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安平:画家的古堡(五)
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引起了妇女的注意。
不过在面对那些权贵人家的私事时,最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也会收敛一些。妇人自觉噤声,从摊位上拿起了一根硬邦邦的奶油面包,“带回去吃吧。”
“其实假期在屋子里多休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柯银接过面包,露出一丝苦笑,“但愿吧。”
“希望这个可怜人的伤口不会感染,不然可有的忙了。”她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被莱克背着的人。
不知道他们救回来的人是否有意识,放到莱克家床上,他们正在犹豫该找谁为这个人处理伤口的时候,对方睁开了眼睛,拒绝了帮忙清洗上药的援助。
“我可以自己来,麻烦你们为我准备一些清水和药物吗?”
在独立世界里并没有装扮成男人的必要,而且性别上的误会也会很不方便。
等钟天明换好衣服,手掌手臂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后重新走出来,小情侣直接看呆了眼睛。
“你要吃点儿东西吗?”
柯银在之前已经笨手笨脚地给小婴儿换过了衣物,很艰难地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旧衣服,但柔软的棉布让小孩子没有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甚至因为刚在被喂了一些面包糠泡的牛奶,此刻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麻烦你们了。”钟天明用白水就着硬邦邦的面包,吃了进入画中世界后的第一顿饭。
东西不好吃,却让身体得以回暖,眩晕感也消失了不少。
钟天明在这个世界留了下来,留在柯银的家里,他换回了女装,撤掉了脸上不必要的伪装,重新留了一头长发,从小一直被束缚的胸脯也被释放出来。
她在这里过了很久之前就想像过的生活,在一个有篱笆的小院子里,穿着连衣布裙,很安静的一座就可以一下午。
这是一个慢调的镇子,钟天明会在柯银家里搞出一些奇怪的食物,但那些食物的味道都不错,于是钟天明的借助很受柯银一家的欢迎,他们甚至计划在镇子上开一个小餐馆。
钟天明在这里广为人知的也不是他现在的名字,而是钟楚楚。
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也算意义重大。
“楚楚姐,你在看什么?”柯银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出来,钟天明应声回身。
“发会儿呆。”
“下午我们一起去花田逛逛吗?”
对于庄园莫名其妙的失火,每一个得知的人都感到了惋惜,但也没人提出要到变成一片废墟的地方一探究竟。这些镇民似乎热情又冷情,他们能不问缘由的接受一个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陌生人生活在这儿。
“可以。”钟楚楚拉了下自己的衣服,将遮阳的草帽扣在头顶。
——
这又是什么地方!
趴在办公桌上准备睡过工作时间的林远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他觉得自己可能又是某个凶手身份,因为他手上拿着火把,地上充满着汽油的气味,连他脚下也是粘稠又湿滑的液体。这样的环境里,只要跌上一跤,准保是葬身火海的结局。
可如果这把火不放的话。
远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凝固的满地都是。
没看见凶器,林远小心翼翼地摸了自己身上,没找到。
“靠。”厄场试炼不是让他当被害者就是让他当凶手,就不能对他善良点儿吗?!看情况这次还是屠杀,这些人的冤魂要都能出来找他报仇,他还不得替那真正的罪魁祸首被生撕了。
“达尔斯特不是灭门惨案的凶手,他只是一个有着怪癖的可怜人。他喜欢凶杀现场的氛围,喜欢和死人共处一室,享受善后工作——但他从不敢亲手杀人。”
“留下现场可以留下更多关于凶手的线索,但可能不足以真正抓到他,更会让真凶得知合作关系的破裂。”
时隔多日,林远终于再度得到了试炼场的提示。
真是难得。
可他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意思是如果他现在不放这把火,就会成为一个杀人狂魔的眼中钉肉中刺。作为合作对象,对方知道自己身份,自己却不知道对方身份,这种可悲的不对等合作关系。
关于自己现在身份的消息,要是能再多提供一些就好了。
——事情是这样的。
林远没想放火,毕竟他不害怕凶手会对付他,甚至希望凶手能那么做。
可碍不住地太滑,腿一迈开跟被人抻了一把似的。火把以一种他非常不希望的状态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掉到了倒出的汽油上。
火一瞬间燃烧起来,林远能做的只有尽快逃离火灾现场,不然他身上沾染到的汽油足以让他实现人体自燃。
林远并未直接离开,而是一直等到大火烧净,天边出现熹微的晨光,他踏进一片废墟寻找线索。
什么也没有。
只有几间独立的仓库和储物室因为离别墅较远而幸免于难。
里面的物资倒足够林远撑过漫长的一段时间,这也让林远不是很想离开这里。前后都是茫茫一片原野,这让林远一时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对方会对这么一大家子人痛下杀手,应该有理由吧。最重要的是,不是团伙作案,一个人怎么可能杀掉那么多人。
是投了毒还是因为太过熟悉,庄园里的每个人对凶手都没有防备心。
钟天明很少离开镇子,他不觉的那片布满有毒植物的空间值得他细细探索,也不知道该如何从这里离开。
既然那个小孩子代表希望的话,她想将对方抚养长大。
独立世界和正常世界的时间流逝是不同的,钟天明打算把孩子养到十八岁成人之后看看。也许因为这样的生活环境太过美好,让她舍不得离开。
直到跟着柯银出现在花田,钟天明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
只匆匆一眼的画给他留下的印象没有多深刻,可这片茂盛的田野和那个充作背景的磨坊,简直和那一眼能够完美契合。
而那对小情侣。
钟天明猛地扭头看向她,“你会有想要逃离这种生活的时候吗?”
“什么?”柯银讶异地瞪大眼睛。
钟天明和她带笑的眼睛对视片刻,“没什么。”
“这里也没有花啊。”
“有的。”柯银蹲下身子,将高高的杂草往两边拨开,更低矮的小野花才露出了端倪。
“这里的风很大,即使生活在缝隙里,也偶尔能照到阳光。这些花虽然不大,但开的很美。”
“确实挺美的,但它们选择错了自己呆的地方。”
也许这个世界,真正拥有的是恐怖的同化能力,它会让人在这个世界里流连忘返。如果陈宇杰对林远的描述没有隐瞒的话,离开这个世界,同时也会失去这段记忆。
会有这样规则的独立世界不在少数,往往这样的世界更加难缠。
突然觉悟了这一点的钟天明迅速打消了在这里留上几年的想法。
上半部分是红色的风车磨坊,如果不是夜晚分辨不清颜色,也许她能更早发现这一点。
现在还不算太晚,那个小婴儿现在也会啊啊地咧着嘴喊钟天明楚楚,再踉踉跄跄地扑到她怀里。
养个孩子,再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感觉很温暖,可她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钟天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柯银,这就是留下的代价,被整个独立世界彻底同化,失去自己的灵魂,成为画卷的一部分。
只在偶尔清晰的间隙才能透露出求救的信号。
他可以花费时间去等待一个结果,却不能以失去自由为代价去赌。
“我看镇子上似乎没什么娱乐场所。”钟天明也蹲下来,学着柯银去找藏在草地里的小花。
“对啊,烟酒和**都是引人堕落的恶魔,镇子上的人不欢迎那些!如果我的莱克也喜欢那些东西的话,我一定会和他分手的。”柯银一边说着,一边嫌恶的皱了皱鼻子。
“你怎么会对那种地方感兴趣?”
“我不是想不起来我是从哪里来的了么?只是脑海里总模模糊糊的出现一间赌场。”钟天明仔细回忆着当时桌子上扎着的那把刀子,刀柄上刻的字,好像是苦葛。
“也许我不应该一直停留在这里打扰你们,而该去找找自己的家。”钟天明将自己回忆起来的画面细节一点点讲给柯银听。
柯银听的很认真,却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听阿婆说,米椒市有赌场和酒馆,还有贩售漂亮成衣的裁缝店,不过我从来没去过,去哪里太远了,要走上个十天,即时称作驴车也要坐上三天。”
“等到我和莱克结婚的时候,大概才会去上一趟吧。”柯银眨着眼睛,唇边的笑泄露了她的好心情,“到时候我们要购买新的喜被,市里的绣娘手艺会更好,能够绣出栩栩如生的鸳鸯。”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采着花,钟天明从她口中倒是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小时候的记忆啊?早就记不清了,不过我是跟着阿婆长大的,也没见过什么外面的世界,镇子上的一切就已经很好了。”
“你不好奇,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吗?”果然会模糊掉原本的记忆,通过旁敲侧击,钟天明发现她的记忆也只有最近两年。
不知道古堡里的那副画被挂在那里多长时间了。自己居然能听见这个完全被洗脑成功的女生的求救,也是很奇怪了。
“瑞恩可以拜托你们帮忙照顾吗?我想我有必要去你所描述的那个地方看看。”那个小婴儿的名字最后是由着这些‘当地人’取的,虽然还挺喜欢那个小孩子,钟天明却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自己会留在这个地方。
取一个让他感觉与自己无关的名字,能够降低他们之间的联系。
和一切独立世界的人物建立了亲密的感情,在未来都是很难熬的一件事。
在林远终于决定离开废墟的时候,钟天明已经决定要去市区了。
林远准备离开,是因为食物彻底被用光了,继续留下去他可能会被饿死在这里。为此他不得不收拾了一下有价值的东西。
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完全出于林远对试炼场“试炼任务相关一定会主动找上自己”的错误认知。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没有亡灵来纠缠他,也没出现任何匪夷所思的变化。
等待让他失去耐心,一年的独处时光让林远整个人都要发疯。
决定离开而不是收割那片成熟的麦田,是林远迫不得已做出的决定。再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说不准凶手已经杀了更多的人,甚至忘了这一家子。
林远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于是他从自己这段时间常呆的花园院落出发,但这个方向和钟天明当初选择的方向是相反的,林远也第一次接触到试炼场的边界。
他呆愣的看着眼前与天地相接的漆黑断崖。从走入这个区域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漆黑,以他的眼睛,也无法看到任何影像。
身前的世界一片虚无。
也许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林远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恢复成无穷无尽的原野景象。
自己走错路了。
试炼场看来也不是无止境的,这样反而让林远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更真实一些,不然他可能真要因为独处时候的思考而怀疑人生了。
方向错了,那就掉头走。林远摸了一下背后沉重的包袱,苦恼所剩的食物不多了。幸好以他的消化能力,即使靠吃草也能撑到离开这片原野。
林远到达镇子的那天,是钟天明出发前往米椒市的第二天。
林远总算见到了活的人,他此刻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一个有棕色卷发的中年男人,衣衫破烂,长相看起来很阴郁,头发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胡子拉碴的下半张。
他的出现不被这个镇子所欢迎。
几乎一瞬间林远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并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林远一开始就抱着他很快就能离开的想法,也没有认真打理过,这就导致了外在形象更加邋遢。
“嘿,男人,这儿不适合你!”
“对,这里不欢迎你。”
从他身旁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会不友善地奉送他这样一句话。
228 安平:画家的古堡(六)
林远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形象到底有多不受欢迎。
他没能雇的上驴车,于是要走上十天,幸运的是这个小镇上的人不愿意留下他,但给他指明了上去市区的方向。
这还真是个看脸的世界。
林远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钟楚楚此刻已经定着自己的新名字和装束跳下了驴车,找到了暂住的旅店。她只需要每天当三个小时的服务生,就能换取一日三餐。
一个笑容甜美干净的女孩子无论在什么地方,总能活下去的。
尤其是这姑娘偶尔还能兼任一下保安的工作,有个油手油脚的小偷在想要顺走桌面上那个看上去就很贵的打火机的时候,被钟楚楚直接掀翻按在地上,拼命挣扎也没能站起来。
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但力气大的过分,反应还敏捷。
老板娘由此很欣赏她。
说起来,不得不提一提这里的老板娘。
在鱼龙混杂的贫民区开了这家小旅社,前面门面支了摊子,兼做餐馆。在这种地方,钱总是不难传的,但少不了想要占便宜的客人。
老板娘就是顶犀利一女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把烟袋磕到别人的脸上,一根长棍能玩出花来,当初没少锤过不开眼的人。
她是如何有那么好的功夫,倒是个谜。
钟楚楚倒是能猜出个大概来。
在那十三幅油画里,她曾经见到过这个女人,只不过这个女人在画中还不是这个身份,而是暧昧地伏在男人身上的妓女。
她眼角的那枚泪痣和上挑的眼尾,再加上那一身红到发亮的裹腰小礼服,让钟楚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也是钟楚楚决定在这里暂时停留的主要原因。
老板娘叫十八,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老娘永远十八岁。
女人无疑是美丽又魅惑的,钟楚楚一直想从她嘴里套出些话来,但欣赏她的老板娘却不是很愿意同人有些语言上的交流,做的最多的就是喝酒。
在夜色深沉的晚上,对着月光摆上一张小方桌,从二楼的露台望着天,自饮自酌,还能瞧出些许惬意。
远处的红灯区昼夜不歇,有嫖客醉醺醺的离开温柔乡,留下满街恶俗的黄话,坐在高处喝酒的人也只当听不见,生生活出几分闹中取静的感觉来。
“楚楚,过来。”十八朝着收拾完楼下,上楼准备休息的钟楚楚招了招手。
钟楚楚以前想套话的时候,主动凑过来不少次。但十八往往只是一切尽在于酒,只会给人满上。劝酒到底是风月场上磨炼出来的功力,三言两语就能将话引到不喝了这酒,就算不得好姐妹上。
其实细想想,本就没什么太过亲密的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个老板和暂住又身无分文的贫穷客人。偏偏每次都能说得钟楚楚不忍心拒绝,便也变成了对饮。
“算了吧,你也少喝点。”钟楚楚劝了一句便想回屋。
十八却在笑,笑着笑着就洒了泪,“你说,胭脂坊里出来的姑娘,是不是真就没有去爱去喜欢的资格。”
“少喝?”她痴痴笑着举起杯子,“都说喝酒会头疼,我就喜欢头疼,我就是为了头疼......只有头疼了,心才不会那么疼,只有浑身都难受,才不会觉得心里难受。”
“坊里的姑娘都说了,有个男人愿意为你掏钱,那便是爱了......可红颜易逝,金钱代表的爱不过是那几年,他今日花钱爱过了你,明日遇上新鲜的,便再去买上一回。”
“我不喜欢,拼了命的从那个地方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十八又哭又笑,她笑的明媚,唇边现了浅浅的梨涡,是最自然最勾人的笑容,偏偏眼睛里一片湿润,泪珠打着滚从眼角滑落。
她哭的很伤心,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眼泪却从开始说话就没断过。
“你......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么?”钟楚楚走过来,安静地在她身旁坐下。
这几天字舍没来什么特殊的客人,不该有值得被十八记挂在心上的人,酒她天天都喝,没道理只今天落泪。
“伤心事?”十八可能是醉了,她听着钟楚楚的疑问,有些懵的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般猛地合掌,“当然有伤心事。”
“我怎么想都是伤心事。”
“今天更该伤心啦。”
“如果你愿意讲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倾听者。”钟楚楚搂上了十八的腰,让这个醉醺醺的女人可以靠在她肩膀上获得稍许休息。
她惯会哄女人,比那些风月场上的老手也承让不多。说到做自己,钟楚楚也许久没有过了。
没想到所谓的脱离试炼场是彻头彻尾的重来一遭,可那也是幸运的,她能重新拥有一个家庭,能够重新拥有父亲。
其实是出生在一个略显残酷的家族中,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获得继承权而不被外界质疑,她从一出生开始就被当做儿子养大。
不能让钟家的财产落到外姓手中。
父亲一直在等待母亲怀上二胎,可幸运始终没有眷顾她。钟楚楚又想到自己十八岁时候被父亲叫到书房的谈话。
她继承家族产业,一辈子以男人的身份活动,终身不能嫁娶,百年后的继承人将在家族内部再行选取。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的感觉是......失望?钟楚楚有些迷惑的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她会感觉失望,这该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她没有理由失望啊,毕竟她是个连恋爱都没有的单身汉。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进入胭脂坊的了。”十八哭了一会儿,总算灌着酒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开口了。
她纤长的手指捏着酒杯,杯口倾斜,未喝完的酒水串成一线,洒在她身上,她却傻兮兮的笑着,“可能是缺钱吧?那里面的女人,都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我肯定也不例外。”
“我觉得自己好蠢啊,当初决定进去那个地方的自己,真的太蠢了。”她疯疯癫癫的笑,将酒杯甩出去,开始直接端起酒壶来喝。
“最蠢的是,当我意识到这一切不对,我要离开那里的时候,遇上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他太好了,他让我相信了爱情,让我更渴望能够离开那个地方。”十八的声音里透着委屈,她眨着眼睛,眼底的泪花又开始翻腾。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付出的啊。”
“我被他给骗了,没有收他的钱,想着这样的感情,或许能够更单纯一些,他是单纯的喜欢我,我也是单纯的喜欢他。他很温柔贴心,知道我不舒服的日子,会贴心的给我带来红糖的点心和姜茶。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瞧不起我。”
十八絮絮叨叨的说着,都是在说那个男人的好。
那个男人很好,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出现在十八的生命里,钟楚楚由衷地替她感觉可悲。故事里的好是微不足道的,十八却用了最长的语言去描绘那段日子。
“他说他有个朋友在做烟土生意,渠道稳定,他已经将钱全部投了进去,问我要不要投。只要投了这一笔钱,他就能将我从这里接出去了,我们两个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我......我......其实我还是干净的,我只是陪酒陪舞,但始终没有堕落到最后那一步。”十八搂着钟楚楚的脖子,“当初他跟我描述我们未来的生活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幸福,我们的未来一定是那个样子的。”
“我拿出了自己攒的所有钱,我信了他。”
“信错了他,谁想到他会拿我的赎身钱去赌,他赌输了不算,欠了一大笔的钱,又跪下来,跪在我身前求我。”
“我能怎么办啊?”十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像是在问钟楚楚,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她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面无表情,像是失去灵魂的壳子。
楼下来往的醉汉没人能注意到二层有个哭的不成样子的疯婆子,没人注意到二层有场好看的戏码,两个女人凌乱的抱在一起。
哪怕是就坐在十八旁边的钟楚楚,也在一瞬间觉得这个女人是不存在的。
也许她的灵魂已经死了,或是飞走了。
总之没有停留在这个地方。
“后来呢?”
“后来?”十八呆呆的重复了钟楚楚的疑问,抬手擦干了眼泪,眼神清明的不像一个喝醉酒的人。
“没有后来了。”
“没有哪个能离开胭脂坊的女人是干净的,我找到了一个大人物,用那些姑娘们的话来说,我算是攀上高枝了吧。”
“可我不想做他的第十八房姨太太,我更想自己生活。”十八歪歪脑袋,“我这名字,可笑不可笑,不是因为永远十八岁,而是因为被他叫顺了口。”
“我总是觉得,如果感情不纯粹的话,就不应该存在。”十八眼神有些迷惑地看向钟楚楚,“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特别的不可理喻。”
“没什么不可理喻的。”钟楚楚肯定了她的想法,“真正的爱,都是自私的。”
“如果你爱一个人能胜过爱自己,又怎么甘心和别人一起分享一段感情呢?更何况......付出都是相互的。”那才是真正的世界应有的。
之所以会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是因为十八本身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啊。
如果自己留下来,也会变成她这样吗?找不到目标,找不到生命的意义,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变成菟丝花一样的存在,只能幻想靠着攀附别人生活?
钟楚楚猛地站起身摇摇头,十八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十八姐,夜深了,该休息了,明早还要早起开店呢。”她弯腰,擦擦十八眼睛旁边未干的泪痕,“我们娇艳美丽的老板娘,落泪太多,眼睛会肿,熬夜太晚,人也会肿哦。”
“嗐,也就你们小姑娘还爱美了。我这样的,早就不在乎了。”她将壶里的酒喝净,随手放在一边,又开始望着天空发呆。
钟楚楚知道她这一坐又可能是大半宿,对于总是陷入沉思的老板娘,没有多做打扰。
毕竟从钟楚楚来这里开始,早起开店准备早饭的都是她一个人,老板娘总是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钟楚楚多少能看出来,她对于店里的生意其实是不在乎的。
林远走到眼前发白,就差食土为生了,才总算走到了市区,因为身无分文,他也不得不找了一份工作。
颜值不过关,服务行业的工作是落不到他身上,迫不得已,他干起来跑腿的工作。主要是挨家挨户地送报纸和牛奶。
这种跑腿服务获益不高,为了能够吃饱饭,林远主动牺牲了自己的工资,却在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就险些被开。最后林远虽然凭借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留下了,但也招了东家不少白眼。
他混的就没钟楚楚那么好了,从早上睁眼开始送第一家,自行车带不了太多东西,这使得他不得不多次往返两地之间,浪费了不少时间,一直到晚上才能送完自己的工作量。
工作量按照东家的说法,是按照他的食量配置的。
这样干了四五天,林远总算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来到市区之后这么多天,他仍旧打扮的像是个野人一样,靠体力活连让自己吃饱饭都困难。
林远找东家那个凶悍的中年男人借了一把剪刀,毫不留情的将自己脸上的头发和胡子剪短。虽然自己照着镜子修剪的效果不算太好,但总算露出了一双完整的眼睛,整个人好歹像是个正常人了。
虽然和之前有怪癖的男人用的是同一具的身体,但气质确实能够改变一个人。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很清澈,至少不会让看到它的人觉得眼睛的主人会是一个内心阴郁的坏人。
林远的就业面由此大了很多。
但工作最好找的地方,还是在鱼龙混杂的红灯区。虽然自己在现实世界都没怎么去过那种地方,但说不准,凶犯会对这样的地方感兴趣。
林远绝不承认自己也想涨涨见识。
他通过抗打击以及对打的测试,成功成为了胭脂坊的看门保安。在这个地方当值,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吃饭不限量。
229 安平:画家的古堡(七)
而且灯光晃眼,他拿着食物塞到嘴里的时候,根本没人能注意到他。
舞池里总有些辣眼睛的表演,男男女女喧闹起哄的声响是噪音的重要组成部分。
林远开始时候以为自己会感觉不适应,实际上他呆的还挺好,甚至在没人叫自己的时候,他都能直接忽略掉嘈杂的背景音。
“呦,看看门口,来了个漂亮姑娘。”大胡子队长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举着酒杯朝着门口的方向,招呼着身边人一起往门口看。
林远就站在旁边不远处,听到起哄的声音也转头看了过去。
门口罩着彩色灯罩的烛光晃动下,一个穿着棉布长裙的长发姑娘,安静的站在那里。
长得很好看,给人更多的是干净的感觉。
一眼就让人觉得她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而该在某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或者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总不该出现在夜店。
重点是,这人跟钟天明长得太像了!简直就像是女装版的钟天明——林远发誓自己没想象过钟天明女装的样子,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会觉得钟天明长得像个小姑娘。
但出于多年被整蛊的记忆,让林远对这个恶劣男人无法产生是姑娘的联想。
可现在站在门口的那个女孩儿,让林远一瞬间有了种:从此之后,兄弟女装的样子在脑海里有了画面。
“干什么?”钟楚楚疑惑地看向突然凑近的陌生男人。
其实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进去。
从十八喝醉的那一夜之后,两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这也让钟楚楚有机会继续调查和画像有关的事情。
她记不清自己要找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但好赌博,被断掉了一只手,那副画面,总是不时在她眼前浮现,这让钟楚楚一直旁敲侧击地探听十八口中的那个男人有关的消息。
探听他常出现的地方。
十八今天总算松了口,告诉了钟楚楚这家夜店。
钟楚楚还记得十八掐着烟皱眉的样子,“你可真会往我心口上捅刀子。”
“那时候我一心喜欢他,也没想过,一个正经人怎么可能跑去胭脂坊消遣。后来他赌输的一干二净,我才知道他不光去胭脂坊,还是夜店的常客。”
于是钟楚楚在晚上旅社打烊后独自跑到了这里,站在门口犹豫,倒不是因为她感到陌生害怕,而是觉得这样的场面让她很熟悉。
似乎她来过这样的地方很多次,这让钟楚楚觉得疑惑。
她很努力的去想,可也只能想到,她现在是在一幅画里,她要找到其余的几幅画上的那些人,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一些线索,找到面具人,最终从这里逃离出去。
可是为什么她会进入一幅画里,为什么她要逃出去,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本能的感觉。
甚至于,她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最起码......跟现在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无法形容出来。
本能让她想直接给这个凑上来的陌生男人一记撩阴腿,然后邪魅一笑,告诉他手脚放干净点儿,她是来撩妹妹的。
但钟楚楚并没有动。
她本身就是一个文雅的女生,怎么可能做出那么粗鲁的举动,说出那么没节操的话。
在钟楚楚还在跟自己做斗争的时候,那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已经开口说话了,“我是这儿的保安,你堵在店门口是要干什么?”
“男朋友在店里,还是说不敢进来,又或者,你不想让别的客人进来,是来砸场子的?”参与试炼场的次数多了,遇见与众不同的人,总会勾起林远更多的好奇。
说不准这个人会是通关的关键。
林远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对方和钟天明长得太像,才拦住了准备过来调戏小姑娘的几个男人,自己走过来的。
他甚至都听到那群那人混杂在重金属音乐声中起哄等待看戏的口哨。
林远沉默地盯着她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将人拽离了门口,一直走到远离夜店的巷子口。
钟楚楚一直在挣扎着,但力气并不大,而且两个人走的方向是通向大路的,让她显得也没那么害怕。
“你要干什么。”
“那里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来。”林远顿住脚步,很认真的看着她,“要做什么,似乎是我刚才问你的问题。”
“怎么样,这么半天,想好回答了吗?”林远偏头一笑。
“不管我是因为什么理由想要进夜店,你一个被雇佣的员工,应该没资格阻止客人进场吧。”钟楚楚歪歪脑袋,“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大叔?”
完全被问住的林远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而且还感觉心口被人怼了一刀。
伤的挺狠。
钟楚楚直接甩开了林远拉着她胳膊的手,再次扭身进了夜店。
虽然觉得行为暴力不太好,但在混乱的,别人随时准备卡油的夜店里,不厉害还真有可能叫人占了便宜。
钟楚楚一脚将某个咸猪手踩到地上摩擦的时候,周围身贴身脸贴脸的人群瞬间惊叫着散开,那些保安也都围了上来。
大胡子队长脸色不善,“小姑娘,会两下也不等于你有闹事的资本了。今天在东哥的地界上闹,是想来砸场子吗?”
钟楚楚拧着眉毛,盯了他两秒钟,“你是什么人?”
“是负责管事的?”
她看见大胡子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有十几个人,刚才在门口拉走她的那个男人也在其中。他们应该是一伙的。
那个男人自称是这里的保安。
这个大胡子,是个保安头子?
钟楚楚转瞬想通,便摇了摇头,“是他先手脚不干净的,我不砸场子,我来找人。”
“人都被你吓跑了,你找什么人?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是回家早点儿睡吧,来这儿玩的人,都是为了找刺激来的,他们可没你的顾虑。”
“人没找到,我不能走。”她梗着脖子,还挺坚决。
大胡子表情一变,眼神凶恶起来,“那少不得将你打出去了,我们可没有不对女人动手的自觉。”
调酒师绕出吧台,此刻已经走进了这场闹剧的最中心。
“安德列,别急,听听这小姑娘想找谁,万一她想找的人刚好我们认识,多交个小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大胡子,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表情迅速恭顺起来。
“你才是管事的人啊。”钟楚楚了然的点点头,“你愿意帮我?”
“舞池不适合你,太暗了,你找不到人的。不如跟我来吧台聊聊?”男人儒雅的笑着,绅士手朝着钟楚楚递了过来。
她不记得自己有学习过什么礼仪,却十分自然的将手递了过去,搭在男人手上,微微颔首被牵了过去。
其实黑暗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能够看清黑暗中发生的一切。自己这双眼睛,让钟楚楚心里也有不少困扰。
在知道十八姐她们如果夜晚熄灯很难看清东西之后,钟楚楚就不由自主的生出‘我是个异类吧’这样的想法,她对自己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不是个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里,兴许人人都能在夜晚视物呢。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能在夜晚看见东西的原因,最近伸手也略有退步,她出拳不像原先那般狠辣,她忘掉的东西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紧迫。
“那个男人叫......”叫什么来着?
钟楚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看来她本身的记性也不太好,那个男人的名字就在嘴边,可她偏偏想不起来。钟楚楚只能换个法子,描述那个男人的特征。
“他只有一只手,右手因为欠赌账被人给砍断了,长得应该还可以,会说话,很会骗姑娘。”钟楚楚回忆着十八说的那些形容,想着画像上那个男人,总结道,“该是斯文败类那样的。”
“断了一只手,还敢来夜店的,我还真知道有一个。”调酒师将一杯调好的透明酒液推到她面前,“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晃了两下透明的高脚杯,“钟楚楚。”
“好,你只要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你想找的那个男人一般都什么时候来。”
钟楚楚盯了男人含笑的脸一瞬,果断抬手,将酒杯里的液体喝了进去。有点儿辣和苦,倒没什么不熟悉、不适应的感觉。
反倒是男人表情微惊,度数那么高的酒,这小姑娘直接一口闷了,脸都没红一下,这喝酒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纯的。
“以前啊,每个节休日下午五点钟,那个断了手的男人都会来这里,点上一杯龙舌兰,然后找一个猎物去勾搭。”调酒师又开始晃着手中的器皿调酒,“他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就算少了一只手也往往能得偿所愿。”
“不过你现在是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死了。”
那个男人死了,钟楚楚只能找到目的。
坟墓像是一个黑色的圆球,其实原本是个半球,但他欺骗的女人太多了,那些女人订制了刻满诅咒的黑色锁链,一圈一圈的缠上去,坟墓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钟楚楚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也许自己的寻找将就此终结了。
她的线索断了。
钟楚楚有些绝望的跌坐在地上,夜晚的坟圈荒凉瘆人,她却觉得心比所处的环境还要更冷。
“这个男人,对你很重要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警惕回头,又是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
“你跟着我做什么。”陷入无法离开这里的巨大绝望中,钟楚楚一时没有呵斥他的**。
“你之前跟博莱登谈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有个朋友,跟你一个姓,你们两个长得也很像,如果他也能进入这个试炼场,没准儿能跟你兄妹相认。”
“我是林远,没什么恶意,只是听到博莱登对你说起墓场的时候,你流露出的表情让我有些不放心。”林远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你果然还是直接跑到这里来了。”
“你刚提到的试炼场是什么意思?”林远这个名字,钟楚楚觉得很熟悉。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里很难过。
像是被一只手给捏住了的感觉。
也许现实世界里她有一个仇人,也叫这个名字?盯着这个林远的脸,钟楚楚没能感受到半点熟悉。
“试炼场就是......”林远想解释,又感觉对这个世界本身的角色去解释这里不是真实存在的,有种否定别人生命的感觉,于是他自觉闭嘴封声,换了一种说法,“红灯区鱼龙混杂的,可不就是试炼场。”
“你的解释可真敷衍。”钟楚楚嗤笑一声,“不想聊天干脆闭嘴,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我对这个世界可没什么归属感,但对着你这张脸还挺有的。”抱着是一段记忆中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是定局的想法,林远可以说是放飞自我的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你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渣男。”钟楚楚斜了他一眼,“怎么,工作环境让你练出来的吗?你知不知道,想要用好这招,至少要有张能看得过去的脸。”
“也不算太丑吧。”被奚落的林远摸了摸下巴。
好歹也看了一年多,他早都习惯了。
林远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困在了这个试炼场里,而且截至目前为止,他对那场惨烈的凶杀案仍旧毫无头绪。
最近在夜店工作之后,白天他有了不少自由行动的时间,却一直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市区里也没有哪个关于连环杀人案的凶兽在逃的通缉令。
唯一能打听到的就是有几家有小孩子失踪了。
小孩子——跟他要找的哪个残暴凶手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们的失踪可能跟人口拐卖有关,毕竟失踪了的孩子,总是父母在费心去找,但多了一个孩子,却没有太多人会疑心。
这个社会的生活还足够富足,有红灯区的纸醉金迷,也要白天辛苦打工却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很多丢了孩子的人,仅仅在布告栏的人口失踪报备处添上两笔,就再没有后文了。
230 安平:画家的古堡(八)
当人类对于黑暗谈及色变,闭口不谈的时候,不代表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并不存在。它们在暗处蛰伏,伺机而动,抓准机会便会向四周蔓延而出,最无声的侵袭才是最恐怖的。
只有当黑暗的阴影笼罩住最后的光明时,你才能知道,它来了。
温水煮蛙,莫过如此。
这些在布告栏上张贴寻人启事的人,同样如此。贫穷让他们无法在找到孩子这件事上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他们只能抱着一点儿些微的希望。
自己孩子被有钱但是无法生育的富人买去了,他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那种卑微的祈求就像是将孩子看成了走失的宠物,希望捡到的人能对它好点儿。
但人都是有思想有记忆能表达的。
哪怕是小孩子。
可那些失踪的小孩儿,就像是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痕迹一样,没有哪个丢了孩子的人家能找回他们自己的小孩。
“你怎么又在发呆?”钟楚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你这个人很奇怪诶。”
“对于一个陌生男人,你应该时刻保持警惕,而不是提醒他注意到你要离开了。”林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哦,你打不过我。”
林远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跟她争辩。
“总之,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我不是说过吗,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林远歪了下脑袋。
钟楚楚露出认真沉思的神色,“如果你不是为了跟我搭讪编出来的谎话,长成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交到像我这么帅的朋友的。”
看不出来,姑娘你还挺自恋。
林远下意识地又去摸眼镜,理所当然没能推到镜框。眼睛恢复了这么久,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好了,看来我是找不到这个人了。”钟楚楚朝着林远一扬下巴,“你说的对,因为你这个名字,让我感觉你这个人还不算太讨厌。”
“我也该回去旅社休息了?”她一边蹦蹦跳跳的离开,一边朝着林远挥了挥手,碎花的布裙裙角在晚风中飞扬,“有缘再见。”
没想到缘分来的挺快。
林远照例在白天时候查找关于杀人狂的线索,没想到钟楚楚也出现在了布告栏。
错开早饭时间,十八也醒了在看店,钟楚楚便借口逛逛溜了出来。
“嘿,看来咱们还挺有缘的。”见到林远的面,钟楚楚也没有避讳他,反而热情的跟林远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远也挺讶异的。
钟楚楚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她突然出现在夜店门口,找一个死了好多年的男人,又说不清楚自己找对方的理由,只说对方对他很重要。
昨天晚上还消沉的人,今天却又看不出分毫,站在布告栏前面,沉下心认认真真的读着公告。
“你在找什么?”
“你又在找什么呢?”钟楚楚转转眼睛,她总有反客为主的能力。
“我在找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你一个夜店的保安,又不是除暴安良的监察官,我不信。”钟楚楚挑眉嗤笑他。
“你看,我说了真话你又不信。”林远无奈摊手。
“好吧,好吧,我呢,是来这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某个炼铜的人。”
“炼铜?”林远一时没能理解到她口中这个新潮的词......这个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吗?林远眼神迷惘了一瞬,转眼便说服了自己。
这是试炼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奇怪。试炼场本身可以没有逻辑。
“你怎么又在发呆了。”
林远也觉得自己出神的次数有些太多了。
钟楚楚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为什么要那么在乎钟楚楚的想法。
“这里确实贴了不少儿童走失的告示。”林远全都看过,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没丢,暂时找不到对自己有用的线索,林远也不介意帮一下这个自己昨天才认识的新朋友。
“我还记得每一户人家的住址,怎么样,我带你挨家找找看?没准儿你能问出什么新线索。”
钟楚楚没理会他,自己从左至右飞快的看着布告栏上一条条内容,等看完上面那层,再去扒下面的。
“你可能帮不到我,我来的太晚了。”钟楚楚有些郁闷,“我更需要一年前的线索,也许只有当地人能帮我了。”
“不过可以先找这些最近丢失孩子的人试试,没准那些小孩被同一个人抓走了呢。”
林远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自我安慰。
看来钟楚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很清晰的认知,只是林远始终从她嘴里套不出她这么做的目的。
一年前。
这个时间跟林远来到试炼场的时间也高度重合,更坚定了林远想要跟着她的想法。
钟楚楚也不介意自己身后跟了条尾巴。
钟楚楚在跟那些忙碌着手头活计的人很认真的在描述小孩子的长相。
“您失踪的孩子是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眼睛是琥珀色的小姑娘吗?”
“您走失的男孩是有着褐红色短发,眼睛是深棕色的吗?”
“不是,不是,别妨碍我工作!”
“特征不是已经写在公告栏上了吗,你自己没有点儿判断吗?”
这些人像是对自己孩子毫不在意,钟楚楚甚至感觉自己在提到孩子的时候,这些人本就鲜明的烦躁感瞬间倍增。
这是不对的。这样的反应是不对的!
可究竟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钟楚楚只能苦闷的咬咬嘴唇,走去下一家。
她的走访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回应,“这些人都不期待找到自己的孩子吗?”
“你本身也没为他们带去关于孩子的消息啊。”林远耸肩,“你更像是去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的。”
“这是这样吗?......”钟楚楚明显开始反思起来。
“你可别真信我说的话。有的家庭,生活就已经很艰难了,孩子丢了,大人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吧。”
这个试炼场很暗黑,还不完整,偏偏他还完全找不到离开这里的线索。
没有任何鬼怪之类的异常现象出现,像是他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一样。
林远这会儿倒是希望锦凌能在,好歹多个人,还能替他出出主意,总好过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就长了张嘴。”钟楚楚反应过来,黑着脸怼他一句。
“不长嘴巴,那我不成怪物了。”
“说真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远背着手靠在墙边,“布告栏上所有有孩子走失的家庭你全都走访过了。”
“时间上其实都不太能对上,我想找的两个孩子,应该是在一年多以前就走丢的。”
“他们也不一定能活着。”钟楚楚的脑子里闪过画面上表情惊恐的小女孩,还有被锁链锁在床上的男孩,窗户漏了一隙光到少年的脸上,而他的周围,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我们总以为自己看到的世界足够绝望,却不知道真正的绝望是我们根本无法看到的。”
“你是在研究哲学问题?还是想做份报告?”林远低头撵着手指。
钟楚楚却并未理会林远的提问,而是兴奋的看着他,“你帮我找个人吧。”
“又找人?”
“你们夜店那个大胡子,是不是认识的人挺多的?要不就找那个调酒师帮忙,帮我找个人。”钟楚楚眼睛放着光,兴奋劲儿看的林远很想拍她脑袋。
“我跟他们不熟。”
“那我今天晚上再去一趟吧。”
从来不抽烟的林远,此刻也有了一种想要吸上一支烟的冲动,可惜他手边没有。
“算我服了你,说吧,你想找谁。”
上来的第一句又是,“我不知道他名字。”
“你哪回都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你为什么要找他们?”林远真心佩服。
钟楚楚眯着眼睛,“我也不知道,但我脑海里有着画面......可能是,我有着预知的能力?”
“你的预知能力让你去找个死人?”
“那就是那些活着的人给我托梦,让我去救他们!那两个小孩儿太惨了,而且我脑子告诉我,找到他们其实也是在自救。”
“可我看你活的挺好的。”林远怀疑的看着她。
钟楚楚摇摇头,“我觉得我记性很差,比方说刚才。有什么话就到嘴边了,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我还记得我要找的那个男人的长相。”钟楚楚仔细回忆着,很慢地将男人长相通过口述描绘出来。
那是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皮衣,里面是一件深色打底衫,头发也是发灰的黑色,他长得显老,鹰钩鼻,眼睛很大也很凶,瞳孔是棕榈树表皮的颜色,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不知道你跟我形容半天他的穿着有什么用。”这是林远安静听完后的总结。
“当然有用,这个打扮让我感觉他应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钟楚楚摸着下巴,“有点儿斯文败类的感觉,这样的人在外面应该很会装,平时应该很少踏足红灯区。”
“那你还找我帮忙?”
“斯文败类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林远还没疑惑,钟楚楚反而抓着头发自己纠结起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远有些气闷的打断她的思索。
“好了,我那不是不认识别人吗。”钟楚楚朝着林远挥挥手,“我白天可还是要上班的,今天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再晚十八该发飙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找人的事情就拜托你啦!”
林远有些头疼的看着飞速消失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内心腓腹不断,林远还是帮她问了队长和老板。
“是酒吧常客的我还能说上一二,但她都知道人不在酒吧里,怎么还好意思开口直接找我们帮忙。”老板更喜欢调酒师这个身份,此刻店里没客人,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擦着杯子。
玻璃高脚杯擦干净后倒吊在上面的杯架控着水。
“即使我有消息渠道,但也要付出些报酬才能让我帮忙吧。”
林远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神情犹豫,“她身上应该没什么钱,我的情况您也知道......”
“怎么,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已经熟悉到可以帮忙付账的地步了吗?”
林远只当自己没听见他的调笑。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几个鸡尾酒的成品配方吧。”投其所好?
以前林远有过一个客户,也非常喜欢鸡尾酒。虽然林远不喜欢跟人多做接触,但为了把那单生意谈下来,他还是做了一些功课。
毕竟看一些鸡尾酒的配方耗费不了他太长时间,而优秀的记忆能力让他一直到现在仍旧清晰的记得那些配料。
“配方?”老板果然露出了很感兴趣的神情,“你说来听听。”
自由古巴取金酒20毫升,君度利口酒45毫升,柠檬汁10毫升,可乐倒满......
林远一连说了五个他没见老板调过的酒,对方兴奋的鼓着掌,倒腾着材料,眼看着就想现场试试。
“虽然我一直喜欢在调酒上创造一些新奇的东西,但已经成型的配方酒液确实能让调制美味减少不少的时间成本。”他晃动着酒盅,将金色的酒液倒进透明的玻璃器皿中,又开始凿冰。
“您可以帮忙了吗?如果真的找到人的话,我还可以提供大概一百个调酒配方。”
“你可真是本令人惊奇的百科全书。”
老板就此开始以百科全书当做林远的称呼。
在他答应帮忙之后,一连五天林远都没有得到新的消息,他也没去找那个叫钟楚楚的女孩儿。只是在看场子的时候,白天没事情做的时候,林远总是会想到她。
当然,钟楚楚总会是一个开场白,转折点。
林远的念头总会不自觉地转到钟天明身上。
他会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去想钟天明的古堡之行怎么样了,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钟天明其实已经回平南市了,但他还没从厄场中醒来。如果时间等同的话,他说不准已经在医院里当了一年的植物人。
这是个令人感到糟心的试炼场。
231 安平:画家的古堡(九)
调查一直没什么进展。
直到林远买了街角小贩手里的一组光幕画,这种光幕画很像是老式的胶片电影,需要在暗室投放在白色的幕布上观看,甚至要手摇一帧帧播放。
林远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觉得有趣,便买来看看。
没有条件真正投幕看,但林远大致能猜出来这是什么原理。
简陋的卡片上也只有黑白两色,如果能上上颜色,效果可能会更好。林远不在意这东西会不会因为他用手摸过一次便报废。
毕竟他也是买来玩的。
可看着看着,就瞧出了些不对。
即使卡片不大,但林远还是从中看见了主体是一张床,床上的应该是个男孩儿,多次在画面中出现的另外一个人也是个男人。
少儿不宜的场面。
床上的人一直在挣扎,却被锁链锁在床上动弹不得......这跟钟楚楚提到的记忆里出现过的画面很像。
只是画面太小了,根本看不清男人的脸。
林远将卡片收回盒子里,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吧台上。
“刚研究什么呢,看的那么认真。”
“路口买的小玩意儿。”
“啧,那可是黄片专供。”调酒师晃着器皿,朝着林远调侃。
......林远是真不知道,知道的话他也不会买。
思虑再三,他第二天还是拿着罪恶的小卡片找了钟楚楚。
彼时钟楚楚正忙着将熬好的粥盛到盆子里,再一盆盆端到自助餐的前厅。
“你怎么来了?是有消息了吗?”见到林远,钟楚楚先是愣了数秒,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曾拜托他帮忙。
“这几天从旅社的生意太忙了,我都忘了继续调查的事情。”
“看来你也不是很迫切地想要找到对方啊。”
钟楚楚擦擦额头上被累出来的汗,“太忙了,没时间顾别的。”
“这不也没耽误事儿,你找到人了?等会儿我就去跟十八请假。”
“没找到。”林远摇摇头,“不过你看看这个。”
“这什么啊?”钟楚楚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林远递过来的盒子。
拉开看了几张,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倒是不像钟天明想象的那样,恼羞成怒的将卡片扔在他脸上再骂句神经病。看来钟楚楚的承受能力还挺强。
“这个环境状态,倒是很像我脑海里有过的画面......”钟楚楚一边说着,一边拧着眉毛,一边忍着一边继续往后翻,直到将所有卡片都看完。
她从中挑出了两张,一张是对着锁在床上的少年的面部特写,一张是施暴者生活环境中餐厅的环境,桌面的花瓶里插着一枝花,男人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子。
这跟她记忆中的另外画面也很像。
“没错,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钟楚楚肯定道,“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买的。”林远将位置告诉了钟楚楚。
卖胶片卡盒的小贩生意不错,林远带着钟楚楚过去的时候,旁边正围着三个人询问价格和胶片内容。
有两个人听到价格后摇着头走掉了,只有一个掏钱买了。
事实上,即使是胶片,这东西也卖的很贵。林远是因为拿着钱也不知道能做点儿什么,索性见识一下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这个你是从哪儿收来的?”
“什么啊?”小贩皱着眉毛,凶巴巴的挥手赶人,“买的时候都说过了,不退不换的。更何况你这都拆封了。”
“不是退换,我想找这上面的人?”钟楚楚想了想,故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了些。
她将特意预留出来的那张贴近少年脸的卡片拿出来,比在小贩眼前,“这是我弟弟,他走失了好多年,我一直在找他。”
“现在我终于找到他了,可他却在受苦。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不然,下次再来找你的就会是平安所的人......”钟楚楚话还没说完,小贩已经脸色一变,迅速将摆放着胶片盒子的白布一拢,扭头撒腿就跑。
“!”钟楚楚刚才编谎话太专注,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突然的逃蹿。
还是林远反应更快一些,将人按在了地上,胶片盒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这个人果然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听到钟楚楚的话毫不犹豫地就想跑。
“你的胶片都是哪儿来的?”钟楚楚那边已经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盒子,打开盖子。虽然内容不太一样,但人物全是一样的。
“你应该知道胶片上记录的男人在什么地方吧。”
钟楚楚没有贸然让对方直接带路,而是先让林远压着人去了平安所,她也是第一次踏足市区的这个地方。这里的平安所的规格很大,但人群来来往往,都是在闲聊唠嗑的,钟楚楚只能听见有人在嚷嚷着午饭吃什么的喊声。
而现在刚刚过了清晨不久。
看上去不像是个能办实事的地方。
在林远压着小贩进去之前,钟楚楚就已经退了出来,“还是算了,我们自己去吧。”
“这里的业务能力不太行。”
这里对于罪恶呈现一种放任态度,就跟那些不会主动去寻找孩子的父母一样。
“这个世界让我看不到理性和感性。”
“怎么,你还在怀疑自己生活的世界?”林远有些奇怪于npc自我意识的觉醒。
这个npc甚至还能感觉出他的不同,“但是你身上能让我感受到这两者。这让我感觉,再糟糕的世界里,也有正确的人。”
“还是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林远尴尬的笑了一下。
钟楚楚思索着补充了一句,“就是长得太丑了点儿。”
林远没被钟楚楚的长相论打击到,此刻他全部的脑细胞都在用来思索要怎么成功过河。
这条河看上去有十米宽,水有些浑,看不清底有多深,河面上没船也没有桥。
“你确定没有在耍我们?”林远怀疑的盯着自己压制着的人。
“找那个男人需要过河?那你平时是怎么去河对岸的?”
“就游泳啊,现在天气这么热,下水还能凉快凉快。”小贩讪笑着讨好道。
林远面色一黑,拧着人的手更用力了。
“是吗?”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松开手,这个人能立马跑掉。
“看来今天要麻烦你驮着我游过去了。”林远面无表情地宣布了这个惨无人道的过河办法。
钟楚楚为难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
但等林远两人过去了,她还是下到了水里,在短暂的适应了一下游泳动作后,钟楚楚迅速出现在了河对岸。
“你水性也挺好的。”林远见她顺利过来,也松了口气。
钟楚楚低头拧着裙子上的水,她甚至连头发都没湿,“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的。”
游过那条小河,小贩领着两人走了一条穿过林子的小路,越走越偏僻,事实上,那条河已经像是一道郊区与城市的分界线了。
一路上偶尔能看到的只有一些独栋的别墅散落在周围。
小贩最后带他们到的地方,也是这样一栋别墅。整体呈现原木色,门口引过了河里的水,潺潺溪流从木质的小型观赏桥下流淌而过。
钟楚楚踩上去时候,小桥传出了不堪重负的吱扭声。
“看来你需要减肥。”
“不是所有的声响都因为负重太高,明明是你们两个太沉,压的它都抬不起来。”钟楚楚迅速将林远的话怼回去。
“你确定这种时候还要跟我辩论?说实话,我们这样的登门拜访,带的礼物可不算友好。”
“你的善良应该只给足够善良的人。”钟楚楚直接用力踹向木门。
遗憾的是,她没能踹开,于是她用了更大的力气踹了第二脚。
她的力刚刚使了一半,木门就被从里面拉开,身材臃肿的男人手里拿着猎枪,表情凶恶的盯着不速之客。
钟楚楚反应迅速的朝后一仰,迅速找到了平衡点,轻灵的一个转身动作便稳稳站定。
“你们想要做什么。”男人看了被林远掐着脖子的小贩一眼,“这个人可不能要挟到我。”
“杰西哥......”小贩气弱的喊着。
“他卖的那些胶片是从你这里拿的吗?”林远看向被称作杰西的男人。
杰西表情更阴沉了些,“你们想做什么?”
“看来是找对了。”林远说着直接松了手,“你可以走了,剩下的事情我们直接跟这位先生谈就可以了。”
小贩脚底抹油,一秒没耽搁直接拎着自己的包袱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现在我们好好谈谈吧。”
杰西枪口朝向了林远,“我不觉得你有跟我谈谈,或者能够要挟我的资格。”
“拳头更大的人才有话语权。”
林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你可以对我开一枪试试。”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杰西直直走过去。
“你真以为我不敢开枪吗,擅自闯入他人住宅,我完全可以解决掉你。”
看着越走越近的林远,杰西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家,这是他的房子!
他再度将眼凑到准星前,枪口直直地朝向林远。可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男人仍旧不断像他接近着。
杰西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按下了扳机。
枪响了,子弹打入了对方肩膀,血色迅速绽开。对面那个男人却在笑,仿佛从地狱爬出的饿鬼,身上的伤口对他看似没有丝毫影响。
五分钟后,林远坐在杰西家里吃光了对方所有的储备粮。通心粉和牛排让他迅速将因为伤口流逝的体力补充回来。
刚才杰西对他一共开了无枪,子弹甚至有一枚嵌入心脏。
可林远仍旧好好的,杰西被下破了胆,尤其是对方沾满血的手还糊到了他脸上。
钟楚楚见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仍旧神态如常,这同样出乎林远的预料。他觉得钟楚楚身上似乎藏有很多的秘密,这跟试炼场boss常有的一些特质不谋而合。
林远更觉得自己跟着钟楚楚行动,是他所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你应该知道,那个变态男人藏在什么地方,进行着没有道德和人性的勾当吧?”那把猎枪现在握在钟楚楚手里,不过看她的架势,之前明显并未使用过这种工具。
她拿枪口支着地面,像是在当一根拐杖用。
“我确实认识......但是影片里的那个男孩儿和女孩儿,都是被弃养的孤儿。”
“在赋予温饱的同时,人家拿走点儿什么,也不过分吧?”杰西赔笑着说道,试图动摇钟楚楚继续找人的决心。
“现在没资格跟我们谈判的人是你。”林远吃饱喝足,缓步走到男人身后,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身上的伤口能复原,可你要是让我的耐心消失,你身上的伤就不一定能复原了。”林远面上带着笑,缓声道。
他以为自己足够温和,殊不知现在他的样子更像个变态。
钟楚楚烦躁的拿枪口敲敲地面,“你还是先换一套这位杰西先生的衣服吧,顺便洗洗你身上的血,我可不想因为你此刻的样子受到别人的攻击。”
“嘿,你还嫌弃上我了,没我你能这么顺利的让他听话?”
“他现在还没松口要带我们去找那个男人。”钟楚楚纠正了一下林远话中有问题的地方,又看向杰西,“但任何事情都有底下,那个人明显过线了。”
“我想那两个孩子也并不想要你所谓的救赎。”
“如果线索在你这里断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一直不愿意的话,我也只能给你救赎了。”看着林远离开去换衣服,钟楚楚像是终于正式起来,端起枪朝向了男人的脑袋,“给你时间考虑到我同伴出来。”
“吃枪子还是带路,你选一个吧。”
杰西粗重的喘息声在屋内不断回响,卧室的门被拉开的吱啦声让他瞬间惊醒,“我带路!我带路!”
没想到这条交易链,弯弯绕绕的,最后又回到了市区里。
就在市区的贫民窟,一套普通的合院里。
“艾佛尔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在这样的地方,会扔孩子的人家会比较多。尤其是一些先天有某种需要费钱医治疾病的孩子。”
“抛开艾佛尔先生的癖好而言,他其实可以算得上是难得的大善人了......我觉得你们不应该忽略掉他做的好事,不该抹杀那些孩子们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一路上,杰西仍旧在絮絮叨叨的试图劝说钟楚楚二人,不要为难他的上家。
232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
不为难是不可能的。
毕竟钟楚楚想要从对方口中寻找到她自己都不清楚会是什么的答案。她和一个心理阴暗的变态之间又能有什么共通点呢,对方能给她什么有效的信息呢?
钟楚楚敲响了房门,耐着性子等了很久,里面才传出些声响。
对方很警惕,男人低沉的声线传出来,“谁?”
“艾弗尔先生,是我......”
“现在还没到拿货的日期。”门没有打开,男人显得很警惕。
杰西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但现在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建议你还是把门打开,这两位执意要找你的家伙,根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杰西的可怕形容让那扇门更没有打开的意思了。
“你总是说些不该说的话。”钟楚楚歪了下头,又是一脚踹到门上。
贴在附近的男人好像被吓了一跳。
外面三个人听到了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栽下去的声响。
“你真不像个女孩子。”
“谢谢,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钟楚楚又是一脚,“快点开门,淑女都不是很喜欢翻墙的。”
“相较而言,我觉得你更像个上门讨债的恶徒。”林远松开手,推了杰西一把,“你的任务完成了,不用再跟着我们了。”
杰西看了他们两眼,还是跟那个小贩做了一样的选择。
并没有因为生意而决定留下来陪着艾弗尔同甘共苦。
林远活动了一下手脚,直接扒着墙开始朝上爬,很快便在墙上露出了头,迎接他的是一枚子弹,子弹擦过他的太阳穴,林远眼前瞬间血红一片。
这一枪确实将他打蒙了。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整个人一个翻身落在地上。
院子里再次传来了三声枪响,接着恢复了平静。门锁被从里面打开,林远半张脸上糊满了血,头发也被粘成了一缕缕的,胳膊那里的衣服又晕开一片血迹。
但他身上没留下哪怕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之前的那个澡算是白洗了。”林远擦擦眼睛旁边,蹭了一手的血渣,脸上的那片狼藉还是没得到有效清理。
而那个叫艾弗尔的男人腿上中了一枪,此刻正跪在地上闭着眼睛祷告。
他明显是相信了杰西刚才找他的是恶魔的那种说法。
可能林远在这两个人心中留下的印象也只能是恶魔了吧,有着超常恐怖力量的人,明明被子弹打中,却能瞬间恢复。
“你们是来惩罚我的吗?可我没做错什么,我在获取的同时也付出了我应该付出的。”艾佛尔的口中不断自语着。
林远不得不承认,辛辛苦苦的走了这么多路,见到的这个男人让他失望。
这个人跟厄场的主线应该没有什么联系。
他太普通了,充其量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恶人,有着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可以牺牲他人的秉性,但跟杀人凶手没什么关系。
这个人没有杀气,除了林远刚刚探出墙头对方那失误的一枪,后面的几枪都不是朝着自己要害来的。
林远靠在门边,看着钟楚楚走到男人身边叹了口气。
也许跟着这个女人是个错误的决定。
“我想知道,会让你开始对那些无辜孩子出手的契机是什么。”钟楚楚在艾弗尔面前半蹲下身子,“人都有道德的底线,没有毫无理由的背德。尤其是,看你的条件还不错。”
“为什么会想到把这种变态想法付诸行动呢?”她像是诱惑人吐露真相的魔鬼鱼,眼神温良,面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但有打不死的林远在前,即使此刻的钟楚楚表现的再友好,在艾弗尔严重都是可怕的。
“你们是要惩罚我的所作所为吗?”
“放了那些孩子,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不能说,我答应过他。”
“我不能说。”艾弗尔瞳孔放大,慌乱的摇着头。
“别逼我,我可以放了他们,但是我不能把那个人的身份透露给你......”他没有逻辑的说着,透露出有一个人是对他影响深远的存在。
“你和杰西都认为我们两个是魔鬼,你口中的那个人,会有魔鬼还恐怖吗?”钟楚楚声音很低,讲话的内容却像是一记重锤般凿入了艾弗尔的心脏。
是......那个神秘的男人,只是他心底**的发掘者而已。兴许面具底下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没有这两个人恐怖的能力。
院中的氛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钟楚楚早就站直了身子,耐心的等待男人自己说服自己。
在她有些不耐烦的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多的时候,总算听到了艾弗尔的声音。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我当初是在十号车站遇见他的。当时我准备离开这里,前往艾特轮埠。”艾弗尔刚开始讲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抖,但很快便稳定下来。
似乎已经开了口,就没什么好再犹豫的了。
“那个时候我只有贫民区的一间出租屋住,你猜错了,我原本的条件就不太好。没有能力,没有力气,每天也只是混日子而已。在这里我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帮人代写信。”
“那时候我最庆幸的就是自己曾经念过两年书,但实际上,那也是我不敢为自己的一些邪恶想法付诸行动的原因。这里的生活太难熬了,我听人说艾特轮埠是个富有的城市,在地上甚至能捡到碎钻石,便心动了。”
“艾特轮埠很远,像是传说故事里的理想乡,但却实有人写出了明确的乘车路线。反正生活已经足够绝望了,在行李被房东打包扔出来之前,我就想去碰碰运气。”
“只有离开贫民窟,才能拥有想要的生活。在到十号站台乘车之前,我是这么想的。”
钟楚楚一直安静的听着,过程中没有打断过艾弗尔的话。
“我到了挂着木牌的车站,铁轨上的灰尘有半根手指那么厚,标牌上的灰甚至糊住了字迹,地上有着一些凌乱的脚印。但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要知道,十号站台可不在市区里。为了去那个地方,我退租了房子,徒步走了将近三天的路,才到了镜湖。在那里我确实找到了站台,却是废弃的站台。”
“我感到绝望,甚至想直接跳到湖里去——可是我又想,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改变,特意跑到了这个地方,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未免太草率。”
“于是我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白天。我想着地上那么多脚印,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有脚印证明着有人会来。说不准就有谁知道那辆列车的消息呢。”
“食物被吃光了,我直接饮用湖里的水,想捞出两条鱼来补给一下自己。可是那条河里太干净了,别说大鱼了,连水里本会有的卖油翁我都没看到一只。”
钟楚楚不耐烦的拧着眉毛。
这个男人讲述的无用东西有些过于的多了,让她甚至想开口打断他。
可偏偏对方说的每一句看上去下一句都能接上重点。
“也许你该从发生转折的地方讲起。”
艾弗尔瘫坐在地上,“那个时候,我很饿,饿的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无力的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半侧着头,眼睛稍微能转动,视野范围除了天空,就是十号车站水面上空空的铁轨。”
“不会有车来了,这里早就被废弃了,我会死在这儿。”艾弗尔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瞳孔有些涣散的放大,“当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的时候,白雾突然翻涌着散开,我看到了从雾气中开出来的那辆车。”
“那辆车简直是对我的救赎!列车在我面前停下,可我却没有力气站起来,没有力气走上去。”艾弗尔表情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感到绝望又无可奈何,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也后悔在还能离开的时候没能下决心直接回去,回去过我压抑黑暗的生活。”
“但当列车门打开,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列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我就不再后悔了。”
“他给我灌了一杯水,我感觉体力迅速恢复。那真是神迹,只是一杯水,就将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艾弗尔对对方给予自己的馈赠表示着毫不吝啬的惊叹,“那样神奇的药品,对方说叫营养液。”
“营养液是那么神奇的东西吗?”
钟楚楚真是受不了这个男人总是讲不到重点的样子了。
她深吸了进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可以重点讲一下那位面具先生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哦,对,我马上就要讲到,他对我有多么深远的影响了。”艾弗尔仍旧沉浸在自己讲述的节奏里,并且慢慢出现仿佛屏蔽周围环境影响的症状。
他现在的样子,很像是某种老旧的机器在读带。他像是在竭尽所能的将当时经历的一切通过讲述展现在两人面前。
林远看着地上那个男人越发呆滞的眼神,开始感觉出了些不对。
他这个眼神,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够露出的眼神了,更像是某种冰冷没有感情的机器。
林远的手默默拽住了钟楚楚的胳膊,朝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成功打断了艾弗尔的话,林远怀疑他没有再讲述一次的机会了。
钟楚楚不解的瞥了林远一眼,出于对他的信任,没有继续催促艾弗尔将故事再讲的快一些。
“他询问我是否一定要搭乘十号列车,目的地又是哪里。”
“面具先生救了我,于是我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戴着面具的男人声音虽然礼貌,却透着点儿冷,“我看你对未来的规划里,似乎只有你自己。难道你就没有家人或是伙伴爱人之类的存在吗?”
“他引导着我仔细思索了一下我目前的生活状态,并为我提出了建议。”
“他说他遇到过很多人,也有很多想找到艾特轮埠的人,大半都死在了路上,而我这种差点死在开头的人,根本下不了这辆列车。他说我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毕竟我是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人。”
“只要我想,我就能实现那些压在心底的阴暗梦想。他告诉我了一个办法,只要在睡前我思索我渴望实现的事情,全神贯注,绝不让其他任何事情扰乱我的想法,在睡梦中我就能得到想要的解法。”
“他说列车要开了,他即将离开这里。要我发誓,决不将和他见面的秘密讲述给另外的人,他说,我的讲述对于他而言,其实没有丝毫的影响,但他喜欢诚实守信的人。”
“违背诺言的话,我就会按照最开始的方法,迎接死亡......我刚才才吃过早饭,我吃的很饱,我不会饿死的,对吧。”他中插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的话,但像是林远警示钟楚楚的一样,这个男人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像是卡带的磁盘。
艾弗尔脸上慢慢荡漾起奇怪的笑容。
“我按照他的说法,躺在两面漏风的桥洞底下,忍受着周围来来往往行人对我鄙视的目光,忍受着周围嘈杂的声响,有小偷偷了贵妇的包在我身边跑过,那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追了两步便追不上的原地大喘气,有倒卖典藏书籍的小贩在朝人揽着生意。”
“我努力屏蔽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让自己放空,想着我怎么才能摆脱这种该死的处境。现在我连能够遮风避雨的出租屋都没有了,没人会找一个睡桥洞的叫花子帮忙代写信件,人们的有色眼光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叫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我讨厌这样的社会地位形容。”
“于是我做了第一个梦,当一个救助孤儿的志愿者。没错,就是这样!”艾弗尔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变成污浊混沌的白色,“当一个志愿者,能够拿到补贴,只需要花费时间照顾那些调皮不听话的孩子就够了。”
“更何况,我还受过一定的教育,能够教那些小皮猴识字。我能接触更多更有活力的生命,这比我原先在贫民区过的不见天日的生活要好上太多了。”
233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一)
“那些小孩子,一点儿都不可爱。他们调皮捣蛋,即使是孤儿的身份也不能让他们安生下来。他们拽我的头发,相互传播着不知道谁带进来的垃圾话。”
“但那些讨厌的烦人精中,总有一两个像是天使一样的特殊存在。”
艾弗尔的故事似乎接近尾声,他语速越来越慢,每几个字就会陷入一段时间不短的沉默中。像是很快就会昏睡过去。
这样讲着讲着故事就睡着的情况,让钟楚楚联想到垂暮的老人。她真害怕这个故事在半路夭折,这样她会更后悔在开始时候让艾弗尔说了那么多的废话的。
幸好艾弗尔的故事没有停。
“我喜欢上那难得出现的安静又美好的小孩子,他们让我感觉获得了宁静与救赎。在孤儿院工作的志愿者不多,所以我总是很忙。”
“开始时候这份工作让我得到了救赎,但长时间持续的劳动,使我付出了大量的精力与耐心。人总不会满足于现状,我开始想得到更好的生活环境。只需要再做一个梦就好了,哪怕不换环境,让我的精神能够稍微放松也好。”
“可能是因为这次我入睡前想的不够虔诚专注,我想了两个方向——一个是摆脱现状,获得更好的生活,另一个则是获得精神上的解放。它满足了我后面的愿望,我想到了,领养孩子们。”
“收养孤儿能够概率获得补贴资金,尤其我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志愿者,孤儿院里的每个人,包括领导对于我的踏实和耐心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他们从没遇到过一个整天泡在孤儿院当志愿者,分文不取的成年男人。”
“他们相信我是个诚实善良又喜欢小孩子的人,不得不说,这是他们对我最错误的认知了。”
“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躺在临窗的单人床上,脑子里想的总是那个最调皮捣蛋的孩子怎么还没意外身亡。我得庆幸梦境只会给我解决办法,而不是直接解决麻烦。不然准得要闹出人命。”
“总之,我顺利地领养了那个最讨我喜欢的女孩儿。我叫她安琪儿,她是个先天的聋哑人,这也是她总那么安静的原因。”
“她会尽自己的努力学一些手工,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单调,当我无暇照顾她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的用她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我。”艾弗尔的瘫坐在地的身体,突然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钟楚楚被吓了一跳,刚准备过去,艾弗尔音调没有一丝改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要为自己的誓言付出代价了。”林远压低的声音里没有多少同情心,毕竟这个故事后面会发生的事情他多少能够猜到。
“单靠我帮人写信和单薄的补贴金额让我每天为生活发愁。于是我梦到了改善生活的办法。没错,就是拍摄一些很受人们喜欢的画面。”
“也许我先开始对那种行为毫无感觉,只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可慢慢的,我开始在拍摄过程中真正得到了快感......我爱我的孩子们,而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我爱的一种表现......”他彻底没音了。
艾弗尔整个人平躺在地面上,身子迅速干瘪下去,像是漏了气的皮球,皮肤皱巴巴的贴在身体表面,又很快干瘪的塌下去,最后变成覆盖在骨架上的一层薄膜。
钟楚楚不适的拧眉往后退了一步,“看来我要去一趟十号站台了。”
“他的誓言成真了。”超自然的力量,这也是林远需要找的。可面具人又是管理一辆列车的人,让林远又觉得对方不像自己想找的杀人魔。
“我觉得他样子不像是饿死的,倒像是老死的。”钟楚楚怂了下肩,绕开地上的尸体,进了里屋。
很快她带出了两个孩子,少年皮肤是很久未曾见过阳光的白皙,他有些不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时刻用手遮挡在眼睛上面,眼神和动作充满着惊惧和排斥。
但他整个人却像是在发光。
脸林远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精致。
“在去十号站台之前,我得把他们两个托付给可信的人。”钟楚楚安抚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这两个孩子都听不见声音,甚至艾弗尔也根本没教导过他们手语。
艾弗尔压根不像自己所讲的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切断这两个孩子同外界的任何联系,让他们只能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他生活。
玩具娃娃是不要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意志的,只要接受他的摆弄就好。
钟楚楚在使用手语也无法得到他们的回应时发现了这一点,这让她恨不得在地上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骨上再多撵上几脚。
本来还想着帮这个家伙入土为安,现在钟楚楚觉得他适合在太阳底下被暴晒,好好净化一下他恶臭的灵魂。
“你还戳在这里干什么,觉得这地方不错,想在这里住下?”钟楚楚牵着两个孩子,不满的看向门神一样的林远。
实际上,让这两个孩子目露恐惧的正是这个男人。
在他们的眼中,林远甚至比艾弗尔更加可怕,他浑身都是血,而之前给他们食物的男人倒在地上,死的彻底,像是被放干了血液。
两个孩子手脚僵直的被钟楚楚牵着,并没有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而是陷入了更大的惊惧中。
“两个小朋友可能不太欢迎我。”林远手指勾了下眼眶下面的皮肤,“你带着他们先离开吧,我也得处理一下我身上的这些血迹。”
“毕竟这里可是市区,在这里可比之前更有必要保持整洁。”
“有道理。”钟楚楚了然的点头,“如果你也打算去十号车站的话,三天内记得去旅舍找我。”
林远站在院落里,盯着地上那具尸体看了许久,才走进了男人的屋子。
卧室有着一张很大的床,厚实的窗帘全部严丝合缝的闭合,只漏进了一小条缝隙的光线,即使这样稀少的光,也让房间里的摆设能被看见大半。
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于是便开始厌恶阳光吗。
林远嗤笑一声,抬手拉开窗帘,让阳光粗暴的照进屋里,也照亮了屋里的一切。屋子里的气味不太好,装着排泄物的便盆就摆在床边,桌子上摞着几个金属盒子,正是那些所谓的‘影片’。
这间卧室很简单,床足够大,可以让艾弗尔左拥右抱,床头橱有着挂手铐的地方,真是一处罪恶之地。
林远拧眉总结着,伸手打开了衣柜,从柜子勉强翻出了一套能穿的衣服。男人的身材有些臃肿,换到他身上衣服显得有些肥大,他接了捅水将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慢慢擦净,收拾好自己后并未急着离开。
那间卧室摆设简单到一眼就能望穿,林远没在那里耽误太多工夫,而是将更多的时间花在了餐厅和书房。
书房应该是艾弗尔的工作室,林远慢慢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最后蹲下来掀开了房间正中的绿色花纹地摊,发现了地窖的入口。
他借助一支笔将没有拉手的木板撬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环顾屋内,最后林远提起了桌子上的煤油灯。
之前艾弗尔应该也是用这东西来照明的。这个地窖的结构类似于竖井,只在靠边的地方架了简陋的直梯。林远不得不拎着煤油灯,小心翼翼的攀爬下去。
煤油灯照亮了这个地下的房间,让林远有些不适的是,这里也有着一张床。床单发黄,上面糊了许多不知名液体,干涸成皱巴巴形态的床。
下面的空间应该做过特殊的通风处理,不至于让人感到窒息,但林远的感觉也并不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恶臭味。
林远推开了地下的一扇木门,总算进入了他想找的工作间。
房间内挂满了黑色的胶片,尽头有着一张桌子,林远走过去坐下,翻来了桌面上那本显示有些年头的笔迹。
艾弗尔的字倒简洁干练。
林远确定前往艾特轮埠的具体路线后就没再耽搁,直接合上笔记本爬离了这个罪恶之地。
木板重新合上,盖住了这个罪恶的地窖。
地窖的床边,黄土松动了几下,一只枯瘦漆黑的手猛地伸了出来,五指张开猛地扒在了地上。
林远此刻还不知道他又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东西。
他只是觉得好笑,钟楚楚只听见个镜湖的名字就要去找十号车站,难道他们最终的目标不应该是艾特轮埠吗?
林远甩着手里的笔记本,心情愉快的回了夜店。在出发之前,他需要先准备足够的食物。
干饼要不了太多的钱,但对于不久前才花费大量工资购买了黄片的林远来说,有些负担不起。
于是这几天,总能看见林远跟别人借钱的身影。
他这个外地人跟谁都交情浅,但林远很聪明的一点就是,他跟每个人借的钱都非常少——但这是一种不还就很难再借到第二次的做法。
第三天晚上,林远才去找了钟楚楚。
“你来了。”钟楚楚看见林远,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看来我无法继续探寻脑子里的那个秘密了,根本没人听说过镜湖,连十八都没听说过。”
“为什么艾弗尔没讲最重要的,关于他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内容!”
林远看着钟楚楚苦恼抓头发的样子,轻勾了一下嘴角,“你只会打直球吗?如果他没有说,你怎么没想着去找找他在曾经动身前搜集的资料。”
“......对啊,还可以这么做!”钟楚楚一拍桌子,兴奋起身。
“你不会打算现在去吧?”
“不然呢?”
“如果你对艾弗尔所在的地方还稍微有点儿关注,就应该知道昨天平安所的人去那里贴了封条。”
钟楚楚失望的坐回去,一会儿又眼神坚定的站起来,“我们可以翻墙进去。我一定要找到去镜湖的路。”
“我感觉你的行事没有丝毫计划,似乎只是走一步看一步。而且,在我提出可以找到相关笔记之前,你似乎已经决定放弃了。”
“我......我的脑子,有时候会不受我自己的控制。”钟楚楚迷惑的眯着眼睛,手指按住了太阳穴,“我感觉我的脑子越来越迟钝,过去像是一片迷雾。再多耽搁一些时间,我最后能记住的画面可能也会不存在了。”
“有时候我会想,这个世界是不是才是真实的,那些碎片的画面才是虚假的梦境。”钟楚楚苦笑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看到的那些画跟我讲讲吗?”林远兀自在钟楚楚对面坐下,“我能帮你记住......虽然有自夸成分在,但只要你跟我说过,我绝不会忘掉。”
钟楚楚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
“好吧,我其实已经忘了。”钟楚楚一摊手坦白了自己并没有验证林远是否有那么厉害的能力,“告诉你也没什么,希望你的记忆像你说的一样好。”
钟楚楚大半事情都忘的差不多了,但那个面具她记得异常清楚,“我心里有个声音跟我说那个面具很重要。”
“面具的右眼下面有一个黑色的螺旋状花纹,表情是假笑状,表面呈现浆白色,给人一种阴瘆的感觉。我似乎记得......有个人说,面具下面的人是不同的,想要分辨他们的不同,需要从另外的角度判断......比方说,声音?”
钟楚楚表情痛苦的抱住脑袋,“头好疼......想不起来更多的了......”
“还有人,有人的脸出现在我记忆里。舞女?医院?......”就在刚刚,就在她说出自己记忆里的东西的时候,钟楚楚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抹掉了。
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关于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一切变得未知。
钟楚楚的表情变得冷漠,她站直了身体,瞥了林远一眼,“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那只是我的臆想,我自己也早就忘了。”
林远因为钟楚楚突然的转变,整个人都懵了。
“其实我已经找到了艾弗尔的笔记,我们明天能直接出发前往十号站台。”
钟楚楚眼神冷然的看向他,“我不认识你,离我远些。”
234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二)
“你的使命呢?”林远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钟楚楚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开,“你再继续这样的话,我会喊救命的。”
从她的眼神里,林远看出来她是认真的。这让林远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变化的那么快,这可能和钟楚楚说的遗忘有关。
夜店总是晚上开门白天闭店的,即使决定离开,林远仍旧站好了自己的最后一班岗。在短暂的睡眠过后,他背起了自己的行囊。
离开市区之前,他还是去了旅社。
他有义务带着钟楚楚完成她的使命,不然林远有种自己是个刽子手的感觉。他诱惑钟楚楚说出自己记忆里的画面,就像是诱导艾弗尔说出他的回忆一样。
艾弗尔死的是不堪的**,而他则抹杀了钟楚楚的灵魂。
林远不忍心那张他熟悉的脸在这个世界就此沉寂无声。
背着背包,衣着整洁干练的林远迈进了旅社的大门。老板娘十八正坐在对着门口的那张桌子上,蹙着眉吸着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钟楚楚在吗?”林远手指坐在门上敲了两下。
老板娘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找那丫头做什么?”
林远出现在店里找过钟楚楚几次,她还有些印象,每次钟楚楚都没什么犹豫的跟着这个男人出去了。
前两天还带回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红灯区可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她旅社当时炸了好大一锅粥,在楼下用餐的男男女女,看着那两个孩子,吹着猥琐又下流的口哨,当时听的十八头都大了。
钟楚楚带回来了两个麻烦,还叫她帮忙解决。幸好麻烦本身的小姑娘很坚决的跟她说三天后她就会离开。
可昨天晚上钟楚楚再回来,十八突然发现,钟楚楚身上原来让她喜欢的那些优点都没了。那些客人调戏她的时候,她只会羞恼的骂过去,然后朝着自己投来求救的眼神。
她活泼可爱的小辣椒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单纯的麻烦。虽然这个麻烦现在不会主动找她问一些没头脑的问题,但却让她迫不及待的想将人送走。
没办法,她就这么现实。答应照料那两个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孩子,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我们说好要一同远行的。”
“啧,原来她之前的想要离开是要跟着男人跑啊。”十八了然的一合巴掌,眉心有了开解的趋势,“我大概能想明白了。”
“是不是你昨天伤了她的心,我的小辣椒才变得那么令人陌生。”
林远叹了口气,顺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我可没有惹她生气,她现在估计都不记得我了。”
“楚楚,出来一下,有人找你。”十八已经扯着嗓子扭头往楼上喊开了。
没见到钟楚楚,倒是有客人不耐烦的推开了门,“嚷嚷什么,还有人在补觉呢不知道吗?!”
“老娘的店,我愿意怎么喊便是怎么喊,不满意你换家住啊!”十八双手叉腰,凶狠地顶回去。
对方没话说,只得黑着脸重重一声将门关上。
“嘿,老娘的门要是被你给拍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十八脾气差,奈何旅社开的位置好,带着姑娘出来又不想回家,只想过个一夜情的,这儿最是方便。红灯区的地价可谓寸土寸金了,十八在这儿能开得起旅社,一多半是因为,这店就是她曾经金主赏给她的。
卖又不好卖,她又决不想再去碰皮肉生意,这旅社便开了起来。
等到十八又要不耐烦开口去喊的时候,钟楚楚总算踢踏着鞋子,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了。
“真是不知道是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身为员工起的晚便罢了,比我还晚这么多。再晚些客人全都饿跑了。”
“姐姐你不是本身就不在意那些客人吗。”钟楚楚眨巴眨巴眼睛,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我不在意是因为我是老板,你凭什么不在意。”钟楚楚讨好卖乖的那套最入不了十八的眼,她先开始欣赏的就是钟楚楚直接又有能力。
如果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她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钟楚楚。
“你相好的来找你了,你跟他走吧。”十八不耐烦的挥挥手,颇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架势。
“十八姐,我根本不认识他!”钟楚楚急道。
“睁眼说瞎话!”十八手掌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脆响,“我前两日还见你们同进同出,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自己去解决。姐姐这里也收留了你挺长时间,情分便也到这儿了,现在旅社不欢迎你,你还是另谋生路吧。”
十八冷着脸将话说绝,送客意图明显。
钟楚楚明显是傻眼的状态,眼里含了泪,看动作便像是要跑到十八身边去求。
林远及时将人一把给薅回来,“你得跟我走。”
“凭什么!”
“你有你自己的使命。”可能是林远说这句话时神情太过严肃,当真将钟楚楚给镇住了。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继续手脚并用的想挣开林远扯着她的手。
“你满口胡话的不如去医院看看脑科,我就是个普通人,我没什么使命感,最希望的就是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钟楚楚总算扯开了林远的手,她面色涨红,又更大声的喊了一次,“我只是个普通人!”
林远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将这个女人打晕带走。
“等等......你们真的关系还不错?”看着被打晕的钟楚楚,十八不确定的拧眉喊住了林远。
她对钟楚楚并非全无感情,她只觉得这个女孩儿闹什么别扭的脾气,才会更改原本的决定。对于十八来说,一段纯粹的感情最为难得,她希望钟楚楚能幸福。
可这不代表对方干出类似于绑架的举动时候她能无动于衷。
“她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十号站台或许能对她有所帮助,我必须要带他离开。”林远微微欠身,“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
两岁多的小男孩儿安静的坐在爬藤秋千上,金色的阳光在他头顶洒下了一片温柔的金光。小男孩儿的眼睛动了动,流露出与年龄不等的思忖目光。
235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三)
“瑞恩宝贝,快过来,今天的午餐是你最爱的蜂蜜粥。”柯银温柔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像是在召唤小动物一样诱哄的声音。
钟天明感觉自己不受控制的迈开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跑着过去,中间还踉踉跄跄的啪叽摔在了地上一回。
大概他现在唯一能成功控制的只有发达的泪腺,让眼泪不像是泄洪一样涌出来。
其实还挺疼的,虽然只有一瞬间。
这该死的手和管不住的嘴和腿,钟天明被歪歪扭扭的勺子糊了一脸黏糊糊的粥,这让她感觉非常的不好。
准确来说,钟楚楚并没有失忆,而是她被一波大挪移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没变成后来救的那两个聋哑孩子中的一个。
可现在就算是个思想还不健全的小孩子,他都没有办法操控这个身体啊!虽然钟天明感觉这个身体就是他自己的,但现实告诉他,感觉永远只是感觉而已。
这个小孩儿很喜欢吃,他才离开没俩月,小身子就已经吃的圆滚滚的了。钟天明深切怀疑柯银是拿喂猪的方法来喂这个孩子的。
除了吃之外,他还很喜欢的是动着小胖胳膊小胖腿,费劲的爬上晃悠悠的秋千。只有从秋千上摔下来的时候,钟天明不会感觉到这个孩子有想哭的冲动。
可能是由于地面上的草皮很柔软,也可能是因为这个胖小子太喜欢这个东西了。
在不能控制身体行动的时间内,钟天明最庆幸的一点就是,他失去的那些记忆又全部回来了,像是上天给了他第二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个孩子不愧被称为希望。
晚上在那个孩子睡着之后,钟天明才能真正操纵这具身体行动,他第一时间做的事情就是爬到桌子上,用碳笔仔细的将自己的记忆记录到纸上,再在天亮之前小心翼翼的将写满字的纸藏到床边的缝隙里。
没想到这里跟试炼场居然也是重合的,林远居然也做任务做到了这里。可惜她遇到林远的时候,已经忘光了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不过这至少证明,堡主和试炼场存在一定的联系。
钟天明还有些感动这个孩子仍旧住在之前跟她一同生活的那间屋子里,在自己离开后也没跑去跟柯银睡。
通过傍晚时候柯银想要将他抱走,但他踢腿挥手嚎啕大哭来看,这孩子仍旧在怀念她尚且留在这里的微薄痕迹。
在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之前,钟天明将两只手贴近了自己心脏的部位,脸上扯出了浅浅的笑容,“瑞恩,妈妈在,妈妈一直都在......”
小孩子听不见自己在‘梦’中的呓语。
他只会在早晨睁眼饿的哭着喊妈妈,而现在自己糟心的没有办法给他喂食物让他安静下来,柯银他们又没有早起的习惯。
钟天明只能忍受着此刻自己身体带来的魔音灌耳。
没错,在这个小祖宗铁了心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钟天明甚至连他的嘴巴都没法管住。
如果你能闭嘴放松身体的话,说不定我能帮你去找点儿吃的。
钟天明有些绝望的想。
没想到瑞恩的哭声真的渐渐小了,不光小了,他还翻身坐起来,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就像是他坐在秋千上那样。
他在放松身体。钟天明意识到这一点,尝试着动了动胖胖的小手。
真的可以!
“你饿了是吗?我带你去吃饭?”钟天明在心里继续安慰着瑞恩,缓慢的让身体顺着床边遛下去。
又一个小时之后,柯银推开了房门,莱克环着她的腰在清晨的阳光里接了一个甜蜜的吻。
两个人腻乎乎的分开后,柯银转头便看见正坐在桌前吃着清水泡面包的小孩子。
“天呐,瑞恩你真是个神童。”
——
背着行囊还要背着一个人的感觉让林远觉得很疲惫。
尤其这个女人非常不配合,林远又不能总把她打晕。
“如果到了十号站台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话,我保证不多纠缠你。”林远用布条将钟楚楚的两只手绑在他胸前,又找了手绢堵住了她嘴巴,避免了她一路上太过聒噪。
实际上,如果她能再狠一点儿的话,保不准能直接勒死林远。
但现在的钟楚楚是个胆小怕事的姑娘,手腕上的绳子捆的很紧,她没办法自己弄开,又很疼。半天下来她就没有再叫嚣的力气了,被放下来的时候不光手腕是红的,眼圈更红。
“我跟你去十号车站,你别捆着我了。”在中间被放开嘴巴休息吃饭的时候,钟楚楚放低声音主动示好。
“你......我看你应该不是坏人。”最起码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她一个女孩子,最怕的也就是这个了。
至少这个男人没对她表现出什么猥琐行径,十八姐又说她们真的认识。也许她真的忘记了什么?
钟楚楚对这一点很困惑。
她有着二十几年的完整记忆,从小到大,一点儿没有缺漏。之前一直生活在有着漂亮原野的村子里,今年想见见世面赚大钱才跑到市区来谋生的。
没想到钱没赚着,却招惹了这样的男人。
钟楚楚在心里默默给林远的样貌丑陋和行为粗鲁打了负分。
“你确定我放开你,你不会逃跑?”林远盯着钟楚楚的眼睛。
钟楚楚眼里蓄满了泪水,“我也跑不过你呀,而且你背着我走路也很累。”
啧,这种时候还知道善解人意。
跟冷着脸看他出苦力的钟楚楚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失忆,一个人也不能变化的这么彻底吧。林远有些疑惑,可钟楚楚的一切变化都是发生在他面前的,他能确认这个人没有被中途调包。
现在林远只能寄希望于神奇的营养液。
虽然现代的记忆让他觉得这玩意儿听起来更像是浇花用的。
“你在想什么?”钟楚楚活动着终于重获自由的手腕,吸着鼻子跟林远搭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也不用特意讨好我。”林远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我们的约定只到十号站台,如果你回忆不起来我们的关系,后面的旅程我们就不必一起了。”
“自恋狂,丑八怪,我们能有什么关系。”钟楚楚垂眸,黑着脸小声嘀咕着。
236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四)
对于钟楚楚的抱怨,林远只当没听见。
从钟楚楚发誓配合后,果然再没了逃跑的意图,甚至在林远晚上休息的时候,她独自靠在树边休息也没有偷偷溜掉的想法。
“不要小看誓言的力量。”在林远问她的时候,钟楚楚看他的眼神更嫌弃了。
“神会惩罚无法履行诺言的人。”
林远有时候觉得钟楚楚像是老旧画卷上的一个刻板人物,有着固定的思想和固定的行为准则。即使你将她拽出舒适圈,她还是会活出一种在原本圈子里的样子。
“等陪你去过十号站台我就回市区去,希望十八姐还会再收留我。”钟楚楚嘴里最常出现的就是这句话了。
林远觉得很奇怪的也是这点。
她不会质疑十号站台到底是做什么的,甚至于它存在的真实性。
现在的钟楚楚目的性很强,她要回到米椒市。
林远行囊里带着的食物不够两个人放开吃到十号站台的,在察觉到钟楚楚丝毫不知道客气的饭量后,林远就开始靠吃土和草补充能量了。
总比当初吃沙子连一点水分和养料都补充不到的要好。
而钟天明此刻已经学会了如何同瑞恩保持默契,让身体能够在大多数时间内能够听他的使唤。
瑞恩不喜欢坐在桌前写字。这就导致了钟天明还是只有在晚上才能记笔记。
重来一次,她想起了许多被她忽视的细节。
尤其是那把叫苦葛的刀,当初明明是她动身去米椒市的理由,可到了米椒市,她却已经将匕首完全忘记了。
为此钟天明专门用了一整张纸用来强调那个男人被砍手的现场画面。这里的时间可不会等他,他不能等着瑞恩长到十八岁,再真的让他仿佛受到某种使命的感召再重新探索。
自己可能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钟天明坐在秋千上出神。
他已经计划离开很久了,可顶着一个小孩子的身体,走远路都费劲,更别提路上能吃什么。就算想要搭乘驴车,也没有哪个人能带着这么一个小孩子离开。
于是瑞恩开始一连几天哭着喊着想找妈妈。
钟天明不再控制瑞恩的泪腺,甚至孩子不想哭的时候还故意控制着身体打跌。当然,他每次都会将瑞恩想要诉苦的话歪曲成想要去找钟妈妈。
孩子不听话了,柯银备感糟心。
“也许也是时候去一趟米椒市了。”柯银开始跟莱克商量。
“我们也该结婚了。”窝在男人的怀抱里,柯银安心的眯着眼睛。
瑞恩如愿坐上了驴车,跟着柯银和莱克一起。他也背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他手写的潦草稿纸,在柯银想要看他揣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总是会迅速塞到身后藏好。
“瑞恩还有秘密了?”柯银笑着问他。
小孩子脑袋用力点了两下,布包仍旧藏在身后。
三天的颠簸,驴车到地方,莱克从车上跳下来,柯银被他绅士的抱着转了一圈才放到地上。
“讨厌,本来就被巅得的够晕的了,你还在闹我。”
“快把瑞恩抱下来吧。”柯银打着男人肩膀催促着。
瑞恩很老实的挂在男人脖子上,鉴于自己腿太短,钟天明也没挣扎着要跳到地上去。在逃离这两个人独自行动之前,他需要尽量保存体力。
但是......有点儿丢人。
抱孩子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被抱着的时候怎么呆着怎么别扭。钟天明整个人都有些僵掉,最后彻底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将行动能力交回给了那个小崽子。
如果白天没有合适开溜的时机的话,晚上再出发也不错。
“哼!被我拿到了吧!”柯银雀跃的声音突然响起。
瑞恩听着声音转头看过去。
钟天明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他装笔记的小布袋被柯银给拿走了。
“这都是什么?草稿纸吗?上面瞎画的都是些什么?”
钟天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太好了,幸好这里的语言跟他的母语不同,他写的那些字柯银也不认得。
“莱克,你看看......总感觉这些符号很有规律,而且像是某种文字。”柯银拿出几张仔细的看着。
钟天明慌乱的跟瑞恩又开始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想要将自己的记录抢回来。在他还没拿到身体控制权之前,柯银就已经将纸张重新塞回了布袋里,挂回了瑞恩身上。
“好了好了,不抢你的,估计这也是你钟妈妈写的吧。”柯银捏捏瑞恩的小肉脸蛋儿,“好了,你自己背好。”
“希望这次从米椒市回去,你不会时常喊着要妈妈,不然我可真想将你丢在这里。”她转转眼睛,视线落到莱克身上,“等我们结了婚,我们也要个孩子吧。”
“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他也会哭闹,但是是为了找我。”柯银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小傲娇。
“我想要个像你一样美丽可爱的闺女。”莱克将瑞恩往上抱了抱,侧头亲了柯银的脸一下。
为什么这两个人不知道少儿不宜。
钟天明找到了几个适合逃跑的时机,但瑞恩全都因为肚子饿而拒绝配合她。
大概是米椒市的市集让柯银完全看花了眼,根本没注意到她们还没有吃过早饭和午饭。
最后还是莱克受不了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饥饿,柯银才从成衣店依依不舍的走出来,“这里的衣服太美了,你看见那件粉色刺绣的白纱裙了吗?那么精美的裙子只在我梦里出现过。”
“早知道米椒市这么好,真应该多来几趟。”
等坐在来去的小馆里吃上饭,柯银的赞美又转移到了食物上,“这个瓦罐汤好好喝。”
“竹笋炒出来的味道也好棒,这道菜是什么,蘑菇吗?”她一边吃着一边兴奋的跟莱克交流着,眼睛亮亮的放着光,等到盘子里的食物差不多见了底,她托着下巴有些出神,“莱克......我总觉得我这样的食物很熟悉,似乎我以前也常吃。”
“你说,人会不会有前世?我前世就是一个生活在米椒市的姑娘。”
“你的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莱克宠溺的戳戳她额头,“你要真那么喜欢市区里,等我们结婚后,也搬这儿来住。”
真正的小脑袋瑞恩总算吃饱了,钟天明总算又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有些糟心的看了眼跳下去必然会引起两个大人注意的高度,烦躁的趴回桌子上。
算了,还是等晚上再行动吧。
钟天明想事情总会将自己和瑞恩还是一个小孩子这点割裂开。当他悄悄推开旅社的门,从柯银的屋子里溜到楼下又溜到一片黑暗的外面时候,他才醒悟自己现在没有夜视能力。
在遇到人贩子的时候,钟天明才醒悟自己不光没有特殊能力,也没有武力值。他迈开腿跑也跑不过后面那个像是猫拿耗子一样,戏耍半夜独自一人跑出家门的孤寡儿童的男人。
幸好路边一个狗洞和墙另外一面的一个木质杂物箱救了他。
“艹,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男人只来得及翻墙过来,落地时候却没看到那个小屁孩的影子。
钟天明藏在木箱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
刚才钻进来的时候,胳膊被划破了一道不浅的口子,瑞恩可能要被疼醒了。钟天明使劲捂着嘴巴,防止清醒后的小胖子疼的哭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血腥气息,让男人低声骂了句艹。
他并未在这里多逗留,钟天明屏息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敢稍微放松身体,靠在后头的那些粗糙的宽木板上。
接下来就是找去艾特轮埠的路了。
又坐了一会儿,那个男人确实没再折回来,钟天明才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翻出来。此刻瑞恩的小脸耷拉着,看上去十分沮丧。
但他的动作仍旧麻利。
这是因为钟天明放弃了管控那张脸上的表情,小孩儿是应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但他刚才跟瑞恩交流过,如果他哭出声音的话,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胳膊上这样剧痛的伤口将会多出现数十道。
可能是对黑暗的本能恐惧,再加上钟天明的刻意吓唬,瑞恩只是沉默的难过着,并未发出丝毫声响。
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像他这么懂事是十分难得的。
钟天明都有点儿想抱抱这个委屈的孩子,可他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他必须自私又恶劣的利用这具小孩子的身体达成自己的目的。
希望林远还没翻过——也许他应该先去找找林远。
钟天明脚步一顿,原先准备去艾弗尔家的方向瞬时一变。可一个小孩子去红灯区跟他深夜外出走路一样是个笑话。
也许十八姐更适合当这个中间人。
钟天明这才算决定了自己要朝什么地方去。
十八早就休息了,钟天明不得已又钻了一回狗洞。心里念叨着小孩子百无禁忌,钟天明拍拍裤腿上粘的泥,倒没什么羞耻感。
为了能得到好结果,他从来不介意过程的坎坷,也没什么包袱。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放下那些不能才能让自己轻松些。
夜深人静,老板娘十八斜靠在床头喝着酒。送走钟楚楚时候觉得省事了,人真走了,她这里倒是幽寂了不少,再没人缠着她问些往事了。
喝酒都无趣了许多。
人啊,就是不能先得到再失去。
得到过,再失去,那生活便太苦了。
“叩叩——”
木质门扉被叩响的声音打破了夜的沉寂,十八拧着眉毛,面上带着些薄怒走到门口,伸手将门拉开。
门口空无一人。
她砰的将门合上,言语颇为气愤。
“谁大晚上的寻姑奶奶开心。”
“叩叩——”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她离得近,也未听到脚步声,就像是对方从未离开门口一样。
十八拧着眉毛,又打开门,还是没人。
她心下一凛,却听到下方传了声音,“十八,低头。”
她低头定睛一看,一个还没她小腿高的小胖墩儿。男娃生的白皮大眼,像是面皮团成的一般。
“你是?”十八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只当我是楚楚便好。”钟天明需要十八帮他联系上林远,此刻也只能半真半假的将自己灵魂进入了小孩儿体内的事情说了。
“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的事!”十八果真一脸惊奇,接受度倒是高,疑惑的表情在她面上存在的时间不算太长,她便自然的接受了。
“难怪我觉得那晚你回来后就变得奇奇怪怪,早上也不似往日般勤快。”十八面带笑颜的一合手,露出欢欣雀跃的表情,“这般来看,我将你轰走倒是明智的。”
“只是若要等你长大,我还需等个十八年,你如今是个男身,恐怕也生不出叫我欢喜的样子了。”十八忧愁的叹了口气,“等到那时,我已经年过半百,恐怕也与你聊不了那么投机了。”
钟天明被十八的话噎住了。
虽然他话还没说完,但十八也不用想到他会一直留在这儿吧。
“我之前不是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吗,这次回来也是为了找去十号站台的线索的。”钟天明挥舞着小手,试图将因为酒精而思维发散的女人思绪拽回当下。
直接去艾特轮埠的路线她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怎么去十号站台说不准还有人能知道。
“对了,林远后来有来找过我吗?”
十八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脸,“他啊,当然来过,不光来了,还带着你一并走了。”
“诶,不对,那个人也不是你。”十八歪了歪脑袋,自己说着也觉得别扭,“带着你的身体走了。”
“如果你的灵魂和这个小孩子的灵魂都在这具身体里,那你的身体里,行动的那个灵魂又是谁的?”
十八的问题钟天明也没有答案。
但林远走了,意味着她在艾特轮埠那里也找不到什么了。
之前的钟楚楚听不明白林远的调侃和暗示,但从记忆全部恢复之后,钟天明就知道林远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前,肯定已经取得去十号站台的线索了。
她最懊丧的是自己怎么没先让他说,反而先把自己还记得的那点儿东西全都抖落出去了。
“看来只能试试另外几个人知不知道艾特轮埠的线索了。”钟天明看着十八的眼睛,“十八姐,你听说过苦葛吗?”
237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五)
新的线索让钟天明找到了剁手大佬。
虽然是孩子的身体有着诸多不便,但可能是这次他到米椒市的时间短,记忆目前为止没有出现任何状况。
当然,就算真出现状况他可能也感觉不出来,毕竟这个世界抹掉记忆的手段很高明。
它甚至会编造一段跳跃式的合理记忆。
钟天明没想到十八背后的靠山正是有着苦葛那把刀的男人。
十八这次会开口,是因为钟天明变成婴儿这件事震撼到了她,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发生在钟楚楚身上,十八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这个神奇的女孩子。
“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小男孩儿,找到西金森能够帮你回到原先的身体里吗?”十八对于她想要找人的意图还是很好奇的。
“西金森有太多的女人了,如果她见到你原本的长相的话,说不准会对你提出什么变态要求。”十八有点儿担心他。
钟天明托着瑞恩大大的脑袋,心知肚明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可能都找不回自己的身体了。
但在十八这里,为了让她带自己去找人,钟天明不得不编造谎言。
一个孩子去质问一个随随便便砍掉别人手的男人恐怕不光得不到任何线索,运气差说不准还会被扭断脖子。
钟天明可不希望自己夭折的那么草率。
“我带你找到他要问些什么呢?”
“你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我觉得他也不知道吧,他已经很久没来过红灯区了。想要上他床的女人遍布整个米椒市,只要他挥挥手,世家的小姐都会主动爬上他的床。”
“这么看我倒是幸运的那个。”十八又开始追忆往昔了。
钟天明费劲的将桌子上的酒坛抱过来,“也许你需要喝点儿,睡个好觉。”
喝酒和吹牛不该是男人的爱好吗,为什么在十八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钟天明无奈的爬上床听着十八醉醺醺的唠叨,又被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捏了好半天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困的合上了眼睛。
等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居然跑到了十八怀里。
钟天明有些尴尬的从她怀里挪出来身子,却忘记这是张单人床,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十八正倚在床头望着他笑。
“你本身不也是女人,怎么跟我睡在一起显得那么尴尬。”她抹了抹鬓角的头发,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坐在了镜子前面,打开了梳妆盒。
脸上抹了香粉,涂了口脂,又仔细挽了鬓发。
钟天明一直觉得十八生的很美,却从未见她用心打扮过,她总是梳一个像是睡不醒的松散马尾,难得有将自己收拾立整的时候。
这会儿她换上了一身没有丝毫装饰的红裙,便叫钟天明看呆了眼睛。
“看来老娘的风韵不减当年啊。”十八笑嘻嘻的点一下小屁孩的鼻子,“昨晚害怕我醉酒记不得你说的是什么?本姑娘不与你计较,你现在说说,我要替你问些什么。”
“你不带我一起去吗?”钟天明望着十八的眼睛。
“带着你,我要怎么介绍?西金森先生,五年不见,我带着你两岁的儿子来看你了?”
钟天明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还是算了。”
“十八,你之前说过,西金森是在六年前突然声名鹊起的人物,在那之前,他是做什么的?”
“这我哪儿能知道。”十八站直了身子,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欣赏着自己的身姿。
“若是我知道了,便也不用守着这一间小店了。再说,他们那些将命拴在刀口上的人,成败不过也是一瞬间的事。”
“这样的问题,我可没办法帮你问。”十八话语突然一顿,反应过来,立马拒绝道。
“这样的话,我只要问出口,只怕没法活着从他那儿离开。你个小祖宗,总不至于是要我命来的吧。”
“将这张纸燃成灰,纸灰浸在水里,想办法让他喝下去,他自然会回答你的问题,之后还不会记得丝毫。”钟天明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符塞到十八手里。
“你怎地还整出这种东西。”
“十八,你信我。”
“你将自己弄成了这般孩童模样,可叫我怎么信你。”空气一时静默,她到底还是将纸符揣进怀里走了。
临迈出门口,钟天明又喊她,“十八姐,最后再帮我问问,怎么前往艾特轮埠。”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又磨人的。
尤其今天清晨没人准备早饭,总有人过来怒气冲冲的敲十八的房门。瑞恩的小身子是绝无可能爬上灶台煮饭的,钟天明只得不吱声的藏在床上,假装这屋子里没人。
十八这一去,便是一整天。
林远和钟楚楚总算到了艾弗尔口中的十号站台,布满灰尘的站台上并没有艾弗尔所说的脚印,可能是时间太长了,即使曾经深浅不一的灰尘也被风抹平了。
林远搬了几块大石头到竖牌下面,站上去抹掉了牌子上面厚厚的灰尘。
红白方格的底子褪成粉黄色,上面黑色的十号站台四个字已经掉色成浅灰发黄的样子,旁边有着一行小字,终点站黄泉客栈。
黄泉这两个字给林远一种扑面而来的阴间感,看来这辆列车确实不简单,最后到站地居然不是个地名,只是一家客栈。
“现在站台也到了,我可以回去了吧?”钟楚楚有些急切的发言。
“列车还没开过来,你着什么急?”林远从石头上跳下来,“要等到列车来才可以。”
“你身上带的干粮还够我走回去的吗?”钟楚楚拧眉看向林远,不是很乐意继续等在这里。
“我们之前的约定是到十号站台,我现在什么也没想起来,只想回米椒市。”
“但是干粮是我的,我决定给不给你。”林远带着微笑的脸在钟楚楚眼睛里怎么看怎么令她讨厌,可她也没胆子照着那张脸一拳锤过去。
“好吧,食物在你手上,你说了算。”她也只能低着脑袋认怂,以免又被这个时刻准备将她有捆起来的人抓到机会。
林远这些日子确实总在盘那些布条,只不过他一直在犹豫到底是丢掉还是找到其余的利用方法。但一路上没遇到什么能让他打猎的机会,就算真有只兔子出现在他眼前,林远觉得自己也够呛能追到。
这次试炼之后,如果能给他一些实用的能力就好了。
就算没有特异功能,让他跑的更快跳的更高也好啊,再不济力量大点儿也行,到时候他的食物列表就能脱离这些长在地上的野生植物了。
说真的,草叶子苦了吧唧的,一点儿都不好吃。
按照艾弗尔所说的,在这里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状况算,包袱里的干粮绝对没法让钟楚楚撑到回米椒市,运气差的话,说不准她也要跟着吃几天草。
如果因为没有办法才上车的话,应该不算他违背约定吧。
林远拿了一整张饼递给她,“饿了吧,先吃点儿东西垫垫吧。”
钟楚楚疑惑的看着林远已经瘪了不少的包袱,“食物已经不多了,你还要这么浪费吗?”
“老实说,我看这里不像是会有车来的样子。我不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你最起码要跟我约定一个时间。”
这个人倒也不算太傻,总算反应过来了。
林远抿了下嘴唇,神情犹豫的开口,“两个月?”
“你在开什么玩笑!”钟楚楚表情瞬间变得愤怒,举起手来却看着手里干巴巴的饼,到底没挥起来砸到地上。
她怎么能跟自己要吃的食物过不去。
“不可能,两个月太长了,我会饿死在这里。”
林远想着黄泉客栈的终点站,“也许这里需要的就是濒死状态的乘客也说不定。”
“神经病。”钟楚楚再难以忍受的站起来,“我只能等十天,十天时间,如果站台一直没有车开过来的话,我就要从这里离开。”
“十天太短了。”
“那我就算饿死也要从这里离开,到这里已经算履行了我的承诺了。我现在我留在这儿,只是为了得到你附加条件才会给我的食物。”
林远想了一下包袱里不足十天的饼子,扯了下唇角后无奈的点头。
“好,那就十天。”
他们坐在站台上被清扫出来的一块地面,顶棚遮挡着头顶的阳光,面前的湖水如同反着光的巨大又明亮的镜子,这是望不到尽头的巨大湖泊,水和天没有丝毫缝隙的契合在一起,混成清透的蓝色。
“你不觉得这样的景色很美吗?”不用赶路,也没什么事情要做,林远开始尝试跟钟楚楚聊天。
对方冷着脸但也及时的回应了他,“不觉得,我只想着怎么快点从这个地方离开。”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这里没蚊子吸我的血?但我感觉这里更糟糕了,从两天前就再没有吸血的虫子往我身上咬出包了......晚上的时候也听不见任何虫鸣的声音。”钟楚楚抱着双腿缩成一团,“这让我感觉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生机。”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钟楚楚声音闷闷的,“我有点儿怕你。”
“不过你应该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出来,你其实对我并没有恶意。”
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她主动开了口。
“你说你认识我,可以跟我讲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林远讶异的看向她。
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钟楚楚主动想要了解他口中过去的事情,“好。”
一阵轻风卷着从远方飘来的蒲公英,晃晃悠悠的越飞越高,一路被吹拂着穿过生命寂寥的草地森林,向着湖面远处的天空飘去。
十八一直等到晚上才回来,她立整的出去,醉醺醺的回来,嘴唇上的口红掉了一半,看上去有些好笑。
钟天明却笑不出来。
为了他,十八又做了自己不喜欢的事,他和那个之前骗十八的男人没有丝毫分别。也许她也会受到报应的。
大概钟楚楚的沉默让十八感应到了,她笑眯眯的蹲在小孩儿面前,又掐了把他肉嘟嘟的脸。
“其实这种事情,一次跟很多次,也没什么分别了,最重要的第一次没了,剩下的也没多重要。”她满不在意的从手包里掏出来几块点心,“只有第一次是重要的。”
“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给你拿了点儿点心回来,小孩子是不是都爱吃这个。”
她斜倚在床上,难得没有取酒的意思,也没卸妆,只是有些疲惫的半合上眼。
“其实,我还该感谢你,你让我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不说这个了,你想知道的消息,我问出来了。”
“西金森确实打过艾特轮埠的主意,不过他并没有真正动身。”
“为什么?”钟天明总算从自责中稍稍回神。
他不能一直陷入内疚中,他会给十八补偿的,比方说,将她也从这个世界里救出去。他在看画的时候听到了十八的求救声,应该证明十八也有机会能从这里离开才是。
相反的,当时画面局势最紧张的谋杀、剁手她反而没听到任何声响。
可能是因为那些人已经在这个画中的世界真正死亡了。
“你又在发呆想什么东西?”十八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钟天明沉溺于自己世界中的思索,“到底想不想听我带回来的消息了。”
她此刻有了几分献宝的兴奋感。
“我这次真的听到了很不错的秘密,你知道黑洞桥吗?就是米椒市有着怪奇传说的一座桥,据说是几千年前的土著人修缮的。”
“它很长,只有一个一米宽的桥洞,不是说它横向长,而是竖向,足足几千米的距离,将那条小溪全部给包裹在里面。那条小溪的水很浅,很清透,但是里面没有任何水生植物或鱼类。”
“当地人认为那里的水是死亡之水,说那条溪流是受到了神灵诅咒的,那个从一头根本看不见另一端光亮的黑洞桥也被传说是通往彼端世界的死亡之路。”十八兴致勃勃的给钟天明讲着都市秘闻,又是这种半天讲不到重点的叙述模式。
钟天明却不得不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乖乖的盘腿,做出聚精会神听讲的样子。
238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六)
因着那溪流的水不过人腰深,人想做实验,用绳子拴在腰上往深处走,再从另外一端走出来,以证明那就是一座普通的桥。
几千米长的绳子不好找,那麻绳是一根一根系在一起的,可能是有没系结实的地方,隔了许久,那绳子的一段顺着水流漂了出来。
要说这溪水的浮力也奇怪,居然能将绳子顶起来还给从不知道多深的地方推出来。而负责拉绳子的人,全程都没感觉到有任何拉力或者奇怪的地方。
绳扣断的莫名其妙,那个人也凭空消失了,进行试验的一共五个人,其余四个也不敢进去,在外面等了两天,始终没等到人出来。
“有人猜测桥洞底下可能有一个很深的水坑,也有人说有那桥洞底下闹鬼,但西金森跟我说,那底下生人勿进,是因为领主大人住在那里。”
“领主?”那这个领主未免有些太过凄惨,要住在脏兮兮又不见天日的桥洞下面,“如果人们对那座桥感到恐惧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拆掉,从上面拆也不必下去。”
“这我也不太清楚。”十八打了个哈欠,“倒是有人说有个老农拆了几块砖给家里的猫盖了个小屋,后面不出三天,老头就因为怪病死在了屋里,死时浑身腐烂,那一窝还没巴眼的小猫全都臭在了小窝里。后来老头的邻居觉得可能是桥洞的砖在作怪,心惊胆战的将砖填回去那股子恶臭才慢慢散掉。”
“那这领主还挺凶恶的,连块砖都不叫别人碰。”
十八点点头,“不过西金森说领主大人的城堡华贵异常,只有选中的人才能通过桥洞见到他,得到他的指引。没被选中的人,只能得到死神的召唤。”
钟天明点点头,“他不知道怎么前往十号站台吗?”
“西金森说领主大人已经给了他所有想要的东西,已经将这里变成了他的理想乡。”十八朝着他无奈一摊手,“他不需要再去艾特轮埠了。”
在听到十八的话,钟天明心中一动,只是念头滑过的太快,不及他抓住。
十八已经困倦的滚在了床上,“今天的真的很累......帮我将煤油灯熄了吧,这味道真令人讨厌......”
钟天明爬上凳子将煤油灯挂灭,放轻声音离开了十八的房间。
领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金枫林古堡的主人,当地人似乎有时也会称呼他为领主。
这里的领主会不会和他要找的人也有联系。
钟天明迫不及待的想去黑洞桥看看了,不过他要怎么确定自己见的会是死神还是领主大人。
正常人到腰际的水位,应该能没过他头顶吧。
钟天明不得不正视此刻是个还没桌子腿高的小矮子这点事实,他得想个办法,能安全的见到领主的办法。
也许他应该做个浮漂,至少保证她不会沉到水底下,因为溺水而死掉。
钟天明后面选择了比较省力的办法,他把十八店里楼下的纯木桌子四条腿给拆了,甚至麻烦老板娘亲自帮她把木桌送到了黑洞桥。
“你拆我店里的东西,还叫我来帮你送,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十八站直身子,擦了下额头的汗珠,“而且你是不是忽视了一个问题,水是往这个方向流的啊。”
“我可以去上游漂下来。”钟天明表情严肃,“我以为你会知道把我送到上游。”
“那么远的路,你给老娘工钱吗?!”十八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
“可是我们刚刚做的驴车......”
十八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思虑不周,亏得她还为自己想到木板也没法逆着水流方向漂,钟天明需要备个东西当桨。
没想到纯粹是她想多了,只要换个方向,这问题一样解决。
可她怎么就感觉那么不服气呢。
钟天明爬到木板上,十八半弯着腰拉着身上已经湿漉漉的瑞恩肩膀,“你确定真的要进去吗?”
“跟我生活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
“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了,十八姐。”钟天明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我有必须要找到理想乡的理由,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很重要。”
“相信我,我们再见的时候,会在真实世界。”钟天明用小孩子的两只小手慢慢扒开十八的手,缓缓松开。
水流推送着他不断前行,深入漆黑一片的桥洞中。
“十八姐,不要等我。你回旅社,过你正常生活,如果我成功了的话,我们会再见的。”钟天明回头朝她挥了一下手,整个人连同木板彻底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十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跑动了起来。
她上了桥,估算着水流的速度,估算着这个时间钟楚楚应该到了什么位置。
她在桥上跑动着,额头上满是**的汗,大半都是因为心急而出的,可当她计算着跑到黑洞桥的另一端的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没有跟着跑这一趟,而是直接离开。
木板从黑洞桥底下漂了出来,但上面没有人。
像是这本身就是个空空的板子一样。
十八虚脱的跌坐在桥上,她试探着探脚进入冰冷的水中。
十八站在水里犹豫着,往前是一片漆黑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可她如果不进去的话,落入水中的钟楚楚绝对没法活着出来。
这里的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深了。
十八咬了咬牙,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朝着黑暗迈出了一步又一步。
可这片黑暗,像是没有尽头,她走了不知道多少步,一边走一边含着钟楚楚的名字,没人回答她,她的声音在黑洞桥的内壁不断碰撞着,但却传不出太远。
声音很快被水吸收,也没能听到回应,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在水里走动的时间已经超出她在桥面上走到尽头的时间很久了。
可能是黑暗在撕扯她的意志,让她产生了时间上的错觉,水流也给了她很大的阻力,耗费了她大量的体力。
十八感觉自己一直在走直线,却始终没有看到桥洞另一面的光。
这很不合理。
这么长的时间,即使桥洞内存在幅度微小的转弯,她也应该走完了半程。
要不,回头看一眼吧。
回头应该就能看见光线了。
十八终究还是没忍住,回了一下头。
在她的身后,同样是没有丝毫光亮的一片漆黑。
她站在原地,冰冷的水浸泡着她的四肢,冰冷而僵硬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她的大脑。一只枯瘦坚硬的人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小腿。
十八拼尽全力的挣扎,那只手却像是长在了她腿上,用力的将她拉入水底的沙土中。十八感觉被碾碎般的疼痛从脚底往上蔓延,水没过了她的脸。
手臂无力的在水面上挥砸着,最后只溅起了几滴冰冷的水珠。
——
没有食物了。
林远终于要面对这项难题了。
他最近取食物都有意避开钟楚楚,且在包袱里塞了很多的野草当填充物。钟楚楚虽然奇怪自己每天都能拿一张饼,但林远的包袱却不再缩水,却一直没主动问过。
也许枯等永远等不来列车。
“我准备进行一项尝试。”
“尝试什么?”这些天钟楚楚跟林远也算是聊熟了,她也认识到了林远的性格不像他长相那么讨厌。
“我要尝试一下濒死状态,这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佳办法了。”他没有更多的比较对象,唯一一个见过十号列车的参考就是艾弗尔。
他只能靠赌的。
钟楚楚听见濒死状态四个字,整个人都蹦起来躲林远更远了些。
“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我说的是我自己。”林远无奈的笑了一下,“我不会为难你的。”
“你有病吧。”这句话已经在钟楚楚心里憋了好些天了,“你那个什么列车,就算它还站在运行,但是保不准它每年都只有特定的一天才会开过来,或者每个月特定的一天才会开过来......就算像你说的那么魔幻。”
“那辆车能够感受到人濒死的状态,那我还好好的,它会不会也不过来。”
林远准备给自己放血的手顿住了。
钟楚楚的话确实有道理,可他实在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你愿意在这儿陪我等一年,看看它会不会在某一天来?”林远认真的问着钟楚楚。
“你还真是神经病!”钟楚楚烦躁的跺着脚,“我还说这辆列车根本都不回来,你为什么去信最不靠谱的那一个。”
“我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陪着你耗。”
林远朝着她又笑了一下,“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必须要试试。”
林远摸出带在身上的便携水果刀,又拿出盛水的水囊。
“喂喂,你要做什么。”他们带的水早就喝光了,这些日子喝的都是镜湖里的水,但水囊还是要用的。
最起码背水回去的时候还要用。
“食物已经没有了,如果十号列车一直没有出现的话,你就带着水囊离开吧。”林远说的认真,“喝血好歹能让你支撑一段时间。”
他说着直接在手臂上划开了一道,甚至有心将伤口凑到水囊口部,让血不至于流出来。
放血也是项技术活,尤其对于林远这种伤口划开没多长时间就会自动长好的人。
他不得不重复这一动作。
钟楚楚没坚持两分钟就跑到了站台外面一阵干呕,她现在觉得周围全都是血的腥气,简直塞满了她的鼻腔。
她留在外面的时间不算太长,很快就又小跑着回来,直接一巴掌打掉了林远手里的水囊,又去夺他手中的水果刀。
“你不要命了!我可不想在这里背上一条人命!叫我喝你的血,你可真想的出来!”钟楚楚说话几乎都用吼的。
这是他见到一直试图以理服人不断示弱的钟楚楚第一次发怒,他倒是从中看出了点儿钟楚楚没失忆前强势的影子。
已经大量失血的林远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的眩晕,然后他的狂躁又一次发作了。林远强忍着把刀子捅进钟楚楚身体里的冲动。
他就要失控了......林远算漏了这一环节。他想的全都是沙漠时候体力耗尽全凭意志力支撑时候濒死的状态了。
却忽略了他现在主动划开的外伤在不断愈合,和之前并不属于同种情况。他不及时补充足够的营养,躁郁可是会发作的。
林远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后退了两步。
他突然的动作吓了钟楚楚一跳,她也不敢继续去抢刀子了,下意识的跟林远拉开了距离。
林远的眼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红血丝,钟楚楚又看向他的手臂,他手臂光滑,没有丝毫伤口。
这个人,还真的是人吗?
他是某种怪物,所以才会对这个地方这么执着?
钟楚楚咽了一口唾沫,很想就这么转头就跑,可是该死了,她忘记要怎么回去了。
那也比留在这里好。
钟楚楚一跺脚,迅速跑离了十号站台。
林远此刻根本无暇兼顾钟楚楚的心思,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叫嚣着破坏和毁灭,林远的手指用力的攥着水果刀,他拼命的忍着才没朝钟楚楚跑过去。
他以为这具身体对于他没有丝毫影响的,他错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着毁灭欲和破坏欲,只是苦于现实束缚才不敢真正动手,而此刻林远的躁郁让这个男人有了将心底的冲动和**实现的可能。
他的手掌蠢蠢欲动。
林远又举起刀子照着自己的大腿捅了一刀。
疼痛让他稍稍收回了理智。
除了补充食物,发泄也能够稍稍缓解他狂躁的症状。林远踉跄着跑到镜湖边上,埋头开始拆起了铁轨。
镜湖的水很清透,但实际很深。
林远整个人都坠落到了水底,阳光在他头顶变成晃动的一片金光。浅淡的红色在透明的水质中蔓延开来,很快被稀释成浅淡的红雾。水果刀用力的凿在铁轨片段的接缝处,却没有丝毫声响传出。
林远喝了很多的水。
这些水里可能还是有些营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理智渐渐回笼,手下的铁轨愣是被他在水中凿出了许多凹凸不平的痕迹,眼看着都掰开了一角。
他倒是在水里也没什么窒息的感觉。
不想还没事,林远刚转过这个念头,就感觉水进了肺里,呛的他窒息。
239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七)
林远挣扎着浮出水面,稀薄的红霞从天边铺展蔓延,翻滚的白雾间,漆黑铁皮的列车自云水间缓缓驶出。
那画面不像是真实世界里能存在的。
列车前行仿佛破开了时空的壁垒,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在林远挣扎着游上岸的时候,列车无情的在轨道上捻过,发出嘎吱一声尖锐的巨响。
“破坏铁轨的乘客是要受到惩罚的。”车门打开,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下来,声音里带着阴森的寒意。
“不这么做,不知道等多久才能见到你。”林远坐在岸边,水顺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流到同样湿透的衣服上,凡是蹭过地面的身上全都沾着黑黄的污泥,说不上哪儿还干净一点儿。
“你是上不来这辆列车的。”面具人盯着林远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搭乘列车的权利。”
“如果我一定要上去呢?”
“您无法通过这辆列车到达目的地,只会死在列车上。”面具人回应的毫无感情。
林远猛地站起身,朝着对方脸上的面具抓了过去。
“呵。”面具人不正常的朝后一仰,整个人像是没有重量一般滑开,“先生,您这么做是不对的。”
“我如果一直跟着你也会死?我不信。”虽然没能扯掉对方的面具,林远脸上却没有太多失望。
“我只是负责接引的,帮助主人挑选合适的灵魂前往堕落之乡,我本身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这点先不谈,我想问问你,如果我想要找到一年前杀了十几口人的一个杀人犯,有什么办法吗?”
面具人在远处静静地凝视着林远的眼睛,像是看穿他的记忆般突然开口,“金色的麦田,有毒的植物,红色的风车,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那里很美,你居然还走到了世界的边境。”
“原来如此,你很特殊,甚至能够从无机物中汲取生命必须的养分。你简直比细菌还要难缠。”
“这个比喻听上去让人并不愉快。”林远低头拧了拧身上的衣服,“你能看穿我的记忆。”
“只能看穿先生在这个世界里的记忆。”面具人很绅士的朝着林远微微躬身。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世界对于先生而言本来就是虚无的,只有真相对您来说才是特殊的。”面具人朝着他微微一笑,“主人并不希望您的出现打破他空间内的和谐,所以我会告诉您一个能够快速脱离这个世界的方法。”
面具人朝着林远伸出了手。
在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掌心里,多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找到那个凶手,将匕首扎进他的心脏,您就能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真相.....是特殊的?”林远握住了匕首的手柄,慢慢拔开刀鞘,刀鞘上倒映着他陌生又熟悉的脸。
在前方,就是那个随着列车而来的面具人。
“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才是最特殊的。”林远说话间朝着面具人猛地挥手扎了过去。
面具人轻松闪开了他的攻击。
“我能看见你眼中的世界,就算你错误的认为我是特殊的,最好也不要继续这种愚蠢的攻击。”
他能看清我的想法。
林远瞬间意识到这一点,匕首下一瞬间狠狠划开了自己的胳膊。
他的行为明显镇住了这个面具人。
狂躁状态中的攻击,只会剩下本能,他什么都不会去想。林远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入了面具人的心脏。
他听出来了,这个面具人话里话外都在引诱他对钟楚楚出手。钟楚楚确实是特殊的,在他所遇到的人中,只有钟楚楚像是有‘使命’的存在。
但对方能看到自己的记忆,这直接让林远拒绝考虑对方的建议。他不会向自己的朋友出手的,即使是在试炼场里认识的朋友。
这样一来,还能称得上是特殊的,就只有眼前的面具人了。
他刚才躲避自己攻击做出的几个姿势,全是正常人类没法做到的。
会捅进心脏里也是个意外,林远刚才挥着刀子向对方攻击的时候,根本是无意识的状态,但随着匕首扎入对方的心脏,大量的红气像是受到吸引一样从匕首扎入的地方冒出,直接钻进了林远手臂上的伤口。
他的意识恢复的时候,面具人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态。
连人带衣服,什么都没留下,只有一张面具飘乎乎的从半空中跌落。
林远下意识将面具接住。
面具很轻,入手有些玉石质感的寒凉。如果他戴上这副面具,是不是就能乘坐这辆列车顺利到达艾特轮埠了。
林远有些意动,但他此刻苦恼的是没有同面具人相似的黑色斗篷。
列车静静的停泊在水边,没有开动的意思,林远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开走,那个面具人会不会就是司机。他疑问太多,刚才的那些红气,让他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
这不是失了智,而是他觉得自己的思维特别清晰,精神也特别好。
林远觉得自己应该找到钟楚楚,在他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身体早就已经出发了。他能看到钟楚楚离开时候在草地上留下的痕迹。
事实上这是普通的草地,上面没留下脚印和鞋印,偏偏林远能感到像是薄雾一样的红痕。不光是离开的方向,他甚至能看见自己和钟楚楚两个人来时候留下的痕迹,不过那两排红痕的颜色很浅,像是随时就会消散一般。
时间虽然不短,但钟楚楚并没有走的太远,不过半个小时,林远就追上了她。
她正无助的蹲在地上哭,整个人像是开闸的水龙头一样耗着自己身体最后的水分。
“你是真想死在这里吗?”林远无奈的开口,他其实不太会哄人,尤其是哭着的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觉得女人哭楚楚可怜,他只觉得麻烦的要死。
“还不是因为你!我要饿死在这里了,我绝对走不回去......你就是个怪物,带我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放你自己的血。”
“如果你不想活了,拜托不要拉上我!”可能是已经哭到情绪崩溃了,钟楚楚对于林远倒是没什么惧怕的情绪。她甚至直接挥着拳头想要锤林远。
林远拧着眉头避开钟楚楚的攻击。
“这样,你跟着我上车吧。”
“车?”
“没错,十号站台的列车已经到站了,车上应该会有食物。你真的有必要跟我一起去看看,艾特轮埠应该有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可惜刚才你不在,不然见到那个接引的面具人,你说不定还能想起些什么来。”现在林远只能拿面具给钟楚楚看了。
而看到面具钟楚楚只是恶心的将它推开。
“这东西好吓人,看的我想吐。”
林远对于她的评价挺无语的,朝着她递出了一只手,“走吧,你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本来林远还想着面具人身上说不准会有营养液,但最后对方整个都化成红烟,甚至都能称得上一句灰飞烟灭了。
他实在是没看到什么像是营养液的东西,现在也只有将钟楚楚带上列车,才是最保险的办法。
他们回到水边的时候,列车还停在原处。
林远将面具戴到脸上,冰冷的感觉瞬间从他的面部传入四肢百骸,他能够看到的红色影雾瞬间更清晰了一些。
他能够看到钟楚楚身上有很多红色的线段,这些线段似乎连接的是时间,他能看出这个人每一段时间都做过什么。
这是,之前面具人所谓的能够掌控记忆?
可钟楚楚身上的那些红线,分明没有断裂的痕迹,这证明钟楚楚说的是真的,她本来就没有那些画面和这个十号站台的记忆。
那之前跟自己说话的钟楚楚又是怎么回事。
林远一头雾水,可现在也不是他纠结的时候,他伸手将钟楚楚拉上了列车。
车厢里很暗,门边有着一个银色的铃铛,深处是一排排座位,有几个位置上坐了人,那些人全部面无表情的低着脑袋,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偶。
“那些人......在做什么?”这样诡异的氛围,让钟楚楚缩着脖子,声音不自觉的放轻。
“要不,你先找个位置去坐一下?”林远说的有些犹豫,这车厢的氛围太诡异了。
钟楚楚头摇晃的像是拨浪鼓,拽着林远的袖子不撒手,“要不我还是下车吧,靠像你一样的啃草皮,说不准我还能活着回到米椒市。”
林远叹了口气,知道钟楚楚又在说气话。她这么一个娇贵的小姑娘,别说吃草皮到走回米椒市了,那草里的养分稀薄的过分,林远这样的吸收能力都吸收的费劲。
这里的水营养还好些,像是在抽走水源附近其它生物的生命力,这水边才会是这么一副鸟兽俱绝的样子。
当然也可能是这辆列车的原因,林远注意到列车停在这里不久,水边的草已经变成了枯黄色。
林远将钟楚楚拉到自己身后,“好了,你就一直跟着我吧。”
他伸手试探性的拉了一下门边的银铃,铃铛叮叮咚咚的响了三次,列车发出呜噜噜的声响,缓缓开动。
因为林远之前曾经下到水底撬过铁轨,这就使得林远清楚的知道,这辆列车下面应该还有很深的两层,最上面一层坐的是这些人类乘客,下面两层会是什么?
好奇心让林远很有一探究竟的冲动,但随着列车开动,刚才那些像是木头人一样僵滞的人类突然恢复了活力,车厢里响起了零星的谈话声,有人甚至在无缝衔接的从呆坐姿势变成靠在椅背上打着呼噜睡觉。
“刚才......是怎么回事。”钟楚楚拉着林远外面的斗篷,小声道。
她有点儿怀疑自己的眼睛在刚才是不是出了问题,但跟眼前荒谬的一幕比起来,她觉得更可能是她脑子出了问题。
也许她哭累了睡在草地上,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她一个荒诞的梦。
能够看出别人在想什么的林远,此刻无情的粉碎了她的臆想。
“这就是真实的正在发生的一切。”
在列车发动之后,他就能够看清这些乘客每个人头顶上的线了。林远开始有点儿明白这张面具的作用,有了它,这个所谓的使者似乎就能监控这些乘客的思想了。
林远甚至也能察觉出接引者的主人运行这辆列车的意图了。
列车上的乘客,男女老少都有,如果非要说他们有什么共通点的话,那就是他们都很善良。他们没有丝毫恶行倾向。
林远瞬间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如果只有这样的乘客能搭乘列车,像是艾弗尔那样有害人**的人都被劝退了的话,他实在不应该试图去艾特轮埠寻找一个灭门惨案的杀人犯。
“林远,你在想什么?”钟楚楚又拉了两下他的胳膊。
林远舔舔干涩的嘴唇,“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想,下面两层的乘客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还是呆在这里吧。”钟楚楚小声道,“我有点儿害怕。”
“他们跟你一样,就是普通人,我保证,我甚至比他们还要危险。”林远朝着她一摊手,你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相信我你才能活下去。”
钟楚楚现在顶讨厌林远说话,他反悔的速度像是风一样快。之前骗她自己走到十号车站不算,食物也不算,就连刚刚说去哪儿都带着她也瞬间就变了。
“我要下到车厢下面去看看,那里可能很危险。”林远拉开钟楚楚扯着他披风的手,“找个座位坐下去,我担保你没事。”
“你的担保一文不值!”钟楚楚骂了他一句,到底避开了别人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
林远看见钟楚楚头顶上的线蔓延出了一条红色的细分叉。
那是恶意。
在一车厢的一根筋乘客中,钟楚楚此刻有些过分显眼。
林远暗道一声糟糕,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解决钟楚楚此时滋生出的恶意。她也够可以的了,被林远骗了这么多次,现在才有了一点儿想要伤害别人的**。
“我马上就回来,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你就摇动这个银铃。”那个铃铛的响声很大,刚刚像是撞在林远的灵魂里,而钟楚楚没有丝毫不适的表情,他猜测可能和面具有关。
240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八)
钟楚楚确实觉得这辆列车危险,可现在车子都已经开起来了,还是朝着水深处去的,她又不会游泳,就算她会,从这里跳车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她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丢给林远一对白眼。
林远开始在车厢内下去的楼梯,这节车厢里没有。
犹豫了一下,林远决定先去车头看看,再往尾部去。
林远的手推到车厢的门,发现自己的手指直接从车厢门穿了过去。他愣了两秒,回头又一次仔细的注视着车厢里的人。
他确认了一件事,这辆列车上的乘客,除了钟楚楚,没人能看见他。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应该都是被面具人接引上来的,他们为什么会看不见自己。
林远压下心底的疑惑,一步迈进了车头部位。
他看见驾驶列车的司机眼睛处被黑色的布条一圈圈缠着,绝对到了密不透光的程度,这是怎么个情况。
“使者大人,您回来啦。”中年男人透着讨好的声音响了起来,男人讲话的声线很粗,带着点变调的口音。
林远嗯了一声。
男人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林远确信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异响。看来这个人不是用眼睛看路开车的。
车头看向窗外跟在车厢内不一样,车厢内的视角两侧是一片茫茫的白雾,而在这儿能够清晰的看见湖水中的轨道。
林远看见这条路上有着绵密的红色,像是化不开的血一样,在水波中向着远处荡开。
“这是很多人生命的轨迹。”林远意识到这一点,心下有些发寒,这辆车很可能一年都不会从这里经过一次,水里的红线却还那么清晰。
“大人怎么还不回去。”
“下一班替换的大人很快就要上来了。”瞎子司机开口催促着,虽然叫他大人,话语中却并未透露出多少恭敬。
看来是让自己下去,但他没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人,在这里还有其他的接引使者。
林远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总结着男人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我找不到下去的路了。”直接问虽然会引发对方的疑惑,但既然有别的接引使者,这个瞎子根本没办法区分出他们来。
“......”司机在短暂的沉默后果然给林远指了路,“楼梯就在第五号车厢。”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林远的异常,但他的两只手仍旧紧紧的抓着方向盘。
“像我这样找不到下楼路的使者多吗?”林远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门口问着话。
在长达数十秒的静默后,司机才又开口,“挺多的,上车的人会随着时间加深遗忘很多东西,使者大人们也是。”
“您们不是经常忘掉自己接引上来的乘客吗。”司机尴尬的笑笑。
林远微微点头,“这样就好,不然我还以为我出了什么问题。”
在林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司机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异常状况不是完全没有发生过,林远退出车头,向着五号车厢走去。
经过钟楚楚身边时,她有些不安的拽了一下林远的衣服。
“你又要去哪儿。”
“我尽量在下一次靠站前回来。”
林远想了想,又撕掉了钟楚楚身上衣服的一条布料,绑到了自己手指上。
“一会儿可能会上来跟我打扮一样的人,如果没看见布条的话,不要理会他们。”
钟楚楚点点头,“好,那你快点儿。”
“嗯。”
林远走向第二节车厢。
坐在钟楚楚后面的一个老太太脸色严肃的半站起身来跟她搭话,“小姑娘,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我......朋友啊......”刚才这车上的乘客状态太奇怪,钟楚楚有些害怕她们,不是很想跟对方交流。
但对方眼里的恐惧甚至比她的还要强。
“姑娘,你刚才一直在这里自言自语啊。”
老太太的话确实吓到了钟楚楚,但她转念一想,自己一路跟着林远从米椒市走过来,这老太太才是刚才在车上尸体一样板正坐着的人。
林远虽然奇怪了一点儿,但他好歹还是个会流血的人啊。
钟楚楚安慰到自己,便礼貌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没事,他已经离开了。”
她可不想跟这一车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存在撕破脸皮。
“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出门,心怎么这么大。”老太太一幅为她好的样子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吵的钟楚楚有些烦。
她不想听别人说教,现在的状况也不是她希望的,她压根就没想上过这辆莫名其妙的破车,但再没想她还是上来了。
第二节车厢是个餐厅,车厢里错落的排列着几张圆形的桌子,被用铁丝钉固定在地面上,桌子的中间是连体的木质花瓶,花瓶中插着已经枯萎的花。
林远没在这节车厢耽搁太长时间,进入了第三节车厢。与第三届车厢相比,前两节车厢简直是头等舱,这节车厢里塞满了人,像是沙丁鱼罐头一样挤的没有丝毫缝隙。
人们脸贴着脸,或是脸贴着屁股,稍微有点儿晃动就会招惹出一片叫骂声。
这里的人红线蔓延出很多的分支,像是延伸出的触角,通往很多罪恶的影子。看来这辆列车也不单纯欢迎心性纯良的人。
他感觉稍微安心,这证明在艾特轮埠他还是有可能找到凶手的。
林远现在很庆幸自己对于这些人来说是像是影子的存在,这张面具的作用够神奇的。当然也可能跟他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有关。
林远没注意到,他从人群中经过的时候,手上绑着的布条被挨挤的人群挂掉了。
第四节车厢则是。
停尸间。
第四节车厢里排满了尸体,刚进去的林远甚至想转身直接回到上一节车厢去。
空气中虽然没有难闻的恶臭味,但这节车厢里很冷,林远感觉像是被从酷暑直接扔到了寒冬。
他小心翼翼的从尸体的缝隙间走过,他看不见这些尸体上的红线,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亡了,所以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被彻底抹掉。
林远有些替这些人感到可悲,但实际上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一直以来,他都有种被木偶先牵提着的感觉。
他不是在主动去做什么事,而是被强行扯到事件里,然后再给自己找一些可笑的借口去解决眼前的困境。
第五节车厢,是向下的楼梯。
车厢不止无节,但除非林远会飞,不然他是不能走到后面的车厢内去看看的。同理的,他从这个楼梯下来,也只能走向第二层五号车厢后面的车厢。
五号只有楼梯而已。
台阶向下,捅入幽深的黑暗中,下面很黑,也没有丝毫红色的线路。当林远走入黑暗中的时候,他的鬼眼再度发挥了功效。
林远有点儿想把这个面具带回现实世界了,这使用效果也太强了,还不影响他原本的能力。
地下没有所谓的分隔,只有来来往往不停走动的鬼面人,他们有的手里提着灯,有的拿着奇怪的食物,林远见到最诡异的是有个面具人抱着一个脑袋在啃。
他很确定那是一个死人的脑袋,血甚至还不断滴到地上。
这些面具人全部都没有红线。
林远还不知道,在这些面具人眼里,他就是个醒目的大灯泡,因为他跟这些人是不同的,林远走过的地方会留下痕迹。
他一直没有注意过走入无痕迹区域后自己的身后,但凡他回一下头,就能发现他自己留下的红色脚印了。
这些面具人虽然会在林远经过的时候呆呆的转头看他一眼,但很快就会收回注意力,继续机械性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些面具人,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可之前出去跟自己交涉的鬼面人,明明思路清晰的想坑他,看上去不像是没智商的啊。
就这也能替换?
林远迷惑的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和他错身而过的鬼面人就像是幽灵一样齐刷刷的扭头朝着林远的方向行注目礼,又在林远离开一段距离后再转回去。
这场面也怪阴森的。
林远别别扭扭的揉了把脸,叹了口气继续往深处走。总不会这第二层全都是摆钟一样的鬼面人吧,他粗粗数了一下,这得有成百上千个了。
这些东西都像是假人一样。
如果不是害怕引发这些东西的暴动,林远甚至想摘掉一个鬼面人的面具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走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再下到第三层的楼梯。
第二层没有窗户,林远想判断这辆列车是否有第三层都没办法。
正当林远有些放弃的时候,车厢内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铃铛声,所有的鬼面人瞬间如同糠筛一样剧烈抖动了起来,林远也不受控制的加入了剧烈抖动的大部队里。
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等铃声停下,林远又感觉地板开始震动,一缕红气从他脚边的地下穿了出来,刷的一下钻远,林远的视线追着那条红色的气,看着它一直钻进了一个面具人的身体里。
靠。
这个世界里的红气不会指的就是人的意识吧,这些面具人只是红气的套壳,而上面那些活人是供养三层红气的养料?
林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
那个红气入体的面具人晃晃悠悠的朝着林远来时的方向走,倒是没有回头看一看,不然状况特殊的林远指定会暴露在对方面前。
这样之前的面具人会因为红气消失而被自己吸空,林远感觉能解释的通了。
林远也总算注视到自己的异常,可他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能将自己的路线藏起来,索性只需要一对一,应该不会太难熬。
林远找到了一个抱着整具尸体啃食的面具人,藏在了对方身后。林远刚藏过去的时候,面具人很不适应的频频回头,不过隔了一会儿,他似乎习惯了林远的气息,就再没有什么异动了。
林远在上车后再度食言,在列车到站后仍旧迟迟未出现,更别提在列车到站前就会回来的鬼话了。
钟楚楚觉得自己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压根没相信林远的鬼话。
饶是这样,在看见熟悉的面具出现时,钟楚楚还是很兴奋的。可看到对方的手腕上没有自己衣服的绑带,想起林远离开前说过的话,钟楚楚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虽然转过来低着头不想理会新出现的面具人,但对方却在钟楚楚身边停下了。
他拧着眉头,绅士的朝着钟楚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位女士,前往黄泉客栈的乘客都应该呆在属于自己的区域,很明显,您不适合这里。”
钟楚楚继续装着鸵鸟,假装成根本听不懂对方说话的样子。
鬼面人语气平淡的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复读机一样重复到第四遍的时候,他直接伸手拎起了钟楚楚衣服的领子,将人朝后拖去。
钟楚楚不停挣扎着喊着救命,却压根没人看她一眼。
就连刚才跟她主动搭过话的老太太此刻都呆愣又安静的坐在原地。
是了,刚才车铃响过之后,车厢内瞬间就安静了,这些乘客再度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操控了一般,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钟楚楚抱着座椅,用尽全身力气伸长了手去够门旁边的车铃。
林远说过的,危险的时候,有事情的时候要摇响这个车铃。
她的手指碰到了铃铛,却根本无法敲响它,就因为卸了力气而被整个人朝后大力拖走。
钟楚楚也体会了一把穿门的感觉,一号车厢松散舒适的座位在她眼前倒流而去,二号车厢的就餐环境也没将她留在那儿。
钟楚楚被无情的直接塞进了第三号车厢,面具人只草草的将这位不是他负责接引的乘客用力怼了进去,钟楚楚就被定格成了脸紧紧贴在门上,像是壁画一样尴尬被挤压着的画面了。
在到了属于她搭乘的车厢之后,那种怪异的影响在钟楚楚身上也生效了。
二层的林远却专注的想着一会儿一定要跟着面具人找到进入第三层的办法,之前司机说过接引使者会被替换,那必然会有交接红气的地方。
总不能再穿破地板直接下去吧。
241 安平:画家的古堡(十九)
由于车厢二层对林远造成的冲击太大,等到林远想起上面还有个钟楚楚的时候。
“......应该没关系吧,反正那个面具人手腕处没有系......”林远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也没有跟钟楚楚越好做标记的布条了。
看来到时候他只能直接摘掉面具。
林远倒是不担心之后的认亲,更重要的是先解决他的疑惑,找出这几节车厢存在的问题。
他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下车。
这辆列车形成过程中应该存在死亡陷阱,列车存在的目的,面具人的接引规则。
一堆像是幽灵一样摇头晃脑的皮囊,跟随着列车的颠簸而不时变换着姿势。林远感觉自己像是混进虾群里的鱼,相当的格格不入。
因为车厢晃动的幅度太轻微了,林远甚至都感觉不到。他也是在观察了这些‘皮囊’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的这点。
它们会突然朝着某一个方向摆动,那可能意味着车子行驶途中出了什么岔子。
从面具人上去之后,到车铃响了车子再度行驶,林远一直没等到刚才上去的接引使者再下来。
林远不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的太过深入,错过了通往第三层的入口,在安静的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开始掉转方向往回走。
那些安静下来的面具人又开始朝着他行注目礼了。
林远面色如常的从它们之间走过,直到某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林远猛地回头,身后一片安静,没有丝毫异样。
在之前那股红气冒出来的时候,林远就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会留下红气了,可他现在回头,身后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他走过的痕迹,这是被抹掉了?
那些‘皮囊’也没有丝毫异状。
林远却没有转身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原地站定,注视着那些各自忙碌着的面具人。
他等到了面具人整齐划一的一个摇摆,有一个靠近车厢的面具人却直挺挺的站着,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丝毫晃动。
林远摸出匕首高举手臂,毫不犹豫地朝着它刺过去。
“糟糕,被发现了呢。”对方也没有惧怕,反而发出了一串闷笑,朝着林远也扑了过来。
“你可真狡猾,偷偷取了灵魂给自己续命,如果被领主大人发现的话,你就死定了。”面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林远的面具抓过来。
“分给我一半,我就不告发你,怎么样。”
“你在做梦么?”
对方远比自己要了解面具,林远不敢让面具人摘掉自己脸上的面具,匆忙低头避开对方伸过来的手。
但对方的手里却凭空出现了一把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短匕,直接扎到了林远肩膀,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
林远还没喊疼,对方先惨叫出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那把匕首顺着林远被割开的伤口像是被无形火焰快速燃烧一般,迅速将面具人吞没,一缕浅薄到几乎不可见的红气钻进了林远体内。
林远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些红气到底是什么。
唯一能证实的就是红气进入他身体后,伤口的恢复速度瞬间快了许多。这是人的灵魂吗?那这些面具是能够吸取灵魂,供给使者诞生属于面具的意识?
林远越想越觉得迷糊。
从这个接引使者身上吸收的红气明显不如之前吸收的多,这证明接引使者的行动时间是有限的,可能截至红气消耗干净后就不能再动了,所以对方其实也是想从自己身体里获得能够继续活下去的能量?
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三层的通道应该不在第二层。
可三层就算真的储存有大量的红气,也就是接引使者所谓的灵魂,它难道就不会耗空吗?自己目前要找的,应该是补充红气的通道。
既然丝毫车厢堆满了没有丝毫生命轨迹的尸体,五号车厢后面又因为延伸向下的楼梯阻挡了他探索的步伐。
其实林远本身对于第一层车厢也没多大探索**,就没想着怎么能入六号车厢。
现在状况又不一样了。
这些套壳面具人明显不是这辆神秘列车的重点,如果能把第三层吸干净,林远感觉这个试炼场也算没白来。
林远回到第一层后,想着先找到钟楚楚沟通一下比较好,可当他上去后,在一号车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车厢里的其他人又无法看见自己,第一排新坐着一个男人,同样代表灵魂的红色线路上没有一丝分叉。
看来钟楚楚是被清理掉了。
林远又走回第四车厢,这次方向不是看人背影的,总算找到被挤在车门角落的钟楚楚。
“你也太惨了吧。”林远想带着她往后走走,比方说一起去第六节车厢,省得就算给钟楚楚换了位置,她还是会被别的接引使者扔过来。
可钟楚楚也看不见林远了。
甚至林远伸手去抓她手的时候,更是直接穿了过去。
就像他们有一个人变透明了一样。
这面具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能力。
林远又试了几次,确定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接触到钟楚楚只能无奈放弃,看来钟楚楚只能等到列车到站后再想办法了。
如果灵魂是接引使者的必需品,林远想不通艾弗尔会被劝退。
他几次想要靠助跑直接跳过五阶车厢,穿入第六节车厢内。但林远明显高估了自己的弹跳能力。那是一整节车厢,几十米的距离,他会飞还差不多。
试了几次摔的浑身都疼的林远终于认识到了这点,他虽然便透明了但不是质量变没了,有了在列车上的穿行能力但完全不能飘起来。
林远改为站在楼梯延伸向下的边缘处往上跳,但就高度而言,两层的间距也并不友好,有至少六米的高度,这也证明了林远想上去,除非他能原地跳高超过四米。
不夸张的说,能做到的话林远可能去干的就不是一个销售,而是一个跳高运动员了。
林远尝试了两次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就在林远还在纠结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去到后面的时候,车铃再次响了起来。
林远抱着脑袋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办,一堆晃荡的和撞钟的一样的面具人中,有一个纳入红气已经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自己被看到了。
林远意识到这点后没想再藏起来。
面具人明显对他很感兴趣,跟林远错身而过的时候有些疑惑开口,“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的余量?”
林远往后退开了一步,让出了上楼的阶梯。
这个面具人的攻击性明显没那么强,他只是问了一句,就走上去了。
这些面具人不光是皮囊,还是待机等着充电的程序?
每一个接引使者的性格果然是不同的,林远想着钟楚楚可以通过它们的特征进行辨别的话,他之前看见那些啃着尸体的面具人,还觉得完全没有辨别的必要。
现在他又不这么想了,面具人里应该也有善良的存在,那个艾弗尔的运气可真好。
不过林远看着面具人一点点走上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自己完全可以找一些垫脚的东西让自己站得更高。
以前看小说时候没少看见站在尸山血海中。
林远一边倒腾着四号车厢的尸体,扔到第二层里,一边压低声音朝着那些尸体告罪。
尸体不会回应林远,但二层的那些‘皮囊’会,林远将尸体扔下去,对于二层的那些没有充电的面具人来说,简直上放饭了。
有的面具人直接扔掉了自己手里啃了一半儿的尸体,嘶吼着宛如饿虎扑食一般朝着新鲜的尸体扑过去,下面密密麻麻的扎了一窝。
“......”本来还想着利用完再将尸体拉上四层的林远也熄了心思。
倒是那些面具人挤在楼梯那里,由于他们在抢到尸体后会站起来,反而给林远提供了更高的高度。他抓住机会踩着面具人的脑袋用力一跳,手里的匕首重重插入进入六号车厢的黑色铁皮门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啦声。
林远扣着旁边的地锁,艰难的朝上面爬。
怎么那种能够穿透障碍的能力到这里不管用了?
林远更希望自己的手能伸进去。
下面那些只剩下本能的面具人也不是真就工具人,被林远踩了脑袋之后,愤怒的工具人们发起了反击。
相对普通的弹跳力,但一条条手臂上伸,足够够到挂在半空的林远,有几个抓住了林远的脚腕使劲向下拖。
吊在上面的林远低头往下看一眼,感觉自己进入了丧尸片现场,也得亏林远身上可能有它们同类的气息,倒是没哪个想冲动的咬他一口的。
林远露出的手掌手背青筋暴起,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下面拖他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刚才有踩过那么多的脑袋吗?林远挣扎着想踢掉抱着他腿的手,结果一个面具人掉下去,往往会砸到更多鬼面人。
在第二波鬼面人的攻击席来的时候,林远就再也撑不住的掉进了鬼面人撕食尸体的狂欢盛宴里。
林远看见不远处的一个面具人拽着尸体的胳膊一个用力撕扯,血瞬间飚出,溅到了他戴着的面具上。林远忍着想要呕吐的**,挣扎着想从这群怪物里出去,但却没有办法。
直到预示着列车发动的车龄响起,这些鬼面人又开始致敬般的高速震荡,林远才总算从喂食口一样的地方艰难的挤出去。
他做了一个不能更错误的决定,而且还没有反悔机会,除非下面那些面具人将尸体吃完。
脚步声打破了四号车厢的寂静,林远回头,是之前的那个面具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进入休息状态吗?”面具人奇怪的问他,“我现在感觉自己很疲惫,每次接引工作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你还真是精力充沛呢。”身后只余下浅淡红光的面具人嗓音温柔的说着。
“你现在恐怕也不太好回去。”林远坐在向下的第一节台阶上,低着头叹气。
面具人总算走到了他身边,“我去......你做了什么。”下面恐怖的拥挤场面以及沸腾的血腥味让对方直接半掀开面具开始干呕。
这个面具人确实挺特殊的。
林远观察着对方,看见对方掀开面具后露出的小半截下巴。
下巴光洁莹白,没有胡须,看样子像是个女人。
怎么,接引使者中的女性,比男性要温柔那么多嘛,不过声音倒是不怎么听得出来。“你管那些红色的气叫精力?”
又是一种不同的称呼。
“怎么,你不是那么叫么?”对方也很好奇的问回林远,“我从来没有跟别的接引使者交流过,大家都太奇怪了,你是我遇见的最正常的一个。”
“又是我醒过来从那些使者身边走过,还会觉得害怕。”面具人喃喃自语着,很快就开始质疑起自己来,“奇怪,我为什么会害怕,害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
“小紫?小紫?诶,不对,我没有名字,我也不知道刚才冒出来的那两个字是怎么一回事。”她苦恼的伸手锤着自己的脑袋。
“你的记忆出现问题了,我有个朋友和你症状一样。”林远看着她身上的红气就要消失了,有心想将自己的分给她一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也太麻烦了。
“我想去六号车厢,你有什么办法吗?”林远指着对面被他用刀子划开一道口子的车厢。
“六号车厢?那只有那部分的乘客才能进入,那边有另外专门的接引人。”这个问题面具人只想了一会儿就给了林远清晰明确的答案。
“这辆列车只有六节,但在所有人的眼里它都是无限的,因为它每五节车厢就是一个新的循环。”面具人甚至还很自然的给林远解释着,“也就是说,你进入第六节车厢,会发现就是这里的第一节车厢,只是那节车厢对应的时间是不同的,它所停靠的站点和拉上的乘客也会不同。”
“我们是头部车厢负责的接引使者,领主大人会给每一位乘客很多机会,只要在循环的最后一轮之前到站下车,就能成功抵达黄泉客栈。”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面具人摇摇头,声音里露出倦意,“我......也不太清楚......它们很自然的......”
面具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身体僵直的从坐姿站了起来,开始在阶梯上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