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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王熙凤,你想死

    “锦雀,锦雀,锦雀……”

    黑漆漆的屋子里,贾琮拥被而坐,扯着嗓子高声叫喊。

    可惜他的声音才出口就被无边无际的暗黑吞没了。

    “锦雀,锦雀,锦雀!”

    贾琮越发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喊声中隐约有哭腔。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怕黑怕一个人,怕没有锦雀。

    “锦雀,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几近绝望。

    依旧是空洞洞黑洞洞的屋子,没有人回答他。

    贾琮越发害怕了,他猛然间就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把锦雀弄走了,弄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了。

    或者是卖了,卖给别人做丫头,或是卖入青楼……

    也或者是被打杀了……

    贾琮不敢再想了。

    他宁可是自己想多了,宁可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他突然间就开始后悔,开始害怕了。

    为什么要惹王熙凤,这个毒辣的贱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她不能奈何自己,难道还奈何不了锦雀么?

    她的反击,自己承受不起。

    “锦雀,锦雀,锦雀!”

    贾琮疯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大吼着。

    “少爷”

    蓦然,一团烛光亮起,有人细声细气叫道。

    “锦雀?!”

    贾琮惊喜若狂,一把掀开被子赤脚就跳下床,跌跌撞撞冲着那一道柔光就奔了过去。

    “少爷,你怎么了,怪吓人的。”

    一个秀气的小丫鬟,手执灯笼,一对水汪汪的大眼,尖尖的俏丽的一张雪白的小脸儿,在烛光下正怯生生望着贾琮。

    “少爷,您睡醒了?”

    小丫鬟嘴角微微一翘,柔美可人,是个十足的小美人。

    然而,她并不是锦雀,就再美又能如何?

    “锦雀,锦雀呢,锦雀去哪儿了?”

    满腔的欢喜化为乌有,贾琮一把抓住那小丫头的肩膀拼命摇晃,她手中的灯笼也跟着四处摇摆,屋子里的那一团光也疯了一样四处乱晃。

    “啊……”小丫头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张着樱桃大小的嘴巴失声惊呼不已。

    “快说,你快点儿说,锦雀呢,锦雀去哪儿了?”

    贾琮摇晃得更凶猛,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红丝遍布。

    小丫头更是吓得失声痛哭起来:“少爷,我不知道锦雀是谁,我是琉璃,是老太太下午才叫我过来伺候少爷的……”

    贾琮只听了前半句,后半句却没心思再听。他一把甩开碧萝,疯了似地就往屋子外跑去。

    小丫头碧萝这这猛力一甩,立刻便跌倒在地上,灯笼也打翻了,油纸的灯笼沾了一点儿火星儿就烧了起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把小丫头几乎不曾唬死。

    “锦雀,锦雀,锦雀……”

    院子里传来的是贾琮绝望的呼喊声,但这喊声很快就远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再也听不见了。

    荣国府的夜很黑,虽然院子里明明挂了许多盏灯笼,却更加显出夜色的浓重深厚。

    贾琮跌跌撞撞在荣国府东院儿胡乱跑着,嗓子有点儿哑了。他不知道该去哪儿找锦雀那个小丫头,他只能猜测到应该是王熙凤对他下了黑手。

    晚风极凉,贾琮站定了脚步,任冰冷的风吹得他一头的长发乱舞。他的心很慌很乱,一时竟然不辩东南西北。

    头发疯了一样的在乱摆,挡得眼前更是乱纷纷一团。没有了锦雀,他似乎失去了整个儿世界。

    好容易辨清了方向,他撒丫子就疯跑了过去,一面跑一面大喊着锦雀的名字。

    夜里的荣国府静得怕人。因此他的喊声被夜风送出去许远,早早就惊动了门房里看门的几个婆子。

    几人才将将把酒杯倒满,就听见风声送到耳边的呼喊声,把几人倒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婆子便说道:“你们听听,怎么似乎是贾琮少爷的声音?”

    余者都讶异道:“不会吧,这冷的天,咱们家少爷出来瞎喊什么?”

    那婆子便道:“可听着像呢?”

    众人不语,都细细听了听,果然是贾琮的声音。几个婆子这才慌忙点着灯笼就迎了出去。

    几人刚出来果然就见远处影影绰绰跑来一个人,等跑近了仔细一看果真就是贾琮。

    这几个婆子平日多得贾琮的好处,心里早就把他当做了世上最亲的人。一见他这么失魂落魄地在冷风里瞎跑,几个婆子忙就涌过去,一把抱住便问道:“好哥儿,这是怎么啦,这深更半夜地乱跑什么?”

    待众人凑近了,见到贾琮满脸都是眼泪更是吓了一大跳,忙乱着给他擦眼泪,可又怕自己手脏,一时伸出手来又都缩了回去。急得这几个婆子只是围着他团团转。

    一个婆子便问道:“我的好哥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大黑夜的一个人乱跑,还哭成这样,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贾琮听了便哭道:“锦雀不知道哪儿去了,一下午都没见。”

    一个婆子听了便忙道:“今天下午才见她和一个小丫头子匆匆出去了,看那小丫头子的样儿,倒像是那边儿二奶奶房里的,叫什么彩华的。”

    贾琮一听更是急了,扭头就往外冲。几个婆子忙拦住他劝道:“好哥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找去,那个二奶奶可不是个好惹的。”

    贾琮听了便咬牙切齿叫道:“我还不是好惹的呢,她王熙凤要是当真敢把我的锦雀如何了,我今天就要她的命!”

    说罢,他也不听众人的劝,拨开众婆子就往外冲。众人见贾琮一脸狰狞,又知道他素来最喜欢锦雀,二人十来年就没分开过,因此也不敢很拦,只得让他出去了。

    但众人又担心贾琮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了吃亏,忙就留了一个人看门,其余几个打着灯笼,跟着他一起就往西院儿里去了。

    西院儿虽大,可贾琮心急火燎,三步并作一步跑了去,不多一会儿功夫也就到了王熙凤院子前。只见那院子大门禁闭,静悄悄没一点儿声音,贾琮抬脚就踢,大骂道:“王熙凤,你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

    夜深人静,贾琮嗓音又高,这一嗓子立刻把院子里的人都惊到了。

    自从王熙凤嫁入贾府以来,还没有人敢来踢过门,更别说扯着嗓子骂她贱人了。

    贾琮在外面疯了似的又踢又骂了半天,几个婆子这才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众人一见他这模样登时都吓傻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闹

    锦雀不见了,贾琮觉得整个世界的光都不见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浓重得像铁块儿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就在拼命挣扎,歇斯底里。

    王熙凤的小院儿院门紧闭,贾琮疯狂地在砸门,一边狂砸一边怒骂:“王熙凤,你个贱人,你要死!你敢动我的人,今天你不把人给我找出来,我一定要你的命!”

    贾府的夜极静,他这充满怒火的一嗓子吼出来,立刻就把夜色打碎了。

    院子里的人还没有入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声怒吼吓得浑身乱战:居然有人还敢骂二奶奶?这事情该怎么了局?

    恰逢贾琏这两日又有事被贾政派出远门去了,院子里都是些个女人们,个个都更加惊慌失措。

    王熙凤这时候刚刚洗漱罢了,平儿正拿着梳子给她篦头发呢。猛然间这一声声叫骂声隐约传来,平儿第一个就吓得手一抖把梳子也掉在了地上,磕掉了几个齿儿。

    王熙凤听见叫骂声先是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就恢复如常。见到平儿惊慌,凤姐儿当即骂道:“你慌什么慌,不过是一条狗在乱吠罢了,理他做什么,还不快去换一把梳子来!”

    平儿忙答应了,把地上掉落的梳子齿儿收拾干净了,自去换了一把梳子过来。

    贾琮在外头越骂越狠,隐约似乎还带有哭腔。平儿脸上不敢露出来,心里却着实慌乱担心得厉害。悄悄竖起耳朵听了听,只听外头好像是叫骂着说锦雀不见了,平儿更是脑子里“嗡嗡”直响,脸色瞬间雪白,不由自主就看了王熙凤一眼。

    那王熙凤见平儿白着一张脸看自己,张口就骂道:“你瞧我做什么,他的丫头丢了,又与我何干?难不成我每天把府里多少大事儿都放着不管,反倒去帮他看着丫头不成?更何况那丫头丑丑笨笨的,谁还稀罕她么?还不快过来给我梳头呢,头痒得厉害!”

    平儿听了心中虽有无限狐疑却也不敢多问,忙小心翼翼走过去重新又帮着篦头。

    王熙凤头发又密又厚,本来就难梳通,此刻平儿又极是担忧,心里莫名慌张得厉害,隐隐还有些个害怕:

    她伺候了这位二奶奶要一辈子了,她什么性情自己比谁不清楚?这位天生的没人性、心狠手辣,她若是当真急了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贾琮三番五次招惹她,听说今日在宁国府又把她给打了,依着这位奶奶的性子,她怎么肯能善罢甘休?

    即便再对贾琮心存忌惮,害他身边的一两个丫头总还是办得到的。依着这位的性子和手段,锦雀估摸着如今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平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一时使错了力气,又把梳子的齿儿别断了一根。

    王熙凤头发吃痛,登时放下脸,扭头照着平儿的脸就用力打了一下子,放声骂道:“下贱的东西,他骂他的,你心疼了不成?他丢了丫鬟又不是你丢了男人,你慌个什么劲儿的?就你自己的爷们儿如今出远门去了,也没见你担心成这样,你和他到底是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还是怎地?你若是真爱他,那也不值什么,我这就把你送给他如何?”

    平儿一听顿时更慌了,眼泪不觉流了满脸,她一屈膝就忙跪倒在王熙凤跟前,哭道:“奶奶,没有的事儿,你千万别乱猜疑。我伺候了奶奶这么些年,我是什么人奶奶还不清楚么?别说是他了,就咱们爷我也不放在心里,我心里就只奶奶一个人!”

    王熙凤听了当下便冷笑道:“你少拿好听话哄我,你以为我傻呢?你如今心也大了,还能拿我当回事儿么?我念在你伺候了我这些年的情分上也不难为你,你和我说句实话,你若是当真喜欢他贾琮,我立即就把你送给他,如何?你也听见了,他的丫头正好也不见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跟着野男人跑了,你正好过去顶缺,你说好不好?”

    平儿听了更是吓得连连磕头:“奶奶,你莫冤枉我,我心里真的再没别个,要是我撒谎定叫我不得好死!奶奶这些年待我恩重如山,我就是再没人心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的,只求奶奶你留下我吧。我心里慌乱,是怕贾琮他当真急了又胡乱闹起来,爷又不在家,奶奶若是吃了亏可该怎么办……”

    王熙凤听了平儿这一番哭诉,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对平儿点点头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还不快点儿起来?!我又没死呢,你这么着急得拜我做什么?”

    平儿听了这才颤颤巍巍站起来,忙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复又换了一把牛骨做的梳子,小心翼翼又帮着她梳头。

    此时外面的叫骂声越来越响亮,骂得越发难听凶狠了。平儿心里更是慌得没底,却也只能苦苦忍着,一下一下、更加小心帮凤姐儿梳头。

    王熙凤半靠在平儿身上,先是闭着眼睛只装听不见。到后来听贾琮骂得越发难听,狠辣,她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牙齿咬得格格乱响。但转念一想贾琮骂得越厉害怕是心里就越生气,她的心里顿时就高兴起来,脸色也瞬间大好。

    到后来王熙凤不仅不气,反倒是笑吟吟听贾琮在外头乱骂。她越听越高兴,到后来竟然“格格”娇笑起来,把平儿吓得浑身直冒凉气。

    听她越笑越是欢愉,身子乱战,平儿再忍不住,只得停手问道:“奶奶,你是不是气糊涂了?那小子骂得多难听,你怎么反倒高兴起来了?”

    王熙凤听了更是高兴,笑嘻嘻又骂平儿道:“你就是个傻子!你想想看,他贾琮又不是个疯子,好端端地他怎么会来骂我呢?若不是心里担忧他那个宝贝丫鬟,断不会如此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他这么骂可不是因为心里头害怕?他知道害怕我就高兴!等以后他恐怕比如今还要发疯呢!”

    平儿见王熙凤这么说,心里顿时更加担忧,忙顺势就叹息道:“奶奶说得对。他日日夜夜心里脑子里不过就有个锦雀。如今她的心上人不见了,可不是要发疯么?控怕只有等他日后再把那丫头找回来才能好呢!”

    王熙凤心里只顾着高兴了,听平儿这么说,她随即便冷笑道:“回来,从哪儿回来,一个死人怎么回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 琮儿,从此往后谁疼你?

    王熙凤听着外头贾琮疯了似的叫骂声,反倒是越发高兴起来。她心中得意,不留心就说道:“回来?怎么回来,一个死了的人还怎么回来?”

    “什么,奶奶,你说什么?”

    平儿惊闻噩耗,登时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牛角梳又掉落在地上。

    “什么,什么死人,谁……谁……死了……”

    平儿面色惨白,哆哆嗦嗦问道。锦雀于贾琮而言,就是他这一生中最亲近,最知道疼惜他的人,怎么就能死了?

    如果锦雀真的死了,那贾琮怎么办?

    他会不会也心疼死?

    如果锦雀真的死了,那这世上去哪里还能找一个疼惜贾琮如亲人的人去?

    如果锦雀真的死了,贾琮恐怕也不能活了……

    平儿越想越害怕,眼睛瞪得有多大,死死盯着王熙凤追问:“奶奶,你说谁死了,锦雀死了么?她怎么会死呢……”

    王熙凤一见平儿脸色雪白,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来一样,不由得就吓了一大跳。她狠狠瞪了平儿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干什么睁这么大个眼睛瞪着我,怪吓人的。我哪儿知道谁死了,你没听外头一直乱叫呢么?那丫头一下午不见人,谁知道是丢了还是死了……”

    平儿两眼紧紧盯着王熙凤,眨眼睛都不敢,只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极是得意,两只三角眼里的凶光闪烁不定,平儿的心登时就凉透了,她整个人似乎都掉进了一个大冰窖里,冻得她嘴唇发紫,浑身瑟瑟发抖。

    就瞧王熙凤那股子狠毒的得意劲儿,锦雀十有八九是落入了她的手中,被她给害了性命。

    平儿满心愤恨,忙低下头去捡梳子,害怕她瞧见自己无法隐藏的痛恨和愤怒。

    只是她的手哆嗦得厉害,拣了好几次居然也拿不起那一把牛骨梳。

    生平头一次,她心里开始痛恨眼前这个女人,尽管她对自己还算不错,可她也恨她,恨不得一头把她撞死!

    她太过狠毒了,那么弱小的女孩儿,又笨笨的,从不招惹谁,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吭气,总是默默忍受的可怜女孩儿,她居然也当真能下得了手!

    最叫平儿愤恨的是,王熙凤明知贾琮在这个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相濡以沫、知冷知暖的亲人,她也把她给害了。

    留下贾琮一个,孤苦伶仃的,还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平儿好恨,心里又好痛,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留了一脸。

    偏偏她又不敢叫王熙凤看见,急忙飞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又伸手去抓地上的梳子。好容易抓了梳子在手,却抖得拿不住,又滑落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呢,捡一个梳子就这么半天?”

    王熙凤瞥见平儿蹲在地上鼓捣了半天却捡不起一把木梳,登时发作道。

    平儿更惊慌,一咬牙抬起头望着王熙凤,哭道:“奶奶,我害怕,我好害怕……”

    王熙凤冷不防见了她这模样,登时皱眉发作道:“好端端地,你又嚎什么丧,难道是我弄死了那个贱蹄子,你心疼了不成?”

    平儿闻言索性就哭道:“奶奶,我当真是为你害怕呢,我管她做什么呢,一年统共也见不了几次面的人,我怎么会为她伤心?”

    王熙凤闻言越发觉得奇怪了,不由得就问道:“为了我害怕到哭了?扯你娘的臊,我怎么不信?”

    平儿一边搂在王熙凤的双腿,低声哽咽道:“奶奶,那个贾琮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杀了他最心爱的丫头,我怕他真的要找你拼命,爷又不在家……你听他在外头骂得有多难听……”

    平儿越说越伤心,不由得就想起贾琮对自己的好,再想到他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没人能再照看他,偏偏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一想到这些,平儿更是心如刀绞,情难自禁,眼泪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一时竟然哭得浑身没了一丝一毫力气,伏在王熙凤膝头大哭起来。

    王熙凤见平儿哭成这样,竟然也就相信了她的话,忙伸手去拍怕她,笑着安慰道:“傻丫头,你哭成这样真不值得!你奶奶我是那做事瞻前不顾后的人么?我敢下手就不会叫他抓住一点儿把柄,你放心,快别哭了,哭得叫人心烦!”

    也不是王熙凤傻,只是她一来生性自私凉薄,从来不知世上还真有人会真心对待旁人;二来她更不知道平儿对贾琮会深情如此,会为了贾琮、为了锦雀如此伤心难过。

    在她看来,贾琮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少爷罢了,是死是活都没多大干系。那个锦雀更是命贱如蝼蚁,死了就死了,谁还会为了世上多一只蚂蚁还是少一只蚂蚁而伤心呢?

    再则,她总觉自己对平儿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只要这个丫头还有点儿人心,就该对自己感恩戴德,以死相报。

    因此,她不光是相信了平儿这一番话,心里反倒还觉得这丫头对自己很是衷心,很是不错。

    瞧着平儿越发哭得厉害,眼泪把自己的膝头的裤子都湿了一大片,自己越劝她反倒越哭得厉害,王熙凤终于没耐心了,拍了她一巴掌呵斥道:“别再嚎丧了,老娘我敢做就不怕那狗东西,我这还没死呢,嚎得人心烦!”

    平儿经她这么一骂登时也不敢放声大哭了,只得强忍伤痛抬起头来,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擦泪水,哽咽道:“既然奶奶有法子,那我就放心了,只是……”

    平儿一言未毕,只听外头有人就小声儿回道:“奶奶,琮少爷一直在外头骂个不停,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原来王熙凤院子里这些个丫鬟婆子早就被惊动了,众人乌泱泱站了一院子,想着要进来回禀,却听见平儿和王熙凤在说话呢,一时也不敢进来打搅。况且这些人私底下又都恨王熙凤心狠手辣,对下人出手无情,这好容易有人敢尽情骂她一番,谁不想听个痛快?

    因此,众人心照不宣,都站在院子里静悄悄听贾琮越骂越狠,把门踢得“咚咚”乱响,她们却瞧瞧对视而笑,越听越是过瘾。

    直等到屋子里似乎是没有动静了,众人这才敢回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众人回禀,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开门,放他进来,我倒要瞧瞧他想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对峙

    众人一听二奶奶吩咐打开院门,登时蜂蛹而上,急急忙忙抢着去拔门闩。

    这些个丫鬟婆子们心里不知有多恨王熙凤的霸道狠辣,千百年来终于有人敢叫嚣着上门来找她的麻烦,谁不想开开眼,看看这位当红的贾琮公子如何斗这位地位牢不可破的二奶奶?!

    且众人早就听说二奶奶在这位琮少爷手底下吃过不是一次两次的亏了。不少人也亲眼见过斗败了的二奶奶是如何狼狈归来的。

    一想起从前她那副样子,众人心底都是暗自称愿。每每再受了这阎王婆的气,这些个婆子丫鬟们都要想想她的狼狈样儿,心里就好受了很多。

    私底下,贾琮隐然已经成了众人口耳相传的大英雄大豪杰。

    这一次,这位英雄豪杰如此气势汹汹,夹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而来,试问谁不想开开眼,瞧瞧他这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或许把阎王婆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因此,众人一得令,慌忙抢着涌到院门,十几双手争先恐后打开了门闩。

    大门洞开。

    一位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貌比潘安的少年带着满脸杀气就冲了进来。

    一众丫鬟婆子见了贾琮都是一愣:摇曳不定的昏暗灯火下,冲进来的少年未免太过俊美了些,秀眉朗目,唇红齿白。

    虽然夜色沉沉,却丝毫掩盖不住这少年的美貌。

    谁也不曾想到,能把威风凛凛的二奶奶,活阎王,制得服服帖帖的,竟然会是如此俊美的少年郎!

    就戏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也比不上他的俊俏。

    还亏得这少年满脸的杀气,冲淡了他太过的美貌,却给他平添了几分硬朗的男儿气。

    这里众人正惊叹不已,红着眼睛的贾琮早就冲进了院子,几步就奔到了王熙凤的房门前,一脚踹开房门就扑了进去。

    虽说早知道贾琮来了肯定要发疯,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还是把王熙凤吓了一跳。

    就再做得天衣无缝,再神不知鬼不觉,王熙凤也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骗天骗地,骗神骗鬼,骗遍世人,终是骗不了自己!

    一见贾琮红着眼站在自己面前,王熙凤急忙收了惧色,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来,瞪大了三角眼,盯着贾琮喝道:“贾琮,我几次三番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倒越发得意了是不是?!这三更半夜的,你闯到我这里发什么疯?你不要以为攀上了个北静王你就可以横着走了,我告诉你,天下之事需逃不过个‘礼’字去!这大半夜的你闯进嫂子的房里,究竟想干什么?”

    贾琮听王熙凤这么一叫,再看她装出的一副无辜模样,恨得他牙齿咬得格格乱响。一想到锦雀如今不知如何了,贾琮又急又怕,也顾不得和她打嘴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指着王熙凤便喝问道:

    “王熙凤,你少给我装蒜,你给我说清楚,锦雀哪儿去了?你下午把她叫来做甚么?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回去?我和你说,要是锦雀好生生回来了我再不找你的麻烦。若是锦雀有一点点不好,我这一辈子和你没完。就是你死了我都把你从棺材里挖出来曝尸三日,就你王家那些个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王熙凤听他这么一吼,登时便从榻上跳起来,指着贾琮骂道:“贾琮,你放你娘的狗屁,你也太欺人太甚了,你房里的丫头不见了,凭什么来找我,难不成我是给你看丫头的?再则我今日是叫那丫头来了,可我是叫她来领月例银子的,她拿了钱早就走了,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如今你不见了丫头倒来我院子里闹,你以为我王熙凤是好欺负的么,好不好咱们就闹起来,看看是谁对谁错?”

    说罢,王熙凤扭头就对着门外骂道:“你们都是死人?怎么就放了这个疯子进来?彩华,你给我进来,你下午去找的锦雀,你和他说说,锦雀这丫头今日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王熙凤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小小瘦瘦的丫鬟战战兢兢走了进来。那小丫头个子不高,面黄肌瘦,一见贾琮就跪倒在地上,吓得她哆哆嗦嗦半夜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王熙凤见了便拿起身边儿的茶碗砸过去,一面骂道:“你嘴叫线缝上了?你再不快说,我立刻叫人来缝你的嘴,从此再也不用说话了!”

    一面骂着,王熙凤果然又骂外头的一众丫鬟婆子,叫她们快取纳鞋底子的针线来,她要亲手缝这丫头的嘴。

    这个叫彩华的丫头深知王熙凤厉害,辣手无情,言出必践,登时吓得她磕头不迭,一行哭一行说道:“回……回琮少爷……今日下午奶奶叫我去找……找锦雀……锦雀姐姐……我亲眼看着奶奶给了……给了她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锦雀姐姐还……还私底下和我……和我偷偷说……说是太阳从……从西边儿……出来了……姐姐拿了银子就走了……我再不敢撒谎……撒谎的……这都是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的……若是我有一句谎话……情愿……情愿叫奶奶缝了我的嘴……”

    这小丫头一行说一行痛哭流涕,一行磕头连连,不一刻功夫把额头都撞破了,流了许多的血出来,很是骇人。

    王熙凤听了这丫头一席话,这才扭头问贾琮:“如何,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我是王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难道杀一个丫头还用得着遮遮掩掩的?你也太小看了我王熙凤!”

    说罢,王熙凤又喝骂着撵了彩华出去,这才又冷笑不断地看着贾琮,反问道:“贾琮,你那丫头从我这里拿了十几两银子,如今你却来和我说她人不见了,要找我要人,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还要和你要人呢!若是这丫头果然不见了,我明日一大早就去官府报案,就说是锦雀这奴才骗了府里的银子跑了,叫官府缉拿她归案,一旦逮住了,什么也不问先打死再说!”

    贾琮听王熙凤如此无耻,明明是她害了锦雀,还敢反口污蔑人,要把锦雀往死里逼,当下便急了,对着她“啐”了一口便骂道:“王熙凤,你个贱妇,你是个什么东西谁还不知道是怎地?你做了多少丧良心的事儿,你自己不清楚?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我的丫头给我寻回来,我今天活活打死你给我的丫头偿命!”

第三百二十章 人生苦海

    王熙凤为人狠辣心毒自不必说,办起坏事儿来更是心机深沉。不仅能把坏事儿做绝,更能做得滴水不漏。

    贾琮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说他明知道是王熙凤搞的鬼,害了锦雀。可他毫无证据。而王熙凤这里却人证物证弄了个齐全,就是官府来办案恐怕也难寻破绽。

    别说是找个小丫头当人证,贾琮相信,如今就是去查账本儿,王熙凤都恐怕记得清清楚楚:锦雀于今日下午几时几分领了多少月例银子。

    恐怕不只彩华一个人看见,看见锦雀来领了银子又走了的人还有不少。

    可贾琮没心思,更没功夫和她讲道理,他只想快点儿找回他的锦雀来。

    不择手段,哪怕是立即掐死王熙凤都行!

    当下,见王熙凤得意洋洋、振振有词地和自己耍,他再忍不住,呸了她一口就合身扑了过去,心想着先掐死这个混账东西再说。

    平儿在一旁见贾琮疯了似的扑上来,忙就挡在王熙凤身前,一把搂住了贾琮,哭喊道:“琮少爷,使不得,使不得,你是不是疯了?”

    贾琮不曾想平儿居然会扑出来拦住了自己,当下又急又怒,低声吼叫道:“平儿姐姐,你快点儿起来,这不干你的事儿!这毒妇害了我最心爱的丫头,我今日不杀了她誓不罢休!”

    平儿听了不但不松手,反倒把贾琮搂得越紧,哭着劝道:“好少爷,你快别闹了。我知道你最喜欢锦雀这丫头,我知道你离不得她。可如今事情还没弄明白,你就这么闹起来于大家都无益,你可听我句劝,先好好回去,咱们派人再四处找找,总能找得到的……”

    贾琮此刻悲痛欲绝,哪里还能听得进劝去,拼命挣扎着要把平儿推开,一面又吼叫着大骂王熙凤。

    平儿自见贾琮失魂落魄地闯进来,芳心早就碎成了千万片。此刻紧紧抱着贾琮,再见他双眼通红,一脸的悲痛,更是心疼得她如万箭穿心一般。她何尝不知道这都是王熙凤搞的鬼。

    可即便是又如何?

    一来贾琮并无依据说就是王熙凤害了锦雀;

    二来即便他有证据又能如何呢?锦雀说到底就是个奴才。即便贾琮再喜欢,她也是个奴才。王熙凤却是当家奶奶,又出身高贵,她弄死个奴才,何罪之有?天下所有的衙门也不会判她有罪。

    三来贾琮今日若真是伤了王熙凤,那王家肯善罢甘休?贾琮免不了要有牢狱之灾,到时候谁又能救他呢?

    因此,平儿就再心疼贾琮,就再恨王熙凤,也只能死死抱着贾琮,不许他做傻事儿,一面却又回头招呼王熙凤快走。

    贾琮自不见了锦雀,早就急得疯了,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理智,心里只想的是杀了王熙凤给锦雀报仇。再不济,就是打残了这个毒妇也能稍稍出一口气。

    因此,平儿这番心意他又怎么能想得到?

    况且,他见平儿拦着自己却叫王熙凤快走,更是气炸了肺,深怨平儿不已。

    王熙凤起初见贾琮不要命一般冲过来,心里还有些怕。如今见平儿拦住了他,登时又得意起来,一面冷笑一面讽刺贾琮道:“你的丫头就是天生没讲过钱的下贱坯子,如今得了这么点子银子就跑了。如今我还要管你要银子要人呢!我告诉你,别说她不见了,就是现在立刻找见了她,我也一定报官先打死她……”

    贾琮见王熙凤恶心如此,当下更是忍不住就要往前冲,偏偏被平儿搂得死死的不得动弹,当即便失了理智,对着平儿怒吼道:“平儿,你再不撒手我今天可真的就不客气了,你撒不撒手?”

    平儿死命搂着贾琮,低声呜咽道:“不撒,不撒,我绝不撒手!我求求少爷了,你快醒醒吧,别再闹了……”

    贾琮又挣扎了几次,却始终挣不脱,又见王熙凤在一边更是得意,她那毒蛇一般的目光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满是害了锦雀后的心满意足,他脑子一热,登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低头,对着平儿的膀子就咬了下去。

    平儿心里苦楚,怀中抱着自己喜欢却永远不能在一起的人,他如今满心痛楚,自己非但不能帮他,却还要帮他的仇人……

    一时间平儿的辛酸尤胜贾琮,她恨自己帮不得贾琮,恨自己没能救得了他最心爱的人,更恨自己不得不要伺候他的仇人,她一时苦极,真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这人世走这么一遭。

    她恨不得自己就此死了。

    正在她情难自禁的时候,肩头猛然传来一阵巨痛。一低头才见是贾琮正低头咬自己呢。

    可怜平儿心底更是难过得无法言说。

    她第一个动了情的男子,正在撕咬她。她一心为了他,他却对自己如此之恨,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平儿心里的苦海波涛汹涌,皮肉之苦与之相比简直就是沧海一粟。

    这人世间真是个笑话!

    平儿眼泪狂涌,众人都以为她是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因为她心里的苦太多太多,这才变成眼泪流了出来。

    贾琮恨极了王熙凤。他有多恨,口里就咬得有多狠!

    平儿肩头的衣服被咬破了,撕开了,露出雪白晶莹的一弯臂膀,嫣红的鲜血缓缓流淌出来。

    红白交映,触目惊心!

    自己把平儿伤了!

    贾琮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平儿的血泪唤醒了他。

    平儿仰着头,闭着眼,紧咬双唇,一言不发。如果能用鲜血唤醒贾琮,她无怨无悔。

    我,伤了平儿,那个最可怜、最柔善的平儿!

    不知道有多少次,就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都是眼前这个被自己咬烂了肩膀却一声不吭的平儿送来了饭菜,救活了自己。

    又不知有多少次,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都是眼前这个受尽摧残却依旧温柔一笑的平儿送来汤药解救自己。

    又不知有多少次,是这个最不善言辞却最温和柔软的平儿,偷偷救济自己。

    如果世间真的有菩萨,那平儿一定就是菩萨身边的小龙女。

    如果世间真的有菩萨,平儿一定是菩萨派来守护自己的小龙女。

    自己却伤了她!

    望着平儿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伤口,贾琮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有多幼稚,有多可笑,有多残忍!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后悔

    望着平儿鲜血淋漓的伤口,贾琮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伤了平儿,伤得很重!

    平儿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用一双纯净的眸子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担忧,害怕他再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疯狂举动来。

    王熙凤在侧,她什么也不敢说,甚至连多看贾琮一眼都不敢。但就是那匆匆一瞥,贾琮却已经看懂了她对自己的深情。

    贾琮的目光中满是伤痛,满是悔恨,满是后悔……复杂得根本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阅尽沧桑。

    平儿看懂了他的目光,眸子光彩微微一闪,饱含欣慰,满是柔情。

    二人目光交汇只一刹那,心头却泛起无限波澜。

    瞬间的目光碰触过后,平儿匆匆低下了头,松开了贾琮,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她这时才感觉到肩头的疼痛,却不敢张嘴呼痛,只得咬牙强忍,柔和秀丽的面庞隐隐现出了刚强的线条。

    贾琮一眼见到,心里更是不忍。

    伤上加伤,痛中添痛。恍惚间,他似乎穿越了十数年,年少的无知无畏和青涩瞬间褪去。

    红楼,贾府,王熙凤,平儿,锦雀……逼得他转眼就由青涩化为成熟。

    心里撕裂的伤口迅速结了疤,再也无法恢复。

    贾琮狠狠吐了口气,望向平儿的无限柔情再移向王熙凤时转瞬就化作了刻骨的仇恨。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贾琮恶狠狠盯着王熙凤,牙关紧咬,一声儿不吭。

    王熙凤却只见到平儿被咬了,生性凉薄的她自然看不出贾琮和平儿眼神交错时两人心意的转换。

    对有些人来说,一瞬就是一瞬,一个眨眼的空当,什么都不会改变。可对有些人来说,一瞬间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见到平儿鲜血横流的肩膀,王熙凤立刻便故意大叫起来:“哎呀,平儿你的肩膀都被这狂徒给咬烂了,快过来我瞧瞧。”

    一面又扭头骂涌在门口看热闹的婆子丫鬟:“你们都瞎了?没见平儿被这小子给咬坏了?还不快去找大夫去,还不快把这伤人的暴徒给我拿下了?”

    众婆子丫鬟听了一扭头都往外跑,抢着要去找大夫,却谁也不想过来捉拿贾琮:众人就再傻也知道这位少爷如今了不得,不仅倍受祖母宠爱,还和京城里的北静王关系莫逆。听说王爷为了他还专门跑到荣国府来呆了整整一天!

    这些可不就是满府都议论纷纷的么!

    要不是有靠山,他就敢大半夜跑到二奶奶院儿门口来骂街?

    满府这么些个主子呢,谁敢?

    除了这位少爷,还有谁敢?

    这样一位爷,连二奶奶都敢扇的狂主儿,谁还敢来惹他,嫌命长么?

    特别是他正在火头上,刚刚丢了最心爱的丫头,在这时候惹他,不更是找死么?

    因此,众人听见二奶奶一声令下,忙都抢着往门外跑,急着要去找大夫,谁也不敢靠近贾琮三丈之内。

    王熙凤见了这情景更是火冒三丈,她拧着眉毛刚想要骂人呢,却听见贾琮先就叫道:“王熙凤,你个贱人,你不要以为自己做得机密就能没事儿了。锦雀一天回不来我一天和你没完,若是她当真有什么事儿了,我叫你王家都给她陪葬!我贾琮言出必行,若是办不到,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贾琮黑着脸扭身就要往外走。

    谁知他刚转过身,就听院子里有人喝道:“你们这群奴才,好端端地跑什么跑,有狼撵你们不成?是谁在屋子里头胡说八道,要我王家给陪葬,陪谁的葬,好大的口气!”

    贾琮听出院子里说话的正是王夫人,登时脸色更黑,肚子里的火更往外冒。

    王熙凤一听外面是王夫人来了,登时喜上眉梢,忙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大哭道:“太太,太太,您老人家可是来了,贾琮这小子发了疯,大半夜跑到我院子里来要打要杀的,偏偏贾琏又不在家,可把我吓坏了。您若是再不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一头哭一头跑,跑得飞快,又伸手把头发抖得乱作一团,再加上满脸的眼泪和惊慌失措的表情,叫人一看还真以为贾琮大半夜来欺负了她一样。

    平儿猛然听见院子里王夫人的叫骂声,当即脸色一变,忙扭头取了一件儿衣裳披在身上,一转头也跟了出去。将将于贾琮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低声匆匆问道:“你自己来的,还是和人一起来的?”

    贾琮一愣,忙回道:“看门的几个婆子也来了……”

    平儿慌忙一点头,轻声道:“那就好,你一会子可不敢把事情闹大了,那起子畜牲不论说什么你都不要顶撞,我这就叫她们回去请大太太来。千万不敢莽撞,千万,千万,听见了么?”

    贾琮耳朵里听着平儿急促的叮嘱,再见她看向自己无比担忧的目光,当下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就留下泪来。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叫平儿这样关怀,偏偏刚才还伤了她……

    贾琮越想越是窝心,越想越是委屈,正想要和平儿说两句话呢,却见她已经转身出去了。

    瞧着她窈窕的背影,再瞧她因为疼痛而微缩的肩膀,再想起她柔情似水的目光,贾琮忍不住一扬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畜牲,你就是个畜牲,平姑娘对你这么好,你就咬她?

    啪!

    畜牲,锦雀那丫头对你有多好,她这一辈子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你却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叫她遭了别人的暗算!她为了你操碎了心,你却只顾自己痛快,在外面惹了人,却叫她受苦难!

    啪!啪!啪!

    贾琮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痛恨自己,抡圆了胳膊对着自己就是一阵狂扇!

    他对锦雀,对平儿有多疼惜,对自己就有多痛恨。他对她们爱得有多深,打自己就有多重。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几个呼吸之间,贾琮就狂扇了自己数十下,他恨透了自己,早就不觉得疼痛,眼泪早已模糊,小脸儿早就红肿不堪,鲜血四溅,血泪纷飞。

    红楼,红楼!

    世人皆知红楼有美人!

    你是多少人的美梦,谁又知道红楼中除了美人,更多的却是萧瑟肃杀,任你再才华横溢的美人,也躲不过这一场肃杀。

    肃杀过后,红楼还能剩下几个美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扬眉吐气

    王夫人每天夜里歇得都早。一来为了养生,二来贾政夜里也都在赵姨娘房里歇,一年下来也不见得能在她这里歇一两宿,她不早早歇着又能如何呢。

    这些日子王夫人心境极佳,第一是因为她兄弟王子腾倍受皇上重用,接连高升。如今她王家隐然已经是四大家族之首。

    水涨船高,她在贾府的地位自然也是上扬,连老太太如今对她的态度都大不一样了。不论她说什么,老太太都是笑眯眯地点头称赞,到处和人说她这个儿媳妇孝顺、宽容、大度、会持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媳妇。

    当然,老太太也是有底线的,也不是一味纵容她。譬如说,一谈到宝玉的婚事,她老人家总是含糊其辞,直说宝玉还小呢,不着急。

    她何尝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不就是憋着劲儿想把黛玉娶回来做孙媳妇么?

    门儿啊!

    想都不用想,宝玉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又养大的,他的婚事必须自己做主,谁都不行!

    黛玉那丫头也不是说不好。是,她长得极好,比她那叫人讨厌的母亲还生得好。可那又怎么样,她不喜欢黛玉的母亲,连带着见了黛玉也讨厌!

    她自己的意思,妹妹的女儿,宝钗,那才是上上直选。

    不过,那丫头也憋着劲儿想入宫呢。照她看来,十有八九是不成的。

    入宫,看得可不是你品貌好不好,看的是家世。

    薛家毫无疑问是败落了,以宝钗丫头的人品相貌别说是入宫,就是做个妃子都绰绰有余。但她家世微末,恐怕入宫无望了。

    她心里明白却不敢说:宝钗那丫头心性极高,怕伤了她。再则,也要借这个事儿压压她的傲气,恐怕与她也不无益处。到时候更难安安分分和宝玉过日子了。

    心里存了这个念头,王夫人自然也不急,反正宫里的大选还没到日子呢,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

    磨就磨吧,她就不相信自己磨不过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第二,如今宫里传出信儿来,说是自己的女儿封妃已成定局,连日子都挑好了。为此,王夫人更是扬眉吐气,终于在贾府里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了。

    如今她谁也不惧,谁的脸色也不用看,活得且是滋润快活。连带着自己的妹妹薛姨妈在贾府里摇杆儿也硬气了不少,再不怕人说她收留落败亲戚了。

    别人不说,就贾政这个老东西,以前晚上连人都见不着的,如今还不是像晨昏定省似的,每天夜里都要来她这里坐坐才走?!

    最可笑这老货这两日竟然厚着脸皮说晚上想和她睡在一起。

    滚你娘的蛋!

    老娘都自己睡了多少年,如今老了老了难道还离不得这个老男人了不曾?

    她心里犯膈应,起身就把那老东西撵出去了。爱找谁睡找谁睡去,难不成还能再生个娘娘出来,还是能再生个诞玉的哥儿出来?

    真真好笑,她如今是什么也不怕了。娘家硬气,儿女又争气,她还怕什么,她嫁到贾府数十年,终于能恣意而活了。

    今天夜里也是这样,天刚刚擦黑,贾政老爷就来了,没话找话儿地和她磨了半天牙,开口又叫玉钏儿去铺被子去。她倒笑了,只说身上不爽利,起身又把贾政撵了出去。看着那老东西轻手利脚、如释重负般飞奔出去,她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滚你娘的,有多远滚多远吧,外头那些个小粉头、小娼妇多的是,随便你找,老娘可要干干净净活几天呢。

    眼见贾政一眨眼就滚得不见人影儿了,她这才叫玉钏儿给自己捏了捏脚,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整好床铺准备歇下了。

    还没躺下呢,隐隐就听见外头似乎有吵闹声传来。起初她还以为又是凤姐儿那丫头在打骂丫头:这也是常事儿,那丫头从小就厉害,杀人不眨眼的主儿,随她去!

    可过了盏茶的功夫,外头那吵闹声不但不停,反倒是吵得更凶了。

    王夫人不由得就有些个不悦:不过些个下人罢了,若是喜欢就留着好好使唤;若是不喜欢,要么打发出去,或是派到庄子里,或是随意配个小子,在不成就或放或卖都随意,做甚么大晚上吵吵闹闹的叫人不得消停。

    想到这里,王夫人倒走近窗户底下细细听了听,却听见似乎是个男人的声音在叫骂。

    她这才有些恼了,这是什么地方,哪个男人敢这么放肆?当下,她忙就叫玉钏儿快出去瞧瞧去,到底是谁这么不守规矩,大晚上的吵闹个不休!

    谁知不一会儿功夫玉钏儿那丫头慌慌张张就跑回来了,说是东院儿里的贾琮少爷在凤姐儿院儿外头闹呢,骂得很是难听,说是凤姐儿似乎是把人家的丫头给弄没了。

    王夫人一听更是恼怒:不过是个狗不理的杂种罢了,还是东院儿过来的,也敢在西院儿里撒野,骂的还是她亲亲的侄女儿?

    当下王夫人勃然大怒,也不问究竟是什么缘故,叫玉钏儿给她批了件儿厚衣裳,打了灯笼,也不再叫旁人,只扶着玉钏儿就往凤姐儿院儿里来了。

    她这一路越想越是恼火:一个不留神倒叫这些个邪魔外道成了神,把她们这些个正经主子都压得死死的!

    这是谁家的道理?

    再不趁势打压打压,恐怕日后她在这府里还没了立足之地了呢。

    更叫她生气的是,才一进院子,就听贾琮那狗艹的杂种叫嚣,说什么要让她王家陪葬!

    陪的什么葬,谁能有这么大的口气,可不是找死?

    本来她不愿意多心多事儿,可一听见这句话,她登时就炸毛了:如今还是窝在鸡窝里的小鸡仔子呢,还没飞到枝头变凤凰呢,就这么狠毒了,若是当真有一日叫这畜牲得势了,王家是不是还真要叫他杀个鸡犬不留不是?

    王夫人火往上撞,再也顾不得什么,也更没心思问什么谁对谁错,在院子里喝骂了一声儿就往屋子里走。

    别的什么都不用提,就这么一句陪葬的话,贾琮这小王八犊子就留不得!!!

    王夫人这里狠了心要贾琮的命,她还没进屋呢就见凤姐儿披头散发地就跑出来了,一见她就扑在她怀里哭诉贾琮趁着贾琏不在家,大半夜里来欺负她。

    王夫人何时见过自己侄女儿如此狼狈过?她登时火上加火,气得她头都发昏了,一把拉着凤姐儿就骂道:“你个没用的,平日里的威风都哪儿去了?如今人家都要杀咱们姓王的了,你还就知道哭?”

    她们姑侄两个闹作一团,谁也没留意平儿那丫头悄悄站在一旁,对着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几个东院儿来的婆子连使眼色。

    那几个婆子年纪一大把,都活成了精了,谁还不明白这意思?

    当下几个婆子也不需说话,只相互对望了一眼,当下便有了主意:一个婆子匆匆转身回东院儿报信儿去了,一个婆子直奔贾母院儿里去了,剩下的就在凤姐儿院里呆着。不过她们也不敢站在灯影儿下头,都悄悄找了个黑黢黢的地方藏身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逆转

    王夫人气势汹汹杀进了王熙凤的屋子,安心要拾掇了贾琮,至少也要叫他知道知道贾府里谁说了算,四大家族谁说了算!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

    她老人家一脚踹开了半掩的房门,其气势之惊人,就连装哭卖苦的王熙凤都吓了一大跳:从来都见她姑姑是和善慈祥、容荣华贵的贵妇人,何时曾见过她老人家如此大发雷霆、大失风度的模样?

    她心里一惊复又大喜:很好,很好,贾琮偏偏自己作死,激怒了姑姑,这可怪不得旁人!

    平儿在一旁见了更是吓得心惊胆战,深深为贾琮担忧,不由得又回头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心里疑惑那几个东院儿来的婆子到底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到底有没有去搬救兵去。

    一回头却只见自己院儿里的一众丫鬟婆子们静悄悄站了一院儿,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等着看好戏的兴奋之色。东院儿的人却一个也不见了。

    她心里方才一宽,随即却又心凉:贾府的这些个奴才们一个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平日里没事儿还要挑事儿呢,如今真出了这事情,可不是等着看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这群傻子,就不懂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真真叫人生气又寒心。

    这一扭头一生气又扯得肩膀上一阵疼痛,她不由得又低头瞧了瞧肩膀:贾琮这一口咬得还真是挺狠的,虽说外头已经披了一见厚衣裳,可血还是沁透了,肩膀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花。

    眼见王夫人带着王熙凤已经走进了屋子,平儿也顾不上疼,一咬牙急忙一闪身也跟了进去。

    却说王夫人暴怒,风风火火就闯进了门去,心里想的是今日一定要好好拾掇拾掇这个贾琮,如果不趁着自己如今正得意的时候下手,恐怕日后当真就要被人打压下去了。

    养虎为患这个道理,她今日算是明白了。

    可谁知她刚一进屋,正想要开口先骂贾琮两句,却见这小子坐在地上低着脑袋不知在做什么,地上倒流了一摊的血……

    王夫人别的都不怕,就是怕见人出血。从小到大,只要一见人流血她就头晕眼花浑身出虚汗。

    每每见到家里那些个下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她都能吓得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自她嫁入宁国府后,又过了这么些年,这毛病依旧还是改不掉。所以她极少打骂下人,要么就撵出去拉倒,要么就强忍着,忍到忍无可忍再说。因此,众人不知就理,还以为她心肠慈悲,以为她是菩萨。其实她比谁不知道自己,她未必慈悲,只是不愿意叫自己恶心罢了。

    如今一见贾琮流了不少的鲜血,王夫人当即皱眉,把头扭向一边,喝问贾琮道:“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做甚么?还有你刚才满嘴里嚷的是什么?你要叫谁陪葬?”

    谁知她这一声吼过去,贾琮依旧是低垂着头不吭气,身子倒是一抖一抖的,瞧着倒像是在无声哭泣一般。

    王熙凤先一眼见了登时大怒,立即便喝道:“贾琮,你好大的狗胆,连太太问你话你都敢不吱声?你欺负我也就罢了,如今越发狂得你连太太都不放进眼里去了,你是不是想死?还不快抬头回太太的话?”

    她这一声暴喝过后,贾琮依旧是垂首不语,身子却晃得更厉害了。屋子里灯火通明,众人瞧得清楚,只见鲜血像春天屋檐下化了的冰溜子似的,一滴滴汇成了小水流,自他脸庞滴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功夫就又流了一摊。

    王熙凤看得忍不住皱眉,嫌他脏了自己的地。王夫人一眼看见更是心慌得紧,忙又扭转头不敢再看。平儿见了却又是心疼又是奇怪:就方才自己出去的时候他明明还是好好的,这么一会子功夫是怎么了,怎么平白无故就流了这么多血?

    此刻屋子里连院子里都是一片静悄悄鸦雀无声,只见灯火摇动,贾琮坐在地上身子不住抽动,似乎是在无声痛哭,鲜血不住溅落,啪嗒啪嗒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重。

    见他如此情形,平儿第一个就心疼得忍不住了,急得她一闪身就要上前去查看,连自己肩膀上的疼都忘记了。

    谁想她将将才跨出去一步,就被王熙凤给拉住了。她狠狠瞪了平儿一眼,把她往身后一甩,瞪着眼睛便又厉吼道:“贾琮,你个狗杂种,你少给我在这儿装神弄鬼的,你方才不是还得意得狠么,你不是说把我王家杀得鸡犬不留么,如今你哑巴了是怎地,还不快点子抬起头来,太太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傻了?”

    王夫人在一旁等了他半日不见动静也没了耐性,当下也冷声呵斥道:“贾琮,你好好地这是又故意弄什么玄虚,你不要以为我好性子就能凭你欺瞒,你给我抬起头来!”

    她隐忍了半天,且又见了鲜血忍不住心烦意乱,因此越说到后来越是声色俱厉,尖锐的声音直划破了寂静,远远传了出去,把院子里一干丫头婆子都吓得为之一颤。

    贾琮听到了这喝声,身子也是一震,不由自主就抬起头来。

    她这一抬头,莫说是旁人,就连王熙凤都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失声惊呼道:“贾琮,你搞的什么鬼,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鬼样子?”

    平儿一直悬心贾琮,目光从未曾在他身上离开过。他这一抬头,平儿登时也是失声惊呼,要不是王熙凤一直拽着她,她都几乎忍不住要扑过去疼惜贾琮一番。

    即便她身子动不了,眼泪却早已忍不住流了满腮。

    王夫人本来扭转头不愿意看贾琮,可被凤姐儿、平儿主仆这两声惊呼也引得不由自主就转过头来。她两道冷冰冰的目光才转到贾琮的小脸上就再也离不开了。原本目光中的刺骨寒意瞬间便被惊讶替代。可这抹惊讶也不过是转瞬间又转化成了愉悦,甚至是兴奋……

    在这三双六道目光紧锁下,只见贾琮原本极为清秀的脸庞早已经变得红肿不堪,两个脸颊高高肿起,血迹斑斑,鼻子和嘴都破了,鲜红的血如同小溪般潺潺而下,不一刻就流得满身都是。

    最叫人心惊的是他的一双眼睛,虽然依旧是目如朗星、黑白分明,但那双眼中蕴含着无限仇恨、绝望、愤怒、痛楚,仿佛是从黄泉深处窥探到人间的鬼目,叫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惧意,遍体生寒。

    王熙凤心里到底有鬼,被贾琮这么死死盯着,登时就吓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颤声叫道:“你想要做什么,你别过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王夫人之怒

    贾琮最最重要的人不见了,他却丝毫没有办法。仔细

    想想,若不是他行事轻狂,处处招惹王熙凤,他的锦雀也不会叫她给害了。

    若不是自己,锦雀此时恐怕依旧是活蹦乱跳地活在贾府。

    追根揭底,都是他的年少轻狂害死了锦雀,害死了对他最好的人。

    更叫他悲愤的,却是他明知伤害锦雀的凶手是王熙凤,他却没法子替她报仇,更不知道该去哪儿才能找到他的锦雀。

    他现在大闹了王熙凤一场,却丝毫没有用处,只能叫人家更痛快罢了。

    他越想越恨自己,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心痛,再被王夫人和王熙凤这么一顿呵斥,他望向二人的目光简直能杀人于无形了。

    王熙凤心里有鬼,被贾琮这么死死盯着,登时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颤声叫道:“贾琮,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你想做甚么?”

    贾琮闻言不语,牙齿咬得咯咯响,盯着她的目光越是仇恨刻骨。

    王熙凤越发心惊胆战,忙把脸扭到一边不敢再看贾琮,依旧却是嘴硬道:“贾琮,你别打错了主意,我王熙凤也不是好惹的。如今你无缘无故敢来我这里耍泼大闹,你看我再能饶了你的……”

    王熙凤话还未说完,一旁的王夫人却早就忍不住了,她一眼见到贾琮的目光不由得心惊:凤丫头手段狠辣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瞧这样子,恐怕她还真的是把贾琮身边儿的丫头给害了,要不然人家也不至于这么撕破了脸来闹。

    但她转念又想道:凤姐儿不过是弄死个下人罢了,那又值什么,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也值当大半夜就这么闹?况且看他的模样,这死仇是一定结下了,今日若是不一鼓作气把贾琮收拾住了,日后恐怕又要生出大祸来。

    因此,这位王太太当下便紧皱着眉头,寒森森开口问道:“贾琮,我先还当你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谁知你竟然如此叫我失望!我问你,你还懂不懂规矩?知不知道个高低贵贱?你这么大半夜的来你大嫂房里闹,你是不是作死?”

    王夫人越说语气越是严厉,死死盯着贾琮的目光也越发的阴寒狠厉。

    谁知贾琮昂然不惧,一抬头便对上王夫人的目光,瞪着她叫道:“太太,她无缘无故就害了我房里的人,我就不能来问问么?况且那锦雀伺候我十来年,早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就如同我的姐妹一般。她如今却害了我的亲姐妹,我岂能饶恕她?这就是一个做大嫂的所为么?我瞧她心狠手辣,别说是大嫂,她连做人都不配!”

    贾琮越说越是激愤,声音高亢响亮,声音穿透了门窗,直在贾府上空回旋,众人听了都是为之动容。

    全府里谁不知道,这个贾琮未发迹之前全靠他身边的那个叫锦雀的丫头照顾。若是没有锦雀,贾琮估计早就死透了。如今这丫头居然叫王熙凤给害了,众人听了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难过。

    谁知王熙凤听了贾琮这番话,当即就“呸”了一声叫骂道:“贾琮,你少给我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瞧见是我害了你的丫头?我还说她是携带银两逃跑呢,我还要找你要人呢,你反倒先来反咬我一口,真是岂有此理!”

    贾琮闻言立即便怒骂道:“王熙凤,你惯来诡计多端,害了人还能找出一箩筐道理来。我只问你,你敢不敢对灯发誓,若是你害了锦雀,你从此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王熙凤一听登时便翻脸骂道:“放你娘的屁,我说没害她就是没害她,凭什么要发誓?就凭她一个低三下四的丫头贱人,也值当我发誓?莫说我没动她,即便当真是我杀了她又如何,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天生的贱命,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王熙凤这一番呵斥,听起来似乎是义正辞严,声音响亮,院子里的人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听了她的话,心里忍不住发凉:这位二奶奶果然是生性凉薄,视人命如草芥。

    不用说,院子里这些人都是在她手底下干了多年的,谁不知道她的手段?

    她平日嘴里是怎么骂贾琮来的?谁不知道她对这位多情多义的贾琮少爷恨之入骨?

    怎么今日她就能转了性子,叫锦雀来领什么月钱?她这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无非就是想叫众人看见她没把这丫头怎样,还对她好得很,决计不是自己害了她!

    可惜她把人都当成了傻子,虽说众人拿不住她的把柄,可谁还猜不出一定就是她对那丫头下了黑手!

    不是众人的心思,直说王夫人听了贾琮这一番话也忍不住忙就呵斥道:“贾琮,你给我闭嘴,一个下贱丫头罢了,你也敢为了他诅咒你大嫂?看来你是越发不懂得规矩了,今日我要是不好好教你如何行事做人,恐怕你日后还不知要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说罢,王夫人扭头就对着院子里众丫鬟婆子吼道:“去,去取板子来,再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过来,我今日先教教他怎么守规矩!”

    院子里众人听了虽也是心中不忍又不忿,可谁又敢违抗太太的命令?因此一阵磨蹭推诿后,终有两个小丫头子被人推出来去叫人拿板子了。

    王熙凤闻言大喜,平儿闻言却是脸色一片死灰:王家这姑侄两个本性是一样的阴狠,这下子贾琮恐怕性命难保了。偏偏这时候又不见有救兵前来,平儿一时急得都要疯了,正不知该怎么解救贾琮的时候,却突然见贾琮长身而起,指着王夫人便大叫道:“姓王的泼妇,我给你脸面才叫你一声太太,你还真拿自己当一回子事儿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打我?”

    王夫人哪成想贾琮居然敢这样骂她,况且自打她出生以来似乎都还没有人敢这么辱骂她,登时气得她差点儿就背过气去,伸手指着贾琮直喘粗气,幸亏王熙凤跳过来给她揉了半天,她这才缓过气来,铁青着脸骂道:“好你个贾琮,你越发狂了,连我也敢骂了,如今我不打死你我就不姓王!”

    一面骂一面又扭头大骂院儿里众人:“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不快给我滚进来堵了他的嘴?这种不知尊卑的东西也不必留活口了,给我直接打死,打死!!!”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太太的原生色

    王夫人一向是温言少语,众人都当她是菩萨。就嫁入贾府如许年,还没人见过她像今天这样暴怒过。

    只见这位贵妇人眼睛瞪得老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贾琮破口大骂:“好你个贾琮,你算个什么东西!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想要开染房是怎地。你什么来路自己还不清楚么?你娘不过是个烧火的丫头,勾引大老爷才生下你个贼种来。我一向就没拿你当人看过,谁知你今日就这么猖狂起来,你个小婊子养的下贱东西……”

    她滔滔不绝,越骂越上瘾,把憋了许久的脏话都恨不得一吐为快。

    再看王夫人此时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儿贵夫人的气质,简直就是市井街头和人干仗的泼妇一模一样。

    莫说旁人,就连她亲亲的侄女儿王熙凤都看呆了。她从出生第一眼见到这位姑姑,到如今也有二三十年了,就做梦也没想到姑姑骂起人来如此彪悍……

    王熙凤听得目瞪口呆,甚至连高兴都忘了。平儿却不同,一见王夫人疯子似地大骂贾琮,她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又急又怕得不行,只怕这个泼妇今日真的要往死里收拾贾琮。因此她急忙偷偷给贾琮使眼色,意思叫他要么快起身认错,要么就快点儿起身跑了算了,反正她也跑不过贾琮。只要能逃回东院儿,有贾赦和邢夫人护着,她恐怕也不能怎样。

    可谁知贾琮竟然就像是看不见平儿似的,一双眼只顾死死盯着王夫人冒火。

    贾琮前世和母亲相依为命,父亲早早就不在人世了。是母亲一个人历尽艰辛把他拉扯成人。因此在他心中母亲是这个世界上于最值得尊敬的人,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谩骂。

    就穿越到了红楼梦中,他这份情愫不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比前世更浓了。

    他能暴起打王熙凤,绝不是因为年少轻狂不懂事,而是因为王熙凤骂他的娘。

    如今王夫人一张嘴就辱及他这一世的亲生母亲,他怎么还能再忍?!

    何况这一世的母亲他虽然未曾见过,可不用想也知道她必定为了贾琮吃过更多的苦、更大的罪!也更值得尊敬。

    王夫人偏偏一张嘴就骂娘,贾琮当即又爆炸了,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指着王夫人便骂道:“老虔婆,賊婆娘,老贱妇!你才是当真下贱的东西,你再敢骂我娘一句试试,我立刻就撕烂了你的嘴!”

    一面说着就一面跃跃欲试要往前扑打。

    王夫人一来正在火头上,她忍贾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这小子突然窜起来,居然把她的宝玉也压得暗淡无光,她早就起了杀心。

    二来她没见识过贾琮那不要命的狠劲儿,也决计不相信贾琮当真敢上来打她。这个年代“孝”字当先,贾琮就是能打王熙凤,却不能动她。她是长辈!

    因此,即便贾琮再暴怒,王夫人只作视而不见,骂出来的话更加不堪入耳,就市井泼妇和她对骂恐怕也要被骂得掩面而泣。

    贾琮这里听王夫人越骂越难听,且句句辱及他的母亲,登时再也无法忍耐,扑过去对着王夫人那张滔滔不绝、脏话连篇的贱嘴狠狠就是一记耳光。

    扇耳光的清脆声惊天动地!

    瞬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屋里屋外,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王夫人居然也挨打了!打得居然是王夫人!

    莫说别人,就连王夫人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这么一大把年纪,生了二子一女,且有一女贵为妃子,这天下居然还有人敢打她???

    众人都惊骇万分地盯着贾琮,却见这小子正不住甩手:王夫人的脸皮太厚,这拼尽全力的一巴掌打得自己的手都疼。

    不过这一掌的威力的确是不小,王夫人那张嘴立刻就红肿了,嘴唇被牙齿咯破了,还流了不少的血出来。最最要紧的是,她终于肯闭嘴不再骂人了。

    但这清净也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王夫人很快就回过神来,她难以置信地发出了一声哀嚎,浑身战栗,两只眼睛喷着火,疯了一样就向着贾琮扑打过来。一边扑打一边怒骂:“贾琮,你敢打老娘,老娘今天不撕碎你个逼崽子,我艹你妈的……”

    若说方才她骂人还有些遮掩,终究是要顾着自己的身份,那此刻的王夫人着实是放飞自我了,骂的话粗俗不堪,真真叫人不敢相信这是她,贾府当家的夫人能骂出来的话。

    院子里那一群丫鬟婆子先是吓了一跳,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后来再听王夫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艹你爹的”、“**崽子”……众人惊骇之余又忍不住都偷偷笑个不停。

    这位王夫人瞧着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那好吃食养出来的、好衣裳裹着的,也就和院子里的婆子没什么两样儿,急眼了也就会骂那么几句。

    众人越听越想笑,可在这节骨眼儿上,又有谁敢笑?因此众人只能拼命憋住,低着头憋得满脸通红。

    王熙凤此时也有些傻眼了。她全然没想到姑姑非但拿不出一个当家太太的款儿来镇压贾琮,反倒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泼妇,骂人之粗俗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她老人家在做什么?像个肥肥胖胖的老母鸡似的,扇着两个大肉翅膀,伸着脖子,撵着贾琮又打又骂又啄……

    不堪入目。

    王熙凤倒是有心劝,可她怎么劝?

    王夫人挨了打正在火头上,瞧她眼珠子都通红了,瞪得都快要掉地上了,腮帮子也不知道是打的还是气的,高高鼓起一片通红,这劲头儿完全就是不打死贾琮决不肯收手,她怎么劝?

    她也有心去帮她姑姑拦住贾琮,好叫姑姑往死里打那小杂种。可她着实是拿不出姑姑那不要命的劲儿来啊,太难看了!

    况且,姑姑一边追一边骂,骂的那都是什么话,但凡叫人听了去,这一辈子也不用做人了。

    站在一边儿发愣的还有玉钏儿和平儿两个丫头。

    这两个丫头就更怂了,谁敢往前上啊?!

    玉钏儿还好些个,除了震惊也没什么了。平儿却是又惊又怕:惊的是王夫人原来是个这样儿的泼妇,怕的是贾琮被逮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怜的平儿站在一旁倍受煎熬,到了后来她也豁出去了,心里想的是:疯了,疯了,大家都疯了!去你娘的什么太太丫鬟了,我今日也不要这条命了。要是那老东西抓住了琮哥儿,我就过去帮他拼命,反正都是个死,我也不活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相骂

    王夫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挨打,且还是被个**崽子贾琮给打了,她这份儿窝火可想而知。

    因此,这位百年名门望族的当家贵妇人顷刻间化身为民间泼妇,一行狂暴粗口,一行不要命般扑打贾琮。

    众人皆被她的举动吓傻了,眼睁睁看着她撵着贾琮打,却谁也不敢上前去帮忙。

    王夫人如今年纪一大把,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身子早就肥胖不堪。况且她平日又极少动弹,连吃个饭都懒怠自己动手,都是丫鬟们帮她夹到面前才吃的,哪儿还来的力气?

    因此,追了贾琮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位太太便累得呼呼巨喘,身上出汗如雨。

    贾琮年纪小又灵活异常,在大厅里东窜西窜,她就累死也没能碰到人家一片衣角。

    她越追越累,越追越气,喘得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再咬牙追了一阵,王夫人终于累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了。她一面弯腰大喘,一面却还指着贾琮想骂,可惜在巨喘之下连一个字也骂不出了。

    贾琮好贱,他见王夫人狼狈,反倒是站定回头瞅着王夫人冷笑道:“太太,我劝您日后还是少吃点儿吧,就瞧您胖成那样儿,那大腿粗得跟个柱子似的,怎么可能追得上我?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

    说完,他一转身果然要走。王夫人心里大急,偏偏又说不出话来,只得一个劲儿地给王熙凤使眼色。意思叫她快去帮忙拦着贾琮,省的叫跑了那可麻烦了。

    王熙凤比猴儿都精,她怎么会不明白王夫人的意思?若是以前,她哪里还用得着吩咐,早就奔过去抓人了。可如今王夫人这一出儿简直太吓人:

    骂人难听不说,就她那举动实在叫人无法忍受。她王熙凤还年轻呢,若当真和王夫人一起去捉贾琮,到时候传出去了也太丢脸。更要紧的是,贾琮上头还有贾赦和邢夫人护着呢,若是当真把闹出什么事儿来,王夫人不会怎样,她可就难脱其咎了。

    最重要她也知道是自己动了手脚害死了贾琮的丫头。虽说她早就密谋良久,可谓万无一失。可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到时候再闹大了,查出什么纰漏来,她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她本来就是想借着王夫人仗着自己辈分高,家世显赫来压贾琮低头,替自己出一口恶气,顺便把这件事儿压下去,叫贾琮吃个哑巴亏,她自己可没想过要亲自动手,更没想到王夫人一来就把事情越闹越大了。她此时可是后悔不迭,巴不得叫贾琮跑了了事儿。

    因此,那边王夫人只管喘不上气来,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她只假装不懂,把个王夫人气得火冒三丈:好你个王熙凤,玩儿心眼儿居然玩到我头上来了?老娘要不是因为你,干嘛要趟这浑水?

    如今可好,我脸也丢尽了,打也挨了,形象尽毁,你却又站在一边儿装没事儿人了?

    她气归气,可更恨贾琮,即便王熙凤不帮忙她也一定放不过这个小畜牲!

    因此,眼看贾琮转身要走,王夫人登时就急了:如今这小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还好办,就是真把他打残了,到时候木已成舟,谁还能怎么样?可如果叫这小子回了东院儿,她总不能撵过去打吧,就贾赦和邢夫人这两口子也不会让的。

    偏偏这时贾琮又回头冷冷瞅了她一眼,满眼都是轻蔑和嘲讽。她王夫人何尝被人这么看过,当下更是怒火冲天,再也不顾自己贵体疲惫,怒吼了一声便朝着贾琮再次扑打过去,嘴里自然又是咒骂不堪。

    只听她老人家边扑打边骂道:“贾琮,你个小比崽子,你个婊子养的,你们东院儿里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些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穷酸贱货,如今赖在我贾府里蹭吃蹭喝不说,如今还想着要欺压我们怎地?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还不乖乖给老娘死去你那狗窝里……”

    王夫人今日的确是气疯了,只顾着嘴里痛快,不觉把许多心里话都骂了出来。她手脚不行,嘴上却真是来得,骂人的话滔滔不绝且花样儿绝无重复,到后来不仅骂贾琮,骂贾琮的生母,甚至连邢夫人、贾赦也一并骂进去了。

    原来贾府长房、二房之争由来已久,虽然说如今她二房占了上风,可东院儿还不是人家长房住着,世袭的爵位也是人家长房继承着。

    她就不服!

    她和贾政夫妻两个算计了一辈子就抢了个老太太过来。更何况这老太太不但不听话不说,还成天就给她添堵。

    更有那姓邢的出身寒酸,又没有半分才干,却每每在背地里下蛆,叫她十分的不痛快。就那贾赦一个大男人,可不也是成天在背后搞鬼害她们两口子?

    这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早就恨得她牙根儿痒痒。如今贾琮这**崽子居然还敢扇她,她能不疯?一时气到头脑发昏,登时把这些年的不痛快全都骂了出来。

    王熙凤先前还高兴她姑姑能替她撑腰呢,可后来一见她老人家这样儿登时就是满心的后悔:早知她是如此沉不住气,何苦叫她来呢,这下可好,她把东西两院儿的那些个糟心事儿全都给挑明了,这可如何是好?

    本来谁家里不都是你抢我夺的,为了这就是闹出人命来也不稀奇,可大家谁对这些争斗不是三缄其口,谁也不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省的以后难以见面。可王夫人这一怒竟然把什么都给捅破了,这要是叫东院儿的人听去了,她夹在中间怎么做人?

    怕什么就来什么,正当凤姐儿这里担心的时候,猛然就听外头院子里一声暴喝:“姓王的泼妇,你骂谁呢?你打我的琮儿我不恼,谁叫你是长辈呢,你教育她应该,可你字字句句里头骂我和我夫君就是不行!”

    话音刚落,就听一扇好好的雕花木门被人踹得粉碎,接着就蹦进来一个人:横眉怒目,羽翼贲张,正是东院儿里那个被王夫人口口声声骂为贱人、又是什么从穷窑子里钻出的下三滥的邢夫人。

    这邢夫人虽然娘家不如王家显赫,如今更是落败了,可也是正正经经的小官小宦之家。邢夫人以黄花姑娘之身做了贾赦的填房,可也不算是辱没了贾家,谁知王夫人自视出身甚高,一味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把邢夫人骂得狗屎不如,这邢夫人躲在院子里早就听了半天,直气得她忍无可忍,终于一脚踹碎了王熙凤的房门便闯了进来。

    屋子里众人正瞧着王夫人抓贾琮呢,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且这一脚踢得又狠,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王熙凤第一个就脸色尴尬异常:邢夫人可是她的婆婆,她自己的亲姑姑如此辱骂她的婆婆她却置之不理,这和她亲口骂婆婆可也没什么两样。

第三百二十七章 相斗(上)

    邢夫人得了婆子传报,说是贾琮去王熙凤院子里闹去了,起因是锦雀不见了,少爷怀疑是被二奶奶给害了,这才去找她要人算账。

    婆子到的时候,邢夫人已经洗漱罢了,正独自坐在灯影儿下点银票呢。自她嫁入贾府以来,这些年可是积攒了不少体己银子,大概有数万两之多。这些银子可是来得不易,都是她辛辛苦苦从自己牙缝儿里、从贾赦老爷手缝儿里省俭回来的。

    她也知道贾府的人都嘲讽她爱钱如命,都说她眼睛里除了钱再没别个。

    可她丝毫也不在乎这些个没过过苦日子、不知银钱有多重要的人说什么,甚至以此为傲:你们都懂个屁!如今看着贾家似乎还是如往日般煊赫富贵,其实贾家如今穷到了什么地步,她这个当家的比谁不清楚?

    如今的贾府不过只剩个空架子罢了,从今天开始算起,最多不过一两年,恐怕就连饭也吃不上了,还都做梦呢!

    贾府的这些个老爷们儿,上从贾敬,下到贾政、贾赦,再到贾珍、贾琏、贾宝玉,再至贾蓉、贾蔷……这一干人可有一个是能振兴家业的?可有一个是会赚钱的?反倒个个都会享受,一个比一个败家!

    她若不趁早攒点儿银子,一旦到时候贾府落魄了,她连个儿女都没有,要她去靠哪个?

    虽说如今认了贾琮做儿子,那孩子如今看着也还好,可终究不是自己肚皮里钻出来的,到底隔着心呢。再则即便是自己亲生亲养的,若也是个败家子儿,还不如没有呢。

    她自幼家境败落,比谁不知道那丧家之痛?

    银子的妙用,她比谁都清楚。

    因此,别人笑她贪财,她不仅不以为忤,反倒暗笑她们都是傻子,哪里知道银钱的重要。

    这许多年来,她每晚安睡前总要把积攒的这些个银票偷偷拿出来独自亲点一遍,这才能安心入睡。瞧着攥在手心儿里的、每天都在一点点变厚的银票,那可比什么都来得痛快,来得实在!

    这一夜依旧是如此,她闩好了门,刚刚拿出银票来还没开始清点呢,就听外头院子里有人敲门,声音还甚是急促。她想也不想,急忙先把银票藏妥当了,这才侧耳细听:

    只听外头早就有小丫头子开了院门,就听见院子里有人急问太太睡下了没有。

    邢夫人皱眉又细听了听,似乎是说贾琮去闹王熙凤了,闹得很厉害,不可开交,求太太赶快过气帮贾琮少爷,怕他吃了亏。

    邢氏一听说是贾琮的事儿,忙又细细先瞧了瞧那藏银子的地方,只见毫无破绽,且任谁也想不到那里会藏着银票,这才忙起身开了房门就往外走。

    这要是旁人的事儿她才懒怠搭理,可贾琮这孩子当真不错,且又认了她当亲娘,于公于私她都不得不去走这一趟。

    更何况贾琮闹的人是王熙凤,是那个她最为厌恶的婆娘,她更是要去给贾琮助威,娘儿两个好好收拾那个贱妇一顿,那才解气!

    当下她忙随手披了一件衣裳,回身锁好房门,这才来至院子里问出了什么事儿。那守门的婆子见邢氏出来得痛快,倒是意外之喜,忙又把贾琮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个大概。邢氏一听便也怒道:“好啊,好个王熙凤,我儿统共就那么一个知冷知暖的贴心丫头,她居然不声不响就给害了,这还了得,且害人害到我这里来了,她拿我当什么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罢,邢夫人也不再问,反倒第一个就走在前头,急匆匆要去找王熙凤兴师问罪。来报信的婆子心细,来的路上早就叫好了轿子,又叫人明晃晃点了四盏大灯笼在前头照路。

    因此,邢氏一出门就上了轿,又回头吩咐丫头看好门,不许玩儿火,不许出去乱跑,这才一行数人,星夜疾驰,直往西院儿杀去。

    抬轿子的婆子平日也受过贾琮的好处,这时恐怕贾琮吃了亏,因此一路奔行如飞,谁知邢氏比她们几个还心急,一路不住催促。东院儿到西院儿又能有多远,众人又全然是贴地飞行,因此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快到王熙凤的院子了。

    邢氏眼见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心里却又细致起来,远远就叫众人停下轿子,她一个人偷偷就往王熙凤院子里摸了进去。

    此刻里头闹得正欢,且众人都被王夫人的举动惊到了,无不全神贯注倾听她骂人,边听边偷笑,况且邢氏又专门寻着暗处走,因此谁也没留意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邢夫人在院子暗处站定,本想好好听听王夫人到底背着她能骂出什么话来。可谁知她才听了几句就气得几乎要吐血,一时再也无法忍耐,一脚踹烂了门就闯了进去。

    她进去第一眼瞧的就是王熙凤,见她正听人骂自己听得欢呢,邢氏再也忍不住,直接奔着王熙凤就去了,伸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在王熙凤脸上,骂道:“贱人,这就是你大户人家教出来的规矩?同着个外人骂你婆婆?我就再不好可也从来没有苛责过你,更没有挑唆你汉子打你骂你,你就这么恨我?”

    说罢又是几巴掌打在王熙凤头上脸上,王熙凤冷不防吓了一跳,一见是邢氏正怒气冲冲打骂自己,就心里再恨再委屈,也只得跪下求饶,哭道:“太太,我冤枉啊,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况且二太太骂的是贾琮的生身母亲,与太太并无干系,太太想是听差了……”

    邢夫人听她狡辩,不由得便冷笑道:“我站在外头都听了多半天,你们口口声声骂的是谁难道我还听不出来是怎地,你当我是琮儿小孩子,由着你欺负不成?”

    一边骂,邢夫人不由分说对着王熙凤又是一阵乱打,把个王熙凤打得登时抱着头苦苦求饶,可即便如此也是被踢打了好几下,把她委屈得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

    王夫人一见邢氏进来不由分说就先打了王熙凤,登时满腔怒火直往上撞:这贱妇分明就是打自己的脸!

    且王熙凤是谁,是她亲亲的侄女儿,二人同是出自威风赫赫的王家!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敢打王熙凤,那可不是在当着众人的面儿狂扇王家的脸么?

    她怎么肯答应,当下一声怒吼就舍弃了贾琮扑了过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相斗(下)

    邢氏打的是王熙凤,扇的却是她王夫人和王家的脸面。王夫人怎么肯答应?

    因此王夫人登时舍弃了贾琮就扑过来,一面还骂道:“姓邢的泼妇,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凭你也配伸手打凤儿?她是我王家的人,就算是要打要骂也且轮不着你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动她一手指头的?!骂你的人是我,与她无干,你有本事就过来动我一下试试?”

    邢夫人见王夫人不要命般扑过来,先是心里一怵,但随即又是大怒:这老不要脸的方才在屋里骂自己什么来,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况且平日里这老东西就仗着自己娘家有几个臭钱,从不把自己这个长房媳妇儿、她的大嫂,放在眼里,处处挤兑嘲讽自己不说,还把府里的好处都占尽了!

    贾府的钱,老太太的钱,有大半都落入了她的手里。这样她还不满足,处处想着要她压自己一头,她早就对这个老贱人不满了。

    如今她更是当着众人面就敢放声辱骂自己和贾赦,已经是将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她怎么肯再忍气吞声?要是再不反击,那她在贾府里再也别想着能好好活着了。

    因此,一见王夫人扑过来,她当即也挺身应战,嘴里也骂道:“你个老而不死的贱人,你方才骂我们东院儿什么来,你当我没听见是怎地,如今我来了你还敢嚣张,看我怎么拾掇你!”

    眼看贾府两房儿媳妇要肉搏在一处,贾琮忙就回身扑过来,一把抱住王夫人的腿大叫道:“你打我骂我都使得,却不许欺负我母亲,你懂不懂得什么是长幼尊卑?”

    王夫人只顾着要过来打邢氏,哪儿能想到贾琮还能扑过来,一下子便被绊倒了,狠狠摔倒在邢氏面前,登时磕得她头昏脑胀,好悬昏过去。

    邢夫人一见便大乐笑骂道:“好,怎么不摔死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你如今知道错了,就给我磕头也晚了……”

    王熙凤一见她姑姑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忙就扑过去搀扶,一面又大哭道:“姑姑,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啊,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撇下我一个人在这府里可怎么活啊,那不是叫人活活欺负死么?”

    王熙凤心眼子多,她这番故意啼哭大叫,无非是叫她姑姑趁机装死,先混过去当下再说。

    可谁知邢氏今日不知为什么如此机灵,一下子便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当即又上前扑打王熙凤,骂道:“你个贱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没动她哩,难道她当真死了还与我有什么干系?再则你姑姑都多大年纪了,有今天没明天的。她在背后骂人被当面捉了,心里羞愧,这才故意摔倒装死,与我儿又有什么相干,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面说一面依旧是上前扑打王熙凤。

    可怜这位平日的威风凛凛的二奶奶,如今一面要照顾姑姑,一面又要躲避婆婆的追打,实在是狼狈万状。

    王夫人不过是摔了一跤,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她耳朵里听邢氏咒自己早死,眼睛里又见自己侄女儿挨打,登时就从地上往起爬,一面骂邢氏和贾琮道:“你们两个下三滥的贱人,如今竟然也敢和我动手了,看我不先撕烂了你们再说!”

    一行骂着,她老人家当即手忙脚乱爬了起来,对着邢氏便扑了过去,要和她撕打。谁知她还没打到尤氏呢,身后就被贾琮抱住了双臂动弹不得,耳朵里就听这小兔崽子苦苦哀求:“二太太,我求求你,莫打我母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生气只管打死我也毫无怨言的,就是求太太莫打我母亲,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怎么禁得起二太太您的打呢?”

    王夫人听了贾琮这番话更是气得要死:小王八羔子,你方才连我都给扇了,如今居然又装起孝顺来了,你当谁是傻子不成?

    她正自猛力挣脱大骂呢,冷不防脸上一阵剧痛,连耳根子都被连带打得嗡嗡乱响。

    她这下子吃了亏才猛然明白过来:贾琮这小子这是故意拉偏架,抱着自己叫人扇呢。

    她刚想明白了,冷不防脸上又是一阵巨痛,耳朵里被震得嗡嗡乱响,原来是又被那邢氏打了几个耳光。

    这下子王夫人可当真是气疯了,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就乱骂起来,骂人的话比刚才还要粗俗下流,叫人听了不由得匪夷所思,不知这位出身于名门世家的贵妇人是怎么想出这种下流无比的话来。

    王熙凤见姑姑吃亏,忙也从地上爬起来,照葫芦画瓢,一把抱住邢夫人也哀求起来。

    这两人倒是各自存了私心却办了好事儿,这两位夫人如今且不能对打了。可二人都忘了人除了手还有口,还有腿。

    两位夫人深恨彼此,手臂一时动弹不得,二人便开始互骂互相吐口水,互相踢……一时间打得不亦乐乎。二人此时都跟疯了一样,骂出来的话之狠毒,之下流,之花样繁多,真真叫人叹为观止。

    院子里的那一群婆子虽然个个都是骂街老手,可也从未想过骂人原来可以骂得如此恶毒,如此过瘾……一时这些婆子居然个个屏息冥神,孜孜不倦地学习起来。

    这二位夫人越骂越放肆,越骂越激愤,一面骂一面疯狂挣扎。贾琮和王熙凤一个是少年才长成,力气不足;一个是闺中娇养多年的贵妇人,根本毫无气力,怎么能长久抱住这两位胖大的老婆子。

    二人只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再也撑不住了,居然同时放了手!

    这二位夫人将得自由,立即精神大振,各自怒吼了一声便拼力撞击在一起,手抓脚踢吐口水,无招不使,竟然肉搏在一起。

    一时间只听得扇耳光的声音此起彼伏,撕衣裳的声音连绵不绝,哀嚎声绕梁三日不绝,间或还有大把大把的头发被撕扯得满屋子纷飞……

    战况极为惊人!

    贾琮和王熙凤此时都使脱了力气,再也无法阻挠二人火拼,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观战。

    平儿倒是轻手利脚地能动弹,不过她却也懒怠叫人过来拉架,只是冷笑着站在一边观战而不语,心里却在想:打吧,打吧,反正没一个好东西,都打死了大家心静!

第三百二十九章 死殴

    邢、王二位夫人实力火拼。她二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个个都是身胖体重,俱为重量级的选手,肉搏起来也就更具观战性。

    贾琮肿着一张小脸儿,脸上的血迹也都干了,沾得满脸花,狼狈不堪。可即便如此,他那一双大眼依旧亮得惊人,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彩,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位贵妇人拼命互搏。

    扇耳光、扯头发、撕衣服、吐口水……甚至于踢咬摔扭,无一不具备,招招出其不意,令观者打呼过瘾。

    看来不论出身,不论教养,只要一旦发疯,人的原始本能还是极其相似的。

    王夫人倒是出身高贵,从小就受严格教导为女子的温柔贤淑、行为举止、言谈礼仪,可即便如此这一旦打起架来也没见比出身窘迫的邢夫人高贵好看到哪里去。

    贾琮这里看两个胖老女人打架看得津津有味,却没注意到平儿从始至终都瞪着一双美目盯着他看,一点儿也不曾被两位夫人尽情的肢体接触所吸引。

    平儿的目光中满是关怀,看见他红肿的小脸儿,她目光中的疼惜越来越浓,似乎情不自禁想要过来帮他揉一揉,过来问他到底疼不疼……

    实际上,平儿已经情不自禁地向贾琮走了两步,但猛然惊觉屋子里还有旁人,只得强忍着满心的心疼,硬生生咬牙停在原地,目光中流露出的疼惜之色更加浓重了一些。

    还幸亏王熙凤此时两眼都被邢、王二位夫人的惊人表现给吸引住了,要不然她一定就能发现平儿的秘密。

    她可是真的吃惊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个老妇人这么能打,那大耳刮子打得惊天动地;撕扯起头发来丝毫不留情面,一薅就是一大把;那惨叫咒骂声也真叫人开眼,可不要吓死个人?

    看到后来,她那一双眼睛简直不够用了,恨不得爹妈多给她生一对眼才好。一个是姑姑,一个是婆婆,二人难分高低,她真不知道该看谁才好。

    说实话,邢氏够灵巧,王氏够狠辣,各有各的长处,一时打得难舍难分。

    从内心里来说,她自然是希望姑姑能更胜一筹,把邢氏这个老婊子狠狠揍一顿,打得她也半个月下不了床才好。但在内心极深处,她又隐隐觉得还是不要打得太重,不然往后邢氏肯定要找她王熙凤的麻烦,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与此同时,她心里又暗暗侥幸:没想到邢氏这个老东西这么能打,幸亏和她对打的不是自己,要不然一定被人秒杀狂虐,恐怕连一个眨眼的功夫也支撑不下来……

    连她都看得津津有味,就更不要提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了。本来这些人原是瑟缩在院子里不敢动弹的。可后来众人听得屋子里的动静儿不对,一个平日甚是得宠的婆子大着胆子就凑近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因为雕花木门已然被邢夫人给踹碎了,因此视线还算开阔。这婆子一眼看进来,登时再也挪不开眼了,一时竟还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众人见她脸色不对,看着又是惊叹又是愉悦,再听她低声喝彩,众人当下再也忍不住悄悄都围拢过来,或从窗户、或从大门,都在往里偷看。

    此刻屋子里两位当家太太正打得凶狠,一时众人见了再也舍不得离开,都看得惊心动魄浑然忘我,即便为此挨顿打也是值得了。

    到这时候,王熙凤院子里这些个人,也不分什么主子奴才,除了平儿眼里只有个贾琮,余者皆被两位太太血肉撕杀吸引住了。众人皆是看得如痴如醉,天昏地暗,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旁观者尚且如此,就更不用提两位当事人了。王夫人和邢夫人此时已经是打出了真火,每挨了一下子打必定要加倍还回去才肯罢休。先时两人还能觉出疼来,可到了后来疼得都麻木了,眼睛里都是对方鲜血映出的一片通红,且越血流得越多越是浑身有劲儿。

    一会儿是王夫人被邢夫人骑在身下狂扇耳光;一时王夫人又扯着邢夫人的头发按在地上一顿老拳……

    先开始两人还因为疼痛而叫得惨绝人寰,可到了后来也不觉得痛了,自然也就不叫了。先开始两人还边打边骂,用最最恶毒的语言相互攻击:

    王夫人骂邢夫人是窑子里爬出来的贱货,怪不得不会下蛋光会放屁。邢夫人则诅咒王夫人死了一个儿子不算,还要接二连三地死女儿死儿子……

    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至最大伤害值。

    打人唯恐不疼,骂人唯恐不毒!

    到后来两人察觉出骂人也大为消耗力气。就费劲巴力的骂人一百句也不如实实在在打一个嘴巴子来得疼些。

    因此这二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同时住嘴不再相互诅咒,把力气都用在了手上,比试看谁扇的耳光更响亮,谁一把下去扯的头发多,看谁一拳打下去的力道更大……

    二人一声不吭,攒着劲儿凶猛互殴,把一旁众人看得惊叹连连:真不亏是当家太太,骨子里就有那股子凶狠不要命的劲儿!谁见过两人打到满脸是血,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儿,头发掉了一多半儿,衣服也全撕碎了,还有力气拼命?

    要不人家就能当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呢?人家就是敢不要命,就是敢拼!

    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呢,猛然就听有人暴喝道:“你们都做什么呢,太不像话了,丢人不丢人?这要是传出去了,咱们贾府的脸可都丢尽了!”

    众人被这一声惊扰,忙都回头看去,却见原来是鸳鸯翡翠等几个大丫鬟扶着贾母颤巍巍走来了。

    她老人家一进院子就见众人围着屋子不知瞧什么呢,一个个倒是激动得浑身乱战,不时低声喊好。她哪里见过这场面,忙就叫鸳鸯过去看看。

    鸳鸯偷偷挤在人缝儿里往屋子里偷偷一瞧,登时吓得她忙就回身跑过来告诉了贾母。

    这老太太一听居然是她两个儿媳妇在屋子里撕打成了一团,外头围着一大群下人在观战,登时气得她浑身发抖。

    就她老人家自己的话说,她活了七十年,什么样儿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可眼前这一幕她老人家还真就没见过。

    再听说两位儿媳妇打得满地打滚,更是气得她老人家火冒三丈,当即呵斥开众人就往里里走。

    众人一哄而散,她老人家一眼就瞧见了王邢二位夫人打得正欢实呢,双手唯恐打得不够用力,瞧那精神头,不打死一个,这架是拉不开的了。

第三百三十章 落幕

    贾母喝退众人,一眼就瞧见她这两个宝贝儿媳妇正打得难解难分,在地上滚来滚去,那耳光扇得熟极而流,老拳打得虎虎生威。

    只见每一招每一式都结结实实落在对方身上,不时有清脆的耳光声和沉闷的击打声响起。瞧这副样子不决出个生死是决计不肯罢手的了。

    王熙凤耳朵尖得很,她听见声音有异,急忙一个转头便看见了贾母,但见老太太气得满脸铁青,浑身发抖,忙就跑过来跪下了,一边哭一边回禀道:“老太太,我下死里劝来,奈何两位太太哪儿会把我的话当回事儿,着实是劝不开啊,真不干我的事儿啊,我本想去找您老人家呢,可又怕您见了生气,这就没敢惊动您老人家,您怎么来啦……”

    她这一跪一哭一说,屋子里平儿见状忙也就走过来跟在王熙凤身后跪下了,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主子的事儿,她一个下人更是无法插口,因此只得跪下低头不语,陪着掉眼泪而已。

    贾琮也瞧见原来是贾母来了,忙也就肿着一张小脸儿也跑过来,“咚”地一声跪下,也不吭气,望着老太太只是掉眼泪。

    贾母猛然间见了他这模样,登时吓了一跳,忙就问道:“好孩子,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叫人打成这样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贾母心里还是有贾琮的,因此瞧见他这样,问起话来的声音都变了,满脸都是关怀的神色。

    贾琮听着老太太的语气是当真关心自己,不由得心里有了几分感动,再加上几分故意和几分委屈、几分伤心,忍不住当真“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想到锦雀这丫头生死未卜,但既然是王熙凤下的黑手,想来能活命的机会是极其渺茫了。

    一想到这些,贾琮更加伤心难忍,跪着往前爬了几步,一把拉住贾母的衣袖痛哭不止。

    贾母见了他满脸的眼泪,脸又红肿得像个猪头相似,也顾不得肮脏,一把搂住他也掉下眼泪来,哽咽着问道:“好孩子,这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好端端地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啊?”

    贾琮听贾母问却无法回答,他总不能告诉贾母说是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儿的吧。因此,他只顾扑在贾母怀里哭泣,却不吭气,只哭得浑身乱战,气都喘不上来了,眼见就要昏厥过去。

    贾母见了越发怜惜,想当然就认定是王夫人打了贾琮,邢夫人为了贾琮才和王夫人拼命撕打。因此,她老人家一面哭一面就搂着贾琮一个劲儿地抚慰。

    鸳鸯等人见了眼前的情景,又是震惊又是好笑,可谁又敢当真笑出来?只得拼命忍住,忙掏出帕子来帮贾琮擦脸上的血泪。

    王熙凤跪在一边儿明知道贾母必定误会,可她也不傻,若是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免不了要把自己也脱下水。况且贾母一大把年纪了,眼睛里不揉沙子,什么事儿能瞒过她老人家去?别到时候再叫她老人家猜出是自己下的毒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既然贾琮不提,她更是乐得不说了,只装作委屈万分地跪在一旁,极力装出一副两位太太打架、贾琮一脸猪头样儿都与我无关的样子。

    这里几人惺惺作态,那边儿王夫人和邢夫人正满心想把对方掐死、打死才肯罢休。因此贾母来了半日,她二人居然不曾发觉,依旧是打得热火朝天。

    贾母这里哄了贾琮半日,鸳鸯又呵斥着瞧热闹的人去打了水过来帮贾琮擦干净了手脸,又哄得他不哭了,这才皱眉沉脸骂身边儿的丫鬟道:“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就看这两个泼妇丢人现眼么?家门不幸啊,我贾家怎么就娶回来这么两个玩意儿,还不快去把她们给我拉开,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

    鸳鸯翡翠等人一眼瞅见贾母气得脸色大变,青中带紫,哆嗦得连话都几乎说不利索了,知道老太太这回是真动了大气了,忙就又招呼了院子里看热闹的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一起便去拉架。

    可邢、王二位夫人如今是打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眼中只能看得见彼此,不见对方断气誓不肯收手的。因此众人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勉强把二人分开。

    可即便如此,这两位太太兀自仍是手舞足蹈,不住向对方吐口水。打不着对方,两人又开始破口大骂,那骂出来的话真叫人不忍卒听,太恶毒了!

    且两人此时俱已是身心俱疲,连嗓子都哑了,对骂起来便如同两头受伤的母兽在低声咆哮一般,听着更是骇人。

    贾母见这两人疯了,知道当下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来,沉声吩咐众人道:“把这两个疯婆子都撵回她们自己屋子里去,一个月不许出门,好好闭门思过去,把女训给我好好地写上一百遍再说,写不完我看哪个敢出门!”

    众人听了忙都哄人答应了,又赶快叫了轿子来,手忙脚乱强把两人各自塞进了轿子里,抬着飞也似的去了。

    这两位太太虽然还有满腔的怒火未曾发泄,但一来贾母在侧二人不敢再放肆,二来她们属实也累得没了一分力气,且再打下去也未免能分出胜负来,因此也接着装疯卖傻,对骂了几句便由着众人强塞进了轿子走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贾母、王熙凤和贾琮三人,连平儿鸳鸯等人都悄悄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贾母此时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身子也不抖了,只沉着脸死死瞪着二人不说话。

    王熙凤和贾琮见老太太脸色怕人,当下各自跪在一头,谁也不敢就先说话。

    贾琮本想趁机告王熙凤的状。可一来他并没有证据说就是她王熙凤害了自己的丫头;二来锦雀于自己来说就是整个儿世界,但在旁人看来她也不过就是一个丫头罢了。就当真是抓住了王熙凤的把柄,有了确凿的证据说是她害了锦雀,那又如何呢?一个当主子的弄死一个丫鬟又不犯法,最多不过说她心狠手辣罢了。

    再则,贾母如今正在气头上呢,她两个儿媳妇都如此不堪,家族中内战暴起。与此事相比锦雀的死活更加无关紧要了。

    因此贾琮思来想去也没吭气,只是低着头悄悄落泪。

    王熙凤见他不吭气,自然更是乐不得装哑巴呢。

    因此,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没了一点儿声音。与方才惊天动地的热闹简直是天壤之别。

    贾母定定看了二人半晌,见两人都不吭气,这才冷哼了一声道:“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什么叫家和万事兴?你们两个都是我看好的孩子,都是精明过人,胆大心细的好苗子,如今是怎么了,怎么就掐起来了?为的一个丫头,值得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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