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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心狠

    “为了个丫鬟,闹成这样,值得么?”

    贾老太太沉吟了半晌,这才阴沉着脸,开口冷冷地问道。

    贾琮一听老太太这话登时心里一沉,原来在贾母看来,丫鬟毕竟就是个丫鬟,即便她再能干、再忠诚、再有情有义,也是个丫鬟,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更不至于为了个丫鬟闹成这样儿。

    王熙凤一听却忍不住满脸都是喜色:她无非就是弄死了个丫鬟,还能有什么大罪不成?再则说了,贾府死的丫鬟多了,谁也没见能怎样。

    况且这些个奴婢都是签的死契,命就是贾府的,要她们活她们就能活;叫她们死她们就得死。

    要怨就怨她们父母吧,谁叫她们父母狠心,把孩子卖到别人家为奴为婢的。

    贾琮斜眼瞧见王熙凤脸上的喜色,心里更加痛恨,扭脸狠狠瞪了她一眼。王熙凤瞧见了却不过是冷冷一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好了,你们都别再闹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丫鬟,咱们贾府别的没有,人还不多的是,你自己挑,看上哪个就叫哪个去你屋子里伺候吧。”

    贾母一眼瞅见贾琮眼中的恨意,忙又开口温言安慰。

    贾琮愤愤不平,低头不语。

    王熙凤脸上得意越浓。

    “凤丫头,往后你要仔细!”她正得意间,突然贾母扭头厉声呵斥。

    王熙凤登时被这喝声吓得一愣,忙收了满脸的得意之色,重新装出一副俯首帖耳状,乖乖听贾母训斥。

    “虽说不管是丢了还是死了个丫头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愿意为此苛责你,总是看你为了咱们贾府劳心劳力,没功劳也有苦劳。可你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些个!”

    贾母皱眉冷声呵斥道。

    “是,老祖宗,我知错了,下次一定改。”

    王熙凤忙小声儿回答,悄悄抬头看了贾母一眼。却见老太太满面寒霜,一双眸子冷光四射,目光锐利,不由得浑身直冒寒气:历来老太太都是一句话不愿多说,一件事儿不肯多管的,整日家笑眯眯一脸的菩萨样儿,谁知生起气来竟然如此吓人。

    “改?嘿嘿,我看难改。”贾母冷笑了一声说道:“从今日开始,琮儿房里的人就是翻了天也不许你动一指头;还有他屋里那些个丫鬟下人的月钱,一日不许拖欠都足额给他发了。再有,往后只要是宝玉房里有的,琮儿也是一点儿不许少一日不许拖,记得了么?”

    “是,老祖宗,我记下了。”

    王熙凤忙小心翼翼回道。反正这些都是公中出钱,不花她一分一毫,无非就是日后不能克扣贾琮了,她自然答应得痛快。

    贾琮跪在一边儿,低头听贾母一一吩咐下来,心里只觉得冰凉一片:自己最心爱的人被人家害死了?,却换来的是他和宝玉的同等待遇。

    他不稀罕,一点儿也不稀罕!

    他最艰难困苦的日子,有锦雀陪着,都安然度过了。如今他活得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倍,锦雀这丫头却不能陪在他身边。

    他不服,更为锦雀感到不值。

    难道,自己就不能报这个仇了么?

    贾琮低垂着脑袋越想越是心寒,越想越是气愤难平:既然你王熙凤能害我的人,我也能杀你的人泄愤。你叫我难受,我也决不能叫你就这么痛快!

    想到这里,贾琮突然就抬头对贾母道:“老太太,今儿个我出来的时候瞧见我院子里新来了个丫头,叫碧萝,不是老太太刚送过来的?我瞧着很好,别的丫头也就先不用了,慢慢再说吧。只是如今和往常不一样了,老太太也知道,北静王爷隔三差五的就叫我去他那里坐坐,我身边儿可也没个得力的下人,带个丫头总是不大方便,我想着不如和老太太要个小厮吧,不知老太太肯不肯?”

    贾母一听忙就回道:“傻孩子,这有什么不肯的。再说你常去北静王府转转,长世面不说,与你与我贾府都是大有好处。咱们家小厮也不缺,你随便挑,哪个都行,我再没有不肯的。”

    贾琮听贾母这么一说,登时便扭脸对王熙凤一笑。

    王熙凤此时心里正得意呢,猛然间听贾琮又提起什么北静王府、什么小厮,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但等她一见到贾琮对他阴森一笑,登时后背直冒凉气,心里暗叫不好。

    也不是她王熙凤胆子小,只是贾琮这一抹笑容真的太瘆人了,阴险狡诈无比,恶毒无比,简直就像是噩梦中隐约可见的厉鬼的笑容一般。

    这小子好好地又要什么小厮?

    他想要做什么?

    不对!

    不对!

    他肯定是要阴我,要拿我手下的人撒气……

    这小王八羔子!

    王熙凤一转念间就明白了贾琮的企图。可她还来不及张口就听贾琮对贾母说道:“老祖宗,您也知道北静王府是什么地方,一般的小厮别说配不配和我去,只怕是他们不懂事儿反倒给咱们府里惹出什么大祸来,那可就糟了。我的意思,大嫂平日里最是个会调教人的,她的小厮跟着她历练如今也是极好的,知道分寸,懂得进退,我的意思就跟大嫂要个人如何?”

    果然如此,这个小王八蛋,果然是想害老娘的人!

    王熙凤登时大怒,刚想要开口呵斥,却被贾母一记狠辣的眼神儿吓得又不敢开口了。

    “怎么样,大嫂,我和大嫂你借个小厮用用,大嫂不会不愿意吧?左右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大嫂不会心疼吧?”

    贾琮冷笑连连,一字一句恶狠狠问道。

    “你……”

    王熙凤气得满脸发青。的确,那些个丫鬟小厮都是奴才。可奴才和奴才又不一样呢,她费了多大的劲才调理好的心腹,难道就这样给贾琮么?

    再则,她多少的亏心事儿都是这帮子心腹给她做的,怎么能送到别人手上,那不是找死么?

    想到这里,王熙凤一咬牙便强笑道:“好兄弟,我的小厮哪里有个好的,都叫你贾琏大哥带坏了,我这正拾掇他们呢,不如等两日,我把他们都教训得规规矩矩了再亲自给你送去使唤,你说可好么?”

    贾琮听了便冷笑连连:“好嫂子,我手里本来是有一个用得顺手的,可惜从嫂子这里出去后就再也没见过,如今我急着要人使唤呢,好嫂子,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第三百三十二章 男人就要狠

    王熙凤精明强干,雷厉风行,手段毒辣。但她每日要管理贾府上下数百口人的吃喝拉撒,另外又有贾府迎来送往,与京城各大豪门官宦人家礼尚往来……每日少说也有几百件事儿别说她有三头六臂,就有十个脑袋二十条手臂也忙不过来。

    幸亏她手下锻炼出了几个得力干将,这才勉强能应付得了每日这许许多多的麻烦事儿。譬如头一个就是平儿,还有周瑞家的……这几个都是帮着她处理家务的好帮手。

    此外,这王熙凤又极爱钱,守着贾府这么大个靠山,她不借机捞钱那就不是她王熙凤了。

    府里如今是穷尽了,别说捞钱了,她不往里头倒搭就算不错了。因此她只能去府外头找钱去。

    再则,这位二奶奶又极贪,小来小去的钱早就填不饱她的胃口了。她想要捞钱快,利又丰厚。因此她想来想去便想出了两条快速揽钱的好法子:一是放高利贷,克扣府里丫鬟们的月钱拿出去放高利贷,空手套白狼。

    二就是帮人代打官司。贾府境况如今虽说是比之以往大大不如,但余威仍在,“八王”之一的大帽子还稳稳带着,没被皇上摘去呢。官场上认贾府的还有不少。

    王熙凤瞅准了路子,收黑钱帮人打官司,她也不问黑白,只要给钱,管他谁有天大的冤屈呢。

    这条路来钱既快又丰厚,她走得乐此不疲。这些年也不知道冤死了多少好人,收了多少黑钱。

    做这些个事情,她又不能亲力亲为,一是府里的事儿就拖死了她;二来她一个妇道人家,连出门的机会都不多,更别提去官场上厮混了。

    为此,她手下倒是训练出来几个小厮,专门在官场走动,帮她疏通各路关系。其中最得力的两个,一个是旺儿,一个是财儿。

    这两个人虽说名字粗俗难耐,但想来这位凤奶奶连书也没翻过几页,也就能想出些个什么旺财、兴隆之类的名字。不仅听着顺耳,就叫起来也身心愉悦。

    除了在跑外赚钱,王熙凤一应有其它见不得人的事儿也都是叫这些个小厮去做。比方说弄死个不顺眼的啦,打探贾琏有没有养小老婆啦,若是有,这几个小厮准有本事叫人家家破人亡,再也不敢来沾惹她老公。

    贾琮早就听说过王熙凤手底下这些个人。特别是旺儿和财儿这两个,听说是王熙凤心腹中的心腹,无论什么缺德事儿都做的。

    贾琮有心,早就细细打探过:那个叫旺儿的似乎还好些,不论怎么闹手上决不沾人命。只有那个叫财儿的下手狠辣,是个和王熙凤一样不怕阴司报应的主儿。

    若是锦雀当真被害了,恐怕就是这个财儿下的手。

    贾琮想要这个奴才回来打探个清楚,但王熙凤怎么肯,一味地推三阻四。到后来贾琮不耐烦和她磨,皱着眉头冷冷说道:“怎么,嫂子你就如此小气么,不就是个奴才,你就如此珍贵,借我用用不行么?”

    说罢,贾琮又扭头对着贾母抱怨道:“算了,我如今手里也没有得用的人,这两日本来还打算着要去北静王府转一遭呢,如今一看还是别去丢人现眼的好,难不成咱们这么大个贾府就我光杆儿一人去做客么?”

    说罢,贾琮作势扭头就要走。贾母盯着贾琮看了半天,她老人家怎么会猜不出他这点儿心思来,眼见贾琮急了,又抛出北静王来当幌子,忙就闻言安抚道:“好孩子,你别急,那北静王府无论如何是要去的。我既然说了满府的丫鬟小厮随你挑,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说罢,贾母便扭头问王熙凤道:“凤丫头,你怎么说?不过是一个奴才,你先借琮儿用一用,等我这里花钱买上好的,再调教上几日,就叫他把人还你,如何?”

    王熙凤见贾母如此说,心里纵然有千般的不愿意却也只能点头。况且她早就琢磨了半天:这贾琮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自己的小厮都是人高马大的,也不怕他动粗。况且这几个都是是自己用了多时的人,他们的老婆孩子一应都在自己手里捏着呢,想来也不敢乱说什么。即便这些人当真敢背叛自己,那些个事儿可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万一犯了事儿,自己只说个不知道推得干干净净就是了。

    她权衡良久,又被贾母逼不过,只得就点头道:“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不是我小气,只是我这几个小厮太野了,难以驯服,又跟着琏大爷出去过几趟,学了不少的坏毛病在身上。若琮兄弟不怕生气尽管叫过去用就是了。”

    贾琮见她终于肯吐口答应,当即便“嘿嘿”一阵阴笑,阴气森森说道:“不怕,我最不怕人不听话,嫂子你别瞧我年纪小,手段可多着呢。他们若是敢不听我的话,我管包叫他们生不如死。只是有一点,若是他们闹得我生气了,一时打残打死了,嫂子你可别心疼。”

    王熙凤听了贾琮的话,再看他那一脸阴森,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里说不出的害怕。但凤姐儿焉是个吃素的,当下便咬紧牙关,强笑道:“一个奴才罢了,你以为我像你那般小气?就死了我也能买更好的回来使唤呢。”

    贾母坐在一旁看着这叔嫂二人斗狠,不仅不以为忤,反倒是笑嘻嘻的一脸欣赏:倘若这个贾琮当真能像他自己说的,能“不小心”就把凤丫头的得力干将就弄死了,那还算他好本事。

    老人家这一辈子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如今贾府这些后辈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太温善了,少了男人该有的血气和狠厉。

    但凡男人要成大事,哪儿能不心狠手辣?

    眼前什么情况她老人家一眼就看透了:必定是王熙凤不忿贾琮,把他身边儿最得宠的丫头给害了。贾琮这才闹出这么大个动静儿出来。

    倘若自己心爱的人被人给害了,还不能为其报仇雪恨,那也枉称个男人了。她倒想看看贾琮到底有没有这个胆子和手段,把王熙凤得力的手下也弄死一两个来报仇出气。

    若是贾琮能办得到,那自己对他另眼相看;若是连这点子事儿也办不成,恐怕日后也没多大出息了。

    她老人家就静观其变罢了。

    至于邢、王二位夫人为什么会因此大打出手,她老人家琢磨了半日也没想明白,或许那两个都是蠢婆娘罢了,被贾琮和王熙凤这两个小鬼头玩儿得团团转……

    当真是蠢极!

第三百三十三章 贾母的心思

    贾母历经沧桑,她嫁入贾府五十余年。在这五十年里,贾府曾经多少次大起大落,她跟着享过天大的福,也吃过天大的苦。

    五十载春秋,再怎么论也不算短了,贾府何尝有一日能平静无波?朝起还是高入云端,暮间转眼便是跌入谷底。她陪着丈夫贾代善一路走来,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

    她活到如今只想清楚了一件事儿:为人一世,想要活到最后,既要够心狠不择手段又要能心善容纳百川,有时要睁一眼闭一眼装傻,有时却要精明到眼里不容一粒砂。

    自从她丈夫贾代善仙逝后,老太太本该安享晚年,却居然是无一日不活得疲乏颓废:丈夫费劲心思、洒尽血泪,这才好容易给后辈留下如许大的家业。可如今她展眼望去,满贾府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打天下的男人!

    别说是打天下,就是能安安分分守住这份儿家业的男人都没有!

    大儿子贾赦?

    提也不用提,说起他来就头疼。

    一没有志气,二没有才干,却偏偏生了一颗妇人善妒的心,整天只知道算计弟弟多拿了多少,多占了多少……

    且他越老越昏聩,如今都年过半百了,却突然变本加厉地好色起来,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卖了许多女孩儿回来,也不知他留那么多漂亮年轻的女孩儿在身边做甚么,难道只图个好看么?

    二儿子贾政看起来似乎是要好一些,可他能骗得过别人又怎能骗得过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

    这老二一天到晚沽名钓誉、酸腐古板不说,却尽耍些个小聪明,却又以此自得不疲。他胸无大志,只喜欢在小事儿上头做文章、斤斤计较,再则并无才干,因此也是个废人一样。

    亲生儿子都靠不住,孙子辈的就更不用提了。

    头一个贾宝玉,老太太冷眼瞅了多少年,也不得不慨叹这孩子的确不是能成事儿的,眼见都十几岁了,还成天就知道在女孩儿堆里胡混。

    她自幼看着宝玉长大的,亲是亲的不得了,可她心里怎么会不知道宝玉并无多大出息?好在她有的是钱,大不了就把所有身家留给这孩子,再给他娶个世上最好的老婆,就叫他快快活活过了这一生罢了。

    至于其它的人,什么贾琏、贾环之流就更不用提了,只会败家,别无长处!

    就在她老人家每每慨叹贾府后继无人的时候,贾琮突然就闯入了她的眼里。其实从第一次这孩子说宝玉如何如何那些个鬼话骗她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了兴致。

    再到后来看他又是说笑话又是讲故事的,特别是听说他耍手腕把王熙凤、贾琏甚至是贾政都给欺负住了,又把贾赦和邢氏这两口子哄得团团转,她就越发品出这孩子的不一般来。

    再到后来,见到他把北静王也笼络住了,老太太这才当真开始有些器重贾琮,觉得他恐怕真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要不然能入了北静王的眼?

    但仅有这些“丰功伟绩”,贾母还是觉得远远不够。自古以来能成大事的男人,无一不是心狠手辣的厚黑之辈,她曾叫鸳鸯私底下细细打听过,知道这贾琮极重情,对他身边儿的一个叫锦雀的小丫头出奇的好,天天叫唤着要娶她为妻。

    这怎么行?

    就别说她对贾琮还寄予厚望,就算他是个无能之辈,与贾环一流相似,那娶老婆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丫鬟就娶了。怎么也要娶个能为贾府出力的女孩儿才行。

    但贾母一直不动声色,皆因贾琮年纪还小,距离娶亲还远着呢,没必要早早就为此伤了祖孙情份。

    说实话,她老太太既然器重贾琮,他身边的事儿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就王熙凤要对锦雀下毒手,老太太也早就料到了,只是她不肯管罢了。

    在她老人家看来,锦雀无非就是个衷心点儿的丫头,也没什么出奇之处,这样的丫头一抓一大把,真不稀罕呢。

    再则,老太太想的是,男人要想能成大事,第一要能过了“情”之一字。既然王熙凤不怕得罪人,愿意帮她办这件事儿,她也懒怠多嘴。

    自然,她心中所想是一个字也不能吐露出来的,要不然贾琮最后恨上了自己可就糟了。

    因此,她这番心事对谁也没提起过,就鸳鸯也不知道的。

    如今听贾琮张嘴就要跟王熙凤要人,贾母倒想看看他到底能心狠成什么样儿,敢不敢为了心上人去报仇。若是他敢,那自己定然会更器重贾琮,把他当贾府的接班人来培养;若是连杀个仇人都不敢,那别的也就莫提了。

    王熙凤这里听贾琮和她要人使唤,怎么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手底下这几个小厮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才培养好的,当然不舍得就给贾琮。但她一来赌贾琮不敢当真杀人,二来也被贾母逼得没办法,只得点头道:“好,既然你没个人使唤,偏偏又看上我的人好,就借你使唤几天又如何?不过等你有了好的可要还我。”

    贾琮见王熙凤终于吐口答应了,当下冷冷一笑:“好,多谢嫂子,我一定好好用用他,到时候还不还的再说吧,或许我用的顺手了不还也是有的,要不然就用坏了也没法子还,况且嫂子都说了,不过一个区区的奴才,能值得了什么?!”

    王熙凤冷眼看见贾琮目光锐利如刀,说话冰冷刺骨,忍不住心里有些怯,甚至有些后悔不该就对他的丫头下手。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咬牙强撑道:“随你,什么金贵的东西,你只说想要哪个?”

    贾琮死死盯着王熙凤,从牙缝儿里挤出“财儿”两个字。王熙凤一听更是心惊:偏偏她就是吩咐这个财儿对锦雀下的黑手,怎么这小子一张口就要财儿,难道他知道什么了不成?

    贾琮一对精光闪烁的眸子始终一瞬不瞬盯着王熙凤。见她听自己说出“财儿”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大变,心里更是肯定自己要对人了,当即便“哼”了一声说道:“我早就听人说起过这个财儿,听说既精明又能干,一个顶十个。我只要他,嫂子你不会心疼舍不得吧?”

    王熙凤强忍了半天不吭气,见贾琮那样子是决计不肯松口了,况且又见贾母也冷冰冰瞧着自己,目光竟然是从未见过的狠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推脱,只得一咬牙道:“笑话,一个奴才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会子我就叫他过去你畅春园伺候,如何?”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得手

    眼见王熙凤又要往后拖,贾琮怎不知她有一万个心眼子,转眼不知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忙就冷笑着开口说道:

    “嫂子,你别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就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呢,当着老太太你倒是肯了,一会子老太太不在眼前了你不知胡乱塞个人什么给我呢。咱们如今是现买现卖,你现在就把人交给我,让老祖宗作个见证,也省得她老人家再为此悬心。”

    贾琮一语道破了王熙凤的心事。原来她还真是打算胡乱塞个人给贾琮,大不了也给他改个名字叫“财儿”就是了。

    可惜她这念头才起,就被贾琮给戳破了,气得这位凤奶奶满脸通红,下死眼瞪了他一眼,越瞧他此时那副猪头模样越是心烦。更叫她生气的是,这小子就这么丑,满脸红肿,那一对儿挤得小小的丑眼还不住对着她一眨一眨,瞧着都是得意与挑衅。

    王熙凤越看越是烦闷,几乎都要吐了,恨不得扑过来狠狠抽他几个耳光才解气。

    谁曾想贾母听了贾琮这一番话当下便笑道:“也亏得你这么精明,你嫂子也值得为一个奴才骗你?真真叫人好气又好笑。”

    她老人家这么一说,王熙凤知道这次恐怕也无法再推脱,只得咬牙切齿怒道:“可是说呢,琮兄弟这心眼子多得叫人害怕,也不知随了谁!就是老太太说的,一个奴才罢了,我和你一样的那么眼皮子浅?”

    说罢,她扭头便高声叫道:“平儿,你快去把财儿给我叫过来,就说是我说的,不论他现在忙什么都先放下,我这里有急事儿寻他……”

    她话音刚落,外头平儿忙就小声答应了,站起身就往院子外走,心里却是狐疑不定。伺候王熙凤这许多年,又是她的心腹,平儿怎会不知道财儿是个什么角色。如今猛然听令他过来,平儿这里倒吓了一大跳,也不知到底又有什么大事儿泄露了,以至于要叫这个人过来。

    她这里急匆匆去了,屋子里贾琮斜眼瞥了王熙凤一眼便扭头又向贾母道:“老祖宗,幸亏您老人家给我做主呢,要不然我大嫂成日家就知道欺负我,我就被她卖了还不知道呢……”

    王熙凤听他这么一说,忙就辩解道:“放屁,你纯属放屁,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一直都是你欺负我才对,老祖宗不要信他!”

    贾母见这二人一有空儿就掐,忙就笑劝道:“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谁也别给我装可怜,就你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正说着,就听外头平儿回道:“老太太,奶奶,琮少爷,财儿来了。”

    贾琮一听顿时满脸恨意,扭头就往门口看去。王熙凤听了也是脸色一变,慌忙也回头向外看。

    贾母见这两个人脸色有异,当下也抬头往门口望去,却见满目狼藉的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高高大大的身形,脸面细长,满身的精明能干。这人恐怕就是贾琮要的那个什么财儿了。

    那人进了屋子先就朝王熙凤瞧了一眼,见她皱着眉轻轻对自己摇头,他当下就明白了几分,眼神一转顺势扫了贾琮一眼,这才对着贾母低眉顺眼地跪了下去,给贾母磕头请安。

    贾琮自这个财儿一进屋就两眼一瞬不瞬盯着他瞧:只见这个奴才一眼扫见自己满脸都是慌乱,待和王熙凤对视了一眼后脸色才稍稍平和下来,不问可知这奴才定然和锦雀出事儿大有关联。

    一想到是眼前这歹徒害了锦雀,贾琮登时怒火冲天,双拳紧握,十指捏得“格格”作响。

    眼瞅着他给老太太礼罢,贾琮当下便冷冰冰说问道:“你就是财儿?听说你这人办事儿很是干练,因此你家主子把你借我暂且使几天,等我买上比你好的你再回去伺候你原主子吧。”

    那财儿听了忙就扭转回身来,先看了一眼王熙凤,见她皱眉对着自己点头,这才又转身对贾琮跪下答道:“是,奴才领命。”

    贾琮人已经到手,自然是急着要回去仔细审一审,当下便站起身对贾母告辞道:“老祖宗,如今夜已经深了,老祖宗快回去歇着吧,我这就带这奴才回去了。”

    贾母听了便点头道:“也好,你也早些睡,别熬得太晚了,你身上有伤呢。”

    贾琮忙答应了,这才费了半天劲儿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王熙凤此时却突然叫道:“琮哥儿,我这里人可是也先借给你了,等明日一早我立即就物色几个精明能干的小厮给你送去。这个财儿是我用惯了的,许多事儿非他办不可,你要小心,记得快点儿还回来给我……”

    贾琮听她这么一喊,慢悠悠转回头来,扯了扯嘴角,半日才回道:“好,只要嫂子给我把人一送到,我即刻就放人回去。”

    说罢,他这才一瘸一拐往门口走去,那财儿也站起身缓缓跟在他身后,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一双儿贼眼却直偷偷瞧王熙凤。

    王熙凤也正巧瞧他呢,这主仆二人目光对视了半晌,最终那财儿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跟着贾琮缓缓出门去了。

    贾母坐在一旁却不起身,待把这三人的形状都瞧在眼里,她嘴角不由微微一翘,脸上似笑非笑:看来贾府里果然还是有些个妙人,这戏恐怕要热闹起来了,她老人家还真是期待,不知这几人到底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来。

    眼见贾琮带着财儿缓缓走了,王熙凤这才急忙起身去扶贾母。或许是她跪得太久以致血脉不通?她这一起身竟然又双膝一软摔倒在贾母身旁。

    倒是贾母一弯腰伸出双臂扶了她起身起来,只听她老人家淡淡说道:“凤丫头,慢着点儿,你就是太心急了,这才摔了。如今摔在我跟前我还能扶一扶你,若是旁人瞧见了,别说扶你了,恐怕再狠狠踩你一脚也是有的,那时候你才知道疼呢!”

    王熙凤不曾想贾母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便怔住了,不知怎么回才是。

    贾母这里却已经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臂,又叹气道:“丫头,好好听我句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可你才活了多大年纪,于这世上的事儿你又能看清几分?这世事变幻无常,福祸相依,夜里你笑着睡,早上恐怕就要哭着起来呢。我虽是真心疼惜你,可我年纪这么一大把又能照顾你几回?贾琮那孩子恐怕是你惹不起的,听我的,往后遇见他就回避吧,别再招惹他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服

    王熙凤听贾母劝她少去招惹贾琮,还居然说什么这小子是惹不起的人,往后恐怕有大出息,她不由得万般不服:

    不就是一个庶出的杂种,不过是最近走了狗屎运,被贵人给瞧上了么,有什么可张狂的,路还长着呢,她就不信那个北静王能护这杂种一辈子不成?她就不相信他还能一直这么好运气。况且如今自己的叔叔也是倍受皇家重用,以后封王封爵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何必要让着他呢?

    心里这么想着,王熙凤眉头越皱越紧,嘴叫微微一撇尽是嘲讽,满眼的不屑。

    贾母一眼瞧见她这模样,知道她自幼养尊处优,世人皆不入她眼,恐怕只有往后真正吃了大亏才能番然醒悟,只是不知那时候可还有没有回头路了。

    她老人家越想越是于心不安,正想要再开口相劝,一转念却又想到自己已经是垂暮之年,谁知还能在这世上活几天,又能为这些后人操几天的心?与其多一事不如静观其变。就王熙凤自幼养成的这个性子,不叫她吃个大亏她也不明白什么叫世事。

    想到这里,老人家不由满心皆是颓废,深深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里王熙凤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倒底终究是她扶了贾母起身,回头又招呼鸳鸯等人快进来伺候。

    鸳鸯翡翠等几个大丫鬟正在门外屏息静候,猛然听得王熙凤招呼这才匆匆跑了进来,忙过来扶着贾母。一时平儿也闻讯进来扶了凤姐儿,众人这才要各去安息。贾母这里却又扭头瞧了王熙凤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不过又是嘴唇微微一动,长叹了一声,目光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要嘱咐,可奈何这位心比天高、万人皆不服的二奶奶已经垂下头不语了。

    贾母无奈,只得扶定丫鬟,低低吩咐了一声“走吧,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语毕,颤颤巍巍的这才缓缓走出了王熙凤的屋子。

    鸳鸯等人冷眼瞅见贾母脸色晦暗,神情落寞,目光中满是说不出的疲惫,与往日爽朗的神情相较直如换了一个人相似,不由得个个既是心疼又是满腹的疑惑,想要开口相问却又不敢,当下也只得装作看不见,唯有低头小心瞧路,不时低声嘱咐贾母小心脚底下,不要被小鹅卵石绊摔了。

    贾母所居之所距离凤姐儿的住处并不远,平日不过是几声笑谈的功夫就到了,谁知今日竟然走了许久也不到。此刻夜色已然极深,点了一院儿的灯笼竟然越发显得暗淡无光,再抬头看见天上乌云遮月、星光寥寥,众人心里更是心中戚戚。众人此时偷瞧贾母脸色越发显得一片灰败,看着甚是怕人。鸳鸯等人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得低头装作看不见,更加小心扶着这位老太君前行。

    谁知贾母走了不几步便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番便问道:“是我老眼昏花了还是怎地,怎么这灯笼瞧着这么暗的,连个路也瞧不清?”

    众人闻言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话,鸳鸯呆了一阵才小心回道:“这灯笼倒没什么,只是往日咱们这个时辰早就睡了,从未这么晚出来过,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

    贾母听了便“嗯”了一声,抬头瞧了瞧满天的乌云,不免长叹了口气,沉吟半晌才说道:“可见我是老了,就晚歇息这么一阵子,浑身都疼得厉害。”

    众人见贾母今夜异样,都不敢言语。贾母半日才又低声叹道:“老了,真的是不服老也不行啊,这些个孩子也都个个不听我的话了,我也懒得操心了,都想怎么闹怎么闹去吧,我从今日起就当自己是个死人罢了……”

    众人听老太太越说越不像,更是满心狐疑。鸳鸯却心中悲意大起,忍不住哽咽道:“老太太尽胡说,如今老太太身子壮健着呢,就过百岁也是轻飘飘地,快莫说这话,叫我们听着倒是跟着白难受。”

    贾母听了便笑道:“人生人死,我早就看开了,只是不放心我这一群孩子罢了。不过如今我也想通了,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吧,看谁本事大谁就活得舒服滋润一些,谁没本事谁就自生自灭吧,我总是尽心尽力了,也不能一辈子不死光看着他们。走吧,走吧,不说了,这夜里什么时候就这般寒津津的了……”

    众人听了忙就扶好了贾母,缓缓地去了。

    这里王熙凤只见贾母一行人出门走远了,这才瞪起了眼,咬牙切齿骂道:“贾琮这个饿不死的狗杂种,胆大包天,今日居然敢上老娘的门来闹了,还弄走了我一个人?!你给老娘好好等着,我今日弄死你的丫头,下一个就是你,不把你一点点折磨死,不把你挫骨扬灰,老娘就不是王熙凤!”

    平儿在一旁见她这样子,有心想要开口劝几句却又是不敢,只得呆在一旁听她唠叨怒骂。

    王熙凤骂了半日,气倒是出了不少,可一想到自己费了多大心思力气栽培出来的手下居然被贾琮这小子给弄走了,她就又是生气又是悬心:

    虽说明日一大早紧着给他挑几个好点儿的小厮送过去,他也不能不放人,可这一夜的时间谁知又能不能出什么事儿?!

    再想到自己这许多年做下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那个财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是再被贾琮给套出来了那可就当真坏了大事了。

    但她转念又想到财儿跟着自己这许多年,又是三十大几的人了,难不成还斗不过一个孩子?再则,那个贾琮就有天大的胆子恐怕也不敢在贾府里头动用私刑,随意杀人。想到这些,她这才稍稍有些心安。

    但转念间又想到这狗杂种不光把贾琏打得下不了地,前些日子把贾政都给打了。更叫她害怕的是贾琮虽然不敢怎地,可他身后还有贾赦呢,那个老东西就是一条老疯狗,还有什么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就是把财儿的肉一块一块给割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她越想越是害怕,脸色在火烛之下变幻不定,看得一边的平儿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三百三十六章 报仇(上)

    贾琮这小子已经是这么坏了,可他爹贾赦更坏,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自己平日做下的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事儿可都是派这个财儿去的,若是当真叫人给逼问出来,那她往后可怎么活?

    王熙凤越想越担忧,脸色阴晴不定,变幻多端。在一旁的平儿见了她这般模样,有心想要开口劝两句,可一来怕自己平白无故受牵连,再叫她白白骂一顿出气犯不上;二来平儿如今对她也是满腹的埋怨:这二奶奶越发心狠了,按说不论和贾琮有天大的仇,那也不至于就把锦雀这小丫头给牵扯进去,无故要了她的命!

    因此,平儿眼瞅着王熙凤心里担忧,她不仅不劝,心里反倒是隐隐有些个痛快:活该,叫你狠,总有能叫你吃亏的人呢!

    且说王熙凤越想越是烦躁不安,虽深恨贾琮却也拿他没办法,当下只能又乱骂了半日,摔了几个杯子出气。

    她院子里的一众婆子丫鬟见她疯了似的,都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越发连喘气都不敢了,生怕这位阎王奶奶拿自己出气。

    此时夜深,外头早就没有了一点儿动静,黑夜寂寂,唯有王熙凤砸东西和尖锐的怒骂声音传出去许远,也不知贾府众人听见了没有。

    不论她再怎么闹,贾琮却总是已经领了财儿走了。他在前头一瘸一拐走得缓慢,那奴才便慢吞吞一声儿不响地跟在后面。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直走了好大的功夫才出了荣国府西院儿,拐进了东院儿。

    财儿这奴才一行走一行皱着眉头暗自琢磨,可他想了半日也不知凤姐儿好端端地怎么就把他给叫来了,还叫他跟了这小子去。

    难道是自己手脚不利落,那丫头的事儿败露了么?

    不应该啊,他明明是亲手试探过的,那丫头一点儿气息都没了,这才把她给扔下河里的。况且那时候四周都是荒野地,空无一人的,谁能瞧见?

    再则,就凭二奶奶的本事,也没有就白白把自己给送出去的道理。况且自己知道她多少的事儿呢,她就不怕自己急了来个鱼死网破?

    这奴才越想越是摸不着头脑,就怎么想也想不通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况且方才王熙凤虽然一句话没说,但瞧她眼里的意思,也是叫自己先暂且混过今晚说。

    一想到方才王熙凤瞧自己的眼神既是警告自己不许胡乱说话,又大有安慰自己无需着急的意思,财儿这才又放下心来:既然不是二奶奶要对付自己,那他在贾府就能横着走,谁也不用怕的。

    想到这里,这奴才底气又足了,再瞧前头贾琮那瘦高的一抹背影,满眼皆是不屑。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庶出的杂种罢了,虽说也算半拉主子,可财大爷我还真瞧不上你!就你身边的人,还不是大爷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他一时想起今日痛快凌虐锦雀,想起那丫头吓得要死的眼神儿,心头一时说不出的满足,再瞧贾琮的眼神就更为蔑视了。

    他这么一路大喇喇地跟随着贾琮进了畅春园,刚一进院门儿就见自屋里跑来一个十分水秀的小丫头,战战兢兢地和贾琮问好,又急忙掀开帘子请两人进去。

    屋子里烛光甚是亮堂,那丫鬟一掀帘子,倒是看得更真亮了,更显得那小丫头十分的养眼好看。

    财儿不禁就瞪着眼睛多看了几眼,前头贾琮却回过头来小声儿道:“财……财大哥……你快请进来吧……”

    财儿一见贾琮和自己说话的气势,登时就放心了下来,不禁又有些个得意:爷我是二奶奶的心腹,阖府里谁不知道?谁敢不敬我几分?你小子虽说是府里的主子,可也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想到这里,财儿越发有些轻狂,昂起头微微点了点,随着贾琮便进了屋子,却情不自禁又扭头下死眼瞧了那打帘子的小丫头几眼。

    贾琮在一边把他的举动全瞧进了眼里,当下便随口说道:“这丫头是今儿晚上才和老太太讨过来的,生得倒也还算是不错,只是比我先前那个丫头差一些个……”

    财儿此刻满心轻狂,一听贾琮这么说,顺口便接道:“谁说的,这个丫头可比爷你先前的丫头好看许多……”

    一语未毕,他猛然觉察自己失言,忙又闭嘴不语了。

    贾琮听了他这一句话,登时就明白眼前这奴才恐怕就是害了锦雀的凶手,恨不得立刻就把这奴才千刀万剐才解气。可再冷眼瞧他比自己高大孔武,若是动粗,自己恐怕不是人家的对手。再则若是惊得他跑了,那可就再难寻觅,锦雀的仇可就难报了。

    想到这些,贾琮忙低头强压了满心的怒火,扭头就往屋里走,一面又轻飘飘问道:“怎么,财大哥见过我以前的丫头不成?”

    那财儿正后悔自己失言,再听贾琮这么一问,立即便摇头尬笑道:“没有,没有,少爷房里的丫头,我一个做奴才的怎么能见过,我从来未曾见过……”

    贾琮听他矢口否认,心里更是一片雪亮:肯定锦雀是叫这个畜牲给害了!今夜一定要把这个畜牲千刀万剐了给锦雀报仇!

    贾琮越想越怒,心里恨意滔天,脸上却一丝一毫也不敢带出来,待进了屋子这才指着眼前的椅子道:“财大哥请坐,这大晚上的把财大哥叫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财儿大喇喇一屁股坐下,抬眼瞅着贾琮那一张红肿的脸不语。

    贾琮觉出他眼光有异,忙就解释道:“财大哥莫笑,这都是叫二太太给打的,她老人家怪我不会来事儿,前些日子又得罪了宝二爷,这老娘们儿今日故意寻了我些个错处打我……”

    财儿隐约听说过这位贾琮少爷似乎是把宝玉弄到了水池里还是怎地,再瞧他的狼狈相儿,当即就相信了贾琮的鬼话。

    他这里正琢磨呢,贾琮便又说道:“可巧这几日北静王要约我和他一起出去耍呢,我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老太太听人说起过财大哥精明强干,因此强和二奶奶把财大哥你借了过来,只等财大哥你陪我先应付过去,那时一定送大哥你回二奶奶身边去……”

    贾琮这里胡说八道,且语气诚恳,兼之他满脸可怜相儿,这奴才就更是相信了他说的话。再听说是老太太和二奶奶手里借的他,这小子心里就更加得意了。又听说是要去见北静王,他更是浮想联翩,满心打算起如何攀附权贵起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报仇(下)

    财儿妄想着还能借着贾琮攀附权贵,心里自然就放松了许多,偏贾琮站在他跟前又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把这奴才更是骗得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小丫头碧萝这时候恰恰又点亮了几根蜡烛,将屋子里本就奢华的摆设更是照得金灿灿一片华光。

    财儿何尝见过这等富贵气象,登时迷得他神魂颠倒。只见这奴才半靠在椅背上,高高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细细打量着屋中的陈设,越看越是觉得好看,一时间竟然幻想着若是能攀附上北静王,再凭着自己的机灵和心狠手辣,那他日后的富贵决不逊于眼前这个窝囊少爷。到时候金屋藏娇,也能过上这等人上人的日子。

    碧萝这时候又听贾琮的吩咐送上茶来,在财儿耳边轻声细语道:“财爷,您先喝茶,我这就去叫人把饭菜端上来。”

    美人如玉,财儿为声色所迷,更是不辩东南西北,半睁着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美人,伸手就去接茶,不想他太急了些,还不等碧萝把纤纤玉手缩回去,他便一把抓住了半天不肯撒开。

    碧萝心里一惊,又羞又急,刚想要开口呵斥冷不防却又看见贾琮目光严厉,登时吓得不敢吭气了,只得由着财儿抓了半晌才得脱魔爪。

    贾琮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倒好像是没看见一样,反倒呵斥碧萝不懂事儿,怎么不快去准备汤饭。

    财儿见了心里更加暗自得意,越发觉得自己所想不错:眼前这位贾琮少爷虽然也叫少爷,但毕竟是庶出的,还不如府里体面些的奴才有脸。若非如此,二奶奶怎么好端端地就把他身边儿的丫头给除掉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思极对,不由得渐渐态度嚣张,言语散漫起来。偏偏贾琮越发显得神态拘谨,言谈语止越发地小心翼翼起来。

    财儿见了心里更是大定,当即哈哈干笑了两声儿便问道:“贾琮少爷,今日好端端地偏要叫我过来做什么?二奶奶那里可是一日也离不得我的。若是我在你这里耽搁一日,府里多少正经事儿都干不成呢!”

    贾琮一听忙就赔笑道:“财大哥,后日北静王约了我去骑射呢。听说不仅是我,还有许多皇亲贵胄也都要陪同,我身边儿也没个可心能干的人陪着,只怕到时候丢了贾府的脸面,因此老太太和太太等都想起财大哥来,只说大哥既精明能干又甚通骑射,因此这才叫大哥陪同我一起去呢。财大哥尽管放心,只等过了后日,大哥便再去帮二奶奶,我决计不敢多耽误一个时辰的。”

    财儿听了更加得意,却故意问道:“难不成是老太太和太太非叫我去的?再说贾府爷们儿众多,哪个不能陪着你去,单单叫我做甚么,我又不姓贾……”

    贾琮忙就答道:“财大哥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贾府上上下下几十个爷们儿,哪有一个精通骑射的?到时候若是叫他们去还不知要丢什么人呢!”

    财儿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贾琮说的不错,贾府如今这些个男人果真都是废物,没一个是有本事的。

    这么一想,财儿终于疑虑顿消,坐得更加坦然,二郎腿不住抖动,口中却故意抱怨道:“这可真是的,我又不是贾府的主子,论礼也不该我去,但既然少爷强求,那我也只得去一趟了……”

    正说着,就见碧萝带着几个小丫头端了饭菜上来,另加一盆滚滚的浓汤。

    贾琮见了忙便招呼财儿道:“大哥,快请上坐吃饭吧!”

    财儿见他居然要请自己上坐吃饭,先是不由得吃了一惊:要知道他不过是贾府的奴才而已,哪儿有和主子一起吃饭的规矩?

    他本是贾府家养的奴才,自他老子爷爷起直至他如今三十多岁,加起来怎么也有数十年,他们一家子什么时候上过主子的饭桌?

    他心里虽明白此举不合规矩,却蔑视贾琮无用,欺他年幼无知,不过略略一犹豫便大喇喇坐了下来。

    碧萝在一旁摆好了饭菜,正站在一旁等着伺候贾琮吃饭,却见他一屁股坐在自己身旁,瞧那意思竟然是等着自己伺候他吃饭呢,这小丫头不禁一呆,随即便暗皱眉头,心里骂财儿这奴才好不懂规矩,又埋怨贾琮太过软弱好欺。

    眼见财儿已经伸手去拿筷子了,贾琮却还在一边儿躬手而立,碧萝刚想要开口说话,却见贾琮对着她一瞪眼,登时吓得她又不敢吭气了。

    却见贾琮又亲自给财儿递筷看碗,一边伺候着财儿一边又笑道:“财大哥,我这里自然是比不上二奶奶那里的,大哥别嫌弃就好,你先尝尝这鱼肉做得如何?”

    一行说,贾琮居然真的亲手挾了一片鱼肉放进财儿眼前的食碟中。

    那财儿依言尝了一口,笑眯眯道:“虽然比不得西院儿的嫩,却也算好的了。”

    贾琮忙又亲手给他布菜,言语间满是讨好的意味。

    财儿居然也毫不客气,大大咧咧只管任凭贾琮伺候他吃饭。碧萝在一旁实在是有些瞧不下去了,气得她俏脸通红,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别过头去来个视而不见罢了。

    财儿这里吃了几口菜,眼见贾琮始终神态恭敬有加,心里这才终于笃定,越发轻狂无礼起来。

    他斜眼瞧见碧萝生得着实好看得很,是自己终其一生也难得一见的丽色,早就心里痒痒。待贾琮又伺候他吃了几口,他便哈哈一笑道:“少爷,你别光顾着伺候我啊,你倒是自己也坐下吃一些个,我瞧少爷的丫鬟真是少有的美人儿,不如叫她过来伺候我如何?”

    碧萝在一旁听了这狗奴才居然胆敢如此无礼,登时气得她再也无法忍耐,张嘴便想要骂人,谁知却听那贾琮大呵斥道:“你这丫头,怎地不快过来伺候财大哥吃饭,木头一般杵在那里做什么?”

    碧萝听贾琮呵斥,一时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气鼓鼓过来伺候财儿吃饭。

    财儿见色心喜,登时便把贾琮抛在一边儿,色咪咪盯着她上下看个不停。

    碧萝被他这么一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无奈贾琮却像瞎了似的看不见,只顾着张罗道:“财大哥,这汤可是老母鸡汤,炖了足足几个时辰,你瞧这里的油多香,你要不要尝尝?”

第三百三十八章 报仇(下)

    贾琮越是恭敬有加,财儿这个奴才越是自大,越发看不起贾琮,自认为他不过是贾府之中处处不得意的庶出少爷,就如同西院儿里的贾环一样,任谁都能欺负,自然也就言行无状,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碧萝这个丫头在一旁看见财儿放肆,气得她小脸儿通红,恨不得抬手就给这贱奴才一个耳光。只是贾琮屡屡在一旁给她递眼色,这丫头也只得强行忍住不敢妄动。

    财儿早就被眼前的奢靡美人迷了双眼,一时还以为自己美梦成真,富贵缠身。

    眼见这货越来越肆无忌惮,一双色眼直在碧萝身上打转,贾琮心里冷笑,把眼前一大盆滚滚的油泼鸡汤端在他跟前,赔笑问道:“财大哥,这鸡汤可是足足熬了几个时辰,连皮带骨都酥透了,上面飘的都是滚滚的油,香得狠,大哥要不要尝尝?”

    财儿此刻满眼都是碧萝微带薄怒的罕见丽色,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在鸡汤上?听得贾琮问,他只低低支吾了一声儿,一双贼眼沾在碧萝身上何曾舍得挪开半分?

    碧萝见他越发无耻,不由得更添恼怒,冷冷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美人就是美人,就这一个白眼儿也是极有风韵,春色无边,看得财儿口水止不住长流,一伸手就要去拉扯美人的纤纤玉手。

    谁知他色心刚起,才伸出爪子碰到了美人的手指,猛然就觉得双目中一阵巨痛,紧接着满脸满胸膛都是刺骨的疼痛,如同有万根钢针一齐扎进肉里一般,疼得他顿时哇哇一阵狂叫,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原来是贾琮端起一盆滚滚的油汤全部泼到了他身上。

    这事起得突兀,小丫头碧萝登时就吓得容颜惨白,瞪着一双美目瞧着眼前不断惨嚎的财儿和站在一旁冷笑的贾琮,一时惊得她美丽的小脑袋里一片空白,混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丫头眼睁睁瞧着贾琮又举起一把梨木椅子,不断狠狠砸在财儿的后脑。

    一下、两下……也不知砸了几次,那奴才终于瘫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了,眼见是被贾琮给打死了。

    小丫头碧萝越发惊恐,好半天才明白似乎是贾琮先用油汤泼了财儿一脸,随后又用椅子把他砸死了……

    “啊……杀人了……救命啊……来人啊……啊……”

    明白过来的小丫头万般惊恐,失声惨叫。不过,她的惨叫声刚出口就被贾琮两记清澈响亮的耳光给打断了。

    “你敢再嚎一声,我立刻就毙了你!”

    贾琮冷冷说道,看向她的目光比匕首还尖锐。

    小丫头立刻吓得不敢再吭气,浑身哆嗦个不停。再看贾琮此时一身的霸气,哪里还有一丝方才的窝囊相儿?

    “去,给我找绳子过来,快着点!”

    贾琮冷声吩咐。

    “是~~~”

    碧萝声音发颤,双腿发软,才一转身就扑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快!”

    贾琮丝毫不懂的疼惜美人,狠狠一脚踢在她臀上,疼得小美人又是一声痛呼。

    “哼,你不是老太太的人么,怎么这么没用?你再磨蹭,看我一会子怎么炮制你!”

    贾琮咬牙切齿骂道。

    “噢……好……”

    碧萝万分委屈,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就往外跑。

    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贾琮不由得冷笑:他还不知锦雀出事儿,贾母就巴巴地塞了个丫头进来,若说老太太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就是再傻也不会相信。既然是老太太硬塞进来顶替锦雀的,那他又何必再客气?

    看着碧萝优美又狼狈的背影消失不见,贾琮这才收回目光狠狠地瞪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就昏厥过去的财儿身上。

    “锦雀,我的好锦雀,你要是魂魄有知就知会我一声儿,即便我今生不能娶你,我也决不叫你不明不白地就这么叫人给害了,我这就亲手给你报仇!”

    贾琮瞪着空荡荡的房间,口里默默颂念,不觉满脸都是眼泪。

    若是往日,这个时候肯定是他已经躺下了,锦雀就坐在他身旁做针线。他最喜欢看锦雀这小丫头拿着满把五颜六色的丝线,一针一线穿梭,绣出色彩鲜艳的花朵来……

    可是往后这份岁月静好再也没有了,他的锦雀再也不会再回来了……

    蓦然一阵冷风吹入,屋子里的蜡烛一阵摇晃,竟然齐齐熄灭。

    一道惨白的光华隐约扑入。黑洞洞的屋子里,这一道光华忽显忽灭,锦雀那丫头似乎是又站在了屋子中央,瞪着一双泪目,满眼含笑痴痴望着他。

    “锦雀,锦雀,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贾琮失声惊呼,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伸手欲抱,却抱了个空。

    光华暗淡,锦雀的身影一现既没,空留一双含笑的泪眼在贾琮的脑子里,永世无法磨灭。

    “锦雀……锦雀……锦雀!”

    贾琮疯了似的大叫,拔腿就要去追那一道白光,却又去哪里找去?

    “锦雀,锦雀,我好后悔,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早早就娶你过门,哪怕你再害羞,我也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贾琮失声痛呼,却只有回音在空洞洞的屋子里回荡……

    “少爷……少爷……你在哪里……我……好怕……”

    突然有一声低低泣诉传来,依稀有一个苗头的身影闪了进来。

    “锦雀?!”

    贾琮狂喜,一跃而起,飞身扑了过去,紧紧搂了她在怀中,一低头便是热吻连连。

    “死丫头,你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儿,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有多担心?”

    贾琮泪如雨下,一边亲吻怀中的人,一边动情喃喃。

    “少爷,少爷,是我啊,你做什么……”

    怀中的人死命挣扎,一把推开了贾琮。

    贾琮一愣,借着透入屋子里的惨淡月光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低声泣诉的人不是锦雀,却是碧萝。

    “怎么是你,锦雀哪里去了?”

    贾琮瞬间情灭,死死盯着碧萝冷冷问道,热泪眨眼间冰透。

    “我……我怎么知道……我没见过锦雀姐姐……”

    碧萝小声儿支吾。

    贾琮通身冰凉,知道方才恐怕是个梦?也或许是锦雀的魂魄果真回来过了。她只是匆匆看了自己一眼便远远地去了,远到他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寻觅。

    贾琮越想越是心冷,越想越是心肠刚硬。他唯有的一缕柔情已经都给了锦雀,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即便是把红楼美人全纳入房中,那最初的一缕心动和柔情恐怕再也没有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陪着他一路坎坷、几经生死的小丫头再也没有了,他再也不会看见她挂着眼泪却嘴角强笑的小脸儿,再也不会看见那个一听说要娶她做老婆就会羞得满脸通红的小丫头……

    过往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真真切切在眼前,谁知一闭眼一睁眼之间,那个人已然远远逝去,再不复相见。

    贾琮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冷得像一坨冰,硬得像万年不被风蚀的岩石。

    他的眼神越来越锐利,仇恨愈来愈浓。

    红楼梦醒,哪儿有什么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哪儿有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更不会有什么不醒的美梦。有的只是生死之争。

    看透的心狠的,就能活下来;看不透的心软的丢的就是自己的命。

    小丫头碧萝惊魂未定,悄悄点燃了一支支蜡烛,无数团烛火跳动不休,屋子里又悄悄腾起一团团富贵气。精美奢华的摆件宛若宝器灼灼生辉,一眼望去叫人心醉神迷,可谁又能看破这富贵气息掩盖不掉的浓浓杀机?

    就连桌子上盛饭菜的碗碟杯盏俱是最上等的瓷器,温润如玉。

    贾琮随手拣起一只磁盘重重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价值不菲的盘子四分五裂,汤汁四溅。把小丫头吓得一个哆嗦,一对极美的大眼睛只瞧了贾琮一眼便吓得慌忙挪开。

    “把他给我牢牢地捆好了!”

    贾琮冷声说道。

    “哦……好……”

    可怜的小丫头拿着一团粗粗的绳索,哆嗦着走上前去,开始捆绑依旧是昏迷不醒的财儿。

    这丫头何曾做过这种事情,又何曾见过这么骇人的景象?她心里一万个害怕,却更怕贾琮那双比刀子还锋利的目光。

    不得已,小丫头一行落泪一行蹲下身开始捆绑。

    眼前这恶人被那一大碗滚烫的油汤烫伤得很重,一脸的水泡,微微一触碰皮就一片一片掉了下来,更把小丫头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偏偏昏厥中的恶奴依旧能觉出疼痛来,不时哼哼呀呀地叫唤出声儿来,把她吓得更是流泪成河,一双臂膀软得如同面条儿似的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

    “快点儿,你敢再磨蹭,我收拾完了他就拾掇你!”

    贾琮不耐烦,冷声呵斥。

    小丫头碧萝更是害怕,眼泪流得更猛,两只手抖得厉害。

    “这就是老太太送过来的货色?这么点子胆量都没有?你敢再流一滴眼泪,我即刻就先杀了你再杀他!”

    贾琮呵斥道。

    他现在满心都是恨,恨王熙凤,恨财儿,恨贾母!

    这老太太明知道王熙凤要害自己的丫头却丝毫不施以援手,她和帮凶也没什么分别!

    她既然敢往自己的房里塞人,那就别怪自己无情!

    碧萝听贾琮这么一骂,忙举起袖子擦干了泪水,死死咬牙开始捆绑地上的恶奴才。

    绳索绕了一圈又一圈,小丫头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总算是把地上的人捆了个密密麻麻,有如一只螃蟹。

    “少……少爷……好……好了……”

    小丫头碧萝忙小声儿回复,声音颤得厉害。

    贾琮冷哼了一声,弯腰重新把绳索用力绑了绑,这才随手拾起一片锋利的瓷片,对着眼前的仇人深深划了下去。

    “啊……”

    剧痛之下,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仇敌登时又疼醒了过来。

    看着瞬间涌出的鲜血和深可见骨的切口,碧萝好悬昏厥过去。

    “说,锦雀哪儿去了,是不是你害死了她?”

    贾琮狠狠一脚踢过去,恶狠狠问道。

    “啊……”

    财儿只顾狼哭鬼号却一言不发,他浑身疼得厉害,简直是如同身在地狱。

    突然之间他就明白了方才他主子那个眼神儿的含义:你就是死也不许吐露一个字!

    只要你能扛得住,我定然会救你!

    财儿终于知道自己犯了该死的错,他小瞧了贾琮!

    既然小瞧了贾琮,他就是死。

    可谁知贾琮并不许他死,他要叫他生不如死!

    “去厨房拿盐过来,还有刀,再找一块儿布过来,我剁他手的时候不想听他鬼叫!”

    贾琮突然抬头吩咐,碧萝几欲吓死,眼前哪儿还是什么贾府庶出的少爷,简直就是个魔鬼!

    面对这样一位魔鬼似的少爷,碧萝再也不敢懈怠,流着泪转身就跑出去取东西去了。

    贾琮却弯腰在财儿耳边低声细语道:“你放心,我绝不叫你死,我叫你生不如死!你家主子说的对,顶到天你也不过是个奴才,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

    财儿拼尽全力大声呼救,鬼嚎一般。他的声音撕透了沉沉的暗夜,在贾府上空盘旋不定,也不知有多少人听到了。

    “叫吧,好好叫,叫给你主子听听,叫她知道,逼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贾琮的声音不大,在财儿听来却如同惊雷,炸得他魂飞魄散。他脸上身上巨痛无比,眼前却是一团漆黑,恐怕是眼睛也瞎了。他甚至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稍稍一动就是痛入骨髓。

    “你自己好好想明白了,要是你肯乖乖回我的话,我就不再折磨你,既不会把盐撒到你伤口里,也不会剁你的手脚……”

    贾琮冷冷说道。

    财儿知道贾琮不是吓唬自己,这小王八蛋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得出。

    他突然好后悔,平日旺儿一直劝他莫全盘听二奶奶的,能饶人处且饶人,可他非但不听反倒笑旺儿胆小怕事儿!

    你怕个什么,咱们上头是二奶奶,有她护着呢,谁还敢动咱们不成?

    如今看来二奶奶并不能护他一辈子,敢动他的人也大有人在。

    正思量后悔间,猛然又是一阵剧痛自小腿蔓延,那疼痛一点一点加剧,他甚至能听到瓷器在骨头上划过的刺耳声响。

    “啊……”

    他还来不及说话,即便想说也说不出口,剧痛之下,除了吼叫,他再也无能为力。

    “少爷……少……少爷…好盐拿来了,刀和布也拿来了……”

    “把盐撒进伤口里去,拿布堵住他的嘴,把刀给我,我先剁他两根手指头再说……”

    财儿听得魂飞魄散,忙忍着剧痛吼道:“少爷,贾琮少爷,我,我,我说,我都说,你别再折磨我了,我说,我说……”

    财儿撕心裂肺地求饶道。

    “不必了,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贾琮冷笑一声说道。

    “不,我还有好多谁也不知道的事儿,求求你放过我吧……”

第三百四十章 不知是悲还是喜

    根本不用贾琮再施酷刑,不过一个时辰,财儿已经把他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吐得干干净净了,其中自然包括锦雀遇害的事情。

    这奴才当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心狠手辣,他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王熙凤头上,连哭带说,不断为自己辩解,说是他若是不去做这些个事情,二奶奶会扒了他的皮,又说自己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若非如此,他一家都要跟着没命……云云。

    贾琮对此嗤之以鼻,冷冷问道:“你害了那么多人,旁人就没有父母亲人么?”

    财儿这个狗奴才登时为之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贾琮也懒怠再和他废话,直接一刀就要了这恶人的狗命。

    小丫头碧萝此刻早就吓得筛糠一般,脑子里嗡嗡乱响,全然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了些个什么事情。直至看到财儿终于喷着血翻着白眼不断抽搐的时候,她也跟着直翻白眼儿,几欲昏厥。

    贾琮始终屹立不动,眼睁睁看着财儿断了气,这才低声祝祷:“锦雀,你看见了么,我给你报仇了,你看见了么……”

    碧萝在一旁见到贾琮嘴唇微动,却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见他方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突然间就变得柔和起来,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凝望着虚空,似乎那里站着他最爱的人一般……

    畅春园里一片血腥,院门外却静悄悄站着一个人,耳朵紧紧贴在大门上,动也不动,正在凝神细听院子里的动静。

    待听到财儿临死前的惨叫,那人不由吓得满脸惨白,双手紧紧抓着门环,险些就栽倒在地上。

    直到院子里再没了动静儿,那人这才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她脚下一绊就摔倒在地上,头上戴的帽子也掉在一旁,露出了满头的乌黑长发。

    天空月色惨淡,照得她的脸更是毫无人色。仔细端详过去,隐约能够分辨出这位女子竟然是贾母身边的鸳鸯。

    鸳鸯隐身于一袭深蓝色的长袍中,被身周的暗黑吞没,若不是她喘得太厉害、脸色又太过苍白,恐怕没人能看得到她。

    她委顿于地,喘了半晌,这才哆哆嗦嗦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东院儿到西院儿,统共也没多远的距离,可怜鸳鸯却跑了一顿饭的功夫也没走到。她只觉得两条腿发软,脚下的路却又忽高忽低,每一脚踩在上头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等她终于跑回到贾母的住处,不由得双腿一软就摔倒在院子里,半天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幸亏有小丫头子听见外头有动静,打着灯笼出来见是鸳鸯摔倒在当院儿,忙费尽了力气才把她扶起来。

    那丫头见鸳鸯脸色吓人,忙惊问道:“我的老天爷,鸳鸯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见了鬼还是怎地,脸色怎么白得这样怕人?”

    鸳鸯此刻哪儿有心思说话,摆了摆手,踉踉跄跄就要往屋子里走。那丫头见她走路东倒西歪的,忙扶了她一路进了屋子,这才悄悄出去了。

    鸳鸯独自坐在外间,眼前灯火闪烁,她却尤觉心跳得厉害,几乎要跳出腔子一般,忙就伸手去拿了茶壶想要倒一杯茶喝压压惊。可谁知她好容易倒了一盏茶,待端在手里,两只胳膊又抖得不受控制,把一盏茶尽数洒了一身,一滴也没喝进嘴里。

    正这时,突然就听里头贾母问道:“鸳鸯,你回来了?琮哥儿那里怎么样了?”

    鸳鸯冷不防被这声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掉在地上摔碎了。她慌忙颤声问道:“老太太,这都多晚了,怎么还没睡么?”

    贾母便在里间叹息道:“心里装的都是烦心事儿,怎么能睡得着?你快过来跟我说说,琮哥儿那边儿到底怎样了?”

    鸳鸯听得老太太一叠声招呼,忙起身就往里间走,两条腿兀自仍是酸软发麻,就这么短短几步路都好几次差点儿栽倒在地上。

    待她好容易进了里间,却见依旧是烛光摇曳,贾母正半倚着靠枕在床上正等她呢。

    烛光下越发显得她老人家满脸疲惫,白发如银。鸳鸯一见便心疼道:“老太太,这都多晚了,怎么不早点儿歇着,就明天再问也是一样。”

    贾母闻言便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还等的了?如今年纪越大越是急躁,生怕今晚上睡过去明早就睁不开眼睛了,你说我急不急?”

    鸳鸯听了贾母这话,再看看她满脸的皱纹,心里忍不住一酸,想要劝两句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觉就掉下眼泪来。

    贾母一行说一行就看鸳鸯的脸色,待见到她气色不成气色,竟唬得一片惨白,忙就问道:“怎么,琮哥儿今儿夜里就动手了么?”

    鸳鸯经老太太这么一提,顿时又想起方才在贾琮院门外听到的那些个惨叫声。虽说一共也没传出来几声儿,可是每一声惨叫都是半夜鬼嚎一般,每一声儿都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她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平日里笑嘻嘻,长得又比女孩儿还好看的琮少爷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就把那一条大汉折磨成这样?!

    贾母双眼一错不错盯着她瞧,只见她脸色猛然更是雪白一片,心里登时就明白了几分。只见老人家本已是疲惫不堪的脸上竟然是精神一振,双目也登时变得炯炯有神,似乎是有两团小火苗在燃烧一般。

    她忙一翻身就坐起来,伸手就抓了鸳鸯的手臂,连声追问道:“琮哥儿今夜里已经给他那个丫头报仇了,是不是?那个奴才是不是已经被他给拾掇了?”

    鸳鸯不知贾母手劲儿居然如许大,捏得她手臂骨头都格格做响,差点儿就要断了。疼得她一声痛呼,一面忙又点头,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谁知贾母见了她的神色反倒越是高兴,神采飞扬,忙又摇晃着她催促道:“究竟是怎样呢,你快和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些个什么?”

    鸳鸯被贾母的举动吓得不轻,一时竟然弄不明白她老人家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说是因为贾琮今夜举止疯狂,把老太太给吓疯了不成?

    可瞧着也不像啊,老太太那脸色分明就是说不出的喜悦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惊闻

    贾琮夜里复仇杀了恶奴,别说是新来的小丫鬟碧萝了,就把门外偷听的鸳鸯都吓了个半死。

    她跌跌撞撞,一路坎坷,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偏偏贾母听闻贾琮的消息竟然一扫满脸的疲倦,神采奕奕地追问鸳鸯事情的经过。

    鸳鸯此时整个人都是傻的。她本是家生的奴才,七八岁年纪就被调来贾母身边伺候,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她自以为早就摸透了这位老太太的脾性。可今晚这一幕幕,叫鸳鸯心中存了无限的狐疑:

    如今眼前的这个老太太还是她一向熟知的那个老太太么?

    还是说,她根本就从来没看透过这位自己伺候了十多年的主子?

    这位老人家一向不都是德高望重、慈悲为怀的么?即便是碰见了个要饭的,她老人家都要停车赏几个钱才走。可今夜这位菩萨般的老太太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听见如此血腥的事情反倒兴奋不已,难不成是被吓疯了么?

    还有今日夜里看到的王夫人和邢夫人,这二位夫人平日不都是极和气、极心善的人么?

    今夜怎么就能那样撕打在一起,就市井间的泼妇也没如此凶悍无礼过!

    还有那个贾琮,平日看着极温柔、极懂礼数,又生得极好看的一个人,今夜居然也敢杀人了!

    那几声鬼叫般的惨嚎,她就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忘怀!

    那么好看又懂事儿的小少爷,竟然能做出这种可怕的事儿,居然能把人逼出那么惨绝人寰的吼叫声来……

    鸳鸯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难道贾府已然悄悄转幻,变成了一个人人狰狞,无所不用其极的恐怖之地,以往那个大家一见面都是和和气气、说说笑笑的贾府再也不复存在了么?

    她越想越害怕,瞧着眼前满脸精神的老太太,她越发不敢相信自己今夜所见所闻。她宁可相信这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等到梦醒,一切都会回复如常。

    偏偏老太太不依不饶,抓着她的手臂不住口追问今夜畅春园的事情。

    鸳鸯惊魂方定,被老太太这一番追问,方才在畅春园院门外所听见的那几声非人的惨叫声又再次浮上心头。只见她瞪着惊恐的双眼,哆哆嗦嗦回道:“老太太,您还是别问了,真真吓人,怕您夜里失了觉……”

    贾母这老太太怎么肯依?这位老人家反倒是更精神矍铄,不住口地催问打听。

    没奈何,鸳鸯只得开口说道:“老太太,我就趴在院儿门外头偷听了几句。那大门锁得铁桶相似,我又不敢砸门,里头究竟说了些个什么、做了些个什么,我一概听不真切,也不敢胡说。我只听到几声惨叫,惨得慎人,吓得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似乎是那个奴才在求饶,琮少爷的声音却始终没有听见,也不知他在院儿里搞什么鬼,真真差点儿吓死我……!”

    贾母听了却并不害怕,反倒是细细追问个不休,直到鸳鸯反复说了几遍,直到把她给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老太太这才满意点头不再追问。

    屋子里烛火通明,鸳鸯心里想着方才的情景,隐约间就觉得屋子里阴气森森,似乎于烛光照不到的黑暗处藏着什么鬼魂,正在偷偷瞧她一般,吓得她浑身冷汗直流。

    老太太却在一旁低头细细品了半日,脸上越发的喜笑颜开,把个鸳鸯看得担忧不已,深怕老人家今夜被这些事情给气糊涂了。

    可谁知她老人家却在一旁不住念叨:“好,好,很好,很不错,敢为自己心爱的人动手杀人,又丝毫不拖泥带水,好得很!我贾家也不全然都是些个窝囊废,终于叫我见着了一个有血性的男人,老爷,你大儿子虽然窝囊善妒,谁曾想他竟然也能生出这么样一个儿子来,你在九泉之下也能闭眼了……”

    鸳鸯见贾老太太双手合十,满脸喜悦,双眸炯炯有光,对着虚空不住念叨,弄得她一时糊涂一时害怕一时又担忧。

    她不由得就顺着老太太的目光瞧去,只见她老人家盯着的虚空中一片暗淡,唯有昏暗的灯火忽明忽灭,又有冷风不知从什么地方悄悄透了进来,吹得屋子里的帐子不住微微抖动,看着倒真像是有人躲在帐子后头往屋里瞧呢。

    眼前的情景又叫鸳鸯一时迷糊起来,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她正满心迷惑、浑身发冷的时候,猛然间就听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急促异常且来得突然,不仅把鸳鸯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一样,就连正不住口神神叨叨的贾母都吓了个哆嗦。

    鸳鸯忙便颤声问道:“是谁,是谁在敲门,这么大半夜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成?”

    她声音刚落,就听外头有人低声回道:“鸳鸯姐姐,是我,我是翡翠……”

    鸳鸯听着的确是翡翠的动静儿无疑,这才忙又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你这丫头还敲门做甚么,把人吓了一大跳!老太太都歇下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要这时候回禀?”

    只听翡翠回道:“姐姐,刚宁国府派人过来送信儿了,说是府里小蓉奶奶没了!”

    鸳鸯一听登时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小蓉奶奶不是才二十岁,好端端地怎么就能没了,是不是你没听真?”

    翡翠听了忙就回道:“我的姐姐,这么大的事儿,谁敢不听真,真真是小蓉奶奶没了,就刚刚的事情,我也怕听错了,连问了好几遍,再也没有错的!”

    鸳鸯听了一时就更是迷惑:“前几日不是二奶奶才去那边儿看过,回来说那秦可卿好好的,连饭也吃得好了,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她心中有万分疑惑,忙就扭头去看贾母,生怕老太太有个什么惊吓:贾母向来对那边儿府里的秦氏十分器重,生怕她这么猛然听了噩耗再有什么不好,那可就真是天大的事儿了!

    谁知贾母听了这消息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平日还算个好的,怎么就能没了?”

    鸳鸯见贾母闻讯触动不大,这才放下心来,忙就疑问道:“这几日不是说她吃饭也能吃得下了,怎么好好地就没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是真是幻

    三更半夜,荣国府里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件件都叫人惊心动魄。恐怕是以往安逸的日子过得惯了,鸳鸯突闻秦可卿逝去的消息登时就觉得心烦意乱得很,胸腹间憋闷得极难受,烦闷得她几欲呕吐。

    才将将被贾琮吓了个半死,转眼又是秦氏香消玉殒。鸳鸯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真的像是在做梦一样:哪里能有这种事儿呢,谁家大半夜的接二连三地死人?

    她眼前恍惚,两条腿直发飘,嗓子眼儿里腥得厉害,且一阵一阵往上翻涌。鸳鸯知道自己恐怕是急得要吐血了,忙拼命把已经涌到嗓子眼儿里的鲜血强咽下去,扭头就去看贾母。

    这位老太太平日里对西府的秦氏很是器重,常说她是重孙媳妇么中最稳妥可靠的人。如今这么一个人突然间就香消玉殒,那老人家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儿呢。

    可谁知贾母听了这噩耗不过是微微皱眉,奇怪道:“不应该啊,怎么就这么快?前几日凤丫头去看她,回来还说她病情大好了,怎么突然间人就没了?我不大相信,鸳鸯,你再去宁国府瞧一眼去,多带几个人,你也不必去跟前儿瞧她去,这深更半夜的,才死的人,恐怕不干净,别再把你也弄坏了。你就去问尤大奶奶去,就说是我叫问的,到底怎么一回子事情?”

    鸳鸯一听贾母吩咐,登时吓得脸更白了,她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去,可怎么敢违抗老太太的命令?要说去吧,她又着实是已经被贾琮吓破了胆,只怕屋子外头到处都是游魂野鬼,她一出去就要扑过来吃她呢。

    贾母一眼见了她的模样,登时便安慰道:“傻丫头,你怕什么?那秦氏和你又没什么交集,她还能缠你是怎地?好好的听我的话,多叫几个人,多打几盏灯笼,不怕的。快去吧,一会儿怕那群子人都编排好了瞎话哄咱们呢!”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鸳鸯哪里还能推辞,忙就哆嗦着出去找个几个人,又明晃晃打了几个灯笼,这才准备要出门。可眼见她这一走屋子里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鸳鸯始终不放心,忙又要安排人进来伺候,却见老太太摆手道:“你快着些个去吧,不用管我,我一个人正好清净清净,也能好好想想事情。”

    鸳鸯见老太太如此说,又见她老人家精神尚好,这才稍稍有些安心,忙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几个丫头要走。

    谁想一出门就见袭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脸上气色极难看。她忙一把拉住问道:“我的祖宗,这大半夜的你又怎么了,走得这么着急。”

    袭人听问,立即便掉下眼泪来,忙一把扯了鸳鸯就哭道:“好姐姐,宝玉大半夜里睡得好好的,谁知突然就哭醒了,说是宁国府里小蓉奶奶没了。我们劝了几句不但不听,反倒还吐了血,好不吓人,我这不是来找老太太回一声儿……”

    鸳鸯一听更是心烦,心里不住暗骂宝玉是个贱人矫情,正经事儿一件也不做,偏偏是在这些事儿上最肯用心。秦氏就是当真死个一百一千遍又与他贾宝玉有何干系?用他在一旁咸吃萝卜淡操心?真真叫人腻歪。

    可即便她心里再骂,脸上也不敢带出一星半点儿来。她忙就把袭人一把拉在旁边,小声儿说道:“我的老天爷,可不止刚刚来的消息,说是西府里的小蓉奶奶将将没了。这不是老太太叫我去看去?”

    袭人听了更是惊慌,带着哭腔儿便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若是宝玉当真有什么不好了怎么办!?”

    鸳鸯见袭人急了,忙又小声儿劝道:“你先莫急,这些个神神鬼鬼的事儿谁又能说清楚?说句不好听的话,宝玉就再怎么也和那个死了的没什么干系,她好好地还能来找宝玉不成?”

    袭人听了这才稍微好些,鸳鸯便又说道:“老太太如今一个人呆着呢,她听了秦氏的消息本来正心里不自在呢,你且先别去说这些,万一把老太太急坏了可怎么办?好奶奶你听我的,先回去稳稳当当看着宝玉,好好劝劝他再说。”

    袭人听了也只得点头答应,匆匆回去瞧着宝玉去了。鸳鸯这才招呼众人快走,一面心里又不住暗骂宝玉婆婆妈妈,不像个男人,要么怎么会招这个死鬼过来?!

    她心里不住骂,再看四周一片昏暗,无数灯笼在寒风中被吹得左右乱晃,显得越是怕人。虽说身边有几个丫头跟着,又都打着明晃晃的灯笼,可终究是驱散不去她心头的寒意。

    她越走越怕,偏偏风越吹越大,刮得到处都是呜呜乱响,似乎是无数鬼怪在呜咽一般。吓得鸳鸯姑娘后背上密密麻麻出了好一层冷汗。她脸色白得怕人,紧紧绷着一张俏脸,把随行的几个丫头也吓得一声儿不敢作,个个心里直打鼓,悄悄随着鸳鸯不要命一般往前冲。

    幸好东西两府距离不远,不一阵就到了宁国府大门外,远远就见宁国府大门洞开,府门外点了少说有数十盏灯笼,把大门口照得白光耀眼,竟然比白天还要亮堂些。

    远远就见人影憧憧,进进出出异常忙乱。

    叫众人看了更惊讶的却是只隐隐可见人影儿,竟不闻人声儿。

    瞧见这一幕,鸳鸯等人更是心惊肉跳,一时竟然分辨不出眼前是真是幻,一如在梦中一般。

    且那些个进进出出的人影儿也越看越觉虚幻,实非人间景象。

    几人吓得远远站定,惊疑万分。一个丫头忍不住就小声儿问鸳鸯道:“好姐姐,那可是宁国府的大门么,怎么越瞧越不像?”

    鸳鸯本来正自疑心,听这丫头猛然一问,登时更是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浑身刹那间又是一阵冷汗直冒。

    她强自稳了半日,这才低声呵斥道:“那里不是宁国府又是哪里?好好地你胡说八道的就知道吓人,还不好好打着灯笼快些走!”

    那小丫头挨了训,当下再也不敢乱说,哆哆嗦嗦举着灯笼就往前走。鸳鸯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往前走,一手便紧紧抓着一个丫头的手臂,掐得那小丫头一片青紫,只是强忍着不敢哭罢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悲欢一刹那

    鸳鸯心里也是害怕得紧,无奈却只能硬着头皮强撑罢了。和她一起出来的这些个小丫头子们,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才八九岁,人小胆子更小,若是她都乱了方寸,那这几个小丫头岂不是更得唬死?!

    也是眼前宁国府的景象太过骇人:那漫天漫地明晃晃的光亮得太过灿烂,就白天也不能见,反倒把人影儿照得一团虚幻,看不清本来面目了。只能隐约可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异常忙碌,在宁国府进进出出。更叫人骇怕的是,如此多人忙碌不堪,却不闻一丝声响儿。

    走得更近些,众人这才蓦然瞧见宁国府大门外居然还停着一辆马车,镶金嵌玉,极致奢华。八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不住甩动长长的脖颈,马蹄乱刨,长长的鬃毛迎风飞舞,却也是不闻一声动静。

    几个丫头越看越是害怕,不由得便聚拢在鸳鸯身旁,一个小丫头子再忍不住,带着哭腔儿问道:“鸳鸯姐姐,你可瞧见了没有,那些个人忙忙碌碌地在做什么,怎么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好生怕人!”

    鸳鸯本就吓得浑身直颤,被这丫头一问登时又是一声冷汗,却依旧强撑着呵斥道:“莫做声,少见多怪!你寻思人家家里的下人都和咱们似的破马张飞的呢?人家都守规矩,哪儿敢随便出声儿?”

    她嘴里虽是如此说,可心里也知难圆其说,且她们越走得近就越发觉得眼前景象极是诡异,就连宁国府的大门似乎瞧着都和往日大不一样,其辉煌气派竟然叫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敬仰,恨不得就想跪拜一番。

    鸳鸯虽发觉眼前景象不对,可也不敢道破,只得悄悄站定,满眼惊恐地瞪着不远处的宁国府,满心里皆是骇然。

    几个小丫头见她不动了,谁又敢多走一步?全都急忙聚拢在一起,围着鸳鸯,哆哆嗦嗦地望着眼前异景,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了。

    只见宁国府大门外光华越盛,无数星星点点的耀眼光芒悄然绽放,恍恍荡荡在虚空中漂浮不定,忽明忽灭,更显眼前瑰丽奇异。

    众人惊得更不敢多言,不由自主就相互搂抱在一起,个个都是惊恐莫名,却又瞪着眼睛偷瞧,谁也舍不得挪开眼。

    正这时,众人就见一朵极亮极绚烂的光团自空中爆裂,现出无数条夺目的光华,绮丽异常。

    人影儿被强光一照更显得暗淡,似乎无数人都被吞噬了一般。

    光芒一闪即逝,鸳鸯等人既为眼前的异象赞叹不已,又惊恐万状,俱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正在众人迷茫时,就见自宁国府大门内缓缓走出一个美人儿来,只见她仪态万千,容貌倾城。

    那美人被两个丫鬟扶着,一步一摇,缓缓向停在府门口的马车走去。她却不像余者一般尽皆虚幻,相反,这个美人儿纤毫毕现,众人甚至能瞧清楚她每一根头发,每一根睫毛。

    这美人实在是美貌异常,直可颠倒众生。众人虽是女子,可也都不由得屏息凝神,沉醉于其美貌,一时间竟然连害怕也都忘记了。

    眼见那美人被人扶着缓缓上了马车,早就有人放下了帘子,美人终不可再见。鸳鸯等人却依旧沉醉于其绝世风华中,满心惆怅,恨不得再多看一眼。

    正此时,突然就见自马车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来,缓缓掀开车帘,竟然探出头对着众人瞧了过来。

    众人喜出望外,忙凝神细观:只见那美人容颜绝世,神色间似愁非愁,似喜非喜,一双眸子中光华流转,似多情又似无情,似苦涩又似欢喜……她凝眸的一刹那竟仿佛阅尽了一世的悲欢沧桑。

    众人见了她这面容神色,顿时情难自己,心醉神痴,谁也琢磨不出美人的心思来。

    起初众人只沉醉于美人的绝代风华之中,且她又从不曾转过脸来,因此众人只知其美却不知此人是谁。此刻这倾国倾城的美人向众人瞧过来,众人这才认出她居然就是宁国府的小蓉奶奶秦可卿。

    别的小丫头尚不知情,不过是惊叹秦可卿竟然一美至斯,鸳鸯见了这美人是她,顿时心里一紧,两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惧。

    眼前这一切原来终究不过是幻象!

    正在她惊惧不已时,秦可卿却早就放下了车帘子,那马车于无声中飞逝而去,再不知其所踪。

    眼前光华暗淡,冷风又起。不多时光华尽数散去,眼前却静悄悄现出一道府门,门口高悬着几盏灯笼,有气无力地在夜风中摇摆。

    众人皆从沉醉中醒来,再见到眼前这番破败景色,几个小丫头都是大惊失色,抓着鸳鸯不住摇晃,哭哭唧唧问道:“姐姐,好姐姐,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咱们可是撞见鬼了么?”

    鸳鸯心中一凛,忙开口呵斥道:“你们胡说什么,什么鬼啊神啊的,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回去一人先赏你们几板子再说!还不快走呢!”

    几个小丫头被鸳鸯这一训斥登时谁也不敢多说了,哆哆嗦嗦举着灯笼,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往前试探着走,只觉脚底下发软,似乎踩在水里一般。

    鸳鸯心中自然明白方才见的正是秦可卿,只是不知她究竟是神是鬼,怎么死后就有如此大的派头?

    她一路越是琢磨越发觉得骇然,不知不觉就随着众丫头来到了宁国府大门前。她猛一抬头却见高悬的匾额上弯弯曲曲写着“赦造宁国府”几个大字。

    这几个字在白天看来金光闪耀,如今瞧着却是极为衰败,似乎眨眼间就要掉下来一样。

    鸳鸯心里忍不住一酸,忙吩咐小丫头叫开了门。那守门的婆子见是鸳鸯深夜来府,都奇怪问道:“好姑娘,这大晚上的,姑娘怎么来了?”

    鸳鸯见这几人尚不知府中的事情,心里越发认定秦可卿恐怕死得蹊跷,忙便说道:“老太太有事儿,叫我来见你们奶奶呢。”

    几个婆子一听是贾母有事,忙就接了鸳鸯进去,一边还说道:“姑娘辛苦了,这三更半夜的,到处是黑黢黢一团,天气又冷,姑娘可千万慢着些个……”

    鸳鸯也无心和众人多言,点了点头便进了宁国府。

    此时已近子时,只见宁国府中一片死寂,寥寥无几的残灯在深深的夜色中忽明忽暗,四处皆是冷风刺骨。

    宁国府的夜似乎更深一些,宁国府的风似乎更冷一些。

    望着眼前府内一团凄冷,再想起方才见到的异象,鸳鸯更是心惊:难怪说盛极必衰。转眼间繁华落幕,一回身荒草遍地,恐怕宁国府终是要一败涂地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得好死

    白日里的宁国府瞧着花团锦簇,夜间竟然就变得一派颓废。

    鸳鸯等人走在深夜的宁国府,心里头想着方才见的那一幕诡异景象,个个更是头皮发麻,每一步踏下去都觉心惊肉跳,生怕眼前又出来什么怪事儿。

    幸亏这一路还算平安无事,好容易穿过了黑沉沉冷清清的暗府,来到一所不大不小的独院儿前,眼前终于可见昏黄的灯光隐隐透出,众人这才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小院儿正是尤氏平日起居之所。

    鸳鸯这时也觉心跳稍稍平稳,正跨步要往院子里走,猛然就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一声哀怨的哭泣声。

    这哭声细细的,缥缥缈缈,偏又听着极凄凉极悲惨,吓得众人才将将放下的心又紧紧揪在了一起。

    鸳鸯更是不觉就想起在贾琮院儿外偷听到的惨嚎声,登时浑身汗毛直竖,后背一阵阵发麻,险些一跤摔倒在地上。

    几个小丫头更是吓得小脸儿惨白,手脚乱抖,一个手一哆嗦把手里打着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灯笼外头糊的是油纸,溅上了火星儿登时就“呼呼”价烧了起来。

    众小丫头子这下子更是唬得惊呼连连,俱是抱在一起哆嗦个不住。

    鸳鸯这时候头皮都发麻,可瞧见这群小丫头都吓成这样儿,也只得强作镇静呼喝着训斥一干小丫头。她骂了几遍,众小丫头子才稍觉好些,可依旧是聚在一起不敢稍动。

    她们在院子里被吓得大呼小叫,早就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只听门帘子一响,紧接着便听有人开门问道:“是谁,是谁在院子里?”

    鸳鸯等人听见人声皆是大喜,忙都回道:“是我们,是老太太叫过来有事儿相问。”

    话音一落,就见那人开门迎了出来,一面又问道:“是哪个?老太太可有什么事儿?”

    此刻屋门洞开,里头的烛光随着倾泻而出,把院子里照得一片通明,众人见了光亮,这才惊魂稍定,忙抢上前去相见。

    鸳鸯见出来的是个长相儿秀丽的丫鬟,身材微丰,一团和气,瞧着倒像是尤氏身边儿那个叫银蝶儿的小丫鬟。

    她忙就迎上去,强笑着问道:“妹妹还没歇呢?老太太有点子要紧事儿,特地叫我过来问问,你们奶奶可歇下了没?”

    那丫鬟也走到近前,冲着她微微一笑,回答道:“没呢,这不是府里有点子事情,就耽搁到现在也没歇成。”

    鸳鸯待她走近了才瞧出来人果真就是银蝶儿。她知道这丫鬟素习就是尤氏的心腹,忙又笑道:“你们奶奶忙什么呢,怎么这早晚还没睡下?”

    银蝶儿微微一笑却不搭腔儿,先把一众小丫头子安排去西厢房歇着,这才翻身领鸳鸯出来往正屋里走。

    路上,那银蝶儿便凑在她耳旁小声儿说道:“姐姐,你不知小蓉奶奶没了?如今这里一大摊子事儿呢,偏偏我们奶奶又病了,哪儿哪儿都是乱成了一锅粥,如何能就安稳睡下呢。”

    鸳鸯听了便忙问道:“小蓉奶奶不是一向还好,怎么好端端地说没就没了,叫人措不及防,究竟是什么缘故?”

    银蝶儿一听登时便不吭气了,微微尴尬一笑道:“就是说呢,那么年纪轻轻的,长得又是那个好模样,真真可惜了,叫谁听见不伤心……”

    说着,银蝶儿便伸手在眼角擦了擦,似乎是为秦可卿伤心落泪似的,然而实则她眼角并无一滴眼泪。

    鸳鸯知她不敢多说,当下也不再多问,跟着就进了尤氏的屋子。才一进门就见当地跪着个丫头,满脸泪痕,头发也披散着,瞧着很是可怜。

    屋子当中尤氏兀自端坐,阴沉着脸,对跪在地上的丫头看也不看一眼。

    鸳鸯一见眼前的情景,登时满心大为难堪。要知道这位尤氏平日里有说有笑,对下人也极是和蔼可亲,最好不过的一个人,谁知此刻怎么也看着也成了个心狠的人。

    一时间,鸳鸯脑子里不由得就糊涂一片:不知今夜到底是怎么了,从贾母开始,直到两位夫人,再到贾琮,直至眼前的尤氏,大家怎么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陌生的叫人看不透!

    平日里都是菩萨,今夜却个个心狠得像魔鬼。

    尤氏不妨鸳鸯能进来,一扭头见了她倒是满脸的不好意思,强笑了一下便忙说道:“原来是姑娘来了,快请坐。”

    一面说一面又抱怨银蝶儿不早说,又叫快给看茶。

    地上那丫鬟却始终跪在地上悲戚不已,鸳鸯冷眼瞅了瞅,见她那模样看着倒像是秦氏房里那个叫宝珠的。不过她一直低垂着头,头发又都披散着,一时也看不大真切。

    鸳鸯也不好多看,只略略瞄了一眼便扭头和尤氏说话。尤氏一面带着笑和她应酬,一面却扭头瞪了那丫鬟一眼,怒道:“你没见这里有客人,还不快起去!平日里你们眼里可有我这个奶奶?如今死的绝户了,没人惯着你们了,你们倒想起我来了?我不管你们的闲事儿,如今我胃疼得厉害,你就别再在这里气我了!”

    跪在地上哭泣的丫鬟听尤氏如此说,只得哭哭啼啼地起身去了,尤氏这里始终也没再看她一眼。

    鸳鸯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笑道:“奶奶,看来我今日来的且不是时候,耽误了你们的正经事儿,不如我改日再来吧。”

    尤氏自鸳鸯一进门便猜到她是因何而来,更知道是老太太派她过来打探消息的,哪儿敢怠慢,忙就笑道:“我和那丫头有什么正经事儿可说的呢?我向来不管她们的事儿,更莫说我就是想管也没能耐管呢。”

    鸳鸯见尤氏说这番话的时候一脸愤愤不平之色,也知道她这个奶奶做得有些尴尬,当下只低头一笑,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倒是尤氏先问起她来:“姑娘,这大晚上的过来,可是为了秦氏的事儿么?”

    鸳鸯便点头道:“是,老太太听说小蓉奶奶说没就没了,心中有些疑惑,特地叫我来问奶奶打探打探消息……”

    尤氏不待她说完便先长叹了一声,这才说道:“既然是老太太叫问,我少不得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鸳鸯嗯了一声,抬眼瞧尤氏的神色,只见尤氏脸上不悲不喜,也瞧不出什么来,只听她说道:“那秦氏不是好死的。”

    鸳鸯闻言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忙问道:“什么叫不是个好死的,怎么会出这种事儿?”

    尤氏撇了撇嘴,冷笑了两声,这才又说道:“我也不知怎么好好地就出了这事儿,秦氏她是一脖子吊死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尤氏可怜(上)

    鸳鸯一听秦氏居然是自尽的,登时吓了一跳,忙问道:“这话怎么说,她在府里活得还不够滋润么,好好地为什么非要寻死不可?”

    尤氏听了脸色更是不好看,当即狠狠冲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谁知那贱人好端端地作什么幺蛾子!她这么一死不要紧,把骂命都留给我了,旁人恐怕都要以为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容不下她……”

    尤氏越说越气愤,到后来竟然低头抹起眼泪来。她一面哭一面哽咽道:“姑娘,咱们处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那撵酸捏醋,容不下人的人么?况且即便是我心里不爽快,又能对谁说去,我敢说人家一个不好么?如今可好了,我日日拿她当祖宗供着,她倒好,一脖子就吊死了,把骂名儿都留给我来背,死了都要坑人,算个什么东西!她姓秦的一家都是婊子养的,什么玩意,偷灰的偷灰,当小倌儿的当小倌儿,什么时候一家子都死绝了,这天下才能太平……”

    恐怕尤氏平素积攒的怨气太多,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只听她越骂越起劲,言语也越发粗俗起来。

    鸳鸯在一旁听得倒有些辛酸:这尤氏的确是可怜得很,明知道丈夫和儿媳妇不清不楚的,她不光不敢说,还得尽心尽力伺候人家,这份儿心胸恐怕天下人难有。

    眼见尤氏越哭越伤心,鸳鸯只得开口安慰道:“奶奶,你也别再伤心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人都知奶奶你的难处,谁又会说这事儿谁奶奶的错呢?”

    尤氏听鸳鸯这么一说,越发忍不住满痛楚难忍,眼泪决堤般流个不住,没口子地哽咽道:“都怪我那时候太年轻,怎么就不知道嫁到贾府来过的是这种窝囊日子,当日我怎么就被油脂蒙了心,光图了面儿上好听,义无反顾就进了贾府的门?!这些年我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可有人想过没有,我如今真是死的心都有啊……”

    她这一放声痛哭,鸳鸯虽心里不好受可也还能忍得住,旁边的银蝶儿却是自幼就伺候尤氏的,尤氏每时每刻的苦楚再没人比她更清楚。因此,见到主子难受,她也跟着就哭了起来。

    这下子鸳鸯更是难为,一时劝了尤氏一时又得回头劝银蝶儿。

    这主仆两人足足哭了近半个时辰,尤氏这才心里觉得舒畅些,见鸳鸯在一边熬得满眼通红,当下又不好意思起来,一面抽噎一面说道:“真是对不住姑娘了,我这光顾着自己难受,倒忘了姑娘还在边儿上熬着呢。姑娘不是过来问秦氏怎么死的,我这就告诉姑娘……”

    鸳鸯此刻早就熬得精疲力竭,听尤氏这么一说,她只得又打迭起精神来细听。

    只听尤氏说道:

    我今日照例如往常一样,午后去瞧了瞧秦可卿。我心里厌恶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本是懒怠去的。可不去又怎么成?

    你珍大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过了,说他这几日有个相交甚厚的朋友的老婆没了,他要去帮着送送,叫我千万要替他看好秦氏。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秦可卿是你什么人,你就叫你媳妇去伺候,还要给你看好了?

    她是你儿媳妇,不是你媳妇!

    可我不去又能怎么办?

    况且这府里头就是这样乱,也不瞒你鸳鸯姑娘说,我们府里是不分什么辈分次序的,只要能瞧得上眼,管她是媳妇还是儿媳妇,管她是姨娘还是姑母,都能在一处的!

    我也都惯了。

    午后我去瞧那个贱人的时候,那贱人将将才喝了盏参茶,那人参都是你珍大老爷数千两银子买回来的,天下最好的人参,独独是给那个贱人的,旁人谁也别想吃,哪怕是根参须呢,也都别想着能碰!

    我进了屋子,那贱人正半躺半靠着在闭目养神。一张脸看着还是干黄干黄的,且瘦得怕人,就一张皮包着骨头,叫人看了就恶心!

    我也不知倾国倾城的一个大美人怎么就变成了这鬼样子。我更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你珍大爷怎么就还能惦记着,恐怕两人是动了真情也说不定。

    爱怎样就怎样吧,那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

    说句掏心窝的良心话,我见了那贱人沦落到这个地步,心里头还是高兴得紧呢。可高兴过后就又有些个可怜她。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能熬成这样?

    那贱人看我来了,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和我问安。我忙就一把就给她按住了,又好好开导了她一些子话,叫她把心放宽,别尽想那些个没用的。

    贱人看我这样对她倒是还知道些羞耻,对我笑了笑就落下泪来,说什么此生对我不起,说什么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我的恩情。

    漂亮话儿谁不会说?

    你那恶心我的事儿都做得满满的了,难道空口白牙说这么几句,我就能不再怪你了是怎地?

    我那时心里头不好受,也没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儿。现在想想她或许说的就是遗言了吧?后来我又多坐了一会儿,好生又劝了她几句才走。

    姑娘你也别笑话我傻,没骨气。我什么不明白呢?

    可即便我在背后就再恨她,一旦真见了面,瞧着她那副样子,我的心就怎么样也硬不起来。

    她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没能耐管。何况即便就没了这个秦可卿,还有别的女人呢,我还能栓住老爷们儿的心是怎地?

    总是这就是我的命不好,谁也怪不得!

    我们两个说了半天的话,又亲眼瞧见着她又喝了小半碗炖得烂烂的鸡肉粥,这才起身出来。

    不仅如此,我还吩咐宝珠和瑞珠两个要好好看着她们奶奶,她好她们才能好。

    两个丫头都答应过了,我这才从那院儿里出来。可巧又有人找我要支取东西呢,我也就去忙去了。

    也不是我说瞎话,众人都能作证,自我出了门就一直忙乱到天黑。

    宁国府虽比不得荣国府人多,可每天少说也有上百件事儿等着我呢。

    这一忙就忙到了大黑天。好容易将将坐下来想着先喝两口粥,谁知就有人匆匆跑过来和我说秦氏没了。

    我当时哪儿能想到是她能自尽呢,为此还骂了那传信的人一顿:秦氏怎么就能没了,我下午还见她好好地,能去哪儿?你们不好好到处找找,怎么就说人没了?

    多晦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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