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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蛇志异全文阅读

作者:陈留堂     龙蛇志异txt下载     龙蛇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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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觉醒的血脉

    (新书上传,求收藏推荐!)

    “醒醒……”

    ……

    “快醒过来呀……”

    ……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哥哥,我怕……”

    ……

    飘忽的呜咽声时远时近,他仿佛被淹在水里。

    水很深,很黑,很冷,一股沉重的力量不断挤压着他的身子,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拼了命挣扎,不甘心就此沉沦下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啪”的一下细微声响,源于体内某处,好像某个在那儿的束缚被挣破了,使得他重获自由。顷刻间,各种感觉和记忆开始恢复,与此同时,一把沧桑的声音突兀响起:

    “检测到血脉觉醒,炎黄意志正式降临,第一幕事件开启:夺回被抢的祖人头骨;期限:三年;若能提前完成,将会获得更为丰厚的炎黄封赏……”

    “这并非神话,亦非历史。汝将行走于诸天之间,找寻失落的神物。你足迹踏过的每一个世界,都隐藏着一片奇门卜辞。找到它,并加持在遁甲之上,恢复神物本来的面目和荣光……若剧情失败,你将遭受血脉反噬,就此沉沦,死于非命……”

    声音悠远而不知来处,充满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

    也不知是否错觉,他竟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心脏情景,那里殷红一片,其内包裹着一团事物。

    那事物蓦然动了,恍若一直在深处蛰伏沉睡,此时此刻才终于被惊醒,正缓缓睁开它的一双眼睛。

    ……

    唐野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一个“鲤鱼打挺”。但这个本该简单的动作却没有完成,剧痛犹如潮水袭来,使得他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声音划破了墨汁般浓稠的黑暗。

    “哥哥,你醒了?”

    一个柔软温暖的身子扑进唐野怀里,浑身在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入怀的鸟儿。

    “水……”

    强忍疼痛,唐野嗫嚅着,声音干涩。

    很快,一股清水便喂进他火烧似的嘴里,他立刻如同饥渴的婴儿,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

    唐野活过来了,此事在斜阳巷引起一片惊诧——没有人认为他还能够活到天明。

    昨天,九月初一,十七岁的唐野因为拿不出本月的份子钱而被恶狼帮的帮众毒打。

    整整三分钟,两个强壮的汉子拳打脚踢,对缩成一团、丧失反抗能力的唐野整整打了三分钟,简直像在打一条流浪狗。等他们扬长而去后,巷子里的街坊邻居看到唐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都流淌出了血。

    他全身多处骨折创伤,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吊着。

    这般重伤,就算马上送到医院去抢救,能否保住性命都不好说,何况没钱医治,只能抬回家里熬着等死?

    所谓的“家”,只是一间矮小狭窄的茅棚,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唐野,一个是“小哑巴”。

    “小哑巴”今年十四岁,剪着短发,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看上去,和其他生活在贫民窟的邋遢少年并无二样。

    但其实,她是个女孩子。

    在混乱复杂的贫民窟里,女孩子的处境恶劣而危险,尤其是长得好看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如同美味可口的鲜肉,一旦被发现,就会招惹到无数垂涎欲滴的目光。

    豺狼式的目光。

    以及紧随而来的豺狼式暴行。

    为了自我保护,“小哑巴”从小便伪装成男性,用污垢邋遢来掩饰容颜。脑袋常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眉目,并且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久而久之,就得了个“小哑巴”的外号。但随着年华渐长,随着身体发育,她惊恐地发现,不管束胸的布条扎得多紧,都难以压抑住那双峰的挺拔而起了;而打满补丁宽大的粗布衣裳,也越来越掩盖不住婀娜凹凸的女性特征!

    “小哑巴”不敢想象女儿身暴露后的灾难性后果,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哥哥”唐野。

    她清晰地记得五年前,正是唐野挥舞着一双拳头赶跑了那头凶狠的恶犬,救下了年幼的自己。

    当年的唐野也就是个发育不良的瘦弱小男孩,他的拳头并没有多少力气,在与恶犬搏斗的时候被咬了好几口。但他毫不畏惧退缩,浑身是血地硬是把恶犬打跑了。

    从那以后,小哑巴就跟着唐野流浪,相依为命。

    这些年来,为了讨生活,为了活下去,两个人几乎走遍了申城的各个贫民区。今年年头,他们才落户斜阳巷,以一个茅棚为家。

    申城很大,大大小小有数十个贫民区,而每个贫民区都有帮会控制着,每个月按人头收取份子钱——俗称“坨地费”。

    交不出钱的就会受到惩罚,被无情地毒打。

    每个月,每个人,一百个铜板,不仅是保护费,更是买命钱。

    平日里,小哑巴到街上擦皮鞋;而唐野则在光洋码头当苦力,扛麻包,赚得略多一些。两人加起来,每天十多个铜板——但他们得吃饭,再刨去一些无法避免的消费用度,每个月勉勉强强能积攒够两百个铜板,全部交了份子钱后就一贫如洗。

    上个月底,小哑巴发了一场病,烧得厉害,看病抓药用了一笔钱,这也意味着无论如何唐野都无法凑够这个月两个人的份子钱了。他帮小哑巴交了,然后恳求负责收份子钱的恶狼帮帮众宽限时日。

    他的请求只换来一顿毒打:

    “小瘪三,如果你死了,这钱就算;如果没死,三天后我们再来收!”

    说着,哈哈大笑。

    笑声仿若恶鬼。

    唐野永远无法忘却那恶鬼般的笑声。

    ……

    今天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坐在茅棚外面,靠着墙根,一动不动。街坊邻居们以为他重伤未愈,纷纷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也有人内心揣测,或许唐野只是回光返照,说不定熬不了多久,便会一倒不起。然而只有唐野清楚地知道,一夜之间,自己所受的伤竟奇迹般全部好了,骨折好了,内伤好了,就连皮肉瘀伤,也全部消失不见。

    伤好了,不过他的身子依然很虚弱,脸白得像纸,见不到血色。他感到很饥饿,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他的胃发疼。

    就在难以忍耐的时候,小哑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递到他面前。

    打开,是一包馒头。

    不是那种好面做成的馒头,而是用低廉的粗面粉做成的,看上去,黄中带着黑。

    唐野却像看到了美味佳肴,伸手拿着就往嘴里塞。他吃得很快,风卷残云,十来个馒头转眼进了肚子。当拿起最后一个的时候,唐野蓦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小哑巴,你还没有吃吧。”

    四下无人,小哑巴低声笑道:“我不饿。”声音分外的娇嫩清脆。

    “你吃。”

    唐野把手中馒头递过来。

    小哑巴犹豫了一下,接住了,放到嘴里慢慢吃着。她一向很听唐野的话,而且下意识地认为唐野一口气吃了十多个馒头,应该也是够了。

    但其实唐野还觉得很饿,以往日子,他一顿最多吃五个馒头,可今天吃了十余个,仍是饥肠辘辘。

    然而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他暂时又无法出去扛麻包,全靠小哑巴一个人撑着,日子肯定难熬。就算饿,也只能忍着。

    吃完馒头,小哑巴清澈的目光盈盈地注视着唐野,轻声问:“哥,你真得没事了?”

    唐野一笑:“放心,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多能挨打,别人打不死我的。”

    这倒是事实,多年以来,活在最卑微的底层,为了讨生活,为了活下去,他们不知受了多少欺负,挨了多少打。而唐野,总是扛在最前面,用瘦弱的怀抱尽可能地保护着小哑巴。记不清楚多少次他被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可最后,唐野总能再站起来。

    想到那些心酸的往事,小哑巴赶紧别过头去,不让唐野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哥,我上街做事了。”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唐野紧抿嘴唇,一言不发,他心里多了一个暂时没有摸索清楚的秘密。

    伸手撸起左衣袖,手腕上有一块椭圆形的刺青,似乎是残缺的,色泽斑驳,瞧不出刺的是什么东西——唐野不知道这突然出现在手腕上的刺青代表着什么,标记?烙印?而或其他……

    他现在想着那恶狼帮帮众离去时所说的,如果他们知道唐野没死,三天后一定会再来,到时拿不出钱,就会再挨一顿毒打。

    那么,逃吗?

    只是能逃到哪里去?

    申城虽大,可对于他们这样一无所有的穷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无处容身。别的贫民窟,盘踞在那的帮会甚至比恶狼帮更加凶恶,更残暴。

    唐野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申城,到别的城市去,或者到乡下去。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到处闹饥荒,他担心带着小哑巴出了申城,却会死得更快。

    手指在残缺的刺青上轻轻抚摸着,渐渐地,仿佛有一股炽热的气息被摩擦出来……

    那边有人探头探脑,是巷子里的二流子,来看唐野死了没。死的话,就去把茅棚翻个底朝天,也许能搜刮到点钱财。

    这二流子抬头就看见站在那发呆的唐野,唐野的神态不同寻常,蓦然抬头,一双眼睛似乎有烈火在瞳孔里燃烧着,分外可怖。

    “哎呀妈耶!”

    照面之下,二流子竟吓得摔倒在地,如同见着了洪荒猛兽,翻身手脚并用地赶紧逃去,跑出百余步远后,躲在旮旯里,一颗心仍在砰砰乱跳,心有余悸地呢喃道:“这小子的眼神好可怕,像要吃人……”

    唐野浑然不觉,低头下去,慢慢恢复平常。他又觉得饿了,寻思去哪儿弄点吃喝。刚走到外面,就见到一个老头正朝这边走来,眼勾勾地看着自己,瘆人得很。

    唐野被他看得内心一阵发毛。

    老头眼睛渐渐发光,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一双枯瘦的手在唐野身上摸索着。

    唐野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你干什么?”

    那老头咧嘴一笑,牙齿七零八落:“少年,我们昨天见过的。”

    昨天?

    唐野一愣神,他昨天被恶狼帮的人痛殴,当其时惊动了不少街坊邻居,众人围观着看,敢怒不敢言,没有谁出来制止。这么一回想,隐约记得这老头也在围观人群里头。

    老头接着道:“昨天我偶然路过,见到你被打得倒地不起,伤得很重,可今天无意听到你没有死,感到很好奇,所以来看看。”

    唐野冷笑:“那又如何?”他没有怪对方昨天冷血围观,遭遇多了,人情冷漠,早已麻木。况且许多人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没有能力帮助他人。

    老头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少年,你愿意拜我为师,学武功吗?”

    这句话让唐野一下子怔住,脑子“嗡”的一响,变得空白。

第二章:武馆里的老人

    虎啸馆。

    门匾上三个字已经斑驳,在岁月风霜的侵蚀下金字褪色,变得陈旧。

    这是一间武馆,坐落在斜阳路。

    斜阳巷出来便是斜阳路,唐野曾经很多次从虎啸馆门外经过,但从没有进去过。

    申城有很多武馆,大部分集中在飞霞路那边,两旁排列开,足有数十间,极其鼎盛。众多武馆,代表着众多门派。通背拳、咏泰拳、白鹤门、鹰爪门等等,名目繁多,各自传授的武功套路都不同,也有着严格的门派规矩。

    而想要拜师,入门学武,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倒不是说需要资质根骨什么的,最重要的前提是,得有学费。

    学费不便宜,据说拜师红包就得一个银元,入门之后,衣食住宿,各种费用加起来,每个月没有几个银元都待不下去,比入学校读书要贵得多。

    从小到大唐野都很想学武,原因很简单,会武功,就不会再挨打,受人欺负。只是他一贫如洗,哪里学得起?

    所以老头开口叫他拜师入门,他略一犹豫,很快答应下来,被带到了虎啸馆。

    老头姓杨,名叫“三手”,身形枯瘦,脸皮发黄,两颊少肉,双眼深凹,横看竖看,都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唐野本以为虎啸馆另有高手坐镇,然而见到那位坐馆后,他不禁有些傻眼。坐馆叫“吴一手”,更为枯槁,瘦得不成人形,完全皮包骨,一直咳嗽不已,唐野都担心其一不小心咳断气了去。吴一手甚至拄上了拐杖,一走三喘,典型的风烛残年。

    这是武馆,还是老人院?

    唐野内心嘀咕不已。

    杨三手很兴奋的样子:“大师兄,这少年名叫唐野,是我刚找到的弟子,这一下,我们虎啸馆传承有望了。”

    吴一手上下打量起唐野来,目光渗人,随即走上前,伸出瘦骨嶙嶙的手来摸。

    就和先前杨三手的动作一模一样。

    唐野被摸得全身发毛。

    摸完,吴一手微微点头:“骨骼还行,气血不错,也许真能熬得住。”

    杨三手眉开眼笑,开口把唐野昨天挨打重伤,一夜之间康复如初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吴一手看着唐野的目光更加明亮。

    唐野硬着头皮问:“师父,武馆弟子就我一个人?”

    “不是,你还有两个师兄。”

    这数量确实很少,但聊胜于无。如果只得唐野一个,他可真要怀疑这虎啸馆究竟是什么来路。

    但当见到两个师兄,唐野就觉得自己真得拜错师入错门了。

    两个师兄,都是青壮,虎背熊腰,颇为魁梧。可仔细观察,两人目光呆滞,了无精神,嘴角都是歪的,时不时流淌出口水,一双大手,颤抖不已,哆嗦得像寒风中的树叶。

    “他们?”

    唐野都看不下去了。

    杨三手叹了口气:“我不瞒你,本门武功有些刚烈,初习进步极快,但练到一定火候会产生反噬,身子承受不住的话,便会变成这个样子。说实话,他们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唐野吞了口口水:“那不好的?”

    “都死了。”

    杨三手望着他,慢慢道:“我虎啸馆也曾鼎盛一时,武馆当初可是开在飞霞路的,门中学徒近百。但是后来开馆师公吴留手,也就是我的师父突然暴毙,紧接着几位同门师兄弟或一夜苍老,或中风瘫痪……”

    说到这,老人双眼朦胧,有泪光闪烁,显然那些悲伤的往事被铭刻在了心上,永难忘却:“后来我才得知,本门武功有问题。”

    “什么问题?”

    唐野追问。

    杨三手回答:“这武功名为《三通虎》,乃形意拳派中极为凶烈刚硬的招式,当年吴留手师公赤手空拳进入申城,便是凭着此功连败十数位成名高手,打开一片局面,奠定了虎啸馆的根基。当年,他才二十五岁而已,是申城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开馆馆主。”

    “那他去世的时候几岁?”

    “四十。”

    唐野听完答案,不吭声了。

    杨三手瞥他一眼:“据我所知,本门武功的问题在于特性霸道凌厉,对于练习者的身体条件要求很高……”

    唐野忍不住又问:“要多高?”

    杨三手摇一摇头:“我也不清楚需要高到什么地步,但显然,吴师公不符合,我们几个第一代弟子也不符合,后来招收的新弟子同样不符合。现在虎啸馆已经败落,无法继续在飞霞路立足,只得搬到了这里。而且练习《三通虎》不死则废的说法早在申城武学界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敢来拜师。”

    唐野终于明白对方为何会主动收自己入门,还不用交学费,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师父,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听了吓跑掉?”

    杨三手腰杆子一挺,神态肃然:“我是练武之人,不是坑蒙拐骗的下三滥。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入门,我绝不会逼迫。”

    看着他那张皱纹遍布的面容,唐野心有所动,忽然问:“我很饿,馆里现在有饭吃不?”

    杨三手笑了:“当然,不但有饭吃,还有肉。”

    虎啸馆虽然败落,但毕竟还积攒了些家底,而包吃住,也是吸纳新弟子入门最给力的条件,否则谁愿意来学?学武功学成废人,乃至于死人,实在可怕。

    新一代寥寥可数的弟子都是杨三手主动去找的,专门在贫民区物色,挑选身强力壮的对象,基本属于孤儿出身,做苦力的料。只可惜这些弟子们资质马虎,看着牛高马大,实则难以造就,练不到多久,就成为了废人。

    眼看传承就要断绝,虎啸馆要关门大吉,杨三手心急火燎,可能有什么办法?只得继续在各个贫民区寻觅。昨天经过斜阳巷的时候,正好目睹唐野被恶狼帮的人毒打。

    这样的事杨三手不知见过多少,早已司空见惯,看了一会就走了。但今天他起床出门,无意听到唐野并没有死,还居然好了的消息,不由心中一动,赶紧找上门来。他莫名觉得,唐野这种具备惊人康复速度的体质,也许能够修习《三通虎》。要求不高,只要能和他们几个师兄弟一样,坚持个十年八年才倒下便足够。那样的话,虎啸馆也能够重振声威。

    到开饭上桌时,杨三手见到唐野三五下就把一大碗饭扒进了肚子,自己一根青菜还没嚼烂呢。再一转眼,唐野已经要打第三碗饭了,一盘肉不见了一半。按照这个势头下去,这一锅饭三盘菜还不够这小子一个人吃的。

    杨三手阅人多矣,见过许多凶暴吃相,但那些人与唐野对比,简直都是斯文人。当即急了,赶紧扯开喉咙喊:“老五,老五,快来吃饭!”

    一会之后,便有个人从门外走进来。唐野抬头一看,不禁愣住,连肉都忘记吃了。

    因为这个人不是走进来的,他是爬进来的,双手着地,披头散发,看着不像个人,而像一条狗。

第三章:虎痴

    这人在地上爬着,速度倒不慢,很快来到桌边,轻轻一跳,跃上椅子,蹲在那儿,也不说话,双手捧起碗,并不用筷子,直接埋头进去,大嘴吃饭。

    这吃相……

    唐野看着惊奇,仔细端详,见他头发披散开来,长及肩膀,乱糟糟的,有些长发垂落在脸前,遮挡住了面貌,间或露出的眼睛,有幽幽的目光闪露,浑然不像人的眼神。

    其身上穿着的衣服遍布补丁,黄中带灰,颇为肮脏,定然是由于长期在地上爬行的缘故。

    此际饭桌上,就坐馆吴一手、杨三手,以及唐野,现在加上一个古怪的老五。那两个痴呆师兄,一人一个碗捧着,却蹲在墙根边上吃,落了一地饭米。

    吴一手身体不好,饭量很少,喝着一盅浓汤。汤有着浓重的药材味,闻着都让人觉得不舒服。他喝完汤,一会便拄着拐杖进房休息去了。杨三手的饭量也不多,小半碗,细嚼慢咽。那老五吃的速度却很猛,与唐野有得一比。

    唐野这才注意到老五的饭碗都是大号的,一碗足以抵别人的两碗。刚才唐野也是饿坏了,上桌就顾着自己吃,并没有留意其他。

    不用多久,老五的饭碗空了,杨三手就拿着去又打了一碗来。

    唐野赶紧也去打饭,然而只看见空空如也的饭锅,顿时大失所望。好在先前一顿猛吃,好歹填了个半饱。

    杨三手把盘子剩下的菜全部倒进老五的大碗里,摇摇头,心里想:馆里多了个唐野,以后每顿饭得多放两斤米才行;但转念一想,如此能吃,便证明这新入门的弟子身体素质不俗,也许真能练出来。

    没饭吃了,唐野只得干坐着,又好奇地打量老五。

    杨三手干咳一声,缓缓道:“老五,这个是我新收的弟子,叫唐野,你看清楚了。”

    老五终于抬起头,很认真地瞧了唐野一下,随即又低头吃饭。

    杨三手对唐野道:“唐野,这位是你的五师叔,赵五手。”

    “唐野见过五师叔。”

    唐野连忙起身见礼,在对方抬头的时候,他很清楚地看到这位五师叔脸容瘦削,面皮带着一种怪异的黄色条纹,两颊都有,颜色不深,但清晰可见。

    五师叔并不理睬,继续吃饭,很快吃完,然后伸出舌头来,把碗内侧从头到尾地舔了一遍,不放过一粒米饭,舔得干干净净后这才放下,跃下椅子,双手着地,又爬了出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杨三手叹了口气。

    唐野忍不住问:“师父,这位五师叔……”

    “当初我有师兄弟共十一人,师父赐名,以‘手’字为尾缀,中间以数字来排列次序,我名中带‘三’,便是第三个收入门的。”

    唐野摸着下巴,说道:“那坐馆师伯叫一手,定然是第一个入门的,怪不得你叫他大师兄。”

    “他不但是大师兄,还是师公的儿子。”

    原来如此,唐野恍然明白。

    杨三手继续道:“这么多师兄弟中,其实老五天赋最高。只可惜师父死后,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性情大变,不再与我们说话,走路用爬的,睡觉睡地面,甚至还生吃血肉……好端端一个人,变得像头野兽。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练《三通虎》练得走火入魔,落下的毛病……”

    唐野默然,如果自己不是无路可走,也不会拜师入门,这《三通虎》太邪门了。

    天底下,有这样的武功吗?

    想了想,忽道:“师父,我还有个请求。”

    “哦,说吧。”

    “我有个弟弟,我想带他一起住进武馆。”

    说是请求,但语气坚决。

    杨三手望着他,叹道:“行。”

    心里却在飞快算账:又多一个人,又多一张口,只希望胃口没那么大……

    “谢谢师父!”

    唐野大喜:“我这就回去收拾。”

    说着,撒腿就跑。

    “哎……你……”

    杨三手望着满桌狼藉,眼睛都大了,收个徒弟,本来还以为洗碗擦桌的活儿有人包了,没想到还得他这个师父收拾,算什么事呀。

    扑通一响!

    杨三手面色一变,转头就看见蹲在墙根吃饭的一个弟子直愣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快步上去,见其七窍都流出了血,人眼看不行了。

    杨三手眼眸掠过一抹悲哀之色,喃喃道:“又死一个,连这个月都没撑过去。”

    另一个弟子依然蹲在边上,满脸痴呆地努力往嘴里扒饭。

    ……

    唐野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就几件破旧衣衫,和一些零碎东西,全部弄好,装进一口老旧的箱子,提着上街去找小哑巴。

    他离去的时候被一些邻居看见,他们以为唐野要逃跑,离开这个地方了。没钱交份子钱,除了逃别无选择。

    很快,唐野就在街上找到小哑巴。

    小哑巴没有生意,正眼巴巴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什么?哥哥你进武馆学武功了?”

    小哑巴惊喜地叫起来,声音清脆动听,惹得不少人纷纷望过来。

    唐野赶紧捂住她嘴巴,拉着她走。小哑巴这才想到自己敏感的身份,不敢再说话。

    两人来到虎啸馆门口,小哑巴抬头望见,忽而紧抓住唐野的手,低声焦急地道:“哥哥,这里的武功不能学啊!”

    唐野问:“怎么啦?”

    “我听街上的人说的,他们都说学了这里的武功,不是痴傻就是残废,还死了好多人。哥哥,我求求你,我们走吧。我宁愿没有房子住,没有饱饭吃,也不要你学这个武功。”

    唐野挠了挠头发,本来他还想保守这个秘密,免得小哑巴担心,没想到她早知道了。看来虎啸馆早已声名在外,人人避而远之。

    握住小哑巴柔软的手,唐野慢慢说道:“小哑巴,你听我说。除了眼前这个门口,我们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不,我们可以到别的地方去。”

    唐野摇摇头:“你可记得,我们正是从别的地方到这的。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我懂得些道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这个世界哪里都是一样的。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只有这一条路了。”

    小哑巴定定地望着他,其实并没有听明白哥哥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眼泪不争气地不断流淌下来,流成了个大花脸。

第四章:感觉挺舒服的

    小哑巴的到来,杨三手开始颇不乐意。虎啸馆固然还积攒些家底,可也禁不住坐吃山空,多一个人,便多一张嘴,日月积累,消耗不小。

    但很快,对于这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杨三手就改观了:原因无他,小哑巴聪明而勤快。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样样都抢着做,而且做得相当不错。

    由于人手短缺的缘故,虎啸馆内外许多地方疏于打理,显得陈旧破落,可在小哑巴的收拾下,渐渐变得整齐干净起来。

    小哑巴也喜欢上了虎啸馆,以前时常颠肺流离,住着破败茅屋,一旦吹风下雨,就满地漏水。而今住进了真正的房子里头,看着厚实的墙壁,密实的瓦顶,就有一种梦幻成真的愉悦。可想到练武的唐野,她的心又禁不住揪紧。

    第二天早上,唐野在杨三手的指导下开始练武。

    在练拳前,杨三手为唐野准备了一大桶药汁,名为“打虎汤”。不知用多少药材熬练而成,颜色深深,味道极浓。

    “小野,此汤乃是我虎啸馆的独门秘法,唯有坐馆掌握药方,十分重要,绝不可泄露。《三通虎》与打虎汤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没有经受药汁浸泡,练出来的拳软绵绵的,不是老虎,而是病猫。”

    杨三手神情严肃而凝重:“打虎汤蕴含的药力,能让人血气蒸腾,变得旺盛,从而快速提升力量,掌握拳法奥义。正因为如此,药性凶烈,人泡在里面,如同被万道针尖刺身,感觉十分痛楚。这个,你得有心理准备。痛的话,就大喊出来,也许会好受些。但人绝对不能出桶。我会在旁边盯着,按着你。直到泡够半小时,把药力吸收完为止。”

    听着,唐野面色一紧,暗地想:练习《三通虎》的人之所以变得痴呆、身体出毛病、早衰短寿等,莫非与这药力太过于猛烈有关系,等闲人承受不起?

    打虎汤药力凶猛,而且很贵,培养弟子,主要的花销都在这药上了。唐野之前的那两位师兄,却只泡过两三次就出了问题,变得痴呆。

    对于唐野,杨三手很是看重,同样担心其受不住药力发作,于是多叮嘱了一番。

    唐野沉声道:“师父,我不怕痛。”

    从小到大,他不知挨过多少打,曾经皮开肉绽,曾经伤筋断骨,曾经内伤吐血,相比之下,泡药的那种疼痛,又有什么好怕的?

    杨三手点头道:“好,那就脱衣进桶吧。”

    唐野只穿着个短裤,手脚麻利地坐进木桶里,任由药汁浸泡住,剩一颗脑袋在外面。

    杨三手紧张地看着,问:“感觉如何?痛就大声喊出来。”

    刚开始浸药那会,唐野的确觉得浑身皮肤像被针刺在上面,有些疼,然而这痛感很快就过去了,像一阵风。他很奇怪,这情况可与师父说的完全不同。微微低头,似有所见:一道道细微的红丝正不断地涌进自己的身体,好像体内有东西正张开大嘴,贪婪地吞噬一般。

    这是?

    他一晃脑袋,发现看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错觉幻影。

    杨三手见状,以为出了事,赶紧又问:“小野,你怎么啦?”

    唐野抬头,眨了眨眼睛:“师父,我觉得酥酥的,有点麻,但挺舒服的。”

    “舒服?”

    杨三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呆滞:别人泡这药汤,无不痛得像杀猪般嚎叫不已,唐野居然说泡着舒服!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熬错药汤了?

    不可能。

    这药汤都不知道熬过多少次,药方、药材、分量、火候,整套程序丝毫不差。

    那么,最好的解释便是:唐野的体质真得与众不同,看似瘦弱,但五脏六腑坚韧而强大,能承受住凶烈的药力,自然就觉得不怎么痛了。

    杨三手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眼神越发明亮。

    浸完药汤,开始学拳。

    《三通虎》的招式简单而粗暴,众所周知,老虎乃山大王,有三绝招:一扑、一掀、一剪。

    这套武功便脱胎于此,形意化武,扑是拳、掀是爪、剪却是腿法。

    杨三手说,《三通虎》的招式看似简单,实则颇具变化,说这个“三”字大有来头,源自一本圣书的名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一言以蔽之,实战为上,可千变万化。

    唐野暂时不懂那些,他先学的是拳法。

    拳法就一招,没有多少花哨的架式,拳势却最为凶猛,讲究一击必杀。相比之下,倒是对阵时的蓄势待动,以及观察目标动静,审视对方破绽弱点,捕捉出手的时机等,这些注重的东西要复杂得多。

    唐野学得认真,而且学得很快。第一天练拳,就有了些意思。

    如此根骨天赋,着实少见。

    杨三手欢欣不已,只要唐野能练出来,就等于虎啸馆有了希望和未来,说不好,还有重返飞霞路的一天。

    “哥,疼么?”

    晚上的时候,小哑巴烧好水,温柔地给唐野洗脚,轻声问道。

    唐野咧嘴一笑:“一点点,你知道的,我不怕疼。”

    小哑巴仍然担心,毕竟这只是刚开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毛病?

    唐野知道她心中忧虑,一字字道:“小哑巴,你放心,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拳法,我能练。”

    “嗯。”

    小哑巴重重一点头,就算哥哥是在安慰自己,可这时候也要替唐野打气:“哥哥,我相信你行的。”

    已经做了选择,而且早没了退路,便只有昂首前行。

    ……

    “呼!”

    但见唐野双脚往地上一蹬,借势而起,拳头轰出,结结实实地打在摆放在身前的一具木人身上。

    啪的一响,木人飞出一米多远。

    杨三手看着,忍不住拍手叫道:“好。”

    其实唐野这一拳虽然招式有模有样,但拳势未成,力道马虎,只算勉强摸着了门槛,目标又只是个不会动的死物。然而今天,才是他练武的第五天。短短时日,能练成这样,足够让杨三手感到惊喜了。

    唐野收拳垂手,吐一口气,问道:“师父,我这拳练得怎样?”

    杨三手呵呵一笑:“对付两三闲汉没甚问题了。”

    唐野听着,心中欢喜。要知道数天前,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面对别人的拳头,只能逃,而或抱头挨打。

    于是又问:“那在武术界中?”

    杨三手嘴一撇:“这就想谈武术界了?差得远咯,不算入门,还得勤奋练习。”

    他怕唐野自得自满,要敲打敲打:“你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莫说你现在,便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排不上号。”

    唐野紧一紧脸色,虚心求教:“师父,你跟我说说练武的事,好让我开开眼界。”

    杨三手慢慢道:“练武能强身健体,可修心养性。而在这乱世,练武最主要的目的,却是克敌取胜,甚至一决生死。没有那般血性和意气,就不可能学得成功。武功一途,先是练,后是斗。光说不练,那是嘴皮子功夫,是秀才们的事;但光练不斗,也不过花拳绣腿,银样镴枪头,不中用;只有争斗不休,恶斗不止,才能谈武之成败。”

    唐野很认真地听着,这些道理,极为实用,都是前辈们用无数血汗得出的经验。

    从辉煌到困顿,遭遇坎坷,杨三手满怀唏嘘:“血气和血性,乃学拳之根本,缺一不可。我与你大师伯都气血老衰了,一身本领十不存五,成了无牙的老虎……”

    说到这,干咳一声,觉得唠叨啰嗦了,就道:“反正你记得,学武功,是要争胜负,定生死的。如此一来,就分了高低层次,共三重,明劲、暗劲和罡劲。你现在还不算入门,没有练成劲,只是比常人更大力以及会用力而已。”

    这一下,唐野是清楚了,忍不住又问:“那师父你练到哪一步了?”

    杨三手叹口气:“我天赋不济,最高也就明劲大成,师公巅峰时,可是暗劲大成了的。”

    唐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只要练得暗劲大成,就能在武术界打出名头来了?”

    杨三手听着,鼓起了眼睛:“你小子,未学走路就想飞,你以为暗劲大成那么好练?”

    他一拍唐野脑袋:“少磨嘴皮子了,继续练!”

第五章:血性

    “卖报卖报,交际花方一涵再度上演大胆之举,夜宿寒云寺……”

    “昨日白鹤门正式向鹰爪门下战书,鹰鹤大战一触即发……”

    带着鸭舌帽的报童高声喊着,小跑而过。

    嘟嘟嘟!

    一辆黑色的汽车粗暴地行使着,不耐烦地响着喇叭。

    哼哧哼哧!

    穿着汗衫的车夫拉着黄包车大踏步走来。

    在申城,斜阳路算不上繁华大街,但也甚为热闹。以前这热闹与唐野无关,但而今,他已然成为其中一份子。

    由于熬制打虎汤的五味辅药用完了,一大早,杨三手就给唐野钱,让他到前面不远的药铺抓药。

    一共泡了三次药汁,虽然也有些不良反应,比如干呕、眩晕、拉肚子等,但都是偶尔有之,小问题。总体而言,唐野对打虎汤的适应程度相当之好,好得连坐馆吴一手都感到匪夷所思。他跟杨三手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有着切身感受和体会。对于泡打虎汤舒服得像泡温泉的唐野,吴一手实在无言以对,要知道他们刚开始泡的时候,可真是痛不欲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唐野目前的表现,已经远超过了他们。这样子的,绝对是天生的练武料子。

    准确地说,是练《三通虎》的料子。

    假以时日,不出岔子的话,一定能练出来。

    唐野穿着短式布衫,看上去,依旧是个瘦弱的少年模样,只是一双眸子,目光变得沉静许多。

    “老板,抓药。”

    来到药铺里,唐野把单子递过去。

    “好嘞。”

    一个伙计走来,拿了单子,瞧了瞧,就开始麻利地抓药。这世道,能到药铺里当学徒,是一份很好的差事。以前唐野也曾想过来做,但没人介绍,入不得门。

    很快,五大包药就抓好了,唐野给了钱,提药出去。

    太阳已经升起,今天的天气很好。

    到了外面,唐野微微一怔,他被人盯上了。

    两个汉子站在那儿,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唐野记得这两张凶狠的脸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恶鬼般的笑声。下意识地,他空着的左手握成拳头,血液仿佛被点燃了,渐渐沸腾。

    “小瘪三,果然是你!”

    一个汉子双臂抱胸,冷然说道。

    “哼哼,还以为你被打死,或者跑了,没想到又被老子撞上,交钱。”

    另一个汉子上下打量几眼,感到意外,那天可是把唐野打得重伤,怎么现在看着像没事人一样。

    唐野问:“多少?”

    “规矩是一百个铜板,可你拖了几天,现在就得交一百二十个铜板了。多的,当利息。”

    唐野目光平静:“我没钱,而且也不会再交钱。”

    汉子双手搓在一块,狞笑道:“这么硬气?呵呵,看来上一次打得还不够,这一次,非把你打死不可。”

    唐野抬头,朝着另一侧看去。那儿杵着两名身穿蓝色制服的巡捕,正叼着烟,懒洋洋的模样。

    那汉子洞悉了唐野的意思:“小子,你别指望有人会管闲事来救你。这儿是斜阳路,是我们恶狼帮的地盘,那两巡捕和老子是兄弟,昨晚还一起喝酒来着。”

    说着,朝那边一挥手。

    两名巡捕微微点头示意,心领神会地转过身,背对这边,表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都看不见。

    唐野见着,双目一垂。

    两恶狼帮的汉子满脸戏谑之意:“失望了吧,接下来,你会绝望。”

    说着,一左一右,齐步逼来。

    唐野眼光一瞥,已经瞧出了破绽,足部发力,人弹射出去,一拳就把左手边的汉子打倒在地,随即反手一肘子,另一个汉子只感到面门一麻,天旋地转,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已经满脸是血地晕死过去。

    一照面,撂倒两人,唐野兴奋不已。体内气血蒸腾着,似乎意犹未足。他吸一口气,压住那股嗜血的冲动,否则的话,真会上前,活活把对方打死。

    这《三通虎》,果然有些邪门。

    “血性+1!”

    “血性+1!”

    脑海里,那个沧桑的语音再度响起:“血性者,自强不屈、赤诚好义、任侠除暴也。当你积攒到一定数量的血性,可获得某些特殊的奇门异术……”

    “奇门异术?”

    唐野心有波澜,但神情不变。这血性获得倒好理解,有条件限制,比如故意寻滋闹事,滥杀无辜等,却是无法取得。

    “唿唿!”

    唿哨声急促地吹响,那边背对的巡捕听到了惨叫声,意识到不对,转过头来,见到恶狼帮的汉子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赶紧抽出腰间警棍,冲了过来:“你是什么人,竟敢当街行凶,立刻把手举起来!”

    唐野慢慢把手举起,想着对策。

    就见杨三手快步走来,满脸赔笑地道:“两位巡捕大哥,他是我虎啸馆的人,与恶狼帮的帮众切磋比武,一时失手,都是误会。”

    来到跟前,伸手一掏,送过去两枚银元。

    一人一枚,两个巡捕不着声色地收了,得了好处,嘴里说道:“比武就到擂台去,不要在街上生事。”

    杨三手笑道:“下次不会了。”

    拉着唐野就走。

    把银元揣好,两巡捕上去把恶狼帮的人拍醒:“对方是虎啸馆的,有什么事,还是让你们宋帮主出面吧。”

    两汉子吃了大亏,脑袋还是昏的,一个肋骨断了,一个面门都被打坏。之前在唐野面前,他们吹嘘说与巡捕是兄弟,事实上就是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对方。真出了事,人家能帮衬句话,已经是给了面子,于是互相搀扶着,踉跄离去,找帮主搬救兵去了。

    “这两家伙,怎地与虎啸馆的人起了冲突?”

    一巡捕说道。

    同伴回答:“也许是见虎啸馆没落已久,就动了心思吧。”

    “没眼色,人家虽然破落,但确实有功夫的。杨老头,吴老头,可还没死呢。”

    “他们这样子,也撑不了多久。”

    “那不一定,你看见那少年不,十有八九,是虎啸馆新收的徒弟,下手真狠,要是给他练起来了,虎啸馆的招牌就不会倒。”

    另一巡捕摸着下巴:“这事古怪呀,不都说虎啸馆的武功练不得,后面收的弟子,非死即伤,没个成器的。”

    “大概是虎啸馆时来运转了吧,反正我们不管这些,好处落袋,才是实打实的。对恶狼帮,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虎啸馆,也能送个顺水人情。咱们巡捕房,做的便是这左右逢源的买卖,风生水起,稳赚不赔。”

    两人说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章:霸气侧漏

    “师父,我惹事了。”

    武馆内,唐野低着头。在斜阳路这边,恶狼帮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帮会上下,有着上百人。

    杨三手坐在上面:“是你找的他们,还是他们找的你?”

    唐野回答:“在药铺外意外碰见。”

    杨三手问:“如果没遇上呢?”

    唐野想了想:“学了武功,我会去找他们。”

    杨三手哈哈一笑:“不错,不愧是我虎啸馆的弟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什么以德报怨,我呸,世道人心便是这么被惯坏的。”

    唐野不无担忧:“我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杨三手哼一声:“那又如何?虎啸馆虽然没落,但招牌摆在这,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宋老粗若是敢来,咱们便与他说道说道。”

    唐野听过“宋老粗”这个名字,是恶狼帮的帮主。

    “在申城,恶狼帮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帮会而已。”

    杨三手不屑地道:“要是年轻十岁,我直接打上门去,拆了他字头。”

    顿一顿,慢慢道:“上一次你被打,我没有出手,自有苦衷。这世道,不平之事那么多,根本管不过来。况且,我与你坐馆师伯的身子骨,也渐渐力不从心。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是虎啸馆的弟子,那你的事,便是我们的事,于情于理,我们都会替你出头。”

    唐野点头道:“多谢师父。”

    杨三手语重心长地道:“不过你也记着,虽然练了武,却也不能张扬跋扈,为人做事,得有分寸。这申城,水深着呢,有太多的人物是我们招惹不起的。那些高人一等的洋鬼子不用说,下面的巡捕房也是穿着虎皮,拿着枪杆子的;而飞霞路的诸多同行,个个都是狠角色,颇不好惹;还有那两个大字头,三水商会和龙城,好在他们都盘踞在别的繁华地区,一般也不会伸手过来……”

    唐野认真地听着,其实这些东西,他流浪的时候多多少少也都听过。小人物之所以能活下来,不外乎逆来顺受,以及擅于趋利避害。

    道理,他都懂得。

    杨三手说:“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你要勤奋练功,只要学有所成,就能成为人上人。”

    唐野目光坚毅:“多谢师父教诲。”

    中午时分,恶狼帮的人就找上门来了,来势汹汹。小哑巴忧心忡忡,在她看来,恶狼帮可是一大恶势力,招惹不起,不知虎啸馆能否应付得来。

    厅上,领首的宋老粗年约四旬,身材矮壮,留着一丛虬须,一对豹眼,目露凶光。

    他一拱手,学着武人做礼:“吴坐馆,你虎啸馆的人打伤我的手下,不管如何,都得给个交代。”

    吴一手坐在主位上,斯条慢理的样子,开口问站在边上的唐野:“小野,你说说,是谁先动的手?”

    唐野答道:“他们一看见我就冲上来,还说要把我打死。”

    杨三手嘿嘿一笑:“宋帮主,你听到了?”

    宋老粗哼一声:“收坨地费,乃是规矩;不交就要挨打,天公地道。”

    杨三手笑呵呵:“但是如今,小野已经是虎啸馆的人。我虎啸馆属于国术精武会,按规矩,是不用交什么保护费的。我们交的,是会费。”

    宋老粗听着,脸上肌肉抽了抽:“我的人又不知道,况且几天前,这小子还是斜阳巷的小瘪三。”

    杨三手脸一板:“那现在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

    “你!”

    当着一众手下的面,宋老粗哪里肯被对方三言两句打发,丢了面皮,阴测测道:“杨三手,你们虎啸馆一年不如一年,都快要被取消国术精武会的资格。到了那时,破落户都当不成了。”

    杨三手脸色一寒:“这,便是你敢带人来的原因?”

    宋老粗不甘示弱:“是又如何?”

    “找死!”

    杨老三一拍桌子,身形暴起,窜了过去。

    宋老粗吃惊,下意识地就往后面躲去。他虽然是恶狼帮的帮主,但这帮会本就是由一群泼皮闲汉组成,说乌合之众不为过。帮会上下,欺男霸女,靠的是人多势众,心狠手辣,但并没有几个会武功的,基本是街头乱斗的架式。宋老粗倒学过些散手,只是马虎得很。

    嗤!

    他退得慢了,胸口处被挠了一爪子,衣衫撕裂,五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哗啦啦!

    身后带来的十多名帮众见帮主被打,立刻亮家伙,有匕首,有短斧。

    唐野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出手,当真是身形鬼魅,虽然少了些老虎的凶猛霸气,却更是狠辣。

    杨三手一招得手,冷冷笑道:“宋老粗,你确定要在虎啸馆撒泼开打?”

    宋老粗脸色极为难看,喝道:“走。”

    带着手下离开。

    出到外面,一个心腹低声道:“帮主,就这么撤了?传扬出去,咱们就成笑话了。”

    宋老粗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痰:“那杨老鬼的功夫虽然比以前差了,可底子还在,别忘了,还有个吴老鬼。”

    那心腹道:“就两个病秧子,功夫厉害又如何?咱们人多,可以叫人,把帮会兄弟全部喊来,我不信他们能挡得住。”

    宋老粗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骂道:“你傻呀,虎啸馆后面可是有一个国术精武会,闹大了,谁都没好处。浦你老母,这些练武的都是疯子,极为护短,说动手就动手,还讲不讲道理了?”

    其心有余悸,刚才杨三手那一爪子要是再深几分,便是开膛抓心的后果。

    挨了打,心腹不敢再吭声。

    宋老粗恨声道:“这事暂且忍下,我可听说了,国术精武会三年一度的考核比武在今年十二月举行,那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虎啸馆没有弟子,就没人上台,光靠两个病秧子,撑不起武馆的招牌。到了那时,他们就会被精武会除名。没了依靠,我要他们满门死绝。”

    一众手下连忙拍马屁:“帮主英明!”

    虎啸馆内,吴一手已经起身慢吞吞地回后宅房间了。目送步履蹒跚的师伯背影,唐野早没了丝毫小视的心思。刚才师父露了那么一手,便霸气侧漏,硬气得很。师伯为坐馆,自也不会差到哪去。

    杨三手看着他,问:“小野,这宋老粗你怎么看?”

    唐野回答:“梁子已经结下,日后还有麻烦。”

    杨三手很满意:“这些帮会恶棍,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只会欺凌良善弱小,他们今天是退了,可等虎啸馆出了问题,现出破绽,他们就会像饿狼一般再度扑上来。那么,面对这样的敌人,该如何处理?”

    唐野双目闪亮:“日夜防贼,不如直接杀贼。”

    “好!”

    杨三手击掌赞道:“我能教你武功,但秉性心志,却只能靠自己养成。你自幼颠肺流离,受世间白眼,见人心险恶,身陷浊世,能有这般认识,实在难得。”

    越说越是欢喜,觉得自己真得捡到宝了:“此事因你而起,就交给你去了结,就当是一次实斗。”

    “好。”

    唐野答应得干脆:“师父,那我就去练拳了。”

    “去吧。”

    等唐野离开,杨三手满脸都是欣然之意。唐野能适应打虎汤浸泡,《三通虎》上手颇快,已经足够让人满意,更惊喜的是这徒弟性子沉静,不骄不躁,还懂得事理进退,浑然不似是出身贫民窟的无根孤儿。

    是棵上佳苗子,希望能把《三通虎》学到大成,发扬光大,重振虎啸馆门楣。

    这时候,小哑巴忽然快步跑来,急声道:“杨师父,大个子师兄在院子里坐着坐着,突然就倒在地上,翻了白眼……”

    听着,杨三手双眸有悲哀之色:那两个前后不差几天收进门的徒弟,终是抗不过去,先后死去了。

    那么,下一个会轮到谁?

    自己吗?

第七章:古书秘卷

    晚上,屋里点起一盏油灯,灯火昏黄。

    唐野洗了身子,坐在床上怔怔出神。他在想着白天时,杨三手对宋老粗出的那一爪子。

    《三通虎》共有三式,拳、爪、腿,招式简单而粗暴,不过杨三手使出的爪功,却是飘忽鬼魅,不同正常的套路。

    是了,师父曾经说过,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平时练功,一板一眼,可真正到了实战,招式就得随人而动,随时应变。

    这个,才是《三通虎》的精髓所在。不拘泥,不迂腐。

    有些东西,杨三手目前还没传授给唐野。毕竟唐野刚入门,刚练武,一下子灌输太多,反而可能贪多嚼不烂。不过这并不妨碍唐野自己通过观察来洞悉其中微妙,如斯心得,往往比别人教导来得更加深刻。

    此谓“悟性”。

    思考一阵,若有所得,注意到小哑巴耷拉着脑袋,似有心事,就问道:“小哑巴,你怎么啦?”

    虎啸馆内有多余的房间,但小哑巴早已习惯与唐野住在一起,就选了个较大的房间,铺出两张床来。

    住进武馆后,小哑巴恢复了本来面目,虽然仍是短发,但面容俏丽,明眸皓齿,一看便知是女儿身。生活苦累,她却是丽质天生,渐渐就长得亭亭玉立。

    小哑巴抬起头,面孔有泪痕。

    唐野一愣:“你怎么哭了?”

    “哥哥,我担心你。”

    小哑巴声音显得沙哑,分明是躲着哭过一场。

    唐野以为是宋老粗带人闯到武馆的事,把她吓着了,安慰道:“恶狼帮那边没事的,他们不敢再来了。”

    小哑巴摇摇头:“不是那个……今天大个子师兄死了,就倒在我面前。我,我怕下一个会是哥哥……”

    说着说着,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唐野上去把她搂住,轻拍其背:“你想什么?我好得很。我说过了,我跟他们不同,这武功,哥哥能学。”

    小哑巴哽咽道:“只是那大个子师兄死时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怕。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哥哥,你说他怎么愿意来这学武呢?”

    唐野苦笑道:“生活所逼,走投无路,有个路走,谁还管得其他?”

    顿一顿道:“这事怪不得师父他们,武馆只是提供一个选择,事先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没有半点欺瞒逼迫。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况且,咱们这些人的命,本就没人在乎。”

    小哑巴叹口气:“杨师父他们确实够善心了,若是心黑的,恐怕早把大个子师兄给赶走,任其在外面自生自灭,哪里还会养着废人?”

    唐野点头道:“师父,师伯,都是好人。”

    小哑巴想起一事:“就是那个五师叔瞧着古怪,有些可怕。”

    提到赵五手,唐野笑道:“五师叔虽然不善说话,行为怪癖,但我相信,他亦非恶人。只要多加接触,就能相处得很好。”

    小哑巴道:“但愿如此。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我们有地方住,不怕刮风下雨;每天都能吃饱肚子,有白米饭吃,还有肉。比起以前,不知好上多少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眨了眨大眼睛:“只是武馆这样,天天有出无进,会不会哪天就没钱了?”

    其忧患意识很重,早有了这样的顾虑。如果虎啸馆破落,那他们又将流离失所,无所依靠。

    唐野也想过这个问题。

    正常的武馆,其实也是一门生意。只要功夫好,有名声,就有人登门求教,学费是一笔重要的财源。一些大武馆,名下还有着不少产业,比如田地、酒楼等;差一些的,馆中的师傅,还能出去帮人助拳,站台,从而获得不菲的报酬。

    然而这些,基本都与虎啸馆绝缘。

    虎啸馆收徒弟,不但没学费,还得补贴,才有人肯来;而原本师公攒下来的一些产业,早变卖干净,皆因武馆出了问题,肯定守不住的,既然如此,不如卖掉折现;至于吴一手和杨三手,以他们现在的样子,更不好轻易与人动手了,每动手一次,恐怕都会加重身体的负荷,加剧消耗本就不多的寿元。

    如此一来,等于断了生计来源。可每天的饮食用度,却是无法省下的。加上吴一手的药汤费,以及现在熬制给唐野练拳的打虎汤,那花销可就大了。

    唐野今天去药铺拿药,光是五味辅药,就用了整整五块银元,那主药的价格可想而知。

    简直是无底洞。

    这般下去,虎啸馆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一些事,杨三手没有跟唐野提及,但唐野心里却想得清楚。

    但能怎么办?

    唐野沉思着,忽而想到一个路子,一对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

    在另一边,杨三手来到吴一手的房间,房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瞧着在床上静坐的师兄,杨三手心里暗叹一声:他们看着风烛残年,但实际年纪还不到四十,这般年纪,别的武人,正当壮年。

    吴一手问:“老三,咱们的钱不多了吧。”

    杨三手点头:“不多了。”

    把手中的账本递过去:“都在这里了。”

    吴一手接过,但没有看,而是随手搁在桌子上:“该怎么办?”

    杨三手道:“节省点用,大概能撑到入冬。到了那时候,国术比武要开始了。我觉得,这件事更重要,关系着咱们虎啸馆的牌子是否还能挂得住。”

    吴一手慢慢道:“不错。”

    杨三手干咳一声:“换做以前,这场考核是没希望了。但现在,我们有了唐野。”

    吴一手伸手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子:“小野的确是个好徒弟,天赋根骨,心性悟性,都是上佳。老天爷开眼,不让咱们死绝。”

    杨三手道:“所以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管,就教小野,护着他,只要他学有所成,便有了机会。”

    吴一手深以为然,叮嘱道:“但也不能操之过急,马虎大意。打虎汤的药力实在霸道凶烈,小野毕竟还是个少年,正在长个子的阶段,要多加注意,有不对劲的地方,及时停住。”

    杨三手道:“师兄放心,我会小心的。”

    吴一手又问:“老五那如何了?”

    杨三手苦笑道:“老样子,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吴一手叹口气:“随他吧,他虽然疯怔了,但身体比你我要好得多,算是有得有失。”

    杨三手问:“师兄,你说老五的武功还在不在?”

    吴一手想了一阵:“应该在吧,可也说不准,好几年没见他动过手了,但愿还在。”

    等杨三手离开,关了房门,吴一手下地,神情郑重地从角落的暗格处取出一物,是一卷书的模样,明显属于老物件了,非纸非帛,而像是皮质一类,就不知是什么皮。

    此为虎啸馆的镇馆之宝,上面记载着打虎汤的药方,以及《三通虎》的法门。

    但其实,这卷秘笈是残缺的。昔年吴留手上山采药,遭遇暴风雨,在寻找避雨的地方时,意外地从一处隐秘的岩洞里获得古皮卷。其悟性颇高,通过阅读理解,竟让他琢磨出了《三通虎》来。他本该有更高的成就,无奈遭受反噬,壮年早逝,留下的东西,自然传给了儿子吴一手。

    临终前,其有遗言,说此卷古书有大玄妙,只要有所领悟,便能受用无穷。

    多年来,吴一手一直在尝试着揣摩该秘卷,可惜一无所得。秘卷上似乎笼罩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稍看久些,人便头晕脑胀,甚至恶心干呕,再也看不下去。

    “如果小野真能练此功,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该把秘笈原本传给他了。也许,他能看出新的东西来……”

第八章:练武奇才

    “咱们这门《三通虎》,拳法本身,大有讲究。‘通’者,变也。其中精髓,在于待时而动,待势而行。你看那老虎在山林捕食,其虽然是山大王,可绝不是单靠蛮力横行。它先是隐藏在林间,借助枝叶草丛隐蔽,一动不动,等猎物靠近,露出破绽,它才会猛然扑出来。”

    庭院中,摆放着各种练武的器物,木桩、石锁、兵器架等。

    杨三手坐在那儿,慢慢说道。

    唐野认真地听着,如今他对于武功的概念,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识。但越是认识,越觉玄乎,很多东西,可能都要跟人过招后,才会真正理解。

    正应了师父之前教的:说不如练,练不如斗。

    杨三手很满意唐野虚心学习的态度,喝了口茶:“你有什么要问的?”

    唐野开口:“我什么时候能学爪功?”

    杨三手放下茶杯:“爪法与拳法不同,拳法讲究凶猛之势,一击必杀;爪功则飘逸得多,有个巧劲在里头,要诀在于拿捏住敌人的命门所在……你的拳法,已经有些样子了,但还没有养出劲道,就学不得爪法,学了也没用,虚有其表,拿不住人。”

    唐野又问:“什么是劲道?”

    杨三手呵呵一笑:“这是个在武术界约定俗成的说法,人皆有力气,力气大小,因人而异,好比老人小孩,他们的力气就不大,搬抬不动太重的东西;而有些人身体强壮,甚至天生神力,那就厉害多了。武功,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如何练力,以及怎样使用力气的技艺。否则的话,空有一身蛮力,不会运用,也是徒劳。好比码头那些苦力,他们力气都不小,又有甚用?碰到会武功的人,人家一个能打十个苦力,这就是差别。”

    他惯于教导,娓娓道来。

    唐野听得搔头:“这些我明白,但我问的是关于劲道的事……”

    杨三手一笑:“急什么,这就说到了。不同的武功,练力法门也不同。而当力道练到一定程度,可就不光光是大力那么简单了,能聚力成团,是为劲。劲道无形有质,能随心所欲激发,与此同时,威力倍增。做个比方,一般的力气,像是水流在地面上,是松动散漫的;而当凝聚起来后,可变为一股居高泻下的瀑布,有个势在里面了。同样是水,但冲击力截然不同。”

    唐野疑问:“只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就表示已经练出来了呢?”

    杨三手一瞪眼:“谁说看不见摸不着,你练手的时候,一拳打出,力道大小,威力如何,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劲道分三种,明劲、暗劲、罡劲,明劲不用多说,摆在明面上的。暗劲可了不得,往你身上轻轻一拍,你外皮不伤,脏腑皆损。这等招数,用来伤人,一打一个准,你被人害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唐野听得凛然:“这么厉害?”

    杨三手呵呵笑道:“还有更夸张的,说是暗劲大成,能隔山打牛。”

    唐野忍不住问:“师公不就是这样?”

    杨三手一撇嘴:“都说是夸张的说法,世间哪有这样的功夫?能隔山打牛,那不是武人,是神仙了。”

    唐野哑然失笑。

    杨三手道:“至于罡劲,那不切实际,就不多说了。其实我也不知具体如何,那个境界玄乎其玄,传闻之中,真像神仙一般。有个说法,国术大师杨展堂能空手捕雀,雀在他张开的手中,展翅欲飞,却飞不得,此乃绝技。据说是他摸到了些罡劲的门槛,所炼化出的一丝罡气,笼罩在麻雀身上,使得它飞不起来。只是外人看不到那道罡气,就以为神了。”

    唐野听得入神。

    杨三手一摆手:“这些东西,听听也罢,为人练武,最重要是脚踏实地,勿要好高骛远。你先好好打熬力气,依我看,大概半个月后,你应该能练出劲道来了。”

    《三通虎》本来就是一门速成的功夫,用上药力凶猛的打虎汤催发人的气血,事半功倍。不过学得快,后遗症也多,简直是用透支生命的代价来学武,一般人难以承受。

    说了一大通,杨三手有些乏了:“你先练着,我去歇会。”

    唐野叫住他:“师父,我觉得我已经练出劲道了。”

    杨三手一愣神:“你觉得?”

    唐野走过去,面对一具木人,猛地发力,一拳轰出。

    砰的一响,木人飞出丈余远。

    杨三手快步过去一看,见到木人的面部已经凹塌下一块,轰出了个拳头的印迹,碎裂开来。

    这等情形,分明是力气凝聚成团才能打出来的。

    他呆了一下,大声问道:“小野,你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唐野老实回答:“昨天下午练拳时,每次出拳,总觉得力气大了许多,运转之际,也变得自如了。刚才听师父这一说,才知道那便是劲。”

    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出来,劲成之际,当其时还获得血性+1,数量不多,但相当惊喜,敢情是符合获得血性的条件之一“自强不屈”了。所谓“自强”,字面上便是勤勉奋发,有所成就。那么以后,若是武艺进步,肯定能获得更多的血性。

    杨三手看着他,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十天,前后不过十天,就达到了明劲的地步,正式成为武人,难道说,这就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老头子激动起来,第一时间跑去告诉吴一手,分享这份喜悦。

    后面唐野叫道:“对了,师父,这两天我睡到半夜总被饿醒,咱们晚饭,能不能多放两斤米?”

    杨三手听见,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很快,吴一手就跟着他来到,亲自去看被打烂的木人。

    在武馆里,被制造成木人用来练手的木料,虽然不是完全实心,但要比一般木板坚硬得多,能将其打烂,那劲道可想而知。

    看完,吴一手吐一口气:“力道凝聚,明劲无疑,虽然还有些逸散,但已经完全入门了。”

    顿一顿,问道:“小野,你打这一拳后,是否觉得手疼,觉得累?”

    唐野眨了眨眼睛:“累吗?不觉得。”

    说着,原地一蹦跳:“我就觉得手臂有一点点酸。”

    吴一手看向杨三手,叹道:“老三,这便是拳怕少壮的道理。”

    杨三手眉开眼笑:“我收的徒弟,又少又壮。”

    吴一手干咳一声,大声道:“小野,你练出了明劲,可以学爪功了。从明天起,我来教你,还有腿功,一并教了。”

    杨三手当然没意见,在后两式武功的造诣上,师兄可比他厉害得多。而且整个虎啸馆,就只得唐野一个徒弟了,还分什么彼此?

第九章:屈辱

    “武功乃搏击之术,用来对阵,不但分胜负,更定生死。既然牵涉到生死大事,就不能讲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吴一手背负双手,慢慢说道:“生死攸关,更没有什么高尚与卑鄙之分,攻敌之脆弱和要害的地方,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所以不管形意,还是八卦,而或太极,都善于攻击敌人的下阴、眼睛、喉咙……咱们这门《三通虎》同样如此。腿法爪功,精髓在于阴狠毒辣,插眼、撩阴、锁喉等。小野,你不要认为这是下三滥的招数,觉得不够光明磊落,就不想学了。”

    唐野站在那儿,认真地道:“师伯,我明白的。以前我流浪街头,身上常常带着一袋石灰粉,被人欺负了,打不过的话,我会撒石灰粉到对方的脸上,弄伤他的眼睛。这样,我就能逃走,甚至反败为胜了。”

    吴一手哈哈一笑:“不错,是一样的道理。好,我现在就教你爪功。《三通虎》中,拳法的特点是势大力沉,腿功是神出鬼没,这爪功,则是变化多端。每次出手,都是直抓要害,锁拿关节之处。”

    他一边讲,一边示范。

    唐野看得全神贯注。

    随后,吴一手干脆把唐野叫到身前,拿他当目标,一处处演示爪子该抓取的部位。

    每一次,都是虚抓,并未用劲。但唐野能清楚地感受到,如果自己真被抓中的话,绝对不会好受。重则瘫痪,刹那间丧失抵抗的能力;即使轻的,也会筋骨受损,战力大减。

    “这些,都是人的要害部位,也是十分脆弱的地方,哪怕一身横练功夫都很难把这些部位练到火候。练武功的,得把人体特征给摸熟悉,如此,才能掌握到弱点。反过来说,对敌之际,同样要守好自己的要害,不被人击中。”

    吴一手叮嘱道:“《三通虎》是攻强守弱的武功,攻势凌厉,可一套打完还无法取胜的话,气势便会衰弱。这一点,你要谨记,对阵之际,不要鲁莽出手,要蓄势,要待时而动,敏锐捕捉到战机。”

    唐野点头道:“我记住了。”顿一顿,问道:“师伯,那如何能把气势一直保持住?”

    吴一手回答:“如果你气血旺盛到了某个程度,源源不断,气势劲道自然能持久。只是谈何容易?人力毕竟有限,《三通虎》消耗又大,每一招出,都十分耗费精元。好在你年轻,能轻松适应打虎汤的药力,是个异数,日后武功大成,也许能达到‘气吞如虎’的地步。然而这武功太过于邪性,我和你师父现在的样子,你都见着了。我无法明确你会在什么年纪开始衰老,趁年轻时,凡事量力而行,勿要透支过度,起码能活得久些。”

    唐野听着,若有所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要完成一个“夺回祖人头骨”的事件任务,期限在三年之内,若是失败,则会遭受血脉反噬,死于非命;而成功的话,可能就会离开这儿了。

    因此,时间是个紧要的因素,至于透支什么的,反而无所谓。

    无奈对于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唐野目前仍是疑惑不解,还没弄明白过来。连那祖人头骨是个什么东西都懵然不知,更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吴一手见唐野陷入沉思,还以为其担忧未来的命运,不禁黯然一叹:连自己父亲在修炼《三通虎》后都难逃厄运,唐野能成为例外吗?恐怕很难。幸好以目前的状况,唐野适应的程度相当良好,只要成长起来,至少能撑住虎啸馆的招牌了。

    后继有人,日后吴一手才有脸去九泉之下面对父亲。

    他吐一口气,沉声喝道:“小野,不要想多,开始练吧。”

    唐野心中一凛:“是。”

    当即开练。

    呼呼呼呼!

    很快,院子里便响起一道道声响,遒劲有力,呼啸出声。

    ……

    在后方的院子,天井边上,小哑巴正在洗衣服。她若有所觉,抬头去看,见院墙之上趴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一双眸子,发着幽幽的绿光,浑然不似人的眼神,正眼勾勾地看过来。

    小哑巴鼓起勇气,脆生生唤道:“五手师叔,你身上的衣服很脏了,也破了,要不要换下来,我帮你洗,补一补?”

    赵五手似乎受惊,猛地一缩,像一头大猫,纵身落到地上,一扭身子,手脚并用地爬走了。

    “真是个怪人哩。”

    小哑巴轻声嘀咕道。

    她不由又抬头去看,见那院墙有八九尺高的样子,刚才赵师叔跳下来轻悄悄的,听不到什么声响,很是敏捷。

    但是这也不用大惊小怪,他是师叔,会武功很正常。

    小哑巴就继续搓洗衣服。

    ……

    教徒弟,一个人就够了,多了反而会造成干扰。唐野有师兄在教,杨三手闲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得空闲,要出去买一味主药。

    这药是用来熬打虎汤的,由于唐野适应药汤的程度很理想,与吴一手商量过后,两人决定把打虎汤的药力提一提。

    要增加药性,就得添药。

    药贵,且不好买,但为了唐野,任何的付出都是值得。

    今日的斜阳路有些冷清,一个报童小跑着,嘴里大喊:“卖报卖报,惊天大新闻,东瀛十万军队开拔,已经进入鲁胶半岛,战争一触即发……”

    “卖报卖报,申城风云动荡,据传东瀛帝国已与雄卢、英伦两国达成共识,利益均分,东瀛租界成立在即……”

    听到这些,杨三手双拳不由自主紧握,手背青筋绷起,他心中愤懑,想要大喊一声:我们炎黄之地,怎能让外族随便入侵,像分猪肉一般,哪一块肥就分哪一块呢?

    究竟是为什么?

    杨三手想不明白,他知道那所谓东瀛帝国,国土小得很,称弹丸之地不为过,却能跑到这儿作威作福。

    简直是耻辱。

    杨三手渐渐松开双手,颓然一叹,喃喃道:“看这样子,申城很快就要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前几年,几位国术大师奔走呼告,提出要‘以武强种’,这才有了国术精武会。然而以后一定是洋枪大炮的天下,吾辈练武的,就算练得再厉害都是血肉之躯,怎么挡得住别人的子弹?”

    他脸上神态彷徨而挣扎,随即又想到:斜阳路这边隶属英伦租界,日常秩序还算稳定,即使东瀛租界建立,彼此之间,应该也能相安无事吧。

    “但明明是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之上,却只能乞求外族人的庇护,这等屈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杨三手脸色黯然,慢慢走着,瘦弱的身形变得更为佝偻了。

第十章:雨在下,血在烧

    接连几天都在下雨,雨水滂沱,不少低洼的地方都淹了。

    今日雨势终于渐渐停歇,到了黄昏时分,天色昏沉。

    兴福昌,灯火明亮,一如既往般热闹喧嚣。

    这是恶狼帮的大本营,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一院是赌档,一院是烟土馆子,后面的,则是帮主宋老粗的住所。中间设个小厅,专门用来出纳收钱。

    在申城,恶狼帮算是个小字头,势力范围内有一条街道,两个巷区。兴福昌做着赌毒生意,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知多少人为此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小厅里,宋老粗翘着二郎腿,手夹一根烟管,时不时放到嘴里抽一口,再徐徐吐出烟圈,十分惬意。不远处摆放一张大木桌,桌上叠着账本,还有一把把的零碎纸钞,以及不少铜板、银元等。两个穿着长衫的人正在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计算着数目。

    一个短衫帮众走了进来:“帮主,斜阳巷的刘阿福还不上钱。”

    宋老粗问:“他欠多少?”

    “利滚利,已经五个银元了。”

    宋老粗顿时眼一瞪:“那还等什么?他不是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吗?没钱还,就拿女儿抵账。抓了人,直接卖到醉春楼去。”

    帮众咧嘴一笑:“帮主,要不要先把他女儿送到你这,开开荤?

    宋老粗眉头一挑:“你懂什么?醉春楼的规矩,雏儿才能卖得上价钱。再说了,就那瘦骨伶仃的黄毛丫头,摸不着二两肉,老子一点兴趣都没。你少啰嗦,快去办。”

    “是是。”

    帮众连声应着,退了出去。

    听着外面响起的雨声,雨又在下了,宋老粗有些不耐烦地问:“今天的帐算好了没?”

    “快了……”

    一个长衫男子赶紧回答。

    “快点,我要回屋了。”

    登登登!

    又一个帮众小跑进来,兴奋地道:“老大,我发现那小瘪三了。”

    宋老粗问:“哪个?”

    “便是虎啸馆的。”

    闻言,宋老粗来了精神:“他在哪?”

    帮众回答:“就在外面不远的地方,在一户人家檐下避雨。”

    宋老粗疑问:“他在那干嘛?”

    帮众摇头道:“可能是出来买东西,碰着雨下大了,所以避一避吧。老大,这可是个机会。”

    想到当日在虎啸馆内受到的伤,被损的面皮,宋老粗眼眸掠过怨毒之色,喝道:“叫阿财和烂皮进来。”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是两个心狠手辣的青年人,属于恶狼帮的得力打手,手上沾着好几条人命,十足的亡命之徒。

    宋老粗看着他们,吩咐道:“阿财,你面生,那小瘪三没见过你。你一会就出去,假装到那避雨,等挨了身,直接给他一刀子。”

    阿财问:“要死还是要活的?”

    宋老粗啐一口:“废话,肯定是死的,把他做了,然后和烂皮把尸体运走,扔到黄淞江沉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虎啸馆两个老不死怀疑,也寻不着证据。”

    烂皮问:“老大,这小瘪三拜入虎啸馆,会不会学到了武功?听说上次帮里两个兄弟被他打伤了。”

    宋老粗把眼一瞪:“上次是意外,他进武馆才多久?这点时日能学到什么狗屁功夫?阿财只要近身了,一刀捅过去,即使高手也要阴沟里翻船。”

    阿财嘿嘿一笑:“老大放心,这事我熟,就交给我了。”他不是什么练家子,但手够狠,刀子准。

    宋老粗一摆手:“快去吧,免得他跑了。这小瘪三进入虎啸馆学武,还挺适应的。我们暂时拿吴老鬼他们没办法,可让他们没了徒弟,断了虎啸馆的根,他们很快就撑不下去。哼,这武馆坐落在咱们的地头上,简直是眼中钉,忒让人不爽快。”

    顿一顿,又道:“办完了事,你们回来后,阿财领三个大洋;烂皮领两个。”

    重赏之下有勇夫,两人欢喜地赶紧出去办事了。

    暮色更深,雨势更大了,茫茫一片,稍远的地方都看不清楚。街上已经不见什么行人,两边的店铺人家大都关门打烊。

    在一户门窗紧闭的人家门口,唐野站在那儿,他戴着一顶毡帽,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被风一吹,人就不禁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凉意。

    嗒嗒嗒!

    一阵蹚水的声音响起,有人在街上跑着,然后一猫身子,钻到了檐下。

    是个面目干瘦的青年,身上的衣衫湿了一大半,头发全是水,滴滴答答地落着,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嘴里骂道:“这鬼天气,刚才还是小雨,怎地一下子就下大了。”

    唐野打量他一眼,随即往旁边让了让。

    青年看过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嘴里喃喃道:“这雨下到什么时候才能停?烦死了……”

    身子已经往唐野那挨了过去。

    门口檐下,就巴掌大的地方,很快两人便靠得很近了。青年猛地出手,手中握着一柄半尺多长的匕首,直接往唐野腰间捅了过去。

    近在咫尺,突起发难,根本来不及防备。

    青年嘴角已经弯出一抹狞笑……

    但下一刻,狞笑变成了惊愕。他的手腕被一只手给抓住了,抓得死死的。眼看锋锐的刀尖距离唐野的腰眼处不足一公分,但愣是停在那儿,动也不能动。

    好大的手劲!

    青年看到了毡帽下那张稚气未脱的清秀面孔,一双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辰,似乎能亮到人的心底去,叫人莫名心慌。

    “这小瘪三竟然真得学会了功夫……”

    第一时间内,青年脑海掠过这么个念头。随后他就要张开嘴巴,要给同伴发信号——在既定的计划里,该是他把唐野捅死,然后带着尸体去跟埋伏在不远处的同伴汇合,一同再去黄淞江沉尸的。但现在出现了变数,必须要大声求救。

    青年刚要喊,喉咙处被一手捏住,那手仿佛是一柄强劲有力的铁钳子,而他则像是一只被掐住了喉咙的鸭子。

    咔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刹那间,青年浑身失去了力气,双眼睁得大大的,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态。

    “血性+3!”

    沧桑的提示音,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起伏。

    这么多?

    唐野有些意外。

    上次打伤两人,分别是血性+1,而这一次就3点了。

    那么,是因为直接格杀了的缘故吗?还是因为这个人作恶多端,因此奖励更为丰厚?

    此事仍需验证,但不用急,接下来有大把机会。

    唐野觉得浑身气血渐渐蒸腾,仿佛被点燃了似的。

    雨在下,血在烧。

第十一章:枪火的杀伤

    宋老粗没有老婆,但有女人,而且有好几个。不过那些女人不住在这边,而是放在别的地方养着,有需要的时候,宋老粗便寻上门去,好好享受一番。在他看来,兴福昌是办正事的地方,带着女人不好做事。

    等账房算好了数目,把钱装进一个袋子里,宋老粗接过,提着钱悠然返回后院。

    有两名汉子守在那儿,见到他,唤声“老大”。

    这是两名心腹帮众,等于是贴身保镖。

    在道上混,结怨不少,仇家不少,出入都得带着人,这才安心。

    宋老粗名字叫“老粗”,可性子一向小心谨慎,很少离开帮会势力地盘。

    在地盘上,恶狼帮按人头收钱,但也得往上交钱。在他们上头的,正是赫赫有名的龙城。

    然而这不能说龙城就是恶狼帮的靠山了,根本不到那个份上。说白了,两者的关系,就跟恶狼帮与地盘上的那些底层穷人一样,是统治与被统治的从属关系。

    龙城收钱狠,每月几乎要抽走四成,剩下的,一部分用来养人,一部分就被宋老粗拿了出来,当成私人财产。日月积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笔钱,都藏在院子里。

    申城有银行,有洋人开的,有国人开的,也有中外合资的。但宋老粗不信银行,他更愿意每天守着自己的钱睡觉,这样才踏实。

    “等会阿财和烂皮回来,你们告知我一声。”

    宋老粗吩咐道,想着两人出去袭杀唐野,运尸沉江,一去一回,估计得一个小时左右。

    “是,老大。”

    两名汉子恭声回答。

    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宋老粗进入屋子,把门关好。先是习惯性地停在门后,等了一阵,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进入房间,从床底角落处拉出一口长方形的木箱子。

    箱子很结实,挂着一把大锁,用钥匙开锁,里面一片白的黄的。主要是亮当当的大洋,还有一部分“小黄鱼”,也就是金条。

    没有纸钞。

    对于那些从银行里发行出来的轻飘飘的货币,宋老粗很不信任,总觉得是一个骗局。一旦当局变了,纸钞就会变成废纸,一文不值,哪有银元金条来得踏实?

    而这时局,城头变幻大王旗,一会这个大帅上位,一会那个大帅掌权,朝令夕改,乱糟糟的。

    他大力吸一口气,伸手进去,慢慢摸着,很是享受地眯起了眼睛。摸了一阵,宋老粗才把今天的收入拿出,轻手轻脚地放进去,免得被外人听到了金钱碰撞的声响。

    砰的一下!

    外面传来一记闷响,裹挟着风雨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宋老粗十分警惕,连忙把箱子锁好,摆回原处,然后走出去,顿一顿,打开屋门,探头去看。

    天已暮晚,加上下雨天,昏暗得快,视线变得迷糊。

    宋老粗大声叫:“汗衫明!”

    没有听到人回答。

    宋老粗一怔,再叫一声:“刘炳!”

    还是没人应声。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应该守在外面,寸步不离才对。

    蓬!

    猛地一团人影窜来,劲风带着雨水,显得非常凶猛。

    宋老粗早提起了戒备,反应也快,整个人往后急退。他退得急,把屋子里的椅桌都给撞翻了。

    一人窜进了屋子里,瘦削的身形,头戴一顶毡帽,帽檐还有水往下滴落。

    “你……”

    对方抬起了头,借助屋子的电灯火光,宋老粗认出了他:“是你这小瘪三?”

    唐野出现在此,毫无疑问,派出去的阿财和烂皮估计已经死了。而守在门外的刘炳两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可能!

    难道是杨老鬼出手了?

    如此说来,唐野出现在街上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意为之,好比那诱饵,故意来引宋老粗上当的。

    不过现在,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宋老粗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到了墙上,这心里才稍稍安心。他没有贸然喊叫呼救,他这院子距离前院有点远,外面的赌档正热闹着呢,十分嘈杂;加上风雨交加,还有雷电声,求救声很难传出去。

    定一定神,沉声问:“你要干什么?”

    唐野面色冷峻:“你派人去杀我,还问我要干什么?”

    宋老粗目光闪烁不定,生怕杨三手躲在哪儿突然杀出,嘴里装糊涂地道:“我什么时候派人去杀你?”

    唐野在蓄势,寻觅宋老粗的破绽:“那个叫‘烂皮’的人什么都招了。”

    解决了持刀青年后,把尸体藏到一边,等了一阵,就有人鬼鬼祟祟跑来探看。唐野自不客气,直接将对方拿下。这家伙比较胆小,被扭断了手腕后,立刻什么都说了出来。

    当然,唐野今天在外面徘徊不去,本就是冲着兴福昌来的。当获悉了足够的信息,便翻进院子里,攻其不备地把守在外面的两人撂倒。

    该死的蠢货……

    宋老粗心里暗骂一句,却也不慌,注意到唐野在喘气,顿时明了:对方接连跟阿财等人交手,肯定消耗不小。毕竟,他还只是个少年,虽然练了武,可身子看上去依然显得单薄。

    这个,或许是个机会。

    宋老粗想着,口中说道:“你杀了我的人,你逃不掉的。外面有我几十个兄弟,他们很快就会赶来……”

    说着,猛地抄起一张椅子朝着唐野砸来。

    到了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假的。多说话死得快,这道理,宋老粗懂。他只是故意让唐野分心,一有机会,立刻发难。

    嗖!

    唐野早有防备,侧身避开,人扑过去。

    啪!

    像平地响了个爆竹,是枪声,硝烟袅袅。

    宋老粗右手赫然多了一柄黑色的左轮手枪。

    他不是正式的练家子,在多年前就张罗着防身利器,于是花高价买了这把手枪,一直贴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枪火?

    这一枪应该是打中了扑来的唐野,倒不是宋老粗枪法好,平时他也少练,更少用。一来子弹贵,不好买;二来冲锋陷阵有手下帮众,他养尊处优很久了。

    宋老粗的枪法其实很马虎,不过刚才唐野扑得凶,彼此之间距离近,抬手一枪,命中的几率就相当高了。就不知道打中了哪儿,是否命中要害……

    “你这瘪三想要杀我?做梦!”

    宋老粗见唐野摔到右边去,他踏步上前,安全起见地想要再补一枪。

    呼!

    唐野猛地弹起,一脚凌空踢出,结结实实地踢中宋老粗的颈脖。

    这一脚真是有力,宋老粗脆弱的颈椎似乎都被踢断了,人直接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血性+5!

    唐野站定,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右手臂染红一片,有鲜血滴落到地上。

    他中枪了。

第十二章:我已经解决了

    不知是手枪的声响不够大呢,还是外面太过于嘈杂,这番动静并未惊动别人。

    唐野关上屋门,撕了块布条把中枪的手臂绑住,没有急着去搜宋老粗的身,而是消化先前在门外,解决掉那两个宋老粗的手下后,脑海中出现的信息:

    “由于你的血性点数积累达到了一定数值,奇门异术开放相关兑换权限……”

    “其一:《血气方刚》(精武级):能迅速消除疲劳,精力恢复到巅峰状态,每使用一次,需要消耗血性10点……”

    “其二:《血气之勇》(精武级),每使用一次,劲力翻倍,每次消耗血性10点……”

    “当你获得更多的血性点数,奇门异术也将开放更多的选项……”

    刚才那一脚,唐野就是用了一次《血气之勇》,直接把宋老粗的脖子都踢断了,效果极为明显。消耗掉10点血性后,现在只剩10点,刚好够再用一次奇门异术。不过这血性积攒不易,要节省着用。

    想到刚才的状况,差点被一枪爆头,唐野不禁心有余悸。火器的杀伤,实在凶猛歹毒。好在宋老粗的枪法不准,而自己也及时地避了一下,这才没有被打中要害。否则的话,现在倒在地上的可就是自己了。

    定一定神,唐野去搜宋老粗的身子,找出一串钥匙,至于其他的私人用品,包括那柄手枪,他都不拿。随后开始在屋子房间里搜寻,不用多久,就从床底下拖出那口木箱子,用钥匙打开,见到一箱子的钱,白的黄的,十分养眼。

    唐野露出了微笑,再不管其他,提着箱子,冒雨翻出院子。

    风雨交加,噼里啪啦作响,夜空还有闪电掠过,时不时响起一声雷。

    有这场大雨帮忙,洗刷掉了很多痕迹。

    街上鬼影都不见一个。

    谨慎起见,唐野还是很小心地绕了路,不留下蛛丝马迹,最后回到虎啸馆的时候,浑身都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小野,你去哪儿了?”

    见到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杨三手一箭步冲上来。

    见到唐野脸色苍白,手臂上带着伤,老头眼睛都睁大了,怒道:“小野,是不是有人伏击你了?恶狼帮的人?他奶奶个熊,这个宋老粗找死,敢动我徒弟!”

    唐野咧嘴一笑:“师父,是我自己去了趟兴福昌。”

    杨三手一跺脚:“你怎么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去了?多危险啊,好在宋老粗顾忌武馆的招牌,否则你可能都回不来了。但他们打伤了你,这事不能算了,你放心,明天我亲自去找宋老粗,要他给个交代。”

    唐野把木箱子递过去:“师父,你不用去找宋老粗,我已经把他解决了。”

    “啊……”

    杨三手一呆,神色顿时呆滞住。

    关于这事,两人之前就谈过,要交给唐野去办,当是练手。但杨三手的意思是让唐野学有所成后才谋而后动,怎知不声不响的,唐野就跑去了?虽然他学得很快,已经练出了劲道;虽然《三通虎》是速成的功夫,只要适应,能熬得住打虎汤的药性,短短时日就能上手,可唐野毕竟只是个少年,而恶狼帮上下可是有上百人。

    唐野慢慢把事情经过说了,关于“血性”的事太过于玄乎,就隐瞒未提。

    听完,杨三手上下打量唐野一眼,掩饰不住的赞赏,不住地道:“好好,有胆色,有谋略……不是,你中枪了?”

    赶紧上来查看伤势,仔细看过之后,脸色凝重:“虽然伤的不是要害,但被这洋枪打中,很容易造成伤口发炎,引发感染,必须尽快把子弹取出来。”

    唐野问:“不能去医院,此事走漏了风声的话,会很麻烦。”

    杨三手道:“武者常受伤,久伤成医,家里有着工具,可以帮你把子弹取出,再敷上金疮药,养上一阵,应该就没事了。”

    他带着唐野去找吴一手,把药箱拿出。

    杨三手沉声道:“小野,子弹入得深,取的时候会很疼,我们没有麻醉药,你忍着点。”

    唐野笑道:“我泡打虎汤都挺舒服的,这枪伤也没什么。”

    杨三手哑然失笑,只能说这徒弟天赋异禀,天生不怕痛。

    果不其然,开刀之际,陈唐硬生生忍下来了,没哼一声。约莫两刻钟后,顺利把子弹摄了出来,清理伤口,敷上了金疮药,再仔细包扎好。

    杨三手松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小野,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这次你命大,没有被打中要害,但下次呢?这世道变了,火器大行其道,在子弹面前,血肉之躯根本抵挡不住。就算是从没有练过武的人,只要拿着一把枪,便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苦练了几十年的拳师打死。这,正是我们练武之人的悲哀。”

    他说着,意气消沉,满怀唏嘘。

    唐野点头道:“其实我本是想去打探点消息,谁知那宋老粗派人来杀我,我这才暴起反击,把他们杀了。”

    吴一手淡然道:“杀就杀了,这等恶徒,杀之后快,等于为民除害。”

    杨三手摸了摸下巴:“宋老粗一死,肯定会掀起一番风波,虽然恶狼帮只是个小字头,但毕竟是交钱给龙城的。又死了好几个人,巡捕房要做事。前一阵子,很多人都知道宋老粗与我们交恶,结下梁子,那么顺藤摸瓜,他们会查到这里来。”

    说到这,不无忧虑地看着唐野:“小野,虽然你做事谨慎,没有被人看到,但你手臂上的枪伤就是个破绽,很难说得过去。”

    吴一手沉吟片刻:“确实如此,这样吧,明天一早,就安排小野出去躲一躲,便说回乡下探亲去了。巡捕房找不到人,找不到证据,也无话可说。大不了用钱请会里的人出面,说上几句,巡捕房那边不会为难的。”

    宋老粗等人一死,恶狼帮势必四分五裂,只要过了这阵风头,就再没人追究。也许从此以后,恶狼帮就没了。

    当然,恶狼帮没了,很快会有新的字头出现,接管这块地盘。可能是恶虎帮,也可能是恶狗帮什么的。在申城,这种字头更迭的情况数不胜数,不知多少。

    杨三手道:“行,就这样办。哈哈,小野不但杀了宋老粗,还带回一箱子钱。啧啧,这宋老粗真能搜刮,攒下这么一大笔钱来。大师兄,你说这钱?”

    吴一手道:“这是小野拼着性命拿到的,理该给他。”

    唐野忙道:“师伯,师父,这钱就放在武馆用吧。我吃喝拉撒都在武馆,没什么地方用钱的。”

    杨三手拿出一把大洋,道:“你明早要出去避风头,得带点钱在身上。其他的,就由我帮你拿着,等你回来,天天给你开小灶,大鱼大肉随便吃,让你好好补身子。你不是老说半夜会饿嘛,到时候晚晚让你吃夜宵,管够。”

    唐野接了银元,笑道:“好的。”

    又说了几句,就返回房间,小哑巴早等着急了,见到他手臂的伤,不禁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唐野摸了摸她头:“小伤而已,练武的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没事。嗯,明早我要出门一趟,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小哑巴也不多问,紧紧抱住他。

    第二天,天蒙蒙亮,刚刚破晓。

    砰砰砰!

    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巡捕房的!”

第十三章:巡捕房查案

    “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巡捕房的!”

    粗暴的喝声不断响起。

    杨三手心一紧,他本来早早起床,要安排唐野出去,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巡捕房找上门来了。

    这些狐假虎威的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效率了?

    唐野还在馆内,该怎么办?

    一时间,杨三手感到有点慌乱。唐野是他徒弟,是虎啸馆的希望所在,不能有任何闪失。

    “师父,开门吧。”

    这时候,唐野走了出来。

    杨三手正要说什么,砰的,门栓被撞断,一大队蓝衣巡捕冲了进来,个个制服整齐,腰别警棍,手中拿着长步枪。

    此际吴一手也出来了,看着领队的,不禁一皱眉:“牛队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牛队长身材不高,显得矮胖,一张圆脸,总是带着笑容。不过这笑容假得很,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吴馆主,打扰了。事关重大,你们不开门,我手下只能依章办事。”

    吴一手忍住气,问:“发生了什么事?”

    牛队长朗声道:“昨晚兴福昌发生命案,恶狼帮帮主宋老粗被杀,其手下死了四个,两人的尸体在街上被发现,另两人则死在宋老粗门外。”

    吴一手淡然道:“帮会之间为了利益互相仇杀很正常,你们不查案,怎么跑到我虎啸馆来了?”

    牛队长道:“我接到线报,说前一阵子宋老粗带人到虎啸馆闹事,你们之间结下了梁子。”

    吴一手道:“有这事,那又如何?宋老粗仇家那么多,你们偏偏来查虎啸馆,可说不过去。”

    牛队长道:“经过尸检,宋老粗等人都是被功夫活活打死的。其中有腿功,爪功等,十分狠厉。”

    吴一手呵呵一笑:“牛队长,这就更搞笑了。练腿功爪功的,飞霞路那一大把,混迹江湖的更不少。总不能因为我虎啸馆在斜阳路,距离兴福昌近,就被怀疑吧。”

    牛队长道:“吴馆主,正所谓瓜田李下,我也是公事公办,请你理解。”

    吴一手哼一声:“但凡事总得讲证据,光是那几下腿功爪法,可没有说服力。”

    牛队长手中举起一个袋子,说道:“这儿有一把手枪,是宋老粗用的,昨晚他开过一枪,现场找不到子弹,根据血迹显示,凶手身上中弹了。这个,就是最大的证据。”

    吴一手心一凛,暗地瞟了唐野一眼。枪伤是很明显的伤势,一看便知,做不得假,更难以掩盖。

    那边杨三手更是急了,非常懊恼没有连夜让唐野走,以至于被堵住了。

    牛队长干咳一声:“我今天带人来,就是来查此事,只要你虎啸馆的人身上没有枪伤,那就证明你们是清白的。”

    吴一手寒声道:“牛队长,你的意思是要搜身检查了?”

    杨三手怒道:“牛成章,你不要欺人太甚!”

    牛队长干笑道:“杨老哥,你稍安勿躁,为表尊重,我带了义和医院的护士来,由他们给你们检查。”

    一拍手,两名穿着白褂子的人走出来,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男的检查男的,女的检查女的,这一下,总算体面了吧。”

    牛队长皮笑肉不笑地道:“但我把话放在这,如果你们拒不配合,又或者真查到了什么,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哗啦啦!

    一众巡捕纷纷举起了手中长枪。

    “你!”

    杨三手又气又急。

    就见唐野踏步走出,脸色平静地道:“我先来检查。”

    说着,直接把衣服长裤脱掉,只穿一条贴身短裤,还特地转个身,有伤无伤,一览无余。

    杨三手顿时睁大了眼睛,他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野的手臂上,可那儿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枪伤的痕迹。

    一夜之间,枪伤不但痊愈,还疤儿都没留下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那可是枪伤!

    杨三手忽然想起一事:当日唐野被恶狼帮的人毒打,被打得吐血,多处骨折的样子,奄奄一息。可第二天,他竟然活过来了,吃了一顿饱饭后,就又活蹦乱跳的。

    这是何等惊人的恢复力。

    也正因为看中这一点,杨三手才找上门去,主动收唐野为徒。

    如此说来,这次的枪伤能够快速痊愈,倒也能够接受了。

    怪不得唐野如此淡定,还主动第一个出来接受检查,分明是要让杨三手他们安心,不必铤而走险,与巡捕房的人交恶,起了冲突。

    唐野是凌晨醒来,发现手臂的枪伤痊愈了的。他心里明白这是自己血脉觉醒的原因,虽然还不知道那血脉究竟代表着什么,但诸般神奇的表现效果,已经证明了很多。

    当然,并非说有这血脉就是不死之身。如果被打中要害,伤及根本,而或子弹没有被取出来,伤势肯定无法恢复得那么快。

    见到唐野没事,最大的担忧消失,吴一手等人自然很配合地接受护士检查。他们的检查,是到房间内单独进行的,包括小哑巴在内。倒是赵五手的检查出现了状况,他非常抗拒,不肯让人近身,蹲在地上瞪着男护士,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吓得那护士脸色发白。还是吴一手出声,才让他接受了检查。看得出来,对于这位坐馆师兄,赵五手还是非常服从的。

    最后的结果当然没有任何问题。

    牛队长无话可说。

    吴一手脸色阴沉:“牛队长,你需要给我虎啸馆一个交代。”

    牛队长神色讪讪然,对于日渐没落的虎啸馆,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不过虎啸馆隶属国术精武会。此事传扬出去,精武会那边同气连枝,声讨起来,巡捕房将会面临不小的压力。

    他倒是能放得下,脸上堆起笑容,赔笑道:“吴馆主,多有冒犯,我给你赔个不是。但请你理解,我这也是职责所在,上头下了命令,不得不查。你看咱们一向可相处得不错,对吧!”

    吴一手哼一声,不再说话。

    牛队长一摆手:“收队。”

    说着,又朝吴一手和杨三手做个礼:“两位老哥,改日有空,我请你们到凤来楼喝茶。”

    这才带着队伍离开了。

    杨三手朝着他们的背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句:“走狗!”

    吴一手看着唐野,微笑道:“小野,你很好。”

    转身进屋去了。

    他很清楚唐野的身体机能不同常人,潜力无穷。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的事也很难解释得明白,总不能开刀把唐野解剖开来观察。

    总而言之,唐野是虎啸馆的人,这就足够了。有此天赋异禀的弟子,门楣光复有望。

第十四章:木人桩

    牛成章收了队,让一众巡捕解散,自个则坐上一辆黄包车,离开斜阳路,拐进明春路,下了车,走进一间古色生香的酒楼,踏上二楼,站着等在那儿。

    自有人去禀告,一会之后,牛成章被带到一间包厢,站到一位老者跟前。

    这老者年约花甲,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褂,头戴一顶西洋帽,既不高大,也不威猛,显得瘦瘪。可面对他,牛成章却弓腰做礼,满脸堆笑,讨好地道:“吉叔好。”

    那吉叔正悠然喝茶:“牛队长来了,请坐。”

    牛成章便欠身坐下,屁股只坐椅子的一角。

    “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回禀吉叔,我刚带队去虎啸馆,全部检查过了,没有嫌疑。”

    吉叔一皱眉:“这可奇了怪,既非字头仇杀,又不是武馆做的手脚,到底是谁杀了宋老粗?”

    牛成章不敢吭声,眼前这一位,可是龙城大管家,手眼通天,掌握知晓的情报消息比巡捕房都要多得多,牛队长怎敢多嘴,他之所以能坐上队长的位置,也全赖龙城出钱支持。

    吉叔叹口气:“这世道是越来越乱,来申城闯荡的外人也是越来越多。人多,难免有不讲规矩的。这事,让龙爷头疼啊。”

    牛成章听着,不禁打个冷颤。龙爷头疼,就意味着许多人要人头落地。

    吉叔又道:“但规矩便是规矩,不可逾越。宋老粗虽然是个小角色,可一向听话,交钱也准时。他莫名其妙被人杀了,如果龙城不有所表示,下面那些字头帮主们难免会有闲话。”

    牛成章忙道:“吉叔放心,我会带人查下去的,直到缉捕凶手归案为止。”

    吉叔瞥他一眼:“在申城,这样的仇杀事件屡见不鲜,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要的,是态度。”

    牛成章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明白的。”

    此案蹊跷,缺乏线索,若是查不出个头绪,自然会成为悬案。但不管龙城还是巡捕房,都不喜欢悬案存在。依照规矩,最后自会寻个由头名目,找个差不多的人屈打成招,然后结案了事,便算是交待了。

    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那恶狼帮那边该如何收拾?”

    吉叔又喝一口茶:“不用管它,能者居之,这个,也是规矩,就看哪个后生能冒出来了,龙爷一向都喜欢奖掖后生的。”

    “明白。”

    牛队长眨了眨眼睛,龙城最大的规矩,当然是先交钱。

    ……

    白切鸡、爆焖鸭、大盘牛肉、骨头老火汤……

    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满满一桌。

    杨三手笑呵呵:“这一顿,比过年还要丰盛得多,小野,你尽管放开肚皮吃。对了,我跟小哑巴说了,晚上专门给你开小灶,想吃什么尽管说,你再也不用饿着肚子睡觉了。”

    “多谢师父。”

    看见那么多好吃的,唐野食指大动。

    杨三手道:“不用谢我,这都是你自己打拼回来的,该是我们几个老家伙谢你,尤其是老五。”

    看向蹲坐在椅子上大口吃肉的赵五手:“老五,多亏小野弄了钱回来,你才有这么多肉吃。”

    赵五手抬头,竟是咧嘴一笑,笑容渗人得很。

    唐野抄了宋老粗的底,那一箱金银,若是平常人家,足够花销十年八年的,但依照虎啸馆给唐野的生活标准,却也不耐花。近期打虎汤提高了药力,要买的药材更多更贵了,端是花钱如流水。

    但不管如何,花费在唐野身上的,杨三手绝不吝啬,特别是吃喝方面。练武之人,消耗巨大,自然要吃回来。否则的话,哪能打熬气血?

    吃饱喝足后,唐野跟随吴一手来到练武场上。

    “小野,时至今日,《三通虎》的各种技艺窍门我基本都传授给你了。拳法、腿功、爪劲,你学得太快,我已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吴一手难得地打趣说道。

    旁边站着的杨三手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对自己所收的徒弟简直满意到了极点。武学界中,有天赋异禀者,有天纵奇才者,万万没想到自家能收着这么一个。不知是师父保佑呢,还是老天开眼。

    吴一手语气一转:“但是,武道之途,学无止境,想要取得更大的成就,就不能满足,不能故步自封。”

    他说着,神色肃然起来:“小野,你现在欠缺的是火候。好比做菜,菜谱材料什么的,你都一清二楚了,可想要做出美味佳肴来,就得讲究真正下厨时的火候。这个,是没有人能教你的,需要你自个去揣摩,去经历。”

    唐野受教地点头道:“我明白。”

    吴一手慢慢道:“最好的练习,乃是实战,是恶斗。但你目前的状态,贸然出去,却会出事。我与你师父放心不下,申城的水,深着呢,稍微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你还年少,品性需要稳一稳。”

    杨三手附和道:“大师兄说得对……小野,且说对付宋老粗一事,你就有点冒险了。万一出了岔子,叫我们如何是好?都说初生之犊不畏虎,可真遇上了,那牛犊子怕是给老虎吃得渣都不剩。”

    唐野知道他们是出于关怀好心,自无异议。

    吴一手摸了摸稀疏的胡须:“饭要一口口吃,学武亦然。你掌握了拳法技艺,接下来就该练了。一般而言,练武,与人切磋,循序渐进,最好不过。”

    说到这,苦笑一声:“但咱们虎啸馆,就你这么一个弟子了,没人陪你过招练手。我和你师父两个老胳膊老腿的,也不合适。至于到外面找人,更是麻烦困难。”

    唐野搔搔头:“师伯的意思,是让我独个儿练?”

    杨三手道:“一个人练枯燥乏味,也欠缺互动参照。是以我们商量过后,花大价钱造了一个木人桩给你。”

    走过去,来到练武场中。那儿竖着一物,用一块灰布盖住,揭开布匹,露出一具木人桩来。一人高,主干水桶般粗,周身不同位置上横着数根手臂粗细的桩手和桩脚。远看过去,倒像个人站在那。

    杨三手解释道:“在武学界,木人桩乃是拳师必备。它与寻常的木人不同,首先是用料不同,一般木人都是当练拳的靶子,材质只能说普通,劲道练出来后,发力轰击,能将其打裂,甚至打烂。但真正的木人桩可是用坚韧无比的整株实木打造而成,即使用锋利的刀斧,也很难一下子将它砍烂;其次是构造不同,木人就是个大概的人样轮廓,光杆子,没有这些形同手臂的桩手和桩脚。”

    说了这么多,他有些渴了,先喝口茶润喉,才接着道:“上等的木人桩必须形神皆备,具备人的身体特征,各种要害部位,比如说这儿是喉咙、这儿是软肋、这儿是下阴……”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木人桩:“而桩上的那些桩手桩脚,它们分布的位置尤其讲究,不能乱造,乃是一具木人桩的魂。你可以把它们当做是对方的手臂,用来防御和格挡的。不同方位,不同横竖,不同延伸,各有玄机。练拳之际,你的招数需要避开、而或拨动这些木臂,然后快速而准确地击打中木人桩的要害地方。日月积累,熟能生巧,慢慢的,你就练出来了。”

    唐野听得入神,看着木人桩的时候,目光显然发生了变化。

    杨三手微笑道:“木人桩本身为死物,固定在地上,可巧妙安设上桩手桩脚后,就变得不一样了。别以为打木人桩很简单,许多拳师打上一两个月,都还无法打得连贯呢。不是被这根木臂儿挡了手腕,便是被那根木臂儿碍了肘子,狼狈得很。”

    唐野忍不住问:“师父,木人桩应该有不少做法和类型吧。”

    杨三手赞赏地道:“那是当然,不同门派,构造便不同。木臂的多少,长短,以及布置的方位,只要有一根差异,那整个木人桩都会不同。其中,桩手桩脚的数量是十分重要的基础因素,每多一支,变化就多一重。这一具木人桩,桩手桩脚共九支,乃是咱们虎啸馆独有,为《三通虎》量身定做,比起其他武馆的要复杂得多,更富变化。一般的木人桩,也就三五根桩手桩脚而已。说到这,我要提醒一声:小野,你需清楚,不管是打虎汤,还是拳法秘笈,以及这木人桩,都不可对外泄露。”

    唐野忽问:“师父,若是我把那些桩手桩脚全部打断,不就能直接破了这木人桩?”

    杨三手闻言,哭笑不得:“按你这么说,那还要拳法技巧有什么用?便等于传说中的一力降十会,天下无敌了。但想要做到那一步,简直痴人说梦。所以呀,勿要异想天开,还是踏踏实实练好技艺,再谈其他。”

    唐野哦了声,想着确实如此。自己能一脚踢死宋老粗,还是动用了奇门异术“血气之勇”的缘故。况且宋老粗并非练武之人,身体稀松平常,若果碰上了高手,那将会是另一种情形了。

    因此,手法技艺的作用性毋庸置疑。而木人桩最主要的用途,便是练手法步法这些的。

    等杨三手说得差不多了,吴一手才道:“那就这样吧。小野,只要你能打好木人桩,就能真正出师,可以与人实战了。”

    “好。”

    唐野应了声,站到木人桩前,却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站在那儿,认真地观摩起来。

    吴一手和杨三手对视一眼,很是高兴。打木人桩,不但能练出技艺,更能磨砺心性,如果心急毛躁,一上来就动手动脚,想要一遍就打下来,那样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好木人桩。

第十五章:打木人桩

    唐野站在木人桩前,一站就数个小时,快到吃晚饭时,仍是一动不动,仿佛也变成了一具木人桩。

    “他这是迷惑了,看不透桩手桩脚的布局……”

    杨三手不无担忧地道:“大师兄,我是不是该去示范一遍?又或者,给他换一具入门级的简单些的木人桩?”

    桩手桩脚越多,越难打;反之同理。木人桩虽然在武学界中广泛应用,但一般而言,对于拳法风格小、巧、多变的流派效果更好,比如太极、咏春那些。

    其实平日之际,杨三手他们很少打木人桩,不擅此道。《三通虎》讲究“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动则以,一动则势若雷霆,十分的爆发凶猛,与一板一眼地打木人桩的套路不甚相符,效果自然也不太理想。

    但为了磨砺唐野,吴一手和杨三手合计,煞费苦心地推出了这具拥有九根桩手桩脚的木人桩。

    吴一手摇头道:“不必。老三,你要明白,小野跟以前咱们收的那些徒弟不同,他天赋卓越,远超你我。这样的练武奇才就该上难度,不能用正常的标准来要求他。”

    顿一顿,语重心长地道:“上这具我们都觉得棘手的九臂木人桩,本意便是磨砺小野的性子,让他收心养性,老老实实呆在武馆内打熬气血。如今外面乱糟糟的,天天有字头火拼,喋血街头;又是花花世界,灯红酒绿,蛊惑人心。小野年少,血气方刚,容易受到引诱迷惑,误入歧途。”

    杨三手听得脸色一凛:“我明白了。”

    晚饭做好,小哑巴去叫唐野回屋吃饭。席间唐野默然无语,在想着事情,有点食不知味的样子。吃完之后,放下碗筷,又跑到练武场上,站在木人桩前。

    对于他的入迷,吴一手和杨三手都颇为满意。决定一个人的成就高低,除了天赋之外,勤奋也是必不可少的因素。若是毫无兴趣,又或厌倦懒惰,再好的天赋也只会浪费掉。

    当夜幕降下,明月升空,月色饱满,映照得院落清明。

    在厨房那边,小哑巴正在忙活着给唐野做夜宵,熬骨头肉粥,得熬上两个多小时。等唐野练完功,洗了身子,正好能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骨头粥。

    站在木人桩前,良久,唐野缓缓伸出双手,但并没有往木人桩身上击打,而是凭空比划着,两手划动,幅度很慢。

    墙根那边,有身影走动,却是披头散发的赵五手。他原本蹲在角落里,好像镶嵌到了墙里头,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有个人。其一动不动地看着场中的唐野,不过看了一阵后,赵五手有些不耐了,于是动身离开,像一只大狗,手脚并用地爬回了自己的房间。

    唐野沉迷于身前的木人桩,似乎对赵五手的动静毫无察觉,在比划了一会后,他终于出手,右手绕过一根木臂,拳头准确无误地打在木人桩上。

    那儿,正是木人桩的小腹之处。

    “夺”的一声响,在清静的月夜中分外清晰。

    ……

    西厢房中点着灯,吴一手与杨三手坐在灯下,正说着些事。说到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东瀛租界将要成立之事,两人都皱起了眉头。杨三手明显心神不宁,间或做倾听状。

    吴一手笑道:“你担心小野?”

    杨三手回答:“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学武未满月,虽然有天赋,但没有人指点迷津的话,怕是会胡思乱想,走进了死胡同里。”

    吴一手沉吟道:“这样吧,先让他独个儿琢磨两天,如果还不得要领,打不了木桩,到时你再示范给他看。”

    杨三手道:“行……哎,我就怕他想不清楚,一夜没得睡,这孩子,性子犟得很。”

    吴一手微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唯有认真,方能成功。”

    “说得也是……只是大师兄,这具九臂木人桩我也没打过几遍,久未练习,就怕示范的时候打不好,那可在徒弟面前丢了脸皮。”

    杨三手苦笑着说道。

    莫说他如今遭受反噬,早衰体弱,实力受损,便是在最巅峰的状态时,想要打九臂的木人桩打得好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虎啸馆上下,即使是师公吴留手,在打木人桩方面,都算不上什么好手。

    当下只因唐野表现太突出,才弄这一具木人桩来,等于给唐野出一道天大的难题,使得其放慢脚步,好生呆在武馆内打磨心性。

    听杨三手一说,吴一手也不禁有些发虚,要是杨三手示范不好,自然得他这位坐馆大师伯出手了,可他打木人桩的水准同样好不到哪里去,难免露怯。

    于是干咳一声:“老三,你也不用想太多,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就听到“夺”得一响。

    吴一手一愣神:“听,院子里有动静了。”

    杨三手当然也听到了。

    夺!噼!啪!

    随着第一声响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这声响的频率不快,显得慢吞吞的,在两次声响之间,仿佛经过了一番观察考虑。这一声声,斯条慢理的,却似乎具备着某种韵律,让人听着舒服。

    吴一手和杨三手不禁站到窗前,往外观望。

    但见院子的练武场上,木人桩前,唐野站在那儿,被月光映照,莫名生出几分飘然出尘的气质来。他站得稳,双手一出一收,一手或撩拨、或格挡、或推托,然后另一只手的拳头,总能不偏不倚地击打到木人桩不同的要害部位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这声响可以听得出,他并未发力使劲,只是单纯地练习击打的技巧。

    慢是慢了点,但这只是第一天的练习,已然能准确击打中木人桩的数个要害了。间或还起脚,恰好能撩中木人桩的下阴处。打了一会,越发流畅,甚至还绕到木人桩的背后,出拳击打木人桩的后侧腰眼。

    吴一手与杨三手面面相觑,皆是惊喜交集。

    半响杨三手才道:“我现在去打,最多也就打成这样。”

    吴一手神态复杂,又是欣慰,又是唏嘘的样子:“非池中物,留在咱们虎啸馆,委屈他了。”

    杨三手嘟嚷道:“他再厉害,也还是虎啸馆的弟子,是我的徒弟。”

    吴一手呵呵一笑,忽道:“老三,如果放小野出去,把那八卦、太极、八极这些都学了,他会不会成为一代宗师?”

    杨三手听着,不由一愣神:“大师兄,你想小野更改门庭,拜别个为师?”

    他摇头像拨浪鼓:“不行,这可不行,小野跑了,咱们虎啸馆就绝后了。”

    吴一手目光悠远:“听父亲说,一代宗师,必然要集众家之长。我的意思并非让小野去别的武馆,而是通过搭手,切磋,搏杀等,学到别人的功夫。”

    杨三手哑然失笑:“大师兄,你说的这些谈何容易?运气法门,运力奥妙,俱内藏于身,根本瞧不出来。我也希望小野有个远大前程,扬名立万,但太难了。即使我们允许他出外拜师父,可人家会随便教吗?那些武馆,一个个都是藏着掖着,规矩深着呢。入门、学徒、弟子……不知要经过多少考验,起码熬上好几年,甚至十来年,才有可能被传一点真功夫。哪像咱们虎啸馆,直接上手真传。当然,咱们也是没办法了。”

    正所谓“教好徒弟饿死师傅”,传统训诫,都是这般,奉为圭臬。

    吴一手自是明白这些:其实武功一途,也是殊途同归,核心在于气血。只要气血足够了,劲力奔腾,很多功夫都能轻松上手,化为己用。然而要达到那等地步,实在难若登天,传说中的罡劲大成,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了,反正从未听谁练成过。能成就罡劲入门,便已是坐镇一方的武术宗师。

    心里又在考虑,是否该提前把秘笈原本传给唐野。但转念一想,觉得操之过急,且再磨练磨练,观察观察。毕竟那可是镇馆之宝,不容有失。再说秘卷上笼罩着玄妙的神秘之力,需要坚定的意志力把持,才能开卷有益。如果看不进去,再好的宝物,也是废品,唐野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对了,唐野没念过书,不识多少字,秘卷对他而言,仿若天书。

    看来得先教其读书识字才行。

    当年吴留手乃是秀才出身,有文才根基,只是适逢世道大变,秩序更迭,没了科举,这才弃文学武。有此师父,门中弟子自与别家有所不同,不是那些满脸横肉的粗鄙武夫,而拥有些文气。

    在武学界中,饱读诗书的武者师傅并不罕见。练武强身,读书养性,文武双全,一张一弛。倒是些头脑简单的家伙才一味练拳,弄得四肢发达,只能当个莽夫,或者打手。

    唐野天赋惊人,若是只会打打杀杀,不能念书识字,那真是太遗憾了。

    想到这,吴一手精神一振。

    读书写字,同样是修心养性的好路数,用到唐野身上再好不过。杨三手便是现成的好老师,一众师兄弟中,他甚好此道,爱掉书袋子,倒显得有些文绉绉的模样。不像拳师,更像塾师,是以馆内说教讲道理的活儿都让他来。

    就这么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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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737/ 第一时间欣赏龙蛇志异最新章节! 作者:陈留堂所写的《龙蛇志异》为转载作品,龙蛇志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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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血脉觉醒,手持遁甲,行走于诸天神话:国术、僵尸、妖魔、剑仙……屈身草莽能鞠躬,风云起时能化龙!(正版读者:213142008)龙蛇志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蛇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蛇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