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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煦全文阅读

作者:官笙     宋煦txt下载     宋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出宫

    赵煦看着赵佶,道:“好,前两天的事情不算。我今天听说,你在背后说我蹴鞠玩的好是不务正业,这诽谤君上的罪名,你怎么说?”

    赵佶愣了愣,而后双手缓慢抱着屁股向后移,一副就是准备逃跑的模样。

    赵煦一直看着他,道:“今天不打你。”

    赵佶顿面露喜色,又坐回去,拿起筷子道:“我就知道官家舍不得打我,每次也没见真打……”

    赵煦嘴角抽了下,这小混蛋是吃准他不会真打,所以才这么混账的吗?

    ‘看来,得找机会真的揍一次才行。’

    赵煦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个菜,微笑道:“放心,我们是兄弟,怎么会真打你。我已经跟苏学士打过招呼了,以后你的上课时间翻倍,课业翻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要哪一门不及格,我就将你吊一天。”

    赵佶双眼大睁,满脸惊恐的道:“官家,时间翻倍我就没办法蹴鞠了,不可以!”

    赵煦看着这个小混蛋,心里突突冒火,蠢蠢欲动想揍他。

    课业翻倍不在乎,吊起来不在乎,却在乎课业时间翻倍耽误他蹴鞠!

    ‘忍耐,还要这小混蛋帮忙做掩饰。’

    赵煦心里默念三遍,这才压住揍赵佶的冲动,道:“不想的话,就给朕做件事。”

    赵佶立马就扬起下巴,道:“那咱们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还要课业的事情也算了!”

    赵煦深吸一口气,压着火,道:“好。过来,听我说。”

    赵佶见赵煦答应,大喜过望的伸过头,赵煦还没说完,他就嗯嗯嗯,连连点头。

    真想踹他啊!

    赵煦扭过他的耳朵,继续耳语了几句。

    赵佶猛的就要坐直,却被赵煦扯着耳朵,惊呼变成了惊叫。

    赵佶气息急促,道:“不行,我也要出宫,官家带我出去玩……”

    赵煦冷哼一声,扯着他的耳朵,道:“怎么,是不想一笔勾销,要我翻旧账?”

    赵佶鼓着脸,气鼓鼓的,神情很是不愿。

    官家要出宫玩,却要他受苦受累做掩护!不行!绝对不行!

    赵煦见他这个表情,笑眯眯的提着他耳朵站起来道:“跟我来。”

    赵佶大叫,道:“我答应我答应了……”

    “不用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

    “你还是勉强了。”

    “没有,没有……啊……”

    就在这时,两个宫女看到赵煦扒开赵佶的屁股,用力的抽了过去。赵佶当场哇哇大叫,叫声极其凄惨,与往日大不相同,更加的抑扬顿挫,高昂有力。

    “出去!”

    赵煦冲着两个宫女呵斥道。

    两个宫女神色一惊,连忙躬身退出。

    路上遇到几个黄门,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十一殿下又惹怒官家了?”

    “可不是,听说十一殿下昨日说官家坏话,被人告过来了。”

    “这十一殿下,就没有一天不闯祸的,这都打了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不是官家宠着,哪次真的打过?”

    “这次我看不一样,你听听十一殿下的声音,官家这是真打了!”

    “真的下重手了?官家那么宠十一殿下,不会吧?”

    “你再好好听着……”

    “是真的!快走快走,不要连累到我们。”

    “走走走……”

    一群宫女,黄门飞速的逃离这里,唯有赵佶的惨叫声伴随不散,回荡不绝。

    好一阵子,赵佶一扭一拐,慢吞吞的走出偏殿的门。

    站到门口,他看到不远处有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登时怒目相对,大声道:“看什么看,给本王滚!”

    遂宁郡王发威,一干黄门,宫女顿时做鸟兽散,飞速消失在赵佶视野里。那些巡逻的禁卫也怕触霉头,纷纷站到了门外,怕被赵佶看到。

    赵佶哼哼两声,表情有些得意。

    “给我老实站着,我午睡一会儿。”赵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赵佶翻了翻眼,站在门口没动。

    过了一会儿,陈皮带着两个黄门过来,看到赵佶站在门口,他仰头看天,装作没看到。

    赵佶则死死瞪着他,心里琢磨着怎么报复陈皮。

    陈皮进了门,见赵煦已经换好了黄门的衣服,低声与其中一个嘱咐两声,那个黄门便藏到了赵煦的寝宫。

    而赵煦则扮作黄门,跟着陈皮出来,径直向着宫门外走去。

    赵佶对赵煦极其熟悉,看着赵煦的背影,小脸又鼓了鼓,转头看向里面,气恼的哼哼几声。

    赵煦穿着内饰服饰,跟在陈皮身后,低着头,出了福宁殿的门。

    陈皮进进出出十分正常,禁卫只是看了眼,也没有在意。陈皮,赵煦三人打着‘采买’的名义,径直出宫。

    陈皮是五品内给事,赵煦福宁殿的大管家,有他带着,十分顺利的出了宫。

    宫门外,陈皮与另一个黄门交代几声,让他去采买,待这个内监走了,陈皮才与赵煦道:“官家放心,绝对可靠!”

    赵煦倒是不担心可不可靠,只要不立刻被抓回去就行,即使高太后知道了,无非就是‘关心’几句,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赵煦看着宫外,眼神里都是新鲜之色,道:“樊楼怎么去?”

    高公纪今天会去樊楼,赵煦就要在那守株待兔。

    陈皮连忙道:“官家,这边,就在皇城不远,走一阵就到了。”

    赵煦点头,一脸的兴趣盎然。

    这樊楼在后世是大大的有名,在历史上、水浒传里有诸多场景。比如,赵佶那小混蛋与李师师偷偷摸摸就发生在樊楼,浪子燕青等也在那出没多次。

    楚攸与几个人从不远处走过来,无声的抬手行礼。

    这些都是赵煦蹴鞠多次的人,微微点头,道:“楚攸跟着我,其他人隐蔽一点。”

    楚攸对着几人耳语几句,而后就跟着赵煦向着樊楼走去。

    与此同时,高公纪府。

    闭府多日的高府终于是打开门了,高公纪甩着膀子,挺着大肚子大摇大摆的要出门。

    秦大娘子从后面追出来,低声道:“你怎么要出门了?昨天那么多人堵门你还避而不见的。”

    高公纪胖脸都是放松的表情,笑呵呵的道:“没事了,宫里太平了。你不用管了,我去樊楼喝酒。”

    秦大娘子还要再说,高公纪已经施施然,乐呵呵的出门了。

    “真不知道你,记得回来吃饭……”秦大娘子在后面大声道。

    高公纪背对着摆了摆手,出门就对着马车大声道:“去樊楼,今天我要玩个痛快!”

    车夫应着,驾着马车,带着高公纪向着樊楼走去。

    坐在马车里的高公纪,满脸轻松的笑容,道:“总算是过去了。”

第十七章 樊楼上

    樊楼确实就在皇城外,赵煦三人走了几步就到了。

    陈皮早就在二楼订好了位置,不然闷头来未必有座。

    樊楼是二层酒楼,三边合围,中间镂空,坐在二楼三边的人,可以看到一楼的歌舞等表演。

    赵煦坐在右侧的边上,面带微笑的打量着赫赫有名的樊楼。

    陈皮与楚攸都站在他身后,其他禁卫穿着常服也悄然护卫在不远不近的四周。

    陈皮警惕的打量四周一阵,低声道:“官家,最多一刻钟,高郎君就会过来。”

    赵煦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道:“嗯,将他请过来,与朕吃顿饭。”

    陈皮应着,目光注视着门口。

    楚攸看着赵煦的背影,忍不住的躬身,低声道:“官家,如果高郎君真的知道什么,应该也会告诉太皇太后,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赵煦摇头,道:“祖母肯定查到了些什么,只是缺乏证据,所以还在追查。这高公纪那日行踪鬼祟,事后又躲匿不出,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不管祖母是否知道,这件事我们不知道,只要知道了这件事,差不多就能猜到祖母那边查到了什么。我们由此可以比祖母更快破案。”

    赵煦必须比高太后早一步破案,以向所有人显示他的存在,否则他依旧是高太后羽翼下的小皇帝,傀儡!

    楚攸恍然,躬身道:“是,小人多嘴。”

    赵煦摆了摆手,目光随意的打量着。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五十出头,身穿灰色儒衫的老者怒气冲冲的进来,眼神来回一扫,盯着大堂里的一桌,怒目圆瞪大步走了过去。

    “孟慕古!”

    老者怒吼,伸出双手要抓向一个背对着赵煦坐着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少年人纹丝不动,依旧兴趣盎然的看着不远处的歌舞。

    他身后两个下人过来,直接将老者架住,拖着就要扔出去。

    老者挣扎,将双脚上的鞋都踢了出去,更是厉声大喝道:“孟慕古,你科举舞弊,你聂家卖官鬻爵,私相授受,我要去谏院告你们!”

    这老者话音未落,整个樊楼好像都安静了。

    这老者的一番话,是极其严重的指控,若真的告到谏院,必然是有些证据。科举舞弊,卖官鬻爵,历来是官场的两大忌讳,谁人都要关注三分。

    即便是赵煦,也是双眼微眯,在两人之间转动。

    原本十分淡定的少年人,面色微冷,看了老者一眼,对着两个下人招了招手。

    少年人就叫孟唐,字慕古,他看着被拖过来的老者,嗤笑道:“你白发皓首,碌碌无为,吃干祖荫,卖尽家产,甚至于靠儿孙接济,苟延残喘!考了三十年才中举,还是第六名,而我是第四名。你老不堪用,我年轻力壮。若论候补缺,我在你之前,有什么问题?”

    老者怒喝一声,从那两个下人手里挣脱,对着孟唐直接一口吐沫,道:“我呸!若论你资历,你比得上我吗?并且半个月前我还在第二候补,偏偏你横插一脚,使得我变成了第三,不是祖父的关系,谁能信!”

    孟唐被激怒了,站起来,冷笑道:“我还告诉你,我本不屑于这候补,毕竟我是明年春闱要中进士的人,但是你这番模样,我告诉你,我就挡在前面,让你这次补缺落空!你已经五十二岁了,我看你下面三年是继续等还是继续会试!”

    老者气的白胡子乱颤,一张脸铁青,道:“好好好!你们孟家好威风,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谏院,去御史台,我就不信你们孟家能只手遮天!”

    孟唐冷笑连连,道:“你已经败光了家业,吃穷了祖辈余荫,亲朋好友都被你借遍,避你如蛇蝎。你去御史台,谏言告我,谁肯为你说话?我就告诉你,别说御史台,谏院,你就是敲登闻鼓,告到陛下那,也改变不了这件事,我孟慕古说的!”

    老者一只手指着孟唐,脸色涨红,双眼怒睁,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楼上的赵煦听得一怔,本来他还觉得这个孟慕古说的不错,转头就来踩他?

    他仔细的看着孟唐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陈皮与楚攸,道:“他说的?”

    陈皮与楚攸整齐划一的躬身,表情几乎也是一致——嘴角抽了下,没有表情。

    两人心里的想法也趋于相近,这孟慕古真的是会给自己找事情,说什么不好,偏偏大言不惭的扯上官家。

    楼下的老者气的不行,又要冲上去与孟慕古厮打。

    四周的看客也是窃窃私语,在两人之间指指点点。

    孟唐哪里会与这老者厮打,淡定的坐回去,道:“扔出去,看他这模样,估计也没钱在这樊楼吃饭。”

    两个下人再次走向那老者,老者哪里甘愿,冲过去就要与孟唐厮打。

    “快来看,快来看,打起来了!”

    “那老头身法不错啊,咦,他拿茶壶了!”

    “那孟唐被被淋了,哈哈,他忍不住了……”

    “别拦着,让他们打,这可比歌舞好看多了……”

    楼上楼下的客人纷纷站起来,看着下面几个人的厮打,调侃不已。

    赵煦一直看着,将几个人的动作尽收眼底,那老者明显是不顾斯文了,而那孟唐也是少年心性,两人已然扭打在一起,不顾以往最在乎的体面了。

    赵煦暗自摇头,与楚攸道:“将他们叫上来,让人盯着门外,别让他俩坏了高郎君的兴致不进来了。”

    楚攸连忙应着,下楼去请人。

    楚攸强行分开扭打一起的两人,孟唐乘机还踹了老者一脚,怒声道:“姓周的,你给我等着,你这辈子都别想入仕了!”

    老者倒在地上,披头散发,气喘吁吁,满脸铁青,半躺着,一副起不来模样。

    楚攸看着这两人,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声道:“你们别闹了,上面有位官人请你们上去。”

    那老者一听,当即就站起来了,迅速的整理衣服,笼着头发,一本正经的站好,余光还向上面看去,似乎在想着是朝中哪一位官人。

    孟唐犹自不甘心,却也冷哼一声,稍微整理下,抬手向楚攸道:“不知是哪位官人?”

    楚攸没有多说,直接上二楼。

    两人心里暗凛,不敢耽搁,连忙跟上。

    他们都是刚刚中举,还未入仕,面对朝廷的‘官人’,还有敬畏之心。

    楚攸回到二楼,站到赵煦身后,看着走上来的两人。

    孟唐面带矜持的微笑,心里准备了一套说辞,刚上来忽的脚步顿住,看着赵煦使劲的眨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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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酸儒

    倒是那老者看到赵煦,一眼就觉得不凡,但年纪有些小,神情有些犹豫,上前抬手道:“这位官人是?”

    孟唐陡然惊醒,快步上前,长身而拜,道:“孟慕古见过官家。”

    那老者神情大变,他知道孟唐的背景,噗通一声跪地,道:“微臣周韬,参见官家。”

    赵煦被这个老头的大礼吓了一跳,没理会他,看向孟唐,道:“你是谁?”

    在外面称呼赵煦‘官家’,要么是内眷,要么就是关系亲近之人。

    孟唐一怔,有些尴尬的道:“我……爷爷孟讳元。”

    赵煦神色不动,心里思索不断,隐约有些熟悉,还是想不起来。

    陈皮见状,凑近低声道:“官家,是孟美人家。”

    赵煦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刚要点头,眉头忽然微动,有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

    他继而皱眉,拼命的想要回想起来,却怎么也抓不到那一闪而逝的灵光。

    孟唐看着赵煦的表情,还以为是他刚才的孟浪行为让赵煦不满,连忙道:“官家恕罪,我刚才是一时糊涂。”

    赵煦被他打断,没了头绪,看着孟唐,转向那跪地的周韬,见他半头白发,衣衫看似干净实则到处补漏,身形瘦弱,状若狼狈,已经相信刚才孟唐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赵煦看着他,道:“你考了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周韬哪里能想到,会见到皇帝陛下,既紧张又兴奋,跪在地上,身体发抖,强装朗声道:“回陛下,一展抱负,光耀门楣。”

    赵煦点头,道:“那你的抱负是什么?”

    周韬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一动不动,听着赵煦的问话,知道是考校,紧张的头上冒出冷汗来,一时间想不清楚,张口就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赵煦本来要喝茶,茶杯差点洒了,睁大双眼,愕然的看向的周韬。

    陈皮,楚攸也是目瞪口呆,这位还真敢说!

    孟唐也被周韬这么大的志向给吓到了,傻眼的看着他。

    你一个几十岁才中举,碌碌无为,浑浑噩噩的人,当着官家的面,居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周韬却没有觉得,正在心里为他的机智点赞。

    赵煦放下茶杯,看着周韬道:“那你想过,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什么吗?”

    周韬当即就道:“微臣想过,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为百姓主持公道。”

    赵煦心里叹气,这就是个酸儒啊,平时侃侃而谈,空谈无敌,一到了正事就六神无主,只能扯大话。

    赵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不死心的追问道:“朕问你具体的。”

    周韬怔了怔,他除了读书,经常与好友吃吃喝喝,也想过当官了怎么捞钱,但要说具体做些什么大事情,还真没想过,他也接触不到。

    “微臣还没想过,但一入仕,肯定会做一番大事业。”周韬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说道。

    赵煦已经对他绝望了,一摆手,道:“去吧。”

    周韬倒是很想与赵煦亲近一下,见他赶人,也只得道:“是,微臣告退。”

    周韬艰难的拍起来,又恭谨的行礼,缓缓向后退去,没退几步,又一脚不慎摔了个跟头,似乎怕惊扰赵煦,连滚带爬,乒乒乓乓的下了楼。

    孟唐看的心里舒爽不已,要不是赵煦在,他一定跑过去大笑几声。

    赵煦目光转向孟唐,淡淡道:“你很高兴?”

    孟唐连忙收敛表情,躬着身道:“孟唐不敢。”

    赵煦看着他,道:“你是觉得你爷爷是都虞侯,就无视朝廷法度,行贿买官?你是觉得周韬无权无势,白发皓首,你家世显赫,就肆意欺凌?你是觉得你姐姐是朕的美人,就没人敢处置你,所以肆无忌惮的在开封横行不法?”

    孟唐被赵煦的连翻质问吓了一跳,背后出现冷汗,猛的跪地,道:“孟唐知罪!”

    赵煦面无表情,道:“然后呢?”

    孟唐咬牙,道:“我会向祖父认错,撤回在御史台的候补,向周韬道歉,闭门思过一年。”

    赵煦微微点头,道:“你虽年轻,倒也知晓好歹。回去之后,给朕写一封悔过书,写的不好,春闱你就不要参加了。”

    孟唐心里惊惶,越发恭谨的道:“是。”

    赵煦刚要摆手,就看到刘横急匆匆的跑上来,瞥了眼还跪着的孟唐,低声在赵煦耳边道:“官家,高郎君死了!”

    赵煦脸色骤变,道:“死了?怎么的死的?”

    刘横瞥了眼外面,低声道:“就在楼下不远处。到了楼下,那车夫唤高郎君下马车。但一连几声没动静,掀开帘子一看,高郎君已经死在马车里有一阵子了。”

    高公纪死了!

    赵煦眉头紧皱,双眸不断闪烁。

    高公纪怎么就死了?谁杀他的?幕后主使吗?为什么是现在动手,他之前不是早该动手了吗?高公纪到底知道些什么?

    一时间,赵煦心里千般念头闪过,猛的站起来,道:“走,去看看!”

    说着,他大步下楼,向着事发地赶去。

    就在楼下没多远,有一辆马车被围着,一群人窃窃私语。

    赵煦走过去,扒开人群,就看到高公纪瘫软在马车内,嘴唇发紫,面色苍白,显然是中毒!

    陈皮看的是心惊肉跳,颤声道:“官家,我们回宫吧,小人觉得有不些不安全。”

    赵煦心里是无数个念头翻涌,眼底有些阴沉,听着陈皮的话,神情一震,道:“对,快回宫,走!”

    高公纪是高太后的侄子,显然是被幕后凶手灭口,高太后绝不会相容,宫里怕是要出大事情了!

    赵煦往回走,还在思索着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忽然他与陈皮道:“给朕查,我们出宫还有谁知道朕今天出宫!查清楚了,列好名单给我!”

    陈皮登时头皮发麻,道:“是,小人这就去查!”

    楚攸神色凝重,他也明白了,这是有人不想官家见到高公纪,了解到那天发生了什么,可能会推断出凶手!

    这是凶手在杀人灭口!

    三人急匆匆的回宫,他们都知道,宫里的太皇太后必然震怒,肯定会发生什么大事情!

    在赵煦走后没多久,孟唐也看到高公纪死了,再看向赵煦等人的背影,神色变了又被,沉色调头,向着府里跑去。

    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爷爷孟元,连忙拉到一边。

    孟元六十出头,须发皆白,不怒自威,瞪着眼道:“什么事情快说,我还有要事。”

    孟唐回头看了眼,将刚才在樊楼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大爹爹,我认为,官家就是冲着高郎君去的,现在高郎君突然死了,这里面肯定有大事情!宫里出大事情了!”

第十九章 查封康和宫

    孟元双眼瞪如铜铃,没想到孙子有这样的际遇,更没想到高公纪被人毒死在大街上!

    孟元是步军衙门的都虞侯,算是三把手,又是皇亲国戚,见识不低,更知道赵煦被人推下井的事情。

    心如电转,孟元沉声道:“见过官家这件事,你不要再对第三个人提起,我也会将那周韬抓起来。你立刻回去,今天你没出来过!”

    孟唐一怔,道:“大爹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不去问问姐姐吗?”

    孟元瞪了他一眼,道:“要我押你回去吗?”

    孟唐不敢顶撞他爷爷,连忙道:“我这就回去。”

    孟元冷哼一声,看着他走远,这才转向皇宫方向,目光幽幽的自语道:“官家坐不住了吗?他能是太皇太后的对手吗?”

    他孙女孟氏是赵煦宫里的美人,与赵煦是一损俱损,但他又深受高太后的信任与重用。

    赵煦这会儿已经入了宫,没有出宫时候的遮掩,一边走一边道:“楚攸,你回福宁殿,让你的人四处打听一下消息。陈皮,你也去,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我。我去慈宁殿。”

    高公纪的死,势必会引起宫里大震。高太后之前就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一旦她知道高公纪被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激烈反应。

    陈皮,楚攸都知道事关重大,应着就快步走了。

    赵煦还没到慈宁殿,就看到一队队的禁卫来去匆匆,宫女,黄门惊慌失措。

    赵煦抓住一个禁卫,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禁卫一见是赵煦,连忙道:“回官家,太皇太后下旨,查封康和宫,关押所有人。”

    “为什么查封康和宫?”赵煦急切道。康和宫是武贤妃的居所,也就是他九弟赵佖的生母,他们母子居住在那。

    赵煦问出这句话后,忽然心神一震,不及回答,大步向着慈宁殿赶去。他已经猜到高太后为什么查封康和宫了,按理说,他要是死了,那么获益最大的就是赵佖,他有可能继位为帝。

    但赵煦知道,赵佖只是有可能,却并不是!

    赵煦不清楚高太后查到了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脚步飞快的赶往慈宁殿,想要了解清楚。

    到了慈宁殿,赵煦看到,宰执吕大防也在,前面的高太后是脸色铁青,双眸里罕有的闪烁着杀意。

    高太后看到赵煦进来,也是怒气难消,强压着道:“官家知道了?”

    赵煦抬手行礼,道:“祖母,可是查到了什么实证?”

    高太后现在没心思与赵煦废话,直接道:“你问周和。”

    周和当即转向赵煦,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回官家。那日,只有武贤妃的乘舆从庆寿殿到皇仪殿,除此之外,没有人看到官家。”

    武贤妃将他藏在了乘舆,瞒过了其他人的目光?

    赵煦皱眉,道:“就这些?”

    周和道:“另外,康和宫里还死了几个人,其中一个,那天在皇仪殿前有人看到过。”

    这所有都指向了武贤妃,但赵煦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心里飞速思索,推敲,道:“还有别的吗?朕要实证,人证物证!”

    周和看了眼高太后,道:“没有了。小人觉得,这些足够了。”

    赵煦想为武贤妃与赵佖分辨几句,但见高太后气头正盛,沉吟片刻,道:“祖母,武贤妃是父皇所封,育有皇子长成,不知祖母想要如何处置?”

    高太后冷哼一声,道:“谋害官家,十恶不赦。赐白绫,籍没全族!”

    赵煦神情肃色,拧眉不语。

    他知道,高太后处置的这么严厉,多半还有高公纪被毒害的激怒后果,想着里面的种种不合理,这样处死武贤妃过于草率,却又找不出劝说高太后足够的理由,瞥了眼老态龙钟的宰执吕大防,为了拖延时间,赵煦故意的问道:“吕卿家怎么看?”

    吕大防颤巍巍的抬头看了眼赵煦,语气低沉有力的道:“一切听凭娘娘旨意。”

    赵煦暗自吸了口气,与高太后道:“祖母,此事因我而起,我需要问个清楚明白,还请祖母给我三天时间。”

    高太后怒气填胸,要不是赵煦,根本不会多废话,直接冷声道:“就一晚,明天中午之前,我要处置了他们!我要告诉所有人,敢有妄念,就是死!”

    赵煦不想多刺激高太后,抬手应下,转身急匆匆的向着康和宫赶去。

    路上陈皮跑过来,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宫里戒严了,不准任何人出入。康和宫那边更是半步不能靠近,其他各宫也都这样。”

    走了几步,楚攸跟过来,道:“官家,殿前司动作很大,已经下令招我回去。听说步军衙门那边动作也不小,都虞侯带兵堵在宫门口。”

    赵煦深吸一口气,高公纪被害,彻底激怒了高太后,真的要下杀手了。

    陈皮左右看了眼,又低声道:“还有,宫里有谣言传出,说是武贤妃要害官家,只要官家死了,他儿子就是皇帝。”

    “走,去康和宫。”赵煦极力保持平静。

    这件事透着太多的诡异,难以说明的地方了。

    武贤妃要害他?亲自动手?甚至于在这个时候灭口高公纪?

    她有这个能力吗?

    宫里有太皇太后,太后,还有赵煦生母朱太妃,武贤妃几乎被边缘化,她真的能策划这么大的事情吗?

    这个谣言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赵煦心里有太多疑惑,径直带人来到偏僻角落的康和宫。

    守卫的人见是赵煦,连忙行礼道:“官家,娘娘吩咐,任何人不准……”

    赵煦一把挡开他,直接往里走,道:“楚攸,谁敢拦朕,就地处决!”

    楚攸穿着押官的官服,身后带着三人,闻言直接拔刀,在赵煦身前开路。

    这些禁卫哪敢再拦,只能犹犹豫豫的任由赵煦进去。

    赵煦直接闯入康和宫,问清楚后,直奔后殿。

    武贤妃与赵佖两人被关押在这里,瑟瑟发抖的坐在中间,四周是宫女,黄门,虎视眈眈的盯着。

    两人听到赵煦等的密集脚步声,都是脸色发白,抱在一起,满脸的恐惧。

    待赵煦进来,武贤妃看到赵煦,身形一颤,不由自主的抱着赵佖向后挪。

    倒是赵佖,虽然慌张,却强自镇定,带着眼罩,转着头的听着脚步声。

    忽然间,他猛的向前爬,急声道:“官家,官家,不是我小娘,不是小娘,真的不是……”

    他刚爬几步,就被一个黄门用棍子打在手腕,闷声趴倒在地上,犹自喊着道:“官家,官家,那天我小娘没有……”

    “儿儿……”武贤妃扑过来抱着赵佖,声音发颤的打断了赵佖,满脸惊恐的看着赵煦。

第二十章 窗户纸

    赵煦走进来,没理会行礼的宫女、黄门,盯着武贤妃打量。

    这个女人的反应有问题!

    赵煦神情冷漠,直接道:“说吧,再不招,你只有死路一条。”

    武贤妃抱着赵佖,缩着头,拼命摇头,不断向后缩。

    赵佖是盲人,他左右侧耳,急声道:“官家,你相信我,我与小娘都没有要害你,那天小娘在宫里,根本没有出去过……”

    赵煦的目光一直盯着武贤妃,武贤妃抱着赵煦,缩着头,满脸的害怕,伸手去捂赵佖的嘴,阻止他说话。

    赵煦心念飞转,这个武贤妃肯定有问题,但看她这个模样,应该没有胆子害他。

    赵煦极力的保持冷静,边思索边道:“祖母震怒,明天中午就会赐死你,你死不重要,赵佖你就不考虑了吗?你以为,你死了就万事大吉?他连朕都敢害,高公纪都敢杀,赵佖就不敢了?不管你怎么想,他怎么说,我可以百分百告诉你,你死之后,赵佖用不了多久也会死,斩草除根!”

    武贤妃双眼大睁,神情恐惧,死死的抱着赵佖,先是犹豫后又埋头,一个字都不说。

    赵佖仿佛听出了什么,抱着武贤妃道:“小娘,你……”

    武贤妃死命摇头,抱着赵佖半个字不肯吐。

    赵煦看着她的表情,深深皱眉。

    到底是谁让武贤妃这样害怕,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肯吐露。那凶手就是吃定了武贤妃不敢开口,所以没有灭口她的吗?

    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赵煦想的头疼,好像谁都可疑又都不太可能。

    现在的局势太过复杂,各种势力交错,难以厘清头绪。

    这时,看守的黄门过来,低声道:“官家,不必多说了。太皇太后有旨意,谁都不能见他们,您还是赶紧走吧。”

    赵煦看了他一眼,也深知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得看着武贤妃道:“想清楚了,死之前派人通知我。”

    说完,赵煦便走了。

    赵佖在身后喊叫,赵煦也当做没听见,找不到幕后真凶,武贤妃只能是替罪羔羊,他救不了!

    出了康和宫,赵煦还在深思,看似离真相,真凶很近,就差一层纸,却怎么也捅不破!

    陈皮与楚攸面色凝重,不敢多言。

    他们原本以为是高太后,现在又冒出武贤妃,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他们已不敢多想了。

    赵煦回到福宁殿,刚走进,就看到门口,赵佶举着凳子,伸着头,冲着过来的一队宫女:“汪汪汪……”

    宫女端着盘子,道:“十一殿下,我们是给官家送……”

    “汪汪汪……”

    赵佶不管,伸着头,张大嘴就是汪汪汪。

    那两个宫女要走近,他就扔下凳子,双手着地,如狗一样跑过去,追着“汪汪汪”。

    赵煦嘴角抽了抽,这小混蛋在干什么?

    赵煦走过去,赵佶转头看过来,双眼大睁,蹦跳着过来,趴在地上,伸着舌头,气喘吁吁模样的道:“官家,你回来了,放心吧,没人发现……”

    赵煦深吸一口气,拎着赵佶的衣领进书房。

    “啊~”

    不多久,书房里就传出的惨叫声。

    好久之后,赵佶出了书房,抬头挺胸,一本正经离开福宁殿。

    只是走进的人会看到,他姿势有些别扭,小脸气鼓鼓的。

    赵煦坐在椅子上,闭着目。到了现在,他偷出宫已经不算什么了。

    楚攸走进来,低声道:“官家,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他也看出来了,武贤妃应该不是真凶,要是武贤妃就这么被处死了,那真凶就彻底安全,官家随时还是会有危险。

    赵煦闭着眼睛,道:“你们在外面盯着,让我先静静。”

    楚攸看着赵煦有些疲惫的神色,应着,悄步退了出去。

    陈皮也在四处打探消息,以及调查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

    赵煦躺在椅子上,脑海里不停的转动,将一切的线索以及可疑之人进行反反复复的推敲。

    但他缺乏一个明确的指向,或者说线索,证据。

    这幕后之人做的太干脆利落了,一点线索,证据都没有留下。

    到了现在,哪怕赵煦想起了那天发生了什么,或者武贤妃开口,或许也找不到什么确实的证据,指证那幕后之人。

    这个人必然身份特殊,或许在宫内,也可能是宫外的,必然很不一般!不说赵煦,就是高太后都未必能轻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煦轻吐一口气,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会是谁呢?”

    赵煦坐直,揉了揉脸,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陈皮在外面敲了敲门,轻声道:“官家”

    “进来吧。”赵煦道。

    陈皮推开门,端着一碗红彤彤的药进来,道:“官家,该喝药了。”

    赵煦点头,拿起碗,低头喝之前道:“外面有什么动静?”

    陈皮刚要说话,赵煦忽然抬起头,道:“这是,我平时喝的药?”

    因为落井,赵煦一直是调养,喝了不少药,这碗却不是现在的,是以前他常喝,用来强身健体的补药。

    陈皮道:“是,太医说,官家静心为要,药剂为辅。”

    赵煦看着这碗药,忽然间脑中若有闪电划过,之前在酒楼里被孟唐打断的那道念头,他想起来了!

    他盯着这碗药,目光闪烁一阵,道:“传太医,不,你亲自去,找一个最资深的名医,悄悄的带过来。”

    陈皮有些不明所以,再看着这碗药,心里暗惊,连忙道:“是。小人去找楚攸,让他带人跟着。”

    赵煦嗯了一声,目光沉静的看着这碗药。

    在樊楼里,他见到孟唐,联系到他姐姐孟美人,那闪过的念头,就是两个字——子嗣。

    历史上的他,是没有皇子留后的,这也是他突然驾崩后,赵佶能继位的原因。

    二十多岁,从他选妃入宫到驾崩,少说也有七八年,几十个女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子嗣留下?这是偶然,还是人为?

    如果是人为,是不是与那个要害他的凶手是同一人?

    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在他死后,必然是受益最大的人,现在或许看不出,但当赵佶继位的时候,受益最大的人却是能看得出来!

    赵煦对这段历史并不是十分了解,但从皇宫内外的种种人与事来推断,加上能够无声无息的安排他落井,手伸到宫外毒死高公纪,让武贤妃畏惧到宁死不说,这归结起来,嫌疑人就越来越少,指向十分的明显!

    赵煦盯着眼前的这碗药,眼神闪烁着轻声自语道:“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证据了……”

第二十一章 惊变

    不多久,陈皮就领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太医进来,他要行礼,赵煦摆手,道:“劳烦您老给我看看这碗药。”

    老太医看样子六七十,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应着‘不敢’,上前两步,端过药碗,仔细的观察,而后问味,稍稍思索,又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嘴里尝了尝。

    陈皮在一旁看着,神色发紧,心里十分紧张。

    这份补药是太医院开的,却是朱太妃每晚吩咐人煎好送来。

    朱太妃,就是官家的生母!

    赵煦也紧盯着,他没有怀疑母亲,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神情镇定,却也有些忐忑。

    真要是那个人,他得好好思量对策!

    好一阵子,老太医放下碗,笑着道:“官家这份药膳没有问题,是八珍:当归、地黄、枸杞、芍药、白术、茯苓、大枣、甘草……”

    陈皮听着,心里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微笑。

    赵煦则皱眉,如果药没问题,去哪找证据?那位可不是能轻动的,尤其是他!

    老太医说完,又道:“不过,这药是没问题,但煎的时间不够,倒也没有大碍,只要不是长期这样煎,服用也没事。”

    陈皮脸色陡变,急切的道:“官家以前都是这样服用的,会变成毒药吗?慢性的?致命吗?”

    真要是这样,那指向就会变成朱太妃,官家的生母!

    陈皮想到这里,头皮简直要炸开,目光不自禁的看向赵煦。

    赵煦面色如常,道:“太医直言无妨。”

    老太医思忖一阵,道:“这是补药,常理来说没事,如果半生半熟的长期不服用,也无大碍,只要不吃一些生冷之物,刺激之下伤了龙元,便无大碍。”

    “伤……龙元……”

    陈皮大惊失色,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果然如此!’

    赵煦双眼眯起,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老太医看着赵煦,陈皮的神色,还以为他们担心,笑着道:“吃了也无大碍,一时的,只要日后不继续服用,老臣再开些调养的方子,无碍的。”

    赵煦心里轻吐一口气,看着老太医,道:“多谢老太医,陈皮代朕送送老太医。”

    陈皮看的赵煦的眼神,猛的会意,低声道:“是。”

    老太医连说不敢,被陈皮送了出去。

    不提陈皮一路上怎么要求老太医不得声张,赵煦坐在椅子上,双眼幽幽闪烁不断。

    这个人,他还真不好动,存在伦理上的压力。只是,他要是不抢先出手,任由高太后处置,那他辛苦这么多,完全是给高太后做了嫁衣,终究还是个傀儡!

    “用什么办法呢……”

    赵煦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间,陈皮急匆匆推开门,直接来到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慈宁殿那边出事了,周公公要官家立刻过去。”

    赵煦一惊,站起来就道:“快走!”

    要是高太后决定立刻处死武贤妃,那他就前功尽弃了!

    赵煦到了慈宁殿,就看到大门紧闭,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赵煦过来,自然畅通无阻,径直来到高太后的寝宫。

    赵煦一来,周和就满脸焦急,道:“官家,快来看看吧。”

    赵煦看着他的表情一怔,继而快步进去。

    入门,就看到一个太医正在高太后床前,而高太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煦心里一咯噔,快步过去。

    只见高太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面容枯槁,白发散乱,给人一种将要不行的感觉!

    赵煦脸色骤变,没敢打扰太医,一把拉过周和,低声喝道:“说,祖母是怎么回事!”

    周和此刻也是满心的焦急恐惧,颤声道:“娘娘一直病着,只是在强撑着查官家遇刺这件事,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刚才突然昏倒在案桌上,小人害怕,这才请官家过来……”

    赵煦听着,眉头皱了又皱,一把推开周和,目光看向太医。

    太医也是小心谨慎,这位太皇太后是大宋的最高权力者,她要是有点事情,只怕太医院也要跟着倒霉。

    半晌之后,太医轻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起身转向赵煦,道:“官家勿忧,娘娘先前就病着,加上过于劳累,这才导致的昏厥,只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微臣再开几副方子,调养几天就没事了。”

    周和听着,紧张不安的脸角慢慢放松。

    太皇太后掌权近八年,又在官家遇刺的当口,要是出什么事情,可是要天塌地陷的!

    赵煦微微点头,想想历史上高太后过世还有两年时间便彻底放心,道:“有劳太医,请去开药,周和,你派人盯着。”

    周和登时明白,连声道:“是是。”

    赵煦坐在高太后床边,看着高太后枯槁的神色,想着这位老太后虽然对他严厉,不肯放松权力,但到底是他祖母,对他照顾有加。

    赵煦伸手给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与一旁的宫女道:“去打盆温水来。”

    宫女一怔,看向周和。

    周和看着赵煦也是有些迟疑,又道:“没听见官家吩咐吗?快去。”

    宫女应着,慌慌的去了。

    很快,温水来了,赵煦拧了拧毛巾,轻轻的给高太后擦着脸。

    周和一直小心谨慎的在一旁盯着,看着赵煦的动作好半晌,这才心里慢慢放松。

    现在宫里是纷纷扰扰,十分敏感,最大,最隐晦的冲突,大概就是官家与太皇太后。涉及到权力,自古以来多少父子,兄弟相残,何况是隔了一层的祖孙。

    赵煦给高太后擦着,平静之后,心里又在思索着那个人该怎么处置。

    等药煎好送来,赵煦端着碗,一勺一勺的轻轻给高太后喂药,时不时擦拭溢出的药汤。

    周和在一旁看着,心里终于彻底放松,暗道:到底是祖孙。

    就在这时,一个黄门急色跑进来,在周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周和脸色微变,继而神色凝重。

    赵煦瞥了他一眼,道:“怎么回事?”

    周和神情变幻,犹豫片刻,上前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宫里有流言,太皇太后病重,要不行了。”

    赵煦心里冷哼一声,将药碗收回来,给高太后擦了擦嘴,而后看着周和,道:“宫里不是戒严了吗?怎么还会起谣言?”

    周和看着赵煦,欲言又止。

    赵煦心下登时明悟,道:“原来,祖母也查到了。”

    周和愣神,有些小心的道:“官家……查到什么了?”

    赵煦再次给高太后喂药,道:“能让祖母忌惮,不能轻易处置的,宫里也只有那位了。祖母打算拿武贤妃堵住所有人的嘴,然后慢慢料理她?突然……病逝?”

第二十二章 布置

    周和神情凛然,明白赵煦是真的知道了,看了眼还在昏迷的高太后,默默一阵,道:“官家,娘娘有言:此事您不宜插手,有干圣德。”

    赵煦顾忌的也就是这个,给高太后喂完药,忽然想起来,道:“对了,太医说,祖母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周和道:“说情况好,明天就可以。”

    赵煦轻轻点头,心里琢磨着,还有一些时间,得尽快下手,亲自了结这个案子。

    “武贤妃那边先不要动,”

    赵煦神色沉吟,道:“武贤妃未必是帮凶,赵佖更是无辜,他是父皇的子嗣,朕的兄弟。”

    周和看着赵煦,嘴角动了下,低头没有多言。

    有些事情,只能太皇太后跟官家说,他没有这个资格。

    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四个字:天家无情!

    寝宫里安静了一会儿,赵煦道:“朕在这里陪着祖母,让其他人都去休息吧。宫里看紧一点,这些事情,不需要朕教你怎么做。”

    周和应着,又看了眼高太后,转身要出去安排,刚走几步,之前那个黄门又急匆匆进来,在周和耳边低语。

    周和神色骤变,双眼大睁,有惊恐之色。

    赵煦眉头一皱,沉色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周和深吸一口气,来到赵煦身旁,道:“官家,宫外也有谣言了。”

    赵煦眼皮狠狠一跳,看着周和道:“那位,是不是早就知道祖母病了,这才乘机对朕出手?”

    到了这个时候,周和六神无主,他只是宫里的黄门令,大总管而已,面对这样的大事情,没有他做主的份。

    听着赵煦的问话,他头皮发麻,道:“之前,只有娘娘,小人以及太医三个人知道,那位是否知道,怎么知道,小人不清楚。官家,现在还是想办法遏制谣言吧,娘娘昏迷,要是宫内宫外大乱,怕是要出大事情!”

    如果太皇太后昏迷不醒,那位摆出身份,抢班夺权,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赵煦倒是神色镇定,看着周和,慢慢的说道:“怕是来不及了,宫外既然传开,就没有宫里这么好控制。”

    周和这会儿心惊胆战,急声道:“官家,不能这样下去了,要是那位出来,别说小人了,就是官家也压不住的,要是她掌握宫里,娘娘,怕是不得善终啊!”

    赵煦心中暗凛,看着昏迷不醒的高太后,深吸一口气,心里飞速计较起来。

    现在或许是个机会——一个他能处置了那位,同时掌握皇宫的机会!

    心如电转片刻,赵煦盯着周和道:“朕需要你配合做几件事。”

    周和连忙道:“官家但请吩咐。”

    赵煦眼神里微微闪烁,道:“传旨,将宫外的三位相公传入宫,还有开封府尹,御史中丞。”

    这些都是京城里的大人物,举足轻重,周和心里不安,道:“官家,招他们做什么?”

    赵煦保持镇定,淡淡道:“宫里宫外,都需要他们配合,一来遏制谣言,二来,也要断绝那位的心思。”

    周和听着,想了想,犹豫着道:“是。”

    高太后一直阻止赵煦亲政,把持权柄,现在高太后昏迷,赵煦就有了插手朝廷的机会了。

    周和刚要走,赵煦忽然沉声道:“楚攸,朕擢升你为都虞侯,即刻起,掌管皇宫一切禁军,立刻,是立刻,给朕封住宫里所有出入口,所有宫殿关门。尤其是庆寿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胆敢有人硬闯,一律拿下!”

    楚攸抬头看着赵煦,心神激荡不休。

    他擢升为都虞侯,接管皇宫?

    这皇宫,可一直是太皇太后的亲信掌管的!

    楚攸看着赵煦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猛的单膝跪地,沉声道:“遵旨!”

    周和看着楚攸就这样走了,脑中一绷,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当前这种情况,赵煦接掌皇宫,合情合理。再说,没有高太后,周和没能力反对赵煦。

    赵煦看着周和,肃色道:“那位不能出来,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想起那位的威胁,周和躬身道:“小人明白。”

    赵煦表情决然的看着周和,道:“好,你陪着楚攸去,有人不听话,直接拿下,宫里,绝不能乱!朕与祖母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

    周和前所未有的紧张,头皮要炸裂,当下狠狠咬牙,道:“是,小人这就去!”

    赵煦看着周和走了,双眼微微眯起,心底也是紧张不已。

    他这边动手,不知道那位是怎么反应,她要是直接出来,甚至是来到慈宁殿,他可能没办法硬碰。

    赵煦要与她抢时间,仔细推敲一阵,找过陈皮,在他耳边低语一阵,而后道:“你先去见孟元,传朕的旨意,开封府即刻宵禁。再带人亲自将三位相公,御史中丞,开封府尹带到这里来。”

    陈皮也知道大事临头,心神紧张,重重的点头,道:“小人遵旨。”

    以往,‘遵旨’这样的话,很少有人对赵煦说。

    赵煦看着陈皮离去,心里轻吐一口气。

    ‘这样布置,应该没有问题了吧?’赵煦端坐着,心里自语。

    宫外,有周和的配合,楚攸十分顺利的接掌皇宫,调整部署,将他的人安插到了各处,更是亲自带人,来到了庆寿殿。

    黑夜中,庆寿殿安静的如同一个蛰伏的怪兽,令人不敢靠近。

    楚攸看着‘庆寿殿’匾额,神色镇定,目中警惕,亲自守卫在门口。

    他已经从赵煦的话里品出了味道,那幕后之人,就是这庆寿殿的主人!

    庆寿殿被团团围住,里面依旧安静,没有半点声音,更没有一丝亮光。

    周和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好一阵子,见没有反应,左思右想,又折回慈宁殿。

    他看到赵煦在给高太后掖着被角,轻步上前,低声道:“官家,那位没有动作。”

    赵煦看着高太后的脸色有些和缓,心里暗思:这么说来,那位还没有把握,还想继续观望。或许,她就在等高太后过世,而后继承高太后,垂帘听政,掌握大宋权柄了。

    赵煦怎么可能继续做傀儡皇帝,还是一个想要害死他的人!

    赵煦坐回来,沉吟片刻,道:“盯紧,一点不能放松。几位相公来了,我们要一起稳住他们。宫内稳住了,宫外也不能乱。当初朕继位的事情,你没忘吧?”

    周和听着,浑身发冷,道:“小人记得。”

    在神宗驾崩前夕,关于皇位争夺的十分激烈,除了赵煦外,还有神宗的两位弟弟,当时的次相蔡确深得神宗信任,架空了宰辅王珪。在王珪入宫与神宗商议继位者的时候,蔡确命当时的开封府尹蔡京在路上埋伏了刀斧手,逼迫王珪劝说神宗立赵煦的一位叔叔。

    这里面是刀光斧影,危机重重,不可预料!

    要是再有人效仿,乘机逼宫,在高太后昏迷,赵煦无实权之际,那就太可怕了!

第二十三章 君臣斗

    赵煦看着周和的表情,暗自点头。

    接下来,就是震慑住外廷这些相公们,稳住朝廷内外。

    这时,陈皮已经找到孟元,这位是侍卫步军司衙门的都虞侯,三把手。

    孟元脸角板正,不怒自威,听到陈皮传赵煦的旨意,神色不动,道:“这是陛下的旨意?”

    陈皮看着他,淡淡道:“是陛下的旨意,立刻实施宵禁。”

    孟元想到中午孙子孟唐的话,心里揣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道:“我要进宫见娘娘。”

    陈皮面无表情,道:“都虞侯,这是圣旨,您又是老国丈,有些话,您得谨慎的说。”

    孟元表情越发严肃,道:“那我要见官家。”

    陈皮眼神不善,道:“孟元,你这是要抗旨吗?”

    孟元脸角绷直,心里挣扎片刻,抬手道:“臣遵旨。”

    陈皮对孟元的推搪态度很不满,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孟元看着陈皮的背影,神情凝重,他知道,宫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或许,涉及到太皇太后与官家的权力争斗。

    孟元静默一阵,一面命人准备宵禁,一面托人查探消息。

    他是高太后的人,孙女是赵煦后宫的美人。

    皇宫历来是天下的中心,风吹草动会影响太多人,陈皮刚离开孟府,开封府就悄悄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谣言。

    ‘太皇太后即将大行,皇帝将要掌权了……’

    ‘太皇太后被皇帝软禁,官家封锁皇宫,以防太皇太后的人入宫救驾!’

    ‘太皇太后要废帝,皇帝即将‘暴卒’,新帝据说是九殿下赵佖……’

    ‘太皇太后与皇帝正在对峙,很快皇宫就要血流成河了!’

    ……

    陈皮听得到,却懒得理会,在政事堂见过吕大防,韩忠彦,苏辙三相,以及开封府尹韩宗道,御史中丞马严,领着他们进宫。

    宫里的情况他们已经大致听说,深夜入宫,五个人的表情各异,吕大防年介七十,老态龙钟,脸上都是老年斑,双眼浮肿,完全看不出表情。

    韩忠彦有些急切,苏辙则是焦躁,这两人是刚刚拜相。

    韩宗道与马严则更忐忑,心神惴惴。

    五个人被陈皮领着,直奔慈宁殿。

    到了慈宁殿,太皇太后的寝宫,五个人就看到赵煦坐在高太后床前,手里拿着毛巾,给高太后擦着脸。

    韩忠彦,苏辙等人心神一惊,面色肃重。

    倒是吕大防,不急不缓的上前,站到赵煦边上,目光看向躺着的高太后。

    韩忠彦,苏辙等人也是这般,不安的看向病床上的高太后。

    赵煦双眼微微眯起,心里有怒气涌起。

    他这个皇帝还真是空泛啊,这些人,就这样,连对他抬个手,张个嘴口,出个声都省了吗?

    他是空气吗?

    片刻后,吕大防苍老又淡定的声音响起:“娘娘,多久能醒?”

    周和连忙上前,道:“回吕相公的话,娘娘只是劳累过度,太医说,情况好,明天就能醒来,再晚后天,肯定能醒。”

    韩忠彦,苏辙等人表情顿松,他们都是旧党,高太后提拔上来的,要是高太后一病不起或者直接病逝,他们将群龙无首,前途渺茫。

    吕大防佝偻着身子,一直看着高太后,等了一阵子后,瞥了眼赵煦,淡淡道:“宫里宫外的谣言,怎么处置?”

    吕大防宦海多年,威望隆重,连高太后都敬重,何况是周和了。

    周和悄悄看了眼赵煦,道:“目前,宫里已经封门,无大碍。宫外,官家已经传旨步军衙门都虞侯孟元,实施宵禁。”

    吕大防作为宰执,自然知道孟元是赵煦后宫美人的爷爷,是老国丈。

    吕大防缓缓转身,看着赵煦一会儿,道:“官家,要做什么?”

    吕大防这句话问的十分高明,赵煦要做什么?封堵流言,维持稳定吗?还是说,要乘机抢班夺权了?

    赵煦深深的看了眼这位宰相,知道他是不可能被收服、也不会转向,没理他,转过身径直看向御史中丞马严,端坐着道:“御史台。”

    马严可不是吕大防,没勇气跟赵煦玩文字游戏的‘质问’,连忙抬手道:“臣在。”

    赵煦神色肃谨,盯着他沉声道:“从现在开始,要是到早上,朕还听到宫外谣言纷飞,更要是有人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奏章,朕要你的脑袋!”

    赵煦话音一落,刘横带着一队禁卫进来,重甲咔咔咔作响,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马严急忙拜下,道:“臣遵旨。”

    赵煦又看向开封府尹韩宗道,道:“开封府配合宵禁,要是有人乱来,直接拿下。明日要是有什么幺蛾子传到朕耳朵里,你这个开封府尹也别干了,进大牢里颐养天年吧。”

    开封府尹的地位非同一般,却也不敢与赵煦硬顶,韩宗道看了眼吕大防三人,小心谨慎的道:“是,臣遵旨。”

    韩忠彦,苏辙对视一眼,都是皱起眉头。

    这样一来,这位官家不止控制了皇宫,还控制了开封府!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吕大防,也唯有这位才能阻止。

    周和表情也很不安,官家的动作,似乎……有些太多了!

    吕大防苍老的目光注视着赵煦,慢吞吞的道:“官家,过了。”

    赵煦不理他,直接道:“祖母没有醒来,想必三位相公也没心思睡觉,陈皮,请三位相公在偏殿喝茶,休息。”

    韩宗道,马严悄悄对视一眼,心头暗惊。

    官家,这是要软禁三位相公吗?

    太皇太后,还能醒过来吗?

    想到这里,两人浑身冰冷,悄悄低下头,缩起来。

    不看不听。

    不等吕大防说话,苏辙忍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大声道:“陛下,娘娘昏迷不醒,宫内宫外流言蜚语,人心惶惶,您这个时候圈禁三相,是否太过于……不顾大局了?”

    苏辙原本的意思,大概是‘太过于不懂事了’。

    苏辙这质问的话音一落,这寝宫里顿时安静下来。

    陈皮目光不善,这苏辙当众教训官家,着实无礼!

    周和微躬着身,面色发紧。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位官家,远不是平时看的那么温和如玉,从他不眨眼处死王登就能看得出来。

    而韩宗道,马严不敢参与,他们还不够资格,也没有那个胆子。

    韩忠彦虽然眉头皱了下,却也没有出声,他下意识的认为苏辙说得对。

    吕大防无声的抬起眼皮,站在赵煦边上,如同一座山岳,静静的俯视着赵煦。

    赵煦余光扫过,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神情不动,看着苏辙道:“苏卿家,朕问你,作为臣子,第一本分是什么?”

    苏辙直面赵煦,声音铿锵有力,道:“是忠君。却也有规劝君上过失之责。陛下可知当前局势有多严重?太皇太后昏迷不醒,宫里晦涩难明,刀光剑影。宫外谣言四起,人心叵测。当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等太皇太后醒来,只要太皇太后醒来,一切阴霾,都会被驱散,归本还源!”

    宋朝的大臣,确实能够直言犯谏,与皇帝针锋相对,但那也要分什么事情!

    赵煦心头涌起怒火,这位苏辙,苏相公,心里倒是清楚明白,这眼里却只有高太后,没有他这个皇帝!

    ‘今天要是不压下你,我还做什么皇帝!’

    赵煦心里冷哼。

第二十四章 最后一个

    赵煦猛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着苏辙,冷声喝道:“朕的过失?朕的过失在哪里?你说朕不知道局势有多严重?那朕告诉你有多严重!谋害朕的是,是朕的嫡母向太后,是她命人推朕落井,是她暗害高公纪,是她散播的谣言!现在,祖母病重昏迷,向太后如果出了庆寿殿,你,是忠君,还是顾全大局!?”

    所谓‘顾全大局’的言外之意就是倒向向太后,对付赵煦这个皇帝!

    苏辙听着,脸色大变,盯着赵煦说不出话来。

    对皇帝不忠,那是大逆!

    偌大的寝宫,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韩忠彦,韩宗道,马严动容,哪怕是吕大防都微微抬起头,神情莫测。

    苏辙脸色苍白,转瞬间就想明白了。

    向太后所做的,无非是害死官家,另立新君,高太后病重不起,她就可以像高太后一样,垂帘听政,掌握大宋最高权柄!

    赵煦看着苏辙,继续冷声道:“你口口声声的忠君,你从进门到现在,可曾行礼?可有问安?最基本的臣子之礼,你可还有半点?你满口大义,大局,居高临下的来教训朕,不过是你趋炎附势的借口!父皇在世的时候,你可曾这样关心祖母?!你披了一层为大局的皮,踩着朕来显示的你的忠君,荒谬!你剖开你的皮,仔仔细细的看看的心肝脾肺肾,到底哪一点是忠君的?”

    赵煦说到最后,已然是大喝。

    寝宫之内,一道道冰冷的气息在流转,每个人的呼吸都顿住了。

    韩忠彦,韩宗道,马严等人睁大双眼,震惊无比的看着赵煦。以往那个不言不语的官家,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掷地有声的朗朗之言!

    周和也是愕然不已,接着就是心惊。这位官家,越来越不容小视了。

    即便是吕大防也直直的看着赵煦,只是他双眼幽深,脸角苍老,看不出任何情绪。

    苏辙被赵煦喝的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煦的话,字字句句戳中他的软肋,令他呼吸困难,吐不出字来。

    赵煦见他如此,冷哼一声,道:“拉出去,先关入偏房,明日送入刑部,三司会审,定罪送来朕看。”

    陈皮看着赵煦发威,早就激动不已,听着就对着不远处的禁卫一挥手。

    一队禁卫当即上前,架着苏辙往后拖。

    苏辙神情挣扎痛苦,满心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官家指责他‘不忠君’,恭谨太皇太后是‘趋炎附势’,这些是没办法争辩的,因为这是事实!

    这么多年,他们似乎忘记了还有赵煦这么一个皇帝,在朝会上,他们也只看太皇太后,从来没有征询,或者正眼看过赵煦!

    苏辙现任是太中大夫、门下侍郎,充任三司使,简而言之,就是副相,与枢密使韩忠彦,宰执吕大防,合称‘三相’。

    这样一位最顶级的大人物,被赵煦一句话给押走,明日还要三司会审定罪!

    韩忠彦没了之前淡定,神情不安,看向一直站立不动的吕大防。

    而韩宗道,马严这样的‘小喽啰’,更是被吓的哆嗦,大气不敢喘。

    周和见赵煦就这样拿下了高太后刚刚提拔的苏太尉,深深的皱起眉头,看向还在昏迷的高太后,心惊的暗道:娘娘,快点醒过来吧,天都要变了……

    陈皮目露冷笑,官家就是官家,岂是你们这些外臣可以肆意无礼、指摘的!

    吕大防对于苏辙被押走,面上依旧不动分毫,静静的看着赵煦,声音浑厚,低沉,有力,道:“官家,还请三思。”

    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要走。

    不远处的刘横双眼圆瞪,握着刀柄就要上前。

    韩忠彦眼见着,心头震动,忽的转身,大喝道:“放肆!这是宰辅,你们想要干什么!本官是枢密使,你们要拿宰辅,先拿我!”

    赵煦听着吕大防暗含警告的话,摆了摆手,淡淡道:“宰执,韩相想做什么,想去哪,都不要拦着。”

    刘横盯着两人,缓慢后退。

    韩忠彦喝退刘横,眉头动了动,抬手要向赵煦说话,吕大防却淡淡道:“走吧,去隔壁喝茶。”

    韩忠彦想说话,却见吕大防已经迈步走了。他很想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可苏辙前列不远,他极其不习惯的向赵煦抬了抬手,转身跟着吕大防离去。

    赵煦看着两人的背影,又道:“曾布,蔡京朕很喜欢,政事堂将他们叫回京。另外,擢升苏轼,张商英为谏议大夫。”

    吕大防脚步不停,韩忠彦神色微变,心里忐忑不安,没敢跟吕大防一样,转身向赵煦行礼,而后才急匆匆离去。

    却是也没有答应!

    赵煦神色不动的目送两人出门,这些人眼里没有他,不算奇怪,也不值得生气。

    现在,稳住了外廷的三相,就差最后一步了。

    赵煦神色沉吟,目光尽是思忖之色。

    向太后,是他老爹神宗的皇后,是他的嫡母。作为儿子,怎么能处置母亲?即便这位母亲居心叵测的要害死他!

    尤其是作为皇帝,更是要像‘圣人’一样,道德无暇,天下人不会允许一个‘弑母’的逆子做皇帝。

    ‘该怎么处置……’

    赵煦心里飞速计较,杀不得,审判不了,用什么办法才能消除这个威胁,又令各方满意。

    各方,包括赵煦自己,还有高太后,大宋朝廷。

    周和还在心惊赵煦刚才的一番动作,见赵煦沉眉不语,忽然猜到了赵煦在想什么,心念一转,上前一步,低声道:“官家,不宜再动了,等娘娘醒来吧。”

    赵煦看了他一眼,道:“以往,这种事是怎么处置的?”

    周和连忙道:“官家,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即便发生过,也不会有记载,更没人知道,也无人敢提!

    赵煦没有再看他,径直起身,道:“你在这里看着祖母,任何人不准接近,是任何人,明白吗?”

    周和听着赵煦的话,神情凛然,道:“是,小人明白。”

    赵煦一招手,带着陈皮,刘横等人出门。

    周和看着赵煦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站在高太后床前,眼神忧虑。

    吕大防与韩忠彦在偏庁‘喝茶’,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韩忠彦听到外面密集的脚步声,先是疑惑,旋即猛的脸色大变,看向吕大防惊恐的道:“宰辅,官家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官家要去处置向太后不成?

    这天下,哪有儿子处置母亲的道理!

    吕大防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韩忠彦看着他不说话,急声道:“我的宰辅啊,您就算今晚听不见,明天也听不见吗?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能发生在我大宋,更不能发生在我大宋官家身上!”

    吕大防不动如山,满是老年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韩忠彦气的跺脚,吕大防不出头,他只能生闷气。

    赵煦走在去庆寿殿的路上,一路上都在思索。

    向太后的身份太过特殊,换做旁人,赵煦早就干脆利落的或公开或秘密的处决了。

    陈皮跟在赵煦身后,表情肃重,几次三番的想要开口,都没有出声。

    这件事,太难了!处置与否后果太严重,他不敢多嘴。

第二十五章 危机

    赵煦走在去庆寿殿的路上,心里还在思索着。

    宋朝的礼法越发严苛,尤其是在他这个皇帝身上。不说高太后了,外廷那几位大佬的嘴脸他已经看得十分清楚。

    一路上很是静谧,除了一众人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

    还没走到庆寿殿,楚攸忽然快步的跑过来,瞥了眼赵煦身后,在赵煦耳边低声道:“官家,孟元在宫门外,要见太皇太后。”

    来了!

    赵煦面上镇定,思索片刻,道:“他闯宫了?”

    楚攸凝重道:“没有,但他带了兵马,形似闯宫。对了,燕王也来了。”

    “燕王?”

    赵煦一怔,旋即就想起来,这是他二叔赵颢,他老爹神宗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他也来了……”

    赵煦双眼眯起,这位就是当初被蔡确,蔡京等硬推上来,差点抢夺他皇位的人,近年一直被高太后圈禁在开封。

    那么,赵颢这个时候跳出来,是有意,刻意,还是与什么人有勾结?

    赵煦深知宋朝皇位传承间的各种龌龊,不敢轻视,看向陈皮,道:“孟元是祖母的人吗?”

    陈皮仔细回忆一阵,道:“应该是,孟家与高家有姻亲,孟元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的,据说,很快就要接掌侍卫步军司衙门。”

    赵煦琢磨着陈皮的话,又与楚攸道:“你现在掌握多少人?孟元若是杀进来,能不能抵挡到天亮?”

    到了天亮,这些人还不能得手,观望的人就会坐不住,师出无名之下,天平会迅速倒向赵煦这个皇帝。

    楚攸沉着,须臾便道:“官家,太过匆忙,小人已经将可信的人都调集了,绝对能调用的大约一千人,再给小人半天,到明天中午,绝对能控制皇宫!”

    楚攸的意思很明白了,一千人,即便不考虑内部出乱子也守不住皇宫。

    赵煦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危急的时刻来了,心如电转,道:“陈皮,你去找周和,让他去见孟元,拖住他。楚攸,你带兵去宫门口,孟元真的要是硬闯,不惜代价给朕守住!”

    陈皮与楚攸当即应声,快步转身离去。

    他们同样知道,孟元真的要闯宫,那事情就变了!

    赵煦狠狠咬牙,脸角一抽,望着庆寿殿方向,沉声道:“刘横,跟朕来。”

    蹴鞠擅长长跑,心眼有些多的刘横立刻应声,道:“听凭官家吩咐。”

    赵煦歪了歪脖子,目光决然,大步向着庆寿殿。

    真要是到了万不得已,极端的事情,他赵煦敢做!

    来到庆寿殿前,大门紧闭,里面安静无声,一点灯火都不见。

    刘横命人开门,赵煦带着人,直奔正殿。

    随着赵煦的走近,正殿突然亮起了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中年妇人,端坐着,静静的看着走近的赵煦一群人。

    赵煦走到近前,打量着这位‘母亲’,心里依旧转念。

    这位‘母亲’自然不是他的生母,却是嫡母,在礼法上,这位是他的母亲。

    这位嫡母太后野心勃勃,与外面闯宫的孟元,燕王赵颢关系叵测,赵煦必须要速战速决,断绝那些人的一切可能的心思!

    “官家,为什么今日不给我见礼?”向太后开口,脸上带着玩笑。

    赵煦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凌厉以及一丝颤抖,微笑着道:“母后,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向太后审视着赵煦,语气平静的道:“我想念你父皇,无法入睡,起来给他上柱香,说说话。”

    赵煦一怔,这才闻到房间里有淡淡的檀香味,但旋即心里猛的一动,双眸闪烁,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

    他想到办法了!

    向太后看着赵煦突然出现的笑容,神情微凝,道:“听说,太皇太后病了,官家没有去看看吗?”

    赵煦径直在一旁坐下,以一种十分放松,舒坦的微笑,道:“母后放心,太医说了,睡一觉就好,明天就能醒来。母后,真的不担心武贤妃说出什么吗?”

    向太后目光微变,转瞬又恢复正常,淡淡道:“她说什么,跟我有关系吗?”

    赵煦笑容更多,道:“我小娘呢?她那份补药的药方,可不是凭空来的。”

    向太后越发平淡的道:“她怎么来的,与我何干?”

    赵煦盯着向太后,道:“我从来没说与母后有关系,怎么母后这么急着撇清呢?”

    向太后掩饰不住了,气息急促的冷哼一声,道:“如果没有那老太婆,你以为你能走到我这里吗?即便你们都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是先皇的结发夫妻,金书宝印册封的皇后!别说是你,就是那老太婆又能把我怎么样?天下有母害子吗?有太皇太后废太后的吗?即便你们不在乎这些,难道皇家的脸面你们也不要了吗?大宋的体统也不顾了吗?”

    赵煦听着向太后的连番质问,默然了一阵,也有些释然。

    难怪今晚的事情有些顺利,祖母高太后明显也防着向太后搞事情,提前做了准备,剪除了向太后在宫里的羽翼,将她圈禁在这里。

    赵煦想着宫门口可能很紧急,没有时间与向太后多废话,道:“母后,刚才说想念父皇?”

    向太后看着赵煦,嗤笑一声,道:“你难道要送我去见他?你敢吗?以子弑母,这是人伦大逆!就是那老太婆都不能容你,更何况天下人!你们也别得意,那老太婆已经快七十了,活不了多久,即便熬过了今晚,未必熬得过今年。她一死,垂帘听政的依旧会是我!”

    宋朝的赵家也是奇葩,对各种外戚,藩镇严防死守,偏偏女人干政屡出不穷,宋朝从前到后近三百年的时间里,竟然有近十个垂帘听政的后宫太后、太皇太后!

    这简直不可思议,其他朝代远不可比!

    前辈们干的好,后来者自是也野心勃勃,想要效仿前辈。

    赵煦想到历史上,向太后力排众议,扶赵佶登基时,赵佶已经十九岁,这位向太后还强行垂帘听政,弄出了一个‘权同处分军国事’一直到过世。

    想着这些,赵煦不由得的暗自摇头,担心宫门口,便直接道:“既然母后这么思念父皇,作为儿子也不能熟视无睹,请母后移驾别处吧。”

    向太后脸色微变,道:“你要杀我?还是囚禁我?”

    向太后虽然害怕,却也不太害怕,她是当朝太后,太皇太后不能废她,礼法不合;赵煦也不能,礼法不容。

    不能废她,更不能杀她,这样一来,她就有些有恃无恐了。

    刘横站在不远处,在来之前他已经听懂赵煦话里的含义,到了不得已时候,刘横会对向太后动手!

    赵煦自然没有要废或者杀向太后的意思,站起来,淡淡道:“送母后去一个离父皇最近的地方,来人,给母后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出宫。”

第二十六章 复杂难明的局势

    赵煦话音一落,他带来的人迅速冲入殿内,开始收拾。

    向太后听到赵煦要送她出宫,脸色冷漠,不屑的道:“你要在宫外处置我?这与在宫内有什么区别吗?”

    赵煦微笑,道:“母后说的哪里的话,天下哪有儿子处置母亲的道理。母亲不是思念父皇吗?我将母后送到离天上最近的地方,城外的玉清寺怎么样?”

    刚才从向太后的话里以及闻到檀香味,赵煦就想到了办法——宋朝宗室的女人非常多的出家!

    以向太后思念神宗为由,送出宫修道或参佛,以寄托哀思,再合适不过!

    向太后终于真的动容了,眼神慌乱,道:“你要我出家?”

    这‘出家’是真的‘出家’,却也不只是出宫,到了宫外,生死还有谁管?即便有人追问,一句‘病笃’也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赵煦已经转身了,道:“刘横,看好母后,要是她出什么事情,你们都跟着陪葬。”

    刘横一握刀柄,沉色道:“遵旨!”

    向太后看着赵煦的背影,面上苍白如纸,似乎预料到了结局,她看着赵煦的背影,急声大喊道:“你放过我,我保证,老太婆死后,我什么也不做,你亲政,你就是皇帝,我保证!”

    所谓的‘保证’,在赵煦眼里一文不值。

    他大步出了庆寿殿,直奔宫门。

    向太后看着赵煦的背影,身子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里都是恐惧。

    赵煦处理了向太后,急急的赶向宫门口。

    他没有实权,高太后在昏迷,要是有人趁机作乱,他与高太后都得是刀下之魂!

    赵煦穿过大庆门,来到宣德门,只见楼上楼下到处是火把,亮如白昼。

    赵煦见没有打起来,心里一松,深吸一口气,缓解紧张心情,面无表情的上前。

    楚攸很快过来迎接,一边陪着赵煦上城墙,一边低声道:“官家,他们好像没有闯宫的意思,但也没有退去,似乎在等什么。”

    赵煦心里并不清楚向太后与宫外的关系网,是否与人勾结;这孟元,赵颢究竟是谁的人,闯宫的目的是什么也无法立刻探查明白。

    “周和,他怎么说?”赵煦脚步不停。

    楚攸道:“他现在谁也不敢信,见了那么多刀兵又害怕,不敢明说,言语含糊,燕王,孟元都不信他。后来又说慈宁殿有事,将他叫回去了。”

    赵煦听着微微点头,不动声色上了城墙。

    赵煦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以及四处闪烁寒芒的刀兵,眼神不由得微凝,有些抑制不住的紧张。

    这一个不好,城下的士兵就会冲上来,用他们手里的刀兵,将赵煦剁成肉泥!

    但赵煦很清楚,他不能退,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紧张,暗自屏气,依旧面无表情,目光在人群一扫,就看到了他的老国丈,他的美人孟氏的爷爷,侍卫步军衙门的都虞侯,孟元。

    孟元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丽服,十分富态的中年人——赵煦的二叔,燕王赵颢。

    赵煦静静的打量着两人,心里在判断两人的立场以及思索对策。

    赵颢与孟元也看到赵煦来了,却没有动,也在打量着赵煦。

    平日里,温和如玉,不声不响,好似没有半点火气的官家,今夜居然做出了这等大事——夺了皇宫兵权,封锁了皇宫!

    现在的皇宫,对赵颢,孟元来说就是一个无尽深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孟元打量了赵煦一阵,低头思忖着,迈步上前。

    赵煦看着孟元走过来,心里发紧,转念之间,突然大喝道:“赵颢,孟元,你们要干什么?率兵堵住宫门,你们是要造反吗?”

    赵煦的大喝在冷寂的夜里,显得极其突兀,传播的非常远,在场的都几乎听的一清二楚。

    孟元脚步立时顿住,抬着板正的脸看着赵煦,眉头皱起。

    赵颢听到赵煦的大喝,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冲着城墙上的赵煦大声道:“官家,我们只是来见母后的,并无冒犯之意,还请官家让母后出来一见。”

    赵颢是赵煦的老爹神宗的同母弟,那高太后自然是他的嫡母。

    赵煦看着赵颢的表情,冷哼道:“你带着侍卫步军衙门的的人围着宫门,还要让祖母亲自出来见你,赵颢,你是等不及篡位了吗?孟元,还有你们,都要跟着造反吗?三司指挥使在哪,给朕滚出来!”

    赵煦大喝,声音霸道严厉,在宫门前回荡不休。

    城墙下的不少人面面相窥,面露恐惧,他们可不是来造反的。

    赵颢被赵煦喝的眼神慌乱,连连的道:“官家不要误会,我只是来拜见母后的,没有其他意图,绝不敢乱来,后退,后退,都给我后退……”

    赵煦虽然看不起赵颢的表情,却也大致看明白了,主心骨应该是这个孟元。

    这个孟元,到底是什么人呢?

    赵煦心里沉吟,面上继续先声夺人,占据大义,大声呵斥道:“放肆!你就是带着这么多军队来见祖母的吗?我看你是要弑母弑君,谋逆篡位!朕就站在这里,朕一步都不退,想要杀害祖母,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所有人将士听令,朕与你们共存亡,与这些叛臣逆贼,决一死战!”

    赵煦声音慨然决绝,顺手还抢过身边一个士兵的刀,高高的举在手里,让城墙下所有人都看到。

    赵煦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拉弓,举枪,对准了城下。

    城墙下无数人变色,不少人不自禁的后退,整齐的队形纷乱起来。

    孟元听着赵煦的话,心里暗叫糟糕,目光四处看了眼,也不知道是担心军心动摇,还是看什么人,默然片刻,旋即就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沉声道:“官家误会了。臣来此,是担心有人作乱,谋害官家与太皇太后,绝无不臣之意。臣请见太皇太后。”

    赵煦看着他,紧握着刀柄,道:“来人,放吊兰,请燕王,孟都虞侯上来,随朕去见祖母。”

    楚攸一直很紧张,担心这些人真的不顾一切攻城,他手里的这点人根本挡不住,何况宫里情况未明,不知道是否有他们的内应。

    眼见赵煦三言两语扳回了主动权,当即挥手,命人准备吊篮。

    赵颢听着赵煦的话,下意识的后退。

    这要是进了宫,生死还不都是赵煦说了算。要是赵煦真的想要抢班夺权,暗害了太皇太后,他进去了肯定死路一条!

    孟元也是皱眉,赵煦的话,将他两头都堵死了。进去了,肯定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但要是不进去,那就是谋逆造反。

    这怎么选?

    这就是皇帝天生拥有的威势,谋逆造反,可不是谁都敢的,尤其是仓促之间。

    孟元跪在地上,神色凝重。

    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危险,楼上的官家不但控制了宫内禁军,言辞更是犀利,直接将他们按到了‘叛逆’的边缘,动弹不得,进退无路。

第二十七章 醒来

    赵煦见孟元不说话,心里在飞速计较。

    ‘冷静!冷静!一定有办法!’

    赵煦暗暗的吸气呼气,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的解决眼前困局的办法。

    楚攸站在赵煦身旁,手里握着刀,手心里全是汗。他虽然在禁军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打过仗,面对这样的形势,他内心也慌。

    四周禁军几乎同样如此,他们没有上过战场,大一点的场面都没见过,眼见真的要打仗,不知道多少人眼神恐惧,双腿打颤。

    宫墙下单膝跪地的孟元低着头,拧着眉,同样在苦思着进宫的办法。

    眼前这位是大宋皇帝,脚下是大宋皇宫,他不可能真的发兵攻打,能做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可要是拖延下去,不止坐实了他‘谋逆造反’,还会引来大人物的干涉。

    他只是侍卫步军司的都虞侯,上面还有指挥使,副指挥使。并且,宋朝的制度是层层制衡,侍卫步军司只是其中之一,‘三衙’还有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加上枢密院,中书门下,三司等等,能压他的人太多了!

    这要是拖下去,暗中观察风向的,肯定会有人坐不住出来干预,或许还不是一人两人!

    到了那时,局势一定会一面倒的向皇帝。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足够的理由,谁敢‘勤王’?

    宣德门宫墙上下没人说话,静谧无声,陷入了令人心悸的僵持。

    就在这时,两个吊篮突然从城墙上丢了下去。

    赵煦看着,嘴角抽了下。

    城墙下的赵颢脸色发白,再次后退。孟元则拧紧眉头,神情犹豫的伸手握住刀柄。

    随着两个吊篮落下,几乎是给孟元与赵颢下了最后通牒——是进还是不进?

    进了,生死交托于赵煦,再无半点余地;不进,那就是谋逆造反,大战一触即发!

    气氛仿佛被冻结了,甚至于城墙上下的双方都忘记了呼吸。所有人都盯着对方,只要对方有一丝乱动,就会立即回击。

    赵煦双手握刀,狠狠咬牙,强自压住内心的慌乱与恐惧。

    他也没想到,局势会发展到这种危险程度。既然要打,他就打,他就不信了,他会就这样死了!

    极度的危险中,激发了赵煦的傲气以及决然拼劲。

    “太皇太后驾到!”

    就在这个时候,陈皮从大庆门急速跑过来,大喊道。

    “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他拼命的喊着,他真怕宫门打起来,伤害到赵煦,拼命的跑着。

    赵煦听到了声音,猛的转头看去。

    黑夜里,陈皮奋力飞奔,气喘吁吁的还在继续喊着。

    “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驾到!”

    赵煦不知道真假,也没有乱动,担心引起城墙下的过渡反应。

    赵颢,孟元也都听见了,神情犹疑的抬头看向城墙上。

    陈皮很快跑了上来,强力压着要炸开的胸腔,双手在宫墙边看着下面大喊道:“太皇太后驾到,所有人放下刀兵!”

    孟元缓缓站起来,抬头看着宫墙,面容铁硬。

    陈皮见下面没动,极力呼吸,来到赵煦身旁,道:“官家,太皇太后驾到。”

    赵煦看了眼下面,低声道;“真的假的?”

    陈皮差点要晕过去,勉力的道:“真的,马上就到了。”

    赵煦闻言,依旧沉着气,没有动。

    下面这群人动机不明,他担心他要是一动,会引发下面的过激反应,依旧握着刀柄,盯着宫墙下。

    不多久,赵煦身后果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赵煦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火把灯光中,一群黄门抬着一把椅子,高太后裹着毯子坐着,摇摇晃晃的过来——她睁着眼!

    赵煦依旧没敢大意,转头盯着下面的孟元等人。

    高太后被抬上来,几乎没人行礼,气氛太过僵持,谁都不敢大意!

    高太后被抬到赵煦身边,她神态疲倦,脸色苍白,看着赵煦却是带着笑意,缓缓的站起来,与赵煦道:“没事,祖母还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高太后这句话,赵煦一直紧绷的心弦陡然放松,没了之前的那么恐惧。

    高太后说完,转身到城墙,一眼扫过,声音淡漠的道:“赵颢,孟元,进来,其他人都散了。”

    赵颢看到高太后,怔了又怔,忽然跑到城墙下,噗通一声跪地,大声哭喊着道:“母后,您还在,儿臣还以为见不到您了啊……”

    孟元没有那么大反应,抬手道:“臣,尊懿旨。”

    高太后对于两人的动作没什么反应,又转过身看向赵煦,微微点头,伸手拉过他,道:“官家也来。”

    赵煦这才醒悟,连忙放下刀,伸手扶着高太后,大脑还是紧绷着,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手扶住高太后的胳膊。

    楚攸没有放松,看的城墙下赵颢迫不及待的爬上吊篮,心里微微松口气。

    他不敢擅自开城门,赵颢,孟元从吊篮上来就安全多了。

    孟元本来准备喊开门,见赵颢这个模样,也只得跟着上吊篮。

    赵颢一上来,就追到缓慢下楼的高太后身旁,满脸泪痕就要跪地抱着高太后的腿,高太后似乎对他太了解了,冷哼一声,道:“闭嘴。”

    赵颢如同老鼠见猫,登时收回动作,弓着腰,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

    孟元走过来,见礼道:“娘娘。”

    高太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回宫。”

    于是,一大群人随着高太后,回转慈宁殿。

    大人物都走了,宫墙上只剩下楚攸一干人。

    楚攸十多个兄弟之一,也经常与赵煦蹴鞠的张桐宜目送赵煦的背影,低声道:“大哥,怎么办?”

    这句‘怎么办’,包含了太多意味。

    既说现在怎么办,墙上墙下的对峙还未解除。

    也说他们现在该怎么应对,是走是留。

    还有就是,事后怎么办?太皇太后已经醒了,天明之后,他们要被打回原形吗?

    楚攸听出了他的意思,看向赵煦的背影,他跟着赵煦虽然时间不长,却感觉到了赵煦身上散发出的对权力强烈的渴望,瞥了眼四周,低声道:“我们是官家钦命,即便是明天,娘娘也没道理将我们打回原形。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按照官家的旨意,守卫皇宫。将所有人叫过来,我们要立刻行事,在天亮之前,将皇宫所有禁军掌握在手里!”

    “是。”张桐宜有些喜色的应着,快步离去。

第二十八章 料理

    高太后,赵煦,赵颢,孟元等一大群人从宣德门回转慈宁殿。

    高太后,赵煦等人到的时候,就看到吕大防,韩忠彦已经在等着了。

    经过这一路,赵煦稍稍恢复平静,看着两人,眼神微动。

    “娘娘。”

    吕大防与韩忠彦迎过来见礼。

    吕大防说完就不在多言,倒是韩忠彦神情犹豫,又向赵煦道:“见过官家。”

    吕大防面无表情,高太后好像也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在赵煦,周和的搀扶下,脸色依旧苍白,微笑着道:“二位卿家辛苦了,所有人都坐吧。”

    众人谢了一声,等高太后,赵煦坐下,这才依次落定。

    赵煦本来要做到下首,被高太后抓着,坐到她旁边。

    高太后拉着赵煦的手,十分欣慰的道:“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很高兴。”

    赵煦不知道高太后到底是为了什么高兴,揉了揉脸角,苦笑道:“祖母,您这一病,可差点没把我吓死。”

    高太后一笑,又拍了下赵煦的手,道:“没事的,翻不起浪。你将她送出宫,这个办法很好,我之前都没想到。”

    高太后之所以先拿武贤妃下手,其实也是想拖住向太后,另寻办法。只是没想到她身体没撑住,这才导致今晚差点发生皇宫血战。

    赵煦道:“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临时想到的。”

    高太后轻轻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因为病,神情有些疲倦。

    下面一众人看着俩祖孙,目光大多在赵煦身上。

    尽管高太后醒过来了,但今晚这位年轻官家的一系列手段,着实令人不敢心惊。

    先是借着周和掌握皇宫兵权稳住皇宫,继而软禁三相令朝廷不得妄动,旋即果断快速的决定将向太后送出宫出家,更是在宫墙上几句话将赵颢,孟元逼得进退不得,等到了高太后醒转,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高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神态越发疲惫,忽然伸手在赵煦身上摸了摸,笑着道:“很好。”

    说到这里,赵煦才发觉,他前胸后背居然都湿了,有些勉强的笑了下。

    高太后真的很高兴,她已经从周和的嘴里知道。她昏迷后,赵煦一直在照料她,亲自给她喂药,给她擦拭,今夜的这番变动,也多亏赵煦前后抵挡,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了一阵,高太后看向下面,第一个就是赵颢,面无表情。

    赵颢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地,哭声道:“母后,我,儿臣知道您病重,第一时间来看您,绝无他意啊……”

    赵颢当年就动过心思,高太后心知肚明,却也知道这个儿子是个怂包,又转向孟元。

    孟元起身,抬手,没有说一个字。

    高太后没有表情,余光瞥了眼吕大防,韩忠彦等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心思,都收了吧。明日起,燕王就藩凤翔。孟元调眉州防御使。”

    赵颢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面如白纸。这不是就藩,是流放圈禁!

    孟元抬手一拜,道:“微臣谢太皇太后恩典。”

    孟元官职算是升了半阶,却被调到地方,有名无实。明升暗降,调离京畿。

    这是高太后对两人的惩罚,尽管高太后没有明说,在座众人大概也能猜到,孟元或许是被动牵扯进来,这赵颢却一定与向太后有所牵连。

    赵煦心里也在分析,情知这位祖母怕是知道的更多,在这时却也不好多问。

    高太后没有解释的意思,语气冷漠了几分,道:“让宫外的士兵回去。再去告诉那几位指挥使,将给我的解释编好了再来。”

    孟元能够带兵堵住宫门那么久,后面的‘三衙’的三位指挥使的态度就能很值得推敲了。

    孟元抬手,道:“是。”说完,便转身退了出去。

    随后就有黄门将赵颢拖走,赵颢瘫软在地上,形如枯木,无言无语。

    高太后料理了这两人,又看向吕大防,韩忠彦,道:“二位相公,我与官家这样处置,你们觉得怎么样?”

    皇家事就是天下事,宫里这边要处置向太后以及其党羽,了结今晚的事情,得让外廷说不出话来。

    韩忠彦想说话,却要等着吕大防先说。

    吕大防慢吞吞半晌,道:“臣无异议。”

    韩忠彦一怔,心里顿急,怎么能无异议?不说官家今晚差点让皇宫流血,苏辙还关在偏庁,明日就要三司会审了!

    但吕大防不说话,韩忠彦这个枢密使也不敢出头,看了眼高太后,又瞥了眼赵煦,抬手道:“臣也无异议。”

    高太后审视二人一阵,道:“那就明日一早,送出宫去吧,周和,你与皇城司一起。”

    这里究竟有多少含意,包括了向太后怎么安置,甚至是生死,或许周和都得仔细思量,他上前不动声色的应是。

    高太后醒来,他的底气再来,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

    高太后处理完这些乱事,神情越发疲倦,拍了拍赵煦的手,道:“官家也累了,有什么话,明日咱们再说。”

    赵煦见高太后有些支撑不住,便起身道:“祖母好生将养,切勿劳累。”

    高太后微笑着点头,目送赵煦离去。

    赵煦看了眼吕大防与韩忠彦,面色如常的离开慈宁殿。

    吕大防无动于衷,一直是那副仿佛睡着了的模样。倒是韩忠彦神色发紧,不自禁的微微躬身。

    等赵煦走了,周和瞥了眼吕大防与韩忠彦,上前在高太后耳边低声道:“娘娘,官家的人正在整肃皇宫禁军。”

    高太后眉头立皱,道:“到哪里了?”

    周和又看了眼吕大防与韩忠彦,低声道:“之前官家就下令封锁各宫宫门,加上调兵去宣德门,现在,估计差不多了。”

    高太后神情微微变化,静静的看着门口。

    皇宫里禁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不说赵煦之前表现的孝顺,就是赵煦今夜里的一翻果决表现,她也不能强行再夺禁军兵权,那无异于是与赵煦撕破脸,甚至是宣战。

    周和见高太后不说话,便不再多言,慢慢后退。

    韩忠彦听到了,暗自心惊,本来还想说苏辙的事,这会儿还哪敢提。

    高太后还病着,一直在勉强撑着,料理了这些事情,她有些撑不住了,便道:“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二位卿家也累了,周和,代我送送二位卿家。”

    周和躬身,走向吕大防与韩忠彦。

    吕大防始终不动如山,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闻言抬手告退,便要转身。

    韩忠彦则是满腹心事,今晚的事情,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尤其是那位官家的表现,令他忧心忡忡。

    赵煦出了慈宁殿,径直回转福宁殿。

    他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还得好好梳理。

    还没走到福宁殿,楚攸就赶过来,一身重甲,走一步都咔嚓咔嚓作响,挥退身后的扈从,走近与赵煦道:“官家,基本稳妥了,到明天中午就能整肃完毕!”

第二十九章 小娘不是娘

    楚攸为了控制禁军,不止安插了大量人手,提拔一些寂寂无名的人,还将原本的那些不服从的将官给扣押了起来。

    这样,是最快控制禁军的方法。

    赵煦有些意外,之前他还担心楚攸等人会因为高太后醒来而懈怠,稍稍思索,便低声道:“嗯。祖母那边肯定会有动作,凡事来问我。如果有人强压过来,直接押到我面前!”

    趁机抢夺皇宫控制权是赵煦的计划之一,这样好的机会,他断然不会错过!

    只有控制了皇宫,他才不会担心有人再害他,也不再为没有权力而担心被废或者怎么样,只有控制了皇宫,他的皇位才算坐稳!

    楚攸肃色点头,而后又道:“孟元的人已经撤走了。向太后那边已经控制住,明天一早送出宫。”

    赵煦深吸一口气,道:“嗯,暂时各宫不要解除封锁,等明天彻底稳妥了再说。”

    楚攸应声,道:“是。”

    赵煦摆了摆手,大步向着福宁殿走去。

    一到福宁殿,他就让宫女准备洗澡水。

    不多久,他躺在浴桶里,深深吐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前面。

    这件事,这真凶总算是找到,他安全了!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以前只是个空架子,对太多事情没有了解清楚。高太后之前就剪除了向太后的羽翼,三言两语摆平了赵颢与孟元,不止是多年的威望,怕是还有其他手段,迫使他们不敢乱来。

    这些,正是赵煦所缺少的!

    接着,赵煦就想到了宫外‘三相’的态度,这三个人,是半点都没有对他这个皇帝的‘尊敬’,哪怕高太后昏迷不醒,依旧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也就是说,他即便掌握了皇宫,也只是安全得到了保障,这宫里大小事情还会是高太后说了算,宫外依旧是‘三相’决断,他还是那个傀儡!

    “还不够……”

    赵煦双眸闪烁,轻声自语。

    自保是不够的,做这样的傀儡皇帝实在太过窝囊了。

    赵煦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坐在书房里。

    想了想,忽然坐起来,他带着张桐宜直奔康宁殿——这是他小娘的住所。

    康宁殿倒是灯火通明,却也没有什么声响。

    张桐宜上前拍门,道:“开门,官家来访。”

    门内安静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打开,一个老黄门走出来,看着门外一群人,落在赵煦身上,是又惊又喜,道:“真的是官家?”

    赵煦微笑,道:“嗯,我来看小娘。”

    他认识这个老太监,是他小娘朱太妃身边的人,从入宫就服侍,已经十多年了。

    老黄门听着赵煦的话,先是惊喜,而后看着这些禁卫,神色有些慌,道:“那,娘娘知道吗?”

    ‘娘娘’,在这座皇宫里,‘娘娘’特指高太后,其他人,包括向太后,公开场合都不会这么称呼,也只有私底下才敢。

    赵煦已经等不及,直接迈步进去,笑着道:“祖母知道,今后我可以随时来看小娘。”

    老黄门李法大喜,道:“好好,快快,官家快进,来人,快通知小娘娘。”

    康宁殿随着赵煦的到来,顿时乱成一片。

    赵煦直奔朱太妃的寝宫,脚步很快。

    他还没到,就看到一个中年妇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赵煦连忙迎过去,道:“小娘,慢一点。”

    朱太妃面容柔弱温婉,双眼通红,急急的跑过来,一把拉住赵煦的胳膊,打量着他,忍不住落泪道:“外面那么乱,那么多谣言,小娘真的担心你……”

    赵煦也是因为这样才过来的,扶着她,神色从容笑着道:“小娘不要担心,我不是好好的。并且,禁军现在归我管,我可以随时来看小娘了,也没人敢伤害我跟小娘了。”

    朱太妃脸色微变,刚要张口,眼见这么多人,连忙拉着赵煦向里面走,小心翼翼的低声道:“到里面来。”

    赵煦笑着,有些心酸,跟着朱太妃向里面走去。

    李法跟在后面,在门口拦住了其他人,给赵煦母子单独说话的机会。

    朱太妃拉着赵煦进去,又小心的看了眼外面,拉着赵煦的手,一脸担心的道:“快,跟小娘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太皇太后可是跟你说什么了?”

    赵煦看着朱太妃,心里有些难受。

    虽然他登基为帝,不止是他在亲政年纪没有亲政,还有是她的小娘,也是亲生母亲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

    朱太妃是赵煦这个皇帝的生母,却只是太妃,并不是太后。并且,即便是太妃的待遇,也是去年才得到。她不能随便出宫,见赵煦得得到允许,母子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见一次。

    朱太妃没有住在正宫,是偏僻的康宁宫,出行也不能乘舆,衣食住也都十分的‘节俭’。

    赵煦看着朱太妃柔弱的脸上表现出的强烈护子情绪,反按着她的手,将今晚的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

    朱太妃双眼大睁,一脸惊愕的看着赵煦。

    她完全没想到,她儿子今晚做了这么多事情。

    ‘说服’外廷三相,‘送走’向太后,还挡住了宫门外的孟元与赵颢,更是拿到宫内禁军的控制权!

    哪怕赵煦已经避重就轻,朱太妃在宫里十多年,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凶险。

    她抿了抿嘴角,双眼落泪,道:“都怪小娘没用,让你受这么多苦……”

    赵煦看着他母亲落泪,心里更不好受。他小娘不受高太后喜欢,时常遭到训斥,作为皇帝的生母,在这皇宫里过的是十分憋屈。

    赵煦忽然深吸一口气,看着朱太妃道:“小娘,我一定会尊崇你为太后,让你在这宫里不再受委屈。”

    刚才还哭泣的朱太妃神色立变,连忙道:“不可不可,这不合祖法。太皇太后,太后都不会允许的,你刚刚掌握禁军,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威势,万不可乱来……”

    高太后垂帘听政已七八年,掌握着大宋所有的权力,政治手腕高超,哪里是刚刚崭露头角赵煦可以应对的。

    朱太妃拉住赵煦的手,使劲的握着,急声道:“听小娘的话,千万不要乱来,不要触怒太皇太后,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委屈,好吃好喝,你不要担心,名分什么的小娘不在乎的……”

    赵煦看着朱太妃担忧害怕的脸,吐口而出的‘哪有皇帝的母亲是小娘’这样的话被硬生生咽回去,微笑着安抚道:“嗯好,我不会乱来的,没有把握绝不会提,万一不成功还要连累小娘。”

    朱太妃这才松口气,拉着赵煦的手,依旧是一脸担忧的嘱咐道:“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回去之后,好好跟太皇太后说,她还是疼你的。还有,你的病还没好,没事就不要出来走动,我给熬的汤药要记得喝,你从小身子就弱,也不用常常来看我,免得太皇太后不高兴……”

    赵煦对于朱太妃的‘絮叨’听得很认真,眼中含着泪,这位母亲被封闭在这里,对外面几乎一无所知,对儿子的心疼一如既往。

    他心里已然决然的决定,他一定要为他母亲讨回她该有的名分,大不了就来一场宋朝的大礼议,看谁能阻止他!

第三十章 反应

    朱太妃太久没有见到赵煦了,拉着他的手,几乎没有停过,从他的吃喝拉撒几乎问了个遍,也嘱咐个不断。

    赵煦微笑着,避重就轻,偶尔还开个玩笑,逗的朱太妃开怀一笑。

    母子俩不知道说了多久,忽然间朱太妃惊觉,慌张的拉起赵煦,连声道:“天要亮了,你快回去,洗漱一番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恭谨,千万不要惹她生气,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有吃有穿就行了……”

    赵煦很想再跟母亲多聊聊,看着她不安的神色,暗吸一口气,道:“是,我记住了。小娘累了一晚上,早点休息,待会儿,我给小娘准备个惊喜。”

    朱太妃仿佛没听见,推着他道:“不要总想着我,多想想太皇太后。在宫里恭谨一些,上朝了也不要说话,都听太皇太后的……”

    赵煦勉强的笑了下,心里更加不好受,道:“嗯嗯,我都记下了。小娘你留步,早点休息。”

    朱太妃道:“好好好,记得我的话……”

    朱太妃这样说着,还是紧抓着赵煦的胳膊,将他送到地安门外。

    赵煦不想她多担心,说了些宽她心的话,这才离开康宁殿。

    陈皮,楚攸都跟在赵煦身后,见他出了康宁殿就情绪不太好,对视一眼,也没敢劝慰。

    朱太妃这样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出身低下,上面有神宗皇后向氏,还有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走了一阵,陈皮还是说话了,低声道:“官家,苏辙昨天夜里被放出去了。”

    赵煦收拾压抑的情绪,道:“知道了。”

    苏辙是三司使,是三相之一,地位尊崇,即便是高太后也要倚重几分,哪里是赵煦这个空头皇帝一句话就能问罪,还三司会审的。

    陈皮见赵煦情绪还是不大好,但又怕误事,道:“政事堂那边没有动静,官家要将曾布,蔡京召回京可能行不通。苏轼,张商英的擢升也无声无息。”

    赵煦随口又嗯了一声,继续向着福宁殿走。

    陈皮看着赵煦的背影,猜不透他的心思,看了眼楚攸。

    楚攸猜测陈皮是想分散官家的郁闷情绪,出声道:“官家,宫里禁军基本整肃完成,原本那些人,我也放出去了,太皇太后那边还没有反应。”

    赵煦被这些问题缠着,也只能分出精力来,道:“我当时要问罪苏辙,只不过是压住吕大防等人,免得他们乱动,影响局势。苏辙到底是三相之一,没有确凿的罪名,我的一句话还不能让他三司会审的。至于点出曾布,蔡京,苏轼等人的名字也就是一个试探。曾布是王安石的左膀右臂,祖母最反对变法,只要祖母在一日,曾布就别想回来……”

    陈皮眨了眨眼,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多的事情,琢磨了片刻,忽然抓住了一个问题,道:“官家说,曾布是不可能回来,那蔡京呢?”

    赵煦想到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六贼’之一,不禁笑着道:“蔡京啊,得看他自己了。”

    蔡京可不简单,他在赵煦登基之初就是开封府尹,已经算是显赫。之所以被贬出京,是他蛇鼠两端,在新党旧党之间摇摆,神宗时他推动变法很积极,元祐初,蔡京倒向司马光,结果司马光很快死了,蔡京便遭到新旧两党的攻击,最终被发配出京。

    时至今日已经有六七年了。

    赵煦看着宫门外的南方,心里自语道:‘蔡京啊,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赵煦真的很想亲眼看看,蔡京得知皇帝要召回他,却被拦在政事堂的表情,会不会……愤怒的试图回来?

    陈皮与楚攸对视一眼,有些不太明白赵煦的意思,见赵煦没有继续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便也不再多说。

    赵煦被陈皮与楚攸的打岔,心情却是回转了一些,思索着眼前的事情,道:“祖母那边肯定会有些反应,或大或小,咱们先以不变应万变,做好我们手里的事情。陈皮,你抓紧机会,在宫里广撒眼线。楚攸,要继续夯实对禁军的控制权,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阴沟里翻船。”

    高太后掌权七八年,在宫里的影响力尤为深厚,即便赵煦控制了禁军,这宫里的大小事情,依旧是高太后说了算!

    陈皮与楚攸连忙抬手,肃然应下。

    走到福宁殿前,赵煦看着天色,道:“陈皮,你亲自去,将十三弟,十妹接出来,送到康宁殿。”

    这两人,是赵煦同母弟、妹,因为赵煦的关系,这两人也没能跟随朱太妃住,而是被放在了另一位神宗嫔妃处寄养。

    赵煦不能时常去看望朱太妃,但可以将弟弟妹妹送过去,聊以慰藉。这就是他之前跟朱太妃说的惊喜。

    陈皮神色犹豫,这么做,可能会让太皇太后不满,转眼又想到他们已经掌握禁军,没必要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当即道:“是,小人这就去。”

    赵煦嗯了一声,振奋了下精神,大步进入福宁殿,道:“洗漱,去给祖母请安。”

    当即有黄门,宫女快速忙碌准备。

    赵煦匆匆洗漱好,前往慈宁殿,准备给高太后问安,并且还想问问昨晚事情的一些细节。

    刚刚走到慈宁殿门前,赵煦抬步要就去,就看到一个黄门快步而来,拦在赵煦身前,躬着身道:“小人见过官家。娘娘刚刚喝了药睡下,之前有言,官家不用来请安了,身体也不好,好生休息,不要劳累。”

    赵煦听着话,目光平静看向慈宁殿里面。

    只是来了这么一个黄门,连周和都没有出面,这是对他抢夺皇宫禁军控制权的不满反应吗?

    楚攸站在赵煦身后,神情微肃。

    他感觉到了一丝丝微妙的气氛。

    赵煦看了一会儿,微笑着道:“好。请祖母好生休养,我晚些时候再来。”

    黄门连忙应着,目送赵煦一行人离去,而后飞速转身跑回去。

    赵煦回到福宁贵,直接进入书房。

    楚攸手握刀柄,立在门房外。

    赵煦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些漫不经心的翻着。

    即便拿到禁军控制权,他依旧还是被束缚着,宫内有高太后,宫外有吕大防等人,这‘旧党’一张巨大的网,编织多年,密密麻麻,赵煦只是其中网罗的一条小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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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党争,六贼当政,宋江起义,靖康之难!穿越成宋哲宗赵煦的猪脚表示我好难。公布2个群号:景仁宫:983546750乾清宫:177745561宋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