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地众生之剑
这个宽度的大街,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不常见,更何况,是在如今这个时代了。
而且,长安城的人也是真的多,这么一眼,他便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老人小孩、西域行商、和尚、道士、穿白袍的***教徒。
甚至,他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黑人,此所谓昆仑奴也。
而他这么一掀开帘子,外边的一些女人便骚乱起来。
“刚才我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剑圣之师,江亭云吗?”
“他的长相,也太俊美了吧?”
“之前有人说,有人的剑法比斐将军还好,我是不相信,但是现在,我却有些相信了。”
“为何?”
“江郎的长相,是凡人能有的长相吗?此仙人也!”
慢慢的,剑仙江亭云的名号便小范围地传开了。
当然,关于这一切,江亭云都是不知道的。
他在引起了骚乱的一瞬间,便放下了帘子。
刚才,看到女人们眼底突然之间迸发的热情,他还真是吓了一跳,有点理解卫阶是怎么死的了。
他坐在轿子上,一路进入了大明宫。
他坐在轿子里七拐八拐,过了好一会儿,轿子才停了下来。
老太监在帘子后面轻声说道:“江先生,到了。”
江亭云这才下了马车。
只见,这里是一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圣人,便在那边。”
老太监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道。
“接下来,我便不过去的,先生一个人过去吧。”
“好的,多谢公公带路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
“先生哪里的话,这只是我的分内之事罢了。”
老太监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看着他走近了御花园。
很快,江亭云便见到了那位当今圣人。
彼时,他坐在一处小亭子里,观看舞女乐师的表演。
令江亭云有些意外的是,玉真公主竟然也在场,她坐在李隆基旁边,做常服打扮。
江亭云慢慢地走过去,而他还没有走过去,脚步声便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李隆基朝这边一看,随后微微一怔:“是你?”
“我?”
江亭云也是微微一怔:“陛下……认识我?”
李隆基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见过。”
随后,他便撇了坐在一旁了李持盈一眼。
先前,曲江池之宴的时候,李隆基见到,这位江亭云江先生与他妹妹李持盈的关系颇为暧昧。
而他妹妹李持盈是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
因此,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而果然,李持盈见到江亭云出现的时候,眼睛便是一亮,下意识地上前,跟江亭云说两句话。但是,她很快意识到,皇帝还在场呢,因此,她只好先压下了那丝冲动。
“先生坐。”
李隆基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道。
江亭云也便客气,便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唐代的时候,还没有官员、平民见到皇帝需要下跪的狗屁规定。
除了朝会以外,官员与皇帝商谈政事的时候,也多是坐而论道的。
因此,他的行为是很正常的。
“前几天,我在曲江池,见到了斐将军的剑舞,以为天下妙绝。然而今日,我听人说,这世间还有剑法比斐将军更高者,忍不住想与先生一见,这便令人带先生进宫,不会对先生照成困扰吧?”
“当然不会。”
江亭云摇了摇头。
其实,与李隆基一见,本来就在他的计划中。
“那便好。”
李隆基点了点头,接着,便拍了拍手,对庭前众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舞女乐师齐齐地答应了一声,便都退到了一旁。
“不知,先生之剑法,可否让我一观?”
然而,这时,江亭云却皱了皱眉头:“陛下这是……把我当成戏子伶人了?”
李隆基微微一怔:“先生何出此言?”
他想的是,斐旻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演剑舞,江亭云自然也可以。
然而,江亭云不是这么想的。
见气氛有些凝固,那些舞女乐师不由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同时,他们在心中不由得对江亭云暗暗佩服,敢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的人,可没有多少。
闻言,江亭云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很抱歉,我所学剑术,乃洞测天地众生之剑,非取悦于人之剑也。若陛下执意如此,那我也只好先行离开了。”
说罢,他做势便要起身。
“先生,这……”
这时,李隆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脸色有些阴沉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之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给他脸色看的。
这个时候,李持盈连忙上前,拉住了隆基的手,说道:“皇兄不必动怒,江郎是什么人,我是知道的。我想,他对皇兄并无不敬之意,而只是,不愿意有负于自己的’道’罢了。”
见状,李隆基微微一怔,随即脸上便也慢慢地出现了一丝笑意:“既然持盈这么说了,那么,我自然不会责怪他。”
他妹妹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谁叫,李持盈是他唯二的同父同母妹妹中,最宠爱的一位呢?
说罢,他便看向了江亭云,淡淡地说道:“先生既然不愿意效戏子伶人之事,那么,寡人又该如何,知道先生的剑法之高呢?”
他这时候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而江亭云自然是假装没有听出来。
他撇了李持盈一眼,稍微有些意外。
不过,一切总算还在预料之中,没有偏斜。
这么想着,江亭云便做出沉吟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地说道:“陛下可曾听闻,剑器有灵乎?”
“剑器有灵?”
李隆基闻言一怔:“剑器有灵,指的是……剑器亦有灵智乎?”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先生此言,倒是有趣。”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看向江亭云的眼神,却越发怀疑起来。
毕竟,剑器有灵什么的,实在是太像欺世盗名之辈的口吻了。
“陛下不信?”
江亭云微微一笑,随后,便把腰间长剑解了下来:“此剑名曰画舫,已经跟了我有十年之久,灵智,也已经养了出来。陛下,可愿一观?”
第六十二章 剑之灵
江亭云慢慢地把画舫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拔出来后,江亭云横剑于前,左手食指轻弹剑脊,顿时,长剑发出隐隐的剑吟声。
他缓缓说道:“以陛下观之,此剑,可有灵智乎?”
不知怎么的,自从江亭云把长剑从剑鞘中拔出来以后,李隆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那把长剑吸引。
那把长剑初看……也平平无奇。
比那更锋利,装饰更华丽的剑器,他也不是没有见过,然而,他心中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把剑,跟其他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而慢慢地,他看久了之后,便在恍惚间看到,剑刃上时不时地有流光闪过,起起伏伏之间,宛若有生命一般。
它在……呼吸。
李隆基脑中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皇兄?皇兄?”
李持盈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哦,发生什么事了?”
李隆基看向了她,问道。
“……皇兄果真不知?”
“不知……什么?”
“皇兄刚才……盯着那把剑不放,我还以为……”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便撇了江亭云一眼。
如果不是出于对他的信任的话,她这时候早就叫禁卫军来抓人。
毕竟皇兄刚才的状态实在是……太像被人下了迷药了。
李隆基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失神了那么久。
他看向了江亭云,眯着眼睛,眼底情绪变化莫测,时而杀气沸腾、时而帐然若失。
然而,江亭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没有看李隆基,所谓淡然处之。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才开口问道:“先生方才,乃神仙之术乎?”
江亭云摇了摇头,笑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干,我只是把这把剑给你看了,陛下若是有了什么异样的感觉,多半是这把剑的功劳。”
“……此剑,果真有灵智乎?”
“陛下以为呢?”
江亭云把问题抛回给了他。
“……”
又过了一会儿,李隆基才开口道:“不知,先生之剑,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可以。”
江亭云点了点头,接着,便把长剑递给了他。
李隆基小心翼翼地接过长剑,左右看了看。
然而,这时候不管他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罢了。然而,他很肯定,那不是!
他很相信自己的感受,他相信,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又或者说,不只是幻觉。
那么,刚才他的感受,又应当如何解释呢?
用药!
这是他本能地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
然而,他反复回忆了几遍,也没有发现江亭云有对他下迷药的痕迹。
江亭云此刻坐的位置,离他有一丈的距离,而且,他来了之后,便没有动过,那么,他又是如何给自己下毒的?
自己的茶水早已经倒好,旁边的熏香也是太监点燃的……总不可能,江亭云与宫里人联合起来给他下套吧?
就算他们真的联合起来给他下套,意义又何在呢?
李隆基一边若有所思,一边不动声色地把长剑还给了他,没话找话道:“此剑……名曰画舫?”
“正是。”
江亭云一点头说道。
“此名……何意?”
江亭云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手中长剑,说道:“先人说,此世若无垠之海,生人若海中孤舟。若是如此,那么,我愿为一终日高歌、佳朋满座之画舫。如此,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才不会说,这把剑之所以会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想给这把剑起名的时候,正好在一艘画舫上,于是便随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呢。
他这种起名法,跟王芭蕉,李石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生之言,我亦常常有类似之感。”
李隆基点了点头,叹道。
但其实,他之所以这么说,也只是客套罢了。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
倒是李持盈,在听了江亭云的话之后,眼睛亮晶晶的,视线不住地在江亭云脸上流连。
“不过……此剑,先生从何处得来?”
李隆基话锋一转,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在十岁那年,偶然之间进入了一个小山洞,在那处山洞中,遇见了一具骷髅……”
江亭云便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一下那把剑的来历。
“原来如此……”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么,先生之剑术,亦传自那具山中枯骨乎?”
“正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那不知……”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先生之剑术,可否让我一观?”
他话音刚落,便急忙解释道:“我非是把先生当成戏子伶人来看待,实在是……”
实在是,他太想见识一下江亭云的剑术了。
只是,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才不会触怒江亭云,因此不由得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见状,江亭云若有所思:“陛下若想见识我的剑术,也不无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
江亭云的神色间有些迟疑。
见状,李持盈便上前说道:“江郎……有什么问题,请直接说出来吧。我们……都会帮你解决的。”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随后,他便说道:“我这把剑,任性得很,若非为了见血,轻易不愿出鞘。
我先前,之所以不愿意在陛下面前表演,便是这个原因——非是我不愿意,而是这把剑不愿意耳。”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随后,便一齐看向了他手中剑刃。
“先生此言……当真?”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
对于这把剑究竟有没有灵智,他还处于半信半疑之中。
而所谓的半信半疑就是,有那么几分相信。
而此刻听了江亭云的话,这丝相信便一下子达到了八九分——此所谓牛皮吹得不大,唬不到人是也。
这种心理很有意思,简单解析一下便是,当你吹一个普通的牛皮的时候,别人会怀疑你是不是在吹牛皮,然而,当你一个很大的牛皮,别人便会开始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吹这么大的牛皮的胆量——你敢把话放地这么大,自身肯定还是有点本事的吧?
这时候,别人便会这么想。
第六十三章 局
这种心理,被广泛地利用于诸如传销、邪教、泡妞等等领域,而且看起来效果非凡。
至少,此刻李隆基便差不多被唬住了。
而李持盈,此刻也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江亭云的表情,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撒谎。
江亭云当然是在撒谎。
画舫跟了他那么久,它究竟有没有灵,他还不清楚吗?
它那就是一块凡铁罢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他还是这么说了。
为什么呢?
其实他的想法也不难猜,他只是想造势罢了。
他既然已经来见了李隆基,那么便想着,一鼓作气,借李隆基的势,把自己名声真正意义上地传遍大江南北。
这样的话,火龙真人……便不能当他不存在了吧?
是的,他之所以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火龙真人现身罢了。
有人可能会问,既然他打算用这个方法引火龙真人现身,何不早一点来见李隆基呢?
那样的话,他岂不是可以早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是他没有,反而是一直等到今天,在自己的不凡之处被斐旻曝光了之后,这才不得不来见李隆基。
他的这种心理……比较复杂。
简单的来说,就是他想为自己保留一份希望。
以前,他看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飞机失事,掉落在一处荒岛上。
他收集了所有的物资,其中就包括许多箱子。
他用锤子把许多箱子砸烂,但是,却刻意地保留了最后一个箱子——这个箱子便代表着希望。
他认为,在荒岛上生存,希望是最为重要的东西,如果没有了它,那么他很可能坚持不下去。
而江亭云的境遇虽然没有那么极端,但也差不多是那个道理——面见皇帝,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大程度地扩大自己名气的方式了。
他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扩大自己的名声。
也就是说,如果他面见了皇帝,名声真正意义地传遍大江南北之后,火龙真人依旧没有来的话,那么,火龙真人很可能便不会来了。
到时,他就得面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同类的事实。
到时,他会怎么想呢?
他此刻不愿意想象这件事。
因此,他才会一直拖到现在,才姗姗来迟——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斐旻的话,他还可以一直拖下去的。
不过,斐旻既然说出了他的存在,那么,便没办法了,他只好面对这一切。
事实上,他在经过朱雀大街的马车上,也已经想通了——这件事情是早晚要经历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于是,他便有了这样的计划——首先,他肯定要在李隆基面前表演,但是,却不能答应得太廉价。
这个道理很容易懂,人总是会对拒绝过自己的人有更高的评价。
事实上,让他真正决定在李隆基面前摆脸色的,还是历史知识。
根据他那贫乏的历史知识,也可以知道,李隆基其实是有容人之能的,至少早期的李隆基是这样。
如果自己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才能,那么,他便会很愉快地容忍自己。
这点很重要,毕竟,他虽然不害怕大唐的军队,但是,还是不想与之作对的。
他还想着在大唐过平静的生活呢,可不想得罪皇帝。
之后,他又开始装神弄鬼起来。
他会这么做也很容易理解——仙,是比人更尊贵的存在,如果在李隆基眼里,自己是什么剑仙,那么,自己的名声无疑会得到更大程度的传播。
同样的,他之所以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也来自于他的历史知识——李隆基推崇道教,还曾经召见过仙人张果,他是相信这世间有神仙的。
至于火龙真人相不相信有真人吗……如果他真的跟自己一样,是个武林高手,那么自然会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他究竟是怎么装神弄鬼的嘛……这就更好理解了。
他拔出画舫时,对李隆基灌输了一丝“生”的剑意。
而在旁边的李持盈便没有感到到这股剑意,因此,在他眼中,皇帝本人才会行为古怪。
回到现在。
听完李隆基的话之后,江亭云一下子便站了起来,皱着眉头,不悦道:“陛下这是……不相信我吗?”
“倒也不是……只是……”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便打算先相信一下试试,反正,试试也不吃亏不是?
他朝江亭云作了一揖,说道:“那不知,我应当如何做?这把剑……画舫道人才会答应在我面前表演呢。”
“这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江亭云笑道:“这件事情,你得问它。”
说着,他便把画舫递了过去。
“问?”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
“额……”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这才把长剑接了过来,说道:“朕……朕欲一览神剑之威,不知画舫真人,是否愿意?”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若画舫君真有非凡之力,那么,我会在大唐国土,为画舫真君兴建寺庙,供奉画舫真君。以使画舫真君为天下所知也。”
他此刻的感觉很别扭,但同时,又似乎……有些刺激?
在短短时间内,他对画舫的称呼从道人、进化到真人、真君。
也是够快的了。
而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感觉自己好像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这个时候,他也不好收场了。
随即,他的指尖便射出一缕真气。
那缕真气射到了画舫上,顿时,画舫便不住地颤抖起来。
李隆基见状,立刻就是一怔:“这是……它答应了?”
江亭云也有些惊奇:“是的,它答应了,看来,它与你有缘啊。”
他的语气间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而李隆基这时候的感觉却颇为受用,因此,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了笑意。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隆基问道。
这时候,他已经基本相信,画舫果真有灵了。
毕竟,它若是无灵,刚才的那一幕实在是不好解释。
而这时候,李持盈也是惊奇万分。
但她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对,因此,一直在看着江亭云,同时在心暗暗思索。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四章 剑来
江亭云没有理会李持盈质疑的眼神,也没有看李隆基,而是站起身来,走向亭子的边缘,负手而立。
“剑来!”
他突然伸出右手,大喝一声。
李隆基兄妹两人闻言都是微微一怔。
就在他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李隆基手中长剑突然猛地一抖,接着,便挣脱开了他的手腕,往江亭云的方向飞去。
“啪!”
江亭云一手抓住了剑柄。
此时,正好有大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袖,头发。
一时之间,他的背景恍若仙人。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呆住了。
就连李持盈,这时候也是脑袋空空,没了思考江亭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的心思。
那么,江亭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嗯……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这里面涉及到内气的高端运用。
首先,他的内力确实是没有把某样东西吸过来的用法的,能把人吸过来的,那是《吸星大法》,不是《忘忧决》。
事实上,那把剑也不是他“吸”过来的,那把剑,是自己“跳”过来的。
先前,他还有一丝内力留在长剑中,而当那丝内力“爆开”的一瞬间,是可以为长剑提供一个初始动能。
而李隆基的手,便为长剑提供了反作用力,长剑借李隆基为跳板,直接跳了过来。
他计算了时间,在内力爆开的前一秒,才喊了“剑来”。
同时,江亭云此刻所站的位置也是早已计算好的,要不然,画舫也不会那么精准地跳到他的手里。
总之,这一切都很科学,可以解释。
但此时,对于不知道这个原理的人来说,这一幕无疑是极具震撼力的。
而江亭云也站立了一会儿,耍酷耍够了之后,便动了起来。
他一剑划出,恍惚间,李隆基仿佛看到了……长安城,对,是长安城,而且,是夜晚的长安城。
此刻,长安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所以,今天应该是个特别的日子——普通时候,长安城是有宵禁的,不会有这么多盏灯。
李隆基也慢慢地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节日了。
今天,是上元节。
满城的花灯,盛放的烟花,向他揭露了这一点。
看着喜笑颜开的民众们,慢慢地,李隆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开元盛世!
但这时,江亭云又划出了第二剑。
转眼间,李隆基眼前的景象便发生了巨变。
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燃起了大火!
“啊!”
“救命!”
民众们哀嚎起来,四处奔走。
他一时也慌了神,连忙说道:“救火啊!你们救火啊!”
可是,没有人救火,很快,大火便蔓延至整个长安城。
他在长安城的街道里四处奔走疾呼,可是,没有他理他。
慢慢地,他跑累了,喊累了,跌倒在地。
他往城门看去。
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城门已经被打开,门外有无数旌旗飞舞!
“皇兄?皇兄?”
李持盈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刚才李隆基乱喊什么“救火啊救火啊”的,把她吓了一跳。
他这才慢慢地醒来。
“不要!不要!”
这时,他依然没有完全醒过来,挣扎着喊道。
“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李持盈有些惊慌地按住了他的手。
“护驾!护驾!”
而这个时候,在周围待命的禁卫军也敢了过来,有一部分人背对李隆基,形成了一个圆环。
而另一部分人,则面向江亭云,同样形成了一个圆环。
所有人都拔出了长剑。
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将江亭云押入天牢。
而江亭云见到这种情况,稍微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稍微”。
他面容平静地把手中长剑插入了剑鞘,然后,走向了李隆基。
禁卫军们见皇帝没有下令,一时之间也不敢对江亭云下手,因此,便只能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公主……”
这时,有人站在李持盈旁边,低声提醒了一句。
很显然,他是想提醒李持盈,该下令抓人了。
这时候,皇帝的神智不清醒,因此,便只能由玉真公主主持大局了。
玉真公主当然明白这一点,只是,她看着逐渐走近的江亭云,脸色阴晴不定,一时之间,实在是下不了抓人的指令。
“你……”
她才刚想说什么,李隆基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打断了她。
“够了……你们都退后吧……”
李隆基有些疲倦地说道。
这时候,他虽然已经从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中走了出来,但依然有些精神不振。
禁卫军闻言一怔,但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听从皇帝的号令,慢慢地退了回去。
只是,他们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依然充满警惕,只等江亭云有什么不利于皇帝的动作,他们便能即可上前,将他控制住!
他们有这个信心。
李隆基朝江亭云一拜,恭敬道:“先……仙人,不知我刚才看到的一幕是……”
“你看到什么了?”
江亭云问道。
李隆基微微一怔:“仙人……不知吗?”
“不知。”
江亭云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吾所修之剑,乃天地众生之剑,而我刚才的那一剑,便蕴含着天地众生的发展规律……也就是所谓的命运。
而每个人,都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命运。”
“……”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才喃喃地说道:“所以仙人的意思是,我刚才看到是,是我的命运吗?”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
他之所以能看到那些,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命运。
他之所以会看到那些,是因为江亭云先给他灌输了“盛世”的剑意,然后,再给他灌输了“破败”的剑意罢了。
因此,李隆基看到了什么,他也大概能够猜得出来。
但从某方面来说,那还真是他的命运——唐朝的命运,从安史之乱开始转折,而这之中,有唐玄宗的很大一部分功劳。
此刻,见李隆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便宽慰道:“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所谓的命运,并非一成不变的东西……那只是事物的一种可能的发展趋势罢了,是可以改变的。特别是,在你知道了你自己原本的命运之后。”
李隆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茫然地说道:“仙人,此言……当真?”
“当真。”
江亭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要多想
江亭云之所以跟他说这些,自然是想着,唐朝能够避免安史之乱的悲剧。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去把安禄山赵出来,然后,剁了安禄山的脑袋。
但是一方面,这个时候的安禄山还不知道在哪呢,他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人。
至于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怀疑,他杀了安禄山之后,就真的能够避免“安史之乱”吗?
历史究竟是由人民推动的,还是个别英雄人物推动的?
这是个问题。
他怀疑的是,自己即使杀了安禄山,也会出现陈禄山、李禄山。
到时候,也就是让安史之乱变成别的什么之乱罢了。
因此,还得从根上解决问题。
而根据他贫乏的历史知识,只记得,安史之乱的发生,好像是因为……李隆基执政后期的昏庸无能以及府兵制?
一个人的昏庸无能,是由很多原因构成的,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至于府兵制……他只是一个“剑仙”罢了,可不是什么朝廷高官,对于朝廷的决策,是没有发言权的。
更不用说,就算他是朝廷大臣,想凭空改变朝廷的兵制,也几乎不可能了。
因此,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提醒一下李隆基了。
希望他能有所改变吧,唉~
闻言,李隆基便是一喜,上前一步,迟疑道:“不知,仙人可否,给我一点建议?我应当如何,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江亭云心中一动,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要多想。”
“多想?”
李隆基微微一怔。
“嗯,要多想。”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说道:“天地人心,都是很复杂的东西,而当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成为’命运’之后,就更是复杂难明了。你若想改变所谓的命运,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多想。”
“我懂了。”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便再次朝江亭云一鞠躬,说道:“多谢仙人忠告,朕……一定不会辜负仙人的厚望。”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笑道:“我这次之所以过来,只是想见一见大唐皇帝的风采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见过了,那么,便也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李隆基微微一怔,随后连忙说道:“仙人留步!此时已经日近中午,仙人何不留下来,与我共进佳宴?”
但江亭云执意要走,他没有办法,最终也只好把江亭云送了出去。
看着江亭云的马车渐行渐远,李隆基突然开口说道:“你对仙人是怎么想的?”
站在他身旁的李持盈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仙……仙人,风华绝代。”
她不想说,江亭云是个骗子,但是,她又不想说假话,于是便只能这么说了。
李隆基看了她一眼,露出了然的神色。
“玉真,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以多多与仙人亲近。”
李持盈微微一怔,皇兄的意思是,要让她对江亭云使用美人计?
她虽说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但是这个建议,她还真的拒绝不了。
“我晓得的。”
李持盈点了点头,稍微有些羞涩。
而李隆基看着她,也有些了惊异。
他突然,他的这位妹妹,似乎……有哪里变了?
可是,她究竟哪里变了,他一时之间又说不出来。
“那就好。”
他最终只能这么说。
……
李持盈来找他时,已经是下午。
“咚咚。”
有人敲门。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时,李持盈便盈盈一笑:“江~仙人,不知,我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并没有。”
江亭云摇了摇头,随后有些无奈地道:“我并不是什么仙人……”
李持盈盯着他看:“你倒是很实诚。”
江亭云微微一怔:“公主的意思是……”
“……”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暂时没有说话。
她先是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上下左右地大量了一下他的院子之后,给出了“很干净”的评价。
“家徒四壁罢了。”
江亭云客观地说道。
“你这时候倒确实是实诚啊……”
李持盈叹了口气,随后,再次看向了他。
她走近了他几步,眼睛微眯:“只是,今天早上,你为何要对皇兄说那些话?”
江亭云脸上同样露出了笑意:“公主认为,那些话是假的?”
“难不成,你还想说那些都是真的不成?”
李持盈反问。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无奈道:“你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承认了?”
李持盈心中微动。
“我承认了,毕竟,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神仙妖怪。”
江亭云笑着点了点头。
“只是……”
他看着李持盈,有些迟疑:“你究竟是怎么得出那个结论的?”
而且,还那么肯定?
李持盈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意:“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早上你有点奇怪?”
“奇怪?”
江亭云闻言一怔:“哪里奇怪?”
“你那时候,完全就是一副神棍的气质,跟平时的你,可一点都不一样。”
关于这一点,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
江亭云脸色一僵,有些尴尬起来。
“那么,我还真的要感谢你,没有当场揭穿我了。”
江亭云朝她恭敬地作了一揖,说道。
李持盈看了他好一会儿:“其实我当时还真的挺想揭穿你的。”
“那你到最后为什么没有揭穿呢?”
江亭云问。
“不知道。”
李持盈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
沉吟了一下之后,李持盈的脸色便慢慢地严肃起来:“有两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你究竟对皇兄做了什么?他看起来很信任你,而且我记得,他那时候喊的,是救火吧?”
在当时,四周都是池水,哪有什么大火?
那么,皇兄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李持盈看着江亭云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这个问题,江亭云无法回答,又或者答案不是她想要的,那么,她就得考虑,叫禁卫军来把他抓走了。
皇兄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她不能容许他被人随意地糊弄,哪怕那个人……是江亭云。
第六十六章 妖怪
“啊,这个问题啊……”
江亭云抬头望天,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因为我会幻术。”
他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闻言,李持盈微微一怔,随后立刻质疑道:“可是,你刚刚才说,你不是神仙……”
“对啊,我不是神仙,可是,也没有谁规定,一定要是神仙才能使用幻术啊。”
李持盈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轻声说道:“你说你不是神仙,可是,却会使用妖术……难不成,你是妖怪不成?”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竟然真的开始考虑,江亭云是妖怪的可能性。
首先,他身上最可疑的疑点就在于……他长得太好看了。
他这种长相,真的是人类能有的长相吗?有时候她也会这样怀疑。
他这种长相……岂不是很像传闻中的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
只是,一般的狐狸精勾引的是男人,而他勾引的是女人罢了。
是了,这样的话,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自己对他那么执着,自己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魅术了吧?
这时候,江亭云是妖怪的概率,在她心中已经达到了七八成。
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有些警惕。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妖怪不妖怪的?我就是一名普通的江湖术士罢了。”
“……”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对于江亭云的否认,并没有完全相信,毕竟,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妖怪,会承认自己是妖怪的吧?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好吧,我便暂且相信你,你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术士,那么,他早上对皇兄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江亭云耸了耸肩膀,笑道:“这还能为什么?肯定是为名啊!”
这句话,倒是真实的。
“不可能!”
然而,李持盈却断然否认了这一点。
江亭云微微一怔:“哦?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世间,名与利总是捆绑在一起的。为名的人,也并不会讨厌利。可是你……对于’利’,并不感兴趣。”
她咬了咬嘴唇,这才继续说道:“如果你想要得到利的话,那时候你只需要答应我,嗯……就可以得到了,可是你没有。”
江亭云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若有所思:“那或许,是我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多呢?毕竟,你也不是什么都能给得了的。”
“反正不可能!”
李持盈回答得很肯定。
肯定到江亭云都有些意外了,多看了她几眼。
而她之所以会回答得这么肯定,与其说是信任江亭云,倒不如说是,是她“想要”信任江亭云。
江亭云此刻在她的心目中,是一位浪迹天涯,淡泊名利的剑客。
要是她突然之间得知,原来“淡泊名利”的剑客也会为了名,不择手段的话,她会很失望的。
“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还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江亭云遗憾地摆了摆手,说道。
“……”
李持盈迟疑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好吧,我信,只是……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之后?”
江亭云微微一怔。
“对,之后。”
李持盈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处理与皇兄的关系?你是打算成为古之徐福,传授皇兄长生不老之法,还是说,你另有别的打算?”
“以后?”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
“没有以后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
“今后,我们估计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了。”
“没有……以后了?”
李持盈闻言,完全怔住了。
如果他真的是这样打算的,只见了皇兄一次之后,便不再与之相见。
那么,他今天的行径意义何在?
真的只是为了名声吗?
不,她不信。
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江亭云身上藏有许多秘密,可是,这时候,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想了想,正想继续说些什么,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咚咚。”
是谁?
两人都是一怔。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这才看向李持盈问道:“我去开门了?”
李持盈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你去啊。”
对于江亭云的用意,她也大概能猜得出来,他无非是想着,她有可能不想暴露出自己此刻在他府上这件事罢了。
对此,她心中稍微有些暖意。
“好。”
江亭云点了点了,随后,便去打开了门。
而门外,竟然还是一个熟人。
门外的人,竟然是张文若。
张文若朝他鞠了一躬,轻声说道:“师傅,好久不见了。”
“确实挺久的了……”
江亭云回忆了一下,便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进来吧。”
他侧过身子,说道。
“是。”
张文若答应了一声,随后便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江亭云把门掩上了。
张文若一眼就看到了李持盈,微微一怔之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江亭云轻声一笑,随即走进屋子里,说道:“进来坐吧,别在外面傻站着。”
张文若目视着江亭云走进入,然后,才转身看向了目瞪口呆的李持盈,轻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了,玉真公主。”
李持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会在……”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嗯,是这样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师傅也来到了京城,所以,今天才过来看他。”
“……”
李持盈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说道:“你刚才叫他……师傅?”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稍微迟疑了一下。
对于这个问题,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客观上来说,她刚才确实叫了江亭云师傅。
但是从主观上来说,江亭云似乎一直都没有承认过,他是她师傅。
因此,她那声师傅,是不是不应该喊?
这就是她迟疑的原因。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李持盈便先开口了。
“啊!我想起来了!”
李持盈的眼神猛地睁大。
第六十七章 传闻
“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扬州的时候学过剑法,那江亭云便是你在扬州时的师傅?”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对。”
“而且……”
她看向了江亭云,喃喃地说道:“江郎就是,李白诗作《醉后忆秦淮河上仙人》中的仙人!!?”
张文若闻言微微一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可能是。”
她在扬州的时候,也问过师傅这个问题,师傅的回答就是“可能是”。
“真的?这世间还有这么巧的事?”
李持盈感到难以置信。
自己竟然亲眼见到了以前读过的诗作中的仙人,同时,他还是自己好友的师傅?
这也太巧了吧?
等等,师傅?
这时,李持盈又是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的视线在张文若身上转了一圈。
哪怕很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承认的,张文若是一个大美人,长得比她漂亮,同时,张文若还占了年轻的优点。
要不是此前张文若一直对男人不是很感兴趣,从来没有跟她抢过男人的话,她们两人,估计也真的很难成为朋友。
但是如今……
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他们两人……真的仅仅是师徒的关系吗?
江亭云他,该不会是因为张文若,才拒绝她的吧?
李持盈咬了咬嘴唇,想到了这个问题。
一个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小郎君,一个是年华正好,风华绝代的小娘子。
这么两个人,竟然是师徒关系,说出去,很难不让人多想。
想了想,她便看向了张文若,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师傅竟然是他……那么,你的剑法一定也很好了?”
说不定,她同样也会幻术,李持盈暗暗地想到。
“剑法吗?”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老实说,我的剑法很烂,师傅他对于这一点,也很失望。”
“失望?”
李持盈微微一怔。
假如张文若没有说谎,她的剑法确实很烂,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江亭云收她为徒,不是因为天赋,那么,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这时候,在她心目中,张文若与江亭云两人的嫌疑,已经越来越大了。
而这个时候,张文若看着她,也是思绪起伏。
李持盈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
因此,在见到李持盈在这里的一瞬间,她对于李持盈与江亭云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
她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跟江亭云在一起那么多,他都没有对自己表达过好感,结果,他来到京城以后,转眼间就跟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了“交情”。
所以,果然吗?
师傅他就喜欢这种女人。
不,不对。
她很快又清醒了过来,冷静地想到,师傅不是这样的人。
师傅是什么样的人,她在扬州的时候,已经很清楚了,师傅他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可是,说到底,师傅他也是一个男人啊!
说不定,他就是不喜欢她而已呢?
一时之间,张文若陷入了迷茫之中。
“进来坐啊,你们打算一直在外面站着吗?”
这时,江亭云走了过来,笑道。
“哦,好。”
张文若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走进了房子里。
江亭云又看向了李持盈:“那么,李娘子,你……”
李持盈撩了撩耳边的长发,嫣然一笑:“我也进入坐坐吧,反正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要事。”
李持盈往房子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江郎应该……不会拒绝吧?”
江亭云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当然。”
你都这样说了,谁还好意思赶你走?
江亭云回到屋子里时,两人已经在桌子旁边坐好,两人面前,都是一杯冒着雾气的茶水。
而桌子上,还有第三杯茶水,那是他的位置。
想了想,他便也坐了下来,拿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
而这时,其他两人也不说话,因此,气氛稍微有些僵硬。
这时,李持盈看向了张文若,轻声问道:“你似乎,对我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奇怪?”
张文若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嗯,我之前已经听人说过,你们之间……是认识的。”
“这样啊。”
李持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她:“说起来,我们许久未见了……你订亲之后,有没有见过你将来的夫君?”
是的,她想起来了,张文若是定了亲的,那么,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
“没有。”
张文若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见?”
李持盈稍微怔了一下。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觉得没必要吧,反正,见了之后,无论满不满意,也总是要在一起的,那么,为何要见呢?”
她这话说得,还挺有道理。
而李持盈一眼就看出来了,张文若,她对于这桩婚姻,并不满意。
李持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恍然大悟——江亭云确实只把她当成徒弟,但是她,估计对师傅有些非分之想!
要不然,没法解释如今的状况。
一时间,她思绪起伏,想了很多东西。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在想什么?”
“没。”
李持盈摇了摇头,随即,她看向了他,眼波流转:“说起来,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江郎竟然是文若的师傅……”
她朝江亭云的位置靠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不知,江郎可否,也收我为徒?我对于剑法,可是很感兴趣呢。”
说着,她便站起来,想要盈盈下拜。
然而,江亭云一下子就托住了她,把她按回了椅子上。
“不行。”
江亭云断然拒绝道。
她微微一怔:“江郎,这……”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说起来,你真的对剑法,感兴趣吗?”
“这……”
李持盈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学剑术这种东西。
甚至,因为从小在宫廷斗争中度过的缘故,她对于剑刃,是有些恐惧的情绪的。
第六十八章 学剑者
在那些阴暗的日子里,沾血的剑刃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然后,她便会在哭泣中醒来。
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对剑术感兴趣呢?
此外,她对于江亭云这种浪迹江湖,四海为家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向往……她欣赏江亭云这种人,但是,并不想成为这种人。
浪迹江湖的人心中大概总有些欲求之而不可得的东西,而她,皇帝御妹,还真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江亭云叹了口气,说道:“所以说,你对剑术没有兴趣,又何必拜我为师呢?”
李持盈一时语塞,随后强辩道:“我虽然对剑术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又有谁说,学一样东西就非要对它感兴趣呢?也许,我学着学着,就对它感兴趣了呢?这也是说不定的。”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静静地说道:“你认为,剑术是很容易学的东西吗?”
“嗯?”
李持盈微微一怔。
“你以为,剑术就是拿着一根树枝哗啦几下,然后,就学成了吗?”
“嗯……”
其实她还真是那么想的,只是,她自然不能那么说。
“你以为,剑术就是想学的时候练一下,不想学了就把它丢开,就能学好的吗?”
江亭云断然否认:“不!剑术不是这样的东西,剑术对于剑客来说,就是一切。你学了剑以后,便再也不能抛弃它……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当你学了剑以后,看所有人都是猪狗……当然,我不是说你是猪狗,这只是一个比喻。
总之,当你学了剑术以后,便再也不能回归平静的生活……那怕如此,你也依然想学剑术吗?”
李持盈闻言先是一呆,随后小声争辩道:“剑术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随即,她便一指张文若:“文若也学了剑术,我看,她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变得那么夸张啊?她不还是一个平常人吗?”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有些底气不足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李持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走过来搂住了张文若的肩膀,得意地笑:“你看,张文若不还是香香软软的吗?”
说着,她便埋下头去,嗅了一下张文若身上的气味。
“别闹。”
张文若有些脸红红地推开了她。
“哈哈。”
李持盈一怔嬉笑,随后,看向了江亭云:“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
江亭云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收敛了表情,坐姿端正了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单纯地不想教你而已。”
“额……”
李持盈脸色一僵,她发现,这个答案,好像更难接受一些。
“当然,我不想教你,总还是有些理由的。之前我说的那些话,虽然确实可能夸张了点,但道理是那个道理。学剑是很难的一件事情,而你,并没有那个天赋……你也没必要为此感到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而你的天赋,只是恰好不在剑术上罢了。”
天赋说起来,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但是,它对于现实的影响也是实实在在的。
先前,他之所以把剑法教给张文若,就是因为她有天赋。
那么,“她有天赋”这件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这很难说,对于张文若究竟有没有天赋这件事,其实他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证据。
那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是一种超脱于理智之外的第六感。而如今看来,他是正确的——除了没有练出内气以外,张文若是真的挺有天赋的。
“好吧……”
话已至此,李持盈也不好再强求什么。
想了想,她又说道:“那幻术……我也没有那个天赋吗?”
“幻术也是剑术的一种。”
江亭云说道。
“好吧……”
这回,李持盈是真的放弃了。
随即,她便用手托着下巴,看着江亭云,又是嫣然一笑:“不过说起来,你们师徒之间,感情还真好呢……”
江亭云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呐。”
李持盈看了一眼张文若,笑道:“文若离开扬州,回到京城以后,你也离开扬州,来到了京城……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想跟她在同一座城市吗?”
张文若闻言,微微一怔,心思隐蔽地看了江亭云一眼。
然而,江亭云对此只是失笑着摇了摇头:“你在想什么呢?我之所以离开扬州,来到京城,仅仅是因为,我想见一见,长安城的风采罢了。嗯……就好像,我去见当今圣人,也已仅仅是想见识一下大唐皇帝的风采罢了。”
“是吗?”
李持盈不置可否。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拉着张文若聊了一些东西,便告辞离去。
她的理由是:“今天是你们师徒二人还不容易再会的日子,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对此,江亭云不由在心中吐槽,你要是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么之前,就不应该留下啊……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之后,江亭云跟张文若两人便一起送她出去。
看着李持盈上了轿子,渐行渐远,江亭云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张文若闻言一怔:“师傅……说的是我吗?”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看了她一眼:“你回京城以后,变了很多……”
在扬州城的时候,她明明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子,但是现在,她却安静了许多。
“有吗?”
张文若的视线稍微往旁边偏移了一下,用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江亭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有……”
“……可能吧。毕竟,人总会变的嘛?”
对此,张文若只是轻轻一笑。
“你……不想嫁人吗?”
江亭云突然问道。
张文若闻言一怔,看了他一眼:“师傅……你……”
她原本想否认的,但是,在看见师傅一如往日的平静如湖水的眼神的一瞬间,那些违心的话,一下子,便说不出来了。
“所以,是不愿意的吗?”
江亭云抬头看着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
第六十九章 侠以武犯禁
“……”
闻言,张文若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你不愿意的,只是……”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陷入了回忆:“只是,我以为,你会慢慢地接受这件事,可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张文若勉强笑道:“师傅怎么会有错呢?师傅教我剑法,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能苛求太多。”
“可是,如果我没有教过你剑法,你会不会就接受了这桩婚事?”
江亭云看着她,说出了事情的关键。
是的,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如果自己没有教她剑法,她大概率会像一个普通的大家闺秀一样,对于父母安排的婚姻,从一开始的抵触,慢慢地接受过来,然后,等她老了之后,便开始安排子女的婚事。
这才是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她学了剑术以后,逐渐就起了反抗的心理。
所谓的侠以武犯禁,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她的剑法,又不足以让她反抗这的生活。
从这个方面来说,是不是自己害了她?
自己破坏了她平凡的生活,却又无法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最终,让她不上不下的,徒增痛苦。
这这方面来说,这难道不是自己的错误吗?
江亭云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而张文若听了他那句话之后,也是怔了好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道:“可能吧,不过,我也并不讨厌自己现在的生活……”
“是吗?”
江亭云看着她,不置可否。
“是。”
张文若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推掉那桩婚姻,你愿不愿意?”
江亭云看着她,轻声问道。
见她完全怔住了,他又补充道:“我可以说你是我的弟子,然后,随便编一条门规,比如说,不得婚娶,那样的话,你自然就可以逃脱婚姻。”
是的,他是可以做这种事的。
如今,他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剑仙”江亭云,总是有点特权的。
而且,他觉得,以此刻自己去提出这个要求,张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年前,他在张刺史面前展示剑法的时候,留了一手,因此,张刺史对他的评估,其实是有些不实的。
这时候,张文若已经完全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迟疑地说道:“师傅,是认真的?”
“当然。”
江亭云灿烂一笑,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件事情,不会给师傅添麻烦吗?”
“不会。”
江亭云摇了摇头。
随即,他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我作为剑客,也不应该怕麻烦。所谓的剑客,就应该迎难直上,朝着所谓的麻烦,一剑刺过去,而当你开始恐惧的时候,你就已经不能够被称之为剑客了。”
他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说起来,这句话还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可是如今,如果不是被你提醒的话,我差点忘了这句话……我不应该怕麻烦的。”
张文若怔怔地看着他,随即深深地朝他一鞠躬:“多谢师傅,师傅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好了好了,进来坐吧。”
江亭云先一步走进屋子里,笑道。
张文若也便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
两人在桌子旁边坐好。
江亭云看着她的眼睛:“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原本?”
张文若闻言一怔。
“对。”
江亭云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我的干预,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你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干的吗?
那可不像是我的弟子。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随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我原本也是有些打算的……”
她的打算说起来也简单,首先,她会尽量在成亲之前,练出内气,那样的话,她就有了决定自己人生的资格。
而哪怕到时候她练不出内气,她也有另外的打算,那就是,逃婚。
对,逃婚!
她的打算是,在成亲的前几日,就收拾行囊,离开京都,当然,带上自己的剑。
当然,她这种想法,也不完全是冲动。
她的剑法,虽然依然是普通人的剑法,但是,在平常人中,绝对算得上顶尖了。
她的剑法,可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只要不碰上大规模的马贼,又或者狼群,她的生命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之后,她可以去一个遥远的城市,以教导剑法为生。
“师傅,我这种想法,果然很幼稚吧?”
说完之后,张文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瞄了江亭云一眼,说道。
“不,并不幼稚。”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
对于张文若的这段话,他是有些惊讶。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处在她的境地上,没有练出内气,只是一个弱女子,敢做出像她这样的绝定吗?
很难说。
只能说,很难说……
当然,张文若的这些话,仅仅只是一个设想,到时候,她未必会真的按照这个想法来行事。
只是,她能有这个想法,老实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不用对你原话的夫君感到愧疚了。”
张文若微微一怔:“师傅为什么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你会嫁给他的,那么我的干预,毫无疑问会让他失去一个好妻子,而如今看来,我也只是让他的痛苦来得早了一点而已。”
江亭云爽朗一笑。
“……是吗?”
张文若轻声答应了一声。
好妻子吗?
她并不想当好妻子,也并不觉得自己会是好妻子。
但是,在师傅眼中,她会是一个“好妻子”吗?
对此,她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
随后,他便让她给自己展示一下自己目前的剑法,他注意到,她来的时候,手里是拿着一件长长的包袱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里面会是一把长剑。
果然,她拆开包袱之后,里面便出现了一把长剑——红鸾。
说起来,这个名字,还真是挺中二的……
第七十章 纯粹
“很好。”
江亭云赞道:“看来,你的剑法没有落下。”
不仅没有落下,江亭云甚至感觉,她的剑法更精进了,可见,她在这段时间里也很努力。
“是吗?”
闻言,张文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嗯……”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内气……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并没有……”
说到这个,张文若一下子便沮丧了起来:“我完全摸不到头绪,甚至,有时候我会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内气这回事吗?”
这一切,该不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吧?
闻言,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笑道:“怎么没有?你看,我不就练出了内气吗?”
说着,他指尖轻弹,随即,他面前的杯子颤动了一些,茶水起了几圈涟漪,反射出几缕破碎的流光。
张文若紧紧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师傅你,真的不是仙人吗?”
师傅所谓的内气,该不会其实就是仙术吧?
他只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吃惊,所以才谎称那是内气?
那东西真的是凡人可以修炼的吗?
江亭云闻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不是仙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话语一顿,想起了一件事——他是穿越者,而穿越者,从某方面来说,还真可以说是仙人。
这个想法,他早已经有过。
而他现在想的是,自己之所以能修炼出内气,跟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关系?
而见他这副表情,张文若也是一怔,随后惊道:“不会吧?师傅,难道你真的是仙人!!?”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江亭云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别打岔!而且,我真的不是仙人!”
江亭云有些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按了下去。
“哦……”
张文若只好乖乖地坐了下去,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便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在修练内气的时候,心中的感受究竟是怎么样的?仔细地给我描述一下。”
“嗯……”
张文若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是很平常的感觉吧?我按照你说的,闭上眼睛,盘腿坐下,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一开始,确实有点难受,但慢慢地,也就适应了那种感觉,觉得心里很平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师傅,这应该就是你说的入定吧?我练得有什么问题吗?”
张文若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亭云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你怎么就是练不出内气的?
自己那个时候,跟她究竟有什么区别?
首先,先排除穿越者与原住民的身份差别这个原因——倒不是说,这不可能是主要原因。
而是,这是改变不了的东西。哪怕他证明了,自己之所以能练出内气,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者身份,对于现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此,暂时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自己那时候的状态、心境,与她此刻究竟有什么区别。
那么,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是怎么样一种心理状态呢?
他很容易就回想起来了,自己那个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个时候,是个很纯粹的人,在山上的时候,他想的东西很少,那个时候,他的人生只有剑,以及《忘忧决》。
而且,因为他以为在这个世界上,侠客是一种很普遍的存在的缘故,对于自己能练出内功心法这件事,怀有极高的信心。
而信心本身也助长了这种纯粹。
那么,也许,纯粹,才是自己能够修理出内功的关键?
是了,这个说法,是有依据的,依据就是,自己自从下山以后,在内功与剑法上,便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寸进。
他之所以原地踏步,也许,就是因为,他失去了那种纯粹?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随即,他便看向了张文若,说道:“也许,你应该去山上住一段时间。”
张文若闻言一怔,对此有些不理解,江亭云便跟她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是这样吗?”
张文若怔怔地,用求证的眼神看向了他——她当然希望这是真的,但是对此,依然有些不真实感。
“当然。”
江亭云笑道。
其实,对于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他也不敢断定。
他之所以在张文若面前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承认了这件事,是因为他想着,这样也许可能增加她的信心。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确的的话,那么,信心,同样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但是纯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想要纯粹,首先有一点,那就是,没有后顾之忧。”
江亭云喃喃地说道。
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他当天便带着她,回到了张府,打算向张丞相坦白张文若要退婚的事。
但是他们赶到张府的时候,张丞相并不在家。
张文若只好先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
他们两人刚刚在桌子旁坐下,江亭云笑着向许久未见的红云问了一声好,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兄,真的是你?”
这时,闻讯赶来的张洎便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便站了起来,笑道:“张兄,是我啊,怎么了?”
“……”
张洎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了过来。
“兄长……”
张文若低声打了一声招呼。
“嗯……”
张洎不经意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迅速扫了一圈,随后,视线落到了江亭云身上。
“江兄……是文若的师傅?”
张洎一脸的难以置信。
随即,还没有等江亭云回答,他便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懊恼道:“是了,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文若刚从扬州回来,而你也是刚刚离开扬州……此外,我觉得,这天下,像江兄这般剑术高超的人,大概也并不常见……我早该想到的。”
第七十一章 张说
“江兄,李白诗作《醉后忆秦淮河上仙人》中的仙人,便是你?”
张洎在一旁坐下,灌了一杯茶,缓了一下之后,才问了这句话——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因此刚才,他的气息有些不畅。
“是。”
江亭云点了点头。
“真的?这可真是……令人不禁感慨,命运的神奇啊……”
张洎喃喃地说道。
随即,他又补充道:“那首诗,我很喜欢,曾经日夜诵读。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够见到诗中的人。”
说着,他便满是惊奇地看了江亭云好一会儿,仿佛这个时候,他又重新认识了江亭云一遍。
对此,江亭云只是一笑:“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神奇……许多年前,我可没有预料,自己会走上如今这条路。”
许多年前,他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的五好青年,可没有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
张洎没有接他这话,反而满是好奇地问道:“说起来,你既然是这首诗里的人,那么,你肯定是见过李白的了?”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是啊。我见过他。”
“这样啊……”
张洎羡慕道:“老实说,我很喜欢他的诗,甚至,我认为,他是整个大唐最好的诗人,至少,他比王维那小子写得好得多……当然,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你也不必太多在意。”
“是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王维当然也是非常优秀的诗人,李白就算比他好,也没有到“好得多”的地步。
不过,对于张洎此刻的想法,他也大概能够理解——王维真正优秀的诗,大都是他晚年才创作出来的。
这个时候的王维,说他比不过李白,还是说得过去的。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张洎看向了张文若,问道:“我刚才听人说,你要找父亲……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文若闻言一怔,她先是看了江亭云,这才迟疑着说道:“我想退婚。”
“退婚?”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过:“你们……”
他此刻看着江亭云的眼神很是震惊,好啊,我拿你当朋友,结果,你却想当我妹夫!!?
“不是这样的。”
张文若连忙解释道:“师傅他对我……并没有男女之情。”
见江亭云想要解释,她便用一个乞求的眼神制止了他,自己亲自解释道:“我之所以想着退婚,只是因为,我自己不想成亲罢了。而师傅……他只是想帮我。”
“这……”
张洎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你不想结婚,我可以理解,只是,你若是不想结婚,当时怎么不说呢?如今你们已经定了婚期,这……”
张文若眉头低垂:“是,我当时是想得不够……那时候,我有另外的打算。”
她那时候的打算,其实也不是很成熟,逃婚……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一个成熟的计划。
很多人不理解,她既然想着逃婚,那么,为什么不当初就直接拒绝定亲吗?
她要是绝食抗议,也没有人会强迫她定亲啊?
而她誓死抵抗,给家族带来的伤害其实还比逃婚要小一些。
这种心理比较复杂,而且也不是很光明正大。
她之所以会做出那个计划,其一当然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自己有可能在真正成亲之前,练出内气,那样的话,她向家人提出取消婚约,就有底气了些。
至于其二嘛……是因为懦弱。
她可以在真正成亲前的一天逃婚,可是,却没有勇气面对父亲失望的神情。
那个时候,她的逃婚,逃的其实也不只是婚姻,也是家人失望的眼神。
她其实……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弱点的人。
想到这里,她稍微有些失神,不过,她在心里摇了摇头之后,很快就回过神来。
“而那个打算,我已经推翻了,我如今领悟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应该去退婚。”
师傅跟她说的那句话震住了她:练气,需要的“静”,不是短时间内什么都不想的静,那不叫静,那只是发呆。
真正的“静”,是一种心安理得、忘乎所以的“静”。
而这种静,如今的她是没有的。
这段时间,她的内心被各种各样的想法纠缠、折磨,根本无法保持睡一个好觉,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呢?
因此,她的侥幸必定失败——这样的她,是练不出内气的。
她只有在退婚与逃婚之间选一条。
而如今她也明白过来,逃婚其实不是一个好的计划。
她应该退婚,哪怕没有师傅的帮忙,她也应该去退婚的,她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下。
听完了她的话,张洎盯着张文若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会支持你,只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可是,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他……不是那么好说话。”
张文若点了点头:“伯父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而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张洎看着他,欲言又止。
迟疑了一下,他又看向江亭云,说道:“江兄,你可知,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前世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过张说的名字,但张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干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很清楚。
“父亲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同时他也很有信心,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张洎委婉地说了一句。
而这时,江亭云也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所谓的“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就是刚愎自用的另一种说法吗?
看来,张说张丞相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啊……
见他明白过来,张洎便又说道:“怎么样,江兄,对于怎么说服我父亲,你有头绪了吗?”
“有。”
江亭云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我会给他一个不得不答应的理由的。”
张洎闻言,先是一怔,便是一惊:“这……”
他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江亭云腰间的长剑上,有些警惕。
江亭云见他的神情,明白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张兄,你误会了,对于伯父,我是很敬重的,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动刀剑呢?”
听他这么说,张洎这才勉强放下了心来。
他这才勉强地笑道:“这就好……”
刚才,他在脑海里脑补了一些剧情,像是什么,江亭云把长剑放在他父亲的脖子上,轻声说了一句,“这个理由,够不够?”……
但好在,江亭云不是那样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江亭云是跟他不一样的人。
江亭云是大唐剑仙,轻轻一剑,就可以带走一个人头。
而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罢了。
当然,这些想法他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江亭云无论如何都是他的朋友。
……
张洎离开后,江亭云坐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落叶,张丞相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派人来到小院子,叫道:“郎君,娘子,阿郎叫你们过去。”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
说着,他便跟张文若一起,跟在仆人的后面,一起往张丞相的住宅走去。
这一路上,张文若都没有说话,她只是跟在他后面,低着头。
江亭云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紧张吗?”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迟疑着点了点头:“有点……”
江亭云笑了笑,有点想摸她的脑袋,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没关系,紧张是正常的,到时候,你只要把你心中想说的说出来就可以了,接下来的,由我来说。”
张文若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地方。
此时,天已经黑了,张丞相的房间里,也已经亮起了等会。
“郎君、娘子,我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请你们自己进去吧。”
仆人低着脑袋说道。
“好的。”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张文若,走进了小院子里。
张丞相的院子很大,院子里,种了不少竹子,此时,晚风吹过,便响起了一片“沙沙”的声音。
他见到张丞相时,张丞相正坐在走廊上,背对着他,看月亮。
等他们走得很近了之后,张丞相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做惊讶状:“哦,你们来了啊……我先前没注意。”
江亭云看着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没有发现他们。
“进来吧。”
张丞相站起来,背着手,走进大厅里。
他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两人这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坐。”
张丞相先坐下之后,便一指下面的椅子,随便地说了一句。
“多谢。”
但是,江亭云还是道了一句谢,这才坐了下去。
这时,接着烛火,他也看清了张丞相的长相,张丞相的长相,是那种很平常的文人长相。
只是,他相比于大家印象里的文人,眉毛又太粗了些,嘴唇太硬了些,眼神太凶狠了些。总之,他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好说话的人。
第七十二章 剑仙之名
张丞相先是撇了张文若一眼。
此时,张文若正低眉顺眼着,端坐在椅子上。
“你想说的话,张洎已经跟我说了……只不过,我依然还想说亲自问你一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是。”
张文若点了点头,随即便跟张丞相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这样。”
张丞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看向了江亭云,好似才突然发现江亭云的存在一样,拱手道:“说起来,这位……可是大唐剑仙江亭云?”
江亭云眉头一挑,张丞相似乎……对他颇有些意见?
他怎么阴阳怪气的?
对此,江亭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江亭云,至于剑仙什么的……只是一些虚名罢了。”
这么想着,他便也表现出一丝傲气来。
“是吗?”
张丞相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我听人说,江亭云江剑仙的剑术天下无双,乃天上仙人?”
“谁说?”
“谁都说。”
“比如?”
“比如……皇上。”
江亭云大概明白了过来,他对自己有意见的原因,对此,他只是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天上仙人,皇上那么说,也许……是他误会了?”
“误会?”
张丞相眉头一挑,站了起来。
“你先是伙同斐旻,营造出自己剑术天下第一的舆论,然后,得以面见圣人。之后,你又以民间戏法戏弄圣人,好借圣人之口,让自己的剑仙之名传扬天下,是也不是?”
说着,他便一指江亭云,声音逐渐高昂:“如今,你又想愚弄我侄女,好让她推掉婚约,委身于你,是也不是?”
闻言,张文若先是一怔,连忙解释道:“伯父,你误会了,师傅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住嘴!”
张丞相打断了她,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你想推掉婚约?推掉婚约之后,再与他私奔?你以为,这样你就会有好的结局吗?呵,女人,果然都是愚蠢的东西!”
江亭云眉头一挑,看向了他:“你是这么想的吗?”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张丞相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
“嗯……我应该怎么说呢?”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
其实,张丞相说的那些话,也不全都是错的,比如说,他确实有着,借皇帝之口,让自己名扬天下的念头,但是,错的地方也很离谱就是了。
他想了想,这才说道:“首先,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以江湖戏法,戏弄了皇上呢?”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张丞相冷冷地说道:“你若真是天上仙人,怎么会想着让自己名扬天下?仙人应该都是淡泊名利的人物,若是不然,这世间应该到处都是仙人的传闻,而不会像如今这样,还几百年才突然冒出一个’仙人’。”
“所以,你认为,只要有’仙人’去面见皇上,那么,他都是假仙人?”
江亭云若有所思地问道。
“正是如此。”
“没有意外?”
“没有!”
“这样啊……我明白了。”
江亭云点了点头,随后又笑了笑:“好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问题,我们尚且搁置不谈。我想跟你谈另一个问题。”
他看了张文若一眼,轻声说道:“你认为,张文若,被我欺骗了吗?”
“怎么?难道不是?”
这时候,张丞相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
“嗯……这个问题,是不是暂且不谈,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着听一听她的声音呢?”
“她的声音?”
张丞相撇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她有什么声音?”
张文若闻言一怔,随后迟疑了一下:“我有。”
“哦?那你说啊?你刚才怎么不说?”
“……”
张文若迟疑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我刚才想说的,只是,被您打断了。”
“……”
张丞相语气一顿,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说道:“好啊,你说啊,我不打断你。”
张文若认真地看着他,说道:“伯父,我一直很敬重你,我也明白,你对我的关心,只是,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讨厌这种生活。”
她见张丞相又想打断她,连忙说道:“伯父,你先让我说完。我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比我过得更痛苦,更无力。只是……我依然认为,这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我认为,我应该过那样一种生活:我为我感兴趣的事物努力着,同时,也忍受这种努力带来的痛苦。
人生来就是痛苦的,这点无法改变。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去选择自己受苦的方式呢?”
张丞相闻言,怔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缓缓地说道:“所以,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物?并且愿意为之受苦?”
“找到了。”
“那东西是……剑术?”
“是。”
张文若点了点头。
“……”
张丞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我不信。”
张文若闻言一怔:“您……为什么不信?”
他一指江亭云,说道:“这小子就是一个骗子,你跟他学剑术,也叫追求人生理想?”
闻言,江亭云也不禁一笑。
他站起来,说道:“所以,事情的关键就是,你认为我是骗子?”
“怎么?不是?”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骗子。”
“你终有不得不承认的时候的。”
“是吗?”
江亭云缓缓地把手中长剑拔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
张丞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打一个赌。”
“什么赌?”
张丞相警惕地看着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要叫人。
“我们打赌,如果我的剑法真的……足够高的话,你便答应让张文若退婚如何?”
“足够高是多高?”
张丞相才不会掉入语言陷阱。
“嗯……不如,就以那个花瓶为数吧。对,就是你身后的那个紫色的花瓶,若是我能站在这里,把它削成两半,你便承认我不是骗子如何?”
第七十三章 戏法
张丞相闻言一怔,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又想耍什么把戏?我告诉你,你想以江湖戏法来糊弄于我,没门!”
然而此刻,他却在心中暗暗吃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江亭云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家的花瓶动了手脚的。
如果他真的能依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把自己身后的花瓶削成两半的话,那么至少能说明,他在戏法方面造诣非凡,不可小觑。
江亭云闻言,也是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看来,张丞相是铁了心认为,我是个江湖骗子了啊……”
随后,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这样就没法谈了呀……你如果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是一个骗子,那么,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骗子……那么,我们还谈什么?”
张丞相冷笑道:“你不用跟用这套话术,我不是别人,那东西对我没用!”
他想了想,便说道:“所谓的骗江湖戏法,自然是可以揭露的!这世间不存在无法揭露的戏法!若是一件戏法无法被揭露,那么,它跟正的也没有区别了。
所以,你若是能表演出一套毫无破绽的江湖戏法,我便承认你真有本事。怎么样?敢不敢?”
张丞相挑衅道。
同时,他也在死死地盯着江亭云的表情,企图抓住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人被激怒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有些表情变化的。
但是江亭云真没有。
又或者说,他脸上的表情变化细微到不可见。
江亭云轻声笑道:“我自然愿意,只是,我刚才跟你提的赌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丞相迟疑了一下之后,又撇了张文若一眼,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侄女的意见我自然会考虑的。”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死,不过,总归是个希望。
而张文若闻言也是一喜,他这么说,事情就已经成了大半了。
见证,江亭云也便答应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张丞相这么说,那么我便放心了。”
说罢,江亭云也不再迟疑,立即便是一剑挥出。
张丞相只觉得耳边一阵凉风吹过,接着,他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碎片的声音。
“乒乒乓乓!”
张丞相心中一惊,连忙回过头来,果然,那个紫色的花瓶已经摔倒在地,碎成了一地碎片。
江亭云好似这时候才想了起来,担忧道:“话说,这个花瓶会不会很珍贵?”
他要是一不小心打烂了什么古董,也是一件麻烦。
但事实上,张丞相之前既然不介意他以那件花瓶为赌约,那么,那件花瓶想必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果然,张丞相根本就不在意花瓶,只是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我家的花瓶动了手脚?”
江亭云闻言一怔,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张丞相会这么问,是不是说明,你找不到这个’戏法’的破绽了?”
“……”
张丞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信!”
说着,他便抓起另一个花瓶,说道:“你若是真有手段,便也把我手中的花瓶削成两半如何?”
“如你所愿。”
江亭云话音刚落,便又是一剑削出,张丞相手里的花瓶,从中间裂开。
感受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凉风,他不自觉放松了一下手掌,便再也握不住已经碎成两半的花瓶,花瓶很快便掉到了地上,又是“乒乒乓乓”的几声,他的花瓶再次摔成了一地碎片。
然而张丞相依然不信,又抓起了另外一件花瓶:“那这件呢?”
江亭云自然又是一件削出,再次把他的花瓶削成两半。
“这件呢?这件要是你还能削……”
“刷!”
“乒乒乓乓!”
江亭云根本不跟他废话的。
不得不说,张丞相是真的固执,他认定了江亭云的骗子,那么,如何如何,他都不想承认江亭云不是骗子。
于是,他书桌上的花瓶便越来越少。
与之相对的,地上的碎片越来越多。
后来,不止是花瓶,后来,毛笔、笔洗、桌角等等,也都在江亭云的剑气下,断成了两截。
渐渐的,江亭云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来拆家的了。
张丞相把能削的东西都弄来给江亭云削完了之后,左右看了看,走到一旁,从书桌上搬下来一件巨大的青瓷花瓶……
见状,张文若一惊,连忙站起来提醒道:“伯父,那件花瓶是东吴孙权使用过的……”
以前,张丞相很喜欢那个花瓶。
而张丞相闻言,这才猛地清醒了过来,他看着一地的狼藉,心中悔恨不已——这些,可都是古董啊!
不过,他也只是悔恨了一会儿,便回过了神来,毕竟,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等着他。
他放下手中的花瓶,转头看向了江亭云,眼睛是一阵难以掩饰的狂热:“江……江仙人果真是仙人?”
他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但是江亭云也不在意,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不是仙人。”
“那刚才……”
“那只是普通的剑术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江亭云平静地说道。
“普通的剑术?”
张丞相闻言一怔,随后迟疑道:“那不知我可否……”
江亭云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拒绝了他:“张丞相,很遗憾,你没有学剑的天赋。”
“这样啊……”
张丞相难掩失望。
不过,他对此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毕竟,他此刻年过半百,就是真有天赋,此时才开始练剑,也有些晚了。
因此,他很快就放平了心态。
想了想,他便看向了张文若,这时候,他看向张文若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文若跟着江仙……江先生学剑,想必剑法也很高深了?”
张文若连忙解释道:“很遗憾,我并没有什么天赋,因此,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入门。”
“这样。”
张丞相点了点头,宽慰道:“你也不用过分自责,剑术,并非简单的东西,一时半会学不会是很正常。”
张文若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是,一喜:“伯父这是……答应让我退婚了?”
“嗯。”
张丞相脸色不悲不喜地点了点头。
之后,他迟疑了一下,这才看着她,说道:“其实,你当初若是跟我坦白,你不想定亲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真的如此吗?
这话,只有他自己知道。
对此,张文若也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愧疚道:“当时,是我不好……”
见状,张丞相也不再多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皱着眉头说道:“只是,如今你已经定了婚约,若是突然之间要取消,恐怕……影响有些不好。”
张文若迟疑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张丞相皱着眉头想了想,便点头说道:“好吧,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也就顾不得其他了。明天,我们便登门谢罪去。”
说罢,他便看向了江亭云,说道:“不知江先生,作何打算?”
江亭云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也是要去登门谢罪的。”
那就好。
张丞相在心中暗暗地点了点头。
……
于是第二天,张家便抬了礼物,去退婚。
而江亭云,自然也要跟着。
退婚比想象中顺利。
一方面,是因为,唐代本来就风气开放,并没有把婚约这种东西看得太重。
至于另一方面嘛……很可能是因为江亭云的存在。
如今的江亭云不同以往,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更不用说,他还有着“仙人”的身份。
他去到那户人家之后,跟人家认真地解释了张文若退婚的原因。
之后,他又夸那户人家的儿子,也就是张文若原本的夫君,说他是个有福气的人,日后必有所成就。
那户人家果真喜出望外,谦虚了地说自家儿子其实也没那么好啦……
而在那之后,他又把那户人家的儿子单独拉到一旁,认真地说了一句:“文若并非郎君的缘分,郎君的缘分,还在后头。”
听他这么说,那户人家的儿子脸色也好了一些。
之前,当他知道,自己失去的,是张文若这么一个美娇娘的时候,心中是极度失落的,差点就想说出什么“三十年河东,三石年河西”那样的话来。
但好在,他最后忍住了,反而对江亭云点了点头:“仙人说的是,世间之事,本来就莫测难明。”
之后,他又看向张文若,假装大度地说道:“愿娘子此去,终得心中所愿,不负人生一场。”
“你也一样。”
张文若点了点头。
而张丞相看着眼前的场面,也是暗暗点头。
他之所以答应解除婚约,自然是因为江亭云。
张文若与那户人家的婚约,是政治联姻,这点毋容置疑。
而政治联姻,是不会因为其中的一方不愿意,而随意推掉婚约的。
他对于张文若,是有些亲情的,但是……他是一个政客。
亲情对于一个政客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更不用说,她只是他的侄女了。
事实上,他也早就知道张文若不怎么喜欢这次联姻,但是,有什么关系?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身不由己的。
好在,张文若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有表示反对,因此,先前,他对她是很满意的。
第七十四章 终南
但是,果然吗?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就会开始不安分起来。
先前,听到她在扬州,拜了一个剑客学剑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妙了。
再之后,又听说她拜师的剑客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之后,更是几乎有了石锤——你说你跟这样的一个人学剑,只是学剑,谁信啊?
因此,他便在给堂弟的信件中,委婉地提了这件事。
而张刺史也很听他这位堂兄的话,很快就回信说,文若确实到了要成家的时候了……
张丞相给她找的婆家,是京城的勋贵之家,也是他在朝廷里的盟友。
如果两家能够结成亲家,那么,对他的仕途会有很大的帮助。
有人可能会问,你都已经是当朝宰相了,在仕途上还有什么上升空间?
话不是这么说的,官职,不像武功,得到了就是你的。
归根结底,官职是皇帝的,他给你的时候,是你的,他不想给你的,也随时可以收回去。
而李隆基,此时确实有点想把他的官职收回去的意思了。
去年,他被罢免了中书令的职位,今年,他右丞相的职位看起来也即将不保。
总之,他的仕途陷入了危机。
这个时候,就需要朋友了。
因此,在听到张洎说,张文若想退婚的时候,他是极其恼怒的。
再听说,跟张文若一起来的人,是她的师傅,“剑仙”江亭云的时候,便更是怒不可遏起来。
这里,可能就有人要问了,你怒什么呀?
江亭云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承认的大唐剑仙,他要带你的侄女走,好像也不完全是坏事呀?
甚至,这件事情对他的仕途可能还会有些好处。
而这里,就是事情的有趣之处了——哪怕江亭云有“剑仙”的名头,对他的仕途也会有些帮助,但是,只要他认为,江亭云是个骗子,那么,他就羞于与江亭云为伍。
他有着一个文人的荣誉感,这种荣誉感,从某方面来说,甚至盖过了他的权力欲。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证明了,江亭云不是骗子之后,态度转变那么快的原因——他本来就不讨厌江亭云,他讨厌的,只是“骗子”罢了。
而在知道了江亭云不是骗子了之后,他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开始意识道,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坏事了——如果皇帝知道,“剑仙”江亭云是自己侄女的师傅,那么,皇帝对于自己,会不会多一分好感?
从某方面来说,张文若跟着江亭云走,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桩政治联姻——虽然看起来,江亭云不需要他的帮助就是了。
而且,更妙的还是,如果是“剑仙”江亭云来带走张文若,她原本的亲家,自己的政治盟友,也不会因此过分责怪自己——仙人,总是有些特权的,江亭云要带张文若走,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段佳话,而不会是丑闻。
……
回到张府以后,张丞相叫仆人给每人倒了一杯茶。
他拿起茶杯,敬了江亭云一杯,郑重道:“江先生,今后,文若便托付给你了……”
随后,他又皱了皱眉头,说道:“只可惜,舍弟此刻正在扬州,赶不过来,若是不然,这话应该由他来跟你说的。”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说道:“若是有机会,我会去扬州一躺,亲口跟他说这件事的。”
“那就好。”
张丞相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看向张文若,严肃道:“文若,我虽然不是你的父亲,但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关心你的。
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地跟着师傅学剑……这条路是你选的,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毕竟,这件事情,你即便想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明白的。”
张文若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后,张丞相又问他们今后的打算。
于是,江亭云便跟他讲了自己的想法,即想要练出内气,需要的,是“静”,绝对的“静”。
因此,她需要是山上住一段时间。
“我看,终南山就不错。”
江亭云说道:“终南山离这里很近,往来也方便。”
“终南山?”
张丞相迟疑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终南山挺好的,唯一的问题是,终南山……会不会不够清静?”
终南捷径这个典故,可是很出名的。
“这倒也是一个问题……只不过,’静’是一个相当抽象的概念,与清静并不完全等同。而且,什么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你让文若一下子就去那种远离人烟的山上住下来,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事,张丞相当然不会反驳,因此只是点了点头:“那就依先生之言。”
……
“娘子,你真的要走了吗?”
张文若的院子里,红云拉着她的衣袖,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看着她的眼神,张文若心中也有些不忍,但是最终,她还是笑着伸出手,揉了揉红云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是啊,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张府,也要好好的。如果你实在待不下去的话,也可以走,毕竟,说起来,你也到要成家的年龄了。”
“不!我不要成家!”
红云剧烈地摇头:“我只想跟娘子在一起!”
随后,她便可怜兮兮地看着张文若,哀求道:“娘子,我们真的不能一起走吗?我会洗衣做饭,我会锤肩捏脚,我还会……”
“不行。”
但是这次,张文若回答得很坚决,也和快。
她温柔地摸了摸红云的脸,喃喃地说道:“再见了,红云。”
……
最终,红云只能目送她离开。
另江亭云心中有些异样的是,红云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怨气,就好像,是他带走了她的小姐一样……嗯,虽然事实上就是这样就是了。
几天后,终南山上的一处简陋的小院子建好了,张文若很快便在终南山上住了下来。
而江亭云,自然还是回到他的小院子。
唯一不同的是,在他的“剑仙”之名传来以后,来找他的人更多的。
而且,时不时的,李隆基还会派人来,召他进宫面圣。
但是,李隆基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因此,自从那次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进宫见过皇帝。
而李隆基对于他这种“仙人”,也极为宽容,因此,也没有责怪于他。
与此同时,因为他对于皇帝频频的拒绝,他的名声反而更大了起来。
此时,说他名扬天下,已经一点都不夸张了。
但是,这时候,江亭云心中却实在开心不起来,因为,火龙真人没有来。
是的,他如今,已经把自己剑仙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大唐,然而,火龙真人依然没有来。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火龙真人极有可能不会来了……
这对他来说,可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
这天,有人来敲他的门。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大门的方向一眼。
因为他从来不见任何拜访者的缘故,这些天来,来敲他门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几乎没有了,而今天,竟然又来了一个……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江兄,是我。”
他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是张洎。
“张兄,好久不见了。”
江亭云的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
他确实有一些日子没有见过张洎了,自从他有了“剑仙”的名头之后,与张洎之间,似乎就有了一层隔膜。
而张洎,也没有再来找过他。
因此这次他来找自己,对此,江亭云是有些意外的。
“是啊,好久不见。”
张洎笑了笑之后,便走了进去转了转,叹了口气说道:“这里还跟以前一样啊……”
江亭云一边把门掩上,一边随口说道:“一样吗?”
“对啊,一样。”
张洎点了点头,随后笑道:“这里还跟一样,什么都没有。”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也便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这人很懒,不想把时间花在打理院子上,因此,对我来说,院子当然是越干净越好了。”
“哈哈,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张洎抚掌大笑。
随即,两人进了房间,江亭云照例给他倒了一杯茶。
张洎一边抚摸着茶杯的边缘,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听到了一件传闻。”
江亭云微微一怔:“什么传闻?”
同时他意思到,这可能才是张洎来找自己的原因。
张洎斜着眼睛看他,轻声说道:“我听人说,京城的大牢里,死了几个人。”
“哦?几个人?”
江亭云不动声色地问。
张洎看着他,轻声说道:“四个。”
“四个?”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皱了皱眉头:“一下子死四个人……确实有点奇怪。”
张洎看着他,强忍住了直接问那个问题的冲动,转而不着痕迹地抿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水,这才继续说道:“说起来,那四个人我们还见过。”
“哦?”
江亭云挑了挑眉头,颇为意外。
“我们还见过?那他们是谁?”
张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们就是,我们在上已节的时候,抓到了那四个人贩子。”
第七十五章 灾
“人贩子?”
江亭云闻言一怔,随后拍手赞叹道:“死得好啊,这等人,死不足惜!”
张洎眼睛眨都不眨,一直在注意着江亭云脸上细微的的表情变化。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发现。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张洎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大唐的律法……你那个时候,似乎对大唐律法对于人贩子的处罚并不满意。因此,我想着,你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或许会感到开心?”
“我当然开心啊。”
江亭云笑道:“这种事情,又有谁会不开心呢?”
“确实。”
张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本来就是让人开心的事。我只是好奇……”
他看了江亭云一眼,就想问出那个问题。
但是这个时候,江亭云先说话了,打断了他:“说起来,那四个人是怎么死的?”
张洎闻言一怔,随后,他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我听人说,那四个人暴毙而亡的?”
“暴毙?”
江亭云微微一怔,之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么看来,那四个人还真的是遭报应了?”
随即,他又感叹道:“看来,人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是不要干坏事的好。”
张洎看着他,并不说话。
事实上,“他们是暴毙而亡的”这一点,也是他在疑惑的地方。
那四个人,要是被剑杀死的,那么,他就可以肯定,那四个人是江亭云杀死的了。
然而,如今,那四个人是暴毙而亡的……这真的是江亭云的手笔吗?
当然,江亭云有“剑仙”,拥有能让一个人暴毙的能力,也并不奇怪。
而这,也是张洎依然对江亭云保持了很大的怀疑的原因。
而如今,江亭云似乎也承认了这一点——他刚才故意打断自己,就是不想自己问出那句话吗?
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那么,他刚才就没有必要刻意地打断自己。
张洎懂了。
江亭云,不希望自己问出那个问题?
他不希望欺骗自己,又不说说出实情?
毕竟,偷偷潜入监狱,杀了没有死罪的犯人这件事,是违法的。
而他要想继续在长安好好地生活,就不应该让别人知道自己干过这种事。
想到这里,张洎便点了点头,笑道:“是啊,人生在世,还是应该时时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的。”
剑仙,也是神明的一种嘛。
对此,江亭云自然也是点头称是。
……
这几个月,江亭云的生活还是蛮热闹的。
他重新跟张洎混到一起之后,又重新开始了声色犬马的生活。
此时,他的剑仙之名已经传开,旁人对他,可是相当的好奇。
但是,他在与众人的相处中,刻意忽视了自己的剑客身份,而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
毕竟,自己的朋友是剑仙这件事,虽然说出去挺有面子,但是真的相处起来,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的。
因此,他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的好。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多少展现出了一些不凡之处——诸如投壶、蹴鞠、相扑、马球之类的运动,他所向披靡。
慢慢的,他“投神”、“蹴仙”、“扑魔”、“球鬼”之类的称呼,都快要盖过他“剑仙”的名头了。
而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有趣,那就是,张说张丞相依然被罢了相,这点,并不因江亭云的存在而改变。
而就在江亭云以为,自己这种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这年秋天,长江决堤,爆发了洪灾。
而他的故乡,沿江村,赫然便在灾区之中。
他觉得,自己需要回去看一下了。
而回去的前一天,他决定去见了一下张文若,看看她的进度如何了,顺便,与她告别。
这天傍晚,江亭云便上了终南山。
……
江亭云见到张文若时,她正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在一颗树下。
江亭云小心地走近,没有打搅她。
只见,这时的她,穿着一件粗布衣裳,脸上不着胭脂水粉,皮肤也稍微黑了一些。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一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而且,相比于以前的她,此刻的她,又多了自然健康的气质。
张文若一直打坐都太阳下山,这才睁开了眼睛,随即,她便看到了江亭云。
“师……师傅?”
张文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是我。”
但是,江亭云的声音是那样的真实,最终让她确认了他的存在。
“你、你怎么来了。”
张文若慌忙站了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抹平了自己起皱的衣角。
“我来看看你。”
江亭云一边笑着,一边往院子里的石桌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补充道:“明天我就要走了。”
“明天?”
张文若闻言,怔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继续跟在江亭云后面,在石桌旁边坐下。
“嗯,今年发生了水灾,而我的故乡,就是灾区。”
江亭云点了点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件事。
“这样啊……师傅,请节哀。”
古时的水灾,是极其可怕的东西,它必定伴随着极大的人员伤亡,而有些比较不幸的村庄,还有可能整个村子都被掩埋,无一活口。
水灾对于江边的人来说,是正的灭顶之灾。
“我明白的。”
闻言,江亭云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要说他对于沿江村发生水灾这件事有多么伤心,也并没有。
最多,他也就是对沿江村少数的几个人的安危比较担心罢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呆在山上,对于沿江村的普通村民并没有很深的感情。
他之所以想着回去,更多是因为责任感——是沿江村的人把他养大的,那么,无论如何,他都对他们负有责任。
之后,江亭云便问:“你的内气有什么进展了?”
这才是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没有。”
但是果然,答案依然是令人失望的。
张文若沮丧道:“我依然没有什么进展,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江亭云问。
“只不过,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张文若笑道:“在这里,我不必理会闲人,不必想着,明天应该怎么过。在这里,我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练内气、练剑法。在这里,我只是我,只是张文若,不是别人。”
江亭云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是了,他确实感觉张文若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不一样不只是身体方面的,还是心理方面。
她“静”了许多,“纯粹”了许多。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的话,那么,她没有理由练不出内气。
想了想,他又站起来转了一圈,这才说道:“保持这种状况,你的路子是对的。”
“真的吗?”
张文若闻言一喜。
“嗯。”
江亭云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了,他的猜想很可能是正确的,而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火龙真人不会来找他——如今,他已经名扬天下,然而,火龙真人依然没有来。
这样的话,就只有三个解释了。
第一个解释是,火龙真人根本不存在。
第二个解释是,火龙真人不渴望同类。
而第三个解释自然是,火龙真人隐居在深山中,根本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声。
江亭云觉得,第三个解释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那他为什么会躲在深山中呢?
自然是因为,内气,在俗世中,几乎没有办法得道提升。
俗世太杂、太乱、诱惑太多,根本没办法保持内心的宁静。
就比如江亭云自己,他在长安城呆了半年,在内气、剑法方面,几乎没有提升。
是的,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火龙真人想必也曾经在俗世历练过,然而,他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最终决定归隐山林。
而为了保证自己内心的宁静,他隐居的地方,必须是那种真正的深山老林,是那种完全听不到外界声音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的情况。
当然,他这个推理有些主观的成分,毕竟,他是希望火龙真人的存在,因此,没办法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推理都有些道理。
而这里,也就是看出,张文若的天赋来了——并不是谁,都能适应,甚至享受在山上隐居的生活的。
比如斐旻,就不愿意到山上隐居。
之前,自己也曾经提醒过他,要想练出内气,可能,需要隐居。
而那时,斐旻就委婉地拒接了自己的建议。
“江兄,你有所不知啊,我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妻子儿女,都需要我,我是没办法去隐居的。”
江亭云对此表示了理解。
一个人身处的环境、顾虑,也是天赋的一部分。
之后,江亭云又鼓励了张文若一番之后,这才下得山来。
而在半山腰,他遇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丫鬟。
那丫鬟见他过来之后,掀开帘子,轻声说了一句:“娘子,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