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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歌道似酒香     梦游诸天暴躁神僧txt下载     梦游诸天暴躁神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盗酒伤怀

    长夜漫漫,圆月当空,照着清风小城冷清街道。

    三道身影趁着夜色掩护,行人皆归家,沿着清风楼外的长街一路向东,在阿福的带路下,他们穿街过巷,边走边低声聊,竟觉十分投契。清风楼到城东酿酒坊虽有距离,他们也不觉寂寞,渐行渐近。

    凌浪涯自一别故地,从未感到如此快活。当时出禁忌凶地时,他遇到的大多如杨大威之辈,虽有猎兽人身份,难以相处。并不像说书人和店小二,似乎可与之结交。看来这人与人确实无相似,说书人所言的人心难测,果然如此。想到说书人,他顿时觉得对他们并不了解。

    月色如水,凌浪涯道:“尚未请教二位如何称呼,我叫凌浪涯。浪迹天涯的浪涯。”

    阿福从旁道:“我叫阿福,土生土长的清风小城本地人,清风楼唯一的店小二,今年十八岁,斟茶倒酒洗衣叠被啥都会。”

    说书人听此,不禁笑道:“知道你小二啥都会。小兄弟,我的名字很好记,胡虚。胡须的胡,虚无的虚。年龄应当是比你二人痴长几岁。”说罢还伸手捋捋三缕长须。

    凌浪涯近看才发现他脸无血色,表情也似乎不甚自然,那三缕长须低垂,倒和其名有几分贴切,想到他似乎知道不少事情,不由起了开玩笑心思。

    凌浪涯笑道:“胡虚?胡须不长,见识不少。”

    说书人笑回:“浪涯?浪迹天涯,志向不短。”

    颇有玩味的语气。不落下风的回答。

    说书人胡虚再道:“小兄弟,你挺对我口味,够天真够单纯。你看起来本领不错,莫非是修行者?但你却连钱财是何物都不知道,莫非真的如他们所说不知从何处深山老林里出来的?事实上,我对你充满了好奇。”

    凌浪涯如今渐知世间险恶,也不想过于提及往事,简单道:“从前的事,都是某个人教我的,但是他离开了,也并未教我该如何生活。我想,如今我不过一个孤儿罢了。”虽不曾多言,但悲伤之情,亦怀其中。

    阿福倒是大大咧咧地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递给凌浪涯道:“这就是钱财,世间钱财,皆以金、银、铜铸就而成。若要钱财,可凭其本领才能换取。”阿福唠唠叨叨地把钱财好坏都道了遍,生怕自己说不清楚似的。

    凌浪涯把玩着铜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些东西我也有。不过,我没带来。”

    凌浪涯无奈地耸耸肩,他想起在那个回不去的石洞里,似乎其中一个就藏有大量的如此金银铜之物,原来这就是钱财,然而自己当时觉得累赘就舍弃没带上,否则也不会因不知钱财而被人诬上盗酒之名。

    胡虚和阿福倒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惊扰了夜的沉寂。

    三人小吵小闹,浑然没有盗酒之人的低调行事,正在闲聊之际,不知不觉已靠近了酿酒坊。

    占据城东大片土地的酿酒坊,酿酒人皆是清风楼本地人,除却白日在此酿酒,晚上皆会回到各自的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因而晚上的酿酒坊,倒落得一片清净。阿福虽然知道去年曾被两个糟老头盗酒,但后来不见两人横尸街头,也不知道去往何处,清风楼主也并未对此地加强防御,任由酿酒坊一入夜色,就空无一人。

    阿福对酿酒坊倒是熟门熟路,恍若自家后院,虽然他没有家。他往常来此地,大多白日普照,酿酒人埋头工作。为数不多的晚上过来守夜,大多是因为闯了祸,被楼主扔到老古井旁守一天,想到老古井深夜里发出的声音,阿福顿时觉得脊背凉飕飕,愈走近双脚愈颤。

    悄悄来到酿酒坊大门侧的两人高的围墙下,阿福胆颤着道:“要不,我们去酒窖里拿一坛酒就撤吧。我还是担心楼主知道怪罪下来,我又要被扔去守老古井了。”

    胡虚边打量着围墙边道:“没事的。有事我俩替你扛着。我们先去酒窖解解馋,再去老古井瞧一眼是否真如传说般外人不可近,然后可以一起回去收拾残羹剩菜。”

    凌浪涯那闯祸不怕事儿大的少年心性正活跃着,看眼前围墙犹如深山里参天巨树的小枝桠。他往后退了几步,再加速前进,手脚并用轻而易举地攀上围墙。他趴在墙头上,伸手递向阿福,低声道:“阿福哥,快上来。我们找酒喝去。”

    阿福只好叹一声,一把跃起抓住凌浪涯的手,再借着胡虚的托力,艰难地爬上去。而胡虚只轻轻一跃已跳上了墙头。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了下去。

    一进酿酒坊内,只见各种酿酒器具分门别类地堆满了眼前的小型广场,两旁围绕着的低矮房屋,隐隐传来阵阵酒香。阿福既然是地头蛇,只好率先带路,领着两人往广场右侧的一个房间走去。

    三人穿过林立的发酵罐,来到房间前。阿福熟练地从旁边一根柱子旁隐秘角落,掏出一把钥匙,那是他平时取货时就放在这儿的。他打开门后,只见房间内除了十几个空酒桶外空无一物,但酒香并未曾散去。

    阿福解释道:“当时那两个人来盗酒,把房间内年份足的现有存酒盗光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运走。幸好我们还有一个大地窖,里面还藏着很多酒,只是年份有些不足。”说罢,他挪开角落中的酒桶,摸索着扭动旁边墙上的从未点燃的灯盏,顿时地面露出一个黝黑的入口。

    凌浪涯忍不住好奇,向内张望几眼,率先走进去。阿福紧随其后,胡虚殿后。三人沿着入口下的木质楼梯小心翼翼下去。没有灯火,也没有亮光,但仍然感受到看不到尽头的存酒桶整齐摆放着,整个地窖竟比地面广场还要大。

    阿福突然拦着两人道:“只可拿一桶,足够我们喝了。太多也喝不完,不要浪费了。”其实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监守自盗,良心过意不去,更怕楼主知道会挨骂。

    只是,醉清风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胡虚知道阿福的心思,觉得此事扯上阿福也是迫不得已,有熟人带路终究好办事些,顿时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听你的,我们就开一桶尝尝鲜解解馋。酒钱肯定给,卖身也会给。还回去帮你打扫清洁,这样可以不。”

    凌浪涯道:“那我们就拿一桶,找个好地方喝去。”见阿福缓缓放下双手,凌浪涯走到最近的一个酒桶旁,轻摇几下,感受到酒液晃动的声音,二话不说扛起来就往外跑走,吓得胡虚和阿福紧忙跟上,生怕他独饮喝光似的。

    月色如水,屋脊漫酒香。

    凌浪涯三人并肩坐在屋顶上,夜深人静不惧被发现,任凭月光撒落身上。酒桶已半空,三人手捧阿福找来的瓷碗,正痛快畅饮。第一次喝酒的阿福,终于尝到醉清风美味,每尝一口皆感慨一声,此时已是脸红若胡虚之红袍。

    凌浪涯只是浅尝即止,他并没有多好酒,只是当初那个老人在他身旁喝酒,他也想喝却总被禁止,于是愈发想尝一下滋味。

    如今他酒入三千,可是劝酒的人,已不在身边。

    酒入喉,月色惹人愁。

    胡虚在一旁狂灌入喉,蓦然感慨道:“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穆子白果然名不虚传,一言戳心。”

    “哐当”一声响,凌浪涯手中瓷碗滑落,酒液倾洒。

    这句吟唱出来的诗词,让凌浪涯终于想起来,在离别之夜,曾听那个老人低声呢喃着,当时不知诗之意,如今听懂已是诗中人。他震惊地想,莫非他曾来过此地,也曾喝过醉清风。

    他多想拿着酒,走到他身旁,问一声,你当时喝的也是这种酒吗?

    可是,他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

    他怔怔地看着落在屋顶上的破碗,思绪如酒液,沿着瓦片蜿蜒下,像是雨水滑落,最后顺着屋檐落下,既是雨滴,也是泪滴。

    胡虚见凌浪涯神色有异,以为他喝醉了,建议道:“浪子,你大概醉了,连碗都掉了。要不我们先下去溜达一下,去老古井看看,待清醒片刻回来再畅饮。”阿福听闻要去老古井,顿时摇头道:“我不去,那井晚上有古怪,我害怕我不去。”

    胡虚见凌浪涯怔怔没反应,以为他真喝醉了,想着让他清醒些。他突然右手拦腰搂着凌浪涯,左手搂着阿福,站起来就往下一跳,伴随着阿福的尖叫声,三人已落到广场上,怀着些许踉跄向着老古井走去。

    老古井位于小广场中央,青砖石铺就半人高且五丈方圆的平台,平台同样被一圈以青砖石为柱,黑色铁链为线围成的栅栏环绕,砖石缝隙,碧绿苔藓隐约显现。拾级而上,可见青石拦砌的井口不过半丈方圆。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古井,看起来并没有传闻的可怕。

    可阿福走到栅栏外,再也不肯往前半步,只道:“这井我看腻了,没啥意思。你爱看你自己去瞧一眼,但快点下来就好。”

    凌浪涯此时已缓过神来,也不觉得一口井有何奇异,但他见胡虚似乎对此很好奇,看着胡虚拗不过阿福后,一挥手,独自往石阶走去。

    胡虚早已听闻此井诡异,任何心怀不轨而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但他自问并无心怀不轨,自恃身怀技艺,谨慎地往上走。

    石阶不过三级之数。

    一步一阶,两步过两阶,三步登平台。转身,平安无事。

    胡虚转过身来,看着台下两人,微笑道:“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不足信也,看我就没事。”

    话刚完,只见青石栏杆映月光,只闻古井幽幽传寒声。

    胡虚突然一声惊叫,双手捂耳,轰然倒下。

    ——未完,待续——

第十章 古井无波

    月色很静,唯见月光洒大地。小城很静,唯见灯火照入眠。

    老古井不静,胡虚的惊喊倒地,慌了台下人的心神。

    栏杆映月本如常,黑色锁链竟也起冷光。栅栏成圈若一道防线,挡住平台上所有声音,却挡不住视线。

    凌浪涯一见胡虚倒地,酒意顿散,亦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来不及细想,就要奔上平台看胡虚究竟发生什么事。就在起步刹那,阿福猛然扯住他的袖子,摇头大喊道:“不要去,有危险啊。”

    阿福想起守夜时老古井传来的恐怖吼叫,虽然不会致人于死地,但会让人头疼欲裂,心神涣散。他以为胡虚也不过和他一样,一时接受不了那吼叫,所以才会如此,但事后修养数天就会没事。只是阿福没想到,他不过一凡人,胡虚却是修行者;他是当地人,胡虚却是外地人。

    传闻有道,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但凌浪涯不知这传闻,就算知道他也会置若罔闻。胡虚是为数不多的待他好的人,他不能眼看胡虚有难而不救。凌浪涯欲要挣脱阿福的手,可是被他紧拉着一点也不放。凌浪涯只好道:“阿福哥,我上去把他救他后立刻回来,很快就没事的。我是修行者,我很厉害的。”

    阿福害怕凌浪涯也会和胡虚一样倒地不起,只是拉着他的手不放,听到修行者三字,突然想到那个传闻,想到自己是本地人。当时被楼主罚到此地守夜,虽然事后头疼欲裂数天,但毕竟无生命危险。想到这,他热血上涌道:“我去救他,我是本地人,我不怕。”说完埋头就要往前冲。

    凌浪涯不知这与是否本地人有何关系,他不想看到另外一个对他好的人冒险,这回倒是他反拉着阿福不让他上去,他说:“让我上去救他,你待着等我回来就好。”

    从不要上去,到抢着上去,两人互相拉扯着,都想争着去救人。

    正在此时,在刚才三人喝酒的屋顶上,一名身穿厨师服饰的粗肥大汉正靠着酒桶,捧着瓷碗大碗喝酒,一把锋利菜刀放于身旁,泛着寒光。他遥看着这老古井旁的三人,自语道:“这三个小家伙倒是有意思,看起来够情义。”

    他又灌了一碗酒,心道:“但是古井禁制,又岂是尔等刚出来混的修行者可破。”

    胡虚并未看到两人拉扯,只感到自己脑中正有无数异兽在奔腾、在咆哮、在狂呼,一阵阵无形的声音冲击波让自己头疼欲死,心神散乱下,恨不得自尽求解脱。他想运用玄气来抵制这声波冲击,却发现越运功越头疼,最后只好放弃玄气抵抗,双手捂耳,不断在台上打滚,并以喊叫缓解痛苦。

    凌浪涯见胡虚倒在台上不断翻滚,心想不能再拖,遂愤然挣脱阿福的手,就往老古井平台奔去,只留下愣在原地的阿福。

    明知前方是凶险万分,他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因为那里有在乎的人。

    凌浪涯一步跨过三级台阶,瞬间来到胡虚身旁。

    “嗡!”只听一道声响,青砖石柱上月色愈盛,黑色铁链寒光泛涟漪,犹若防线加固。

    凌浪涯心系胡虚安危,无暇顾及柱链变化,骤然只听一声嘹亮猿啼,从老古井深处直冲而上,在柱链形成的空间内,不断萦绕冲击。

    凌浪涯受到猿啼冲击,只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似有昏昏欲倒之感。他此刻知道胡虚为何会捂耳倒地,大概是因为这异兽声波冲击的缘故。

    凌浪涯以为他会和胡虚一样头疼倒地,但只是疼了一瞬间,他却瞬间清醒了过来,听着猿啼却毫发无损。这猿啼咆哮不止,显得凶狠异常,但凌浪涯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凌浪涯顾不得细想,他没事不代表胡虚没事,此时胡虚已脸色苍白。他忙用双手搭在胡虚手上,共同抵挡声波冲击,就要半拖着他离开。

    正在恍惚间,又是一道异兽吼声传来,其声凄厉。凌浪涯蓦然动容,这叫声,竟也是熟悉异常,恍惚以前曾听过无数遍。

    他半拖着胡虚就往外挪,边低头看他神色如何,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自己胸前,在白衣下面,隐约一道青光不断闪烁,似有何物在变化。

    一切都过于熟悉,但一切都过于诡异。

    三步并做一步行,凌浪涯终于把胡虚救出了老古井平台之外,暗松一口气。他轻拍着胡虚肩膀,问道:“胡大哥,你没事吧?感觉如何?”

    胡虚本已疼得半死不活,恍惚间感到有人拖着自己前行,继而声波消失,瞬间脑内整个世界清净。他睁眼就看到神色紧张的凌浪涯,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劫后余生的胡虚长吁一声道:“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无大碍,休息片刻就好。不过这老古井还真诡异,竟有克制修行者的禁制。罢了罢了,我们走吧,不惹事了。”

    阿福此时也已跑到两人身旁,忙附和道:“对对对,我就说这老古井不对劲,我们快走吧。回去要好好休息,我知道头疼的感受。”

    “不。”凌浪涯突然否决,他犹豫片刻,下定决心似的道:“我还想再去上去看看。”

    阿福惊讶得跳起来道:“你刚才是不是吓傻了。没看到胡大哥也受伤了,再上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凌浪涯道:“可是,我刚才上去了,也没见我有事。”

    胡虚和阿福顿时一愣,回想起刚才情景,确实见凌浪涯无恙,虽然不知为何如此,但细想之下,依旧不赞同他继续靠近老古井。

    就在三人又在纠纷间,屋顶上的粗肥大汉却是一脸诧异,他挠着头自言自语道:“奇哉怪也,阿福是我家的人,不会出事这我知道。胡虚虽是外来修行者,但小心机虽多心性还不算坏,本事也有那么点,扛不住我下去助他一把即可。只是这白衣少年,既是外来人又是修行者,受到古井禁制冲击,既然毫发无损,真是奇哉怪也。”

    思索之间,蓦然脑海一道电光闪过,一道深埋心底多年的画面活跃出现。粗肥大汉想起当年事,顿时满脸讶然,忙用手掩住嘴怕发出惊叫。

    莫非是他,倘若如此,他不敢再想象。

    没人看到他的惊讶,而台下三人争吵间,凌浪涯终究还是决意上去看看,他最后道:“我似乎在里面,听到一些熟悉声音。相信我,会没事的。”

    他说得诚恳真切,让胡虚和阿福不由生起一股信任感。胡虚叹道:“既然如此,你若发现不对劲立刻逃,不然阿福上去救你,他是本地人,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阿福只好点头应肯,并缓缓走到阶梯前,做好随时跑上去救人准备。

    凌浪涯谨慎地踏上台阶,一步两步后,三步登顶上平台。

    就在此刻,禁制泛起了冷光。

    ——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清风楼主

    清风楼,居于清风古城,临禁忌凶地东南,以醉清风酒而传于世。其楼乃纵横家之秘传产业,其主事者名楼主,乃纵横家之忠仆,世守其业护其主。因家主凌浪涯之故,世人怒而焚火毁之,时楼主守而不退,遂与楼同亡。后虽重建,仍曰清风楼,不复当年矣。

    ——胡欲言?《山河说?清风楼》

    ………………………………………………………………

    老古井旁,禁制泛着冷光,异兽吼叫忽而传来。

    凌浪涯紧捂双耳,听着声波冲击,却没有想象中如胡虚般疼痛。

    他缓步前行,来到了老古井旁边,只见青砖石围铸的井口呈方圆,井口边缘满是吊桶绳索勒下的斑驳交错痕迹,满载岁月悠悠的印记。

    他轻抚着井口勒痕,半俯身前探,终于看到了老古井真颜。

    井洞深深,砖石垒砌成壁,井水深深,无风亦无波,本可清见底。

    而今一幅画跃于井面水波,恍若回到从前。

    凌浪涯只看到井面如画,上有群山成峰,间有断崖环绕成壁,犹如巨钟倒立,九道飞泉巨瀑从峰间奔涌而出,一道石桥横亘于九瀑之间。而那异兽吼叫声,从井底深处遥遥传来,恍若穿越无尽空间,破画而出,落在耳膜里,引诱出他魂牵梦萦的往事。

    这是假象吧。

    凌浪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受到声波冲击,才出现幻觉。他怔怔看着水中画,听这画中音,想起了那似曾相识的声音来源何处。

    那熟悉的九瀑奔腾,分明就是禁忌凶地之景,是他长于斯之地;那一声猿啼,分明是老白猿的声音,难怪如此熟悉;而那其他吼叫声波,却是来于经常陪他修行的异兽。

    水中画静躺不动,忽而石桥之上,一点青光明灭不息。凌浪涯凝神看去,才发现原是自身白衣内透出了青光,倒映在水面恰好落在石桥上。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条黑色小绳索,上面紧系的赫然是一个古老小铜钟。

    此时小铜钟上古老符篆流光闪烁,散发着幽幽青光,似对此景有所感。

    凌浪涯手紧握小铜钟,心乱如麻。

    那个老人留给他的小铜钟,他当时不过以为一护身符,犹若他在一样。而今它竟有此反应,莫非此地此井,和那个老人也有关系吗?

    或者说,他也来过此地。

    凌浪涯再次低头观井,却发现井内画已消失,唯见一轮圆月,落于水中。

    古井无波,与圆月共照,照着他那泪眼婆娑的容颜。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重叹息,一道声音传来:“小伙子,下来吧。那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凌浪涯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厨师服饰的粗肥大汉,右手执菜刀,左手捧酒碗,目光深邃地盯着他,更盯着他手中隐约散发青光的小铜钟。

    而胡虚和阿福倒在地上,早已昏迷不醒。

    月色照古井,心如寒冰凝。

    凌浪涯见眼前粗肥大汉手握菜刀,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强大气势,而胡虚和阿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顿时以为是他下的狠手。

    凌浪涯沉声道:“你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昏倒?你做了什么?”

    粗肥大汉把菜刀收起插在腰间,耸肩摊手道:“小伙子,我没恶意。我乃清风楼主洪杭,清风楼就是我的产业。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但这些事不宜让他们知道,所以我把他们打晕罢了。他们两人是我手下,我不会伤害他们的。”

    说罢,洪楼主右手往前一挥,青砖石柱黯色彩,黑色铁链归沉默,古井禁制已悄然散去。

    凌浪涯感觉再也听不到异兽吼叫声,手中的小铜钟也恢复原样,再无任何变化。他立刻把小铜钟放回怀中,见他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心神稍定下道:“你要问什么?”

    洪楼主深吸一口气,长吁后问道:“你刚才是否在井中看到一幅山水画?是否听到异兽吼叫如猿啼?是否看到听到也丝毫没有头疼?”

    凌浪涯想他既是楼主,应当知道这里的一切,遂诚实地道:“是。”

    洪楼主一阵激动,手把持不住,酒碗也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碎裂声响。他瞬间登上平台,来到凌浪涯面前,双手抓住他肩膀,颤抖着问:“你是否认识一个穿白衣且须眉皆白的老人?”

    轰隆一声,恍若晴天霹雳。

    凌浪涯甚至无法思考他为何能瞬间让自己无法反抗,大骇之下心神不定,他当然认识这样一个老人,莫非他也知道那个老人。但是,他不能说,也不能问。

    老人临别时曾有言,非生死之际,不可暴露师承身份。

    他记得,所以他只能说:“对不起,我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不认识。”

    洪楼主愣住了,想要继续追问,低头看着凌浪涯稚嫩的脸,看到他脖子上黑色小绳索,想到垂挂的小铜钟,突然想起了曾经有人对他的训话,遂手无力地放下来。

    凌浪涯已经猜到眼前人似乎和那个老人相识,否则也不至于情绪波动至此,他想以后再也不能随便暴露自己任何和老人的任何信息了。他看着洪楼主像是突然苍老无数岁,无力拖着粗肥身躯,缓缓走到平台石阶上坐下,沉默无声。

    良久,洪楼主长叹道:“明白了。”

    月如旧,水如旧,人已非。

    既然如此,那就把无尽的往事与思念,深埋井底之下吧。

    洪楼主似乎下定了某些决心似的,豁然站起来,竟对着凌浪涯抱拳,深深鞠躬道:“小兄弟,当我没问过。”

    凌浪涯呆了似的点点头,假装已经忘却前事,哪怕心有疑惑,但关于那个老人的所有话题,都不可再说。

    既然没有相认的名分,那就形同陌路吧。

    洪楼主走到胡虚和阿福身边,双手律动下,两人已悠悠醒来,想起突然晕倒的事情,一脸茫然的模样。

    阿福率先看到眼前粗肥的身躯,顿时反应过来,敢情这事已被楼主识破,他惊惧交加,瞬间扑上去抱住洪楼主大腿,作大哭状道:“楼主!我的楼主!这事说来话长啊!你听我解释!”

    洪楼主欲要踹开阿福,却发现这小子抱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松手。

    他指着三人,怒吼道:“不用解释,也不用掩饰,我都知道了。好小子,楼前争斗闹事,酒坊盗酒偷喝,古井闯禁惹祸,你们当我清风楼的规矩是儿戏吗?你们该当何罪?”

    他忽而拔出菜刀,举刀指着三人,冷冷说道:

    “断左手,砍右手,你们自己选吧。”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酒楼小二

    那把砍瓜切菜无数的菜刀,遥遥指着三人,似乎他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一般。

    胡虚此时回过神来,看到凌浪涯怔立井旁并无大碍,遂放下心来,解释道:“楼主,这事是我惹起的,要罚就罚我吧,要钱从我工钱里扣,但这小兄弟和阿福,都是被我带过来的,不关他们事。”

    洪楼主浑然没有刚才和凌浪涯说话的低声模样,此时却是震怒冲天,他一把踹开阿福,左手扯住胡虚胸口衣服,右手抓住他三缕长须,用力一扯往上一掀,胡虚不由痛叫出来。

    凌浪涯以为洪楼主要对胡虚动手,立刻跑到下去救人,却发现洪楼主手中拿着长须犹在的人皮,而胡虚双手揉着脸轻抚,叫骂道:“我说能不能轻点,会破相的不知道吗?我受罚就是了,但别破相啊!”

    凌浪涯打量着胡虚,只见他似锦红袍上,衬托着一张年轻的脸,剑眉星目,点缀于俊朗脸上,而双唇薄如刀锋,嘴角上扬,勾勒出一道完美弧线。

    传说,唇薄的人,是无情的人。

    凌浪涯心想,原来是带着像是人皮般的面具,难怪细看脸色苍白还不自然。但也没时间细想了,他抱拳对楼主道:“楼主,不怪他们。是我先闯的祸,我不该先在楼内闹事还去盗酒。”

    胡虚一把推开凌浪涯,道:“那杨小武师兄弟,是我看不惯他们欺凌作恶,用其刀划破其脸以示惩戒的。那三个无名猎兽人,是我酒瘾犯了,尾随他们去禁忌凶地后,把他们吊在树上盗酒引来的。至于来酒坊盗酒观井,也是我提议的。哪儿你关你事了,你待一边去。”

    阿福又跑回来抱着洪楼主大腿,大哭道:“楼主,是我错了,好奇去观热闹,然后还监守自盗带他们来酿酒坊的,要罚你就罚我吧,打也好,守夜也好,都没关系。”

    洪楼主对今夜之事了如指掌,哪不知道三人的互相说辞,都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担,想让其余两人没事。虽有过错,但不过初相识,却如此重情义,于世间已难得一见。

    他突然微笑道:“听说,你们曾商量好,若此事东窗事发,要卖身还债?”

    三人一愣,不知楼主其笑含义。

    洪楼主突然拔出腰间菜刀,大吼道:“竟然如此,你们卖身与我了。那还不快回去打扫酒楼,还要老子替你们收拾吗?”他边说边扬起手中菜刀,作势欲砍。

    三人更是一愣,是说过这话,莫不成真要卖身。还是阿福跟了洪楼主多年,知道他此次竟然大赦,瞬间先反应过来,放开抱着的大腿,一手拖一个人,立马就往清风楼方向跑去。

    一声话语遥遥传到灰溜溜逃跑的三人耳边。

    “从今天此,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一道笑声响彻夜空,洪楼主心情大好,慢悠悠地回去。

    传闻,任何心怀不轨而靠近此井之外地人或修行者,无一例外,皆会身亡于酒坊门外。

    他们三人成了例外,因为已卖身清风楼,自然不须楼主菜刀灭口。

    明月低垂恍入眠,古井无波映月色。

    时若流水,不知何时,来往清风小城的客商发现,清风楼内除店小二阿福外,竟破天荒地又多了一名店小二。新来的小二也奇怪,第一天就打破三壶酒五副碗筷,惹来掌柜破口大骂。但没过多久,随着逐渐熟悉,倒也变得和阿福一样,伶牙俐齿,斟茶倒酒洗衣叠被啥都会。

    客人自是满意的,有好酒好菜来招待,有说书人谈古论今,现在又多一名小二来服侍,皆心想那铁公鸡掌柜终于舍得花钱招人了。

    但没人知道,他们三人,清风楼可包吃包住,每日多赏酒一壶,但没有工钱。

    凌浪涯自居于清风楼,倒也乐得逍遥自在。白日里和阿福一起招待客人,听他们讲世间趣闻轶事,得知不少为人处事的经验。晚上打烊后,三人坐在楼外,分而喝之一壶醉清风,偶尔也会给楼外的乞丐分一小杯。从胡虚和阿福口中,彼此聊天说地畅怀心声,他更是得知更多的世间生存之道。

    岁月悠悠,转瞬三个月光阴,从白日里斟茶倒酒的指缝中溜走,从深夜里聊天说地的言语中溜走。

    凌浪涯再也不是当年初出茅庐不知钱财为何物的无知少年,他从旁人言行之中,学到了无数那个老人没有传授的生活知识和生存之道。

    从楼内向外张望,那个经常待在楼外角落的乞丐,依旧衣服破旧眉目沧桑。而凌浪涯以为自己会一直待在这里生活,或许等到某天,会有一个曾来过此地的白衫如雪的老人,突然冒着风雨推门进来,叫一声“小二,上酒”。然后他出现在老人面前,给他满上一壶醉清风,一饮而尽。

    但,仅仅是他以为。

    在那个平常的夜里,清风楼主和往常一样,临睡前皆会观看卧室墙上的山水画,画中群山耸峙,飞瀑倒挂,石桥凌空,一名白衫胜雪的中年人,凌于山之巅,俯瞰世间。

    是夜,清风楼主辗转反侧,心想,如你所愿,能传授给他的生存之道,我皆以倾囊相授。

    所以,他是时候离开了。

    翌日,清风楼东主有事,休业一天。清风楼内大摆宴席,楼内五人尽吃山珍海味,畅饮清风直醉,直到白日落,夜色残,杯酒阑珊。

    隔日,清风楼主唤凌浪涯与胡虚于身前,掌柜牵出两匹瘦马,阿福转交一袋金银,及四个满盛醉清风的大酒葫芦,其葫芦盖上有一个特殊风状标识。并给予一纸地址,让两人送酒给地址所示的客人,皆因这客人一个重大日子将到,遂赠酒以慰之。

    最后,清风楼主颇含深意地道:“送酒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这里终究太小,容不下你们的天地。但若事不可为,回来投井自尽吧,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两人知楼主虽时有恶语,实则心善,感其知遇之恩,匍伏三拜而辞。

    楼主受其拜谢,后挥手归厨房,化作厨子,不再出现。

    唯店小二阿福,痛哭伤怀,十日不止,后常坐楼外,苦盼人归来。

    后来,来往清风楼的客商,再也没有见过那白衣如雪的少年,和红袍似锦的说书人。

    直到那天,有人看到凤梧祭典上的夺魁者,才发现登顶人似曾相识。

    直到那天,有人看到屠灭烈刀门的通缉榜,才发现榜上人似曾相识。

    听闻,他们送酒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在此。

    ——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古道瘦马

    时值深秋,西风已紧,一行北雁往南而飞,掠过黄昏暮空,徒留一阵雁鸣。

    雁群之下,丘陵起伏,一条古道穿山越岭,一路蜿蜒绵延,道上行人袅袅。

    忽而,残云褪,雁声过,马蹄疾。两匹瘦马踢踏着脚步,在主人不断挥鞭下,八蹄近离地,掀起一阵尘土,肆无忌惮地飞奔,恍若有一骑绝尘之势。

    然而那马本已瘦骨嶙峋,此时经过一天奔跑,又无养料补给,早已气喘吁吁,最后竟有灵性似的,两匹马对瞧一眼,竟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浑然不管主人的叫骂,无动于衷地慢悠悠地踢踏前行。

    左侧马上的白衣少年,看了一眼逐渐昏沉的暮色,右手扬起马鞭,正欲再疾奔一程。右侧马上的红袍青年道:“休息一会再跑吧,再这样跑下去,马儿会累死的。”

    白衣少年无奈放下马鞭,担忧道:“万一今夜赶不上如约送酒,那我们岂不是失约。要是楼主知道此事,我们还不得被骂死。”

    红袍青年道:“你就和阿福一样,对楼主患有恐惧症。若不是你这一路上一遇酒肆,必要宿醉一场,我们也不会现在这样。真不懂你这年龄虽小,却已是小酒鬼。”

    白衣少年鄙夷道:“讲得似乎你没有喝酒一样,都不知道谁多少回想打醉清风的主意,如果不是我,估计你早偷喝光。”他边说边拍着垂挂马鞍旁的大酒葫芦,手指敲出节律性的轻响。

    红袍青年道:“我也就说说罢了,可不会真打这酒主意,不过我倒不介意那客人看我们山长水远来送酒,反倒赏我们一壶葫芦,那此行就更无遗憾了。”

    白衣少年笑道:“倘若不能今夜赶上,误了客人之约,赏你一巴掌就有份。你看天色已晚了,都不知道能否赶上。”

    红袍青年看着天色,此时残云已尽,暮色浓郁,一颗明烁星辰,遥遥挂在远方天际。他手指星辰,忽而道:“浪子,你知否。天欲黑之时,于天际间出现的第一颗星辰,名为黄昏晓。相传,人若有愿,于黄昏晓下,虔诚许愿,日复十载,其愿将会实现。”

    白衣少年早知他脑中藏有无数奇闻轶事,此时听他所言,自语道:“倘若真有一愿可实现,虔诚许愿十载又何妨。”

    红袍青年忽而叹道:“但世人贪欲多,却无此耐心。又有多少人,可为一愿,虔诚十载。如此而来,也不过自我欺人罢了。”

    白衣少年对此并不甚解,反问道:“那你呢,倘若你有一心愿,会是何愿?”

    红袍青年道:“想知道?但我偏不告诉你。”说罢大笑,一挥马鞭,扬长而去。只是红袍青年脑海中,莫名闪过两道身影,记忆中的脸,未曾模糊。

    一道身影双手染血,居高临下,看着匍伏地上痛哭的他,转身扬长而去。

    一道身影纤细弱小,弯膝蹲下,抚摸满脸污垢肮脏的他,瞬间泪流满脸。

    白衣少年自不知他此刻所想,见状慌忙策马扬鞭,一路追赶而去。

    古道悠悠长,两匹瘦马行天涯,一路烟尘起。

    这二人,自是一别清风楼后,肩负送酒之任的凌浪涯与胡虚。

    两人出清风小城,骑着瘦马,一路向南,所过之处皆是赵宋王朝属地,穿山越岭,渡水涉河,倒也一路风平浪静。两人心想着距离约定之期,为时甚长,遂一路游山玩水,不走官道,偏好小道,经常风餐露宿,偶尔酒虫闹肚时,方行官道,觅一酒肆,求大醉一场。如此时走时停,时醒时醉,倒也不亦悦乎。

    转瞬夏去秋来,眼见约定之期临近,两人方逐渐加快行进速度,本可于约定之期提前一天抵达目的地。却不料路见一酒肆,来一场提前庆贺,弄得一夜宿醉。翌日在凌浪涯不断催促下,胡虚又因宿酒未醒而指错方向,待发现时已过正午,已耗费半日行程,只好调整方向,一路策马飞驰。

    如此折腾,距离约定之期最后期限,只余下数个时辰。

    入夜时分,两人过古道后,又翻过一座山坡丘陵,终于遥遥看到山下一个小村庄,村上灯火依稀,点点若星光。两人皆心松一口气,幸亏赶上了。

    此时瘦马已气喘吁吁,不禁载重。两人只好下马,沿着山路往下走。胡虚此刻心情大好,笑道:“待会见到那客人,若想喝酒,我有一计。我们先称赞她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一回;再言路途艰辛,奔波劳累之苦。也许我们就可恳她赏赐一壶醉清风,一解酒馋。”

    凌浪涯好奇道:“这一路上喝的酒种类甚多,确实抵不过醉清风。但你连客人相貌都未曾见,又如何得知她是一女子?”

    胡虚笑道:“真呆子。虽然楼主未言客人相貌,但纸上有客人之名,其名为苏眉雪。斟酒浅独酌,细雪覆眉目。眉间之雪,这是何等唯美意境,如此看来,我猜大抵是楼主看上哪家漂亮女子,遂以酒相赠求之。”

    凌浪涯看着胡虚大笑表情,心底愈发佩服这说书人,果真想象力丰富,浮想联翩过人。他道:“如今快到了,你还不把人皮面具带上,不然又要说自己模样会让众生颠倒,真受不了如此自恋之人。”

    胡虚薄唇微翘,露出阳光般笑容,手上却一拍凌浪涯脑袋,揶揄道:“说你不经世事还真没错。此刻又不是要说书谋生,说书带面具,是避免世人误以为我年少不懂,才装的成熟模样。如今初见一女子,当然得好好表现,说不定楼主事后知道再赏一壶酒。”

    谈笑间,两人已来到村口,站在一棵虬根盘缠的榕树之下,树旁刻有“南山村”三字的石碑,预示着此行目的地无误。此时夜已渐深,云层密布,月色朦胧下,家家户户透出零落的昏黄灯火,而街上空无一人,显然村民早已歇息。

    凌浪涯不禁皱眉,道:“这人影都没有,我们去哪儿找人?”

    胡虚道:“若无异兽作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是村民日常生活。看来我们只能敲门问人,若这苏眉雪若住此地,村民应当知道的。”

    就在两人欲要敲门问路之时,大榕树后,蓦然传来一道声音:

    “敢问二位,可是要找苏眉雪?”

    ——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苏眉若雪

    那榕树枝干粗壮,两人站在树下时,竟没发现树后有人。

    此时寻声望去,只见一人从树后走出来。那人是一名和胡虚年纪相仿的男子,长得眉目俊秀,竟不亚于一直自以为俊美的胡虚,身穿黑色对襟锦丝长袍,裹住全身,若不细看,恍若溶于夜色。

    胡虚眉目微皱,半眯着眼打量着他,疑惑道:“敢问阁下是谁?又如何得知我们要找的人。”

    那人彬彬有礼地回道:“在下姓胡,乃本村村民,今夜在树下赏月时,不经意间听到二位所言,所以冒昧出言打扰。”

    凌浪涯惊讶道:“姓胡?那岂不是和你一个姓?”他好奇打量着来人,竟发现他与胡虚,眉目间竟然几分相似。

    胡虚没有回凌浪涯,抬头看到天穹云层密布,月儿隐于云后难以尽观,他似乎察觉出什么,也不拆穿,遂道:“原来是同宗兄弟,敢问胡兄,那苏眉雪可是居住此地?”

    胡兄道:“此村村尾,门前有五棵柳树,数丛青竹环绕的屋子便是。不过,苏眉雪今夜却不在家。两位若是此去,怕是寻不到人。你们找此人何事?”

    凌浪涯道:“若不在此地,深夜还能去哪儿?我们要在今夜之前见到此人,希望能告知。”

    胡兄大笑,手指村外南方,道:“幸亏我恰好知道,傍晚时分,我来到此地,看到他上南山去了,我一直在此,也未见他归来,估计尚在南山。”

    两人顺向望去,隐约可见远处一座低矮山峰的轮廓。凌浪涯担忧道:“深夜不归,莫不是出了何事吧?”

    胡兄摇头道:“这倒不会,本村数来安宁,从无外事。两位不知何事?寻人如此急?那不如登山一寻,于山中喊一声,应当有回响。若把他带回来,也好解我担忧同村之情。”

    凌浪涯刚想告知送酒之事,却被胡虚忽然拦下。胡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眼,总觉得此事甚有蹊跷,心中又觉送酒之事,不可再拖延,便拱手道:“感谢胡兄指路,我等先行告辞。”

    胡虚从来没想过,这一面之缘的胡兄,竟有血浓于水流淌,亦夹杂血光之灾而来。

    眼见两人渐远,胡兄蓦然自语道:“告知总管,有人要寻苏眉雪,已向南山行,尚未知何事,请总管定夺。”话毕,忽而一道身影从榕树枝叶间出现,向着南山迅疾而去,倏忽而逝。

    而凌浪涯与胡虚,循着羊肠小道,牵马行数里,不时到了南山脚下。只见此山山势虽不高,但树高林障,夜色下投下斑驳光影深深,更难寻人迹。

    凌浪涯蓦然双手成喇叭状,一声大喊:“苏眉雪,你在吗?”

    这一喊,顿时群鸟惊飞,林叶惊颤。

    胡虚顿时一拍他脑袋,低声骂道:“你笨蛋啊,难道不觉此事诡异吗?还大喊大叫。”

    凌浪涯揉着头嘟囔道:“是那胡兄让我们在山中大喊,就会有回应的。我这不是试一下嘛。”

    胡虚揶揄道:“一看他就是骗人的,我这是将计就计。就你这处世经验还浪迹天涯,不浪死就不错了。”

    正当两人斗嘴之时,悠悠深山中,忽而传来一声豪迈沧桑的男声。

    “老夫在此,是何方贵客呼唤。虽山高路远,然既已到此,不妨入山一聚。”

    悠悠南山,不见人影,但闻语响。

    月色破浓云,点烛照青冢。

    荒野之上,南山深处,林木环绕间,忽而出现一片低洼谷地,上有水田半亩开,其中金黄稻麦低垂。山风乍起,送来一阵稻香,飘到不远处的一座青冢孤坟上,与坟前烛火袅娜萦绕,惊吓了附近觅食的两匹瘦马。

    此时已深秋,那孤坟旁青松不语,青草亦离离,似藏生机无限。坟前碑铭下,数支冥烛幽燃,间或有纸钱轻燃,照亮坟前的三道人影。那三人相对而坐,拔开三个大酒葫芦盖,瞬间一股酒香满溢,与稻香相互交融,别有一番醉人意。

    其中一人忽而站起,把一葫芦酒缓慢倾洒于墓碑上,酒液流过斑驳铭文,流过沧桑时光。那烛火闻酒意,燃烧骤然旺盛,映出那人的容颜。那是一名老人,身形瘦削,脸容沧桑,身穿简陋麻衣,戴一顶筒高沿短的黑帽子,却盖不住漏出的白发。而双眉已雪白,眉下深陷双眸里,倒映着酒液烛光,燃烧起深藏的无尽思念。

    那老人抚摸着墓碑上她的名字,刹那间往事烟云,随风而涌,他心有所感,低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凌浪涯坐于坟前,看着老人祭酒青冢的凄楚身影,虽不曾历经情爱之事,也感老人其伤怀之情,不由动情安慰道:“老前辈,莫过于伤怀,对身体不好。”

    而胡虚灌一口酒,叹道:“未曾想到,苏眉雪,怀有如此诗意之名,竟不是一貌美女子,却是一名重情的老人。浪子,看来这回我是猜错了。”

    耳听到一人真情关怀,一人揶揄逗笑,那老人从回忆中醒来,蓦觉两人的关心,豁然大笑起来。他转身坐下,笑道:“老夫如今眉毛如雪,自号眉雪,有何不可?况名字亦如相貌,以此量人测情,迟早会吃亏的。两位小友可要记住了。”

    凌浪涯道:“老前辈教训的是,小子自当铭记于心。当时是胡虚胡说的,老前辈莫怪。”当下把胡虚以名猜人之事一说,直逗得老人开怀大笑。

    那老人苏眉雪随口问两人名字,低声呢喃数遍后,凝神看着两人相貌,良久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想洪胖子托付之事,果真让人不省心。他道:“两位小友,千里送酒之情,老夫铭记了。老夫与洪胖子,乃是生死之交,若不嫌弃,你们叫我一声苏老即可。不知他近来身体可好?”

    凌浪涯听闻,正要把清风楼之事讲述出来,但刚没说几句,就被胡虚以说书人之能,抢了风头。胡虚眉飞色舞地把事情一说,简直让人身临其境,恍在现场所见一般。

    苏眉雪听胡虚之言,心中忽想,这小友的言行,竟与一个人年轻时的风采极为形似,且也和那人同姓,倒也是巧合得很。他的心中,忽而闪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是那人之子?”

    ——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青冢荒野

    待得胡虚滔滔不绝地说完,苏眉雪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他却没有说。他拿起酒葫芦,轻尝一口。良久之后,方叹道:“古今成败九霄外,生死爱恨一壶中。一酒入喉,清风亦醉。这洪胖子,倒也找了个谋生的好去处。却不像老夫,植松山林间,锄田南山下。”

    胡虚道:“苏老的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宁静而致远。似乎比楼主那般,终日忙碌于灯红酒绿下,看世人醉生梦死来得要好。”

    苏眉雪点头道:“此话倒不错,你们看此南山,本是一荒山。如今漫山青松,皆是老夫亲手所植,皆因亡妻生前所好,如今已亭亭如盖矣。老夫生平不好酒,然亡妻甚好酒,醉清风之配方,乃洪胖子与亡妻生前所共拟调配。如今伊人已逝,今日乃其生忌,洪胖子倒也没忘当年约,让人千里送酒而来,算是不负当年之情。”

    凌浪涯二人方知送酒之约,竟有此隐情,也暗幸能及时赶上,不然可就辜负了此番情谊。然而他们不知道,苏眉雪尚有一事并未告诉他们。往年送酒之人,皆为楼主本人亲至。若有一日,楼主不至,而托人而来,那么所托之人,其深层含义,自是非凡。

    苏眉雪沉吟一会,继续道:“两位小友,既是洪胖子所托付前来,也不需再回清风楼,那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这一问,倒难倒了二人。两人只想着先行送酒之约,至于此后何去何从,却毫无方向。苏眉雪世事经历何其丰富,顿时明白了两人难处,当下道:“你们看山腰稻田,如今正是成熟待收之时,两位小友若有空,老夫倒想请两位帮忙收割。至于报酬,老夫当是给不起了,但一日三餐,保准两位满意。毕竟,老夫的厨艺,可不在洪厨子之下。”说罢,哈哈大笑,静看两人。

    凌浪涯两人对视一眼,心想此人既是楼主好友,帮忙倒无所谓,况如今暂不知此后该往何方,遂答应下来。苏眉雪心中欢喜,虽不好酒,也浅尝酌饮,礼敬两人一回。于是,此事就在觥筹交错间,定了下来。

    荒野立青松,南山飘稻香;夜宿青冢前,清风酒意浓。

    残夜逝,朝日升。晨光透过青松林,稀疏落在坟前,闹醒着于青冢宿夜的三人。三人辗转醒来,回想起昨夜的开怀畅谈,不禁相视而笑。凌浪涯和胡虚合力把青冢附近打扫干净,并虔诚地对着坟前三跪拜以示敬意。

    苏眉雪双手负身后,怔立于坟前一动不动,心又念起往昔,良久之后,蓦然大笑道:“改天再来看来你吧,我要回去收稻谷了。不然没饭吃会饿肚子,那样你会难过的,我可舍不得。”说罢,于晨曦之下,率先飘然下山。

    凌浪涯和胡虚,牵着瘦马,背起昨夜不舍得多喝的余下一壶醉清风,跟在苏眉雪身后,沿着蜿蜒山路下山。凌浪涯忽而想起昨夜遇到的胡兄,于是对胡虚道:“你昨夜说村口那胡兄所言是骗人诡计,现在我们真找到了苏老,看来他是没骗人的吧。”

    胡虚皱眉道:“确实奇怪,我看那人总有一种熟悉感觉,却不曾想起哪里见过。我初始看他服饰华美雍贵,不像普通村民服饰;而昨夜浓云闭月,他却言在赏月;更奇怪他虽待人有礼,却有意无意间一直追问我等寻苏老之事,这三大奇怪之处,我就以为他是骗人之言,就想将计就计,先到南山走一回,却不料真遇到了苏老。”

    苏眉雪听闻,回头笑道:“胡小友,你眼力不错,仅凭初见,就看出那人可疑之处。他服饰华美,大概是习惯奢华生活,一时难更改。言说赏月,许是没想到你们忽然出现,机变不足而找理由。至于一直询问你们何事,大概是想知道你们身份底细,最好不要妨碍他们办事。”

    凌浪涯此时方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以后也需多留意细心方可。他好奇道:“那他是谁?也是来寻你的吗?所谓又是何事呢?”

    苏眉雪赞道:“你这孩子,阅历虽尚缺,好奇心倒不少,但也挺好。人生在世,若无好奇心,该多死气沉沉。那人也是来寻老夫的,只是老夫不想搭理他罢了,他也无可奈何,就只等守着。”

    凌浪涯好不容易得人称赞,总比胡虚每天的揶揄要来得开怀,于是愈发好奇,扶着苏眉雪前行,一路追问。苏眉雪也乐得回答他的问题,但关于村口胡兄之事,却闭口不谈。

    边说边行,三人已至村口,却早已不见那胡兄,反倒陆续看到三三两两地结伴出门忙农活的村民,他们扛锄背镰,有说有笑地去稻田收获硕果。他们一见苏老,皆是心怀敬意地向苏老问好,似乎在他们心中,苏老是他们最值得尊敬的人。

    凌浪涯好奇问起为何村民为何看来如此尊敬他,苏老笑而不语,带着两人沿着村道前行,三转两拐,直走到村尾之处,忽而转角,一条小河道出现眼前,走过河上木桥,数所小屋宇隐约出现在柳丛青竹间,其间时闻鸟儿啾啾。此处与前村相比,没有喧嚣人多,倒有几分静谧,恍若与世隔绝。

    苏眉雪带着两人来到屋宇前,推开未曾上锁的竹门,走进门内小院,道:“寒舍简陋,两位小友就屈就一下吧。老夫先去张罗早饭,两位一夜未曾睡好,可先行到右边屋子休憩一会。待吃罢早饭后,我们就要立刻去收割稻谷了。”

    凌浪涯和胡虚把瘦马系于门前柳树下,听到苏眉雪所言,顿时要赶上来帮忙,苏眉雪几番推辞不行。当下三人分工合作,劈柴挑水,淘米洗菜,好一阵忙活后,一顿稻米白粥配农家小咸菜的早饭呈于桌前。凌浪涯感觉这简陋饭菜的美味,竟不亚于清风楼的山珍海味,更因饿了一宿,于是吃得更不亦悦乎。

    待得早饭毕,苏眉雪又去邻家借来锄头镰刀,又备好数份干粮,又备了一直竹拐杖。出门前,他看一眼天色,笑道:“这种收获季节,可是要看老天爷脸色的,但愿别下雨。”

    正当三人肩挑竹担,手握镰刀,背负箩筐,兴致勃勃地推门而出时,耳边传来瘦马受惊的嘶鸣。三人蓦然抬头,闻声望去,只见小河道对面,躬身站着数人,衣服华美,皆是外地人。

    只见居中一名身穿黑色侍从服,脸容消瘦的老人,向前数步立于桥上,面向苏眉雪,躬身行礼,谦卑地道:

    “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稻香雨急

    深秋丰收,归途路上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一词。

    ——胡不说?《过客传?苏眉雪》

    ………………………………………………………………

    翠柳低垂,青竹不语,瘦马不嘶鸣,流水蜿蜒去。

    桥上人的一席话,让两岸众人皆把目光落在苏老身上,刹那间,静默无声。

    凌浪涯和胡虚发现村口遇见的胡兄也在此间,此时和旁人一般躬身行礼,并无异样。两人心中更是诧异不已,均想这苏大学士,莫非就是苏老。但眼下两人本是客,又有外客来寻此间主人,也不好答复,就站在苏眉雪身后,静等他的回复。

    但苏眉雪若无其事地瞧了眼前数人一眼,转身去解开瘦马的缰绳,交给凌浪涯两人,随口道:“走吧,收稻去。”

    正当三人走上小桥,与桥上人迎面相遇之时,苏眉雪淡淡地道:“抱歉,查无此人。请让路。”

    那桥上自称王通之人,脸色微变,最后躬身行礼道:“老奴遵命。”

    王通遂退于桥侧,他一退后,桥边数人随之让出一条路,让三人畅行无阻地通过。直到他们消失在转角处,那王通才直起身来,露出一脸愤懑之情。

    此时胡兄见状,大胆地走到王通身侧,不满道:“王总管,我等苦候一个月,这老家伙依旧不给面子,当如何是好?”

    王通淡淡地道:“等。”

    胡兄不解,愈发愤怒道:“那宰相和家父交代之事,该如何执行?若要等,这回又要何处等?尚要等到何时?”

    王通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于此间等,等到他回心转意。”言毕,王通立于桥上,看着流水蜿蜒去,再无行动,桥下数人也不曾再移动半分。

    胡兄本不是他们之人,但其父曾有言,此行需听王通吩咐,只好也不动地陪站着。但他心中想到凌浪涯两人初来乍到,就可得苏眉雪垂青,而自己于此守候一月,仍不得苏眉雪正视一眼,心中猜想两人来历之时,也不免对其心生怨恨。

    刹那间,数人静立,犹若柳竹,驻于此间。

    而凌浪涯一行三人,此时正向南山走去。凌浪涯数次忍不住好奇,欲要问是何事,但都被胡虚阻挡不许,只得闷闷不乐。胡虚似乎猜测到什么,但也不肯定,见苏眉雪只顾前行,便也不语。

    一路无话,三人已至南山下,苏眉雪才道:“两位小友,竟能忍住不追问,倒也出乎老夫意料。要知道,好奇心虽珍贵,但一味好奇而不懂忍之道,有时反会惹祸上身。那数人来此,皆因老夫当年之事。老夫不说,是不想两位牵连到老夫俗事之中。若最后事不可避免,但愿两位也莫怪老夫。”

    凌浪涯两人顿时阔然开朗,连称不敢责怪。凌浪涯更是隐约感觉到,苏老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在教导两人处事之道,当下再无不乐,更对苏老心生钦佩,当然也愈发好奇。

    苏眉雪不言旧事,转谈务农之法,更让两人收获颇多。随着山路渐高,三人已至稻田。只见田野之上,稻田金黄,谷粒饱满低垂,一副丰收好景象。当下苏眉雪解下农具,手握镰刀,手把手教导二人收割稻谷的方式及注意之事。

    从弯腰割稻,感受着稻叶刺肌,到去梗脱粒,眼看谷粒成堆,三人忙得大汗淋漓,但也被丰收喜悦说感染,乐在其中。半亩稻田,不时被三人收割完毕,此时已日过正午,三人坐于田埂上,吃罢干粮,休息片刻后,下午又将稻谷脱粒,将稻杆捆扎成堆,终于忙活完毕,已是夕阳渐西。

    凌浪涯两人眼看堆满谷粒的箩筐,心怀喜悦时也不由伸腰感慨,方知世人谋生之艰辛,与修行相比也不遑多让。苏眉雪眼看二人辛苦劳作却毫无怨言,不由点头露出笑容。沉思片刻,他颇有深意地道:“若入天道行,须历人道事。两位小友,须当谨记于心。”

    两人听此言,隐约感受到世间修行三道的相互联系,顿时若有所思。苏眉雪也不打扰他们,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待得片刻,他观残阳渐隐,狂风渐起,云层浓密紧堆,忙道:“既已收割完毕,我们赶紧回家吧,不然秋雨就要来了。”

    两人闻之,随后收拾农具,把装满谷粒的箩筐负于瘦马上,驱马穿过漫山青松,满载而归家。

    刚至南山下,忽而狂风大作,一场迅急秋雨,于天际间飘摇而至。

    这一场雨,征兆不显,哪怕具有多年辨识天气经验的村民,也无多少人看透天气变化。顷刻间,倾盆大雨润泽大地,慌了田间村民。村民匆忙收拾农具,冒雨一路小跑回家。有村民跑过三人身边时,好心大喊:“苏老先生,下大雨了,赶快跑回家,别害病了。”

    此时三人身无雨具,更要驱赶瘦马驼稻,一时也跑不快,更显狼狈。苏眉雪大声回道:“不碍事,各位一路疾跑回去,小心路上泥泞,千万别摔倒。”

    那些村民见苏眉雪三人依旧缓步而行,心中甚是不解,但眼见雨势渐大,也无暇顾及,顿时如鸟作兽散。不一会儿,茫茫雨下,广袤田野间,只余下三人行于雨幕间。

    凌浪涯擦了把脸,急道:“苏老,要不您先骑匹马回去吧,我们随后就来。”胡虚也出言相劝,心忧老人身体状况。

    苏眉雪拄着竹拐杖,抬头望天,任凭雨势落在脸上,此时黑高帽已塌,粘住满头白发,双眉在雨水冲刷下,显得愈发雪白。

    苏眉雪大笑道:“莫急莫急,既有此雨,感受天地之灵,随遇而安,也不妨前行。”说罢,竟开怀大笑前行,浑然不为雨势所恐吓。

    凌浪涯和胡虚看着苏眉雪拄杖背影,蓦然感到一种豁达的气势凛然而至。两人似有所悟,明白苏眉雪所指,遂不再坚持劝说,反倒和来时一样,笑谈而归。

    这秋雨竟如夏雨,来时猛烈无征兆,去时亦疾无踪影,当三人行至村庄口时,雨势已退,云消风清,天边一抹斜阳低垂,透过村口榕树斑驳枝叶,照出归人的身影。

    苏眉雪回头看到那抹斜阳西照,树影清浅,心有所感。

    欲要落笔,以成诗言。

    ——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一蓑烟雨

    三人浑身湿透,两匹瘦马载着湿水稻谷,不时喘着气。

    凌浪涯和胡虚伴于苏眉雪身旁,只听他忽而开怀大笑,朗声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诗言情,词传意,苏眉雪的寥寥数句,虽通俗易懂,而其意境深邃,内蕴丰富。一时之间,余下两人,回想起今日收稻遇雨之事,想起苏眉雪之言,也被其一种旷达超脱的胸襟所感染,似觉人生当如此面对。

    而这两件微不足道之事引起的感悟,在后来某天,改变了那个人惨遇逆境的心境走向,也随之改变了整个世间的争斗格局。

    正当凌浪涯三人冒雨徒步归,转角看见河边屋宇时,却发现桥上桥边,以王通为首的数人,依旧低手垂立。他们同样浑身湿透,但仍一动不动,终见苏眉雪归来,顿时面露喜色。

    待得三人欲过桥,王通立刻弯腰,躬身行礼,谦卑地道:“老奴王通,代我家王宰相,向苏大学士问好。”

    苏眉雪这回看了一下众人,沉思片刻,依旧冷冷道:“抱歉,查无此人。请让路。”

    王通脸色骤变,没想到苏眉雪依旧冷若冰霜,心虽有不满,想到宰相所托之事,还是再度躬身行礼道:“老奴遵命。”话毕,侧身让道。而站在他身边的胡兄,紧闭双唇,怒火中烧,欲有所语时,也被王通狠狠瞪一眼,随之安静下来。

    三人至竹门前,待凌浪涯两人卸下谷担,缚好马时,苏眉雪蓦然道:“学士已故南山,先生请回吧。”

    王通听闻,瞬时心若冰雨淋,但仍不死心,再度行礼道:“老奴携宰相之托而来,愿求学士垂听。若不得学士之答,则不可归矣。”

    苏眉雪先是沉默,又忽而摇头,后长叹一声,推门而进,转瞬消失。凌浪涯二人见苏眉雪反常如此,心中更是疑惑,但不好劝说,只得跟随而进,并关上竹门。徒留两匹瘦马,呆呆地看着众人。

    两人放置好农具,换过干爽衣服后,已闻到一股肉香从左屋厨房飘出,走进一看,正见苏眉雪在忙碌着做饭。只见锅上烧着一锅肉,红得透亮,色如玛瑙,顿时感到五脏庙咕咕作响。

    苏眉雪见状,大笑道:“此乃老夫得意之作,秘制南山肉。两位小友待会尝尝,保证不比洪胖子的饭菜差。”

    左盼右顾,终等饭菜做好,三人于木桌前就坐,早已饥肠辘辘的凌浪涯和胡虚率先忍不住,夹起一块南山肉,只觉入口其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不由直呼美味。随后更拿出仅剩一壶的醉清风,小酌数杯,一顿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席卷而空,直吃得大呼过瘾,更胜清风楼的山珍海味。

    酒足饭饱后,三人仍旧小酌,凌浪涯想起今日之事,忍了一天的好奇心,终按捺不住,问道:“苏老,门前数人,他们说的苏大学士,是您吗?所来又为何事?”

    苏眉雪沉吟片刻,摇头道:“两位小友,不知为好,否则会惹来麻烦的。”

    胡虚道:“大祸临头又如何,前辈有言,一蓑烟雨任平生。我辈亦当如此。”

    苏眉雪闻之大笑,心觉孺子可教也,忽而敛笑沉声道:“若是惹来杀身之祸,又当如何?”

    凌浪涯和胡虚心中一凛,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躬身道:“小子不才,愿效微薄力,为苏老分忧。”

    苏眉雪大笑不止,竟又饮一杯酒后,方悠悠道:“我知二位小友乃修行之人,既如此,当听闻过,位于赵宋王朝,世称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

    凌浪涯闻之,心虽知晓,却未曾惧。而胡虚却是脸色突变,苍白若雪。

    良久之后,胡虚缓缓挺身,手握成拳,心生恨意地道:

    “一入小说千年度,世上空留万里路。”

    寥寥十四字,而其言冷若冰霜,其恨滋生暗长。

    凌浪涯虽不曾晓得其字含义,却察觉到胡虚的心情波动,恰如当时于清风小城时,听到烈刀门人提及小说家,也是言怀恨意。他担忧地道:“胡大哥,莫非你和小说家有何恩怨,为何每次谈及,都是如此心情骤变?”

    胡虚回过神来,方知自己失态,他沉默片刻,摇头道:“有些小过节,并无大碍。”他长吁一声,续道:“苏老,莫非这些人,是小说家之门徒?”

    苏眉雪察言观色,隐约猜测到什么,但一时也不敢肯定,既然胡虚不言,遂不追问,便道:“非也。这些人来自赵宋王朝,那老仆乃当朝宰相王平图的管家。当年老夫任职于赵宋王朝时,其时朝内党羽成群,分帮结派,老夫孤身一人,又与王宰相为政观念不符,恰逢凤梧祭典之事,不幸遭小人侫言迫害,老夫大闹一场,遂心生厌倦,后归隐于此,也无心再忧朝事。那管家来此守候,大抵是王宰相担忧当年之事再现,误了他的大事谋划,故来此警戒老夫罢了。”

    凌浪涯问道:“既然您都不理朝事了,那个王宰相还要来警戒您,岂不是多此一举?”

    苏眉雪转身拿出茶具,沏一壶清茶,分斟三人,喝一口茶后,方缓道:“要想知为何,需先知天下大势。两位小友,可知如今赵宋王朝之敌是何者?”

    胡虚思索片刻,道:“放眼世间,七大王朝雄踞大陆,皆欲一统天下,故战火不断。赵宋王朝偏居南方一隅,东临茫茫沧海,南观十万大山;西有横断绝岭,与赢秦王朝接壤;西北有禁忌凶地,与刘汉王朝相对,而北隔天渡河,与李唐王朝相望;东北亦有崇山峻岭,与朱明王朝相连。而赵宋以文立朝,实力本处弱势,如今四朝窥视,莫非就是赵宋王朝之敌?”

    苏眉雪手移茶杯,勾勒图示道:“四朝环视,固是强敌。赵宋虽暂无外征之力,但有丘家军与木氏七子坚守,勉强自保亦不难矣。然当朝之主虽心怀雄心,却不懂时势,不求自保图强,更惹外敌之患。如今大敌,非四朝之患。

    沉默片刻,苏眉雪再度沉声道:“此敌不在海上,却在山中。”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若得君诺

    青灯茶前,听着苏眉雪分析天下大势,凌浪涯和胡虚受益匪浅。

    待听到苏眉雪之言,凌浪涯脱口而出,道:“莫非外敌藏在南方十万大山中?”

    苏眉雪点头道:“没错,十万大山,南蛮一族。其族虽教化不显,然能在异兽肆虐的十万大山生存不倒,盘踞多年,当不可小视。王宰相却认为,若需北望天下,抵抗四朝,当先平南蛮之患,无后顾之忧。但赵宋国力薄弱,为改长期以来积贫积弱之弊,王宰相以青苗法、保甲法、将兵法等措施,大行变法图强,初见成效之时,便征讨南蛮,欲平定南方。此举大动兵戈,置苍生死活不顾,未免过于急功近利。”

    凌浪涯沉思片刻,道:“如此看来,王宰相主战,苏老您就是主和,所以才会政见不一。”

    苏眉雪叹道:“老夫原是主和一派的主事人,归隐之后不管朝事久矣。王宰相其人行事雷厉风行,只求结果,不问手段,老夫当年无法阻止其与三教九流的小说家结下私盟,方选择归隐。数十年来,双方小规模交战数十次,各有胜负,但兵锋之下,难免生灵涂炭。”

    凌浪涯疑惑道:“结盟有何不可?”

    胡虚解释道:“自古修天道者,个体实力强大,怒则一方生灵灭。三教九流,皆是修天道者,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因此世有暗约,修天道者,不可对修人道者,行杀戮之事。否者,举世讨之。大概是南蛮一族,许有修天道者,但肯定亦有芸芸人道者。如今小说家参与战争,难保不对其动手。如此一来,就会毁了七朝之暗约,后果将不堪设想。”

    苏眉雪赞道:“确实如此。当下二十年一次的凤梧祭典即将开启,若老夫猜测不错,王宰相当会以此为机,借小说家之力,大兴兵事,欲要一举定南蛮。但他担心老夫出来阻止,所以才派门外之客到来。”

    凌浪涯道:“这和凤梧祭典,有何相关?”

    苏眉雪沉声道:“皆因凤梧祭典之主场地,就在十万大山之中。”

    凌浪涯恍然大悟,原来赵宋王朝与小说家结盟,借祭典之机,兴兵南征。而苏眉雪本为大学士,不在朝堂但余威犹在,所以王宰相才要派人来,探他口风如何,方好行事。当下,凌浪涯道:“既然如此,苏老何不让他们进门,一问究竟,再做抉择。毕竟终究只是猜测,无法证实。”

    苏眉雪沉吟片刻,道:“老夫对此事思虑甚多,本难以定夺,哪怕他们苦侯一月,也未曾答复。而今两位小友来此,老夫倒有了主意。也罢,叫他们进来吧。就让老夫看看,王老头欲要老夫所何。”

    凌浪涯听闻,便走出门外,见那管家数人依旧立于桥上,便拱手道:“各位,苏老有请。”

    那胡兄早已等得满腹怨言,听此顿时大喜,就要往门内走去,却被管家王通一把拉住,并狠狠瞪一眼。王通躬身谢道:“谢苏学士接见。”当下,他吩咐众人仍于门外等候,思索片刻后,他低声嘱托胡兄数句,便带他随凌浪涯进门。

    王通一进室内,见苏眉雪坐于桌前,斟茶浅酌,欲要行礼之时,便听苏眉雪道:“老夫早已不是朝中人,行礼就不必了。管家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王通仍躬身道:“宰相有言,多年未见大学士,甚是想念,欲来此一聚,无奈俗事缠身,抽身不得,只好让老奴代其问好。”

    苏眉雪挥手道:“繁琐礼节便免了,老夫又不是不懂你家宰相为人,有事便说即可。”

    王通思量片刻,道:“宰相有言,愿求大学士一诺。若得一诺,必当感激涕零,来日重谢不已。”

    “何诺?”

    “终此一生,不插手凤梧祭典之事。”

    “为何?”

    “为天下苍生,为定国安邦,也为大学士。”

    苏眉雪沉默不语,白眉微皱,紧盯王通,欲要把其言深处之秘看穿。

    堂内数人,鸦雀无声,唯见茶气氤氲,唯闻茶香袅娜。

    良久之后,苏眉雪豁然大笑,郎声道:“好一句为天下苍生,为定国安邦,知我者王平图也。想不到多年未见,他口才未绝,竟可把兵锋之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那胡兄见苏眉雪大笑,以为他已答应,心生喜悦,便不顾王通嘱托,道:“那是,王宰相心怀天下,苏大学士倘若答应,无论是宰相或家父,必当重谢。”

    苏眉雪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身穿锦丝长袍,浑然不像侍从,便问道:“阁下是谁?何出此言。”

    胡兄微微躬身,傲然道:“在下姓胡名实,家父名讳上九下道,乃小说家之主。”

    “哐当”一声骤响,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胡虚脸色苍白,手中茶杯碎落一地。众人心生疑惑,不知何故。

    凌浪涯见状,忙解释道:“久闻三教九流之一的小说家盛名,我这兄弟孤陋寡闻,骤然得见小说家的少主,怕是吓到了,各位莫要见怪。”

    胡虚回过神来,薄唇紧咬,双目凝重地看着胡兄胡实,便道:“确如我这兄弟所言,得见小说家少主,一时受宠若惊,实在失态,万望莫怪。”然而他回话时咬牙切齿,丝毫没有道歉之意。

    小说家少主胡实,早已习惯人前人后的恭维,此时得见连苏大学士之客,亦对自己如此谦卑,未察觉胡虚语气之重,却更是眉飞色舞,欲要假意谦虚一番,却被王通低声喝叱:“你忘了此行之事吗?”胡实闻之,只好住口不言。

    王通笑道:“失手摔碎茶杯罢了,小事而已,老奴也经常如此,我家王宰相也未曾责怪。言归正传,敢问苏大学士,对王宰相之言,可有见解?”

    苏眉雪良久无言,众人不敢再声张,待得茶微凉,他长叹一声,道:“罢了,如王宰相所言,老夫绝不插手凤梧祭典之事。”

    王通顿时大喜,心中默念多回的宰相对策竟毫无用武之地,几疑听错,急道:“大学士所言,当真?”

    苏眉雪重哼一声道:“老夫一诺,何曾失信。”

    王通喜道:“既如此,老奴替王宰相,谢过大学士之诺。宰相有言,若大学士许可,门外有数名杂役,愿居此处,供丞相差遣调用。”

    苏眉雪双目泛寒光,冷声道:“王老头既得老夫之诺,还不满意?尚不放心,还派人来监视老夫?”

    王通慌连称不敢,称道是宰相关怀大学士之举,纯属好意。苏眉雪打断他的话,道:“罢了,如你所愿,就留下吧,反正老夫也缺人收晒稻谷。既然事了,尔等离去吧,替我向你家宰相问好。”说罢,示意凌浪涯送客。

    待送两人离去,凌浪涯心知,果如苏老所言,王宰相确实担心苏老插手,但如今苏老既有承诺,估计赵宋王朝与南蛮之战,在所难免。

    苏眉雪似乎看出两人顾虑,眼睛一眨,狡黠地道:“别担心,王老头让我不插手,是怕老夫联合旧派,掀起朝中抵抗风波,导致后方不稳。但两位小友,却非朝中人,若巧遇上而插手,也就与老夫无关了。”说罢,开怀大笑不止。

    凌浪涯和胡虚愣在当场,不知苏老其言之意。

    当下,苏眉雪重沏热茶,与两人秉烛夜谈,畅聊天下事,密谈凤梧祭典之行,待得天色破晓,方各自归去。

    又复数日,待得稻已晒干,又碾作米。时机已成熟,凌浪涯和胡虚虽有不舍,但心念凤梧祭典之事,遂只得告别苏眉雪,往赵宋王朝都城而去。

    苏眉雪站在木桥旁,翠柳下,遥看红袍白衣迎风舞,两名少年策马扬鞭行,蓦然想起年少轻狂事,不由得一时怔住了。

    水,静流无声;往事,起伏不定。

    而孰能料,那少年,将第一次度生死劫。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稻庄诡事

    寒风乍起,初阳微冷,晨雾渐散,不见人烟起。

    一个数百户人家的村庄,房屋整齐排列,扎根在起伏环绕的低矮丘陵下。庄前尽揽一片广袤千里的平原,其上阡陌交错相通,勾勒出大小不一的稻田。其时已是初冬,收割后的稻田上,遍地橙黄,稻垛成群,稻茬林立,见证着曾经的丰收盛季。

    四野无人,除了在庄口处牵马而立,眉目紧皱的三道人影。

    那三人乃是两男一女,皆身穿猩红劲装,背负长剑,于晨曦之间,沿着稻田乡道,穿过稻垛稻茬,打马而来。三人因事而来此地,临近稻庄时察觉有所异样,遂分头纵马穿街过巷,竟发现此地空无一人,又汇合庄前处时,目光相对,不由陷入思索。

    其中一男子,长得浓眉大眼,手拿一纸文书,凝神细看后道:“任务确在此地,并无差错。莫非我等来迟,事情已发生变故?”

    另一个男子,吐出一把鸭公嗓,叫道:“那可真倒霉透顶,我们几乎耗费所有钱财,几经艰辛才求得的任务,就是为闯出名堂。倘若失败,人财两空可就亏大了。”

    而那女子,姣好脸容上的双目不断张望,忽而道:“此庄乃是赵宋王朝的官方军队征粮地,听闻稻庄附近的丘陵深处,建有不少储粮仓,更有军队驻扎。毕竟是丰收季节,大抵庄民都到储粮仓去了,我们先过去看看,倘若再无人我们再去军营一探究竟。”

    两名男子并无异议,当下三人辨明方向,策马往丘陵深处而去。远远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奇怪,这天气,似乎比往年要寒冷一些。”

    就在三人离去片刻后,一道瘦小身影忽而出现在稻庄隐秘角落处,悄悄地尾随三人前行。而其脸上的一双血红色眼眸,紧盯着三人,泛着嗜血的冷光。

    马蹄声远,留下空荡荡的一座稻庄,寂寥地与稻田相望无言。

    旭日高升,寒气渐散,空荡稻庄迎来了第二批客人。

    两匹瘦马踢踏着软弱无力的脚步,慢悠悠地走在稻田的主大道上,其上分别坐着一名白衣少年与红袍青年。那白衣少年正紧握一个酒葫芦,叫嚷道:“我就不给你。这一路上,酒都被你偷喝光了,就剩下这半壶了。”

    那红袍青年无奈道:“昨夜时我分明已经喊你起床喝酒,只是你已睡得昏天暗地,怎么也叫不醒。而且,我才刚抿了一小口,你这家伙闻到酒香竟然就醒了。这难道还能怪我?”

    白衣少年嘟囔道:“我偏不管,醉清风只余半壶。什么时候喝,现在轮到我说了算。”话未完,他一挥马鞭,策马向庄口跑去。那红袍青年耸耸肩,只好策马紧随而上。

    这二人,自然便是凌浪涯与胡虚。两人辞别苏眉雪之后,一路向南,穿山越水,如今来到了这一稻庄,而距离抵达赵宋王朝的都城,也指日可待了。

    渐行渐近,凌浪涯停留在庄口前,微皱眉道:“胡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挺奇怪的?”

    胡虚环顾四周,点头道:“是挺怪,怪安静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下马,小心翼翼地缓缓走进供稻庄内。

    只见金黄谷粒遍地,晾晒于庄前平缓空地,既不见庄民推谷翻晒,也没有雀鸟光顾,可谓无人问津。沿着庄道而行,数百户人家的房屋,整齐有序地分布四周,门户或开或闭,露出里面的简单陈设,而各式农具随意堆放在院落中,显得凌乱不堪。

    丰收季节已至,本该欢庆时节;又是正午时刻,恰是忙活时候,但稻庄却静悄悄地,不闻人语响,不见鸡犬迹。

    纵观整个稻庄,竟无一个活物。此地,安静得诡异。

    两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沿着庄道走遍后回到庄前的空地,此时两匹瘦马忍耐不住饥饿,正偷吃着空地上晾晒的稻谷。两人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坐在空地旁的青石板上,凌浪涯道:“你觉得,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胡虚摇头道:“确实不合情理,此地距离赵宋王朝都城已近,又有数百户人家,且房屋分布有序,浑然不像庄民自主建设,再看这稻田面积如此广阔,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村庄应该是赵宋王朝军队的供粮地。按常理而言,此地应该有军营驻扎,且庄民应当非常忙碌才对。”

    凌浪涯疑惑道:“供粮地是何解?”

    胡虚解释道:“赵宋王朝当朝宰相王平图实施变法图强,行有方田均税法,即丈量查清全王朝土地,核实土地的所有者,并将土地按土质的好坏分为五等,作为征收田赋的依据。这样可以清丈出大量隐瞒的土地,增加朝廷收入,还可以使部分农户免除赋税,得到实惠。除此之外,还在都城的地域范围内,挑选优质土地特设而成多处的供粮地,建立稻庄,征召民夫耕作,但不为民所用,而是专供朝廷军队粮草之用,以备征战之需。而这里,应该便是其中一处了。”

    凌浪涯道:“既然如此,莫非他们今日皆去军队交粮去了?或者是凤梧祭典将近,他们都出门到都城观礼去了,毕竟这也是大事。”

    胡虚刚欲回答,只听两人肚子不约而同发出咕咕叫声。两人对视一眼,想起今日尚未进食,刚又折腾寻找了一个多时辰,如今坐下方觉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胡虚站起身来,道:“罢了,民以食为天,先治好五脏庙比较重要。这里人影也瞧不见一个,我们就自己去菜地里寻些菜果吃,走时留下银两给他们就好了。”

    当下,两人把瘦马绑好在村庄口的第一家门前院落,接着跑到附近的菜地里,采摘了一大把新鲜蔬果,又返回到这户人家的厨房中,开始忙碌起来。幸好农户家中厨房虽然简陋,但厨具皆全,遗憾的是米缸中没有余粮。

    两人也不在意,毕竟在清风楼待了一段时间,也跟着楼主洪杭学到些许厨艺,如今自己动手做一顿素食,倒也忙得不亦乐乎。闻着食物渐熟的香味,两人也暂时把此地怪异忘于脑后。

    两人相对坐在屋内的饭桌旁,正有津有味地进食。忽而,凌浪涯看到西边墙壁角落处,竟有一道斑驳光影。他放下碗筷,走近一看,发现墙角下竟有一个一尺大小的洞口。原来此时恰是夕阳西下,残光照进洞口,而又未到掌灯时候,明暗对比下,才得以看到这光影。

    凌浪涯愈发好奇,他走近洞口,俯身弯腰,想看一下破洞外是何景象。

    这一低头,他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热血惊马

    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透过破洞,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

    那双眼眸和凌浪涯对视一眼,察觉到凌浪涯发现它,于是它瞬间消失在洞外。凌浪涯先是一怔,继而立刻惊叫一声,瞬间站起来。

    胡虚见状,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虽认为墙上有洞确实奇怪,但想到这户人家连粮食也没有,也许是过于贫困,以致墙上有洞也无力修补,因此也就不觉惊讶,而此刻见凌浪涯反应,才觉得此事不寻常。

    凌浪涯诧异地道:“我看到一双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胡虚也放下碗筷,跑到洞口前弯腰查看,只见洞外残阳余光映照,依稀可见屋外的景观,却并没有凌浪涯所说的血红色眼眸。

    两人对视一眼,顿觉有异。凌浪涯点点头,留守在厅中,而胡虚则立刻飞奔出户外,绕着围墙走一圈,终于在屋后角落发现这个破洞。胡虚环绕四周,只见此时天色渐暗,四周一片静悄悄,依旧空无一人。

    胡虚回到屋内,摇头道:“什么也没发现。你会不会饿晕了,所以出现错觉了?”

    凌浪涯摇头道:“不可能,那双眼睛红如鲜血,我不可能看错。”

    两人只好蹲在洞口前,再细细打量,发现这个破洞的边缘棱角毫无规则,丝毫不像是墙体破旧脱落而成,倒像是被利物切割所致。

    凌浪涯蓦然道:“你觉得,它像不像是被锋利的爪子所弄破的?”

    血红眼眸?锋利爪子?两人心神一震,同时想到了一个事物。

    两人再无心思进食,商量之后,决定到每家每户进行察看,看能否有一些新发现,毕竟中午时他们只是沿着庄道走一遍,并没有敲门进户。而现在,两人决定沿着东西两条主庄道,一路进户查看。

    此时残阳已落,夜色渐浓,两人分别点起一盏油灯,并用灯罩罩着,一起走到了屋外。

    前方,是漆黑不见光的村庄人家;后方,是浓郁且渐厚的夜色。两匹瘦马透过院落围栏好奇地看着二人举动,继而又若无其事地轻晃着脑袋。

    一轮残月,冷冷照着大地。一阵夜风过,两人分别向两条道路走去。

    凌浪涯走的是东边庄道,他一间间屋子的察看,越看越觉诧异。无一例外的,每户人家的屋子内,其内屋墙角下都有一个破洞。这些洞小的有方圆一尺,大的近有三尺,皆是利物所致。除此之外,每户人家的家具设施,大多数凌乱不堪,仿佛是被强硬搜查过似的。

    正当凌浪涯在近东侧庄尾的一间屋子察看时,西边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浪子,快来。”

    凌浪涯发现是胡虚的声音,立刻循声飞奔过去,片刻间就来到了胡虚身边。只见胡虚站在西侧庄尾一间屋内的饭桌旁,其表情一脸严肃。他用手指着桌面一角,示意凌浪涯察看。

    桌面之角,一滩血迹,正滴答滑落。触手摸之,尚是温热。

    凌浪涯大惊,欲问发生何事。

    突然,庄口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嘶鸣。

    那是,两匹瘦马的嘶鸣。

    一滩热血,凉了人心;一声马嘶,惊了寒夜。

    空无一人的稻庄外,突然传来两匹瘦马惊慌失措的嘶鸣声,划破了沉寂的夜色,也让在稻庄后屋内的凌浪涯和胡虚大吃一惊。

    继而,二人听到瘦马在疯狂挣扎的声音,而后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先是越来越响,后来又慢慢地变小。

    二人惊觉事情有变,立刻从屋内跑出,连油灯也顾不得拿,在黑暗中向着庄口奔去。待得两人回到停马的院落中,发现胡虚的马缰绳已断,其马也不知所踪,而凌浪涯的马受到惊吓,缩在一旁惊怒地直喘气。

    不问而知,必定是有人盗马,逃出了庄外。凌浪涯解开马绳,安抚瘦马片刻,立刻翻身上马,弯腰伸手,一把拉住胡虚坐于其后,并叫道:“坐稳,我们追。”

    瘦马嘶鸣一声,仿佛有主人在,就有了主心骨一般。它的前蹄高高扬起,立刻向着庄外飞奔,欲要追回几个月日夜相守的同伴。

    在两匹瘦马先后离开稻庄门外时,谁也没有看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出现在两人吃饭的屋顶之上,看着他们离开后,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凌浪涯顾不得瘦马羸弱,一路策马飞奔,直到追到庄外稻田的主大道上,终于在残月光照耀下,发现大道正中前方一道黑影,正在变得越来越小。那是胡虚的马,而它跑得飞快,已行主大道过半路程,再过片刻,便可借大道穿过稻田,消失在丘陵之中,那时候,想要再追到,更是异常困难。

    两人凝目细看,发现瘦马之上,正有一人奋力挥鞭策马。

    胡虚逆着风,狂喊道:“追不上!他先跑半程,而我们马太弱,人太多。倘若他过了这条道,进入丘陵处,我们便会追丢的。不如你下马在此等候,我去追即可。”

    “不行。”凌浪涯一口否决,接着道:“一个人太危险。我们不能分开。”况且,前面敌人未知,他又怎么可能让胡虚一人独自冒险。

    两人无言,唯默默策马行。

    而两匹瘦马,在夜色中,在稻田间,在大道上,一前一后,四蹄腾空,犹若追风。

    追逐之间,凌浪涯渐发现,虽不能立刻追上,但两马之间的距离却逐渐靠近,现在他已逐渐可以看清前方马上那道人的背影,似乎是一名男子。他看着前方不断奔跑但左右摇晃的瘦马,才恍然大悟。大抵是瘦马知道背上的并非它的主人,所以才一路抵抗,以致马速并不快。

    随着时间流逝,两者距离愈发接近,而前马却也逐渐跑完主大道,再有片刻,即可深入夜色下的丘陵间,消失不见。

    面对此情此境,凌浪涯却易于常人地冷静下来,不断地思考对策间,他忽而看到马鞍前侧挂着的一个物品,顿时心生一计,叫道:“胡大哥,你策马,并扶稳我,我有办法追上。”

    胡虚尚未反应过来,只见凌浪涯已把马鞭递于他手上,而凌浪涯双脚脱离马鞍,双手一撑马脖,再借力一跃,已稳稳地站立于马上。胡虚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物品,顿时明悟,用手抓住凌浪涯的腿,让他保持平衡,并喊道:“小心。”

    凌浪涯迎风而立,站于飞奔的马上,双眸紧盯着前方的身影,他忽而向后弯腰,右手随之高举,继而瞬间发力,瞄准那道身影,迅猛地把手中事物投射出去。

    胡虚见之,忽而叹道:“哎,可惜了呀。”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大胆之徒

    吾念当年约,亡妻祭日,若君不至,当助送酒人。今二子千里送酒,其情犹深,吾感激涕零。其后,吾以收稻试其心,遇雨测其情,暗喻修行道。二子天性聪颖,颇有所悟,实为大才。恰逢凤梧祭典事,今其远去都城,明为历练,实为助吾也。观其年少之行,忽念往事几许。待闲事毕,愚兄当启程,与君一聚。甚好,勿念。——《眉雪答洪杭书·节选》

    ——胡不说?《过客传?苏眉雪》

    ………………………………………………………………

    在凌浪涯和胡虚二人视线所及处,一匹瘦马再有数丈,便可通过过主大道,消失在眼前。

    马上之人见状,似乎心生兴奋,更是用力挥鞭。忽而,他感到后方传来一阵破风声,不由自主地往后瞄一眼,莫非他们已追上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吧。

    “啪!”

    一声强有力的撞击,撞在那人的后背上。那人控制不住缰绳,身子一歪,在距离主大道尚有半丈距离处,狠狠地摔了下来。而那匹瘦马惯性之下,浑然不觉身上之人摔落,它冲出了大道,转眼消失在丘陵深处。

    人没追上,追上的是一壶酒。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夜色稻田间弥漫开来。

    那是来自清风楼的醉清风。

    凌浪涯和胡虚来到那人身前,相继跳下来马。胡虚看着一地的酒葫芦碎片,撇嘴道:“浪子,虽然计策可行,但是回头你要还我酒。这可是最后半壶的醉清风,就这样浪费了,真可惜哎。”

    凌浪涯虽知迫不得已,但也心疼这仅余的半壶酒,那是他在那座小城里为数不多的印记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葫芦盖,把它放在怀中,心想,既然酒没了,留个葫芦盖,也好有一个念想吧。

    胡虚见凌浪涯藏起葫芦盖,似乎猜到他的心思,摆手道:“罢了,不让你还了。我们还是先把事情解决吧。”说罢,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浑身醉清风酒味的人。

    二人仔细一看,地上那人是一名身穿破烂麻衣的中年农夫,瘦脸短须,而右额头有一滩血迹尚未干涸。他见凌浪涯二人来到,顾不得后背疼痛,立刻双手撑地,边跪地求饶边惶恐道:“不,不要杀我,求你们不要杀我!”

    凌浪涯好奇道:“虽然你盗我们的马,但也罪不至死。只是我很好奇,你是何人?为何盗马?倘若说出来,若无大错,我们放你走又何妨。”

    那中年农夫惶恐道:“我叫莫大胆,乃是稻庄上的一名农夫。我并非刻意盗马,只是害怕此地诡异,心急之下才如此做。我,我会还给你们的。”

    二人听到农夫的名字,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胡虚揶揄道:“莫大胆,看来你胆子确实不少呢。那么,既然你是庄上农夫,此地又有何诡异?而且庄民都去哪儿了呢?”

    莫大胆痛苦地回忆道:“跑了,我们都跑了。四天前,有一名驻扎在此地的军队官兵,浑身是伤和血地跑来告诉我们,稻庄有异兽来袭,让我们立刻逃跑。话未说完,那名官兵就死了。我们听闻,立刻通知全庄人,匆忙收拾,逃到了距离都城更近的村庄去。想着靠近都城,也许会有人保护我们吧。不过,唉,我认识那名官兵,还和他挺熟悉的,年纪轻轻就死了,连埋葬之地也没有,也真可怜。”

    莫大胆似乎仍沉浸在伤痛中,而凌浪涯和胡虚确实大吃一惊,想不到这里竟发生如此恐怖之事。虽然七大王朝各地,也常有异兽出没,但在靠近都城如此近的地方,竟然也有,可谓是非比寻常。

    凌浪涯此刻知道他并非凶徒,便扶起他道:“莫大叔,那你又为何跑回来呢?莫非,你不害怕异兽吗?”

    “怕,我虽名为大胆,却也怕死。”

    “那为何回来送死?”

    “因为我女儿。”

    莫大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拙劣的崭新的木雕人偶,其上刻着一个笑颜盈盈的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模样。他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为女儿雕刻的木偶,是她去年生辰我送她的第一个玩具,那天我们收拾得太匆忙,忘了带走。她因此难过了好几天,哪怕我雕刻一个新的给她,她也不要。无奈之下,我只好偷偷跑回来,想找回这个木偶,哄她开心。顺便,也去埋葬了那位为我们报信的官兵。毕竟,我和他也是相识一场。”

    说道此处,莫大胆的脸上,竟没有刚才的惶恐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温柔和一丝遗憾。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可以让一个人,甘愿冒着死亡风险,去做一件事。

    胡虚忽而沉默,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凌浪涯为莫大胆的行为所感染,忽而想到那个永不回来的人,心头也是一阵难过。他看着莫大胆脸上神色时,忽而发现其右额的伤口,脑中莫名出现一个念头。他道:“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父亲,真好。但是,如果我没猜错,庄口西侧一间屋内,那张桌子上留下的血迹,应该是你的吧?”

    “是我的。”莫大胆点头承认道:“那时,我刚好在庄后的丘陵间,埋葬了那名官兵后,已经天黑了。回来途中发现了你们,但又不清楚你们是什么人,所以匆忙间想偷偷回家找到木偶就离开。但惊慌之下,摔了一跤,额头撞到桌角,就有了你看到的血迹。后来发现你们在搜查屋子,就想趁机盗马逃跑。”

    胡虚此时回过神来,道:“既然如此,事情我们大概明白了。确实不能怪你。既然庄内无人,那你能否带我们去军营察看一下?”

    莫大胆摇头大喊道:“不!不能去!”

    “为何?”

    “因为,他们全死了啊!”

    胡虚又是一惊,沉声道:“竟然连赵宋王朝的厢军也敌不过?那我们更非去不可了,必须要察看清楚。”

    恰在此时,前方丘陵的道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是胡虚的马自个儿地跑了回来。

    胡虚大喜,回头牵马道:“好马儿!不枉我对你如此好。莫大叔,你看,马儿也回来了,我们就更有必要去了。要不察看军营后,我们陪你一起回家,也好路上多一个照应。”

    莫大胆低头思索,觉得这二人竟然不怕异兽,必定是艺高人胆大,有他们陪同回家,应当会比较安全。正当他想答应时,抬头看到二人身后,忽而大惊道:“眼睛!红色的眼睛!”

    凌浪涯和胡虚回首望去,只见稻庄方向,主干道两侧,出现了血红色的眼眸。

    密密麻麻,远不止一双。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血红眼眸

    夜色笼罩丘陵与平原,丰收落在村庄与稻田,此处本是一片宁静祥和的田园人家。

    倘若没有,那煞风景的一双双血红色眼眸。

    凌浪涯和胡虚,以及稻庄庄民莫大胆,看着那些闪烁着十数双血红色妖异目光,漠然出现在稻田的稻垛阴暗处,心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三人迅速站在一起,凌浪涯凝神道:“为何此地会出现这名多异兽?我以前遇见的,从未有他们如此嗜血的目光。”

    胡虚道:“现在尚不是讨论这个问题之时。等会我拦住它们,你和莫大叔先骑马往丘陵深处跑,尽快穿过丘陵,往都城方向跑,我摆脱它们后会追上你的。”

    仿佛是回应胡虚的话,他的马忽而调转身,向着丘陵方向发出一声嘹亮嘶鸣。声音刚落,从丘陵深处,竟又出现十数双血红眼眸,同样泛着嗜血光芒。

    两处异兽皆围成半圆之状,隐约对三人二马形成包围之势。而两匹瘦马此时聒噪不安,不停地踢踏着马蹄,发出阵阵夹杂恐惧的嘶鸣。

    凌浪涯道:“看来,我们是跑不了。”

    胡虚道:“若如此,唯一战而已。”

    凌浪涯见逃回村庄,一路大道但路途遥远,刚已剧烈飞奔过的瘦马怕是体力不支,最终会被追上;而跑入丘陵,却不知深处是否有更多异兽,显得愈发未知。为今之计,只好尽快歼灭稻田的异兽,杀出一条血路。于是,他回头对莫大胆道:“莫大叔,等会打起来,你躲在两匹马腹藏起来。相信我们,会保护你的。”

    莫大胆听之,缓缓走到凌浪涯身前,把木雕交于其手上。然后他从腰后掏出一把镰刀,似乎有了胆量。那镰刀是他平时收割稻谷之用,刀刃泛着冷冷的寒光,显然是经常使用。此次他返回带上镰刀,也是以防万一兼具壮胆之用。

    莫大胆手握镰刀,故作镇静地道:“我乃一堂堂男子,又怎可藏于两名少年之后。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若我死后,还烦请两位小兄弟帮一个忙。我女儿曾说要去都城度春节观祭典,倘若你在都城遇见她,把这木雕转交给她即可。记住,她脸上右酒窝间有一红痣,牙齿有两颗是小虎牙,很可爱呢。”

    也许,一个人心中有了牵挂,就回变得无所畏惧吧。

    凌浪涯和胡虚未曾想到莫大胆会说出犹如遗言般的话语,一时怔住不知回答。正当失神之时,身后一个高大稻垛顶端,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嗤呀!”

    一头体长七八尺的壮硕异兽出现在三人眼前,它形如一头巨鼠,长着兔子般的脑袋和麋鹿般的耳朵,其纯黑毛发覆盖的身躯上,镶嵌着两个大如拳头的血红色眼眸,而身后一条长尾低垂,竟有数尺长,几乎与身躯等长。

    随着这头巨鼠的出现,四周连续不断地响起嗤呀之声,继而一双双血红眼眸闪烁,一头头巨鼠从黑暗中出现。它们的体型虽较小,从一尺到三尺不等,但其凶悍却丝毫不少,逐渐成收缩圆之势缓缓地向三人靠近。

    凌浪涯在禁忌凶地之时,曾见过不少异兽,那些异兽凶悍且实力强大,但也不过和他切磋锻炼,从未出现伤人之举。而他如今从这些血红眼眸中,却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正当凌浪涯沉思间,胡虚一把将他扯于身后并挡在身前,沉声道:“浪子,小心,若无料错,此为血眸耳鼠,它们乃是来自南方十万大山的群居异兽,其性凶残阴险。”

    仿佛是回应胡虚的话,那头硕大的血眸耳鼠骤然发出一声更刺耳的嗤呀之声,顿时四周的血眸耳鼠全体身躯半屈,毛发拱张,呲牙咧嘴地成攻击之势。而在这声叫喊下,两匹瘦马的四蹄也不断踏动,犹如凌乱鼓点一般。

    凌浪涯发现,那头体型异常壮硕的血眸耳鼠,应当是这群异兽的首领。正在凌浪涯盯着它看时,那头血眸耳鼠首领竟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它,并露出尖利的獠牙。对视片刻后,它似乎沉不住气,又发出一声嚎叫,终于发起了冲锋捕猎的号角。

    “咻!咻!咻!”

    数十头异兽瞳孔骤然紧缩,瞬间腾空而起,而身后长尾竟成圆圈不断旋转,仿佛加速一般,向着三人二马,直扑而来。

    尖利的獠牙,寒光闪烁;锋利的爪子,刚劲有力。

    胡虚猛然叫道:“你在这里,保护他们。”

    话未完,他已急速向前,缎红锦袍迎风翻飞,让他犹如一团火焰般,猛然烧向迎面而来的血眸耳鼠群。

    那一瞬间,凌浪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不过是红袍的色彩,又何来的火焰呢。但片刻之后,他现在自己并没有看错。

    确实是火,确实有火。

    胡虚的双手,不知何时,已被火焰覆盖。那火焰鲜红若血,丝毫不比血眸耳鼠的双眸色彩逊色。其中不断变幻着各种形态,更是夹杂着高温,尚未近身已让人有汗流浃背之感。

    那炽热火焰,可以将敌人燃烧殆尽,却不会伤他分毫。

    凌浪涯此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胡虚的修行诀所形成的玄气,来自修天道者的火。

    两人自相识以来,只有在清风楼前的短暂出手,而后出行以来,一路相安无事,倒也从未曾动用修行者的能力。因此,凌浪涯虽知胡虚同是修行者,但从未知道他的修行诀是何。

    毕竟,询问修行者的修行诀,乃是同行大忌。

    如今,他知道了。

    只见胡虚的玄气运转间,双手的火焰不断闪烁,而被这些火焰触碰到的血眸耳鼠,无不发出一声声惨叫悲呼。它们的全身黑色毛发骤然起火,火烧的疼痛让它们难以保持平衡,纷纷从空中掉落,不断在地上打滚。

    只是片刻间,已有数头异兽被烧作灰烬,徒留一地枯骨。

    凌浪涯想为胡虚喝彩,可是,来不及了。

    当凌浪涯为胡虚的修行诀而惊诧之时,身后传来了瘦马的惨叫。

    腥风骤起,瘦马惊鸣。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深陷围攻

    听到瘦马的惨叫,凌浪涯骤然回头。

    只见数头异兽已落在瘦马背上,正不断用牙齿啃咬着马背,撕下片片血淋淋的马肉。如今见它腹背受敌,凌浪涯只觉得心如刀割版难受。虽然它不过是一头牲畜,但它是清风楼主所送,而且陪伴自己走过漫漫长路。

    有时候,曾相处过,若说没有感情,终究是假的吧。

    奈何敌人在背上,瘦马本就羸弱,四蹄只能竭力地把靠近异兽踹开,对于袭击到背上的异兽,只能四蹄跳动,上下翻腾,想把异兽颠簸下来,而哪怕马尾尽力挥舞,也只能徒呼奈何,几乎毫无用处。

    但站在瘦马身边的莫大胆,此时却是人如其名,异常大胆。他站在瘦马身旁,趁着血眸耳鼠只顾疯狂啃咬马背之时,一手用力抓住耳鼠背上毛发,或是揪住耳鼠长长的尾巴,犹如收割稻谷一般,狠狠地用镰刀往它们身上落去,直到异兽支撑不住落地,它再用力地踩上几脚,紧随又继续对付马背上的下一头异兽。

    只是,纵使莫大胆奋力拯救,也只能顾及身边这一匹瘦马,对于较远处的另外一匹瘦马,只能爱莫能助。莫大胆眼看着远处那匹瘦马被咬得遍体鳞伤,他的双眸竟也泛起血丝,口中发出一阵阵呐喊,在血肉横飞间,不断地对血眸耳鼠拳打脚踢。

    就在那匹无人顾及的瘦马,即将倒下的瞬间,它看到了主人的到来,忍不住对其哀鸣一声后,终究倒地不起。

    凌浪涯此时心神皆哀,因为那是清风楼主赠与的马匹,虽然它们羸弱不堪,有时还会耍脾气,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但一路而来,它驮着他,穿过无数山水,渡过无数晨昏,看过无数风景。

    在他心里,瘦马早已不仅坐骑,而是同伴。

    然而此刻,它却倒下了,再也无法继续与他同行。

    同时,凌浪涯也深感内疚,倘若刚才未曾为胡虚与异兽的对战而惊讶,浪费了片刻时间,也许瘦马就不会被异兽偷袭得手而倒下。他看着仍在瘦马身上啃咬的血眸耳鼠,双手紧握成拳,浑身因震怒而不断颤抖。

    凌浪涯咬牙切齿吼道:“伤我同伴分毫者,皆需死。”

    正在啃咬马肉的血眸耳鼠,感觉到凌浪涯的凛冽杀意,它们竟放下口中美味,惊慌失措地向着远处四散开来,仿佛要暂避锋芒。凌浪涯又怎允许它们逃之夭夭,他双脚骤然踏地,也未曾见他动用玄气,那来自禁忌凶地所千锤百炼的体质,得以让他片刻间就追上了一头逃逸的异兽。

    一拳猛揍,异兽哀嚎,倒地身亡。

    茫茫夜色下,广袤稻田间,一堆堆的稻垛忽而燃烧起来,并生出阵阵浓烟,弥漫在四周。那是被火燃烧的血眸耳鼠,落在稻草上所引起的火灾蔓延。但胡虚无暇顾及火情,他周游在异兽群中,不断地猎杀着飞奔而来的异兽,越走越远。

    而另一边,凌浪涯也陷入到异兽群的围攻之中。那些四散开来的血眸耳鼠,似乎不甘被追逐,在他远离瘦马一段距离后,又开始围攻起来。

    浓烟四起间,正在凌浪涯和胡虚被引开时,待在原地的莫大胆骤然听到一声嗤呀之声,他蓦然抬头,看到一头身长七八尺的壮硕血眸耳鼠,正突袭飞扑而来。

    那是,终于忍不住动手的血眸耳鼠首领。

    莫大胆愣住了,看着这头凶猛异兽来袭,看着它嗜血的双眸靠近,其利爪泛着寒光,直奔他的胸口,似乎明白自己难逃一劫。

    此时此刻,莫大胆突然想:“不知道女儿是否还为木雕之事而难过。”

    顷刻间,那头血眸耳鼠首领,其利爪距离莫大胆的胸口,仅有一寸而已。

    终于,要死了吗?

    但,那头血眸耳鼠,为何停留不动手?

    黑夜中的火焰,炽热灼目;哀嚎中的异兽,痛苦不堪。

    那些被火焰燃烧的稻垛,生出的阵阵浓烟,犹如晨曦浓雾般挡住了视线。但莫大胆,依旧能透过烟雾,看清血眸耳鼠首领的利爪,感受到其中的锋锐和凛冽杀意。

    因为,那双利爪,已经触碰到他胸口破旧的麻衣,即将穿胸而过。

    莫大胆没胆量看到自己的血迹,他心如死灰地闭上双眼,不甘心地迎接死神到来。可是等了好一会,他已感受到利爪已划破麻衣,触碰到胸口肌肤,但利爪却没有插进胸口,反而那双爪子不停地抖动,仿佛是给他挠痒似的。

    莫大胆偷偷睁开眼,想看清发生何事。他看到那双爪子确实就在胸前,而瓜子主人也近在眼前,让他甚至能看清它脸上的细碎毛发,以及不断咬合的锋利獠牙和流下的唾沫。

    但血眸耳鼠首领的利爪,不断挣扎前移,却无法再进半寸。

    莫大胆看到此景,忽而明白自己死不了,然后他猛地后退数步,终于看到血眸耳鼠首领身后站着的一名白衣少年。

    那少年双眸明亮,双唇紧闭,双手紧握着血眸耳鼠首领的长尾,奋力地往后扯。但血眸耳鼠首领一直前扑,前后合力下使得它的长尾被拉扯得绷直,犹如一根黑色的麻绳一般。

    凌浪涯本在远处深陷异兽包围,但偶然的余光发现血眸耳鼠首领的偷袭之举,担忧莫大胆的安全,让他终于无法藏私,忍不住动用修天道者的能力。

    数息之间,可转空间。

    那是,那名白衣老人所倾囊相授的本领。

    那是,纵横家之能。

    凌浪涯一直记得那名老人临走之言,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修行诀,但此刻人命关天,他只好也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先行救人。

    在凌浪涯动用玄气的瞬间,他漆黑如墨的瞳仁,单个的晶莹瞳孔中,又出现一道瞳孔。那道瞳孔一闪而现,又消失不见。

    那个老人曾说,倘若空间是禁锢,那就把禁锢打破吧。

    一切都变了,但一切又似乎没变。

    空间,仿佛静止凝固。距离,仿佛不再遥远。

    不过,一刹而已。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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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游诸天暴躁神僧介绍:
梦·千奇百怪,梦·世事难料。梦·乾坤颠倒,梦·玄妙无常。 这是一个梦幻世界,主角随机穿梭,明悟己身,且看暴躁玩家,神镜派之主,玄元剑仙张释天化身暴躁神僧,纵横都市江湖,暴虐诸天外挂主角,还诸天安乐太平。今朝入梦今朝修,诸天万界何所求。 穿梭之后我非我,说禅破道鬼见愁。梦游诸天暴躁神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游诸天暴躁神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游诸天暴躁神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