为一卷太极图,他随手捏碎一枚元气灵丹,化为甘露洒落,为母女二人洗练魂体,添补虚幻的魂体。

    两人相拥着一同回首,向着钱晨盈盈一拜,随即便化为灵光投入太极图中,转了一转,轮回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无妄之灾,建康大劫,诛蛟龙象

    炼制神魔颇为耗费时日,长则数十上百年,短也要一年半载,除非钱晨肯让自己的魔念主导炼制,方能凭借那股无上魔性一蹴而就。因此钱晨只花了三天化解了黑袍人体内种下的魔道禁制,撬出他脑子里的东西,便将其封印在血窖之中,令其自行蜕变。

    期间若是有人来查探,擅自打开血窖,钱晨留在其中的手段,也能叫他们吃一个大亏。

    “司马越!”钱晨翻阅过黑袍人的记忆后,睁开眼睛,意味深长道:“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这魔崽子不过结丹修为,本命神魔都没有炼成,在魔道之中也不是多成器的货色!”钱晨刚利用完人家,就开始嫌弃了,活脱脱一副渣男的嘴脸,在心中暗道:“在魔道和司马家勾结这件事上,此人不过是跑腿的货色,知道的也不多。不过陶天师三年前的那一席话,再加上此人记忆里的蛛丝马迹,却能拼凑出许多东西了!”

    “陶天师曾说,此次建康之乱,关键在于司马家的大靠山,中土第一元神司马懿失踪!司马师一人无法抗衡世家这方的王导、谢安,便想要借助魔道邪法,助司马家另一位冲击元神失败,卡在生死玄关之前的司马炎,成就元神。”

    “所以六年前,司马家和轮回之地通神老道背后的那些人合作,为楼观道灭门提供了一些便利,应该是想要借助道尘珠,帮助司马炎度过最难的一关。妙空被杀之后,通神老道那边意识到已经无法从妙空这里夺取道尘珠,便将我存在的消息透露给了司马家,想要利用他们来寻到我。甚至还为此安排了一队轮回者潜入中土。”

    “三年前,司马师终于锁定了我,但却因我提早发现了那队轮回者的问题,而从容布局逃走。”

    “司马师甚至在最后一刻,还试图以天心环布局,岂料,陶天师又帮了我一把,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钱晨手中把玩着司马家贡献给他的天心阳环,手中五色神光,将铁环牢牢封印在五指间,犹如玩物一般随意把玩。

    他得了五色神光之后,已经能将天心阳环卖给轮回之主,彻底除去这个隐患,但既然已经能控制此环,傻子才把灵宝卖给轮回之主那个扣嗦,他非但不想卖,甚至还暗暗谋划着把找个机会天心阴环也夺过来。

    “那个黑袍人的记忆中,除了他负责四处寻找资质合适的六阴之女,炼制九子母天鬼,还在南晋各地选择合适的祭品,炼制有相阴魔和无相秘魔,一共炼制了一百零八只有相无相天魔和九子母天鬼……魔道之中,如他这般为此事奔走的,不下数十人,虽然大部分修为都远不如他,但像他这般的结丹魔修,也有八位。”

    钱晨念及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此事似乎从三十年前便开始谋划,不过直到最近三年才加快了脚步,急功近利到不得不在建康这等人道重地,炼制九子母天鬼的程度。看来无论司马家那边在谋划什么,都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

    “三十年来,司马家暗中相助之下,魔道炼成的神魔何止数百尊。司马家的谋划,只怕还是想助司马炎成就元神。但司马炎突破元神失败,已经尸解,阳神退化为了阴神,想要再突破元神,借助魔道之力炼制一尊元神级数的神魔为肉身,确实是最便利的手段。可没了道尘珠,他又是如何解决神魔反噬,彻底入魔这一关?如何融合神魔肉身?”

    钱晨算到这里,就剩下最后一个谜团悬而未解。

    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三枚开元通宝,这三枚开元通宝乃是洗劫左藏库之时,钱晨特意从铸钱监收走的母钱,乃是开元造钱时的翻砂模钱,携带一丝大唐国运。更因为大唐存在于未来,用于占卜,别有玄奇之用。

    但也因此,占卜结果太过虚浮,只能算是从时空长河中截取了一只蝴蝶,而并非脉络清晰的推算。

    钱晨掷出三枚开元通宝,开始拆卦解卜。

    “乾上震下,无妄!”钱晨面色凝重。

    无妄之灾!此卦辞初九、六二为:无妄,往吉。不耕获,不灾畲,则利有攸往——不因妄求而行事,才能逢凶化吉。

    九四:可贞,无咎。意为坚守正道而没有灾祸。

    这一卦问的是司马家所行之事,无妄之灾,卦象极凶,卦辞分别对应着不妄求才能化凶为吉,说的应该是司马家所行之事,妄求元神,逆天行事,凶之又凶!

    而九四,对应的应该是钱晨自己,指的是坚守正道而无灾祸,至于无妄之灾的本意,应该验证在——

    “建康!”

    钱晨算出,这一象应在方位之上:“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意思是有人妄行无度之事,使得他的邻居遭灾!正好应在了建康城上……”

    放下三枚开元通宝,钱晨思索片刻,截取这一线灵机掐算起来。

    这一次他将太极图放出,运转阴阳二气推算‘无妄’天机,闭目观想太极。

    入定静观,只见一片混沌之中,太极图流转沉浮。

    黑白之气运转间,阴阳鱼骤然打开,从图中迸发赤红的血光,涌出一片血海。而就在血海淹没一切的时候,一朵十二品的业火红莲骤然从血海中浮起,盛开,瞬时间红莲开遍血海,燃起遍地的业火……

    这时候钱晨已经维持不住定境,从冥想之中退出。

    “这场劫数,为何与业火红莲有关?似是魔劫起时,又似业火红莲成就的机缘?业火红莲乃是我自长安大劫之中应运显化的灵宝,乃是日后魔劫的气运所系,推算到了它身上……建康便是日后魔劫开启,九幽裂隙出现的五座古都之一……莫非与日后的五方魔教大劫有关?长安——建康,其中的关联在于何处?”

    钱晨识海中一时浮现许多念头,但推算的脉络并不清晰,只能算出这一劫,也是业火红莲再次圆满的机缘。其他解读,不一定正确,若是找错了方向,可能南辕北辙。

    “看来在出海之前,我还得重入建康一趟,弄清楚司马家谋划之中不清不楚之处。那些魔门真传炼制神魔的手段如此隐秘,王龙象找到这里,应该也并非意外。也就是说世家那边对司马家的谋划,也有所警惕。九子母天鬼被我破坏,黑袍人失踪,司马家和魔道也必定会有反应……”

    “也许,是时候以李白这个身份,再入建康了!”

    想到这里,钱晨便打算给王龙象留字解释一番,然后重回建康,去找司师妹交流一下最近建康的动向,但就在此时,钱晨的灵觉察觉一股惊人的剑意正在迅速迫近,他停下脚步,纵身一跃,停在辛家府邸正堂的屋脊上。

    剑光在此地急转直下,落在屋檐,显露出王龙象的身形。

    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腰间佩青玉,貌耸神溢,一身剑意凛然,带着丝丝未散的杀气。

    钱晨观其剑意,便有所感,叹息道:“如此无妄之灾,所杀几何?”

    王龙象默然,道:“四十万!”

    钱晨微微摇头:“伤稼穑乎?”

    王龙象剑气更盛:“七百里!”

    钱晨面露杀意,凛然:“如今恶蛟安在?”

    “此乃濡须河神之子……”王龙象眼神一垂,继而重新抬起,眼中神意凌然道:“昨日已斩于剑下!”

    “善!”钱晨简短道。

    他挥手劈开身侧数百丈外的辛氏祠堂,大地开裂,露出一口血池地窖、

    钱晨抱剑道:“前日有魔道妖人来此,阻我送周柳氏母女冤魂解脱,已被我打入血池之中,拷问神魂。一应因果,皆因有人欲炼制魔道禁忌神魔——九子母天鬼所致。非但如此,中土各方,如他一般者尚有数十人,寻觅根骨、生辰、命格特异者,炼为神魔。此人于晋庭之上,亦有同谋为其掩饰,那同谋之人势力熏天,羽翼广大的不可思议。权倾朝野,几无人能制!”

    “此何人?”

    钱晨面不改色:“晋储君,司马宗子,八龙之一——东海王司马越!”

    王龙象听闻这个结果,微微一愣,随即剑眉一竖,身上的剑气透出一缕杀意。但这般气势只出鞘了一半,便微微凝滞,继而叹息道:“依我的性子,本当即刻结果了他。但此人身份不同寻常,若是我执意对他下手,家中叔父必要阻拦……而要将其明正典刑,只凭一个魔道妖人的口供,他也能分辩。”

    钱晨伸手一指,令地上的裂缝合拢,藏起血窖。

    “这有何难?”钱晨道:“王道友家大业大,不好出手,我却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若是真与此人有关,我寻个机会宰了他,渡江而去,往北方游历便是。”

    王龙象摇头道:“他背后有元神真人,你切不可大意。”

    王龙象左右环顾了一下,对钱晨道:“此地破败了,只怕还有些首尾,你若想在建康落脚,可来我家!”

    钱晨伸了个懒腰,一下子就没了前面的气势,懒洋洋道:“本来想要赚点赏钱,听闻左近有朝天宫坊市,乃是中土最热闹的一处地方,修行之士极多,可以去逛逛。奈何钱没赚到,把雇主给杀了!真是倒霉透顶……王家世家名门,我呆着也不自在,还是跟着散修混去吧!王道友可否给我指个路,认认朝天宫的门在哪?”

第一百三十三章镇江金屿朝天宫,八面玉阙开坊市

    朝天宫坊市,却是在大江之中的一座沙洲之上。

    钱晨沿江而上,拨开云雾,放眼望去两岸还残留着大水退去的痕迹。金陵渡口下,行至这一段水路,大雾突然弥漫,王龙象挥手分开迷雾,便看见江流也在此突然分开,露出一块犹如金台一般的巨岩。

    巨岩犹如一座小岛一般,上面建筑楼台,江流冲击在其上,非但没有激起复杂的乱流,反而变得平和缓慢,不少商船缓缓停靠过去,船上传来卸货的号子,还有不少驾驱遁光而来的修士,缓缓向那金岩之上的玉阙落去。

    此处本是大江水龙冲击之下残留的一块山根,因为本质特异,千万年来江水冲击不跨,渐渐便汇聚了许多水妖恶蛟在左近游弋。那时,江左八万里湖泽,蛟龙、水妖、巫蛮无数,后来玄门北下,大启南蛮,便有道门高人以无上神通扫荡了这里的水妖,布置禁制,镇压了这钉在水龙之上的楔子。

    后来建康定都,世家衣冠南渡,道院也顺势南迁,此地原本的一座小坊市,便渐渐发展成了南方第一大坊。

    只是这一小会功夫,钱晨便看见数十条商船停靠了上去,驶入金岩之下开凿的巨大洞穴之中。

    这构成朝天宫坊市的山岩,在阳光下透着紫金之色,灵气内蕴,显然有些不凡。坊市的主体,却是在这奇岩之上开凿而成,除了八方玉阙,其他地方皆有禁制阻拦,这可不是武陵坊市那二流货色,在钱晨看来所布置的禁制阵法也颇有可看之处,借助大江之势成阵,甚至还在谢道韫所布置的拦江阵之上。

    或者说昔日那拦江之阵,就是源于此阵悟出。

    好在钱晨并非孤身一人,而是跟着王龙象来的,脚下踩着一架飞舟,也是王龙象拿出的法器。

    这飞舟以海外地乳沉香木打造,通体带有异香,能清心静气祛除内魔。许多散修有幸得了一块料子,都要用来祭炼香炉、合药、乃至盘玩成念珠手串,修行之时捻在手心,爱不释手,还可以祛除内魔。据说很多世家作派壕奢,拿这种珍贵的木料磨成香粉,整日熏的满室皆是灵香,以利家中子弟修行,便可见这种木料的好处来。

    王家能拿六百多方的料子,打造出一艘飞舟来,就是让那些小世家烧上八百年,也糟蹋不了那么多沉香木,其排场地位,可见一斑。

    只比钱晨这种拿天一真水祭炼飞云兜的稍逊一筹……毕竟地乳沉香木,也只是在中土珍贵一些,海外出产之地,拿它建房子的也不是没有。而天一真水这等天材地宝,只是一滴便能化合出千亩湖水,乃是修炼水行功法和法术的修士求之不得的至宝。

    地乳沉香木在海底地窍中地乳渗出之地,便有生长,千年成材,海外龙宫正是其最大的出产地,龙族在四海开辟了不知多少林场,就是为了给龙王龙太子们修建龙宫提供柱子用的。

    如今贩卖到中土的,大多都是缺钱的龙子们,从自己建立宫阙的供给中偷偷克扣,卖给海商的。

    钱晨若是出海遇着龙子龙孙,剑下缓一缓龙命,愿意跟它们交流,用一滴天一真水换它千方沉香木,那些龙族多半也是肯的。

    所以说,中土靡费不过世家;世家之贵不过王谢;王谢之富远不如龙宫;而龙宫就是三清真传养的猪!

    当这外表朴素,材质奢华的飞舟一靠近,那玉阙之中便有人迎了上来,打开了玉阙正门的禁制,其上五光流淌,仙音阵阵,将那飞舟接了进来,两旁角门的修士不断朝着飞舟张望,好奇是何人这么大排场。

    钱晨负手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幕还有些惊讶,一时间还以为朝天宫坊市,也是王家的产业呢!

    直到一个穿着道院制式道袍的修士一路小跑,从玉阙之下迎了上来,对着王龙象殷切道:“王师叔驾临,我等一时仓促,有失远迎。不知师叔有何交代,我这就去安排各铺的掌柜过来!”

    他恭敬至极,姿态放得极低,拢着袖子,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和王家的家奴一般,但听了他的称呼钱晨才恍然醒悟,他只记得王龙象是王家子弟,都忘了他还有道院弟子这一重身份了。毕竟道院在钱晨看来,就是正一道三山,但却忘了正一道三山只是领袖,除此之外还有各个仙门,秉持正一盟威宝箓,也算是道院的成员。

    他和司倾城接触的多了,只把三山真传,算成元始道弟子、道院真传,完全忘了道院还有外门、内门两种弟子。

    虽不入元始道真传,却也是正经的体制内人物。

    “你是坊市执事?”王龙象对此习以为常,平静问道。

    那执事有些激动,面红耳赤的低头道:“在下常兴,东海缯县常家子弟,因为在坊市中颇有功绩,被提拔为朝天宫迎客执事。四十年前在外门修行之时,曾有幸见过师叔一面,得授白虹剑法……”

    “既然已是执事,便算是入了道院内门,我亦只是内门,你唤我一声师兄便可!”王龙象平和道。

    常执事更是激动,他眼中完全是崇拜的看了王龙象一眼,流露出的惊喜目光,叫钱晨都不禁背脊发凉,眼看常兴一副三生有幸,虽死犹荣的神色,颤声道:“是,王师兄!”

    “我陪友人来此,不用大张旗鼓,为李道友安排到朝天宫暂时住下便是!”王龙象把手拉着钱晨走下飞舟。

    常兴微微抬头,想要看看王龙象视之为友的友人是何模样,待到他看清钱晨,才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声——英气逼人!果然龙不与蛇居,向他这般,就算走在王龙象身边,也是小辈姿态,而此人便是气度非常,不知是哪家仙门的真传?

    钱晨注意到了常兴的眼神,这粉丝滤镜有点重啊!

    他这种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也不过是手中不值一张三山符箓的破铁剑,怎么看都是落魄散修的打扮,怎么在这人眼里,都称得上不凡了呢?这样下去,他还怎么伪装了?

    莫非此人还能看穿他身上流云飞袖幻化的粗布道袍?

    常兴祭起一架云车,请王龙象和钱晨两人做到了车架上,才一催拉车的玉羊,这些白羊玉角而毛发如云丝,身上笼罩着浓重的水精之气,甚至还能感应到一丝丝雷机。比起武陵坊市拉车的低级异兽,朝天宫坊市待客的云车脚力,俨然已经并非血肉之类,而是灵气生发,一种奇异灵兽。

    常兴见到钱晨在看那玉羊,笑着解释道:“李师兄未曾来过朝天宫?”

    钱晨笑道:“正是第一次来,这些玉羊好似云精,不知是什么异兽?”

    “师兄好眼力,这些雨工乃是江神牧云所化,昔年开江之战的时候,我道门前辈荡平此地水妖,与江神有所冲突。这镇江金屿本是一处水眼灵机所在,为江神的一处牧场,后来被我道院所占,江神也舍不下颜面来讨要,便任由这些雨工在此繁衍生息,作了我等的脚力。这些雨工每逢阴天暴雨之际,便会感应雷霆,滋生雷精之气,而若是天气晴朗,则洁白无瑕,其毛如云质,可以纺织天衣。”

    “道院每十载下发的道人师袍,都是由朝天宫的雨工所产云气纺织而成,乃是中土赫赫有名的法衣。”

    对于法衣外物,钱晨并不关心,但先前所说的开江之战,便不由他不吃惊了!

    这大江之神可并非濡须河神这种货色,乃是位高权重的天庭一品神祇,中土两大水系之一的神主,地位堪比神君!论起来,道院天师都是小辈,乃是真正道君级别的人物。于如今的中土来说,已经是传说,近千年都未显露神迹了。

    当然对于这等神祇来说,这千年说不定只是去天庭访个友的时间。

    他豢养的羊群,难怪如此神异。

    但是昔年那些道门前辈,连这样的人物都不卖面子,打下了人家牧羊之地,可见也不是什么小角色。此地的阵法禁制,若是这些人所留,也难怪有这等气象。

    常兴介绍雨工之时,故意提起了天衣法袍,便是想等钱晨好奇追问之时,趁机卖个好。他们这些执事在道院之中没什么地位,但在这朝天宫手中却颇有点权力,既然是本地特产,他们也能弄一些到手里。只等着引起钱晨好奇,便可趁机赠送一件法袍,交好这位能和王龙象结交的师兄一二。

    奈何钱晨心中全在想着当年开江之战的事情,对于雨工天衣,只浮起了一个闪念——“司师妹好像也送了我几件这般材质的道袍,我还以为是皇家的供奉呢!现在看来,应该是从陶天师那里刮来的油水……”

    “可怜陶天师门下的弟子,道院发下来的道袍都被他贪给了女儿,果然是一代巨贪天师。剥削学徒劳动力的同时,还不忘吃空饷!”

    “由此可见道院三山行政机构,身兼印钞、金融、教育、人事、财政大权之后,气焰可以如何猖狂!”

    朝天宫坐落在金屿之中,乃是一座依着紫金屿岩开凿,比玄武湖畔太初宫还要威严华贵一些的宫阙。宫阙上的琉璃瓦泛着纯青色,画栋雕琢精细,飞檐展动,往来的修士皆是通法之辈,就连结丹真人也时有出现。

第一百三十四章鲛人龙女,广陵绝响

    东海王府内,司马越一身裘服,屏退了左右,随手拿起一支沉水香,点燃书案旁的人鱼烛灯。

    在芸芸的香气之中,他拿起一卷道书,卷在手中凝神阅览。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时人鱼灯烛微微一颤,好似一点烛花突然爆燃,司马越才抬了抬眼睛,看向烛光照不到的一片阴影。阴影之中似有什么在微微蠕动,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里多了一块彻底不透光的黑暗。

    阴影之中,有人开口道:“传闻鲛人脂燃烧生气,烛照之下正立无影,能破一切隐身法术,只要有生气靠近,便会引得烛光摇曳。”

    “你曾祖父司马炎在位时,为了戒备刺客,殿上遍燃人鱼烛灯,灯光照彻路寝大殿,日夜皆洞明如大火,站在玄武湖对面都能看得见,每日耗费人鱼油脂就要五石之多。东海郡官吏为了讨好他,横征暴敛,向东海郡渔民百姓征收人鱼税,以至于东海渔民为了活命,不得不冒着奇险,捕杀鲛人。”

    “鲛人一族自古与人亲善,东海郡中鲛人女子嫁与渔民,鲛人男子引诱人族女子蔚然成风。自司马炎征收人鱼税后,东海人族和鲛人相杀,发生的人伦惨剧不知凡几。我魔门多少年在东海郡毫无根基,只因司马炎一道法令,便多了数十位鲛人与人族混血的门徒,而且一个个立志断情绝性,端是魔道的良才美质。”

    阴影中那人感叹道:“真是苛政猛于魔道也!”

    司马越眼神微凝,冷笑道:“什么时候,魔道也学着道门一般假仁假义了?还有,这次来的怎么是你?”

    此人在九幽道的地位,还要高于那黑袍人,本来是此次行事的一众魔道真传当之无愧的首领,但因为说话时贯爱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让司马越深深厌恶,便传话给了魔道那边,让他们换一个人来。若非出了什么大事,此人应该不会再出面才是。

    那人一阵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能是我?”

    “负责和你交流的那厮坏了事,叫人给杀了!”

    “门中仔细考量过,发现比起说话好听起来,还是实力更加重要,才能不坏我魔道的大事。便改派我来与你说道一二!”

    他走出阴影,却是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甩着跨子,从博古架旁经过时,还混不吝的顺手摸走了司马越架子上一件珍爱的玩物,他把一尺高的赤金红珊瑚塞入袖中,袖子都没有鼓起来一点,随意坐到了司马越面前。

    司马越眼角一跳,他自然不是为了一件玩物就不顾大局,非要和这人翻脸的性子,就是单纯看不惯此人的做派而已。

    “姬眕!”

    司马越咬牙恨道。

    姬眕毫不在乎他的狠色,依旧自在道:“说起来也是一个笑话,司马炎为了严防刺客,而大燃人鱼脂膏为灯,也因此招来了真正的刺客,在元神一步之前而身死,如今只留阴魂在世间苟延残喘,倒也是天日昭昭!”

    司马越冷声道:“元神之路,本就一去无悔,万难成就,自古以来倒在这一关的道魔俊秀,数不甚数。我曾祖不过亦是其中之一,有何可笑?”

    “别,倒在元神之前的大修士虽然多,但如司马炎这般‘传奇’的却甚是少见!还是可堪一说的……”

    姬眕挤眉弄眼道:“毕竟,南晋八百年,才出了多少成就神通的伟迹?除了近百年王羲之做《兰亭序》,集众人之力,开创神通;就只有五百年前的《广陵止息》!”

    “嵇康一曲,已成绝响,于中土第一元神司马懿坐镇之下,重创即将成就元神的当朝武帝司马炎,何其壮哉!”

    司马越额头青筋暴跳,却听姬眕依旧滔滔不绝道:“司马炎暴征鲛人脂膏,东海郡无数鲛人家破人亡,与渔民相互残杀,却也因此惊动了四海龙族最为美丽善良的龙女——长乐亭主。昔年曹魏之时,龙族遣人与魏帝贺寿,此女因为蕙质兰心,风姿绝代,被当时的魏帝封为长乐亭主,划东海郡外三千里海域为其封地。她亦视封地之中鲛人渔民为其子民,见两族相杀,痛心不已,便起意化为人身,潜入南晋,欲刺暴君司马炎!”

    “龙女刺王,其名传千古!”

    “更因其蕙质兰心,于乐道之上造诣非凡,在会稽山下偶弹一曲,却逢知音。嵇康与长乐亭主相逢山下,三次闻得对方琴音,却又因为种种巧合而轻轻错过。最后一次,才在当时许逊天师的撮合之下,得以相见。”

    “龙女为刺王而来,却阴差阳错,与嵇康相爱。三次刺杀都为其所阻,期间多少轰轰烈烈之事……司马懿当真无愧是中土第一元神,许逊和龙王尽弃前嫌,联手之下,都只能勉强敌过国运加持的他。最后嵇康为救龙女,自愿受死,也叫人动容。临行前弹奏龙女传授于他的古曲《聂政刺韩傀曲》,演化为神通《广陵止息》……”

    “那一日,琴音彻响建康,司马炎呕血不止,心脉具断,仓促冲击元神,终于功亏一篑!”

    姬眕说到酣畅处,居然摸出了酒馕,对嘴抿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脸色发青的司马越。

    司马越咬牙道:“姬眕,你说这话是何意?”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和今日的局面很像吗?司马炎为了防备刺客,结果因此招来了真正的刺客,如今他残留阴魂,却还想活过来,说不定他踏出那一步的一日,还能听闻《广陵散》在这太初宫中,绕梁不散,以为绝响呢?”

    姬眕哈哈大笑!

    司马越却只能忍着怒气,姬眕的地位可绝非黑袍人能相比的,他能威胁黑袍人,却不能威胁姬眕,只能脸色阴沉道:“姬眕,你来此处,就是为了这番危言耸听吗?”

    “不是!”姬眕站起身来,平静道:“我来此是为了告诉你,那个废物失败了,建康城左近的目标已经被人渡炼,但门中为此又杀了一个真传,重炼了一尊九子母天魔。所以,你不用担心计划无法按时发动。”

    “什么?”司马越惊怒道:“王龙象不是已经被调开了吗?”

    “王龙象确实去杀那河神之子了,与大江之中斗蛟两日,一剑斩杀,真有许逊遗风!”姬眕赞道:“但那废物去辛家之时,还是被偶然卷入其中的一位李姓散修所杀……”

    “散修?”司马越气急道:“一位散修就能杀你们九幽道的真传,魔门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我也不信,但同样姓李,同样是散修,李尔不还曾剑伏龙象?戏耍了你们司马家老祖一番后,从容逃脱?说不定,他就是李尔改头换面假扮的呢?”姬眕一摊手,戏谑道。

    “你还不如说是道院察觉了我等的谋划,派出王龙象犹嫌不妥当,又暗中派了一位真传!”司马越冷笑道:“李尔已经亡命天涯,有人在海外见过他一面,想来已经不敢再履中土,而且,他和王龙象怎么会混到一起去?他们虽然不是仇敌,但也应该势如水火……”

    “也有可能啊!反正此人剑术的确不俗,颇有可看之处。当然,王龙象临走之前,也可能留下了什么手笔,相助其一臂之力。”

    姬眕道:“你应该知道,王龙象这人眼高于顶!能得他看中,结交为友人,此人当是不同寻常!”

    司马越起身来到窗边,负手道:“必须得搞清楚此人的身份,若是道院真传,那就说明道院知道的已经不少,三位天师虽然不可干预朝政,但此事却是忌讳,若是世家道院联手……”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若真的只是散修,也得警告一番,最好逼迫他离开中土……区区散修,不在海外厮混,难道不知中土是谁家天下?”

    “还有,你们那边失陷了人,计划是否有泄露之危?”

    姬眕平静道:“他知道的不多,只是前期一些谋划,真正的关要和发动的时间,只有老祖心中有数,你我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泄露?”

    “那好!”司马越起身送客:“这次是你们那边出了岔子,还要我给你们添补篓子。希望此事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若是坏了大事,你我都讨不了好!”

    姬眕笑了两声,化为阴影洒脱而去。

    他走后,司马越唤来一位宦官,要来了王龙象行踪和那位李姓散修的相关情报,待看到王龙象斩蛟龙之后,便和那李姓散修出现在道院的坊市朝天宫中,司马越便收起信符,随手展开附在后面的一张画像,辨认了半天。

    待确认画中那位和王龙象并肩而立的青年修士,未曾与任何一位三山真传相似之后。

    他才换上常服,带上亲近的侍从,乘上府中的云车道:“去朝天宫!”

    姬眕笑眯眯的躲在皇城街角巷陌的阴影中,注视着云车离开东海王府,他低声感叹道:“呵……那人的剑术,可不只是‘不简单’,落笔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剑法中的广陵散,能不能再断送一位司马家的废物呢?嘻嘻……真有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章太白剑宗,宝会开始

    朝天宫坊市中,一位宫内的执事等在蜉蝣商行的后门,看到一架云车驶来,连忙躬身上前,低声道:“王爷!”

    车中的人并非掀开帘子,只在后面低声道:“进去再说话!”进了商行的后门,那位执事恭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车上的司马越缓缓下了车架,进入了静室之中。他负手站着,听着跪在下面的人低头回报:“禀王爷,那人进了坊市之后,被常兴安排在朝天宫一处小院落脚,白日里见他出去,只是闲的乱逛,并未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

    “唯一的嗜好,可能是好酒……”

    说着他将一柄铁剑奉了上来:“此人逛了半天,只在经过酒楼闻到酒味的时候,拿着这柄破剑,去换了一葫芦酒,说好了明天来赎。”

    司马越拎起那柄铁剑,看了两眼,冷笑一声:“这般作态也说明不了什么?道院真传多有怪癖,装作穷酸落魄又有什么奇怪,还有元神真人就爱乞讨呢!堂堂结丹修士,一壶酒都买不起……自欺欺人!”

    下方的执事小心道:“那王爷,不久之前王家的人便来赎回这铁剑,我让那边还在搪塞,不知……”

    “还给他们罢!”司马越不屑将剑扔还,下方的执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纵然是为东海王做事,他也不想惹上王家。上方的司马越沉默许久,突然对身旁的宦官道:“好酒未必是真,但既然剑术惊人,多半对此才是真心喜爱,你去将我珍藏的上古太白剑宗纯阳一气剑拿来,在他必经之处露一露。”

    “是!”宦官低头回道。

    钱晨回到小院,便看到一人捧着青石剑匣,正在院前等候,钱晨看了一眼打开的剑匣,便摇头笑道:“是我贪杯抵了剑去,还要劳烦你们去赎!”

    那人礼数做足,恭敬道:“先生是我家公子的朋友,本家在坊市中也有一份产业,添为地主,理应由本家招待。公子性子冷清,不喜欢我们随侍在旁,这才一时未能顾及先生,已是失了礼数。我已经吩咐过,先生在坊市之中的一应花费,都无需理会,自有本家来会钞。”

    钱晨接过青石剑匣,摸了摸剑匣的材质,摇头笑道:“我这破剑,什么时候也值得拿阳青石来承奉?真就是买椟还珠?”

    说罢便还回剑匣,自己依旧拎着破铁剑,径入院中。

    钱晨壕气惯了,偏偏碍于人设,如今‘身无长物’,别说腰间葫芦里的元气灵丹,就是向司倾城换的那厚厚一沓三山符箓都不能用。因为自身的灵觉感应到,各处都有人在暗暗观察他,便选了一家恶意最重的,假装换酒,把腰间的铁剑抵了出去。他倒也没有在剑中放上一只无相秘魔什么的,这等败坏人设的事情,需要格外小心,这朝天宫坊市不是没有高人,若是叫人看出他一剑道散修,使得一手好阴魔,他苦心经营的人设就崩了呀!

    但只凭他用过这铁剑,便能遥遥用剑意锁定它的所在,钱晨一边闲逛,一边以神意锁定铁剑的行踪,却是意外察觉了一个有趣的气息!

    他正要暗中脱身潜去探一探那人有什么鬼,忽然见朝天宫直通青冥的一道直通青冥的禁制突然探下一艘飞舟,正是王龙象乘坐的那一艘,王龙象也是道门真传,修得根本法门虽然钱晨未曾完全试探出来,但一身法力也是先天清气之属,每日修行也要吐纳九天清气,钱晨算了算时间,发现王龙象真不是浪得虚名,纵然修为到了顶,非是一意苦修能够突破,依旧每日花费数个时辰来打磨法力。

    这般勤恳,就非一般人能坚持的。

    钱晨看到飞舟落向自己的小院,便起身迎了上去,笑道:“我正四处寻你不得,原来这朝天宫还有这般便利,能叫人到九天之上练气!”

    王龙象诚恳道:“这道禁制只许道院的修士上去,倒是不好邀请道友!”

    钱晨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之前杀的魔道妖人叫我夺得了他的乾坤袋,本想拿些出来换用一二,但却担心其中许多恶毒法器和天材地宝,修行资粮颇有特异,担心落入歹人之手,助其作恶,所以想问你有没有妥善一点的处理方式?”

    王龙象笑道:“之前听常兴说过,道友想要一观朝天宫的宝会,所以才特意下来,带你去见识一番。”

    “你把魔道的法器和材料给我,我帮你换成三山符箓,道院之中都有渡炼魔道法器,化邪为正的办法,对门下弟子上交魔道之物也有奖励,我这边先换给你。其他的你可以在宝会之上出售……散修之中,左道之法甚是流行,这些东西也比较好卖,可以换些何意的东西。”

    王龙象与钱晨熟悉了之后,说话总算不那么困难了。

    魔道的法器从不轻易出售,这也是正道中人一种无言的默契了,休看这只是一种未成明文规定的默契,只是这一遭,便叫魔道受了许多的苦楚,在中土,他们一应材料法器,都需要自己祭炼,经常就在寻找材料的那一步露出了马脚,被人给斩妖除魔了。

    天色渐晚,已经快到宝会开始的时辰,常兴早早的来到钱晨院前,看到王龙象也在,微微吃惊,连忙在前引路,带着他们沿着宫中的回廊,来到了正东面一处面对大江开凿的石室之中。

    这处石室甚是宽广,环绕室内雕琢了几处的楼台,皆用禁制掩饰起来,有一层淡淡朦胧雾气遮蔽。

    石室内更是随意摆放着一些蒲团,布置有修竹、芝兰,几张长案还摆放着香茗、瓜果,看似随意实则野趣十足,最中心有一处略高一些的石台,上面端坐着一位白发白须,鹤发童颜卖相极好的老者,亦是结丹修士,便是此次宝会的主持者。

    他身边还有几座略矮一些的石台,皆布置有禁制,盛放这一些此次宝会预览的宝物。

    其中便有钱晨炼制的纯阳丹,放在一个玉石葫芦里,温养着丹气。

    石室东边已经被打通,直面汹涌的大江之水,上面还停驻着数十艘各式楼船,还有人带着奴仆在楼船甲板上旁观宝会,石室内、楼船上不算那些道童奴仆,加起来便约有上百人,皆是道气昂然的修士。不消多时,便有数百只鹦鹉从一处楼阁之中飞出,在每一位修士面前都停了一只,飞到钱晨这一桌的鹦鹉看到他眼生,便开口解释道:“贵客面生,想来是第一次来我们朝天宫宝会,小的的种族天生异能,除了学舌说话,还能同心同意,尊客若是看中了什么宝物,只要把出价告诉我便可!”

    “宝会买卖,除了宝主要求的以物换物,只能以三山符箓出价。”

    它回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钱晨身旁的王龙象,低声道:“尊客若是有什么天材地宝,法器材料想要换成三山符箓,给小的说一声,便有专人来为尊客换取。原本尊客应该将符箓交由我,才能出价。但既然是当世真龙带来的友人,就且略过这一节不提……”

    旁边的王龙象随手将五百张三山符箓放到了它身边。

    那白毛鹦鹉便是精神一震,伸出爪子按在了那一沓符箓之上,兴奋道:“得咧!尊客压着五百张三山符箓……”

    常兴指着石台上几件宝物介绍道:“宝会在月至中天之后才开始,在此之前,便是众人谈玄论道,结交交流的时间,这些宝物都是预先热场的。有意者,也可和宝主随意交易!”

    钱晨微微点头,灵觉一扫,立刻便察觉到石室之中有不少神念在闪烁交流,其中那葫芦纯阳丹前,扫过的神念最多。

第一百三十六章砚中墨海成龙鲤,无上智慧唤前尘

    王龙象把眼睛略略一扫,便把那几处石台上的宝物看了大半,没见到什么感兴趣的,便很自然的转头,对身边的钱晨微微摇头道:“此次宝会只是每月一次的例会,并非每年的朝天宫庙会,也不是每十年一次的大宝会,这些东西都没什么可看的……唯有那一葫芦元气灵丹有些意思,应该是出自太上道的珍品。可惜看得出是炼丹者的游戏之作,并非真正的上品灵丹。”

    钱晨嘿嘿一笑,以他如今的丹术,若是用心炼制的精品,应该直往九还金丹和九转金丹那个层次去了。

    纵然朝天宫坊市的水比武陵坊市深了数十倍,依然藏不下这么大的鲲,九转金丹一旦现世,其他道门可能只是略略提上一嘴,但兜率宫是一定会重视的。

    太上丹书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啊!掌门都不得真传,非得证道元神,才能一窥太上阴阳扇上记载的真本。

    命根子被人动了,能不跳起来吗?

    钱晨神念一扫,果然发现那几座石台之上,展示的钗、环、珠、扇,还有各式兵器,大多都是昔年甄道人所炼龙蛇阴煞剑那个层次的左道法器,品质只能算是平庸,多者也不过祭炼了十几层禁制。对于寻常的散修,自然是珍爱视如性命的上佳法器了,但对于钱晨,天可怜见,他还是在自己一众大敌的名单之中翻找良久,才在旮旯角落把甄道人给挖出来了。

    他自出道以来,便一直对付的是妙空这个级数的送宝童子,稍微差一些的法器,都拿不出手的。

    “如今的修道人极是浮躁,已经不愿意精修一门可参研大道的神通法术了。只惦记着某些祭炼法器的法子,设法祭炼一宗厉害法器出来,然后仗之护身,甚至代代相传下去,以为至宝。一件法器想要祭炼出来,非得几代人的苦工不可,而且和自己的功法最为相合,在自己一脉的人手上威力还要大上数倍!”

    “如此,一身战力大部分在手中的法器之上,怎么会舍得买卖?纵然法器的本质已经跟不上修为,也当妥善保管,传给徒弟才是。”

    钱晨微微点头,也就不奇怪这里为什么只有一些祭炼法门粗糙的左道法器了,真正的精品法器,那一个不和自己本身的修法相关?拿前世举例,中土惯用来祭炼法器的方式,不是装备,而是宠物,装备淘汰了自然要买,但可成长的宠物可没有淘汰的说法。

    甄道人之流,或还可在此地淘换一两件何用的法器,但随时可以在轮回之主这等诸天万界最顶尖的交易场挑挑拣拣的钱晨,对这些就不大看得上眼了。

    轮回之地,无所不有,除了太贵,没有其他缺点。

    钱晨原本还抱着捡漏的想法,中土毕竟是诸天之一,堂堂地仙界,出过的大能数不胜数,如今看过这里的宝物质量,便微微一叹息,不再报任何希望了。

    旁边有人听到了王龙象的话,因为也有法器在石台上,本来心中有所不满,待到他略微回头,想要看看是谁那么大口气,瞧着王龙象那鹤立鸡群的风姿,‘卓尔不群’的二愣子神态,当下心中一蹬——这不神州二十八字的王龙象吗?

    打扰了,打扰了!你王家嫡传,说什么都对!

    而钱晨这般微微点头应和,便被一些人投以轻视的眼神,王龙象能这么说,是因为人家王家半有天下,家中的宝物数不胜数,在这朝天宫中便有数十家铺子,每日流水便能卖下这里大半的法器。你一浑身上下,最值钱不过百贯钱的破铁剑的角色,凭什么也敢应和?

    “王兄的眼界还是高了!”

    钱晨朝着几个石台一指道:“那,那……那,还是有几件东西可看的,这件春水兰盂之中应是癸水之精,这么多的分量,当是修炼水行功法的结丹真人苦心收集一甲子,才能炼化那么一瓷盂。足以祭炼一件上好的法器了!当是宝主原本为自己法器准备的祭炼材料,因为一时不凑手,出让了……”

    旁边一位瘦高的修士听了,眼中精光一闪,淡淡一笑,矜持的捻着长须。

    心中有一丝淡淡难言的微妙,暗道:“此人倒是有些见识,但这盂葵水之精,乃是我我花了八十余年才炼化而成,他怎么一张嘴给我减了二十年?”

    “还有那枚水蓝色的宝珠,应该是海外一种水属妖兽的内丹,年久了外层的煞气丹壳玉化,才成这般摸样。不知何人把它祭炼成了一枚聚水珠,能增加水属法术的威力……”钱晨打趣道:“只是这聚水珠威力平平,祭炼出来聊胜于无罢了,不若以蒸煮之法,逼出丹元,充作结丹外药。虽然如此结丹丹品只得下三品,但也是一份机缘了!”

    听闻此言,周围几位资深通法具是脸色一变,但还未等他们出手叫价,便看见一个打扮成富家员外的修士匆匆走上石台,对主持宝会的结丹老者拱手道:“对不起,前辈。这聚水珠我不买了!”

    下方有人气急道:“岂有此理!拿到台上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老者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宝会本是供诸位交流之所,纵是反悔,也不违背本坊原则。你想拿回宝物,本坊并无理由阻拦!”

    说罢,便伸手一指,闭了那处石台的禁制。

    胖大的修士拿回自己的宝珠,就听到老者吩咐道:“收了他的请柬……既然没了宝物,就不必久留了!”

    那散修脸色一苦,但看着怀中的宝珠,又喜笑颜开起来,当即对四方作揖,道了一声抱歉,便被请了出去。众人看了这一幕,心中皆洞明,这是宝会主办方在展示态度——碍于规矩,宝主想要退宝也并无不可,但既然不给宝会的面子,也就休想再受宝会的欢迎。

    众人再次眼巴巴的看着钱晨,等他再漏几个漏出来。但又担忧被别人听到了,没了便宜可捡,又喜又忧,只恨不得钱晨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接下来钱晨点评的几件,要么是结丹修士祭炼上品法器所需的材料——到了这个层次,想要买到合意的法器就太难了,反倒是材料交易市场颇为繁荣,同样是癸水之精,在你手里能祭炼一件万水缠丝帕,困住敌方,方便准备那一击威力绝大,但发动迟缓的法术。到我手里也能祭炼成寒冰真髓液,增幅我冰属法术。

    要么就是修道人的珍玩——修行界的文玩之流。

    “这只洗砚墨鱼养的极好,前任主人虽然修为微弱,但文采道德具是上佳,已经养出一股文运了!若非其耗费本源,反哺主人寿元,应该已经头角峥嵘,显露异象,有化蛟之姿了。”钱晨指着一口不起眼的砚台,砚台之中一只胡须纤长,肉眼可见老相的墨宝鲤鱼,有力无气的吐着跑跑。

    这件宝物连石台都登不上去,只是随意放在一张桌案上,却被钱晨给指了出来。

    桌案后面,墨宝的主人微微羞赧,他也是文士打扮,修为不过刚刚通法,算是在场众人之中修为最为底下的了。

    上方石台之上,主持宝会的老者微微叹息,道:“瀚海先生学问确实极佳,他写给老夫的诗,老夫还常常念叨……唉!文渊,你资质虽好,却没有你父的风骨啊!”

    文士羞愧低头,不敢应答。

    他抓起案上的砚台,便要奔走,王龙象看着他举止匆忙,叫砚台中的墨汁都飞溅出来了一些,不禁微微皱眉,上前拦住他道:“家叔甚爱书法,你这墨宝可愿出让?”

    文士呐呐道:“此宝乃是家父珍爱……不能便宜卖了!”

    他耳朵通红,抬不起头来,却还是坚定道。

    王龙象从袖中抽出一沓三山符箓,约有五十张,他看了那池中墨鱼一眼,苍老的鲤鱼平静的注视着这一幕,昏黄的眼中居然透出一股洞明的智慧来。王龙象叹息一声,不在数了,尽数递给了那人。文士接过那许多符箓,惊讶抬头,王龙象扭头,淡淡道:“倒也值那么多!”

    文士连忙接过符箓,便把砚台塞给了王龙象。

    周围有人低声道:“纵然是已经化蛟的墨宝,也不值那么多。王龙象定然是看中瀚海先生的道德文章,因此高价才收下这墨宝……可惜了,虎父犬子!”

    那中年文士本已经奔出石室,听闻此言却忍不住回头道:“道德文章,道德文章做得再好?能得长生吗?我父一生人品人人称颂,但还不是做不得官?每日刀笔吏的禄米,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供我修行了!”

    “庙堂之上,高门食禄。朝野之间,修士称尊!”

    他激动的面红耳赤,道:“这般人品贵重,又有什么用?不若修行……今日人人看不起我。我只在结丹之上,等着诸位!”

    众人听了这话,真是又气又好笑,却还是把目光投向王龙象,其他可以是戏眼,但那抨击门阀,讥讽世家的言语,落入如今最大的世家琅琊王氏的耳中,会有什么后果?只要王龙象皱一下眉头,都会有人暗暗跟上去,取了他的性命来讨好王家。但王龙象只是从容,甚至显露出高门的风度来。

    钱晨能感觉到王龙象不是故作风度,而是唯有如此,让人以为他看重面子,才不会有人自作聪明,杀了人讨好王家。

    同样,人人都说王龙象是看重砚台旧主翰海先生的学问人品,但钱晨却有一种感觉,王龙象之所以买下砚台,看重的并非的是瀚海先生,而是听闻墨宝鲤鱼在瀚海晚年不惜本源,为其延续寿元。打动他的是老鲤鱼从容坦然的目光!

    王龙象端着砚台,并未收入乾坤袋中,而是寻了一个蒲团坐下,将手中的砚台放在案几上。

    他自袖中拿出一块墨碇,在砚中细细的研磨起来。

    小小一口砚台,由王龙象研墨,却如同一口墨色的海洋,掀起无边风雨,他的真元融入墨汁之中,蕴养墨宝。老鲤鱼微微抬头,依旧淡定从容,缓缓穿行于墨海的惊涛骇浪之中,一如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老夫子。

    “你的心不够静!”钱晨道。

    王龙象诧异抬头,钱晨也有些意外,王家出过多少大书法家?但现在看来,王龙象对此似乎一窍不通,他研磨的样子专注而手腕运力如持剑,这是研墨还是磨剑呢?

    钱晨接过墨碇,端坐案前,手指按在墨碇之上,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内守精神,外蕴墨气。

    点点文华之气的墨汁渗透开来,衍化一片平静的墨海,墨海之上绽放朵朵莲花,带着莹莹之光。

    “墨海生香,文气如莲!发智慧光!”台上的主持者眼睛一亮,暗暗心惊道。

    坐在不远处的一座楼台中的司马越也凝视着这一幕,心中冷笑:“散修?这要是散修,我把那墨海都吞下去!这等文道造诣,非世家子不能为之……此人究竟是哪个世家出来的人物?我大晋出色人物,还有我不知道的?莫非是北边来的……”

    经过这一场闹剧,渐渐石洞外的江面上,已经月上中天,月华洒落,天地之间一片银白,这时候一群银鱼追逐月华而来,在石洞外的江面上盘旋,所到之处江流平缓,犹如镜面一般。

    老者一击身前的玉罄,开口道:“月上中天,银流鱼现。正是宝会正式开始的时候,诸位请看这第一件宝物!”

    老者轻轻一击掌,面前的石台上便浮现了一枚珠子,淡淡的禅音自黑色的木珠之中回响,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妙香,这香不是嗅觉闻得,而是生自心头,玄妙莫名,令人头脑清醒,烦恼疑惑尽皆开释。众人具是神情一震,知道这是一件重宝,唯有钱晨哭笑不得……

    “这枚宝珠,本是北方白马寺中栽种的灵根菩提树,所结智慧子,经高僧法力蕴养,智慧通达成就圆光而化的一件佛门至宝,唤作牟尼珠!又名大智慧珠,无上智慧珠。可以开释悟性,启发智慧。昔年太上道祖捻珠示意,佛祖礼赞太上道祖无上智慧,犹如牟尼珠,便成就了这一宗佛道具为珍视的至宝!”

第一百三十七章司马家风,太白遗剑,纯阳一气

    主持者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在场的大修士,眼力就没有一个差的,这边宝物价值如何根本不用多说,他之所以点出太上道祖这一节,便是因为大晋佛门衰微,怕这件宝物因为是佛宝而卖不上价来。

    但显然他是多虑了!

    石台之下的一众修士无不赞叹欣赏,就连那几个楼台之中都有人推开窗。一应法器之中,最珍贵的当然属于成道之器,其他法宝无非护身杀伐,镇压气运,唯有成道之宝,能成就道果,证得长生。常言道斗法力,不如斗道行,道行高了,不说打不打得过,熬都能熬死你。

    成道之宝中的典型,如正册神箓,乃是多少外物都不换的东西。

    一张九品神箓,就有数千年寿元,甚至要超过一些阴神修士。

    毕竟修士用的是阳寿,低品的神祇用的是阴寿,而更高品的神祇,用的则是天寿,这等神祇每年只要考核通过,天庭便有天禄赐下,其中便有天寿。如二品神祇,每五百年考核一次,只要得了中等,便有五百年天寿。

    什么叫长生不死,这便是长生不死!

    正一道为何能监察神权,便是因为其能决定神祇每五百年的考核结果,若是三位天师一齐用印,更能直接消减天寿。

    这枚牟尼珠,虽然并非成道之宝,却也是有助道行的少见法器,功法护身的法器好祭炼,但加持智慧,增进悟性的法器,却如何祭炼?这等法器都是增进根基的宝物,越是资质高,前途广,身家丰厚的修士,对其便约有益处。

    所以听闻此物,司马越都有所意动,他盘算了一下自家带来的资财,觉得此物或可收入囊中。

    一时间,诸位结丹真人皆有意动,少有几个不感兴趣的也是盘点过自己的家底,觉得要争此物没有一点希望,才遗憾放弃。牟尼珠虽好,王龙象却不为所动,他已经修成慧剑,能断三无明,于智慧之道上此珠对他已经无用。而钱晨更不用说,他自己就是正版无上智慧珠,还需要一个盗版来加持吗?

    司马越一直分出了一丝精力,在关注钱晨,发觉他并不感兴趣,便在心中记了一笔:“此人剑术惊人的情报,当真无错,能不为这等道行之宝所动,或是剑修出身?”然后便在那绞尽脑汁,北方有那几家剑修宗门有世家出身的后起之秀。

    司马越心中一动,对自己身边的鹦鹉交代了两句。

    这时候石台上的主持者突然抬头道:“有贵客出价五千张三山符箓!”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这个价格,已经断绝了九成九的修士争夺之心,大家本来还想着慢慢抬价,哪有人一下就出到底的。

    司马越观察到王龙象对牟尼珠不感兴趣,便已经心中大定,没了这个大敌争夺,他只需出一个高价,吓退其他的小虾米便可。

    正在自得之际,却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楼台之中传来:“我出四十枚纯阳丹!”那处楼台散去禁制,露出一个浮浪少年来,他靠在椅子上,搂着一位美玉佳人,枕着玉臂,正在用嘴去接美人喂给的火枣。

    根本不去理会旁边蹦着的鹦鹉,口中含糊道:“四十枚纯阳丹……价值至少九千张三山符箓。”

    “应该没有人比我更高了吧!”那浮浪子得意洋洋道。

    司马越看到那人便是气急,怒的朝案几上一拍,道:“这吃软饭的货色,也敢跟我争!”虽然气急,但他心中清明——这口软饭他还真的吃得好!是他们几个兄弟之中,唯一吃上那一口软饭的……对于他这种吃不上的人,当面自然要怒叱,背后有没有羡慕的说一声:“

    真香!”

    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纯阳丹才值多少,九百张三山符箓就不错了!”下面有人质疑道。

    楼台上的浮浪子得意洋洋的站了起来,搂着美人道:“我这可不是一般的灵丹,而是万金难求的元气灵丹。值不值九千,你说的不算!”

    石台上主持者为难道:“王子睿,这不合规矩!”

    “你把我石台上的那一葫芦二十枚一起收了就是,我不是还没卖出去吗?愿意出五百符卖一枚的有的是,我这还给你们优惠了呢!”楼台上的司马睿不耐烦道。

    “原来他就是那一葫芦元气灵丹的卖主!”下方的修士窃窃私语道。

    “难怪……若要论起来,九千张三山符箓还少了些,毕竟元气灵丹极是罕见。”

    “看来这牟尼珠当要落入此人手里了?”

    “这人是谁?”

    “好像是司马家的宗子之一,叫司马睿!”

    钱晨坐在下方,心中古井无波:“司师妹家这是出内贼了啊!这算什么?拿我的东西装逼给我看……”

    钱晨看着司马睿在楼台上和美人玩亲亲,心中一点都不嫉妒,甚至还想笑。他掐了一个法诀,给司倾城发了一封符信。很快回信便来了——

    “师兄,你现在就在朝天宫?我马上过去……小十九这厮满地打滚,说他被几位兄长排挤,眼看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就连侍妾怀孕都没有灵药安胎,日后我的小侄子胎中没有灵丹滋补,资质必然弱人一筹,还说上次王龙象划了他一剑,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非要每月服用纯阳丹才能祛除心魔!我这些天听闻他好像拿了我的灵丹,又四处去浪荡……你等着,我这就来收拾他。”

    “给他的灵丹,可是叫他踏踏实实增进修为的!”

    “师妹且慢……我这里盖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行事呢!你不好过来……”钱晨把自己的现状发了一份过去。

    “师兄,你现在和王龙象在一起?”那边的回信十分震惊,后面潦草道:“王龙象虽然傲气了些,但也不是坏人,师兄你轻点下手!”

    钱晨脸色一黑:“我是那样的人吗?师妹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除了妖魔鬼怪,我何曾妄杀一人?”

    楼台之中司马越面色阴沉,他倒不是在乎区区一个牟尼珠,只是不能忍受在诸宗子大局已定的时候,还有人敢和他对面,他也散开禁制,端坐在楼台上,淡淡道:“小十九也要跟四哥争这些吗?”

    司马睿震惊的一口火枣核呛了出来,迟疑道:“四哥?”

    他打了个哈哈道:“既然是四哥出的价,小弟便不与哥哥争了!”说罢便悄悄缩了缩脑袋,竟是退缩了。司马越哪里肯饶过他,而且司马睿手中的元气灵丹,他也有些眼馋,司倾城他惹不起,但一个小十九,最年幼,也是修为最低的弟弟他还怕什么?司马越淡淡道:“小十九既然有心,那便算孝敬哥哥的了!”

    说罢,他便升起禁制,再次隐藏在薄雾后面。

    司马睿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司马越言下之意,是让司马睿买下牟尼珠,然后献给他。

    这是最直白的投名状,一旦如此,便做实了他是四哥的人,司马睿虽然争不过他们,但也并非是没有野心之辈,只是他知道自己争不过,也不能争,便仗着年纪最小,讨好卖萌,去姐姐那里混点实惠。如今司马越强行要收服他,自然不是看中他这个毫无势力的宗子,甚至都不是为了他这点钱,更多的可能,是想要通过他,将唯一对他好的姐姐倾城公主拉下水。

    司马睿左右为难,对面的楼台见他久久不应,开口道:“怎么,小十九舍不得?”

    “没有尊卑的东西!”司马越身边的太监尖声道。

    司马睿面色数变,终究心下一横,淡漠道:“还望四哥恕罪,这牟尼珠,小弟是想要送给姐姐的。小十九从小未受谁的恩惠,唯有十六姐姐多有照顾,不瞒四哥,这元气灵丹都是我从姐姐那里骗来的。小弟京中浮浪子,担不起四哥的厚爱!”

    “好……小十九,你很好!”司马越再不开口,场中一片沉默。

    主持者见状,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暗道这一场宝会,怎么那么多乱子。便落了锤,在玉罄之上一声击打,道:“那么这件佛宝牟尼珠,就归王子睿了……”

    司马睿这时到显出了静气来,他面上并不慌张,甚至落落大方的站了起来,示意自己得了宝物,楼台之中,司马越微微冷笑道:“许久未曾显露獠牙,连这个弟弟也都生了不该有的心啊!莫不是我这段时间,显得仁善了?”

    身后的宦官阴森道:“王爷……”

    “先缓一缓,小十九不足为虑,如今先紧着精神,试探那李姓散修!”

    接下来又过了几件拍品,钱晨都没有多大兴趣,直到主持者手一挥,面前的石台上出现了一柄古朴的法剑。

    这法剑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唯有一股微弱但纯粹的剑意,引得钱晨投去目光,古剑的剑柄三星凸起,剑长三尺三寸,通体赤红,一股纯阳之气贯穿剑缇,举之如朝阳东升。略一舞动,便发出丈许长的芒尾,追虹耀目,照眼欲花。尤其剑光共是七层颜色,闪烁幻映。端是一柄极为上品的飞剑。

    惊得石室之内,一众修士皆目不转睛。

    就连王龙象都首次凝神投去目光,这虽然是一柄上品飞剑,但真正叫钱晨动容的,却是他推演出的那一丝斩情剑意,竟然与这柄飞剑有所共鸣。

    “这下麻烦了!莫非我要崩人设?”

    钱晨有些暗暗担忧。

    “此剑名为纯阳一气剑,乃是前古剑修宗门——太白剑宗的修士所遗佩剑,虽然历经万古,剑上禁制溃散,但依旧有不俗之威,而且若是祭炼得法,或可使得此剑重光,不逊于当世任何一柄名剑!”主持宝会的结丹老者,对手中的飞剑赞不绝口,在场识货的都提起了精神,上品飞剑可遇不可求,唯一可虑的便是所谓祭炼得法,究竟有多难。

    要知道上古太白剑宗的传承早已逸散,想要找到祭炼此剑的法门,实在是千难万难,若不用原来的禁制法门祭炼,那这柄飞剑可以说禁制是全废了。可即便如此,找人洗去飞剑的禁制,依旧是一柄极为上乘的剑胎。

    这口剑胎,便是此剑的底价。

    对于某些人来说,剑上的禁制,或许就是推演太白剑宗传承的可能,若是把这般可能加上去,这口飞剑的价值便难以估量了。

    总的来说,是好东西,但风险极大!

    “果然是一气御剑诀!”钱晨对剑胎并不在乎,但那股纯阳一气落入他手中,或许就能摸索出一气御剑诀的些许奥妙,但他的人设是落魄剑修啊!

    剑修爱剑倒无人可说什么,但转眼砸出天价,你又哪门子落魄了?

    而且……钱晨看了一眼身旁的王龙象,他已然提起精神,甚至有些惊喜之色。太白剑宗的遗剑,这个剑痴不感兴趣才是怪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吴越剑阁,争夺激烈,一锤定音

    “一万张三山符箓!”

    石室两侧的楼阁中,又有人撤了禁制,显露身形出来。

    却是一位扎着道髻的年轻修士,他眉目犹如刀削,极是凌厉,只待主持者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的报了价。

    而且轻易,便冲过了今夜宝会报价的最高点。

    钱晨看此人并不做遮掩,便知道其必然有不俗的来历。果然,他才现身,底下便有人切切私语道:“这位莫不是吴越剑阁的真传,吴郡钱氏的嫡子钱棠?”

    “据说此人三年前丹成二品,下一届入选神州二十八字的呼声极大。”

    “原来如此,这纯阳一气剑本质如此上佳,想来是被他看中,买到手里求着吴越剑阁的前辈洗练一番,用作自己本命飞剑的剑胎!为下一次争夺神州二十八字,平添利器相助!”

    吴越剑阁是东南名门,亦是南晋的几个大仙门之一,比起钱晨曾经见过的武陵仙门,威势更胜。

    当然真正让钱晨注意的,并非是钱棠吴越剑阁的真传背景,更有其与钱晨同姓之故。

    吴越剑阁内的一众世家,以吴、钱两家为首,昔年钱晨刚刚出道之时,便曾为人误会过出身吴郡钱氏。当然,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钱晨本姓‘李’,出身于陇西李氏!

    既是吴越剑阁真传,新晋结丹,为一柄品质上佳的飞剑,一掷千金倒也不令人奇怪了。

    吴越剑阁如此显赫,钱家嫡传更是出身不凡,这等出身除了在场的王龙象、司马越等寥寥几人,就无人能比。他出了一个高价,更是无形间竖起一道门槛,将身份不够者,统统排除到太白遗剑的争夺之外。

    “李道友可是也看中了这柄太白遗剑?”王龙象以法力传音道。

    “我亦是学剑之人,太白剑宗于上古威名赫赫,几可称为剑修祖庭,如何不曾见猎心喜?”钱晨感慨着摇头道:“只可惜囊中羞涩,当知取舍!”

    王龙象闻言微微点头,纵然是他,也不可能为一位道左相逢的同道好友,轻易借出数万张三山符箓。

    “若是道友争得此剑,我倒可以用一本太白剑宗遗留的道书,换得此剑一观!”

    钱晨打趣道,他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太白剑宗遗留道书的,去轮回之主那里买,也来不及了!而且他若能狠心买下轮回之主那里昂贵无比的太白道书,还不如在这里争一争这柄遗剑的归属呢!

    至少这里要便宜多了。

    但钱晨能从《太阴斩情刀经》之中,悟出失传已久的《斩情御剑诀》一缕剑意,又暗中从轮回者那里学到了《万鬼御剑诀》残篇,让他现编一本出来,保证比真的太白道书还像真本。

    王龙象不知所以,还以为钱晨真的有太白遗书,当即眼睛一亮,传音道:“若是如此,那便一言为定。”

    “一万五千张三山符箓!”他高声道。

    “王龙象也出手了!”

    “他钟情剑道,不出手才比较奇怪吧?”

    一时间,石室之内气氛登时热烈起来,无数神念顿时交织在一起,激烈讨论了起来。如此激烈的争夺,在春秋之际的大宝会上都极为少见。今日这次例会,当真是让人大饱眼福。

    “两万张三山符箓!”钱棠再次抬了一手价钱,看着王龙象的目光咄咄,混杂着一种尊重和跃跃欲试,想要挑战的兴奋。

    “两万五千张三山符箓……”王龙象沉声道。

    这个价钱,已经接近一柄上品剑胎的真实价值,考虑到本质上佳的剑胎极是少见,再抬几手也可以,但超过四万三山符箓,便算是亏了!

    果然钱棠那边稍稍沉默了一会,像是在迟疑考虑,少顷,他便叹息一声,将身旁的茶盏推了一个方向,示意放弃。

    这倒不让钱晨等人意外,因为钱棠显然买的是太白遗剑本质上佳的剑胎,他的底价相对透明,真正让人拿捏不准的,是遗剑之上残余的禁制,能否摸索出太白剑宗的几分传承。

    但这等可能着实飘渺,显然钱棠志不在此,自然也就不会为此提高底价,甚至相比起来重新买一柄未祭炼过的剑胎,还省去了洗练之功。

    因此王龙象出价过了他的底价,便坦然放弃了!

    就在众人以为剑胎将落入王龙象之手,司马越所在的楼台却突然杀了出来,一个阴冷尖锐的声音道:“我家王爷出价四张真符!”

    司马越身后的那位宦官,站了出来,替司马越出价道。

    楼台下方微微骚动起来,真符不同于符箓,乃是道行之宝,寻常通法修士得了一张真符,加持法力,便能等同于结丹真人一般,故而珍贵无比。一张真符,往往等若一万张三山符箓,乃是阳神,阴神们交易时才会使用的货币。

    就连壕气如司师妹,对敌之时普通的三山符箓漫天遍野的撒过去,但随身带着的真符,却也是有数的,拢共不过数十张。

    司马越抛出的真符,自然不会是司师妹那般由道门天师精挑细选,精心绘制,能溢价数十倍的货色。

    多半是寻常,甚至品质偏低的道术符箓。

    但如此,也极是惊人了!

    王龙象身边的王家子弟见到司马越只派了一个太监出来唱价,具是脸上一沉,露出恼怒的神色。

    若是司马越亲自出价,那也不过一桩寻常的买卖罢了。大家各自出价,比个高低。

    但这边王龙象亲口出价,司马越再让太监替他喊,其中意味,可就太侮辱人了!

    一时间王家的家仆执事,皆有愤愤之色。

    “少爷……”有老仆上前一步。

    王龙象却微微抬手道:“莫要失了平常心,这太白遗剑你估计最高能叫到多少?”

    老仆也冷静了下来,低声道:“考虑到其上可能有太白剑宗的传承,以公子的悟性,当能参悟出太白剑术的一些道理,可以给到八万张三山符箓!”

    王龙象平静点头,根本不理会司马越的挑衅,只在心中将钱晨交换的太白道书也加了上去,淡淡道:“那就再加两万,作为底价。”

    “高于此价,无论那边说什么,都不得再出手!”

    老仆低头应是,继而高声道:“五万五千张三山符箓!”

    司马越虽然只出价四张真符,相当于四万张三山符箓。但因为真符稀少,一贯会补贴一些,根据品质提高一成到两成不等的价值,也就是五万张三山符箓。为了保险起见,老仆又往上加了五千张。

    司马越横空杀出之后,钱晨表面上并无动作,实则已经暗中在联系司倾城,若是王龙象出价,念及这几天的情谊,两人又有约在先,钱晨不会横插一手。但如今看司马越这边,似乎有些势在必得的意思,虽然身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掐算,但钱晨总感觉这柄太白遗剑和莫名出价的司马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当然要做两手准备。

    “这简单!”司倾城那边答应的爽快。

    钱晨又嘱咐道:“我这边在调查一些事情,不可暴露身份,你便以看王龙象不顺眼,要拦他一手,强买下他看中的东西为理由,让你那表弟出手。反正你们也有仇!”

    “师兄,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司师妹那边抗议道:“比斗上胜负,自然等修为法力提高了,再打回去。哪有以势欺人的道理?”

    “委屈师妹了!反正不讲理是你们的特权,倒也无人会怀疑!”

    这下,司师妹那边就痛快的应了:“既然事出有因,那我就不讲道理一回,老实说,还挺爽的!”

    很快,飞符拖拽着灵光,带着什么东西,投入了司马睿所在的楼阁中。

    司马睿伸手摘下飞符,看到里面裹着的东西,初是一喜,然后展开信符,看了几眼,便面露苦色。就在王龙象这边出价之时,钱晨看到他又偷偷往王龙象这边瞥了几眼,心虚之色更甚,比起大权在握的司马越,居然还要更畏惧王龙象几分。

    “这是被打服了呀!”

    钱晨一直以为他的心理阴影,只是卖惨的理由。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些冤枉他了,居然真的被王龙象打出了几分阴影,让钱晨不禁感慨,什么事情都不可只看表面,便妄自猜度啊!

    司马睿一咬牙,抢着道:“八万张三山符箓!”

    他这一叫价,不仅惊了王龙象这边的老仆,甚至连司马越那边都在微微皱眉,司马越放下手中的茶盏,疑窦道:“十九这是要干什么?”

    这柄太白遗剑,本就是他珍藏之物,自然出价到多少都可以。

    本来只是试探王龙象和那李姓散修一回,没想到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价的意思,虽然看着纯阳一气剑的眼神很有些动容,但真就是囊中羞涩,出不起价钱,反倒是王龙象那边,决心居然超乎预料的坚定。

    本来司马越猜测王家最多可以出到六万,故意挑衅,未尝没有激王家出一个高价,他趁势赚一笔的念头。

    但王家真的出了高价,司马越反而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假装拍卖,也是要付给朝天宫契钱的,约有卖价的百分之三,若是又转手买回来,就是纯亏这么多。六万三山符箓的百分之三尚且可以接受,但再多一倍,便显得他有些傻了!

    可若就这么高价卖出去,司马越又有些心有不甘,王家出价这么坚决,是否掌握了他不知道的信息。这一柄太白遗剑,莫非另藏玄机?

    聪明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想得太多。

    司马越念及如此,更是犹疑,又不敢放手,他沉默片刻,打算先逼迫两人把价钱抬得更高再说。

    “九万!”

    “十万!”王龙象这边干脆叫出了底价。

    “十万五千……”司马越在楼台上,是咬着牙在出价。

    王龙象转了转手边的茶盏,示意退出,司马越心中一沉,发现王龙象退的果断无比,竟然让他有些不清楚这是给他设的局,还是王龙象那边决断果决。

    好在,就在他迟疑之际,司马睿那边微微颤声道:“一……一转灵丹一枚!”

    “什么?”在场众人皆是精神一震。

    就连司马越都不禁侧目,场上安静了片刻,随即便一片哗然。

    “一转灵丹是何物啊?”

    下方有结丹真人凝重道:“太上道祖开创九转丹道,金丹九转而成道君之尊,相传地仙界,只有兜率宫得了太上道祖的丹道传承,可以炼出此丹。兜率宫传人久不出世,世间已经许多年未见此丹了!”

    “这等神物,传说有补天之力,丹成无悔,再想弥补根基,犹如补天!此物便是可以补天之物……”

    一众结丹修士尽皆激动起来。

    就连主持宝会的老者,也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睿王子身份高贵,自然不会乱出价,但这一转灵丹实在不同,关系太大,不知王子可否出示一二?”

    司马睿所在的楼台上,一团金光裹着一物,缓缓落在了老者面前,。

    金光散开,老者接过此物查看,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他仔细端详许久,甚至施展出一门法眼瞳术,才下了定论。

    “此物还要告知拍卖纯阳一气剑的宝主,由他决定是否交换!本坊所估的价格,大致在十五到二十万三山符箓之间!”

    说罢,他便暗中给司马越传信道:“东海王!你见好就收罢!这手笔太大,本坊已经担当不起了。你若要换灵丹,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坊无从阻拦,但你还要再提高价格,就请恕本坊不敢奉陪了!”

    司马越那边已然沉默。

    良久楼台上才传来他自信的声音道:“我道小十九哪有胆子跟我争,原来是十六妹妹在背后支持!她和王龙象有仇,任性拦他一手,我这做哥哥能说什么?既然是十六妹妹想要,我这做兄长的自然只能相让了!”

    说罢,他便一转茶盏,退出争夺。

    下方众人,顿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无数神念疯狂的在虚空中碰撞,几乎要撞出电光来了。

    有人在追问十六公主是何人?有人在暗叹司马家余威不倒!还有人在谈论倾城公主和王龙象之间的种种纠葛……

    昔年王衍谈笑贬低李尔的化身,倾城公主为其出头顶撞王衍;再到王龙象剑挑建康,败司马八龙;最后李尔骑鹿北上,斩去王衍发髻,在朱雀桥上剑伏龙象,最后于元神老祖镇压之下,潇洒远去的种种。

    被人如数家珍。

    而且恰巧,今日争夺太白遗剑的诸人,居然都是这一系列堪称传奇的故事之中的当事人。

    有为王龙象所剑挑惨败的司马家两位宗子;有称绝一时,南晋当世无双的王龙象;其剑挑建康,与谢灵运并称于世,最后却败于行迹如雪泥鸿爪,惊鸿一现,又飘然远去的李尔之手。

    还有为李尔出头,两人联手拦江一战,风华绝代的倾城公主。

    甚至旁边悠闲看戏的钱晨,也就是众人口中身世离奇,为名门陇西李氏之后,莫名失踪数年,再出现时便震惊天下的李尔!

    今日前来参加宝会的修士们,未必买到了什么中意的东西,但却都见证了这一连串的好戏,叫他们暗暗感叹不虚此行。

第一百三十九章八方金屿镇江心,倚天仗剑斩蛟龙

    这柄纯阳一气剑,原本是司马越为了自己准备的本命飞剑。

    为了这柄飞剑,他损失了数十名得力手下,甚至暗中下手灭了一家小宗门才弄到手。这次抛出此剑来试探,其实并没有出手之意,但对此剑的争夺,激烈程度却远超他意料。如今迫于形势,不得不出手,也是脸色阴沉。

    良久,他才神色微微松弛,暗道:“至少换得了一枚珍贵无比的一转灵丹,此丹说不得比这么一柄摸不清底细的飞剑更有用?”

    “但……就这么便宜了你,也叫本王心中不快……”

    念罢,他便暗暗传音给主办者。

    主持法会的老者见到太白遗剑卖出,也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想着只是给东海王卖一个面子,岂料却被弄到了危及朝天宫信誉的程度。若是被人知道这柄飞剑是东海王当托哄抬,朝天宫的信誉必被人质疑,以他的身份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此剑成交,他才如卸巨垒。

    此时,他换了一位宫中执事继续主持拍卖,自己下去喝口茶顺一顺气。

    突然听闻司马越传音,是又惊又怒:“东海王,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但这等事情,必然叫人质疑我朝天宫的信誉,我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司马越平静道:“此事完全在可与不可之间,或许会有人说些闲话,但只要道院不松口,谁又能笃定它就是不合规矩呢?”

    他看老者并无松口之意,话风一转道:“前辈的幼子,似乎就在道院修习,已经入了内门,若是不得三山真传,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外放出去主持一地的道院……在下不才,在朝廷之中也有些小小的势力,或能助他一臂之力,外放一处好地方!”

    老者脸色数变,渐渐复杂。

    良久,他才幽幽长叹一声:“瀚海老弟,像你一般一生清白,太难了。先前我还看不起你那犬子,道他薄凉。如今换到了我自己,也……唉!”

    经过方才的**之后,又拍了几件不上不下的东西,老者便又匆匆登台。

    众人正疑惑老者为何脸色不霁,便看他一抬手,面前的石台上便出现了一枚古朴的玉简,那玉简残缺大半,纹饰极为古朴,放在石台上散发着古拙神秘的气息。

    众人正在好奇此物是和来历,能混在一众宝物之间出场,便听老者介绍道:“此物乃是与那纯阳一气剑一同出土的玉简,记载了祭炼飞剑的部分禁制。因为太过久远,已经残破,所留的内容不过十一,但依旧极为珍贵!”

    此话落音,下方便又炸了。

    一位长须飘飘的修士一拍案几,怒道:“一物两卖,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朝天宫坊市就是这般行事的吗?”一位修士也怒道。

    司马睿更是面沉如水,似乎在等待朝天宫给他一个交代。

    石台上的老者叹息一声,道:“并非本坊急功近利至此,而是宝主先前只委托了飞剑,并未提起还有相配的禁制,也是先前卖出高价之后,他才突然抛出此物。言到,若是本坊不给他再拍此物,他就出了本坊,去另一处坊市中卖就是,本坊本着不推脱之心,这才答应了他。”

    “那一转灵丹又没有给他,叫他把东西奉上来,不然不给他结尾款就是!”长须飘飘的修士拂袖道。

    石台上的老者面露苦色,道:“可灵丹已经给他了!”

    “什么?”

    “这不合规矩!”

    主持的老者卖惨道:“那宝主身份特殊,他假作要走,要我提前结款,我脑子一热,也就给他了。岂料……后面又有这一出!”

    “你啊你!太糊涂了!”长须修士显然和主持的老者极为熟悉,并不讳言道:“此人是谁,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这般不讲规矩!”

    “是啊!是啊!要是都这样,这宝会谁还敢来?”

    下方也有修士附和道,众人没想到,本以为大戏已经落幕,却又给他们来上这么一出惊喜,皆怀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心鼓噪道:“说得对!”

    “确实如此!”

    老者神色复杂,叹息道:“此人……此人身份特殊,坊内实不能告知!”

    “何人如此不讲规矩……”

    “这人什么身份,如此猖狂?”

    老者连忙打断道:“这玉简底价五万三山符箓,只高不低,而且是暗标,诸位若想出价,便可秘语身旁的巧言使者!”

    诸位修士便止住了议论,悄悄去看司马睿所在的那处楼台,私下里纷纷测度司马睿会不会认下这个亏,有人说:“硬气一点,要我我就不要了!”

    也有老成之辈摇头道:“不能这么说,原本买下此剑便没有附带祭炼之法,这份价钱之中,便也就未曾包含祭炼之法。这般祭剑的法门,也是太白剑宗的秘传,价值难以估量,若是能修补了残缺的禁法,将飞剑重炼如初,落手一柄太白剑宗祭炼的上品飞剑,什么都赚回来了。为了一时之气,坏了这份机缘,大为不智啊!”

    此言说的也有理,众人对此态度不一,两种说法各有赞同者,约是四六分,竟然还是赞同认了这个亏的老成之士多上一些。

    这时,眼看司马睿面上不动,不远处的司马越却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先前让了飞剑给十六妹妹,未免有些空口白话。这样,此物就算我买下来,送给十六妹妹吧!”

    说罢,他便对着鹦鹉秘言了数句。

    司马睿哪里是不说话,他其实在暗中疯狂的给司倾城发信符。

    看到司马越这般做派,王龙象却突然开口道:“此人不是好心?”

    钱晨正轻描淡写的给司倾城发去一道信符,上面道:“放着……管教他自讨苦吃!”

    面上却显得好奇,问王龙象道:“哦?这是为何?”

    “司马十六此人与司马越并不亲近,若是收了他的礼物,必然欠下了一份人情。对于她这种人,叫她认了这份人情只怕万难。若是司马越真有玉成之心,应该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暗标,定在五万符才是。但此人秘语暗标,叫人不知道他的底价,如此一来,司马十六若是想稳妥收下,便要标一个相对高价。”

    王龙象突然开口:“我甚至怀疑,这太白遗剑是不是就是他拿出来的!”

    “果然是剑心通明!”钱晨心中赞叹了一句。

    司马睿那边已经收到信符,突然便放松了许多,又悠闲的和那位侍女凑到一起,你侬我侬。

    司马越脸色微微阴沉,但很快便看开了,这样把东西送到倾城手中的时候,便能借口自己出了高价,叫她欠下的人情更大……司马十六身份特殊,背后有陶天师,这份人情还是很有价值的。

    司马越这番操作,实在是把石头里榨出了油来。

    一柄太白遗剑,被他利用出了花来。

    只可惜……

    钱晨心中只是冷笑,那份玉简,他根本不需要!

    待到暗标结束,老者知晓了巧言使者那里的结果,微微诧异的看了司马越所在的楼台一眼,继而宣布道:“如此,这太白玉简,便被东海王拍得……”

    说罢,便急忙送出玉简,深怕再沾一手。

    司马越看到侍女捧着盛放玉简的金盘,来到楼台上,便随手扣住玉简,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宝会渐入尾声,一波三折下来,就连压轴的宝物和最后的大轴都没能再掀起几分风浪,随着东方渐白,大江之上的银鱼也停止了追逐月华,开始散去。就在老者将要宣布宝会结束的时候,洞外突然涨起了大水。

    那些楼船水涨船高,朝着洞口涌去,镇江金屿之上的禁制突然压下,强行镇压了这一股暗流。

    但如此异动,还是惊动了许多人。

    众人纷纷回首,看向洞外的江水。

    只见远方浩浩荡荡,高虞数十丈的水墙横扫而来,巨浪之上,一排排水族妖兵罗列,锣鼓喧天,妖旗蔽月!

    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水墙之后,他人首龙身,手持长戟,只是胸口便到了数十丈水墙的顶部。

    听得一声镇天怒吼:“人族……交出杀了我儿的凶手,不然我要踏平这朝天宫,水淹建康城!”

    “叫尔等浮尸百万,为我儿偿命!”

    “王龙象,我知道你在这里!不想我水淹两岸万里,杀你人族万万人,就出来受死!”

    巍峨的河神真身,仰天怒吼道。

    强横的气势扫荡四方,赫赫神威镇压大江,整条大江随着他举手投足而涌动,江水犹如他的手足,在神力驾驱之下,比任何法宝都要可怕。先前的小小蛟龙比起如今的河神之威,几不可同日而语。

    石室之中,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王龙象。

    他眼神清澈,并无一丝后悔,神威之下通法修士无不瑟瑟发抖,结丹真人亦不敢直面,一室之内,能面不改色者寥寥无几。钱晨站在王龙象的身边,看着他平静的抽出袖中的长剑……

    主持的老者心下有感,刚踏出一步,想要有所劝诫,便突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洞外。

    只听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大作……

    一道金光从水幕之中冲天而起,掀起无边波澜。

    狂澜横扫,大江瞬间如同倾覆,镇江金屿散发出强横的灵光,将经过此处的巨浪统统压下数十丈。狂澜朝着江心的石屿冲击而来,如同狂风暴雨之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山。

    一瞬间,金光落下,犹如一颗陨石砸在江面。

    一刹那而已,宽阔千里的大江已近乎倾覆,仿若天翻地覆,在他眼前,大江彻底翻了一个身,整座石室都在剧烈颤抖……伴随这滔天风浪,翻腾江中的却是一条神龙。

    一条真龙!

    “昂……”

    龙吟穿云裂石,翻腾大江狂浪的拍打、狂风的呼啸,都一时被这龙吟压制。

    声浪席卷长空,无数雷云搅动,仿佛天地骤然合拢,金屿上的修士在这天威之前,都只能感觉渺小。

    无数人仰头看去。

    熙熙攘攘的朝天宫坊市,赫然死寂,龙威神威横扫四方,越是修为强大者,越能感觉到其中的强大和可怕,那不容侵犯的威严……

    龙威如海,神威如狱!

    锵!

    王龙象长剑出鞘,直面这惶惶神威,朝着洞外而去。

    “王兄何不等我?”

    王龙象惊讶回头,却见钱晨拔出那柄毫无灵光的破铁剑,信手一弹,铿锵有声,反手执剑,朗声微笑道。

第一百四十章青莲剑歌终现世,剑开天门落真龙

    “少爷!”那王家老仆拉着王龙象苦劝道:“这朝天宫金屿乃是道门前辈所镇,布置的禁制厉害无比,任由那老龙如何蛮横也动摇不得。只消躲在金屿内,那龙王等候久了,觉得自讨没趣,自然就离去了?”

    “事后,再请大老爷出手,或是请来张天师法旨重重收拾他。何必逞一时意气?”

    老仆神色狼狈,一头白发散落下来,贴在额头恳切道。

    王龙象只是平平常常,把话道:“我招来的因果,我来应付,何时躲过?”

    老仆哽咽道:“少爷……”

    主持宝会的老者,心中哀叹一声自己是不是冲撞了太岁,口中也劝诫道:“王龙象,这老龙的身份不同寻常,乃是天庭正经册封的三品濡须河神,犯了事情自有天庭处置。你还是暂且退一退,等待道院天师处置为好!你杀那恶蛟是奉了道院之命,谁也说不得二话。但这濡须河神乃是天庭正经册封的河神,不经天庭明文,谁也杀他不得啊!”

    “他若敢水淹两岸,道门天师如何能容忍,迟早剐龙台上走一遭。如今说这话只怕是在唬你,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

    “王龙象!”

    蕴含无边悲愤的高亢龙吟再次响起,真龙至天上横空而过,长长的龙尾扫下,如同天上劈落的千丈天刀一般,这一击之威大半落于大江之上,切开江心,劈出一道长数百里的沟壑,直抵江心,江水化为无数刀刃冲向镇江金屿,禁制灵光剧震,金屿之上不知多少楼台轰然坍塌,瓦片,残墙,横梁,摆设炸裂四溅……

    江上的船只,无论是凡人打鱼的小船,还是布置有禁制法阵,载着修士和达官贵人的楼船,在这一击之下,具为齑粉。

    “这老龙是自取死路!”道院的执事苦苦劝说。

    王龙象见到这一幕,不再多言语,坚决回头,只留一问道:“那时候,今日死去的人便能活过来吗?”

    司马越端坐楼台之中,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想到这条老龙竟如此冲动,王龙象又稍显不智……这倒是意外之喜!”

    钱棠也已经走下楼台,他看着江上发生的这一幕,袖中剑芒吞吐,王龙象已经径直出石穴,他也有些蠢蠢欲动,但每当让热血翻涌,难以按捺之际,远处那正大光明到近乎残酷的堂皇神光,便如一瓢冰水,将他的热血冷却。天庭正神!纵然是威震东南的吴越剑阁,也当知道这几个字的重量,神道贵重,岂是虚言?

    钱棠几次握剑,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真龙法身已经再次冲天而起,一道赤金色的金芒盘旋自江面盘旋而上,八方云聚,无边云海剧烈翻腾,伴随着一声浩浩荡荡的龙吟声,天空中云海以镇江金屿为中心,犹如一个巨大的漏斗一般垂下,云海之中雷霆翻滚,无数狂雷席卷之下,朝着那一处漏斗汇聚而来。

    龙吟盖压雷霆,云海之中探出一只龙爪,掌握五雷,将无尽雷霆赫然化为神雷……

    小成神通。

    大威神雷!

    金色的雷霆夺目,直叫下方的人睁不开眼睛,天谴之威,震动朝天宫金屿,叫其上的禁制灵光都被撼动。

    这一刻,坊中的道院修士具是胆颤……镇江金屿的禁制,九成威力都是在护着金屿本身,其上的坊市多是后来所建,藏在岩体之中的多半无恙,但金屿之上的部分,只怕都要毁灭。

    这濡须河神,竟然真的敢冒大不韪出手!

    雷霆伴随着巨大的龙爪,轰然落下,拍向那屹立江心的金屿。霎时间,方圆数里的元气都被轰暴,发出无数尖锐的凄厉之音,肆虐的雷霆化为无数雷蛟交织其上……

    在一众修士震撼的难以言语的神色中。

    那肆虐的电光雷蛟撕碎的重重禁制灵光之下,一点玉色灵光显化,随即玉光大盛,将金屿染成了玉色,继而,一道沐浴仙光,巍峨耸立,威势煌煌无尽,好似天庭门扉传说中的南天门的牌坊门楼,拔地而起。

    在王衍手中,被钱晨先天一气大擒拿一击拍碎的神通。

    与此刻重现,却横拦于天上,抗拒天谴。

    此刻,一声低吟回荡:“安得倚天剑……”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冲天而起,宛若实质一般,欲与天比高的剑气,那剑气融汇五岳神形,剑取群山神岳真意,直刺长空。

    五趾龙爪,带着无数交织其上的雷蛟轰然拍落,印在了白玉天门之上。

    玉光破碎,眼看似乎就要重演昔日钱晨破碎龙门的那一幕,让龙爪将天门打的四分五裂。破碎的玉光之上,却浮现无数青莲,拔地而起倚天剑气支撑着天门,稳定着玉光。元始之玉气,太上之清气交织在一起,将频临破碎的天门稳定了下来。

    震天的爆响。

    两道神通相撞的余波扩散开来,大威神雷破碎为无数细碎的雷霆,在金屿上空横扫而过。

    雷霆像是要把岛屿犁过一遍,金屿表层的灵光微微颤抖,仿佛随时可能不堪负重,瞬间破碎。

    金屿表面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犹如被风暴肆虐而过,气浪卷起无数杂物。但在玉光的守护之下,这点余威虽然声势惊人,却未能伤到朝天宫坊市中的任何一人。

    那些心惊胆战,为煊赫雷光炫花了眼的一众修士这才看到。

    被龙爪正面轰击,几乎沦为废墟的金屿中心,王龙象一袭白衣,撑起了天门。

    在他身后,钱晨仗剑而来,四尺铁剑指向长空,剑气如山如岳,支撑天门,青莲剑歌,再次彻响天地。

    天门之后,倚天剑气突然爆发……

    这一剑式才使出了一半,前半式‘安得倚天剑’以攻为守,剑势沉浑,取太白诗中无数名山伟岳入境,借助敌人强大的压力,逼迫剑气爆发凝聚,乃是压力越大,韧性越强的一剑。

    借助剑势对抗攻来的倾天之力,积蓄天倾不倒的如嶽剑气。

    可剑修哪有纯粹防守的剑式,前半式的被动承受和防守,恰恰是为了后半式的爆发,犹如一根坚韧的柳条一般,利用自己的韧性被动承受住敌人的压力,借助压力积蓄力量,继而更加猛烈的弹回去。

    钱晨手中的铁剑一转,剑气积蓄的沛然之势骤然爆发,趁着老龙打出这一击倾天神威,短暂回气的机会,积蓄已久沉浑凝重的剑气转为暴烈……

    “不好!”老龙心中警惕。

    但方才神通已经汇聚他全部气势,甚至还要加上一部分龙族驾驱风雷伴随的天地之势,全力出手之下,和王龙象的天门神通硬拼一记,如今体内已经空空落落。

    在这个短暂的瞬息,令自己的气势有了一个短暂的破绽。

    本以为王龙象那边也不会好过,岂料钱晨那边将压力完全分给王龙象承担,自己又借助青莲剑歌的秒至颠毫的招式,令攻防之间的间隙,快的令人难以想象。

    “跨海斩长鲸!”

    又是一声长吟,剑气倾势斩出……钱晨已经将周遭的元气与青莲剑气融会!先前借助老龙倾力一击,积蓄的剑气,已经强大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在此刻的老龙眼中,这再也不是单纯地当头一剑,而是整个天空崩塌下来那样的压迫感。

    剑气冲出天门的那一刻,巍峨的门扉豁然洞开,构筑天门的强大神通赫然崩溃,融汇入钱晨的剑气之中。

    却是王龙象果断之下,和钱晨打出了一记秒至颠毫的配合。

    “剑开天门!”

    两大神通骤然合一,好似天门神通和青莲剑歌乃是同一人施展的一般,相辅相成之下,带来让老龙窒息的压力。

    强大至极剑气横斩之下,老龙的护身法术,缠绕他龙躯的重重云气,还有龙鳞之上若有若无的神光,甚至那坚韧至极的真龙鳞甲,尽皆如一张薄纸一般,瞬间被贯穿,千丈龙躯之上出现了一个几乎将它拦腰斩断的伤口,鲜红的龙血飞溅,犹如在大江之上下了一场血雨。龙躯在老龙的操控下,摔落大江之中。

    沉入江水的瞬间,那滔滔江水就化为绵密的水丝,缠绕住龙躯的伤口。

    甚至那些洒落江中的龙血,都回流入伤口之中,绽开的皮肉转眼弥合,才刚刚开始愈合,便出现了无数交织的肉芽,这一刻,真龙之躯的强横尽显。

    在他面前……

    钱晨手持铁剑,纵身越下镇江金屿,踏浪而来。

    剑开天门,一剑斩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让人来不及反应,司马睿搂着侍女缩在楼台之中,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着这一幕,震惊的难以言语,方才来势汹汹,不可一世的河神,在王龙象和那人的联手之下,竟然瞬间便遭到重创。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司马越捏碎了手中得到酒杯,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那人,那人竟然真有同王龙象联手的本事……甚至,看上去王龙象还稍显被动,全似此人在力挽狂澜。

    此刻大日已然跃出地平线,钱晨的身周,一点紫气自东方落下化为一朵莲花……

第一百四十一章驱魂化元诸神咒,一剑周流行太易

    “天精地蕴,神灵化氛,皆奉吾名使召……四方神卫听奉吾命,迎护此躯。”

    “幽冥阴魂,乘乎神氛,发天阳罡,化地阴煞,诸道轮回,成魂聚命……御召净魂,封灵系魄,如为初始…返阙诸化!”

    老龙高声吟咒,第一道神咒便将大江上下蔓延万里的溺死亡魂,那些沉淀在江中深处的水鬼阴魂,都强行摄来。第二道神咒又将其开辟的阴土之中,那些从恶鬼凶魂之中精挑细选,以神力渡炼而成的神域阴兵,也皆现身,附在跟随老龙而来的那一众水妖身上。

    肉眼可见的无数阴魂鬼火被神咒招来,溯江水而上,汇聚在老龙身边。

    千丈龙躯盘绕,身边无数浮游灵体融入江水之中,每一只残魂水鬼,都能融汇数十方江水,随着大江上下游无数阴魂招来,堪称海量水汽与老龙的法力彻底结合,帮助他将周遭的江水炼化。

    钱晨感应到老龙身上伤口中残余的剑气,被那无数阴魂轻易磨灭,眼角一跳,暗道:“神道也太作弊了!”

    阴神之后,如钱晨身旁紫莲这般的法力,自生灵蕴,有种种妙用,发出的法术似有灵智,能自行做出许多反应,便是法有真灵的境界,钱晨因为道基完美,丹成一品,故而才能提前炼成‘法有真灵’,但他修成金丹那么久,身边的紫莲还未超过十指之数,便知其难得。太清神符的先天清气法力固然更加精深,也不过数千神符而已。

    但老龙一道神咒,将无数阴魂招来,阴魂自有灵性,以神力渡炼,竟然如他的法力一般。如此一来,每一只阴魂便相当于一道法有真灵的法力,虽然比起先天清气这般的正版,低劣无数,但他招来的阴魂有多少?

    何止百万……百万道法力,纵然都是驳杂低劣,只凭数量,便已能倾天。

    随着神咒发动的那一刻,钱晨纵是出剑,也伤不得老龙了!

    因为每一只被度化的阴魂,都是一道护身法咒,钱晨要伤到老龙,先得将他身边的无数阴魂磨灭才是,不提阴魂与老龙的法力、周遭的江水结合之后,已非是飘渺无根的鬼物,钱晨要磨灭一道,也要消耗一丝剑气本源。就算全力斩出的一道剑气,也未必能磨灭多少阴魂,而且随着神咒持续发威,各方阴魂还在源源不断的被招来。

    磨灭那些阴魂,非但消耗剑气,更会有业力缠身。

    神道之难缠,便在于其度化的阴兵,手下的神将,某种意义上都可以是视为神主行走在外的法力,以神咒招来无数阴魂,化为自身的法力真灵,即便数十名同为阴神境界的大敌联手来攻,老龙也有自信凭此咒将之挫败。

    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可以将阴魂炼化的一切化为自身的一部分,阴魂神域之内,几可主宰一切。

    阴魂鬼火缓缓炼化大江,融炼的每一滴江水,都在成为老龙的一部分。待到他完全融汇周遭千里的江水,随手一击,都有昔日拦江大阵倾力之威。

    “驱魂化元诸神咒!”

    王龙象面色凝重,一旦让神咒继续发威,他们要对抗的,就不仅是眼前的对手,而是祂代表的整个茫茫天地。

    濡须河神在他的神域之中,便相当于阳神之能。若是让他炼化这段大江,几乎是将这片江水化为他的神域、身躯,他们两人要面对的便是倾天的碾压之力。

    “必须打断他的神咒!”

    王龙象急促道。

    钱晨也知道不能放任老龙在炼化下去,他已经看出老龙发动如此威力巨大的神咒,并非毫无代价,但那代价是分散到漫长的时间中的,钱晨出剑磨灭阴魂,会有业力缠身,老龙驱使阴魂,也会承担相应的因果。如今招来的阴魂越多,将来要将其度化,耗费的神力和时间便越是恐怖和漫长。

    而且钱晨消磨阴魂的业力,也会有老龙的一份。

    所以一般情况下,老龙并不会无穷无尽的招来阴魂,但如今为了报仇,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钱晨手中铁剑一抖,数朵青莲剑气幻化而出,勾动了先前‘跨海斩长鲸’那一剑散落的剑气,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一式起手,大江之上转瞬间便开满了青莲,无穷无尽的剑气青莲疯狂的蔓延出去,瞬息便覆盖了老龙所炼化的神域,那无数青莲剑气环绕四方,旋转了起来。

    每一朵青莲便是一道剑光,数十万青莲相互呼应,组成了一道奇妙的阵势。

    万鬼御剑阵!

    “天地为橐籥,周流行太易!”

    一声长喝,那无数青莲爆发剑气,无尽剑气环绕在老龙身周。

    青莲剑歌之中封锁天地的一式,以剑气流转其中,一剑几如领域,创造一个如同太易一般无垠虚无的宇宙。

    这一式,将老龙的周身神域,摄入钱晨一剑之中。

    剑气封锁了神域,断绝了蜂拥而来的鬼物,在剑气之内,一道剑阵赫然成型,非但将那些涌来的鬼物吞入剑阵之中,化为剑气的一部分。更将老龙身周已经炼化的阴魂,都隐隐牵扯,剥离,这并非是青莲剑歌的力量,而是钱晨偷学到的太白剑宗万鬼御剑阵的奥妙。

    剑气化鬼之后,依旧融入老龙的法力之中。

    万鬼御剑阵玄妙至极,所化剑鬼除了受钱晨控制,而且阴气化为剑气之外,与寻常鬼物几无任何区别。渗入老龙法力之中,继而化为锋锐至极的剑气,一阵又是一阵,在老龙的神域之中翻江倒海,干扰他对阴魂法力的控制。

    无法从外消磨他的护身法力,那便将剑气渗透到其内部攻击。

    锋锐的剑气犹如无数根针,融入老龙的法力之中,切割穿刺着他的脏腑、经脉,那种痛楚自是难以想像,若是人族修士,早被刺破了气海经脉,禁制了法力,但以龙族肉身之强竟似还能够支撑。

    老龙法力狂震,一波一波由内而外,冲击出去,不再汇聚法力,而是将这些法力化为巨浪,狂涌而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昭华白发三千丈,太白一剑决浮云

    钱晨挥动铁剑,剑光化虹电掣,剑气荡出,幻出重重青色莲瓣,直刺向老龙笼罩方圆五百里的神域。之前王龙象的剑气只要进入这个范围,都会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制,法力全部减弱下来。可是这一次,钱晨手中的这一式“挥剑诀浮云’,却势如破竹,丝毫不受老龙法力形成的神域压制,甚至剑气所至之处,将神域都劈成了两半。

    这一剑以分水之势平平刺出,似于剑诀之中‘挥剑诀浮云’一句并没有什么联系。

    但剑光之凝练,竟能将无形无质,可以称得上是法则领域的神域斩开。

    老龙心中顿生十分的忌惮,剑光青虹之中隐约藏着莫名大力,先前那几式青莲剑式散落的强大力量,在这一剑中完全收敛,初时四方剑气汇聚,还有些声势。到了后来,这一剑越来越内炼,仿佛一个黑洞一般,非但没有丝毫的剑气外泄,甚至还在不断的将外面散落的气势、剑气、元炁吞噬进去。

    所过之处,明明威力毫无外泄,两人之间的江面依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不对,若是这一剑威力没有外泄,那江水是因为什么而裂开?”

    老龙心中警惕,他持之护身的神域和真龙鳞甲,在这一剑面前似乎毫无抵御之能。它的真龙之躯一摆长尾,犹如挤进了虚空中一般,游了出去。龙族天生便能飞行,但与禽鸟一类和修道人的遁术不同,龙族的‘飞翔’之能,更确切的来说,是‘游动’才对。禽鸟飞翔有的靠御风之能,如鲲鹏,有的和修道人的遁光一样,是肉身化光飞行,亦或借五行而遁。

    唯有真龙,凭借的是对空间的感知,其他生灵是在空间中行动,唯有龙族是在空间之中‘游动’。

    这般畅游虚空的本事,在钱晨的前世也有设想,名头唤作“曲率引擎”!

    神龙摆尾,游入虚空,避过这平平无奇的一剑。

    钱晨这一剑,却并非冲着他去的,剑光擦着真龙之躯而过,凝练无比的剑光毫无阻碍,像是切过一张薄纸一样,斩过水球,如若无物……悬浮在大江之上,直径五百里,宛如建康城整体悬浮起来的水球,在这一剑之下被切割开来。

    束缚着王龙象,如山海倾压一般的巨力骤然消失。

    他身躯骤然一松,几欲坠落江面,勉强睁开眼睛,眼前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身影。

    王龙象依旧紧握着长剑,支撑着自己。

    老龙及时躲开这一剑的可怕威力,心中正待一松,却才察觉到尾部的一阵剧痛传来。

    它回头一看,龙尾只剩下了半截,大篷血雨翻飞扬洒,连同最后的那截尾巴骨都被平平削去老大一块,虽然没有正面命中,可是剑光电射而来时,它终究没有完全躲过,被这一剑擦过了龙尾。

    老龙心中冷汗淋漓,若是方才它盲目自信于真龙的鳞甲和神域护身之能,只怕此刻断的,就不止一截尾巴了!

    “这一剑,你若不用来救人,倒真有几分可能置我于死地。”老龙恐慌之后,又冷静了下来,依旧忍不住龙族的天性出言嘲讽道:“真是可笑的……情谊!”

    “可惜,我已经猜出这一剑的玄机!”老龙心中暗道。

    ‘挥剑决浮云!’这一式,并非是剑气内敛,威力凝聚而已。

    它真正的奥秘,是将剑气的威力施展到一个全新的层面,若是说操纵元炁的斗法都是在白纸上作画,用自己的颜色,覆盖别人的颜色的话,这一剑就等若将作画的那一张纸给切割开来,只要承载元炁的纸张被割裂,其上的形体无论多么坚韧,也会支离破碎。

    所以这一剑的威力是斩向空间!

    挥剑诀浮云,以浮云代指无形无相之物,斩裂空间,故而一切元炁皆可斩断!

    虽然老龙并不清楚,钱晨是如何利用不过阴神级数的法力,做到本该元神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知晓这一剑的根本,它便有办法躲避。

    “你终究是不懂!”

    钱晨一剑分水之势已经刺尽,大江之上裂开一道横贯千里的伤口,流淌的江水却无法使得裂隙重合,非得这一剑切开的空间愈合,才会消失。

    抽剑断水,终非传说!

    “这一剑只是开始罢了……”

    脱困而出的王龙象骤然抬头,看向脚下的剑痕,显露震惊之色。

    钱晨去势已尽的一剑,此刻却没有停下,骤然上举,一刺势尽之后抽剑上撩,横刃向天。

    剑曜长空三千丈,可以浮云绝飞鸟——这才是‘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此刻天空之上,老龙汇聚的云海骤然被这一剑切开,天光自那一线之渊下降,却照出了钱晨这一剑挥舞过的轨迹,剑气斩过的那个面,犹如最深邃的黑暗一般,吞噬着任何光线,在阳光之下显露一条唯有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黑线。

    挥剑决浮云,并不是一剑斩裂空间,而是引导诸天界海的力量,利用诸天万界相互之间的挤压,将空间挤迫迸裂。是以一剑之力,创造空间交错的一个面。

    李太白昔年创造这一式的时候,便一剑术,牵引日月升降之力,以日月星辰入剑,借助这股沛然之力,引导出天界对其他世界牵引的特殊力量,这股力量,便是飞升之力!

    飞升之力,令天界和所在的世界重合,挤压出空间断层。

    世间修道人苦苦求之,呕心沥血都不得其门的最终目标,视为道途终点的‘飞升’,竟然只是李太白的一剑而已。这一剑的气魄,精彩,野心,狂傲,将李太白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真意其实是——传闻天界在九天云端之上,我便以剑气绝浮云,飞升我就不去了!换你们过来吧!

    当然,真正的‘挥剑决浮云’几可斩天仙,李太白元神之后的巅峰一剑,自然还不是现在的钱晨所能施展的。所以这一剑牵引的并非是天界之力……可诸天界海之中相互影响的世界,岂非只有一个上古天界?

    除了接引天界的‘飞升’之力,还有一种诸天交错的力量,更容易引发。

    那便是‘死亡’!

    所以,这一剑钱晨借助的是九幽的力量!

    老龙神域借助百万阴魂和他的神域阴土才得以成型,因此神域之中死亡的力量强大的不可思议,钱晨以死亡入剑,引导九幽之力降世,造成九幽阴世和地仙阳世在老龙的神域之中交错,虽然称不上轻而易举,但也完全在钱晨的驾驱之内。老龙猜到了这一剑的表象,却根本没有看穿其真正的本质。

    因此钱晨才会说:“你终究是不懂!”

    而在场真正看出这一剑一丝本质的,正是接近崩溃边缘的王龙象,他以自身的剑心通明,窥破了钱晨这一剑之中,浓厚的死亡之意和九幽的恐怖阴影,所以他才会如此惊讶,惊讶钱晨能这般轻松的驾驱这股禁忌之力。

    “阴间我就不去了,你们自己来吧!”

    如果李太白的这一剑是在藐天界而轻仙神。钱晨此刻便是在蔑视死亡,嘲讽鬼神。

    “不好意思,作为先天灵宝,我是不会死的!九幽想要我,那就只能自己追过来。你追上我,我就让你……”

    九幽自那一线降临,老龙这时候才察觉不对,它神州度化的百万阴魂,他的阴土神域都在受到那剑痕之处隐隐出现的一条黑线的牵引,化为他无匹法力的阴魂,在黑线的牵引之下,轻易就摆脱了他神域的束缚。

    无数阴魂鬼火,肉眼可见的自神域之中浮现,星星点点的汇聚成河,坠入那一线黑暗之中。

    这一刻,万魂同坠!

    “不!”

    老龙这时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无力阻止。魂魄回归幽冥的本能汇聚在一起,这一刻九幽的力量是如此的强大,轻易的撕裂了老龙的神域。

    阴土、魂魄、阴兵、神将,这一刻具被九幽之力拉扯,带了下去,那一道细细的黑线,吞噬着老龙身上无数脱体而出的阴魂。

    强横的法力随之脱体而出,被九幽吞噬,那无数阴魂仿佛带走了老龙身躯中的某些东西,在驱魂化元诸神咒带来的一切都消失殆尽之后,他所掌控的阴土,他的神将阴兵,也朝着那无底深渊坠落而去,甚至连它的鳞片也再难以维持光泽,呈现脱水的死灰色,它犹如明珠一般的龙眸变得昏黄,像是把它的精气神也带走了。

    老龙无力的恢复了人形,披散的头发已经灰白,他无力跪倒在江面上,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业力反噬!”

    钱晨一声感叹,借助百万阴魂的因果未偿,那份代价,它们便会自己拿。

    他转身撤去这一剑,将阴世的力量撤回九幽,这份举重若轻,让王龙象再次高看他一眼,能接引九幽的力量固然可怕,但能把九幽再送回去,才是真正的强大。

    九幽无时不刻的不在想着吞噬诸天万界。

    接引九幽之力,自然能让它配合,但要想将这放出来的魔龙在关回去,那便是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情。

    “他败了!”

    钱晨手中的铁剑寸寸断裂,这一柄凡间千两银子,质量只能说还不错的铁剑,在承受了诸多此惊人剑气,最后甚至承受了一次九幽之力的侵袭后,终于寿终正寝。手中没了剑,钱晨也就无意再取这老龙的性命,反正他现在这样子,未来还有道院天师清算今日之事,下场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还是不要触动天庭的霉头比较好。

    王龙象执剑站在远处,与钱晨隔着一只老龙对视。

    钱晨抓起腰间的酒葫芦,朝着他走去……

    在与老龙擦肩而过的时候,它骤然抬头,目光里没有半点软弱,已经是一片绝然:“我为神,宁愿战死……”

    它的眉心忽然鼓起,再次化身为龙,神魂燃烧,龙躯粉碎,以绝死之势向钱晨打出了毁灭一切,令元炁都崩溃衰变的一击。钱晨空着双手,已经没有剑了。王龙象这一刻摒弃了一切杂念,恐惧、软弱和家族的顾虑,亲人的牵绊……

    “这一剑斩下去,便是弑神!”

    钱棠为何不敢拔剑?并非他没有勇气,而是世家子弟在受尽优待的同时,也要肩负责任,情与理,道德与牵挂,血缘和羁绊,都是他们身上一道道无法斩却的枷锁。纵然心中有无限勇气,也有无法坚定斩出一剑的那一刻。

    凡俗弑神,罪无可恕!

    纵然是王谢,纵然是当世仙门大宗,也不能触怒天庭……这便是,天条铁则!

    但这一刻,王龙象一剑纯粹而明净,一切顾虑,都被那一股有进无退,有去无回,有我无他的气势斩却,剑光化为白虹,刺向老龙的心口……

    钱晨没有回头。

    “剑来!”

    石室之内,放在司马睿案上的纯阳一气剑骤然震动,化做一道流光,飞纵而出,瞬息之间闪过匆匆空间,快的让人看不到剑光,钱晨一剑回首,直指那带着毁灭气息,朝他撞来的千丈真龙。

    这一刻,他的精神突然蔓延,沉入了本体道尘珠中,带动本体中的真灵,转过一念,只是一个念头,周围的时空相似突然凝滞了,道尘珠中念头一转,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那数百万年间时光流逝的意境,同样融入了这一剑之中……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剑尖停在了老龙眉心,静静的悬浮着,未曾再突破一寸。

    而老龙的眼神却已经完全空虚,他的眼中,再没有了神……就在王龙象那一剑临身之际,千丈真龙之躯骤然崩溃,在江风之中化为飞灰,纷纷扬扬洒落,被江水一冲,干干净净的带走。

    …………

    石室之中,钱晨和王龙象联手战龙神的一幕幕,印入众人眼帘。

    带给众人的震惊错愕已近癫狂,只是交手是泄露的余波,在三人之间翻腾的雷霆气机,足以将石室之内的任何人打的粉身碎骨,飞灰湮灭。没有镇江金屿的禁制保护,只是老龙掌握五雷,打出大威神雷的一掌,便可震杀这里九成的修士。

    王龙象的天门神通,再到钱晨的剑开天门重创龙神,形势的变化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原本以为龙神气势无匹,堪比阳神,定然是席卷此地,如摧枯拉朽一般击杀王龙象的结果。

    结果转眼王龙象和身边的不知名的修士联手,相互配合,几近完美的一剑重创龙王……那毫不起眼,拿着一柄可笑的破铁剑就敢上前迎战龙神,宛如荒唐可笑,不自量力的小丑,四尺铁剑,几有裂江之威,剑术修为,隐隐还在王龙象之上。

    后来龙神施展神咒,炼化一江为神域的那一刻,又有人瑟瑟发抖,甚至觉得镇江金屿都挡不住神威之怒,想要狼狈逃避,又是钱晨一人一剑,青莲剑歌威震天下,生生将龙神斗败。司马越隐藏的修为,他自以为得意的暗手,底牌,在钱晨面前宛如玩笑,当不得他青莲剑歌的任何一剑。

    “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天地为橐籥,周流行太易!”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五剑五式,震惊天下,任何人能得其一,便足以纵横一时,进入却一同在一人手中现世。

    此时司马越只能胡言乱语一般颤声道:“他杀了天庭正神,犯了天条,得罪天庭,岂会有好下场?自取死路……自取死路!”

    司马越惊恐的离座想走,但此时一个身影却踏入了石室之内。

    他手持纯阳一气剑,缓缓走来,一如来时一般不起眼,但直视他的眼睛,却似能看到沧海桑田,无数时空变化,给人浩瀚无垠之感。钱晨来到石台前,调转剑柄,抚摸过纯阳一气剑,只是一剑的时间,便足以让他参悟剑上残留的一气御剑诀真意。

    将太白遗剑奉还,钱晨才抬头看向正欲离去的司马越。

    他眉头一挑,淡淡笑道:

    “有的人纵然神剑在手,也成不了剑中之神!”

    说罢拍了拍旁边司马睿的肩膀,已经震撼的无法言语的司马睿呆呆的,经人提醒才猛然振奋道:“前辈才能称得上是剑中之神,晚辈买下这柄太白遗剑,正是明珠暗投,愿献给前辈!”

    钱晨笑道:“我岂是白拿人家东西的人……”

    他微微思量,笑道:“这样,我也不白用你的剑!”

    信手一拍,按在旁边的一摞描金笺之上,密密麻麻的赤书文字突然浮现,清晰的烙印在笺上。

    “我所习剑法,亦传至太白,参悟剑上的禁制,亦有所得,这是我自己参悟祭炼此剑的法诀……便补偿给你吧!”

    钱晨将这本现场印出来的道书,抛给司马睿。借他的手,把送给司师妹的礼物在众人眼中洗白一遍,日后司师妹御使纯阳一气剑,便名正言顺,再无可怀疑之处了。

    至于他施展青莲剑歌,也有了一个出处。

    上古太白剑宗遗落的传承……反正太白剑宗辉煌的时代已经太过久远,多一门厉害传承,也不是什么怪事。

    而且钱晨也没说谎,青莲剑歌确实传至太白,不过是李太白!

    钱晨在众人还犹然震撼的眼神中平静离去,司马越却在他身影未消失前,再也迈不开腿,众人看向他的目光,虽然还顾及其身份,却已经明显透露出讥讽,嘲笑之色——

    钱晨之前那句话,其中意味早已被人察觉。

    先前那不守规矩的卖剑宝主,显然就是司马越,堂堂东海王,意欲敛财,居然采用这般无耻的手段,还口口声声要送给自己的妹妹。如今看来,那时他的表演,就像小丑一般,令人鄙夷。太白遗剑在他手中,难怪会蒙尘,那这太白遗剑的残缺祭炼法门,去威胁真正的太白剑宗传人,这份心机,近乎可笑。

    所以,前辈才会说:“有的人纵然神剑在手,也成不了剑中之神!”

    如此做派,难怪会得罪那位剑中之神一般的前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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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以统天。无上明尊,时乘六龙,所其无逸。———————————————————这是一个土著主角的穿越者老爷爷苏醒,金手指成精了的故事。明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