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直道通天,佛门之城,斩菩提心
骑士一行人的目的,正是六镇之中的怀荒镇。
一群骑着驳马的具装骑兵足以日行千里,但拖着他们这群异人奴隶速度便有些慢了下来,好在不过沿着河流要冲行了数十里,便有一条古老的轨道。
“到直道了!”
拓跋焘看着那开山辟河穿行在河北大地上的古老道路,不由得面露敬畏之色,道:“汉人的祖先好可怕,这般道路,我们鲜卑人花上十辈子也开辟不出来。”
“若非他们内乱不休……这中原大地,哪里有我们鲜卑人驰骋的余地?”
旁边的破六韩叫到:“拓跋焘,你们拓跋家不是要做汉人去了?怎么还当自己是鲜卑人?”
“去你的!”
拓跋焘扬鞭就要抽他。
踏上那条由黑色玄石铺就的道路,一众骑兵都放慢了脚步。
那道路奇特无比,一步迈出身边两侧便有重重幻影,瞬间出现在前方百步开外!
“缩地成寸?”
钱晨神情微微一动,睁开眼睛,却看见无尽业力在这条路上流转。
瞬间修筑此路之时的种种人心,劳力辛苦,强夺天地之造化都倒映在眼中……
若是有菩提之心,自然能看到这直道之下的无数尸骨,通他们的此心,感知到他们心中的善良和不舍。
但钱晨却并非这么磨磨唧唧的人。
修建直道,累死无数,伤害无数人固然很凄惨,但也不能埋没此路的伟大。
“适千里者,如在户庭;之万里者,如出邻家!”
“这是千里庭户的大神通!仙秦方士竟有此能,将一宗大神通生生烙印在大地之上,数万年未曾磨灭,竟成永恒的奇景!”
钱晨同众人一样走下了车马,一步一步行于这直道之上。
同时六神通也不由自主的发动,将种种他心、万法、诸相、因果送入他的心中,去磨砺那颗本心,欲助长禅心发萌,这便是持戒修行,由行入心的法门。
也是菩提树和十二品金莲借佛祖无上法力,烙印五劫,以无穷业力助钱晨得六神通的用意。
但钱晨只是以此磨砺自己的本性。
一面深深动容那些活过来历史中‘人’的种种,一面又不禁为仙秦开辟的文明造化而惊叹。
“一步迈出,便是一里,跋涉万里,也不过一万步而已。换做我们来,马跑死了做不到。”
一名骑兵感叹道:“难怪以前的巫祭都在贵人那里失势了!若非汉人的道门看不起我们鲜卑人,我也想修道去了!还好有佛门的大师平易近人,便是我们六镇荒僻,也常来传法!”
“六字大光明咒少修持一点!”拓跋焘道:“此咒虽然能照亮十方光明,但也会挫其锋锐,消磨我们的兵煞的锐气!”
“可是法师说过,修行兵家煞气最损耗寿元,若无六字大光明咒修持,活到两百岁就要寿竭。”
那名骑士抓了抓脑袋,苦恼道:“而且若是能修成佛光,有护身之妙,就不怕北疆的异族和妖部了!”
破六韩也道:“是啊!想当初老公他们在塞外的时候,每年都要给妖部贡献活人。活不下去的老人,有些养不活年份的孩子都要贡献给黑水部的妖魔。”
“好不容易,大家拼了命才帮他曹家复国,结果就把咱们抛弃在这鬼地方,还得和柔然、妖部拼命。”
“大伙入关前要和妖魔厮杀,入关后不但要和妖魔厮杀,原本的杂胡部落也成了气候,还得和他们厮杀?咱们这关不是白入了?成了帮他们汉人守关的家奴了?”
“破六韩,住嘴!”拓跋焘淡淡道。
他马鞭一扬,指着前方一直蔓延到群山之中,生生开辟出来一条通天路的直道:“看到这条路了吗?”
“相传秦皇遣人开辟此路之时,召集北方诸部。”
“匈奴不从,灭三十六部;东胡不从,灭十二部;妖族不从,灭六十一族!”
“如今北疆的妖部之所以潜藏在崇山峻岭沼泽之中,一氏一部,犹如妖国。便是因为昔年仙秦所逼,不得不团结在一起,北遁极荒!”
“那时候,仙秦的大方士持着一杆黑色的铁鞭,所到之处,山河纷纷自行分开,诸神都要流泪搬离祖地!”
“仁慈的神为了她的子民,不惜化为人身前往咸阳祈求皇帝,却被砍下头颅,悬于北阙……”
“从河北到塞外,人的脚都磨平了,神的眼泪都流干了!他们日以继夜的诅咒皇帝,终于让皇帝驾崩。但数千年之后,又有一只汉骑沿着这条道路,踏平了沿途的一切部族,一直远征到了神山之下!”
“匈奴之中人人会唱:皇帝有一根针,他指到哪里呦!太阳就会落向那里!”
“皇帝有一杆鞭子,他挥向哪里呦!那里的山便会被驱赶开……”
“皇帝有一支军队,他看向哪里呦!那里的草场便会成为他的土地,那里的族人就会血流成河!”
听到这古老的歌谣,一众鲜卑铁骑纷纷闭口不言,其中混杂的汉部大族的子弟这才默默靠了过来,与众人一同行于这直道之上。
钱晨用脚步丈量,道路之下埋葬的累累尸骨,两旁诸神所唱的悲凉诗歌,都流过他的心中。
突然间一轮佛光从神足通之上落下,却又是一门小神通。
微不可见的,钱晨的脚步落下,微尘不动,生灵不伤,似乎有一朵莲花无形中开放,承接着他的脚步。
步步生莲小神通!
钱晨聆听这一切,沉浸其中的同时,又不能被这种悲惨和苦难磨平了心中的其他观念,既要保持内心的善良,又不能受佛法所度化,失去了自我。
他只能想想其他的事情。
“赶山鞭让宁师妹拿去了!嗯……燕师兄还是太固执了,执着于门户之见,殊不知鞭也是剑,谁说没有剑尖就刺不死人了!宁师妹那边,迟早有广寒宫的灵宝送上来的嘛?”
“那把刀才是最适合的,拿个鞭子,太费劲了!”
如此一步一步,走了不知道多久,就连昆仑力士抬着海缸的脚步都迟钝了,才看见怀荒镇出现在眼前。
虽名为镇,实则是以一座雄城,数十座边城,以及无数堡寨工事,乡村群落组成的庞大防御体系,眼前的雄城便四角有高十丈的大型箭塔,皆是禁制圆满的战争法器。
以黑石搭就,沉混的煞气凝于一体,塔底的石砖铭刻佛门经文。
而那城墙高度足足二十丈开外,皆以长宽数丈的长条巨石垒成,墙体平坦如砥,每一块巨石上都铭刻满了经文,上面还有暗黑色的枯竭血迹,内中的煞气凝结成了一块混铁,又被经文孕养出深深的佛性。
钱晨法眼看过去,却见雄城犹如一尊四臂展开,各托着金刚杵,人头颅,长刀,弓箭的护法神。
才知道此城乃是佛门挖空了一座胡部圣山,以僧人出血书写经文刻满山体,然后无数人修建十年,才生生将一尊神只炼化,连同雄城一般铸为一尊不能移动的罗天法器。
若是仙秦的大方士只会嗤笑:“不能移动,也配叫做罗天法器?”
但对于北疆妖部和柔然人来说,此城就是无尽的斑斑血泪。
“有空绕着城池转几圈!”
钱晨一眼就看出城墙上的经文镇压了战场上不知道多少凶妖厉鬼的魂魄,城池即是地狱。
其中业力炽长,也是惊人。
环绕两圈说不得又能磨一磨本心,炼成两门小神通。
也道这边塞的佛门确实是有点邪门的,许多佛法几近巫法,也是北疆巫佛合一的一种趋向。
毕竟巫道没落,乃是大趋势。
佛门大开方面之门,便是胡人中最顽固的巫师,也不得不练上两手传播极广的佛法,不然给胡人做丧事的时候,家属都要问,没有念经是不是把魂魄摄去炼法了?
当然,念经也不妨碍摄魂就是了!
妨碍了他们才不会念……
骑兵们驱赶着奴隶走向城门,那些兵大爷们见怪不怪了,若是不能掳掠塞外和路过的行人为奴,他们六镇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光是每年妖部攻打,若是无法打退,就要送给妖国的人口,就足以把六镇的血抽干。
当然这种血食都是掳掠塞外的人口。
中原人能种田、织布,出产种种物资,不能等闲用去的。若非如此,柔然人也不会时常骚扰攻打六镇。
实在是他们之间相互欺凌的实在太多,许多小部受不了六镇鲜卑的如此欺负,都投奔的柔然,双方已经到了血仇的地步。
而拓跋焘带来的人口,则是最为珍贵,提供给各部贵种和汉人大族用的奴婢,能提刀,修有一两口气以及天生神通的异人会被抓去当兵。
鲛人这种柔弱的异族则会给各部贵种织布纺纱,产出灵物。
一个身上挂满了骷髅的妖僧施施然的走了过来,扫视了两眼,便祭起手中的一个嘎贡碗,划开手腕将鲜血放出,然后用食指沾了血,在每个奴隶的额头上,画了一个符文。
“行了!这下你们统统跑不了了!”凶僧威吓道:“若是你们敢跑,我便会念咒把他们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他念动咒文,脖子上挂着的头颅都一同开口,数十个念经声嘈杂一团。
却让一众奴隶们有一种灵魂脱体而出,看到妖僧高高在上,自己犹如在他掌中挣扎的幻景。
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钱晨一眼就看出这手段不过是在奴隶体内种下血咒,方便逃跑的时候捉拿而已。
以那妖僧的修为,想要隔空把人的魂魄摄来,只怕要付出许多生魂,还回不了本呢!当然如今种下地狱、恐惧的幻象,日后再施法,就方便了许多。
而那地狱,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嘎贡法器,不过二十几层的禁制,炼入了百八个生魂罢了。
而且炼魂的手段极为粗糙,莫说和魔道炼制的魔头相比,就连一些左道炮制厉鬼的手法,都比这干净利落。
看到钱晨这般苦行的打扮,那妖僧眼睛一亮,这等念力坚定之人的头颅最适合用来炼制法器,若是真遇到一个有修行没修为的和尚。
他的嘎贡碗便能立刻换一个胚子了!
“哪里来的东西,没有半分法力,也敢冒充我佛门!”妖僧眼中凶光流转,便要上去抓住钱晨。
拓跋焘却挡在了他面前道:“大师,此人是我从海外请来的高僧,修炼闭口禅,为我祖母祈福添寿的。大师你既然不善祈福,就莫要挡在面前了!”
看到拓跋焘按住了腰间的长刀,妖僧只能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拓跋老太君请来的客人,却是我眼拙了!”
“我等愚钝,不明师尊的大法。前日我家师尊才提起想收一个有功底的弟子!”
“我看这沙弥根基不错,海外能有什么好法术,不若与我一同拜在师尊门下,做一个同门师兄弟,也是造化一场!”
拓跋焘虽然不惧这妖僧,可他口中的师尊,乃是六镇之中一个法力绝高,修为深厚的高僧,深得信众推崇,六镇贵种的信任。只是收徒荤素不忌,门下鱼龙混杂而已。
若是见到钱晨,说不得还真会起收徒的兴趣。
而且那人已是阴神修为,兼修佛道,号称大拉巴图祖师,便是他家的老太君也要小心应对的人物。
钱晨听着这些,淡淡抬了一眼。
寻思着,自己第一个杀戒,要不要找一个有根基的和尚破破……
毕竟用佛门之人破佛门的杀戒,一身功德业力,一刀了却,何等快意!
万般因果夹生,无穷业力牵挂,依旧杀心如初,此为——破戒刀法。
直白点说就是:
手痒了!
想磨刀!
唬退了妖僧,拓跋焘得带着太阳精金回去复命,便让其中一位鲜卑人带着钱晨去六镇的荒集之中,寻一地暂时落脚。
荒集就在兵营之外,原本是镇兵的家属聚集之处,后来渐渐的女伎、杂耍、赌钱、洗衣、做食,许多荒民就渐渐都搬了进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集子。
虽然如此不利于养军作战,但上层管了几次都无法。
只能任由这种兵营旁边就是市集的奇怪景象了。
也就是边荒六镇,若是长安洛阳,兵营都得给市集绕道……
钱晨自是沉默托钵而行,这一路上种种修行,所谓业力留痕,不过是两个字——影响!业力便是有情众生在这天地之间留下的种种影响。
这种影响看不见,摸不着,寄托于物质,显化为法度。
唯有落于心中,诸法传我,才能在心中扰动,以心传心,偏偏又诸法无我,故而名‘业’。而显化的业力,不过是佛祖的因果大道,强自予它的一个载体。
钱晨这一路行来,实则就是将众生之中流转的这种影响,在心中流过,以心印之。
这种影响又以六种神通显化。
他心通,便是所及一切,他心能查。常人感知迟钝,心有壁障,故而能知己心而不知他心,钱晨无穷业力化为他心通,便是所见,所闻,所知,所感,一切生灵,都能察觉他们心中一切念头。
善与恶!
真与假!
人性的美好和恶毒,皆一一随着业力涌来。
这也是钱晨不言不语,无动于衷的原因,之前种种杀戮,断绝生灵,他们身上的因果种种法凝聚为相,落在哪吒相身上。
钱晨便被百十多个生命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种种困扰。
虽然这些名为海商,实为海盗的人手之中,大部分的牵挂不过如此。
但难免有几个人良心未泯,或是家中有妻儿老小。透过他心通感知到他们身上真挚的牵挂,特别是孩子对父亲回家的期待,并不好受。
更无伦还有宿命通,演化种种未来。
钱晨斩却一名女孩饿死、被卖的种种苦难的宿命相,几次心有不忍,要弹出夜叉鬼部,瞬息遁至那些人的身边,依法施救。
但他不能!
救一人,就得救千万人,偏一心,便要偏种种心。
这六神通加持业力下来,暗中蕴藏着佛门的种种法门,若是不能明悟这恻隐之心中本心和他心的区别,钱晨迟早要被度化。
开口‘不愿’!是何等容易。
但要真不违逆本心,面对人世间种种悲惨,又是何等困难。
这时候,钱晨必须铁石心肠!
“耳听众生之苦,眼观一切难,心有恻隐,不发菩提之心!我是在和心中的菩萨作斗争啊!”
钱晨只能苦笑,这是他第一次和菩萨的道心碰撞。
一以贯之固然极难。
无动于衷也并非易事……
好在这种种苦难业力,他并非第一因,只是众生之苦随着业力入他耳中,映他眼中罢了。
若是他亲手让业力轮转,造成这些苦难,他的内心压力便会更重。
这也是钱晨不言不语,一意苦行的原因。
现在他做什么,都有无穷的压力由心而来,所以只能暂时断离自业,一点一点的磨砺自我,直到一一破除五戒。
就在钱晨在心中运刀,直面那随着种种业力而来的苦难,以自己内心面对世间最复杂的人心问题的时候。
他托着木钵苦行的身影,也穿过市集大街上。
怀荒镇毕竟佛门的影响深厚。
虽然钱晨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沙弥模样,但他破烂衣裳,干瘦身躯,看着也像是真正苦行的僧人。
这般宗教仪式感重的举动最容易招来信徒,很快就有富人解开腰囊要施舍珍珠宝石,钱晨微微抬手,拒过此物,又有人端来剩下的食水,倒在他的木钵之中。
依照佛法,钱晨不可拒绝。
虽然他并非什么正经僧人,但既已受戒,在破五戒之前,钱晨决定还是依律而行。
路上甚至有同样干瘦,老态尽显的穷人老妇给他施舍食水。
业力转来,差点让钱晨绷不住了。
他心通传来的善意不假,但宿命通传来一月之后,老人的孙女便会因为饥瘦死去,这其中业力,也有一部分流转到了食物之中。
要人家救命的口粮。
钱晨若非他心通,都想教训一番此老妇,哪有用仅剩下的粮食还要施舍一点给僧人的道理?
但他心通中,老妇分明明白这些,施舍给钱晨固然有钱晨看起来实在干瘦,穷人亦有的善心,也有佛门教义之中,施舍的种种福报。
她竟已对孙女的生死抱有一种隐隐的绝望,带着一种给她来世修福德的悲心。
“业力无穷啊!”
钱晨本心里根深蒂固,佛法救不了世人,神通更无法超拔一切。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救人……
“若是念动法咒,施加神通去救人?我和佛祖有何区别?都是以神通开辟一个虚幻的世界,但面对众生疾苦,有神通而不用,是否又太过虚伪?”
“昔年佛祖面对故国覆灭,在佛法和神通之间,选择了佛法。”
“但面对众生之苦,他终究选择了佛法和神通合一,尝试去救世人。”
“我总不能连佛祖都不如吧!佛祖还知道神通不如佛法,要以佛法为先呢!”
钱晨思索良久,发现便是其他道门高人,最多也不过学了佛祖,诸如太乙救苦天尊,行为便已经偏于佛法了。
而境界更高的太上。
太上忘情,太上唯我,太上合道……他现在还有点看不明白。
“业力随心而来,以心传心,最为致命。我对过多少诸天大敌、魔祖道尊,偏偏一个老妇人的善心,就让我无法应对。”
钱晨其实知道,并非他无法应对老妇之心。
他无法应对的是佛祖之道。
“莫非真要斩他心,立心之壁障?只要我无法理解他人之心,便能坚持自我?但那自我如此偏执,不就成了魔道?若是不能斩他心,那就只能斩吾心!”
“他心之苦难,动吾心之慈悲,慈悲斩吾,菩提发萌,就此跨入佛门那一步?”
“不,我不愿!”
“绝不愿……”
钱晨手放在膝上,冰魄寒光虽然无形,但广寒斩情天刀已然握在手中,挥刀一斩,便能断绝他心通,再不去理解众生的苦难。
但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这样做是不对的!
斩吾心是改变了自我,斩他心又何尝不是。
一者佛心,一者魔性。
佛心不动,坠入魔性?不也是前功尽弃?
钱晨看着手中木钵之中满满的食水,虽然粗糙,混杂在一起,犹如泔水一般,却感觉无比沉重。
他如此幽幽叹息道:“未想……我剑竟不利!”
说罢,他便低下头来,认真的将这混杂的食物,一点一点的咽下。
其中不乏吃剩下的饭菜。
奈何平等心常有,慈悲心不常有,钱晨可以拾起平等心,却始终无法拾起那菩提心,一股杀意渐渐孕育锋锐,只等着有人来触犯。
第八章磨石成佛,金银童子,他心地狱
“既然想不明白,不如先忘了神通,把自己当成一个凡人好了!”
钱晨转念一想,既然神通是最大的障,那就放下神通好了。
反正他似乎从出世以来便修行,除了太上虚幻道果给予的那段人生,并没有多少关于凡人的真正体验。
佛祖可是放下神通四十年,直到圆寂入灭都未曾使用过神通。
以凡人之躯直达正觉,被尊称为觉者的存在。
钱晨做人的境界离他差了太远……
想做就做,作为凡人的钱晨,只有一念可以持之以报这世间的种种无明善意,那便是——不劳动,不得食!
钱晨第一次放下木钵,依旧披着破烂的衣裳,举步低头穿过荒集的大街小巷,径直来到了老妇家门后。
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直到听到老妇咳嗽着,拖着沉重的身躯进入屋内,抱起屋内的孩子,小声哄了起来。
孩子被人抱起,哇哇的哭着,有力无气的。
钱晨天眼通只由心动,在夕阳落下的蒙蒙,却一眼就看穿了渐渐笼罩这里的黑暗。
甚至顺着因果业力,看到了作为镇兵的父亲因为北疆妖部入侵被意外波及而死,女子难产去世,全凭老妇的经验划开下体,救出内中的婴儿。
然后便是婴儿先天不足,命运越发苦难……
这是一个很普通,甚至算不上特别坎坷的家庭。
钱晨穿过简陋搭建的棚屋,看到角落满是只有妇孺才会简单拾回来的单薄柴草。
在边疆寒日,柴草并非是不生火做饭,吃寒食就不需要的奢侈品,而是一种活命的必需品。
难怪老妇心中有深切之爱,却也只能施舍僧人,为那孩子求一个来世。
钱晨一声不吭,转身向着城池边缘行去,却见四面城墙如狱,将他锁在其中;又转身去城内的樵采之地,只见两个壮汉看守着这片树林,似乎乃是城中一些汉人大姓喜欢游玩的园林。
不允许任何砍伐!
即便是枯木也由一些有丁的镇兵承担了,一面看守树林,一面将枯死的树木砍伐,搬回自己家。
而城中还有樵帮,都是些打磨身体的武者汇聚,在六镇宛若蝼蚁一般的底层。
平日里以到周围的山林伐木为生。
巨木灵材供应城中的贵种世家,普通木材则贩卖给镇兵家户,供应冬天的柴火。
看着那两个大汉看守着这一片树林,震慑那些敢于觊觎此地的目光,依着钱晨原来的性格,自然可以一杀了事,但此番诸多应力他心通而来,却见得这两人会有意无意放一些妇孺进去,捡拾枯草落叶。
只有在他们乱动灌木花草的时候,才会厉声喝止。
一方面是打理园林,另一方面也是心中恻隐之心……
钱晨沉默许久,转身离去,茫茫城中居然连一处无主的柴火也没有,他只好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打磨起来。
这时候,远处却有一名镇兵在看着他,此人修为不过练气,自然也瞒不过钱晨。
他白日里送钱晨来到这一处破窝棚,却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暗中观察,虽然拓跋焘并未吩咐什么,但精兵的自觉便让他本能的留意钱晨的行踪,准备汇报给拓跋焘。
看到钱晨在月色下,打磨着一块石头。
他也不急,拢着手安安静静的蹲在黑暗中。
…………
拓跋焘持着那枚金杯,先是登上城中最为高耸,豪华的一座楼阁。
万年铁木只取其心,乃是控制樵帮、木帮的一位通法修士,耗费数十年积累才献出来的。
而这等万年铁木,非得在深山老林之中,灵气造化之地才有成片的林木存在。
而这等地方,在北疆一向是妖兽出没之地,甚至可能有北疆妖部的妖族盘踞,凶险万分,不知耗费了多少力士的命,才砍下这搭建楼阁的一千多根。
但铁木只配搭建楼阁的框架,内中还有各种海外的香木,中土的玉树灵根砍伐下来,铺设地板天花,飞檐斗拱。
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雪熊皮毛一路铺设过去,务必不让任何一处地板露出来……
还有各种瓷器、赏玩,玉中美人,精怪织娘,乃至一砚墨鲤在书桌的砚台中畅游。
而且这座楼阁的整体乃是一件高达五十层地煞禁制的法器,亦是城中防护最为严密的地方之一。
拓跋焘托着金杯在楼阁外安静等待,少倾,才有灵光落下,门户无人自开,让他恭恭敬敬的走了进去。
偌大的豪华楼阁之中一人也没有。
但拓跋焘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位真人性格古怪,喜欢安居享受,但又最讨厌繁杂人等,便是亲传弟子也不允许住在楼中。
一路走到楼顶,那位阳神真人正站在楼顶俯窥全城。
待到拓跋焘恭敬下拜,他才回头。
将金杯摄入手中,用拇指缓缓摩挲,感觉到那一丝至阳的灼烧,真人甩了甩手道:“做的不错!”
“太阳金精,是来自已经不可考证的遥远之时,地仙界曾有大日坠落,化为此物。便是我亲自赶去飞舟仙城,也不过得了其中流出七八斤的底货!”
拓跋焘微微一凛,太阳金精极为沉重,七八斤不过是一个小盏而已,比他的金杯大不了多少。
“抢先得了此物的人,畏惧海外之乱,可能转道中土运送出去,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想明白,你便把东西送到了我这里!”
那位阳神真人缓缓道:“看在拓跋太后的面子上,确是不得不赏,说吧!你要什么?”
“属下想求登楼观气法!”拓跋焘不卑不亢道。
他乃是鲜卑部的贵种,如今大魏的天下乃是鲜卑人帮着曹家打下来的,拓跋氏和曹氏平分天下。
一为后族,一为皇族。
论起来朝中倾向于拓跋的元神之尊,还在曹氏之上。
三位国师之中只有一位尊者有些眷顾曹氏,多半还是那曹氏麒麟子拜在其下的原因。
但他拓跋家,便有一位贵女,两位贵种拜在另外两位国师门下。
更勿论他拓跋家那位率军破关,曾经四毙司马王族的老太后本身亦是一尊元神!
“登楼观气法?”
那位阳神真人笑了:“你想求这门楼观道的遗法……”
“你可知道,如你送来的这般太阳金精,归墟秘境处挖出了数十万斤不止!而归墟之后,天下闻楼观皆惊!曹皇叔亲自登门去李家,便是因为传闻之中李家失踪的一位子弟,拜入了楼观门下成为唯一的真传!”
“便是因为,楼观在广陵地穴之中走出了一位元神真仙,枪挑元神龙王,破佛门金身,亲手开启了归墟秘境的大门!”
“南晋已经数次派人前往广陵,想要再开元磁地窍,最远的只走到了黄泉路的尽头……”
“区区一枚金杯……也想要楼观遗法?”
阳神真人随手掷出金杯,摔在地上,滴溜溜的滚到了拓跋焘面前。
“正因如此,属下才想求得此法!族中已经传来消息,这一次,曹家派出六人、拓跋和各族可以派出四人前往陇西李氏,请他们开放楼观机缘,求得拜入之机!”
“我本被发配六镇,机会渺茫,但祖母始终惦记着我。若是求得楼观遗法,凭着此机缘,我便有机会去争!”
阳神真人想了想,神色微微缓和,跟他说起了一件趣事。
“你知道曹皇叔驾驭冰井台,从归墟秘境之中归来,夺得天材地宝及造化无数。其中有两具金银童子,乃是以太阳金精和太阴银魄打造,是他在一处禁地之中夺回的。”
“但前些日子,这两具金银童子居然活了过来,在长安闹出好大的乱子。无人能够降服!”
“曹皇叔百般想要把它们诱回,却都无法,却被大日密宗捡了便宜!”
“让雪山大法师以金身本尊,将它们镇压到了寺内舍利塔底……据说刚刚镇压,寺庙的墙壁上就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副地狱本相图。”
“长安为之轰动,众人争抢去看。具都说那金银童子乃是大日如来身边的两个童儿,与佛有缘,因为犯了戒律被镇压到了地狱之中。”
“结果曹皇叔从归墟将他们救出,却不小心走落,这才让它们跑回了大日密宗!”
拓跋焘神色微动,低头道:“属下忙着追缉那不法商徒,未来得及回家,此事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想来曹皇叔不应该如此粗心,就连两个金银童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吧!”
“哈哈……你是不知道那金银童子的玄妙。”
“世间金银成精,诸如黄白秀士,金银童子这类的精怪不知多少。但由太阳金精和太阴银魄修成的,可就这一对,密宗以大日如来为本尊,这东西他们见了,不得和疯了一样?”
“我看雪山大法师是想要将再也两尊金银童子修成护法化身,伴随他大日如来本尊左右!”
“你道为何雪山大法师敢抢曹氏的东西,而你拓跋家的皇后几次求皇叔赐下灵物,都被否决吗?”
那阳神真人突然画风一转,赤裸裸的拷问了起来。
拓跋焘面色一变,久久才凝重道:“属下不敢问!”
“哈哈……好一个不敢。我直说吧!他曹家有灵宝冰井台,有大义名分,你拓跋家就一位元神老太后,固然有佛门和魔道暗中支持,也冒犯不得!”
阳神真人突然冷冷道:“近来漳水之中颇有异动,是你拓跋家在挖掘前魏遗落的铜雀台吧!”
拓跋焘脸色剧变。
却见那阳神真人挥袖道:“我并未有他意,灵宝之尊,非元神真仙不得驾驭,否则必有大祸。但铜雀台乃是曹魏囤积兵器灵物之所,内中宝藏无尽。你拓跋家不会想要一口吞了吧!”
他轻轻一揭,一张帛纸就从案头被掀起。
信手一弹,便飘向拓跋焘。
“这登楼望气诀,你且收了!回去禀告一声老太君,我宗爱改日来访……”
拓跋焘只能跪受,旋即礼退楼阁。
宗爱真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踩着雪熊皮登上高台,仰观天地万象,星斗运转,幽幽道:“铜雀台!楼观道!有意思,有意思……归墟秘境,太古昆仑墟都纷纷出世,大乱将至啊!”
“也不知吾辈能否借此,再上层楼!”
“再上层楼……登极望远揽星辰,未见恒娥死不休!”
…………
天色渐渐亮了,钱晨将一块磨去了石皮,暴露出许多内胆的石头从手中放下。
对着渐渐西下的月光,一尊捻指的佛陀赫然从石中显现。
这是钱晨凭着心中的佛性,挑选了一块石头,然后磨去其外皮,将石头中的佛性慢慢显露出来。
亦是钱晨心中的佛性,外显为相。
趁着天黑,钱晨朝着荒集走去,路上便将石头放在了那位老妇的门外台阶之下,内中老妇婴孩两人瑟瑟相拥,婴孩脸被老妇用力捂得通红,才得了那一丝暖意。
这边钱晨放下石头,径直离去。
回到棚屋内,继续托起木钵,对着一碗苦水冥思。
此地笃信佛门,这般一尊天然的佛像,便足以让她们一家活的不错了,而且有佛像之灵,等闲人不敢加害她们。
钱晨到底是慈悲心动,做出了自己认为不弃本心的选择。
…………
天渐渐大亮,门外的镇兵见状也转身离去。
邸中,拓跋焘聆听他的汇报,手中的海螺放下,点了点头,道:“如此吗?你做的很好……”、
“我从阳神真人那里给兄弟们请了赏赐,你待会来府中库里去领,有一把好弓,我可是给你留的,别让破六韩那小子抢了先!”
拍了拍大喜过望的镇兵肩膀。
但念及来历莫测的钱晨,拓跋焘却暗暗摇了摇头,如此行为,却不像是一个高僧,反而更像是刚刚修习佛法,修为未深的小沙弥?
莫非他真的猜错了?
那海螺之中的银盏,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
天亮之后,老妇一直等到日头升起,驱散了早晨的寒意,这才放下心口捂着热气的孩子。
将婴儿托付给邻居抱着,自己连忙出门,准备趁早去捡拾柴草,然后去一户镇兵家里洗衣打扫,以求能给点赏赐。这些都是她儿子旧时的同袍,时不时还会照应一下。
只是近来朝廷运往边关的物资渐少,他们自己也过的艰难,毕竟都只是一群武夫。
并非镇中修炼兵家传承的各部贵种,汉人世家子弟……
刚刚踏出门,她便感觉脚底一实,似乎有什么东西多在了脚下,拾起一看,却是不知怎么来的一块石头,正靠着她家的门槛。
老妇吃力的翻起石头,觉得这块形状正好,可以堵一堵家中的漏风破洞。
却看见阳光洒下,石头上竟然显化一轮光圈。
光圈之中,一尊闭目的佛陀面露慈悲,手中捻着一点灯火。
阳光便焦聚在这一点灯火的凹陷光滑处,扩散了一圈光晕出去。
老妇恭恭敬敬放下石头,倒头便磕。
这光晕扩散出去,却没被任何人发现,老妇的举动也未惊动他人。
她想要抱了孩子出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吃力抬起那块石头,宝贝似的拿在手上,踉踉跄跄,朝着荒集里走去。
钱晨看到老妇搬着石头,物归原主而来。
却是忍不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老妇吃力的将石头搬到了钱晨的窝棚前,对钱晨叩拜道:“小……大师,佛祖显灵了!”
钱晨缓缓起身,行了一礼,看着老妇激动而茫然的脸色,平静道:“施主,这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老妇顿时愣住了。
他心通能感知到她的迷茫,疑惑,甚至是怀疑——或许这位小师傅年纪轻轻,看上去又苦了些,也只是我们苦人家的孩子,未必懂什么佛法。
钱晨真心实意道:“既然它天生有佛形,或许便是一种缘分,不若将它让给贵人,换的衣食无忧?”
老妇人顿时茫然,磕磕绊绊道:“佛,佛怎么能卖呢?”
“那就让高僧将它请回去,他们悟性深厚,当能从中领悟佛性,必然会报答施主的!”钱晨换了一种说法。
老妇点点头:“是该献出去,是该献出去!”
她刚想搬着石头出门,却又忍不住回头道:“那,若是有病人摸摸它,会好吗?”
钱晨凭着自己的本心,再道:“若是有病人,应该看大夫才是。若是体虚受寒,这石头倒是可以挡挡风。过了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妇人心中传来的失望,疑惑,乃至于质疑更多。
钱晨却不以为意,这茫茫怀荒镇中,她已经是心底善念最为纯粹,佛性最为通融的人了,莫看这是一座佛城,佛门大兴,实则城中的和尚心底远没有这老妇干净。
他只是在悲哀……
因为他知道了老妇向他所求的是什么。
看到老妇吃力的准备搬着石头离去,钱晨却叫住了她,道:“昔日施主施舍之恩,小僧便与施主所一段佛法来报吧!”
老妇人恭恭敬敬的放下石头,只听钱晨道:“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然后言说因果报应,善恶之道。
言说她修持善念,纵然有无边悲苦,但如此艰难之中依然乐善好施,来世必有福报。
便是早夭孩童,杀生造业的儿子,难产而死的妇人,也能因为她的善举而得以转世成人,得享太平喜乐……
老妇人听了心中由衷喜悦,虔诚的朝着那块石头,朝着钱晨叩拜道:“我就知道小师傅乃是得道的高僧,此佛亦是佛祖慈悲,感我家孤苦,彰显法迹救我孙女!”
钱晨微微点头。
却是他已经明白,老妇求的是什么了。
若是不以神通救之,不已各种手段扭曲他人的意愿。佛法,不过只是能宽慰其心,缓解痛苦罢了!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一切心皆有所依,一切相皆来源于相,人出生蒙昧,若是不看见其他人,如何知道‘我’是人?故而有人相,实乃修行第一相。
但若心无依,若心无相,便是空!
世间的人性,并非无源,而是源自于他人,见他人相而生我相,见他人的人性而生我性,故而有人相。
自我也需要依存于他人,若是无他人,便落在空处,若是不能悟空,便会有所索求。
人性某种程度上源自对于他人的依存,我心依存于他心。
故而人性独处的时候能够平静,但和他人困于一个狭小的空间时,却忍不住向他人索取,填补心中的虚无。
有老妇而来,背负大石,她并非需要钱晨所救,而是向钱晨所求。
所求的,便是钱晨告诉她的那些东西。
刚刚即便是老妇这般善良的人,心中亦有种种质疑和痴念,原因便是佛门所说为人的八种苦——求不得!
求不得,并非一心痴念,而是人相本身的空虚。
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是狭小的空间,人性便越会向着他人索取,或是信任,或是关心,或是理解。
但往往这些,却是他人不能满足的,便有种种贪痴嗔生,是为……求不得!
可自己最亲密的人,往往也是塑造自己人性的人。
人性中的空虚本来就是他们不能给予的,所以人人都向着自己最亲密的人去求他们没有的东西,痛苦也由此而来!
钱晨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受戒他心通后,却再也没联系燕师兄和两位师妹。
因为自己的人性也在成长,也在圆满,也在索求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燕师兄他们能给的已经给了,再索取的不满足,必然是他们没法给的东西。
故而他心通,会带来无穷的魔障。
钱晨借口不能侵犯三位师兄师妹的隐私,实则在畏惧,畏惧他们给不了自己的一些东西。
即便是他,也有……求不得!
“人生八苦,他心即是地狱!”
钱晨以佛法度化一人,缓解了她心中求而不得的痛苦,令她满足,心喜。
若是正经的佛门弟子,亦能在这个过程中满足自己的菩提之心。
双方相互求得,乃是大自在,大喜悦。
真正的佛门弟子,是任何人向他索求,都能得到心灵的满足的。
但钱晨却只有痛苦,因为他也在向老妇索求一些东西,索求更高的人性,想让一位芸芸众生显露人性更高贵的东西,无论是理性、真挚、理解,这却是他的贪婪。
一念既生,顿悟众生其苦,那随着老妇而来微不可查的一丝业力落下,却犹如惊涛骇浪,六神通中依次有数轮佛光落下,一气只成八法!
钱晨对此却闻无所闻……
“无穷业力,六种神通,随业而来,种种贪嗔。众生求我?我求众生。”
“他心地狱,困我无间!”
钱晨低声念诵道,内心之中魔性再一次出鞘,魔刀解脱一转,衍化一式——索求!
随着钱晨再次斩落菩提心。
索求魔刀,赫然出鞘。
一截刀锋,隐隐微露锋芒……
钱晨人性的巨大空虚,化为无尽的索求,隐隐朝着众生而去,向着众生无尽索求能填满空虚,甚至晋升更高贵的东西。
如此魔性,让冥冥天外,一无所知的十二品金莲突然心生巨大的恐惧!
它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一瓣金莲之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刀痕……
“怎么办?菩提树!”
十二品金莲惊恐道:“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我二心没镇压住,再次萌发吧?”
菩提树看着自己被斩落的菩提子,悲苦道:“求不得啊!”
第九章青石佛像,魔刀凶险,拓跋不甘
老妇抱着那块大石头,在渐渐开始凛冽的风中艰难走出钱晨的窝棚。
她干瘦的双手怀抱巨石,因为饥饿而灼烧一般的胃部抵在巨石上,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饱涨感。
让老妇又一阵念诵含糊不清的经文。
石头的重量,表面的粗粝,腹中的饥饿,种种真实的痛苦,带来虚幻一般的眩晕。
配合着石头表面那尊散发着光晕的佛像,竟给人一种超离这真实的痛苦之上的迷幻之感。
而越是真实的,越是深重的痛苦,这种迷离的虚幻麻醉之感,就越能麻木那颗被如今的苦难折磨的伤痕累累的心。
老妇人吃力的背着这座佛像,她的痛苦好像正好超出了这条界限,变得虚幻了起来,她有些犹豫,这是否是佛祖降恩?某种慈悲的启示。
老妇听说过有僧人燃指供佛,以前她只认为这样的僧人过于虔诚,小门小户的还要过日子,可不能弄坏了身体。
但现在,背着这块大石头,老妇突然‘顿悟’,或许佛祖是想用她的身躯考验她是否虔诚,只有受苦受难,替孙女承受一切,才能让佛祖降下神通,开解可怜的孙女三世苦难。
她吃力的将石头背在了身后,决定环绕这怀荒镇三圈,发愿要顶替孙女的苦难。
妖僧手托着嘎贡骨碗,提着僧衣暗红的裙角,一脚泥泞的走在荒集的街上,四周的行人无不恭恭敬敬拜以大礼,只有少数一身煞气的镇兵并不畏惧他。
甚至还故意撞上来。
妖僧勒那提罗狼狈的绕开他们,三角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他低声念诵了一声咒文,手中嘎贡骨碗中插着灯芯,燃烧着浑浊灯油的火光无声无息亮了三分。
周围的镇民一丝无形的福德被灯火掠走,加持到他的身上。
再往前走,泥泞和镇兵都避开了他,身后那欲撞他的镇兵突然脚一滑,摔倒在泥泞里,身边的同伴都大笑起来。
“欺辱僧人,当得业报!”勒那提罗口中恶毒的诅咒着。
那天看见拓跋焘带回来的沙弥后,他便派人暗中打听,才知道拓跋焘并没有将他带回府中,什么老太君要请苦行僧人来祈福,全是放屁!
他问清楚了那沙弥的去向,便连忙赶来,打算先将他收入门下,谅他也不敢拒绝。
然后好好炮制一番。
既然是苦行的沙弥,当比凡人能忍多了,让他修习佛法,可以修师尊那里的四第乘——眼观灯烛见佛光乘,耳灌铅汞听万物乘,口舌嚼烂断是非乘,污泥覆面非人相乘。
等油灯曛瞎了眼睛,铅汞毒穿了耳朵,牙齿嚼碎了舌头,污泥沤烂了脸……
修此四乘后,渐渐眼耳鼻舌四识渐通,就可以入定九日,修成肉身佛!
那时候再将他的头骨取下来,便佛性通融,有五种神通。
到时候人皮,人肠,各处骨殖和师兄弟们一分,大家各取索取,便是数件法器炼成,师尊听了也不会怪罪。
这般修成四第乘的僧人都是有根基的,未来能有福报转世,根基更厚。
“师尊多半会寻其转世,收为弟子。但既已轮回,我还是度他入道的前世上师,与他有因果,他还要以师长之礼供奉我!”
念及此处,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起来。
勒那罗提念诵几句经文,浇熄了心中的躁火,眼神不断朝着四周扫视,见到那沙弥的人说他们最后消失在了这个方向,手中的嘎贡骨碗灯火无声无息变得幽绿。
几尊无形的护法魔头潜入两旁的窝棚,去辨认里面的人。
就在此时,一尊护法魔头突然发出尖利的惨叫,遁入他手中的骨碗里去了,得了里面的尸油佛火,才微微恢复过来。
勒那罗提连忙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却见一道光晕映入眼中,内中圆满、功德、自足、美好,种种好十方具足!
“好一轮佛光!”
勒那罗提眯着眼看过去:“那是什么佛宝?”
他闭上了法眼,才看清楚那轮佛光起自于一个又干又瘦,就连用作祭祀都嫌弃皮糙油少的老妇背后,上面盖着一块小心翼翼掖好的红布襁褓。
勒那罗提捏了一个手印,生生吸了一口气。
吹起一股妖风,打着旋儿将红布掀起,只见一块平平无奇的合抱青石被她背在篓中,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挪动。
青石表面,一尊捻灯的佛像栩栩如生。
勒那罗提倒吸一口凉气,他瞪大眼睛去看,却见青石中的佛陀是被人磨出来的。
这般的佛宝他也听师尊提过,万事万物心中具有佛性,所以螃蟹会背罗汉,大蚌亦孕养佛陀。
这些都是有灵的万物,乃是前世作恶的僧人转世畜生道,继续背法修持,等待来世转生成人。
但无情之物的佛性更为难得。
其天生地养,孕育无数载,佛性深藏。
非得极有佛缘之人,亦或是佛法高深之辈突然领悟其中的佛性,为其打开,雕琢,才会显露出来。
这等天生的佛宝,能加持佛法,修持三生。
接引前世的修为……
但勒那罗提自是不会用作这般正途,他心道:“这般天生具有佛性之物,可以摄取灵光,为祭炼的法器开光。这么一尊栩栩如生的石佛陀,怕不是能祭炼出一尊圆满级数的法器来!”
勒那罗提所祭炼的法器,也和大多数散修一般,凝符成阵,一重一重的祭炼下去。
与佛门常用的,对物修持,将佛法经文一遍一遍的念诵,直到养出,或者落下一圈佛光来,这么一圈一圈的佛光祭炼不同。
勒那罗提神色一动,脚步便已经偏转,直直挡在那老妇面前。
老妇低头见到了深红色的僧衣一角,连忙抬头,看见一尊面上带煞的僧人拦住自己。
勒那罗提面有不虞,喝问道:“你这老妇,怎么动了我弥驮寺埋下的石佛?”
老妇哪里被这等身份贵重的大人物喝问过,她又一向崇佛,当即便跪下,颤颤巍巍道:“我……我是在我家门槛上捡到的啊!是……是佛祖看我虔诚,赐予下来……”
“胡说八道,你什么身份?五漏之躯,身有十恶之事。”
“这等卑贱破漏之命,生来就要受苦无穷,哪有什么福德供养?快快把石头给我,我要搬回寺中好好供奉。动了石佛,当让你八世转生畜生道受苦!全家都不得超生……”
老妇听了眼泪都下来了。
只知道在地上不停磕头……
拓跋焘此时也远远经过,听到这边的动静,便举步而来。
勒那罗提见到拓跋焘,脸色便是一变,将手中的红布匆匆盖了上去,也不顾老妇还在跪着,抱起石头就要跑。
但那石头突然沉重异常,让他拦腰没得抱起,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拓跋焘此时已经问过了地上哭泣的老妇缘由,见此只是冷笑道:“勒那罗提,你说这是你弥驮寺的东西,为什么抱不走啊?”
勒那罗提脸色一变,沉身运起丹田气来,用力一拔。
佛门常常兼修炼体,这般力气,便是一座小山也该连根拔出来的,但那石头只是巍然不动。
勒那罗提眼尖一撇,只看见拓跋焘手中掐诀,腰间一枚银香薰微微浮起,内中的银球转动,似乎在镇压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法力远不能和拓跋焘相比,便只是冷笑道:“拓跋焘,你昨儿去宗爱老祖门前拜会,据说奉上了一枚海外来的金杯!怎么没去我师尊门下拜见?”
“莫非我师尊万金之躯,竟连一枚银杯也不值吗?”
拓跋焘面色一沉,不知道自己等人昨日的举动,什么时候落在了这妖僧的眼中。
弥驮寺的大拉巴图祖师已是阴神修为,只是舍利才入本尊,还未修成金身。
若是能得一尊太阳金精铸就的金盏,日日以日饵流浆洗练金身,把污秽洗去,渡上鎏金。
修为进益要比现在快上一倍!
若是让这等小人在其中搬弄是非,大拉巴图祖师很难不生成见。
虽然以拓跋焘的背景,倒也不惧这点小小的为难,但平白无故得罪一位大修士,却是怎么也不划算的。
看着勒那罗提得意的神色,拓跋焘只是冷哼一声,掷出一枚象牙牌,对地上已经完全愣住的老妇道:“你既然有此佛缘,可见也是个善人。”
“我乳名佛狸,乃是与佛大有缘分的贵人,这青石我欲请回家中供奉。你拿着牌子,便在我家做奴吧!”
老妇连忙叩首道:“贵人恩典!”
一应冲突的业力,皆在这青石佛像之上沉积。
勒那罗提不甘离去,拓跋焘做事妥当居然连报复的机会都不留给他,如此一来,他只能灰溜溜的丢脸离开,回到寺中,准备跟师尊颠倒是非。
拓跋焘拿了佛像,旁边的伙伴却道:“拓跋兄,你明知道……”
拓跋焘抬了抬手,凝视着佛像,笑道:“有意思,或许那沙弥真有佛性,才能以禅心磨出此佛来。勒那罗提有眼无珠,只以为这是天生的佛宝,却不知道这也是一种修行之功,从万事万物之中发掘佛性,乃是造窟之法!”
“看来这沙弥有开窟造像的传承……”
同伴听了只是微微一愣——这是青石佛玄妙并不如勒那罗提所料的意思吗?
那何必为了一尊青石像,得罪了大拉巴图祖师!
“这等小人,万万不可想着不去得罪他!想要不得罪他,不知得给他多大的好处,但凡微微怠慢就会翻脸。而这等人物,全无成事的本领,只有坏事之能……”
拓跋焘冷笑道:“如今最紧要的,乃是知道他为何打探出我们昨日的动向?”
看了一眼荒集深处,拓跋焘哼了一声:“你安排这和尚,许是被城中三教九流看见了。但我们获得金杯那事,可只有弟兄们自己知道。”
“队主是说,有人给他透露了消息?”
“多半是兄弟们自己走漏了嘴,哼!回去打探一下,看看是谁的嘴巴不严!”
钱晨端坐窝棚里,看着那一碗苦水,其中那么金色的莲子不知什么时候微微萌芽。
似乎是钱晨顿悟八苦,心中魔性拔出魔刀——索求之时,莲子就悄悄破开了一条缝,微黄的嫩芽透了出来。
不知是根,还是芽。
怀荒镇发生的一切,自然是逃不过钱晨天眼通,他心通等六神通。
刚刚拓跋焘能及时赶到,也是钱晨微微业力牵扯,改变了事情的走向的缘故。
但是青石像遭遇妖僧。
为拓跋焘招惹来弥驮寺的注意……
钱晨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若不是他,这一切的事情走向,一切的业力流转都将推向一场大劫。
若是他,那便是索求魔刀出鞘的那一刻,将一切业力收拢向那一刀。
“那么,我究竟在索求什么呢?”
“魔刀收拢业力,是因为五戒镇压了魔性,令魔性本能的反抗,衍化此刀,为了挥刀破杀戒!”
“所以它将一切事情的走向,推向我由心的拔刀斩却那一刀。”
“但魔刀直指我的本心,其中索求之一,便是我心中本能的所求。若是我索求人性,方才的故事,应该会有重重阻碍,让人性爆发光辉。”
“但我轻轻一推,事情便改变了!”
“莫非,我求得不是人性?”
索求魔刀诡异无比,其乃是不违本心,可杀任何人的一刀。
此刀斩出,任由何人,都会显露取死之道。
让钱晨不违心的杀了他。
从根子上就诡异无比,非但操纵他人本性,显露和自己违背之处,甚至连钱晨的本性也似乎隐隐被魔刀所反控。
持着此刀,杀任何人都快意无比。
简直邪门到了家。
钱晨有些默然无语,什么铜雀台,什么曹氏和拓跋之争,哪怕接下来的种种灾难,他俱都无视,只有一刀一刀斩向自己,拨开他内心的索求。
所以,任由自己磨出的佛像随着业力慢慢流转,走向诸多因果纠结之处。
“他心通让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业力乃是一切的负担。”
“那么由此而来,魔性显化的索求魔刀,就是让我有理由杀任何人!所有人,一刀之下都会自取死路,先收得杀业之果,然后操纵诸般因由,将那人送到我的刀口。”
什么弥驮寺,已经是一群死人了!
魔刀之下,他们会送上门来的……
五戒和魔刀各走极端,让钱晨无比苦恼。
此时拓跋焘上门,钱晨只是微微抬头——怎么?你也有取死之道吗?
“我已经禀告了祖母,她素来虔信佛门,愿意请大师过去祈福求愿。”拓跋焘上来便招呼道。
钱晨不想开口,只是托钵起身,跟在他身后。
拓跋焘将他安置在府中的一处小院里,便回去为祖母问安。
老人身着鲜卑服色,端坐在佛堂,手中红珊瑚念珠一刻一刻的数落,虽是女身,却已经修成了男相,眉心一点赤红发出淡淡的光晕,照的佛堂中虽然昏暗,却并无压抑,反而有一种淡淡的祥和。
“去见宗爱了?”
拓跋老夫人淡淡道:“他心术不正,和你命数有所纠葛,异日你恐为他所害,所以一定要小心行事。可惜你不是女儿身!终究难以撑起我家的大梁……”
“祖母!”拓跋焘脸色难看:“为何男子修为有成,就要贬到边荒六镇。任由我家男儿荒废堕落?”
“哼!你们的心,当瞒得过我吗?”
老祖母冷冷道:“我拓跋和曹氏世代联姻,他为皇,我必为后,当年那厮休弃了我,另娶新后,便是想要打压我拓跋氏和鲜卑各部,结果如何?他死了,我还在!”
“有老太后坐镇长安,我拓跋家巍然不动。”
“至于你们这些野了心的,就不要留在长安碍眼了!到这六镇来,异日若有大变,也是……”
老夫人叹息一声:“皇帝这个位置遭了诅咒,自从始皇帝一来,就无一位帝王能够长生。他们曹家最杰出的男子都做了皇帝,一个个死在了元神之前,我们拓跋家的女子,倒是一代一代都活了下来。若是再有男子出色,曹氏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上上一代曹氏最有天赋的男子,便是因此没有继承皇位,潜修多年,证道了元神!”
她抬起手,摸了摸拓跋焘的头:“你若是女子,便是这一代的皇后,母仪天下之尊!可惜你是个男儿。”
“一旦扶持了你,曹家必然千方百计弄死你们!你知道拓跋家的男儿,死了多少了吗?到时候老太后为了大局,也只能坐视。这便是我拓跋家和曹氏的默契!”
“冰井台上,曹皇叔虎视眈眈,你若突破了金丹,必死无疑!”
“修习兵家,在六镇蹉跎近百年,寿元将尽,两鬓斑白的回到长安……”拓跋焘挥袖道:“这便是我的宿命吗?”
“你想篡曹?”拓跋老太后目光冷冷:“你可知道,我也是曹家人?”
拓跋焘冷声道:“但曹家不要你了!”
“放肆……谁教你怎么和祖母说话的?”
“我们鲜卑人不讲孝悌!”拓跋焘心中之火再也无法抑制,掀翻了身前的桌案。
老祖母冷冷的看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侄孙,慢慢闭上了眼睛,道:“想要破除宿命,除非我拓跋家能得到铜雀台!但此物乃是曹氏镇族的灵宝,开启铜雀台的九尊铜雀,有四尊在曹氏手中。昔年老太后图谋其中两尊,却被他们转手送到了海外,扔到了那楼观道的钱道人手中!”
“你谋求登楼观气诀,就是为了落入钱道人手上的三尊铜雀?”
拓跋焘沉默无言。
老妇人幽幽叹息道:“上古铜雀,的确有一尊被我拓跋家所得,所以曹氏才慌忙将两尊铜雀送到海外,就是怕老太后凑齐超过一半上古铜雀,强行开启铜雀台。”
“如今一尊铜雀在北疆妖部手中,一尊在我拓跋家手中,两尊在曹氏,一尊估计让汉人的大族藏了起来,还有一尊在佛门,最后三尊皆在楼观道的元神真仙手上。”
“九尊铜雀渐渐已经朝着一处汇聚!”
“恐怕不日,楼观道那尊真仙就会回到终南山故地……”
“那时候,铜雀台将要重新归来,整个大魏都要掀起滔天的巨浪,南方晋国也不会坐视铜雀台归国。焘儿啊!你可知这般劫数,乃是元神真仙才有资格落子,你我皆是蝼蚁!”老妇人不无规劝道。
拓跋焘坚定道:“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第十章密宗之劫,本尊坛城,送去轮回
青龙寺中,一群密宗学经僧亦步亦趋,小幅碎步的行于后殿。
快到塔林之时,他们一个推着一个,却都驻足不前。
身着红衣的大法师从后殿之中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瞪着眼睛道:“尔等怕什么?纵有地狱之景,也只是见证开悟,但口诵真言,修持印契,即身成曼荼罗,一切地狱降服,何惧之有?”
一众学经僧连忙道:“大咒师,我等只被传授《八吉祥神咒》,未能修持印契,身成曼荼罗,如今已经有好几个沙弥路过那后院的塔林,看到墙上的壁画,坠入地狱之中了!”
“实在是恐惧不已,还请咒师免了我们的点烛功课!”
这位密宗雪山大法师门下的三弟子微微皱眉,还是挥手让他们撤了。
他身后另有一位红衣法师走出道:“不空,你让他们走了,今天塔林的长明灯油谁来添?要知道,师尊于塔林立下金刚界曼荼罗,镇压那两个童子,其间一切光明不能灭。”
“那两尊童子不是善物!”不空坚持道:“师尊将它们镇压,惹来了那个小怪物,已是不祥之兆。”
“它在后院的墙上绘制《十方地狱本相图》便已经是告诫,师兄也去见过此图,不也差点坠入地狱吗?可见那金银童子来历极大。”
“这些天来,已经有十数个学经僧路过这里时,见到地狱图心生恐惧,坠入地狱之中。”
“便是你我的师弟,也有数人失陷。”
“如今地狱还在扩大,前日里还得见到此图才会坠入地狱,现如今许多僧人禅定之时,犹然能感受身如地狱的幻景,许多人醒来后,身体上浮现地狱受刑的痕迹,亦有七八人于禅定之中就此失踪。”
“寺中人心惶惶……”
“不过是一尊外道之神而已!”那位二师兄微微皱眉:“学了我佛门的一点皮毛,在外墙上画什么地狱图,等到祖师出关,抬手间就能镇压!”
“不好了!”另一位师弟慌忙来报:“祖师……祖师养在鱼池之中过的两条金刚龙鲤被人钓走了!”
“谁这么大胆?”
二师兄气势汹汹,挥袖道:“只不过被邪神来犯,各路就当我们密宗是软柿子了不成?这可是祖师从雪域佛国之中请下来的两只龙鲤,一向喜爱非常!”
他走了几步,突然天上落下一个雪亮的银钩,挂住了他的嘴巴!
二师兄奋力挣扎,但银钩犹如弯月,钩起了他的嘴,让真言念不出……
他双手结印,大威德印刚刚显化,无穷威灵化作不可见的神只加持。
但纵然他那一瞬间就算把须弥山请下来,也挡不住那鱼钩一提,随即整个人窜上了天。
不空刚刚和那位师弟说完话,感应到大威德印的气息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
再回头又只有师弟瞪大的眼睛,牙齿磕磕绊绊指着自己的身后。
“鱼……”
“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不空连忙加持狮子印,用犹如狮子的无上威严镇压了那位师弟的心魔。
“二师兄……二师兄被鱼钩钓走了!”
不空听闻此言,立刻向着后院走去,映入眼帘的地狱本相图阴深恐怖,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壁画上。
数十位僧人面色惊恐至极,或是沉于血池,或是贯穿在刀山。
不空面露凝重,每一次看到这幅地狱本相图,上面的人的表情动作,乃至所受的刑罚都是不同的。
但他口诵真言,手持胎藏印,即身成莲花曼荼罗,一步一步走过那十八层地狱,快要来到塔林时,那段墙壁上赫然多了一副壁画。
那是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在三条河流的交汇之处。
三条河流一者赤红如血,一者清澈如忘川,最后一条深邃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一个小小的精怪盘坐在石桥上,头着斗笠,身披蓑衣,用一根小小的鱼竿,垂落石桥,鱼钩上挂着一个面露惊恐的僧人。
正是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二师兄。
而它身边的鱼篓里,两条金色的鲤鱼还在蹦跶。
就仿佛那鱼钩之上的,并非一位证得法身的阴神修士,而真是一条鱼一般。
不空被惊的连退数步,突然身后一声象鸣。
他猛然回头,却见那十方地狱沉沦,化为一尊魔象,四根獠牙雪白,两只眼睛燃烧着无穷的地狱业火,凝视着他。
“大日如来!”
不空双手犹如莲花绽放,抱起如宝瓶,一股坚定不移,智慧通融的意蕴笼罩自身。
随即手印高举,内中一汪满愿大悲智水犹如清泉,倾倒而下,顺着不空的头颅流了下来。
冰冷清凉的满愿智慧水让他头脑一清,眼中的魔象之形,这才退去。
不空浑身已经汗流浃背,出汗如浆沾湿衣襟……
“第二幅图,七天之后出现了第二幅壁画!”
“忘川奈何,众生如鱼!”
不空看了看环绕塔林的四面墙壁,心中的惊骇已经是佛法不能镇压的了。
地狱本相,忘川黄泉……
祖师镇压的金银童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那佛法之中最为恐怖深邃的种种都出现在青龙寺中?
不空想起自己看到师尊镇压两个童子的情形,那金塔落下,只到人腰部的两个童子犹然在嬉笑打闹,不以为意,其中一个还拽了拽腰间的葫芦,却被另一个推倒在地。
师尊将金塔落下,那童子之中的金童只是抬起手,居然将生生塔举了起来。
另一个童子却在满地打滚。
最后还是师尊亲自显化大日如来金身,落在塔顶,才将金塔镇压了下去,把两名童子压在塔底,这时候两名童子才慌乱起来,合力去推那座金塔。
金塔颤动,整个长安都能隐隐感觉到。
最终在师尊和四名长老合力之下,终于一切平息,然后便是当晚,青龙寺后院就出现了一副壁画,寺中失踪了几名弟子,消息走漏,第二天整个长安都跑过来看。
不空下定决心,为今之计,只有请师尊从金塔之中出来了!
…………
钱晨端坐在拓跋邸的后堂,这里是后宅的一座小佛堂,内中点燃了一盏长明灯。
堂中甚至还有许多海外的牛头檀木制作的许多法器,都有一二十层,还有几摞手抄的经文,亦是那位老夫人供佛的所在。
鲜卑虽然是胡人,但入关年久,早就被汉俗给同化了。
一般来说,等闲外男也是入不得后宅的,但和尚是一个例外。
毕竟和尚不算是男人!
而那位拓跋老夫人,不冒犯的说,人家在家里面养几个面首,也是没人敢多嘴的。
堂堂阴神大修士,这点乐子享受不了?
当然从那抄录的经文来看,那位拓跋老夫人的确是专心修佛,功果不浅。
钱晨一一看过了那几张经卷,拿来和心中一枚若有若无的华藏心印之中经文对照,发现华藏世界佛门虽然昌盛,但底蕴到底不及地仙界。
“这里的经文虽然杂乱,但内中时不时出现的几种密咒,却是大有价值的。依此修行,却能持多种咒法,也有不小的神通。”
“由此来看密宗的修行入门,竟然是通法一路!”
“由真言密咒、瑜伽手印、身即坛城三密共修,密咒加持,手印修持,最后身即坛城曼荼罗。如此三密合一,化为一枚舍利,就相当于我道门金丹的功果。”
“不过那舍利乃是一枚曼荼罗,小坛城。”
“种种法咒化为法性化身落于坛城各处,而自身本性则化为一尊佛,名为本尊,落在坛城中央。”
“这有点像正一道的法坛金丹,都是将神道法坛、道场化为金丹舍利,随身而至!”
“这密宗曼荼罗,却是华藏世界所未有的……”
“不过此宗法意虽然艰深,却是一意修习神通,以度世人的,对道心佛性的磨砺上,却逊色不少了。其神道巫教的意味尤为浓重,许多法门完善而艰涩,立意很高,却偏离佛本意。”
钱晨随手以钵中苦水,在周围画了一个坛城。
乃是以眼中曼陀罗花为本,本尊坐于中央,然后左手边是十二品金莲所化的一尊佛陀,右手边是菩提树的佛性本相,身前是日月灯明佛,身后是未来佛祖出世。
以示其经师为莲花功德佛,戒师为菩提本尊,前世为日月灯明佛,来世作为未来佛祖证道。
这曼荼罗成就,便即刻化为一朵曼陀罗花,落在钱晨手中。
却是一重法界,一宗佛门大神通——两界胎藏曼荼罗,内里供奉钱晨的本尊。
就在此时,身后的帘幕居然动了动,钱晨微微抬头,却看到一个虎头虎脑的脑袋一下子探了进来,是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看到钱晨登时吓了一跳,身体僵硬。
他呆在那里不动,身后之人却一把把他推了进来。
“普六茹!你还呆着干什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老夫人不在的时间!”
黑黑壮壮,莫约十四五岁的鲜卑男孩跟着钻了进来。
看到钱晨,他先是一愣,继而反客为主道:“你是谁?这里可是拓跋老夫人的佛堂,擅自进来,是要被处死的!”
钱晨微微一笑道:“我是被请来在此抄经的!”
“哦!”那男孩胆子奇大,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道:“那你抄了多少,给我看看?”
“你是来偷经的!”钱晨断然道。
“黑獭!”身后的小男孩紧张的抓住了他的衣角,但那少年自是不惧,坦然道:“普六茹,你不是说有出生就有佛缘,是被尼姑收养长大的吗?”
“快帮我看看,这些经文哪个比较好!要修出的神通厉害的!”
他已经上手翻找了起来。
“看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钱晨饶有意味的看着两人,那名叫‘黑獭’的少年已经修持出了不浅的法力,持了两种密咒,身躯熬炼锻打已经小成,眼中神光极盛,念力充盈。
“唉!”黑獭自来熟的坐在钱晨身边,问道:“你知道老夫人写的经书里面,哪本最厉害?”
钱晨想了想,指着一旁的青石砖道:“这本《日月灯明如来本愿经》最厉害!”
“内中有未来星宿佛曼荼罗,十八焚世瑜伽大手印,以及总持一切真言法咒……”
“未来星宿曼荼罗能断未来世界,修五大本尊,三百六十法身;十八焚世瑜伽大手印,能灭诸世,焚业火,断无明;总持一切真言法咒,不过九字,却可从中领悟一切法,一切真言,一切密咒,每言一字,便可开辟世界!”
黑獭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沙弥,道:“你骗人吧!哪有这种经文。”
旁边的男孩拉了拉他,指着钱晨所指空空荡荡的地板。
黑獭这才醒悟,站起来道:“你耍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钱晨正色“你看?”
黑獭再次低头去看,还是什么都没见到:“看什么?”
“轮回世界!”
钱晨神情严肃。
黑獭上手去敲,想要看看青砖下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但他手一伸,赫然发现触手之地空空如也。
那一块青砖竟如一世界一般。
有人在他身后轻轻一推,他便立足不稳,惨叫着坠入其中。
那名为普六茹的男孩看到这一幕,吓得瞪大了眼睛,一个好好的人原来还在那里,被这沙弥一推,便坠入了虚空,消失不见了!
“你也进去吧!”
钱晨抓起他的后领,将他往自家曼荼罗一扔。
坛城犹如世界,有轮回印记加持其上。
其中一转,便将两人送入了轮回世界之中。
“轮回行者果然能送人去轮回之地,还能给人盖上轮回印记……嗯!这曼荼罗坛城开门还挺方便的,看他们运气如何吧!”
钱晨现在还只能把人送到自己开辟的那个轮回世界,暂且接不出来。
能不能成为轮回者,全看两人运气如何了!
“能遇上我,算你们有些气运,经由我的星宿曼荼罗转去轮回世界,就运气更好了,从中能抓走一两件法器,在那个世界就能化幻为真,衍化一种秘法神通。”
“唔!我看看你们抓走了什么?”
“一个抓走了兵字印,一个抓走了‘开皇剑’!”
“咦!我是不是认识他们?”
不一会天就亮了!
拓跋焘匆匆而来,却见钱晨面前的经纸不着一字。
不由笑道:“虽然让你来抄经只是应付,但你真的一字不落,却也是过分!”
却见钱晨微微摇头。
“法性不落?你是密宗还是禅宗?”拓跋焘领会道。
钱晨简单开口:“不识字!”
因为天眼通的关系,钱晨看不见字,或者说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因为一眼之下,一切具足,看到的东西太多,反而不能用字来表述出来。
“哈哈哈……”拓跋焘仰头大笑:“好一个不识字!”
拓跋焘拿出那枚海螺,将其抛到半空,然后长刀一劈,将其分开,内中的咒灵被兵煞一卷就此磨灭。
咒灵散化,周围的无数能落字纸的地方,皆有一行行咒文落下。
诡异而古怪。
便是拓跋老夫人亲手抄录的佛经,竟然也有咒文爬了上去。
拓跋焘微微皱眉:“海外天咒宗,果然诡异!其咒灵不灭,纵然斩杀,亦能散落,然后由人所持,继而再生!”
“据说密宗已经有大能前往海外,收罗那种种密咒,言说其乃魔咒,邪咒,佛咒,蕴藏大秘,破解开来凶险无穷。”
“那尊密宗大法师解开一枚密咒,当天就暴死于天咒宗,有人见到一尊无头巫神登门,然后又三日,弟子皆死。天咒宗这才等到祖安老人从归墟归来!”
拓跋焘刀尖挑起那枚银盏,对钱晨道:“此太阴银魄之盏,因你所得,我该如何报答?”
钱晨只是温和道:“那是你的缘法!”
拓跋焘用银盏突然从钱晨的木钵之中盛起一杯,浑浊的液体在银盏之中微微晃荡,钱晨皱起眉头,拓跋焘却不以为意,仰头饮尽。
旋即他整个脸都皱成了一团,良久才道:“好苦!”
钱晨皱眉眉头看他,感觉自己修行未到家,居然还是被外物所动,但是想到这太阴银魄来自于哪里,他就是不愿意沾手,甚至皱着眉头看着木钵。
这水不能要了!
再看向拓跋焘的目光也变了——小子,你已有取死之道!
拓跋焘忍着口中苦涩,却发现这水除了极苦,再无其他玄机,又看到内中的莲子已经发芽,只是心道:“这是什么苦莲子?莫非这沙弥真没有什么其他身份?”
“和尚,你为人所掠卖而来,但我并非强自留人之辈,若是放你自由,你准备去往何处?”
钱晨老老实实道:“长安!”
拓跋焘眉头一挑,这真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那行,你帮我办一件事,办完之后,就放你去长安。”拓跋焘也没说何事,就径直离去了。
钱晨在佛堂之中只是默默等待,等待那一刀的索求之刀。
但宿命通突然微微波澜,却让他看见六镇之中,似乎还有一位他的庶弟……
更新时间调整
本月的更新时间调整到了晚上十点,两更一起发,因为想了一下,每章三千字还要分开发的话,剧情有点太单薄了。
所以还是十点钟两章一起发。
正好下午整理一下剧情,上个月更新任务太重,进入新卷以来,大纲有点乱。
虽然大体还是按着主线走,但剧情切入点和细纲有点问题,正好调整一下,快速进入六镇的主线剧情——兵家再次崛起,魔佛道妖混战!
第十一章中州小队
“总持一切九字真言法咒——兵字大手印!”
“未来星宿佛主所创道种级数的法门,九字合一可窥道果!九字只得其一,缺少真言秘咒,轮回榜中所无,贩卖价格三千道德!请轮回之主出手,补全九字,十万道德!”
“开皇剑,五劫剑之一!”
“钱晨道君所创道种级数法门,分为龙汉、赤明、开皇、上皇、延康五剑,合一可衍化道门劫数大道,窥探劫运道果。”
“五剑只得其一,轮回榜中所无,贩卖价格八千道德!请轮回之主出手,补全五劫,十万道德!”
宇文黑獭感觉眼前一花,便从那浩浩荡荡,玄妙无比的云台之上消失,心中还回荡着那种强烈的震撼!
他被那和尚伸手一推,便坠入虚空,却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奇妙无比。
那个世界的供奉十二尊上古大能,被称为司辰,其中有正教六辰,秘教六辰……
通过供奉正教六辰的教派受箓,可以前往一个被称为灵界的奇妙之地。
那个世界的修士自称修真者,神通诡异无比,若非他和普六茹坠落虚空之时,曾经见过一个十方光明的佛世界,在其中抓了两件法器下来,这次异界之旅,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那个世界自称飞升者的大能已经如此恐怖,给他们的感觉比元神真仙还要诡异强大。
但这般之世,却不过是一个叫做轮回之地的伟大存在的一个角落。
而主宰轮回之地的轮回之主,简直有通天彻地,超然诸天的大能。
兑换榜单之中,一个个如雷贯耳的上古灵宝!
一个个妙法无穷,乃至是道佛魔三教根本经文的神通法门。
还有轮回之主轮转诸天,送轮回者经历无数世界,乃至于追溯时光,颠倒生死,加持元神,无数不可思议的能力,简直超出了两个少年全部的想象。
特别是最后他们将误打误撞抓走的法器在灵界返本归元,竟然成了两门道种级数的大法!
询问了轮回之主,他们才知道什么叫道种级数的法门。
那便是尚未有人凭此结成道果,蕴含全新道种,元神之上的道路法门!
价值简直无量!
要知道,他们这次几番生死,差点闯入那个世界被称为‘飞升者’的大能交锋算计,也才获得了五十道德。
但道种级的完整法门,起步兑换便是一万道德,还只能兑换最差的那几种旁门道种。
诸如未来星宿佛祖推演的九字真言大道。
那尊叫做钱晨的道君所开辟的五劫剑……
都是轮回榜单上前所未有,请轮回之主补全至少十万道德起步,而且还要进行一次历练任务的恐怖神通。
宇文黑獭顿时紧紧抓着心口觉醒的那枚手印,不禁有一些心生嫉妒,那一方佛门世界,他和普六茹特意花了十道德问过轮回之主,那方世界,乃是未来佛祖成道,十方光明界!
是轮回之主传送诸天之时,会意外撞上的一方,不在过去,不在未来,不在中间的彼岸世界。
若是能踏上那座佛土,便可在未来成佛!
而想要彻底问清楚,需要恐怖的一百万道德,这便已经让他们知道,那方世界乃是轮回之地也算得上极为恐怖的隐秘存在。
“可惜我在那方世界抓取法器的时候,只扯下了半片金莲的花瓣。”
“那金莲有九瓣,应该就是完整的九字真言。普六茹倒是运气更好,拿到了完整的开皇剑……这些神通法门以那法器为依托,根本不能传授他人!”
黑獭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兄弟,瘪了瘪嘴。
普六茹眼中有一些畏惧,却被黑獭勾着脖子,狠狠的在头上揪了三下,大笑道:“你怕什么?我宇文黑獭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既然为你所得,那就是你的机缘,只是这件事太大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这六镇的阳神真人,乃至元神真仙都要发了疯似的把我们搜魂夺魄,把那份机缘拷问出来!”
普六茹摸着带着毛茬的脑袋,低声道:“可惜我们只得授了第一天的道箓!”
“得第一天司辰阴阳大道君接引,进入灵界阴阳海中寻得灵药,叩拜阴阳大道君,勉强踏上灵界六天的第一重天蜕凡,堪堪炼化了那两件法器。”
“是啊!求道箓,升灵界,寻小药,叩道君,最后服药升天!”
“我们居然在另一尊轮回者的算计之中,成为了本土飞升者和轮回者争夺‘道药’的棋子。最后不得不匆匆服下阴阳大药,未等飞升就完成任务离开。”
黑獭言语之中也不免可惜。
“好在他们不知道我们身上原本就带着两份‘道药’,不然我们可死定了!”
黑獭欣喜道:“我借助阴阳大药初步炼化了兵字印,将道箓化为诸天掌兵箓……你呢?”
普六茹怯生生道:“我修成的叫做开皇四劫箓……”
“咳咳……”就在此时,传来让两人心脏骤停的一声咳嗽,黑獭回头,才看到钱晨一手托钵,安安静静坐在小佛堂的帘幕之后,看着两人。
一瞬间,他们两人的脸都白了!
“回来了?”钱晨问候了一句,便示意他们进来。
宇文黑獭胆大包天,偷偷掐了一个兵字印,跟着钱晨走进了佛堂。
普六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跪了下去,叩拜道:“小子那罗延见过上师。”
却是把自己被尼姑收养时起的小名都拿出来巴结这神秘莫测的和尚了!
宇文黑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不起眼的普六茹,随即狠狠瞪了这个小兄弟一眼,却也老老实实的跪下。
“你们倒是不必如此忌讳!”钱晨平静道:“你看,我说《日月灯明佛本源经》乃是无数经文之中最为神妙者,如今你们应该信了吧!”
“信了!”黑獭将头磕的砰砰响道:“大师以后说什么,我们就姓什么!”
普六茹磕磕巴巴道:“大师所言,日月灯明佛!可是法华经中,为四大菩萨开讲方便法门的那尊佛陀?”
钱晨点了点头:“他前世是开释佛祖的灵珠,内中佛性无量广大,无量光明,故而名日月灯明佛!而后转世入了道门,乃是楼观道钱晨大道君!未来将在无量佛土成道,是未来佛祖。”
“你们所去的,便是他于未来证道的无上佛土,因此能得种种机缘……”
普六茹连忙下拜:“弟子愿供奉日月灯明佛祖为本尊!”
黑獭不情不愿也也叩拜道:“弟子也愿!”
钱晨却微微摇头:“他于未来成佛,那时候你们早都死掉了,哪能供奉本尊?此世他还在道门,异日楼观道再开,你们就知道了!”
微微一点宇文黑獭的眉心:“九字真言,实乃道佛合一的法门。”
又一指普六茹:“五劫剑,更是由佛门成住坏空四劫之中,衍化的道门之法!”
“便是因为此时未来佛祖尚属道门,未曾化佛,所以只有道门神通落下……”钱晨解释道。
普六茹微微抬头,眼睛微微一转,就问道:“那轮回之地?”
“诸天之一,为大能轮回之主所开辟!我便是地仙界的几位轮回行者之一,负责接引心有不甘,欲挣脱命数之辈前往轮回之地。”钱晨平静道:“我们地仙界曾经辉煌过,故而有许多轮回者欲抢夺此界的造化,前些年楼观道覆灭,便是一伙胆大妄为的轮回者所言。”
“因此地仙界的古老道统才底蕴尽出,欲培养我们地仙界自己的轮回者,去掠夺他界的造化,同时也抵御其他世界的轮回者入侵。”
“所以,安排下几个名额下来,要你们组成小队!”
“你们两个,就是我看中的第一批队员,耗费了好大心力,才送你们去了未来佛土,先得到一份底蕴,才不会被其他世界的轮回者绞杀!”
钱晨淡淡道:“咱们的小队名为中州队!我是你们的接引者,亦是执掌地仙界的几位轮回行者之一!”
“说罢,你们愿不愿意成为轮回者,守卫中土,抵御其他轮回者的入侵?”
听闻此言,两个小子俱都心中腹诽道:“这话你倒是送我们去轮回世界之前问啊!事已至此,我们还能说不吗?”
而且两人具知。
轮回之地已是普天之下,最为宝贵的机缘,造化了!
不知多少人求而不得。
他们两个边镇小子想要出头,乃至证得元神真仙,除了依靠轮回之地,再无第二个选择。
“很好!”
钱晨点了点头:“那就免得我收回机缘,送你们重入轮回了?”
黑獭身躯一震,抬头道:“师父!莫不是我们两个不同意,您就会一直送我们去轮回世界?”
“你倒是会打蛇随棍上。”钱晨见到黑獭巴结上来,倒也不恼怒,只是淡淡道:“但你还不配做我内门弟子,先做个外传罢!”
“送你去轮回世界,当然不可能!”
还没等两人松一口气,钱晨就施施然道:“哪有这种好事?那个轮回,乃是你们低头就能看到的那个,又名幽灵世界,往生净土……”
普六茹脸色一白,顿时心中暗道:“我这个师父虽然是僧人打扮,但多半是魔头心性,是半点慈悲也没有的。可万万不能触怒了他!”
倒是宇文黑獭瞪大了眼睛……
钱晨看了过来,他只好乖乖道:“弟子知道了!”
“六镇是个好地方!内中良家,兵家子无数,最是血勇坚韧,没有中原世家大族的陈腐风气。”
“我每一次轮回任务会通过轮回之主,给你们一张轮回引,让你们发展新人!若是能杀死其他进入中土的轮回者,除了轮回之主本身的奖励,我这也有奖励赐下!”
“你们两个,先竞争个队长出来……”
“记住,若是发展的轮回者质量太差,我就动用权限,送你们整个小队去死亡率过半的死亡任务世界。”
看到两人经历了这次任务世界的几番生死,似乎有点看不起他亲自布置的‘死亡任务’的意思,钱晨温和补充道:“上一次死亡任务世界乃是幻海归墟,轮回之地死了六尊元神真仙……”
钱晨话音刚落,两小就齐齐打了一个寒战。
元神真仙,乃是六镇闻所未闻的神仙人物,他们所知最厉害的六镇供奉之尊,也不过是阳神而已。
元神级数,实在已经超乎了两人的见识,不然也不会把轮回世界中惊鸿一瞥的飞升者当成了元神。
这般大人物,在死亡任务中一气死了六个。
两人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我们大魏,有没有那么多元神真仙可以死的……
当即打消了一切反抗的念头,齐声道:“知道了!师父!”
第十二章天魔慕容
就在钱晨于小佛堂中,教训两个新收下的便宜‘徒儿’时。
小佛堂外,也有人在缓缓走进来。
钱晨利用自己临时的轮回行者权限,将两人送入轮回,创立中州队,也是看重了六镇的人才……
此地风气朴实,跟妖族、魔道、胡人惨烈厮杀,汉胡风俗混同,着实历练出来不少真传资质,兵家将种,地仙界如今没落至此,钱晨也有心布下一子。
而且他熟悉的历史中,六镇走出的人杰层出不穷,他若是想要再开楼观,以这些人的势力插入中土,控制北魏,却也是最佳的选择。
有道是,金角银边草肚皮!
这边军六镇,以后未必不可以给中原腹地一个‘惊喜’,就像当年北胡叩关助曹氏复国一样。
黑獭和普六茹两人老老实实跪在蒲团上,听闻钱晨念诵佛经,他捡了几篇华藏世界的经文,内中说清楚佛门之法和修行基础的,给两人宣讲,倒是也暂时降住了这两个便宜徒儿。
这时候,佛堂的帘幕微动。
钱晨讲完口中一篇后,便停了口舌,静静等待着。
帘后那人轻轻笑道:“小师傅讲的不错,许多法意,我亦未曾听闻过,却深切禅理!”说罢,一只苍老的手拨开帘子,拓跋老夫人捂着一口小火炉,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两个便宜徒儿连忙下拜,他们算是拓跋家的家奴。
只是拓跋家这种鲜卑贵种没什么规矩,所谓家奴,不过是原本的部落族人,战时跟着主人提刀上阵,闲了替主人家里做活,拓跋家还要好生养着他们。
平时倒也不怎么敬畏,不然两个小的也不敢来佛堂偷经。
“你们两个,是宇文肱和阿忠的儿子吧!”
“说起来也不是外人,平日里倒是有些上进心,知道偷偷来学我这里的经文……”拓跋老夫人微笑着从手底抽出一本佛经:“看起来长大了些,只是佛门大法虽然好,却是出世的法门。我们鲜卑子弟,还是要马上取富贵为好!”
“这本《龙城锻体诀》乃是昔年兵家大天魔慕容垂所创的兵家修行入门之法。”
“他原本是何等的豪杰,乃是入关诸部之中第一个证道元神的魔道大修士,如今的魔门兵戈道宗主。”
“若非入关造孽太多,引得道门、佛门乃至魔门自己内部的不满,推举我拓跋家和曹氏合为一处,六尊元神真仙联手围困于龙城,又在参合坡将其弟子部下尽数诛杀,断绝了慕容部一代传承。前代楼观道主更是不惜焚烧阳神,打了他一记太极印,才逼得他堪堪退出关外!”
“就这样,那曹氏一代雄主,依然在证道之际,被他潜入长安,断绝了性命!”
拓跋老夫人看着这龙城锻体诀,想起昔年这尊大天魔几近无敌之威,也不由悠悠长叹。
“此人领兵之时,当真可以称得上一声‘不败天魔’,若非其慕容家和兵戈道内部生乱,让他被困在龙城,断绝了和那只魔军的联系,又在参合坡几乎杀尽了魔军种子,只怕现在这大魏就不是由我拓跋家做主的了!”
钱晨微微笑道:“老夫人既有此叹,可是那慕容垂又回来了?”
拓跋老夫人当即一愣,突然笑了起来:“佛狸儿这次可是看走眼了!没错,曹家麒麟儿从长安将至,他随身带的一件东西,却是引得妖魔俱动,非但那北疆兵戈魔道有所异动,就连妖部这次也有人要出手。”
宇文黑獭喜滋滋的将《龙城锻体诀》收入怀中。
听到此言,却是茫然的抬头。
拓跋老夫人看了也是捂着心口,无奈道:“慕容垂最后一次出手,都是千年前了!如今的小辈,哪还记得他的赫赫威名。不知其用兵纵横不败,参合坡那一次,失落了九幽道赐予他的重要灵宝,所以才再无魔军。但即便如此,他只要拿出昔年的三分风采,这六镇便已岌岌可危。”
“上一次是楼观道主击退此人,这一次,不如也等那楼观道主回来?”钱晨好心劝说道。
拓跋老夫人眼睛一亮,认真的打量了钱晨一番,笑道:“若非你真有佛门修为,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那钱道人的弟子了!”
“没错,若是那位钱道人,真有海外所言的几分色彩,慕容垂倒也不缺敌人了!”
“你们两个小狗儿,回去好生修炼,慕容家的兵道之法,出自魔门兵家一脉的传承,最为凶煞不过。你们昔日偷偷抄的经文,倒也修出了一点眉头,倒是可以以佛法克制一些,免得走偏入魔了!”
老夫人态度温和,唤两人上去考校一番后,便道:“以后你们就跟着那些恶少年一起玩,我给你们配两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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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态度既温和又严厉道:“可降的住?”
宇文黑獭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当然降得住!”
普六茹小声道:“要驳马!”
黑獭这才醒悟过来:“我们的本领不比本部的那些少年差!能不能让我们自己挑马?”
“好!”拓跋老夫人一口答应道:“让你们自己挑,能降服什么,就骑什么马!”
说罢,就示意两人退下。
两个少年在门外吵了起来,宇文黑獭狠狠威胁道:“你可不许和我抢那匹三岁的骊龙马!”
普六茹虽然也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匹,但只是也只好道:“那我就要今年新出生的那匹小白马……”
拓跋老夫人看着钱晨双手合十,将木钵放在身前,钵中一枚金莲子已然发芽,露出尖尖角,便道:“法师言辞不拙,佛法精通,可愿给我讲两卷经文?”
钱晨微微点头,说起了《华严经》。
拓跋老夫人眼睛一亮,此经鸿篇巨着,乃是佛门之中有数的大经,能精通此篇者,非大德不可。
钱晨如此信手拈来,却让她最后一丝疑虑,也抛之脑后。
只道是海外西土的佛洲,又派大德前来中土传道。
当然,钱晨的眉眼并未有胡相,而是十足的汉人模样,可仙秦曾经一统九州,即便是海外狮子国,有汉人血脉流传,也是自然。
…………
拓跋焘回家之后,便有仆人悄悄附耳。
“什么?老夫人和那沙弥在佛堂单独待到了现在?”
“什么?老夫人请他说法,赞叹不已?”
“那沙弥连字都不认识,话都没几句,能说什么佛法?”拓跋焘想起钱晨干干瘦瘦,一副苦相,心道;“莫非祖母……祖母啊!你也是饿了!”
当即急急忙忙抛下随从,赶往佛堂。
他请钱晨来是有所怀疑,可不能让这沙弥偷了家!
刚刚赶到帘子外面,就听到拓跋老夫人畅快的笑声:“好一个——‘一切法无住,定处不可得,诸佛住于此,究竟不动摇’。”
“佛说世间万物任持自性、轨生物解,故名曰‘法’。”
“可人心如此变易,其自性,自相何在?我与先夫便是如此,初时固然一切都好,但遇着了事,变起来也快。那时候,我竟不知他的任持自性何在,一时间只感觉他是我的魔一般,后来才渐渐看穿了其本性如此,本心如此,未曾变离过,只是我被外相所迷,竟以为一切恩爱,具是自性。”
“却不知爱乃心相!”
“后来又听闻华严经‘一切法无住,定处不可得,诸佛住于此,究竟不动摇’一偈,心有所动,但还是不明究竟。”
“直到听了法师你的这句,才明白过来,一切法无住,只是住人心。定处不可得,须在心上得!”
外面的拓跋焘听了只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嬴魔之尊,才到我家一天,便讨得祖母如此开心。甚至连我都不能和她说的‘先夫’,都给他提起来了!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连忙掀开帘子。
却见钱晨平静的端坐蒲团上,依旧托着那碍眼的木钵,正在和佛堂升起的一张帘子后面的拓跋老夫人说着什么。
那帘子也是一件四十多层禁制的法器,拓跋老夫人身边也有侍女服侍。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老夫人看到他进来,训斥道:“冒冒失失的!打扰了小师傅说法!小师傅……继续……”
拓跋焘心中一凉,暗道:“真不能让他在这呆了!”实在是因为年轻和尚在长安出入贵家,名声实在是有些不堪。
当即按住钱晨的肩膀道:“好叫祖母知道,我有一事,实在离不开大师。且让祖母将大师借我一用,日后再给祖母说法就是!”
拓跋老夫人道::“唉?你不是请他来给我说法的吗?怎么又有事,我看你性子急躁,要不……也坐下来听一听。小师傅佛法高超,最善一个‘心’字!说起人生八苦种种,便是我也心酸!”
旁边的侍女含着泪点头,却已经被钱晨说法,说到了心底。
拓跋焘再不敢留钱晨,搪塞了几句,就拉着钱晨出去。
老夫人道:“宇文家的小子和他那个伴当,我看不错,你也顺便带在身边历练一番吧!”
拓跋焘应了一声,匆匆带着钱晨出去……
第十三章骊龙天马
拓跋焘匆匆带着钱晨离开,却也未交代那件‘急事’是什么,估计也还没想好呢!
拓跋老夫人只是在佛堂中微微摇头叹息。
旁边的侍女问道:“老太君,是否要提醒一下少爷?”
老夫人只是感慨:“有眼不识真佛,便是提醒了又能如何?他也做不对……”
“黑獭那小子去哪了?”
拓跋焘找到了自己的几个伴当,对旁边的家人问道。
那家人恭敬束手道:“禀少爷,老夫人答应让他们选一匹马,那两小子便往后面的马场去了!”
“哦?”
拓跋焘饶有兴致:“祖母说这两个小东西不错,我得去看看,可别让他把我的骊龙牵走了……”
“那少爷可得快点去。”家人道:“我一路上都听着黑獭吵着要骑那匹你在草原上抓回来的龙马。”
“身怀兵字印,他要是放过那匹龙马,也就不配被我看上了!”
钱晨心中默默道:“兵字印上可以衍化诸法为神兵,下可以将其种在其他生灵的体内,化为自己的道兵。但这只是这门法印最粗浅的一点应用……此法乃是我看九幽大天魔兵字碑的那惊鸿一瞥,由心而成。”
“乃是象征着断绝,如神兵一般断绝一切烦恼,因果,业力,纠缠,犹如金刚一般的成就!”
“可惜九字真言,我虽然得了葛洪的一部分,补全了密宗的一部分,终究只衍化了‘兵’字比较完整。”
“行字印估计需要昆仑镜助我一同推演……但我想白嫖它们的想法已经被那群灵宝看穿,它们不但反而想要白嫖我,还要我出十万道德……这怎么可能!”
“我钱晨是吃这种亏的人吗?”
钱晨也是心中无奈,终究还是和灵宝挚友们搞坏了关系。
但钱晨认为,这和自己之前数次白嫖它们绝对没有什么关系……
时已近初秋,北方渐寒,走在怀荒镇内也能感觉到渐渐开始刺痛皮肤的寒意,钱晨跟着拓跋焘一同前往城中的马场,低头看见一轮弯月,印在自己手中的木钵之中。
“时近中秋了!”
“虽然并非我真正的亲人,但到底是肉身乃至自我存在的一份因果,总该在中秋之前,让李尔与家人团圆吧!”
钱晨凝视着月亮,决定在中秋之前,赶到长安。
所以早点解决一切吧!
怀荒集乃是用佛门之法,修行之力铸造的兵城,因而占地极大,设有各种禁制,芥子须弥之法。
城中的马场也足足有三个。
西北角的这个近乎拓跋家的私人所用……
钱晨一路前去,却见到汹汹的兵煞在前方不远处冲天而起,色若铁血,带着一种破灭万法的力量。
旁边的武场上,怀荒边军正在演武,呼喝之声,带着一种滚滚的阳刚煞气。
等闲的邪祟微微靠近,不被冲天的气血冲破,也要被这一声声呼喝吼的魂飞魄散!
“兵家四道:体,兵,杀,阵……”
“最基础的便是锤炼体魄,上古兵家大能的身躯近乎不灭,就算六阳魁首被人斩掉,亦能继续搏杀,而且神魂深藏在内,犹如被宝甲保护起来,这是兵道继承上古巫道的炼体成就!”
“巫就是武!所以兵家修士通常以武入门……”
“只是武体还不够,还得打造兵甲,兵为神兵,不同于禁制多样,花哨的法器,神兵从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戮!也是继承太古神魔的兵道。仙秦更是将其容纳玄门造化之道,发展为战争法器,罗天仙器这种恐怖的东西!”
“然后就是杀法!武艺!”
“从传至太古神魔,由巫道一脉相承下来的武艺,再到新天之后,玄门开辟的兵家胜通和,乃至魔道融汇两者,专为杀戮和兵家而生的种种杀法,兵法!”
“最后才是阵,兵法之道,阵后而战!从《风后握机经》开始,聚众之力的兵家阵法就开始大兴!”
“阵得天地之力,而兵独人合,真正齐心协力的兵阵无比可怕,一百元神成兵阵,我也要避其锋芒!”
钱晨旁观那粗糙却又精密的兵家传承,粗糙在于每一个士兵,不求性命,不求长生,只打磨体魄,蓄养煞气,凭着上阵时的一口杀气,便是合格的兵家弟子。
精密在于,粮草,兵甲,后勤,阵法,士气。
又有骑,车,步,射……
整个体系繁杂而庞大,任意一种内涵的种种道理,便足矣让一尊结丹真人浸淫一生。
“兵字印乃是我融汇大天魔碑形气意魂而成,气韵已得兵家无上传承,就是细节上还差了许多,希望那黑獭能给我一个惊喜,将它内蕴的兵家传承衍化出来!”
他们走到马场上,就看见十几个更大一些的孩子在呼喝不止。
“黑獭!你作弊,休想带走骊龙儿!”一个黑状的汉儿骑在一匹驳马之上,对着宇文黑獭呵斥道。
旁边的汉儿和鲜卑、胡人一同鼓噪起来:“对,放开骊龙儿!”
宇文黑獭骑在一匹神骏的龙马之上,钱晨只看一眼,便知道此马拥有天马和真龙的血脉,资质不在自己昔年骑往建康的白鹿之下。
而且天马、真龙俱是血脉强横,体魄惊人的存在,其后裔也是最适宜兵家修士乘骑作战的。
难怪拓跋焘都有点不舍得将这匹马给出去!
宇文黑獭一只手抓着黑马的鬓毛,一只手握住了骊龙颌下的一枚灵珠,他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才将胯下的烈马镇压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那些围攻他的鲜卑、汉儿……
钱晨看的清楚,黑獭将兵字印已经种在了骊龙下颌的灵珠内,此时已如无上威压,镇压此马,只是天马终究桀骜,一点心气还没有压服。
而宇文黑獭似乎也不准备纯以神通收服这匹烈马,而是一面以自己的力气强行和骊龙黑马搏击,消耗。
一面紧紧抓着马鬃,用额头抵着骊龙凸起如龙角的骨头,将自己的精神和意志传递过去。
此时,已经到了双方意志较量的后期,那匹马已经开始服了!
只要它的傲气再磨一磨,就能成功收服。
拓跋焘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阴着脸上去,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如此怠慢松懈,可知军中还有军法!”
“军主!黑獭他不知从哪里学了了一点邪门的神通,想要收服骊龙儿!”
比众人都要大的破六韩当先告状道。
这匹黑马,不知是军中多少将士梦寐以求之物,哪能让一个毛头小子骑走了?
宇文黑獭汗湿透了头发,紧紧贴着额头,他喘着气道:“我……我是以本事收服它的,老夫人答应我了,只要我能压得住,这里哪一匹马我都能带走!”
“哦?”拓跋焘持着马鞭道:“那他们说你用动用神通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小孩子,难道真能凭着体力压服天马?”
“对!”
那汉儿赵贵控诉道:“大家谁没看到你去偷摘了骊龙儿的龙珠,然后手中就有金光闪过,才隐隐压住了骊龙儿谁知道你有没有暗中动用什么恶毒法术,让骊龙儿脚软无力,折腾不起来!”
黑獭怒了,从黑龙天马之上立起,让这匹骏马双蹄奋起。
而他紧贴黑马的后背,竟然也站起来,挥舞前臂,道:“你们看看……骊龙儿是多骄傲的马?如果我用小手段害它,它怎么会服我?”
“我只是以佛法沟通它,将我的意念加持给它,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要骑它的魂儿!从而压服它吗?”
“我自习得佛法,便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们也不用煞气!”
“喝……”
有渐渐围观上来的军士喝彩道。
众人这才看到,黑马此时已经被磨去了许多躁性,不再反感黑獭骑在上面了。
按照草原的规矩,这般已经是初步驯服了这匹烈马!
而大家都是熟知马性的,知道这匹马有天马和龙骨,是绝不会轻易臣服于其他手段的,当即也有些鲜卑儿交头接耳道:“按照规矩,黑獭确实收服了此马,是个好男儿!”
赵贵却不吃这一套,挥舞着马鞭道:“我要挑战你!宇文黑獭……”
“敢不敢跟我骑战一番!”
“好!”
宇文黑獭毫不避战。
拓跋焘微微皱眉,呵斥道:“赵贵!黑獭小你多少,身体还未展开,比试骑战,岂不是欺负人?”
“他用神通作弊,不也是欺负我们?”赵贵不服。
黑獭骑在已经驯服的骊龙儿上,挥手指着那些恶少年,骑兵,道:“除了赵贵,还有谁?你们要挑战的,就一起上。黑獭大爷一并接了!眉头皱一下,或是被你们打倒,我都再没有脸骑骊龙儿了!”
“好!”
周围校场武场之上下来的镇兵俱是一吼,兴高彩烈。
军中最佩服的乃是本事,本事不济,就活该被人欺负。
但只要打出心气来,纵然败了,也会被众人佩服……
拓跋焘眉头微皱,转头去看钱晨,却见钱晨一样的兴高采烈,倒是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心劲来。
“法师以为如何?”
钱晨点了点头:“那就比啊!比要全比!兵家种种武艺,骑射兵器阵法,一并比了……”
打起来!
钱晨心中只拱火道,不打起来,怎么磨砺兵字印?卫霍武安那一个不是天生的将种杀神,兵家修士,从来都是一场一场真刀真枪的杀出来的。
从未有过未经杀场而成名者……
这是自从战国赵括开始便有的传承,赵括能名满天下,难道修为就差吗?亦是一尊元神真仙,天资纵横。
但战场一败,就再也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徒成千古笑柄!
拓跋焘看了回去,若是比骑战,黑獭还能依靠马力或许可胜。
但若是将兵家四艺统统比过,凭着黑獭还未锤炼好的身躯,他拉得开战弓?舞得了兵器?就算力气够大,区区一个稚儿,怎么比得上那些经历过生死搏杀的老兵?
而阵法……
这东西他都不敢称纯熟,只是刚入门而已。
而且就黑獭一个人,怎么比阵法?就算把旁边那个还没有马腿高的孩子也加上去,都凑不够一个最简单的锋矢阵。
看来黑獭如此大的改变,并非是此人所为。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想想黑獭的确小时候便能见其胆魄。
敢去阴神大修士眼皮底下偷经书的人,那胆子能小吗?
念及此处,加上拓跋焘却是有几分欣赏如今黑獭的胆气,便当即喝道:“好,那就让你们比……这骊龙儿便是彩头,但凡有我家子弟远胜众人者,便得此马赐之!”
“黑獭,你能降服它,那就先让你骑了它来战。”
“而你们,若是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服,也就别在这叫了!”
一声令下。
周围的士兵俱都欢呼起来,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当即围出一块马场,放这些人去比斗。
第十四章兵家四术——骑
“骑……古称为‘御’!”
“乃是太古天朝的时代,就流传于人族的两大术之一。”
拓跋焘牵来自己那匹常骑的黑殃驳马,翻身上骑,缓缓在马场渡步,对一众来围观的兵家子弟道。
“相比于骑,御术更接近此术的本源,只不过御术有四——器、骑、车、舟。”
“如今除我兵家修士之外,佛道旁门以御器,战国百家以驾车。”
“仙秦横行无敌周天星舰乃是操舟之法。唯有魔道操弄神魔,接近于御灵,自赵武灵王后,皆御灵降妖以为骑——这便是我兵家四大法门——骑术的根源!”
这场比试,拓跋焘也有借此传授一番兵家本领之意。
“中土善御,因为其能造化制器。而我戎狄善骑,因为我等挣扎活命于蛮荒,厮杀于妖魔凶兽,唯有降服,骑上它们作战,才能活下去!”
“而中土呢?繁华之地,只怕连一头成气候的妖兽都没有,他们骑什么去啊?”
“哈哈哈哈……”周围的兵家修士都笑了起来。
但并不带有什么讥讽之意。
便是其中的汉儿也笑的最大声……
世家子弟能豢养妖兽,还能锻炼骑术。
但普通修士呢?百姓良家子呢?
一只虎豹豺狼的妖兽食用的血肉,一日便要数百斤,纯圈养,一只的耗用,堪比十个同等级的修士。
也唯有马这种食草谷而善奔,天生适合御骑的妖兽。
供养的压力能小一点。
北疆草原之上,天生的灵脉汇集之处灵草肥美,胡人放马驭羊,有头马和头羊保证血脉纯正。
享受了一片草原之中速生而出的那些灵物,自然便有了修为。
而胡人从小就骑羊,部族之中传授骑术,一路和妖兽纠缠挣扎到了成年,骑术自然精通。
乘着那食用血肉灵草的驳马,拓跋焘微微鼓荡气血,便见那驳马充沛庞大的气血和他骤然合一,人马一齐奔驰,瞬间化为一道黑影,势不可挡的冲向宇文黑獭和赵贵两人。
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两人勉力稳住坐骑,承受那气血的冲击。
看着两人御马稳定住,拓跋焘脸上这才浮现笑意。
“骑术的第一重,便是通血!”
“刚刚我周身气血敛而不发,只是催发统御的乃是胯下黑殃神的气血,便有如此威势!”
“妖兽的气血,天生就比我们人族强横数十倍,据说是盗取了我们人族的精元神藏,所以我们更要狠狠的骑回来!”
“通血之术,便是骑在妖兽之上,感应其气血流转,以自己的气血配合,渐渐把持主动,继而统御。”
“在我们鲜卑人的传说中,娲皇娘娘创造万物及众生,她第一日创造花草树木。”
“第六日创造百兽,其中有鼠牛虎兔龙蛇马……是为十二元辰,乃是她创造用来辅佐人族统治万灵的生灵。”
“而人族衰败之后,它们便偷取了娲皇留给人族的神藏,投奔了妖!其中马盗走了主掌精血,体魄的精元神藏,所以世世代代要为我人族所骑,贡献它们的气血给我们作战!”
身下的驳马黑殃神和黑獭身下的骊龙儿,俱都不满的打了一声响鼻。
拓跋焘哈哈大笑,挥舞手中的镗兵,强行驾驭胯下的黑马冲了出去。
手中兵器得气血加持,骤然将马场中间一个精铁打造的靶子砸得四分五裂……
“通血就是要跑起来,让马气血沸腾!”
“然后我们以兵家秘术,人马合一,宛若一个大的气血循环,我们的气血要在胯下的马儿身上扎下根!只有扎下了根,它们的力气,才会成为我们的力气。马的力气有多大?”
“堪比龙!”
“但它们天生没有爪牙,力气施展不出来,但借助我们的手,气血合一!随手一挥,便能将它们奔跑起来的力气,凝聚在兵器之上!”
“让我们兵家修士骑马跑起来,便是一个刚刚骑术入门的孩子,也能砸死一个练气修士!”
有人起哄道:“通法呢?”
“通法人家会飞啊!”
拓跋焘大笑道:“就算会飞,若是你射术精通,也能搏杀高一个境界的修士!当年我七岁的时候,便有旁门通法修士辱我,我回家骑了父亲的马!人马合一,在他出门不备的时候冲锋上去,一枪把他捅死在了大街上!”
伙伴们起哄道:“那匹马是什么境界?那匹马是什么境界!”
“已经凝成了妖丹……”
拓跋焘毫不脸红。
“但能驾驭拥有妖丹的马,便是本事!”
“兵家将门,为何是将门?便是因为他们有修为绝高,寿元极长的坐骑、神马!家中年轻修士,人骑合一,只要骑术够高明,二十多岁就能横战金丹,乃至搏杀阴神……”
“当年威震天下的霍骠骑,便是以弱冠之能驱武帝天马,力战阳神修士,横击元神于草原。”
“虽然天马乃是元辰遗种,血脉堪比真龙,虽然武帝赐予的那匹更是修成不磨之躯的神马,但霍骠骑难道就没有威震天下吗?”
拓跋焘赤裸裸的鼓动着,让一干兵家修士内中燥热。
他们为何追求好马坐骑,不就是因为兵家修士寿元极短,虽然精进极快,但一旦战死沙场,什么东西都无法给妻儿留下。
唯有一匹好马!
就算主人战死,亦能识途归家,忠心耿耿,帮助家中的孩子再次成为兵家修士!
昔年霸王项羽,便是得了父亲的乌骓马,才在弱冠之年便威震天下。
那匹乌骓的修为力量据说更在武帝从西域取来的天马之上,乃是真正的上古异种。
“骑术,只通血而始,然后贯气!让你煞气和坐骑的妖气合一,让它的修为加持你。”
“然后是同势,人马冲锋起来,气势合一,凝聚为一体,宛若一个生命!”
“再是掌法!掌控你坐骑的天生神通,将其与你的修为,神通合一,衍化战场杀伐大神通……”
“最后便是驭神,犹如佛祖降服的护法神一般,让坐骑成为你元神的一部分,成为你活着的分神,一匹好马,那跟你儿子一样重要!”
下面有人忍不住喊出来道:“儿子没了,找个婆娘再生就是了。马没了,上了战场,可是连命都没了……”
大家一同鼓噪,马比老婆还亲,是真正战场上的生死依托。
对于鲜卑人来说,自己的种和自己的马哪个更重要,还真的好好思考一番,然后结果多半是马!
兵家骑术,虽然看似粗糙,但实则非常厉害。
这些道理都是胡人在长期和妖魔混居,一面要和那些异种厮杀,一面又要借助它们的力量,然后由巫道之中,体、御二术;魔道掌控神魔,祭炼魔头的方法;以及佛门降服护法外道的种种法门,融会贯通,开发出来的秘术。
赵武灵王借此称霸一时。
若非中土御术,亦走着依靠造化成宝,打造战争法器,然后御器如骑,走到仙秦那个程度。
兵家大修士驾驭周天星舰,亦不比骑术之中驭神来的差。
但战争法器,罗天仙器的厉害程度,可比异种妖兽强横太多了。
世间什么妖兽,能有周天星舰那个体量,便是祖龙复生……这有点过了!
便是太古天龙复活,也不过是周天星舰肆意屠戮的玩物罢了!
钱晨知道,周天星舰在徐福的驾驭之下,只怕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炮术无力,配合糟糕,若是让白起这等兵家大修士来,可就完全不同了。
也就是道反降临,徐福的道果直接沉沦了星舰,拖累了王离,不然不至于一个回合也撑不下去。
造化之术和御器大道没落之后,兵家才由骑术渐渐主导了御道。
“好了!”
拓跋焘演示完了骑术的精妙,便转头对黑獭和赵贵道:“尔等便以骑术来战,被挑下马者,立败!但不可真的厮杀起来,坏了同袍的情谊,不然我定斩不饶!”
“是!将主!”
两人俱应道。
此番比试的真正要义,就是通过冲锋,枪术,战斗破坏对方的人马合一之势,断绝对手和坐骑的气血联系,将对方挑下马来!
双方各自将马驱赶到校场旁边,然后运起骑术。
宇文黑獭只是微微催动兵字印,便感觉自己和胯下的骊龙儿气血合一,便是势也隐隐凝聚了。
只要从冲锋起来,双方的气血快速运转中缓缓磨合为一,只怕骑术第三重的同势,都能轻易成就。
同势这一层,最重要的便是将自身煞气和妖族天生的破法之能结合起来。
妖族身躯庞大,最害怕的就是法术消磨肉体,所以妖气有削弱法术,乃至破法之能。
兵家煞气同样如此,一旦冲锋起来,妖气和煞气合一,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那时候的兵家修士,气势一动,便万法不侵。
一切摄取形神的魇胜之法,乃至种种极端元气而成的毒火寒冰,俱都要被势破气,威力削弱得只剩下一分便不错了。
唯有修士御器飞剑,可以一战。
宇文黑獭催动兵字印,便瞬间达到了百战老兵,几番和坐骑同生共死才能达到的同势境界。
而他从小到大,磨砺兵家骑术的经验,同样也在不断打磨着兵字印,让它其中的兵家大道,渐渐同实践磨合,显露出来。
钱晨在旁边看了微微点头:“持‘兵’者……掌驭一切!”
“杀!”
赵贵和宇文黑獭同时启动,只是一瞬间,两匹马就化为一道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瞬时间,骊龙儿血脉沸腾,天生的力量渐渐被黑獭引导出来,那一瞬间,他肉身之中涌动的力量达到了可怕的数十万斤,这般力量,让一个少年瞬间达到了通法的炼体修士的水平。
若非黑獭平日里就苦苦打熬身躯,这一下便能让他肉身崩溃。
只有让气血扎根,只有让他和骊龙儿气血合一,才能让这龙种天马血脉承担一部分压力。
骑斗只在一合。
黑獭手中的长枪和赵贵相交,一瞬间,双方庞大的力量正面碰撞在一起。
那一瞬间黑獭便扭转枪身,犹如龙一般震荡起来,将自身气血顺着这股回荡之力,贯冲出去。
骊龙和他气血合一的庞大力量,瞬间就击溃了赵贵的气血,将其高高挑起。
然后顺着枪杆回荡,把他压到了地上,不能起身。
赵贵血气冲脸,被枪身死死压着胸口,闷得无法透气,大吼一声,羞愤欲死!
第十五章第五术——拉帮结派
“好!”
众人高声喝彩。
宇文黑獭此番表现出来的骑术,比起百战老兵都不差了!
人马之势合一,已经是同势的骑术境界……
如此看来,他倒也没有辜负这难得的龙种天马血脉。
“我来试试你!”
拓跋焘身边的破六韩见猎心喜,冲了出去。
他起步距离稍微短了一些,但宇文黑獭回马亦快,双方再战一合。
枪枪相交,一合便是相互一刺。
宇文黑獭侧身以枪杆架住破六韩这一枪。
毕竟破六韩修行年岁比黑獭更深,其胯下的驳马虽然血脉不行,但也是早早就成熟,堪比凝煞的妖兽,便是单独放出去,也足以和通法修士搏杀。
而黑獭不过是一个刚刚炼体的少年,也就是兵字印让他和骊龙儿结合的足够紧密。
才没有被这股巨力冲散了气血,挑落马下。
“好!”
破六韩爆喝一声。
只是这一次冲锋,便可以看出,这少年骑术之深,甚至超过了自己。
破六韩骑术亦有贯气之能,人马合一,杀通法修士只用一枪,如今出了六成力气,宇文黑獭依然能不败,已是难得。
他也不想再以大欺小,这般考验,就算是通过了。
破六韩回马收枪。
却不知宇文黑獭的倔性已经起来了。
獭者,河虎也!
敢于生撕虎豹,战蛟蟒。
虽然看上去是一个萌物,实则性情凶悍无比。
宇文黑獭被这一枪打的气血翻滚,眼前发黑,却反而激发了凶性。
他心中突然无师自通,双手虽然持枪,但兵字印却被他观想出来,一瞬间,他和胯下的骊龙儿心意相通,骊龙儿原本懵懵懂懂的天生神通,骤然和他的修为合一。
一瞬间,骊龙飞跃,人枪凝聚一势,斜刺破六韩。
抖动的枪身突然环绕水流,将全部力量,游动,凝聚在枪尖。
那一瞬间枪尖抖动,犹如无数梨花绽放,点点锋锐,沉重,携带着强横力量的水滴,随着千万枪花绽放。
破六韩怒吼一声。
以兵家秘术破法吼,这才破去其中九成的水滴,让那千万银星之中暗藏的必杀一枪显现出来。
铛!
一声沉重的响声,锋锐,沉重。
将那一人一马的力量完全凝为一体,并一气贯通出来。
天地之中水汽凝聚成水流,环绕加持在黑獭的身上,一人一马,犹如龙如大海,无穷力量突生,便是周围的空气,也如水流一般,能够凭空借力。
破六韩手中钢枪剧震,一股钻透,震荡的力量开始冲击他和胯下驳马气血凝聚的一点。
破六韩怒吼一声。
突然松开枪杆,任由钢枪被黑獭挑起。
胯下战马一跃,他反手抽出腰间的战刀,合身一劈。
锋锐无匹的战刀,竟然生生劈断了黑獭刺来的长枪。
但黑獭手中断枪依然挺近……
“够了!”
一股无匹的气势一冲,双方具都无法再维持人马合一,气血溃散,跌落了下来。
拓跋焘面色不善,冷声道:“都说了,不可打出真火,伤了同袍情谊!”
破六韩哈哈一笑,朝着宇文黑獭竖起了拇指:“好男儿!”
随即痞痞惫懒道:“我可没有急火,是他急了!”
“我堂堂亲卫,总不能输在一个娃子手上吧!就算平手,平手……”说着他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虽然撤枪用刀,劈身而进,看似大占上风。
但一他修为更深,怎么好和一个孩子计较。
便是赢了也不光彩。
当然,这也是他前番急了的原因——输了,那就更没脸见人了!
二是他们双方交手,用的是训练用的钢枪,并非真正的兵家用煞气孕养的兵器。
而他拔刀斩断枪杆,用的却是自己的刀,如此一来,更加说不过去了。毕竟若是战场上,遇到敌人的神兵,长刀破枪几乎不可能。
这算是他欺负了黑獭没有兵甲,又占了一回便宜。
宇文黑獭奋力挣扎起来,道:“没有!我赢了!”
破六韩气道:“嘿,你小子来劲了对吧!我找你爹,回去打你屁股!”
“赢了就是赢了!”
黑獭指着天上被他挑飞的长枪,却见一道水流缠着枪身,直指破六韩。
“接下来你长刀突进,我有甲有枪了不起重伤!但你毫无防备之下,被我用枪刺杀后心,必死无疑!一伤一死,是我赢了!”
破六韩目瞪口呆:“掌法!”
“奶奶的,你小子才多大,骑上骊龙儿才多久,就能掌控它的天生神通?”
破六韩怪叫道“黑獭,黑獭,黑獭上了岸是皮子,下了河是河虎,你小子如鱼的水,成了势啊!”
这下,他是不得不认输了……
周围起哄之声四起:“好小子,刚刚骑上马就打败了破六韩,我看,让他把亲卫让给你罢!”
“哈哈哈哈……破六韩,你也有今天!”
拓跋焘面露笑容,看着宇文黑獭,眼中也有欣赏
唯有破六韩苦着脸,灰溜溜的回去了。
他捂着脸,接受着身边兄弟们的调笑,拍打……
钱晨在旁边暗暗点头,六镇兵家修士果然是中土最有潜力的一支,只凭这军心士气,迟早有震惊天下,马踏中土的一天。
这军中虽然有种种纠葛。
但良家子有法有术,还有同袍扶持,如此同心戮力之下,虽然物质缺乏,军中困苦,但却不知磨砺了多少豪杰。
现在这些人还未能露头,但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终会化为真龙的。
“在这里布下日后的一支强军,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
钱晨心中肯定道。
浑然不顾他家的楼观道乃是正经的道门道统,从来只飞升成仙,亦或走出一尊天下无敌的道君,没有说一边在仙秦造化军工之道无双的地方埋下后手,一边栽培兵家将种,预备下一只强兵。
这是争霸天下,逆行伐天的路子。
不是道门的作风也……
虚假的李家——在北魏当官做士大夫,保持对中枢的影响力,栽培族中弟子,嫡系进入佛门,道门正统,一步一步成为正经修士,旁支子弟送到六镇,保持一丝对兵家的影响力。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真正的李家子弟——预备役诸天轮回之主,地仙界轮回行者。
创立中州队,收拢栽培兵家将种。
在暗中在六镇留下深厚的影响力,谋夺仙秦造化密术和兵俑强军,自开一界,储备无量的物资。道友遍布道门三家,结交各大灵宝,在海外仙门拥有极强的影响力。
谁才是想要造反的世家大族啊?
谁才是真正的李家?
钱晨:我虽然姓钱,但我为人孝悌,喜爱掌军,预备造反,图谋一支精锐部队直插中枢……敢问天庭可有玄武门?
拓跋焘面露满意之色。
这可是他真正的子弟兵,日后的班底。
钱晨微微侧目——你说清楚,到底是谁的班底?
宇文黑獭举起长枪道:“可还有人要挑战我?”
四下里再无人出头,拓跋焘便道:“你既然已经骑术掌法,那便再无人能质疑你骑骊龙儿的本事。”
“这样,余下三场,咱们就不比了!你到我这里做一个亲卫,骊龙儿……我就赐给你了!如何?”
宇文黑獭翻身下马,单膝跪道:“将主,我想当斥候探马,独领一队!”
“哦?”拓跋焘面色隐了下去:“你是看不上我这亲卫啊!”
“不,属下担当不起,属下方才十五岁,骤然得将主青眼,同袍如何能服,我想带着我的小兄弟们,为将主立下大功,再回将主身边,当亲卫!”黑獭恭敬道。
拓跋焘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是想要提拔一些自己的小兄弟,自成一派啊。
虽然拓跋家本就是鲜卑贵种的盟主,麾下势力也是各自成派,但是宇文黑獭这小子这么小小年纪,就想要拉拢一帮兄弟,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他没有那么多心力,去栽培底层。
有黑獭拉出来一批年轻小辈,拿起来就能用,很方便,也不会遗漏人才。
坏处就是黑獭这小子必成气候,日后用他,还得防着他手下的一派……
但是鲜卑贵族本就是如此,麾下都是一个一个部族尊为共主,本来就没有中土控制到底层,由仙秦留下的中央极度集权的影响。
拓跋焘也不明白这种跨部族的集团对上面的破坏力。
只是微微思索,虽然本能的感觉有些不是合适,但人始终无法超出自己的见识,于是便黑着脸道:“探马斥候都是军中最精锐的战士,岂能用你那帮兄弟,若是坏了军中的事,十个你的人头也赔不起……”
“那就请将主继续考验!”宇文黑獭道:“骑射武阵,属下只要输了一阵,便再不敢提这些!”
“好……”破六韩指着黑獭道:“是个男人!”
一时间,军中俱都兴奋起来。
大家举手大吼道:“再比,再比!把黑獭这小子挑下去,不要让这区区小崽子,落了咱们正兵的脸面!”
“好,那就再比,你若四阵皆赢下来。我就命你为斥候队长!”
拓跋焘也是笑了。
他一挥披风,率领众人来到校场……
第十六章兵家四术——射
“拿我宝弓来!”
拓跋焘吩咐道,身边的亲卫一听,便小心请出弓匣之中,以万年铁肋木夹着貔貅之筋,并大力魔牛角骨制成的宝弓。
只见弓身上道纹铭刻。
骨质的弓身上,大力魔牛之角骨天生的魔纹一直贯穿整副弓身。
诸如这般的大力纹路,只需气血浸透,便能爆发出大力魔牛天生的神通,有搬山之力加持。
也只有海外的万年长一寸厚的铁肋木,并以北疆妖部貔貅部的壮年貔貅的大筋为胶,才固得紧,承得住!
弓弦亦是深海巨蛟的蛟筋,并海底万年寒铁,以兵家密术同天河星沙熔炼打造,拉成坚韧至极的星辰钢线,一同绞成!
拓跋焘沉心静气,双手生生青筋暴起,才拉弯弓臂,为其上弦。
“这雁鸣弓,乃是我族中所传承的重宝!”
他缓缓道:“昔年我祖先拓跋什翼犍持此弓于北疆狩妖,为天禽妖部烈山妖祖所袭,在危难之际,箭已射空,诸多妖禽依旧追击不止。便以此弓空发,崩弦震臂,但犹然眼手合一,杀意透骨,竟吓毙寒雁大妖。”
“群妖乃退……”
“此后,此弓便名为雁鸣,经我祖从海外重金购来蛟筋和寒铁,修复弓弦,代代流传!”
黑獭小心翼翼的接过宝弓,入手果然沉重无比,没有数十万斤的巨力,休想拉开此弓……
他怔怔道:“将主的意思是,我若赢了,还会把宝弓赐给我吗?”
拓跋焘气的无语,看着虎头虎脑的黑獭,黑着脸道:“这是我家传的宝弓,如何能给你?不过是看你修为浅薄,只怕发挥不出兵家射术的玄妙,所以才将此弓暂借给你!”
他重重在‘借’字上咬了音,送出去一只真龙天马血脉的宝马已经够他心疼三天了!
再把宝弓送出去,黑獭是他儿子都没那么亲……
他从手中摘下一枚扳指,道:“那!菩提心木,由高僧加持百年的扳指,也是借给你的……”
“哦!”众人齐声惊叹。
钱晨却看出,这都是考验。
“静心……”
宇文黑獭的队伍频道之中传来钱晨的声音:“这次的射术,可没有那么简单过关了!”
“我射术不错,六岁便能猎狐!”
“猎狐用得着这般的宝弓吗?”钱晨指点道:“上一局,你是凭着兵字印统御一切之妙,方才赢过的。这一局,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兵字印统御一切,骑术更是修炼的就是统御坐骑,将坐骑的血气神通尽数加持在自己身上。”
“如此扩展开来,便是将自己率领的士兵一并统御,将他们的气血煞气,神通气势统统统御,归于己身。”
“王道可铸造军魂,凝聚军势,以主将为大脑元神,军队犹如手足躯体一般,化为一人。”
“霸道可收敛一切,吞噬一切,供养自己,将军队视为坐骑,以自己为主,种种加持,能越两三个大境界而战!”
“而骑术锤炼的这些便是基础,再后就是兵家四术中的阵法之道,毕竟坐骑就在你的胯下,士兵却分散开来,没有阵法凝聚煞气士气和力量,终究无法调动如一体。”
“而射术,则是另一条道路……”
“你再如这般粗糙的使用兵字印,必败无疑!”
黑獭持着雁鸣宝弓,端坐在那里,双手捧着宝弓,似乎在静心冥想。
拓跋焘微微点头,对左右道:“弓刚刚上弦,需得等一等……”
“同时静心冥想,与其气息交融,才能稍稍统御。”
“我兵家的神兵,虽然不像道家的修士那样,有种种禁制,若是不得其法门,就要重新洗练才能御使。但长期气血冲刷,精神凝聚,亦如手足一般。”
“甚至真正自己养成的神兵,比起道家的本命法器还要排斥外人!”
“当然,大部分不至于此,但也要好好以自身的煞气沟通、洗练,乃至用兵家的无上威严统御,镇压,才能真正使用。”
旁边的破六韩道:“那将主你何必让他用这把弓?难道又是一种考验?”
“是考验,但也是提拔。以他的修为,没有一把宝弓是施展不出真正的兵家射术的精髓的!”拓跋焘平静道。
破六韩大惊:“什么精髓?射术难道不是射的准就可以了吗?”
“你是将种吗?”拓跋焘不屑反问。
破六韩诺诺道:“我就是一个大头兵,没有你们正经的兵家传承……”
“也并非传承,兵家的奥秘,就是将极为精深的东西,藏在极为粗浅的基础之中。”
“真正的天生将种,便是锤炼最粗浅的兵家传承,也能在沙场之中渐渐领悟真谛,修成惊天动地的兵家神通。然后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再无敌手!”
“当然,也有将种从小便获得了最好的传承,最奢侈的资源,二十岁便率领铁骑,无敌天下!”
黑獭向钱晨求教,兵字印中蕴含射术的射术精髓究竟是什么?
“首先,持印统御此兵!”
钱晨声音冷淡道。
黑獭心中持印,手中的雁鸣宝弓瞬间被兵字印所掌控。
拓跋焘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在他的无形感知之中,原本还属于自己的宝弓,竟然在瞬间就向宇文黑獭臣服。
他眸中闪过的一缕金光,没有逃过拓跋焘的眼睛。
“黑獭究竟修成了什么佛门神通,居然如此霸道!便是凌驾于自己之上的神兵宝弓,也能强行驾驭!”
拓跋焘心中疑惑,但犹然不动——只是如此,还是没有办法通过考验的。
“还有一件!”
钱晨的声音淡淡。
宇文黑獭瞬间想起了手中的扳指,他将菩提心木的扳指带上,同样以兵字印统御。
“现在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兵家射术的精髓便在其中!”
钱晨温和道:“昔年兵家修士寒浞向天夏神朝篡位的后羿学射,后羿让他先学‘瞬’,也就是目视之力,再来向他学习神射。”
“寒浞以广寒宫织女飞梭悬于眼前,凝视其两百年,终于能目视那飞梭灵宝的冰魄寒光而不眨眼。”
“即便是神光的快速,犹然能被目力捕捉。”
“再去问后羿,后羿却说,神眼能捕捉每一瞬,能观察时间最快的变化,不会眨眼,目力不会忽略最快速度略过的东西,这仅仅是基础。”
“还要视小如大,视微如着,眼不见而目于心中!”
“于是寒浞捉来九幽最微小的无相蜮,其能大小如意,在捕食的一瞬间从最为微小,便是元神真仙神念也无法察觉的至微,膨胀到如球一般大小,吐出毒砂以猎杀神魔凶兽。”
“寒浞猎获了北极天的万川神牦,以其毫毛系着膨胀的无相蜮,然后任由它缩小至微不可查。”
“神目凝视蜮虫,一旬浸大,三百年后蜮虫在他眼中大如车轮,一千年后蜮虫在他眼中已经如山如岳,笼罩半天。他这才解开毫毛,将蜮虫放回九幽,然后站在天庭南门之外,提弓搭箭……”
“那一箭贯穿九天,没入十地,一直从天庭射入了九幽,在茫茫黑暗,无穷潜藏的蜮虫之中,将最初的那一只蜮虫射杀!”
“寒浞的箭术终于大成,便回到了天庭,射杀后羿,自立为天帝!”
“当然这只是一个天夏神朝的故事,所谓的天帝,不过是人间的帝而已,倒是寒浞在南天门上射箭,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以前回顾九幽,似乎看到过一根没入九幽的箭矢……”
钱晨絮絮叨叨,而宇文黑獭内心已经惊骇至极。
兵家难道真有如此恐怖的能力?
难道我们并非只是为上位者驱策的牛马奴仆?
一种野心在他心中种下,种种束缚他的观念禁锢,悄悄松开了一道裂隙……
他心中的兵字印,随着他的心渐渐完全安静,越来越虚幻,最后他终于听到一声:“兵!”
那一声真言犹如开天辟地之时发出的天音一般,无穷无尽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钱晨感知着这一切,微微笑道:“还算可教!”
兵家射术的精髓不是‘射’,而是目!
将为兵眼,兵家修士领军厮杀,在远程战斗之际,最重要的其实是锁定敌人。
其立于军前,目视也,九天十地,尽在眼中,便是微毫之蜮,穿梭之天鬼,无形之阴魔,俱在眼中。然后张弓搭箭,引导众军,合众之力于一箭,上可射杀天庭诸神,下可贯穿九幽魔魂。
诸天万界,将射术练到这个境界的,唯有太古神将——羿!
白起统御周天星舰,能用神识跨界锁定其他大世界任何一个生灵。
都天神雷、歼星弩箭,所发之下任由敌人躲在大世界中何处,都有倾天之灾,贯穿星辰的一箭降临。
更兼其杀戮毫无顾虑,常常周天星舰在那个大世界的门口齐射一轮,内中的修道种子,保护最好的未来,乃至作为此界根基的生灵,统统被射杀,覆灭!
直接毁灭那个大世界的未来……
霍去病领兵深入北疆,能锁定遁入冥冥,北疆妖部的神山和匈奴随时遁入虚空的王庭,马踏龙城!
与之相反的,就是兵家另一位大修士李广。
虽然他是陇西李氏之祖,但钱晨毫不客气的说,李广却是射艺精,而射术不精的典型,其能射杀妖族石虎大圣,但几次出塞,却未能锁定敌军,迷失道路,空手而归。
黑獭终于明白为什么拓跋焘说,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施展兵家射术的精髓。
因为他甚至还未能修成神识……
黑獭睁开眼睛,目中之物具都庞大无比,远方的微毫在他眼中也犹如长鞭一般,带上菩提心木扳指,神识遥遥锁定前方铭刻佛经的黑石堆砌成的石墙。
那是校场之中为了防止有人练习射术,贯穿射场,伤到兵营里的同袍和城中百姓设立的母墙。
同样也是整个怀荒镇的一部分,被那雄城的阵法佛法加持。
黑獭以兵字印驱动雁鸣宝弓,其上密密麻麻的骨纹骤然爆发神辉。
他人马合一,驾驭骊龙儿的庞大气血,生生用力量拉开了完全配合的雁鸣宝弓。
“第一箭,曰力!”
松开弓弦,箭矢犹如白虹,瞬间贯穿了精钢铁靶,从其心口射出。
一直到箭影没入背后的黑墙,只能见其一点尾羽还在石头外面,甚至没有颤抖……
“好箭法!”
拓跋焘也不由得喝彩道。
但黑獭却转眼再次开弓,这一箭没有落在围观的任何人眼中,众人都十分奇怪,左顾右盼。
“第二箭,曰速!”
有人大着胆子道:“黑獭,你是不是太急,脱靶了?”
唯有钱晨并不在意,而拓跋焘紧紧盯着那远方黑墙的白色一点,叫身边的人道:“去把箭拔出来!”
这时候身边的亲卫跑了上去,看到那黑墙上的箭矢,赫然抽了一口凉气。
“这里有三支箭……一只射向这里,一只后箭逐前,劈开此箭,然后没入石中原本箭矢所在的位置,将其贯穿……”
这时候,一众兵家修士才看出,原来方才黑獭所射,乃是连珠箭。
拓跋焘满意至极,来到黑獭面前,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铁匣子,道:“但这些都只是小道,真正为将的射术,唯有准!唯有目术是大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打开铁盒。
黑獭老老实实的摇头。
“这是北疆的如尘妖虱,乃是北疆妖部中的妖王身上寄生的异种虱虫,行动迅疾如风,潜入微不可查,昔年妖部的妖王常以此虱,来打探我人族机密军情。”
“其不但微小只如尘埃的万一,更有潜行匿迹的神通。”
“这只虽然是我拓跋部选育的混血,但也有真正的妖虱十分之一的厉害,我现在给你一刻钟,锁定此虱虫的气息。然后我便会将此虫放出去!”
“这怀荒城内,你随意去射,三箭之内,能射杀此虱,便让你独领一队!”
“记住,菩提心眼和雁鸣宝弓,是你射杀此虱虫的唯一可能……”
这般考验一出,便是破六韩都坐不住了。
他悄悄拉了拉拓跋焘的袖子,低声道:“这么干是不是过分了!这等射术……”
“为将者,身系三军,国家危亡担任一身!动则血流漂杵,万里覆野,静则耗用万家,金山银山养之……如此大任,岂能轻担?所以,我才是兵家将种,你才是属下亲卫。”
“若是他能展现将种之姿,才能担我之重任。”
“否则,老老实实做一个大头兵去吧!为人统率,生死交由将主……”
拓跋焘凝重道。
旁边的汉姓大族高敖听闻此言,只能苦涩道:“我等六镇子弟,资质高者无不以此要求自己,资质低的,亦舍生忘死,锤炼身躯兵甲备足,磨炼本领,抵御妖魔柔然。”
“但长安那些人呢?”
“嬉笑之间,视我等为草木牛马,轻率之中,决定家国大事。”
“我等如此才能为将,如此才能得将!但那边却是在床笫之间,清谈之中,身登点将台,得封四将军号……”
“这让我河北男儿如此心服?”
“鲜卑汉人,困于此地的皆是兵家,乐于长安的才是公卿。族类之分,真的有品第出身更悬殊吗?他们公卿权贵,还会记得我们六镇兵家吗?”
“会的!”拓跋焘目中寒光显露,低声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回去让他们牢牢记住的!”
黑獭托着铁盒,凝视着盒中细微无比的虱虫整整一刻,兵字印已经彻底吸收了他的全部积累,凝聚为一枚金色的真言符印,悬于他的识海。
兵字印掌控菩提心木,把他的精神化为一种无形的神念。
死死的锁定了妖虱的气机……
第十七章箭指眉心射妖僧
黑獭精心挑选出一只箭来,那是樵帮所砍伐的万年铁木并以寒铁箭头制成的法箭。
一枚也是略相当于三层禁制的法器。
钱晨也是见识过许多散修的穷苦的,诸如最早时的那位甄道人,撞上了钱晨,也不过是为了一株长在煞脉之上的病梅树,和里面的一只大蛇罢了。
但这般生长在北疆百年才长粗一寸,万年成材的铁木。
一株便已经不逊于昔年甄道人所图谋的树和蛇。
但在军中,一株万年铁木,除去最好的树心给阳神真人修了楼子,其余能制成的法箭最多不过一万支。
而祭炼法箭的心力,虽然有边军大匠以及流传下来的军工法器体系,花费的心力亦不少于甄道人祭炼一柄地煞龙蛇剑。
这般旁门级数的飞剑,也不过是军中一次齐射而已。
当然一次齐射的威力,足以将一百个甄道人射杀在此……
真正遇到了大战,一应的资源灵物犹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昔年鲜卑人在塞外的时候,许多小部族全部的积蓄都来不了这般档次的战争。
便是以北魏一国之力,支撑六镇同北疆妖部和柔然每年战争,都有些吃力。
如今来自长安的物资渐渐断绝,军中穷苦,便是这般的铁木箭,黑獭也是从来没有碰见过的。
他双手间三支飞箭,持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并掌默祷,随着精神气系于一箭之中。
随即,黑獭赫然无师自通,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在箭头上,刻画了一个浅浅的种子符箓,然后识海之中的兵字印便飞出眉心,烙印在那枚铁木箭上。
黑獭举臂持弓,将手臂举过头顶,弓弦平行于眉心。
然后将弓直指长空,弓弦由眉心拉至自己心口。
举握将弓横起,整个人犹如搭在弓弦上的一根箭一般,一只脚屈膝收起,单脚如鹤站立。
这种奇特的姿势让一众同袍交头接耳。
破六韩更是抱怨道:“这是什么射法?不是闹着玩吗?”
拓跋焘举手示意众人稍等,只是平静道:“这只是第一支箭!”
果然,黑獭睁开了眼睛,目光之中浮现金芒,然后松开弓弦,一只长箭笔直的射向天际,箭首之上的兵字印爆发金芒,犹如一道流星逆飞向天。
在天空划出一道细小的金色痕迹。
高空之中的金痕犹如一道竖目,凝视着四面八方。
兵字印加持之下,整个怀荒镇顿时映入黑獭的眼中,那一刻一瞬仿佛拉长了数十倍,他的精神集中在哪个方向,那里的一草一木便会清晰,放大十倍。
便是沙砾微尘都清晰可见。
城中的一切纤微具现,种种气机浮起,甚至有一缕黑气一闪而逝,但黑獭眼中却只有妖虱那微弱如尘埃一般的气机。
妖虱的气机所在的方向,就这么被那一道金芒不断锁定,放大,直到细微无比的虱子在黑獭的眼中变得如狗一般大。
他才搭起第二支箭,指向城东南的方向。
就在此时,黑獭本性之中的傲气又起来了,非得拿一个俏。
便将这支箭射向了地面,以此礼天地,如射祭!
众人一看便知道他是故意射空,只给自己留下最后一支箭,显示无比的信心。
“第二支了!”
拓跋焘微微一笑,身边的伙伴具是惊道:“黑獭你好大的脾气,要是这第三支箭你射空了,我看你怎么办!”
钱晨脸上微笑,心中点头道——好好好,你拿我的神通,装你的逼是吧!
难驮寺中,妖僧勒那提罗正叩拜在一尊胡人老僧之前,添油加醋的将这两日的种种情形上报给大拉巴图祖师。
“你是说,拓跋焘劫走了一伙海客走私运往中土的太阳金精之杯,却没有上供给我,而是交给了宗爱?”
大拉巴图祖师平静道:“这有什么?宗爱乃是阳神之尊,又是朝廷派在此地的镇守供奉,位高权重,拓跋焘拿去讨好他也是自然。”
“但师尊,弟子却知道,此人所抢到的并非只有一枚金杯,还有一尊银盏,比那金杯还要大几分!乃是太阴银魄所铸!”
大拉巴图祖师顿时睁开眼睛,死死盯着弟子,问道:“这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勒那提罗下拜道:“恩师应该知道,弟子修成了天耳通……”
“你那叫什么天耳通,不过是取九个天生业障,前世造孽的三岁孩童刺破耳膜出血,祭了外道魔神尸驮林主,炼化了一尊魔头藏在耳中,一种耳报通而已!”大拉巴图祖师不以为意。
勒那提罗讨好笑道:“当真瞒不过师尊法眼。”
“世间种种业报,如影随形,那些孩童前世造孽,报应在你手上亦是寻常。但若是有福德,前世阴德的童子,你若敢碰,便是我也救不了你,转世必要堕入地狱偿还。不过你修持倒也勤恳,能抵不少业报……”
勒那提罗连连点头,如何辨认有福德的孩子,那就太过简单了。
但凡生的穷苦,面黄肌瘦,带病体弱的必然是前世造孽……
而白白胖胖,生在富贵人家的就是有福德的孩子。
这乃是佛祖高举因果大道,世间种种因果善恶有报的收束,除了太上亲自开辟的元神大道可以挣脱一切命数因果,否则都在其中。
也是钱晨不认可佛祖之道的根源所在……
善恶若有报,乾坤必有私!
勒那提罗感觉眉心微微一痒,好想伸手去挠,但念及在师尊面前却不好伸手,以免失礼。
只好继续道:“我那耳中的魔头,平日里藏得隐秘,兼之无形无相,旁人也察觉不得,那一日拓跋焘带着掠来的奴隶入城,活该弟子值守城门,为奴隶种下血咒。”
“那时候我见他们身上人人都有血气,又见到了一个有修行的沙弥,一意苦修。”
“正合师尊收做弟子,施加灌顶,转移前三世的业报,便暗中派魔头前去打探!”
“岂料那拓跋焘身上居然还有一尊魔头,乃是咒灵,无形无相,遮蔽天机,旁人发现不得。”
“可偏偏弟子的耳报魔头,却能发现这等秘魔!又见此魔守护着一尊银盏,我寻思既然有两件宝物,怎么也该分给师尊一件,便借口那沙弥有根性,前去讨要。”
“岂料那拓跋焘不仅装傻,在我提到银杯之后,依旧不肯献给师尊,就连那沙弥也被他说什么要给祖母念经,扣了下来。”
“甚至第二日,弟子听闻那沙弥并未入府,而是被他送往荒集,便前去度化!”
“结果又意外让我遇着了一尊石头里的天生佛陀,如此有佛性的石头,弟子便想请回来,待到师尊大寿那日,呈给师尊,以示佛祖降福赐予师尊。但那拓跋焘又横插一刀,赫然夺走……”
勒那提罗歪着头,愤慨道:“师尊,哪有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我们难驮寺面子?”
大拉巴图祖师目光沉凝,死死盯着勒那提罗的眉心,冷哼道:“拓跋焘,你真是无礼至极!”
说罢便挥袖锁闭四门。
脸色阴沉的在殿中主位供奉的莲花上打坐下来。
勒那提罗见到师尊生出了真火,心中一喜,又看到师尊坐了佛祖的位置。
他知道大拉巴图祖师悟性甚高,自视也甚高,昔年在大雪山学密之时,被传授种种密咒瑜伽大手印,具都数日便能精通,传说有前世不菲的修持。
但直到传授密宗两部大法,金刚界曼荼罗和胎藏界曼荼罗之时。
一尊汉地的高僧来访,与雪山大轮寺辩经,其间一句见性成佛,佛在心中,却引导大拉巴图祖师见着了自己心头的灵山,看到一尊佛祖坐在上头。
而前世的他却是一尊罗汉,坐在佛祖之下。
顿时便不再拜密宗的大日如来,而是供奉了心头灵山的佛祖本尊。
密宗斥之为离经叛道,便不再传授两部大法,将其赶下大雪山……
如今大拉巴图祖师端坐莲花,坐在大殿之上,佛祖的位置,并非其自视不在佛祖之下,而是他认为佛祖就在自己心头,所以只有坐在莲花之上,坐在佛祖的位置,才能正其位。
木雕泥塑的佛可以坐……
我心中的佛比它们神圣无数,佛性无数,为何坐不得?
前任难驮寺主持便是因为大拉巴图祖师一来到寺中,便推倒佛祖,自己坐了上去而与其辩经。
结果辩经不过,又斗法,斗法又不过。
最后拉上城中贵族主持公道,但大拉巴图祖师显露修为,让城中贵族纷纷支持他。
只得带着几个亲近的僧人灰溜溜走掉了!
留下大拉巴图祖师占据了寺庙,在这里将崇拜其佛法的旁门左道,乃至寺中原本的和尚一并收了,传授佛法。
勒那提罗连忙跪在‘佛祖’之前。
他感觉眉心越来越痒,却不敢伸手去挠,老老实实等着师尊处置……
而校场之上,宇文黑獭却已经麻了!
那只狗一般大的虱子,清清楚楚的趴在了勒那提罗的眉心。
那么方寸大小的一块地方,在黑獭的眼中犹如一片平原上无数小丘起伏,而根根犹如参天大树,犹如千丈高塔的毛发耸立,其下一只小狗一般大小,狰狞恐怖的虱虫正趴在那里,吮吸鲜血。
他的右手已经拉弦许久,虽有宝弓完全配合,弓上的大力牛魔的骨纹爆发神辉,但此时神辉渐渐衰落,搭在雁鸣弓上的箭矢也开始颤抖起来……
再这样下去,宝弓不稳,便连射出这一箭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妖虱依旧趴在勒那提罗的眉心,大拉巴图祖师坐了佛莲,在那里冷冷的看着,目光透过无数虚空锁定了他,却是要看看他能不能射出那一箭!
而妖虱本就是拓跋焘祭炼,用来打探消息的蛊虫。
此前勒那罗提的话,他都听在了耳中,既是对这小人起了杀心,也是对黑獭不满,任由那妖虱趴在勒那罗提的眉心,想要看看——究竟是黑獭箭又准又稳,射杀了妖虱又不伤勒那罗提一根汗毛。
如此这般,那黑獭就留不得了!
找个借口打杀掉……
若是宇文黑獭,准而不稳,一不小心把勒那罗提给杀了!
那就只好让他去给大拉巴图祖师赔罪了!
亦或是他射出了这一支箭,但却被大拉巴图祖师拦下,那就是机缘不巧,他会带着黑獭上门赔罪,让他老老实实在自己麾下,做一个亲卫就是。
宇文黑獭面对一尊阴神大修士这么冷眼旁观。
目标的妖虱趴在那人眉心……
而先前两支箭又被他浪费掉了!
当即汗出如浆,手臂越发颤抖。
钱晨冷眼旁观,一切都是业力运转,也就是黑獭只剩下一箭,不然再给他射两箭的机会,钱晨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兵家无敌的射术神通,今日大拉巴图祖师只怕都要死在这里!
第十八章箭贯天魔武川乱
宇文黑獭深吸一口气,手臂不再颤抖,他深深凝视那一妖虱,将一切杂念以兵字印斩却。
识海之中,兵字印大放光芒,头顶之上,那一道金痕也赫然裂开,露出一种金色宛若大日一般的眼睛,那是钱晨的天眼通,一切因果业力收束,指向业力的终结。
可名为“万业法眼”!
黑獭松开了弓弦,箭矢化为一道流光转瞬而逝。
难驮寺大雄宝殿之中,勒那罗提感觉眉心越来越痒,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扣,大拉巴图祖师本欲出手,见到这一幕却停了下来,心中叹息道:“一念杀生业起,便有此报应!”
一只长箭贯穿窗纸,瞬息之间便钉在了勒那罗提的眉心。
难驮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喝:“何人敢杀我徒儿!”
一众僧人纷纷赶到了大雄宝殿,却见大拉巴图祖师端坐莲台,于殿上宛若真佛。
祖师怒目圆睛,却是佛也有火,盯着下方跪倒在蒲团上的一人。那人被一支长箭贯穿眉心,寒光凛冽的箭头透过后脑,黄的白的都流了出来。
他仰面趴在蒲团上,一滩污血已流了一地。
一个僧人大着胆子凑上前去查看。
猛然抬头道:“师尊,是城中镇兵的箭!”
“大胆,敢杀我们难驮寺的人!”
“是勒那罗提师兄,他居然被人射杀在祖师面前……”
拜入难驮寺的有不少是城中的鲜卑贵种,他们没有胆子当兵,但拜入一尊有大修为,大法力的佛门高僧门下,却是了不得的好事。
还想着有一日大拉巴图祖师被长安召见,他们也能随之回去那繁华帝都,而不是在这苦寒之地蹉跎。
一时间,难驮寺群情激奋,要去找镇兵讨个说法。
那边宇文黑獭射出了这一箭,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也是收起雁鸣弓,脸色灰白如土。
众多同袍见了也是纷纷上来安慰道:“哈哈哈,黑獭你小子才几岁,能有这般的本领也是了不得了!来跟在我后面,做将主的亲卫,也是大有前途。你爹知道了,必然会大喜过望……”
破六韩狠狠的拍着黑獭的肩膀,心道:这个小老弟还算知趣,要是这么多人面前,再射术大胜,我的老脸可往哪搁啊!
也有人调笑道:“叫你小子头两箭射天射地,若是这两箭不空,你倒还有机会!”
“哈哈,射空了吧!”
“悬毛射虱,已是不易,何况满城去射。除非是当年将主弱冠之际,才有这般本领呢!”
还有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叫拓跋焘脸色一黑。
原本一场比试,解决两个麻烦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让那妖虱趴在勒那罗提的眉心,固然是听到这小人颠倒是非,搬弄种种的不满,但何尝也不是对宇文黑獭的考校。
如今宇文黑獭敢于得自己暗示,射杀难驮寺弟子,大大得罪了大拉巴图祖师,却是一个可用之人。
虽桀骜了一些,但毕竟是个孩子,城府浅薄些也是自然。
只要听话,拓跋焘觉得并非什么大事。
唯有宇文黑獭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惊天神通,却是让拓跋焘都有些眼热,甚至是难以理解的。
“世间哪有骑术射术,都一点化具通的神通?还能收摄神兵,立天法眼,再能统帅同袍,合气结阵,岂不是兵家四术,以此神通具能修成?”
拓跋焘想不明白,只能道黑獭确实有所佛缘,只是凭着自家祖母撰写的几本佛经,就修成了几门佛门正统的神通。
自己要不要回去也好好看一下那些经文?
拓跋焘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暂时镇压下去,如今如何处理这一场凶案,却是考验他手段的事情。
得让宇文黑獭受些教训,消磨他几分傲气和野心,但又要及时护下来,免得真失了这小子的心,也别让手下以为自己护不住自己人。
正在思量之时。
却见宇文黑獭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小沙弥,小沙弥指了指心口,道:“用心去看!”
拓跋焘不禁摇头,这和尚只怕没猜出来,并非黑獭没能射杀那妖虱,而是在自己的逼迫下,不得不射死了人,惹下祸患吧!
这在装什么呢?
拓跋焘有心见得钱晨出丑。
但宇文黑獭却是心中犹如大鼓一震,在他眼中神秘无比,与那恐怖的轮回之地有关,身为;轮回行者,只怕是元神级数的存在,如今出言,必然有深意。
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以目见虱,目中全虱固然是箭术极高的境界,但是为将者,若是只能见虱而忘记了其他,却更不合格。所以寒浞炼成惊世箭术之后,并没有只见到箭术,而是敏锐的发现了后羿登上帝位后,荒淫放纵,箭术修为渐渐落下,所以才果断出手,取了后羿的性命!”
黑獭心中顿悟:“若是为将者,心中眼中只有箭尖所指,那就永远射不到要害!”
“那么,此局真正的要害是什么呢?我真正的敌人是谁?”
“是将主……将主对我心有不满,所以才故意以此考验我,我目的是要撑势而起,还要在将主之下保留自己的地位。将主掌握我前途性命,大大得罪不得,所以我必须射杀那人。但将主威权自握,我却不肯受他摆布,由他完全掌握我的生死富贵。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生死富贵,操之人手?”
黑獭了然:“所以,这一箭,应该射向的是真正的要害所在……”
这一刻,之前的那一缕黑气才骤然浮上心头。
“那是……”
他再次空拉开雁鸣弓,旁边的伙伴都道:“黑獭,你在干什么?你已经没有箭了!空拉伤弓,若是断了将主的雁鸣弓,你爹非揍死你不可!”
普六茹低调的在旁边看了许久,他知道自己是寒门汉儿,万万出不得头。
见到这一幕,却也是悄悄抬手,给宇文黑獭指了一个方向……
宇文黑獭弯弓空箭,指向那个方向,他睁开眼睛,这一次手中的菩提心木扳指同眼中的兵字印一并,生生睁开了‘心眼’,一瞬间,整个怀荒镇被他摄入眼中。
天上那只金色的划痕再次睁开一只眼睛,锁定了城中许多扭曲的影子。
“住手!”
拓跋焘刚喊出声,黑獭手中的弓弦便已经弹出。
这空射之箭,只有气机,将旁边的一众同袍的心神共振,一同囊括在这一箭之中,犹如成为了众人的眼睛,带着众人的神识飞射向镇中另一处军营。
无形的气机之箭,犹如飞矢,瞬间掠过数十里来到一处营帐前。
旁观的众人的眼神也随着这道长箭刺穿帐幕,来到一个昂然大汉,军中偏将面前,然后无形气箭透过了他的面门。
偏将面露惊骇之色,众人的眼睛随着无形之箭透过了他的皮囊,露出里面一尊无法形容的扭曲存在。
“月魔画皮!”
拓跋焘怒喝一声:“有魔头混进了军营之中!”
他拎起备用的长弓,自箭囊之中抽出一只破魔箭,佛门菩提木的箭杆上道门血纹钢箭头闪烁寒芒,以军中冲天而起的气血锤炼成钢,最能破万法!
随着黑獭一箭开出的视野,整片军营都被点亮。
此时拓跋焘身边的亲卫俱都张开了强弓,朝着数十里外的军营抛射箭矢。
那一瞬间无形的兵家锋矢阵成型,飞射的数十只重箭被一股无形的箭势囊括,上面的气机融汇一体,伴随着嗖嗖嗖的破空声,不断有军营上空的阵法禁制被爆裂的箭矢打开。
直到完全贯穿那层层叠叠的禁制。
天空之上,那一道金色的竖眼之中,亦有一道气机化为金色的长箭,随着黑獭无形气箭命中那尊魔头,骤然落下。
拓跋焘的破魔之箭和金色的长箭一前一后,落向军营。
金色的长箭后发先至,钉穿了人皮,将其中的画皮魔物连同皮囊一并牢牢定住。
然后便是破魔之箭紧随其后,将其贯穿,身上的皮囊顺着箭痕裂开,扭曲犹如恶鬼一般的魔头一头栽倒出来。
“黑獭!”
“再看看还有没有魔头潜入进来!”拓跋焘面色凝重厉声道:“请宗爱真人祭出照妖破魔镜,城中禁制施展到最大,我要让这些魔头无所遁形!”
又吩咐身边的家人道:“禀告祖母,快去!”
随着四方箭塔惊动,很快拓跋焘便持着兵符,登上一座箭塔,画皮魔物的尸体已经被拉去给城中驻守真人和诸多大将看了!
伴随着四方尖啸顿起,却是自知暴露的画皮魔在倾力制造混乱。
拓跋焘登上箭塔,金色的宝镜从城中木楼之中飞起,镜光一寸一寸扫过怀荒镇,拓跋焘拉开雁鸣弓随着镜光一点一点的挪动箭头,然后看到一道黑气便猛的射出一箭。
箭塔加持下,箭矢贯穿一切禁制,堪比阴神真人全力一击。
很快便有五六尊画皮魔死在箭下……
此时又有家人来报:“老太君让将主速速回军营来……出大事了!”
匆匆赶军中大帐,就听到自己的祖母凝重道:“那些被画皮魔物顶替的军中将士,具是这几天从武川镇回来的人!有人在截杀他们顶替,武川镇可能有危险!”
第十九章魔心画皮谋龙城
“月魔画皮,乃是魔道之中的无上魔法,这些魔头能将此初步炼成,必然是得了魔道真传的人物。”
宗爱真人神情凝重,摊开那一卷画皮。
眉目栩栩如生,乃至于气息修为煞气都被留在人体之上的皮囊,让人不禁恶寒。
“要真是魔道那尊大天魔出手……武川镇便危险了!”
拓跋焘起身道:“我们必须救援武川!”
“坐下!”拓跋老夫人沉声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唉!老夫人,贤侄既然有想法,就让他说嘛!”
曹家遣来的监军,抬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幽幽道:“此番若是慕容垂真的出手,还需要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年轻人有想法,大可直言!”
“仰仗他们?”
拓跋老夫人冷声道:“他们这一代,连慕容垂是何等人雄等都没见识过,这不是栽培,这是让这些年轻人送死!”
老夫人拄杖来到那人皮之前,凝视着那皮质滑腻,犹如活人一般的人皮,道:“月魔亦是寿魔之一!此人皮被活剥下来时,乃是连同其人相一同剥离,便是佛法精深的大德也看不出端倪!而其中顶替的魔头却不过区区本命……可见剥皮者另有其人!”
“人皮之中,不仅有他的修为、煞气,甚至连记忆都留在了人皮之中……”
“这般的手法,距离《月魔画皮经》最高深的境界——月魔窃命,也不过相差少许了!”
“月魔窃命?”宗爱真人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月魔画皮,窃鬼神命,以瞒天寿!其证得画皮道果后,世间修习此道者,便可借助来一丝画皮道果,将人皮连同其命数,寿元一同扒下来!”
“这般修为的魔头,距离元神也只差一步……若还非此次的幕后黑手,那就真是……”
拓跋老夫人神情凝重,话音落下,却是满帐之中寂静无声。
拓跋焘一字一句道:“无论如何,武川镇必须去救!”
曹氏监军饶有兴趣的看着拓跋焘,道:“月魔画皮如此精妙,却不知贤侄是如何将其看穿的?”
拓跋焘神色微动,有心掩饰了黑獭的存在:“不过是此魔终究不熟悉军中作风,我兵家修士人阵合一,身随阵动,让此魔却是露出了马脚……”
曹氏监军沉声道:“此番魔头隔绝六镇交流,使得我等耳目俱瞎,先前宗爱真人已经以秘法联系过武川镇中的那位镇守真人,却并无消息。如此危急之下,大军若是救援武川,却连耳目都没有!”
“一旦被围点打援,中了埋伏,只怕救援不成,怀荒镇亦要赔进去!”
“其他几镇呢?”拓跋焘问道。
“也无消息……只怕我等的联络,已经被隔绝!便是派出的飞骑,不过数十里,也就此无影无踪。”
曹氏监军感叹道:“如此用兵之深,当真有慕容垂的影子。”
“如此必须在其撕开武川,彻底断绝六镇联系之前,撕破北疆大阵之前,打通和其他五镇的联络!”拓跋焘继续道。
曹氏监军叹息道:“我知道此乃存亡之际,各方同心协力,坦率之时,但问题是——谁去?”
“我去!”拓跋焘断然道。
拓跋老夫人脸色一青,冷冷道:“你去?你可知道慕容垂若是真来了,只能说这千年之间他已然寻回了那件灵宝,重炼了魔军!他既然切断六镇联系,那必然会防着人打通脉络,你若带着人多出去了,必然是大军围剿。若是人少一点,亦有魔头截杀……你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吗?”
“为何不问问,诸多阳神真人为什么不敢出去?”
宗爱真人咳嗽一声,解释道:“并非我等无胆,而是依托城池大阵,慕容垂攻城我等还有一战之力,但是若离开了城池,遇到慕容垂便是十死无生!”
老夫人冷笑道:“尔等能坐镇雄城,对敌元神,乃是因为六镇罗列北疆,数千年来修缮自仙秦时便有的防线,立下的北疆大阵!若是武川被破,大阵残损,六镇迟早一一沦陷。”
“长安那边还没有消息!”宗爱真人凝重道:“我等守到元神真仙来援,便还有转机!”
“慕容垂不动则已,一动必然勾结北疆妖部和柔然大军,如今引而不发,只怕是妖魔胡人三者联军大军未至。待到一切准备妥当,武川镇破,三者大军一跃南下,便是元神真仙赶来,又能如何?”
“北境半壁沦陷,千万生民沦为妖魔口粮!”
“昔年北方十六部之乱,难道还要重演吗?”
众人听闻俱都侧目——昔年北方十六部之乱,不是你们拓跋部入关引起的吗?
“拓跋焘,我等给你全力的支持,打通前往武川和其他军镇的道路!”宗爱真人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建立与其他各镇的联系,便是大功!”
“属下领命!”拓跋焘拱手抱拳道。
帐中争论方休,拓跋老夫人面色凝重对身边的侍女道:“将那位小师傅请过来!我要与他谈论佛法……”
侍女一愣,现在?谈论佛法?
但依旧点头退下,少倾就将钱晨带到了帐中。
拓跋老夫人一见钱晨,就屏退左右,道:“慕容垂若是出手来袭,大师可有应对之法?”
钱晨淡淡道:“你应该考虑的是,不要把他吓跑了!”
拓跋老夫人面露苦涩,道:“大师果然亦是真仙,只是大师在我六镇危难之际来此,究竟有何用意?”
“我自从北方大乱平定,朝廷迁都长安之后,关中形盛,当能固守,耗费无数的北疆六镇渐渐只能防御北方妖魔柔然!”
“长安洛阳两京,固守关东关中,乃是我大魏心腹之地。”
“我北疆六镇,此时便爷爷不疼,奶奶不爱,若是还是昔年兵甲充足,武库完备之际,又何惧慕容垂之魔军?”
“但如今,休看镇中兵家子军容尚且整备,但无马无甲,无兵无箭,种种兵器物资,实则空缺万分!莫说连绵时日的战争,便是一场大战,都需要我等子弟的血肉来填!”
钱晨平静道:“不是还有朝廷吗?”
“朝廷不会来救我们了!”
拓跋老夫人淡淡道:“诸公早已对我等借北疆妖部入侵之口,要粮要兵甲感觉不耐。”
“这些年北疆物资渐空,却是长安洛阳重建禁军之故。他们只怕恨不得我们和慕容垂、妖部拼的两败俱伤,然后再由他们压上,连同六镇隐患一并收拾!”
“但我等只是为了维此儿郎们的修行!”
“若是六镇这一代我们辛辛苦苦培育的兵家种子完了!他们真以为能抵得住北方魔军和妖部吗?兵家种子,传承艰难,从来不是***厚禄,修行资粮能堆出来的。需得浴血沙场,一刀一枪的拼出来!”
“能有我六镇儿郎,十多岁便纵马草原,掳掠柔然胡部,猎杀阴山群妖历练出来的血性吗?”
钱晨默然无语——你看,柔然和北疆妖部为什么要和慕容垂联手的原因,不就出来了吗?
“六镇之军,乃是河北汉姓,鲜卑诸胡,乃至一部分你们汉姓大族混同而成。曹氏一贯是提防大于倚重……如今六镇兵甲已空,年轻一代却还未成长起来。如今投入大战,便是用这一代的儿郎的命,去耗,去拖!”
“大师来此,多半看中的是这些人……”
钱晨微微抬头,凝视着这老夫人,发现她才是怀荒镇中,藏的最深的那个人。
“万古魔劫将至……若非如此,慕容垂不会倾尽千年积累而来!”
拓跋老夫人淡淡道:“魔劫之中,兵灾最为深重,普天之下,若还能有练成强军的地方,唯有六镇了!”
“大师,无论你是何方,我六镇有何可图谋的,老婆子心里却是清楚得很!”
钱晨缓缓道:“但是,老夫人的爱孙似乎也看上了这批班底……”
“他没时间了!”拓跋老夫人断然道。
“大师现在可以说,你是哪一家的图谋了吧……”
钱晨微微思虑,便道:“陇西李氏!”
拓跋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了钱晨一眼,道:“阁下竟是……难怪!我记得武川镇李家有一个庶子在。”
“不一定是他!”
钱晨淡然:“慕容垂我可以出手,但此番大战,亦是一个难得磨炼他们的机会。”
两人交谈几句,建立了一种无声无息的默契,便见钱晨看向了旁边的那张人皮,凝视着人皮的刀口,钱晨淡淡道:“手艺不错……”
比得上我当年剥下来的夜叉皮了!
这半句钱晨却是咽回了肚子里。
他转头看向拓跋老夫人,笑道:“只可惜,比起夫人来,还是差了一点!”
拓跋老夫人平静的抬头,看向钱晨,淡淡道:“这尊月魔至少是阳神级数,而我只是区区一个阴神小修……”
“所以才更难得!”
“那月魔只会扒下其他人的皮,无非是窃夺他人记忆,身份,相貌等等外相。但真正的画皮之道,剥下的应该是自己的皮才对,将富贵,荣辱,悲喜,乃至命格等种种相剥落下来,化为皮囊始终包裹着自己。而本心深藏,不露于外,这何尝不是一种‘画皮"?”
“而且,这才是真正的‘画皮魔"!”
拓跋老夫人微微一笑,继而大声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化为娇媚,道:“黄泥身和尚笑月魔皮老妇,大家具是一具臭皮囊?真真假假,又有何重要。”
“我前半生经历无数悲喜,荣华富贵,娇容面相又能如何?便是天生凤命,亦不敌他人变心。如此种种离于本心,将蜕下的本相一一描绘在皮上。画皮不落,这皮囊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
“倒是小师傅,一眼能看穿我佛皮魔心之人,必然也是魔道巨擘!”
“小师傅想要看我一眼吗?”拓跋妇人的声音变得宛若勾魂一般。
这尊同样修行月魔之道的大能,生生将自己前半生的皮囊与本心脱离,然后一一描画,无论是苍老,背叛,佛法还是之后种种,具都是描画而已。
这才是‘画皮"!
而其本心却在皮囊之内,修成了另外一尊法身。
画皮是一身,为佛!
魔心是一身,为魔!
如此她才能看穿钱晨无穷业力,六大神通缠绕之中,依旧炽热的魔性。
双方具是佛骨魔心臭皮囊,此番相间,却是魔道之中,一次绝妙的巧合。
钱晨闭上了眼睛,却见拓跋夫人挣脱了皮囊,一尊美丽的无与伦比的女子赫然从苍老的皮囊中挣脱,显化打出一击,印向钱晨的心口——魔心印!
索求魔刀,在钱晨的心中微微出鞘。
拓跋夫人瞬间遁回了皮囊中,化为拓跋‘老"夫人……
她老老实实坐定,再不敢显露魔心。
因为面前这尊存在,真正显露魔性,才是无底深渊巨口一般……
“九幽道魔心宗……”钱晨缓缓开口:“皮囊为月魔画皮,本心却是魔心如痴,一外一内,具成阴神,只要你将魔心修成无相神魔,便可成为魔道阳神之尊。”
“看来拓跋氏,并不只有佛门在支持!”
拓跋老夫人微微一笑,苍老的声音叹息道:“老太后终究以佛心炼化了魔骨,昔年她害死曹麟的时候,心中陷入极大的悲痛和内疚,由佛入魔。”
“但终究这两人还是相爱的!曹麟留下的后手,让她成就元神,但也叫她立誓,拓跋家无论如何都不能篡夺曹氏之位。”
“如此我两家这才能勉强和睦……”
“但我就没那么好运了!昔年那负心汉可是真想杀了我,而也是由我,亲手逼死了他!”
“至我之后,曹氏才彻底撕破了脸,提防我拓跋家。”
“哈哈哈……昔年他为那魔门圣女准备的皮囊,终究还是被人炼化,只不过那尊月魔不是别人,正是我。他以为那魔门女子披着我的皮囊,却不知是我的心,代替了那女子的魔心。”
“最后背刺那一刀的时候,他的表情……真精彩啊!”
拓跋老夫人笑声落下,最终平静道:“六镇良家子,我可以给你。但你也要助我一件事……”
“什么?”
“助我夺得慕容垂手中,那件能支撑他千年之后再起的那一尊灵宝。”
“昔年他在参合坡失落此宝,数千年后卷土回来,必然是因为此宝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拓跋夫人平静的诉说着一种绝大,说出去只会被嘲笑狂妄的野心。
灵宝之尊,什么时候是元神之下可以觊觎的了?
钱晨神色一动,却是道:“你想要匈奴北胡之中传承无数载的圣物——龙城?” 第二十章天魔重临联妖戎
阴山黑沉沉的,横断草原,宛若一道突然拦起的黑色边墙。
相传这里是幽冥和现世的交界,匈奴人魂归的圣山。
山底之根一直通往无边黑暗的九幽。
但此时阴山之中却打开了一条道路,一队铁骑疾驰而过,胯下的黑马披着骨甲,四蹄燃烧着碧火,沿着阴山之中开辟出的峡谷,渐渐闯入一片死寂的世界。
那世界位于冥冥之中,不在现世,不在幽冥,不在此岸,不在彼岸,甚至不在中间。
一座巍峨的城池位于半山腰,其四面拦起宛若铁铸的城墙,高若百丈,笔直如仞……
一条黑龙和一条白龙蜿蜒着盘踞在此城的核心。
黑龙乃是由无数阴秽黑气凝聚而成,它从九幽之中探出半边身子,龙身汇聚着无数幽冥世界,龙首落在黑城最为核心的宫殿之上,同白龙之首,一并托起一座龙宫大殿。
白龙乃是浩浩荡荡的天河界流,它从诸天万界之中分出一支河流,化为龙躯。
白龙之首高居界海之上,同黑龙犹如太极一般相互偎依。
黑白龙首靠在一起……
这正是匈奴圣城,藏于冥冥之中的灵宝——龙城!
其在武帝时期被数次破灭,最后随着匈奴汉的覆灭一并落入诸天界海之中,最后为慕容氏所得。
在大天魔慕容垂手中,威名达到极盛。
最后才被北魏正邪两道将魔军包围在参合坡,屠戮殆尽,而数尊元神真仙围攻慕容垂于龙城,被前代楼观道主燃烧阳神以一记太极印,引动灵宝道尘珠之威,将慕容垂烙印在龙城之中的本命灵光打散。
然后由北魏曹氏的两件灵宝,冰井台、金凤台,以及佛门三件灵宝合力出手,将龙城打落诸天界海之中。
这才废了慕容垂手中,这座号称联通四界,镇压界海虚空,随意遁藏,专用于战争的灵宝!
而此时此刻,慕容垂却立于龙首之上,俯窥龙城,在那时间的顶端,空间的顶端,俯视下方的无穷世界。
那不可见的时光,在他身边泛起微微的涟漪,犹如水波一般呈现在众人的眼中。
不同于昆仑镜掌控时空的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慕容垂立身于时光之上,犹如一块巨石横在时空长河上,任由宙光真水,宇空之海冲刷,翻滚波澜,时空在他身体周围加速流逝,不断变化……
穷奇妖圣浑身煞气弥漫,就是世间最为凶厉的冤魂厉鬼,犹然要融化在那纯粹之极的煞气中。
它却依然敬畏的盯着那一袭白衣,俊美青年一般的慕容垂。
“昔年太古之时,先天神祇以后天生灵为食,使得最为慈爱后代的始龙大怒,摧毁神庭在四海的统治,然后天帝降罪,诛杀始龙。祖龙配偶被杀,因此才奋起反抗,龙族这才揭竿而起,反天伐帝!”
“终究不敌,被屠戮无数!”
“祖龙亦陨,后来被尊为太古五皇之尊,首倡伐天。”
“便是战争中龙族打造的三座龙——祖龙宫,始龙宫,应龙宫,亦都被先天神庭摧毁。神庭以始祖双龙的遗骸和三座龙宫为基,将无数罪龙镇压其中,便是最初的灵宝——远古龙城的雏形!”
“很少有人知道,远古龙城最早乃是囚禁诸龙的监狱!”
“后来,诸多后天生灵的始祖纷纷起义,麟皇率领大军打入了囚禁诸龙的罪城,释放诸龙。”
“原皇为其族夺回了始祖龙珠,嬴皇为其族将罪城打造为龙族镇压四海的战争灵宝——远古龙城。而为了偿还人族此番之情,龙族应龙大将臣服于黄帝,为其争伐四方。”
“应龙更是将自己的龙宫——应龙宫打造为和龙宫,为黄帝在四海的行宫……”
“在最后浩浩荡荡的伐天战争之中,远古龙城被打的几乎破灭,最后龙族以牺牲始龙珠为代价,重铸远古龙城,而应龙和黄帝之女旱魃的一对子女,在最后的战役之中化为黑白双龙,血战陨落。”
“应龙悲痛欲绝,将它们的龙躯铸入龙宫之中……”
“而后五色神庭的血脉流传,其间几经生死起伏,最后在天夏神朝,登极为帝,是为夏后神族!”
“后来天夏神朝覆灭,一部分夏后神族挟了和龙宫,逃到了北疆的茫茫草原上,那便是匈奴之祖,我诸胡的祖先。他们以和龙宫为殿,打造神城,想要杀回中土,匡复旧国。这先祖之地代代流传,被匈奴人倾尽一切打造,无数代撑犁孤涂埋葬于此。”
“他们以太阳金精打造金人,祭祀他们被称为‘日"的祖先!”
“这便是龙城!”
慕容垂缓缓讲述从太古而来的那一段历史。
他立于龙殿之上,掌心摊开,由龙城之中黑白双龙的道果雏形打造的龙魂,被他握在手中,犹如玉玺,姿态宛若掌握天下。
“我等亦是黄帝之后,夏后神族,乃是第一代的天朝之子,为何不能拥有这中原大地?”
“龙城,便是一代一代诸胡争夺天下的野望!”
圣地龙城以应龙的一对子女——黑白双龙打造。
黑龙子继承了母亲旱魃的滔天孽气,如九幽之子,身躯乃是诸天万界无数幽冥世界的残骸打造而成。
白龙女却是应龙血脉,神圣高贵,乃是宙海之龙。
以他们的道果雏形打造的龙城,可以遁入诸天界海之中,如周天星舰一般,乃是征伐其他世界的要塞。
龙城四门可以贯通四个世界,更能借助黑白龙躯,入侵其他世界的幽冥和时间流。
但它本身却是一座大世界的雏形……
昔年仙秦打造周天星舰,未必没有效仿龙城的意思。
但后来,仙秦的周天星舰,效仿龙城,成为龙城,超越龙城!匈奴人的圣地被打得遁离地仙界,逃到诸天万界极深的隐秘之地,直到仙秦破灭,才敢回来。
而后遇到仙汉,又被两尊不世出的兵家骄子轮番蹂躏,龙城残破大半。
最近一次龙城受损,还是被某灵珠迷迷糊糊之中打落灵光,沉入诸天界海之中。
也不知道慕容垂花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它寻回。
有了龙城,便可入侵其他世界,也只有这般掠夺其他世界的资源,才能供养得起慕容垂手下的魔军。
所以龙城失落,魔军覆灭后,慕容垂才迟迟无法重建魔军,以无敌军神的姿态归来。
穷奇妖圣看着已经恢复全盛的慕容垂……
龙城沉浮于界海间隙,成为扎根时空长河的一口礁石。
其中潜藏无数小洞天,只见种种魔头穿梭其中,军容整肃的铁骑在四门进进出出。
被征服的三个异域世界之中,无数战争物资送入龙城!
身为北疆妖部的代表,穷奇妖圣心有忌惮。
兵家大天魔的不败威名,着实太过恐怖,若非北疆妖族也是被死死困在北疆之外,被人族排挤边缘的穷途之兽,它绝不会选择和慕容垂联手。
但是六镇这些年困顿至此,依然不断培养后辈人才,着实有些太扎眼了!
若是让六镇崛起,首先要被打压的便是他们北疆妖部。
头戴骨冠面具的柔然大巫一顿手中的巫杖,沉声道:“此番我们三家联手,便是要彻底打穿六镇的铜墙铁壁,覆灭阻挡我们北疆南下六颗钉子!”
“我柔然大军已经逼近阴山,即将穿插而下,直袭怀朔镇!”
“妖部儿郎亦已经抵达柔玄镇外,不过抚冥玄柔太近,守望相助,有些麻烦……最好还是袭击其侧翼,我等随时可以攻伐怀荒!”
穷奇妖圣挥手散开龙殿下方的茫茫白雾,居然显现出了俯视北方大地的视角来。
大地之上,一道铁壁横绝北疆。
自西而东依次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镇。
只要截断武川,那么整个六镇防御将被分为东西两大块。
柔然、妖族各自袭击西东线,而最为精锐的魔军一旦攻破武川,便可穿插做大迂回。
无论袭击东线的抚冥、柔玄、怀荒三镇,
还是包围西线的沃野、怀朔。
只要突破武川镇,向西则河套危矣,向东则直插平城……
“六镇依靠城池和阵法,各有一位阳神真人主持时,便是元神真仙也无法撼动。就算攻破武川,他们依城而守,也一时无法拿下!”
“我们三方能出手的元神真仙不过三人!”
“而北魏拓跋太后已经证得元神,掌控灵宝金凤台,就算她要坐镇长安,也有曹皇叔可以随时带着冰井台支援!”
“长安城中,至少有五尊元神,除去皇族二尊之外,还有雪山大轮寺坐镇密宗汉地祖庭青龙寺的雪山大法师。”
“道门北天师寇谦之……”
“以及长安世家之首,出身清河崔氏的崔浩!”
“一旦我们短时间无法拿下六镇,西线长安元神无论是从潼关逆黄河而上,入晋阳阻挡我们,还是西往统万城,突入沃野镇……”
“只要灵宝冰井台入沃野,那沃野、怀朔就不需要固守,而是可以随时横断武川。”
“东线再有洛阳的元神来援,持灵宝从平城入抚冥、柔玄。”
“两线攻势如钳,能轻易夹碎你突入进去的魔军!”
穷奇妖圣冷静分析道:“到时候六镇各有元神真仙携灵宝坐镇,四方元神包围而来,长安那边再祭祀九州鼎,让自古笼罩中土的结界落下,便是龙城也无法出入虚空。怕是会重复昔年你被围杀在龙城的那一幕!”
慕容垂身披大氅,神情冷淡,对于妖胡两方的种种顾忌,并不以为意。
“长安冰井、金虎两台动不了!”
他平静道:“拓跋氏图谋铜雀台已经不是秘密,我已经遣人袭杀曹家麒麟儿玄微,将他引向漳水方向。”
“他携着曹家仅存的两尊铜雀,拓跋家带着铜雀的那人,以及你妖部的那一尊铜雀,如今统统在漳水附近,还有佛门手中的一尊,崔家手中的一尊。”
“如今已经过半,虽然不能九尊铜雀一起将铜雀台拉出水眼,但也足以开启铜雀台,送这些人进去。”
“拓跋家和曹氏正面的冲突蓄势待发,曹皇叔必然会去救玄微太子,比起他家的元神种子,乃至于镇族灵宝铜雀台来说,六镇再重要也只能等着。”
“北天师寇谦之如今不在长安,前番海外大变,他秘密前往了渤海,扼守北方和海外的门户。”
“雪山大轮寺不会出手,而且他们因为镇压了曹氏从归墟带回来的两尊金人,被一尊邪灵所侵扰。根据我的情报,那尊邪灵来历非常,可能是海外这几年兴起,一个叫做天咒宗的小宗门供奉的‘祖师"。”
“可能是归墟之中埋葬的旧神,因为青龙寺妄自镇压那两尊来历神秘金人而触犯了它的禁忌……”
“长安不会出手,那洛阳呢?”柔然大巫祭沉声问道。
“洛阳的元神不是不会出手,而是已经出手。白马寺律宗的那尊元神携九重金塔回来后,便已经秘密前往平城,如今就在六镇的后面。”
“但净土宗的竺昙摩为归墟感染的魔念所困,只能留在洛阳!”
穷奇妖圣脸色剧变道:“洛阳的元神已经来了?他们就不怕南朝建康突然发难吗?若是王谢两家联手北伐,渤海高氏的那尊元神背叛,洛阳岂不瞬间沦落,关东落入南朝之手,河南河北尽失?”
“司马师失踪了!张天师推算,司马懿将要归来,王谢两家忙着应对此番大变,无力北顾了!”慕容垂淡淡道。
“可是,平城若有元神……”
慕容垂淡淡道:“无妨,我会出手!”
他负手立于龙城之巅,冷冷道:“无论有没有元神,亦或是一尊,两尊元神,三尊元神,皆不足为惧!一旦我慕容铁骑踏出,那一尊元神,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乃至北方潜藏的五帝世家出手,亦有夏后氏为我们挡住。血海,九幽两道亦会牵制住道门的北方大宗……”
“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
“万古魔劫将至,地仙界即将天翻地覆,若是我们还不能把握此时机,那么日后的舞台,将再无我们容身之处!”
“便是这龙城,亦要弃了我,寻找能重兴夏后血脉的人……”
慕容垂深深凝视着龙城下方的诸天界海,好像在其中看到了无边的黑暗翻滚,九幽涌现,天界垂落。
然后缓缓抬起头来,仰望着混沌一片的苍穹,这尊大天魔低声道:“地仙界毕竟是地仙界,底蕴实在雄厚,昔年我纵横元神不败,便以为无敌。岂料只是一个未证道元神的楼观道主,便给了我终身难忘的教训。”
“哈哈……这些年,东征西讨无数方世界。”
“便是元神真仙,我也毙杀了数名,哪有地仙界这般动辄灵宝出手的……”
慕容垂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归墟那边传来的情报。
龙族的远古龙城受创,玉家玉京山亦空回。
楼观道的元神底蕴出世,还有那枚——太上道尘珠……
若是此人出手,才会真正打乱局势。
所以纵然准备没有达到万全,慕容垂也不得不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