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
一簇簇杂草渐渐淹没的蜿蜒山路上，身穿西装的杨聪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我之前好像是在电影院里吧？”杨聪环顾四周，记忆渐渐苏醒，他确定自己的确是和大学同宿舍的三个兄弟一起看电影来着。
山下忽然传来汽车疾驰的声音，一辆红色的马自达由远及近，停到了杨聪旁边，车窗落下，“老唐。”
杨聪本以为和自己无关，汽车靠近的时候还往后退了半步，看到驾驶员的脸他愣住了，“林凯？”
然而这两个字在说出口的瞬间变成“王青”。
当杨聪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改口惊讶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个机械的声音，“亿达电影院通告：请诸位参演者协力进行《新笔仙惊魂记》的实拍工作；演员在拍摄期间无法进行剧情外沟通；提词器已准备就绪；违背三次剧本设计将启用干预手段。
“忠告：严重破坏电影剧情发展会被强制抹杀。
“以上。”
“哈？”
如果这段话说在杨聪睁开眼的一开始，他估计会认为自己幻听而抛之脑后，然而那股强制改变他说话的力量让他不由得把那段话在脑袋里多琢磨两遍。
拍电影？抹杀？
风马牛不相及的字眼组合起来的这段话表达的意思未免太过惊人，虽然他之前被困在放映厅里就曾经想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鬼神之类的在背后操盘，那时候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被林凯影响了，现在看来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新笔仙惊魂记》？”杨聪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这个名字赫然就是他们之前在看的那部电影，“我们就是因为这部电影才被拖进这里的？这电影迟迟不播，就是因为还没有拍？”
“老唐，刚才金超和猴子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上车吧，”林凯这样说着。
林凯心里的惊讶不比杨聪少多少，醒来就是在驾驶位上无意识地开车，稍一走神就差点开到山崖下面去，幸亏才过了两分钟就找回杨聪。
杨聪依言坐了进来，汽车发动继续前进。
关于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杨聪很想和林凯聊聊，但影院的通告禁止掉了，杨聪为此几次张口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张字条出现在他眼前——杨聪用手拨了一下才发现字条很可能是直接映在视神经上的——字条的结尾还有个鲜红色的不停倒数的数字，“5”“4”……
聪本能得感觉到任由倒数归零可能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在“1”出现的同时，杨聪念出字条上的内容，“小青，最近怎么样？”
字条退去，倒数自然也没了。
然后是林凯那边，“还不错，最近又开了家分店。”
两句寒暄说完，二人陷入沉默。
这正好给了两人思考的时间。林凯需要开车，杨聪已经翻看脑袋里的提词器了。
提词器是可以翻看的，一页一页，层层叠叠，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台词，快速浏览了一遍，他也好像明白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还挺简单的。”
已经很久没人走过这条山路了，先前还只是杂草丛生，到后面干脆坑坑洼洼，像是深陷进青春期的小男生，最后放弃治疗，两个小半米深的坑彻底破坏了这条山路。
“这么多年没回来，这条山路都荒败了，”杨聪叹了口气，推开车门。
林凯拉上手刹，也跟了出去，“反正没多远了，咱们走过去吧。”
这两句话就比之前的流利多了，毕竟很多年前语文课也教过“有感情朗读课文”。
的确“没多远”，五分钟就到地方了，斑驳的院墙爬满了爬山虎，锈迹斑斑的大门扭曲变形，甚至一眼望过去，整个校园都可以画上一个大大的“拆”字。
大门旁边的校名早已被名为时间的风沙拨弄得踪迹全无，杨聪抚上那片墙，“‘陵海市实验小学’，一眨眼都快二十年过去了。”
林凯当先走了进去，“把那俩找到咱们再感慨吧。”
“唐龙！王青！”喊住他们的正是何丹扮演的侯世杰，他和扮演金超的秦赫已经尴尬地坐了好一阵子，而他俩之所以会尴尬，正是因为他们身边的第三个人，“嘿，你们好，我叫方瑜，小金子的未婚妻。”
杨聪发现，当他看向某个人，心想他叫什么的时候，那个人的头顶就会显示出他在剧中的名字，譬如秦赫的头上就顶着“金超”。
“哟呵，平常群里聊天的时候一点口风都没透过啊，”杨聪笑着指了指秦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方瑜的胸前看去，“气壮山河。”
秦赫脸上露出局促的神情，嘴上却说，“我俩国庆节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们都要来啊。”
杨聪算是发现了，通告只要求他们必须完成剧本上的对话，至于说这些话的时候配什么表情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是必须的——你们进去过吗？”
“等
你们啊，”何丹努力让自己的目光脱离开欣赏美的方向，“咱们四个同进同退，毕竟那件事发生之后……”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林凯抬起头，指头都快指到何丹的鼻子上了，“当年要不是你多嘴，哼！”
许久没见的同窗情霎时间有些降温，五个人默默地走向教学楼，落在后面的方瑜趴在秦赫肩头，“喂，当年什么事情啊？你这两个小伙伴还有故事啊。”
秦赫强忍不舍，甩开方瑜的怀抱，努力释放台词中的严厉，“瞎打听什么？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罢了。”
杨聪可以对灯——或者其他什么神明——发誓，当他踏进教学楼的那一刹那，从内心深处泛起一丝凉意，虽然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还是不可避免得感到不安，“这栋楼早就该拆了吧？”
楼道里除了厚厚的尘土，依稀还是普通学校的模样，他们五人拾阶而上，有一嘴没一嘴地说着过去的事情，方瑜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悄悄地又抱住了秦赫的右胳膊。
这个小动作被其他三个男人看在眼中，注意到旁边同样热烈的眼神，赶紧收敛几分，而这时，林凯的提词器又开始倒数了，“都这么多年了，陵海市怎么好像忘了这所小学？再怎么说，实验小学也能辐射周围几个乡镇啊。”
“听说——我这也是听老人们说的啊，不是我编的，”何丹踩了踩地砖，“小百十年前，这片儿是鬼子的一个据点，地里埋着的人少说有千儿八百，时间一久就容易招鬼。”
“迷信，全都是封建迷信！”秦赫是不相信的。
杨聪没有台词，心里是百分百相信的，即便没有个人剧本的“剧透”，这种“听说”式的恐怖片标准flag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话说回来，杨聪此时竟然生出些激动的情绪，这种真人恐怖片的游览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毕竟个人剧本只给出关于自己的言行，其他人会说什么，他们过去的背景，譬如侯世杰口中的“那件事”，他都不知道。想要了解这个故事的全貌，就得从他们的举止中搜捡出所有碎片。
“‘那件事’和‘老人们说’很有可能有下文，”杨聪的大脑疯狂转动，“何丹扮演的那个家伙明显是个管不住嘴的，秦赫和林凯倒是很严肃，那‘当年’应该也有‘我’的事。
“至于那个大胸妹，应该是四个大老爷们儿撞鬼的鬼片儿不好看，特意加个吸引眼球的吧，呸，物化女性。”
想到这里，杨聪又偷偷瞄了一眼，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