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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章 招祸

    贾珍听南安郡王如此一说,不由得便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声叹气道:“兄弟你说得对,如今新皇怎么看咱们怎么不顺眼,恨不得把咱们一锅儿都烩了才开心。咱们实则是做什么也无事于补啊……”

    炎卿听得也是垂头丧气,道:“我虽有这项异能,却对谁也没说起过,如今二位还是第一个知道的。我对二位掏心掏肺,二位可不要负我……”

    贾珍一听忙叫道:“好兄弟,你放心就是,我们几十年的兄弟情谊,你还信不过我么?”

    说罢,二人对视一眼便一齐扭头去看贾琮。

    贾琮尴尬异常,心里把南安郡王一阵恶骂:你这王八蛋,就你那个狗屁的什么梦里先知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值得当宝贝似的炫耀。再则,我又没有逼你说,是你自己一进来就哔哔个不停,我问你来?

    你如今倒想讹诈我是怎地?

    虽说贾琮心里极度不爽,可眼前毕竟是郡王,一根手指就能压死他的。

    见二人望着自己,贾琮忙就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一句都听不懂的。珍大哥,你也知道我从未出过贾府的大门,你们说说事儿我一概不明白。至于王爷的那什么什么超能还是异能的,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和我无关,我绝不会四处乱说,两位放心。”

    见贾琮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净,这两人怎么肯答应。南安郡王炎卿便先笑道:“难怪珍大哥说你机灵,果真不傻,把事情就推个一干二净?这怎么行?”

    贾琮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便皱眉道:“王爷,那你要我怎样才肯信?咱们是歃血为盟还是怎地?”

    炎卿一听便哈哈笑道:“这也不至于,不如你替我好好解解这个梦吧,如何?”

    贾琮被逼无奈,只得摇头叹气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如何能替王爷解梦?况且,王爷有未卜先知的异能,哪里还用我来解?”

    南安郡王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便笑道:“你别和我装蒜,你哪里傻了,你比谁不精明?若非如此,那北静王就能如此重视你,在你那小破院子里头一呆就是一天?”

    贾琮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浑身冷汗直流:原来人家早就摸过了他的实在底细,就想赖也赖不掉的。

    想到这里,贾琮只得收起一脸装傻充愣的样儿,笑眯眯望着南安郡王,问道:“好,既然王爷说我精明,那我就装着精明一把,说错了可别怪我。

    南安郡王见贾琮这一本正经起来,更显得他品貌如仙,温润如玉,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赞叹:“贾府这位公子果真是气质如仙的佳公子,全贾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只可惜是个庶出,若是嫡出恐怕将来真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贾琮这里便问道:“王爷,你做了什么梦,可能说出来听听么?”

    南安郡王便回道:“我梦见自己一身鲜血站在府门口,里头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尸首,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多半是这些个认识了许多年的老友。也不知这梦是好是坏……”

    贾琮听了便皱眉道:“这自然是大凶的梦,王爷怎地明知故问?”

    南安郡王听了便点头道:“我就想知道几时能应验,或是明日,或是后日?”

    贾琮听了便低头沉吟一番才说道:“王爷,这可不好说,不过我以为这一两年应该没什么大碍……”

    南安郡王一听顿时惊喜道:“当真,当真一两年内确保无虞么?那咱们可就能腾出手来做不少事情,也省的到时候落得个一败涂地。”

    贾珍听了也面现喜容,问道:“兄弟,你怎么知道这一两年不会有事儿?”

    贾琮微微一笑便道:“这是自然,你不知咱们家娘娘才要升迁么?她这么一升腾,不论是数月还是数年,恐怕咱们贾府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南安郡王听了也不住点头道:“是,我也是如此想,皇上也或许是为了稳住贾府及四王八公,这才勉为其难升了贾元春,又准许其回家探视,且有鼓励贾府如此铺张浪费,其心可见一斑。只是如今就咱们知道皇上的心意如此,咱们有能如何呢?”

    贾琮、贾珍自然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皆望着南安郡王不语。南安郡王却是眉头紧锁,恶狠狠拍了桌子一巴掌,骂道:“奶奶的,这简直就是不给人留活路,若当真逼急了我,我就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贾珍一听忙就劝道:“好兄弟,说这话做什么?趁着如今咱们兄弟好容易碰在一起,咱们好好喝它几杯是正好的。”

    南安郡王听了便皱眉道:“如今好哪儿有心思喝什么酒,愁都愁死了。难道就这么糊里糊涂掉了脑袋你才开心?”

    贾珍听了登时接不上话老,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倒想着能过几天清净日子呢,可那边儿府里和老千岁到如今也是牵扯不清,又更听说似乎又要把老千岁的一位女儿还是什么的接到府里来……这叫人怎么说呢?”

    南安郡王和贾琮一听登时都愣了半晌:如今天下之主已定,难道说贾府这帮子人还是不肯死心么?怎么又私下里和义忠老千岁不清不楚的,还要替人家庇护什么人?

    贾琮闻言低头暗自琢磨了一阵,不由得便想起一个人来:此人才华阜比仙,过洁世同嫌,是个不僧不俗的怪人,也是个极美貌的少女,说的是带发修行,可也没见她修的什么道。

    难道说这个女子就是老千岁的女儿一流?

    听着还真的像是,不然他手里也没那么多的珍贵古玩,就一只小小的酒杯都可说得上价值连城。

    贾琮在这里沉吟不语,南安郡王却早就惊讶叫道:“什么,还敢庇护老千岁的亲人么?你们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个,是嫌命长么?”

    贾珍忙就说道:“王爷放心,这位姑娘自幼多灾多难,早就身入空门多年了,一直在带发修行。天下人倒都早已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她,还请王爷放心。”

    可即便如此说了,南安郡王依旧是摇头叹息不止道:“唉,如今为了活命,我们都恨不得从不认识老千岁,可谁知你们居然还愿意招惹,你们这不是给自己招祸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好兄弟

    南安郡王和贾琮听说荣国府居然又和老千岁牵扯不清,竟然又要庇护他自幼出家的女儿,登时都哀叹不已。

    贾珍却也是叹息道:“这可有什么法子呢?咱们家和老千岁相交多年,就好比郡王你和我相似,倘或有一日我家里出了事儿,眼看要被灭门,那时候我求到你门下去,求你替我贾家保留一点子骨血,王爷你当真就能见死不救么?”

    南安郡王听了便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情之一字太害人了。可明知情字害人,谁又能当真做到无情呢?”

    一时三人长嘘短叹,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贾琮这里早就坐得心烦意乱,他还有事儿要忙,谁知就糊里糊涂地撞见了贾珍,撞见贾珍也还罢了,更叫他头疼的是自己不知为何就又卷入南安郡王和贾珍之间。看眼前这架势,他二人必定是极亲密、无话不谈的了,可自己这算什么?

    他总感觉自己是被胁迫了的。

    看二人一时也再没什么话说,贾琮当即起身就要告辞,却被南安郡王一把拉住了。只听这位王爷笑嘻嘻道:“好兄弟,你急什么呢?今日咱们虽然是初见,可一见如故,不好好说会子话,你再莫想走脱的。”

    贾琮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头皮都疼:大哥,这是不是耍流氓,你们刚才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可不是我叫你们说的,怎地就非拽上我不成?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显露出来,当下便苦着一张脸说道:“好王爷,我何尝不想和王爷多呆一会子呢,只是我还有急事儿要办,人命关天啊……”

    南安郡王一听便问道:“什么事儿就那么急,你说来听听,这天下还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得住咱们四王八公的……”

    贾琮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心里一动,忙就把薛蟠的事儿说了。

    南安郡王一听便道:“我还道什么事儿,原来就是前些日子为了争个戏子闹的大打出手那档子事儿?我听说那个太平郡主府的少爷也没怎地,现如今不是活蹦乱跳的么?他郡王府不过是觉得失了面子,要薛家拿银子来给补上面子,多大个事儿,给他几万两银子便是,薛家又不是拿不出?”

    贾琮听了便忙道:“若是在以前,这些个银子薛家自然是拿得出,可放在如今,薛家都被薛大哥败没了,当真一时凑不出那几万两银子……”

    南安郡王听了便皱眉道:“那么大个家业都败完了?这败家子儿活该进牢房里待几日静思己过去,你管他作甚?”

    贾琮听了忙便愁眉苦脸道:“我也不愿管的,只是我已经答应了薛大哥的妹子……”

    南安郡王不等他说完便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要管这薛大傻呢,原来竟然是为了人家妹子,没想到小兄弟你竟然是个痴情种,和珍大哥有得一拼,很好很好……”

    贾珍听了在一旁尬笑不已,贾琮却是心里暗暗不服:贾珍这算什么,自己和他怎能一样?

    他这里正低头琢磨呢,就听南安郡王又笑道:“这事儿也不难,我和太平郡王府历来有来往,不过去和他们说一声儿就是了。”

    贾琮听了大喜,可一想到这后头恐怕还有忠顺王府的事儿,不由得便嗫嚅道:“恐怕这后头还有忠顺王爷的事儿……”

    南安郡王听了便点头道:“恐怕正是这样,不如咱们就去忠顺王府走一遭,和那忠顺亲王打个招呼,再没不了的事儿。”

    贾琮一听便惊讶道:“王爷,你和忠顺王府也有来往?”

    南安郡王一听便笑道:“大家一朝为臣,自然要相互走动,忠顺王爷又颇得皇上信赖,自然是多加走动为妙。我可不像那些个人,不识时务,非要自寻死路,那能怪得了谁呢?”

    贾琮一听他这句话,登时心中一动,知道他说的是贾政等一干人,恐怕就连北静王也包括在内。

    往日这四王八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相互儿女通婚,弄到后来各个都是亲戚,关系极是密切。如今这南安郡王是当真打算要与旧人分崩离析了么?

    南安郡王与贾珍关系莫逆,他如此,贾珍又要如何呢?

    想到这里,贾琮不由得便扭脸去看贾珍,却见贾珍微笑道:“兄弟你能下得了这个狠心,我却不能!我宁愿两边都不招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贾琮听得眉头直皱,只觉贾珍弱智如斯,说出来是话简直白痴一般。

    南安郡王听了贾珍这一番话,也摇头叹息道:“你还真是痴人说梦,如今谁还能容得下你这逍遥日子?你看北静王倒是成日家万事不理,整日邀得高朋满座,谈论些个诗词书画之事,满嘴说自己是个逍遥王爷,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不是一样极为不满么?在他看来,咱们这些个人,除非是死了,不喘气了,他才敢放心!”

    可惜不论他怎样劝说,贾珍始终只是摇头道:“我可没你那么狠心,也做不到无情,自打这丧事儿以后,我就自己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再不管他人是与非。我就不信,他这还能找我的麻烦不成?”

    南安郡王闻言叹息不已,贾琮也连连摇头,劝道:“珍大哥,你太天真了些,人家巴不得你死呢,横竖你怎么做都是错的,谁管你关门还是开门?你就闭门不出,人家还以为你关着门密谋造反呢。总之除非你死了,人家才放心!”

    南安郡王炎卿闻言点头不迭,见贾珍始终一副咧嘴微笑,丝毫不为所动的神色,他终于是忍不住一拍桌子便叫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总是到了你吃大亏的那天才能明白!”

    说罢,又扭头对贾琮道:“好兄弟,我看你倒是个极明白事儿的,就满贾府里也挑不出一个像你这样明白的人呢!咱们兄弟倒是一见如故,不如咱们就结为兄弟,你和我家里去说话去!”

    贾琮登时被夸得一愣,心里暗暗叫道:这个南安郡王怎么是这样一副急脾气?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要结拜兄弟?

    还有什么一见如故,什么就叫一见如故了?他们根本就没说什么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忿

    南安郡王拉着贾琮就走,贾琮有心拒绝可又不敢,毕竟人家是郡王,虽说如今不大受皇帝待见,可依旧是郡王。

    自己是什么?

    自己什么都不是!

    贾琮突然发现,自己在贾府里瞎混了许久,除了和贾府的美人混熟悉了,竟然一无是处!

    好悲哀,好悲愤!

    既悲哀又有些个悲愤的贾琮只能一任南安郡王领着穿过白帐漫漫的宁国府,一路只听得呜咽声不绝。恐怕是见了南安郡王出来,故意哭给他听得。

    南安郡王倒不在意,迈开两条大长腿,大步流星往外赶。待出了宁国府,上了马车,二人相对而坐,南安郡王这才想起来问了贾琮一句:“好兄弟,你没别的事儿吧?你陪我好好说说话,那薛大傻子的事儿我帮你。”

    贾琮心里苦笑不停:这位南安郡王还真是有意思,先把人都拉走了,这才想起问人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又能怎样?况且他还以薛蟠的事儿为诱饵,贾琮更是不会说不去了。

    当下,贾琮便对南安郡王笑了笑,说道:“郡王有请,小子无上荣幸,哪儿有不去的道理?再则,郡王肯为我的事儿上心,我更是要好好谢谢郡王……”

    说话声中,马车早已行开了,只听得外头马鞭子甩得啪啪爆响,极有声势的,旁人就离得再远也不由得向后退两步,生怕冲撞了马车。

    南安郡王听了这动静儿,当下便皱眉道:“和他们说了多少回,出门收敛着些,偏偏就是不听,真是找死。”

    贾琮听了便笑说道:“这些下人眼里,恐怕只有如此方能彰显贵府的尊荣,王爷又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南安郡王听了便冷笑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往往是不相干的小事儿倒把整件大事儿给毁了,贾琮小公子如此聪慧,难道连这么一点儿道理也不懂?”

    贾琮听了微微有些尴尬,心里暗想:你家里下人嚣张跋扈,干我屁事儿,你问得着我么?

    但他面上也只得微微一笑,道:“王爷说得对,但也不能太过谦逊了,反倒叫人看不起了,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唯有审时度势四个字罢了。”

    南安郡王听了便点头道:“不错,公子说得不错,那公子府中这几日因为个女人的丧事儿弄得个惊天动地,把四王八公全聚拢来了,公子怎么看?”

    贾琮听他这么一问,登时便叹气道:“贾珍大哥一向刚愎自用,他是肯听人劝的?他老爹又不在家,一切都由着他折腾就是了,依我看,这真是好好地活得不自在,非要作死不可。可这四王八公既然肯来,恐怕也是这些日子被弄得寒了心,想叫上头那位瞧一瞧呢吧?”

    南安郡王一听便拍掌道:“好兄弟果然聪慧,足不出户便能知道天下大事!这些个日子,听说又有不少人弹劾四王八公中的人物呢,看皇上的意思,似乎对那些弹劾的折子很是相信,想要先拿两个人开刀!”

    贾琮听了便皱眉道:“看样子皇上是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是不是?”

    南安郡王听了便点头道:“这些个日子,都传义忠老千岁频频和四王八公这些个旧部下私下里见面,恐怕要有所动作,因此皇上这才急了,要先拿两个开刀,也是杀鸡给猴看的意思。”

    贾琮听了便更是皱眉道:“如今天下已稳,人心所向,义忠老千岁还想要再博一把不成?依我看,他这一博无非就是害死无数公子与红妆,再没什么意义的。”

    南安郡王听了他这一番话,两只眼睛登时闪闪发亮。这句话他窝在心里有多少年了。他就知道义忠亲王成不了事!

    当初在位的时候都成不了大事,更不要说如今已经被挤下了神坛,难道还敢痴心妄想么?

    他这话和谁也不敢说,生生憋了好些年,如今听贾琮突然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登时把他欢喜不禁,一把拉住贾琮的手赞道:“好兄弟,你今日可真是直抒我胸臆也,想我这句话憋了多少年也不敢跟人说,偏偏你就说出来了,真真叫人听着好生痛快!”

    贾琮双手被抓,只觉那南安郡王手劲儿极大,且他手心儿里热气腾腾,可见是真的欢喜。

    贾琮不由得便道:“我这是就事论事,想当年义忠亲王有先皇不遗余力的支持,又有无数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追随,这都成不了事儿,反倒是把他的部下一个个往死里坑。如今他还有什么,不过是有一个梦罢了,更可恨的是,他老人家不自量力,为了他那荒唐可笑的梦,不知又要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这些个老臣最是可怜,不追随吧,就是不忠;可若是追随,前头必定是死路一条!”

    贾琮也不知为什么,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把义忠老千岁贬低得一无是处。这要是叫他老人家那些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听了非要他的命不可!

    可贾琮也不知是太过气愤,还是心里本就对那个潜伏于暗处,痴心妄想,随时要蹦出来兴风作浪的老千岁厌恶得很!

    他折腾不要紧,可他每每一胡乱折腾,跟着不知要冤死多少人!不止是那些个冲锋在前的斗士,就那些个在深宅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丫鬟们也都会因此而受牵连,或杀或卖或冲为官妓,下场往往都是无比凄惨。

    想着贾府里这些个小姐丫鬟们有才有貌,个个都是难得的好女孩儿,可别人家的女孩儿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因为义忠老千岁那野心勃勃的春梦,这所有美好的女孩儿都要被毁为一旦,贾琮一想到这些事儿就恨他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南安郡王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见贾琮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当即也就跟着骂道:“他们想的可是好呢,一个忠字的大帽子扣在我脑袋上,就想让我府里数百口子跟着他送命呢!若是不跟着他,他一句不忠说出来,天下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哪儿有这样的道理,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我们几百口子的命都要交给他……这些人里,有我的老父母,有我的爱子爱女,有我的宠妻爱妾,这许多人命,凭什么交在他手里?”

第三百九十三章 秦钟学坏

    自古多情最伤人。

    无论是什么情,只要重情、贪情、痴情、不能断情,总是要害人。

    贾珍断不得男女之情,因此倾全府之力,尽其所有,为心爱的女人办了一场轰动天下的葬礼。

    这何止是不能断情,简直就是中了情毒,痴情成狂。

    因着这场丧事儿,她弟弟秦钟在贾府家庙里私自相约的小尼姑偷偷进城去瞧秦钟,不想被他父亲秦业撞见了。这秦业本来就因为女儿秦可卿的事情羞愧得无地自容,多少天不敢出门见人,谁知女儿这样罢了,儿子居然又勾搭起小尼姑来?!

    若寻来的是个大家小姐也罢了,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即便是一位小家碧玉也算一回事儿,可偏偏找上门,和他儿子搂搂抱抱的是一个尼姑!

    可见这秦钟平日跟着宝玉都学了些个什么回来?秦业不由得又想起无意间听人说起秦钟和宝玉如何如何,说两人相亲相爱好比夫妻,说什么姐姐嫁了宁国府的族长,弟弟又抱上了荣国府的心肝儿宝贝,日后秦家的富贵是再也飞不出手掌心儿的。

    闲言碎语,零零总总,一时都涌上秦业心头。他一时竟然不知自己自幼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及至长大了倒都成了这样儿,自己从小那些个做人处事的道理到底都教到哪里去了?

    因此,这位秦业父亲大人暴起,撵走了小尼姑,又着实把秦钟往死里狠打了一顿。

    秦钟被打得十来天下不得床,秦业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愧,竟然勾动旧疾,一命呜呼了。

    秦钟伤痛难以自抑,又想起父亲死后还留给他数千两银子。他就是拿了银子和小尼姑智能儿好好过一辈子也足够了。

    他这般想呢,可谁知并无这好命。本来就体质怯弱,如今又被往死里一顿好打,再加上心里又伤痛父亲惨亡,他竟然也一命呜呼了。

    秦氏一门死了个绝。

    这自然是后话,如今秦钟哪知日后的事情,只成天家在宁国府胡混。有宝玉在的一天便和宝玉粘缠,宝玉不在,他便四处瞎逛。

    这一日宝玉一大早就去了北静王府,自然是不会带着秦钟去的。秦钟一个人便如孤魂野鬼般在宁国府游荡,不经意间却见贾琮和人手拉着手、有说有笑地出去了。

    秦钟颇有心机,私底下早就弄清楚了来宁国府吊唁这些人物的生平长相。

    一见拉着贾琮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白脸儿汉子,秦钟当即就认出他正是南安郡王。

    据说南安郡王武艺高强,伸手不凡,且又水性极精,擅长打海战。极是受当朝天子重用。

    这样一个人物,怎么也能和贾琮走在一起?

    秦钟满心嫉恨:原来是北静王和他交好,如今北静王才和宝玉认识了,人家又勾搭上南安郡王了……他贾琮凭的是什么?

    秦钟越想越不忿,悄悄来至王熙凤跟前,悄悄对她说道:“好二奶奶,我刚才瞧见南安郡王和琮哥儿手拉手走了,好生亲热呢。他什么时候就和南安郡王也好上了?”

    王熙凤听了登时一愣,随即便恶狠狠骂道:“谁知道这个下贱坯子用的什么手段,就能把天下英雄都引到身边儿,我呸!不要脸的东西!”

    秦钟听凤姐儿骂贾琮,心里登时欢喜非常,两个便你一言我一语狠狠骂起贾琮来,只骂得口干舌燥,再也想不出什么辞藻来才罢。

    秦钟和宝玉厮混了这么久,别的没学会,这泼妇骂街女子善妒却是学了个十足十。只见他和王熙凤两个脸对脸、就好像亲姐俩儿似的,一齐骂贾琮骂了个心满意足,吐沫星子飞溅得到处都是。

    王熙凤没料到这秦钟长得如同女孩儿一样,骂起人的花样百出并阴狠毒辣,实则比女子还厉害,当下不由得就赞道:“好秦钟兄弟,没想到你如此有趣,你也知道这个贾琮是我的仇敌,这仇恨这辈子也揭不过去的。没想到你也如此恨他,以后闲了就来找我,咱们好生商量些个法子来收拾他。”

    秦钟喜出望外,没想到凭借骂街也能得二奶奶赏识,当下忙笑嘻嘻答应了,又恨声骂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从王熙凤处离开,秦钟自以为得意,在宁国府中左晃右晃,朝着贾珍的住处便去了。可巧贾珍不在,贾蓉有事儿过来回话,倒是和秦钟碰到了一处。

    贾蓉早就看上这秦钟风流俊俏,只可恨有个宝玉一直挡在前头,他不能得手。如今竟然能巧遇,实在是难得的缘分,他忙就笑问道:“小舅哥儿,你来做什么?”

    秦钟能有甚事,听问便笑道:“我哪里有什么事儿做,不过是一个人孤魂野鬼似地瞎逛罢了。”

    贾蓉一听忙就笑道:“好舅哥儿,你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展眼看哪个能比得上你风流俊俏?你若想找个有意思的去处还是难事儿么?”

    秦钟听了便苦笑摇头:“你说的那些个地方,无非就是赌钱喝酒包养小官儿的去处,都是要钱的,我哪里有那些闲钱可花?”

    贾蓉一听便大笑:“傻子,你能说出这番话来就可见你是个傻子。就你这相貌人品,去哪里不是叫人为之疯狂,都憋着劲儿讨好你还来不及呢,谁又能叫你花一个大子儿不成?”

    秦钟本来就无聊至极,偏宝玉去了北静王府,刚才瞧见贾琮又去了南安郡王府,他心里正自不痛快呢。如今贾蓉再这么一哄他,他登时一颗凡心蠢蠢欲动,含笑问道:“当真么,你说的可真么?”

    贾蓉本来深恨秦可卿,能有什么好心肠对她弟弟?因此极力教他往坏处走。听见他这么一问,贾蓉当即便大笑道:“真,怎么不真,比真还要真呢。你若是不信,我这就带你去一个地方耍会子去,那里什么没有,说书的、唱戏的、唱小曲儿的……你到了那里就是一味高乐就是!”

    秦钟本就生性轻浮,哪里经得住贾蓉这一番勾搭,当下两个人出了贾珍的院子,悄悄穿过宁国府,鬼鬼祟祟到了后角门,上了一辆马车,贾蓉这才放声吩咐道:“去蔷哥儿那里耍去,这府里成天哭丧,烦死个人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提携

    且不说秦钟随着贾蓉去了贾蔷的乐天福地,众人尽情高乐不提。

    只说荣国府里这日却是冷冷清清的,贾母一人正坐在屋子里晒太阳。虽是已经冬日了,太阳却还是难得的好,透过窗户纸晒在脸上、身上暖和得很。

    贾母晒得舒坦,半眯着眼睛,瞧鸳鸯不远处在做女红。鸳鸯手里是给她刺绣的一副抹额,冬天戴在头上,护住脑门和两个太阳穴,既好看,又保暖。且鸳鸯这孩子手巧心又细,又有耐心,这手里的抹额已经刺绣可堪堪十天还多,连她都觉得烦了,鸳鸯却说:“既然是给老太太做的,自然半分也马虎不得,更没有凑合一说,不做就不做,要做必定就要做最好的。”

    贾母听了这番话心里就高兴。这丫头是家生奴才,自幼细细看了,从几百个丫头里挑出来这一个,果然是极好的,比那些个什么儿子媳妇都好使唤。

    一说起儿媳妇儿来,贾母忍不住火往上撞:这两个疯婆子,脸面尊严都不要了,就那么当着下人大打出手?!

    如今二人都含羞带臊,不敢来她这里,怕她骂。她老人家也是操心,两个猪一样的婆娘,骂她们做甚么?

    儿媳妇不行,儿子更是不行,老大日日抱怨,少来见她。但这些日子好像是好些个了。二儿子忙着盖园子,成天带着一大群人进进出出、吆五喝六的,贾母也不知他什么也不懂,倒有什么可忙的?

    不过,这都是人家的家事,她年纪大了本就讨人嫌,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悄悄自己呆着可不好?

    正在她老人家闭目养神的时辰,低头忙于刺绣的鸳鸯想来是绣好了最后一针。她拎起那副抹额东看西看,看她喜不自胜的样子就知道对自己的手艺很是满意。

    贾母见了不由得便笑道:“丫头,你可是弄完了,怕不怕,别人十天做件儿衣裳了,你就绣个抹额?快拿来我瞧瞧,到底有多精细?”

    鸳鸯笑眯眯递过来,笑道:“老太太,慢工出细活儿,我这手工别人再比不了的,我可是尽心尽力了,您老人家就别管用多长时间了。”

    贾母接过来仔细一瞧,果然就见那抹额果然是刺绣得十分精美,满幅的大小花朵,可不下几十种颜色,且每朵花都形态不一,当真是美不胜收。

    贾母见了便笑道:“果真是天下最好的,再没有比这个好的了!”

    鸳鸯听了便笑道:“老太太故意笑话我了。”

    贾母便也笑道:“果真如此,并没有笑你呢。”

    鸳鸯这才接过抹额来替贾母戴上,复又仔细端详了半日道:“很好,也勉强能配得上老太太了,我可真是尽力了。”

    贾母便伸手摩挲着鸳鸯道:“好孩子,你哪儿样事儿不是尽心尽力的?我都看在眼里呢。别人都怕我是老糊涂了,其实我可一点儿也不糊涂。”

    鸳鸯忙就道:“老太太明白着呢,谁就敢说老太太糊涂了?老太太不过是不想多事儿,故意装糊涂罢了。”

    贾母听了便赞叹道:“好孩子,要不说知道我的,也就是你罢了。那些个什么儿女媳妇的,统统不管用,只会来算计我倒是真的……”

    鸳鸯也不等贾母把话说完,怕她老人家越说越伤心,忙就岔开话头问道:“老太太,秦氏没了,眼瞧着众人都去哭一场送送她,我可要不要过去瞧瞧?”

    贾母闻言便皱起眉头道:“一个年轻轻就没了的,又不知是怎么死的,瞧她做甚么,忌讳!”

    鸳鸯听着老太太语气不大对,似乎是颇为生气,忙点点头不敢再吭气了。

    贾母似乎是觉察出自己语气不善,这才又和缓了些,说道:“死了一个媳妇罢了,猫儿狗儿的年纪,就值当弄那么大个架势?好家伙,这不是办丧事儿,这是要给自己招祸呢!那秦可卿何德何能,就配得起这样大操大办?我瞧着很是不舒服,你不许过去,可记住了没有?”

    鸳鸯忙点头应了,又小声儿说道:“老太太,才有人过来回话,说是南安郡王带着贾琮少爷离开宁国府了。”

    贾母听了这才面上带了些个喜色,说道:“咱们家和南安郡王府相交数代,我好歹求了这个南安郡王好几遍,求他无论如何帮忙带带贾琮这孩子。我也是尽心尽力了,往后到底怎样也不是我能预料的了。”

    鸳鸯忍了半日,听贾母说完,这才问道:“好老太太,为什么不叫南安郡王多帮帮宝二爷?宝二爷这一天天就知道在闺阁中厮混,也不是个事儿啊……”

    贾母听了便叹息道:“你既然知道宝玉就知道和女孩儿混,怎么还提他?他哪里是这块料啊……我这一辈子最深爱的也就是这个宝玉了,我把最好的都给他了,可惜他自己不争气能有什么法子?我总不能因为宝玉一个,生生就毁了整个儿贾府,那我死了以后哪儿还有脸见贾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啊……”

    鸳鸯见贾母长吁短叹,眼泪长流,忙掏出帕子一边替她擦一边劝道:“老祖宗别急,或许宝二爷生来就是要过万事不操心的逍遥日子的。”

    贾母听了也便笑道:“谁知道呢,恐怕正是如此?反正我的东西往后都是他的,别说一辈子,就十辈子也尽够他受用的了。”

    鸳鸯听了也劝道:“人和人生来就命不同的,有的人就有操不完的心,眼睛不闭不算完。有的人生来就是享受的,每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有什么的时候就有了,一下么也不用强求,这才是好命哩!”

    贾母听了便笑道:“你说得很对,我就是第一种人,宝玉就是第二种人。我日夜为他操心,他却是万事无需挂怀,该有什么的时候,我早早就给张罗好了……”

    鸳鸯听了笑个不停,忙说道:“我可没敢说你老人家是操心的命儿。你老人家是大富大贵的命,这一辈子经历过颇天的富贵,就多操点儿心也是值当的。”

    贾母听了一面笑一面细细想了想,不由得便点头道:“你这孩子说得一点儿不错呢,我的确是享过天大的福,也吃过天大的苦。人就这么一回事儿,想要享福先问吃苦,能吃多大的苦就能享多大福,再没错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贾母之怒

    贾母就再万般宠溺宝玉,再拿他当眼珠子待,再宝皇帝、宝天王地叫着,可老太太也不得不承认:贾宝玉真不是能振兴家业的料!

    莫说是振兴家业,日后倘或他们这些个老人都死绝了,宝玉就能不能守得住这份家业那也叫人担心!

    三岁幼儿,身怀巨金,偏又行于闹市,这不是更叫人悬心么?

    就别的什么也不为,就为了给宝玉看门护院,不也要一条好狗么?

    自然不是说老太太心里眼里拿贾琮当护院的狗,她老人家也是满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喜欢他的硬朗,喜欢他的足智多谋,喜欢他的翻脸无情……

    若不是有宝玉挡在前头,老太太心里最喜欢的晚辈恐怕就是这个贾琮了。可没办法呀,她就是偏偏最爱贾宝玉!

    即便这个宝玉再惫懒、再不学无术、再不知上进,再混蛋,可她老人家偏偏就是喜欢这个孙子,那是她亲手带大的亲亲的孙子!

    骨血亲情在那里摆着呢!

    贾琮毕竟就远了些个,况且也是这几个月才叫她为之瞩目的。

    她老人家在背后默默注意了这孩子很久,既喜欢他的聪明伶俐,又喜欢他的胡闹大胆,更看重他的志向远大,因此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助这个孩子一臂之力,叫他能快些起飞,飞得更高、飞得更远些吧!谁知道她还有多长时间可活?

    因此,明知这小子仗着机灵,就敢和贾赦连起手来欺负二叔贾政,又敢单枪匹马和王熙凤大闹数回,老太太是越品越欢喜:

    贾政算什么?不过就是个酸腐的读书人罢了,成天就知道摆着本书做道理,那真正的道理是在书上写着的?还是靠一本儿书能拿一片天下出来?

    别的不说,就贾家这一门两公的荣耀,那是贾氏祖宗死了多少次,在尸山尸海中换回来的!

    难道是认识几个字,念几本书,就有了的么?

    可笑贾政仗着自己对他宠溺,这些年一直欺负得他哥哥抬不起头来。好容易他大哥的儿子贾琏成人又婚配了,偏偏又娶的是老二媳妇儿的亲侄女儿,且还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把老大儿子管理得服服帖帖,自家的公婆不去孝顺,倒抢着来二叔家的院子里献殷勤。

    老太太明里不好说什么,毕竟王家如今势力大得很,可她暗地里也怪贾政两口子有些个太霸道。

    天下为人父母者,虽不能一碗水端平,总有偏有向的,但总是要多少惦记吃亏吃得多的孩子,夜深人静之时,也能体谅这个儿女的不易来。

    因此,老太太也可怜贾赦,自然被他的不争气气得几乎要死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可惜她老人家也只能偷偷在心里为大儿子鸣不平,嘴上却不好说什么。反正在贾赦看来,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生下他来就是用来生气和不喜欢的。

    贾母每每为之怄得肝疼!

    谁知就蹦出来贾琮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先是耍诡计把王熙凤和贾琏两口子给打了!

    也该打,这两口子仗着机灵有几分本事,哪儿还把贾府的前途性命瞧在眼里?

    该打!

    谁知后来竟然听说这小子伙同他爹贾赦把二叔贾政也是一顿美捶,把这些年积累的怨气都打开了多少!

    再到后来又不声不响下的黑手,虽说弄死的不过是个奴才,可到底奴才的家人也没跑得了一个……

    够心狠手辣的!

    宝玉这孩子就不行,就没有这骨子狠辣劲儿。说句实话,这孩子比个婆娘还婆娘些,办起事儿来前怕狼后怕虎的,心软又胆小,一点儿用处没有!

    他往后身边儿就得有贾琮这样儿的男人护着些才可,要不然恐怕是连媳妇儿都看不住……

    一想起宝玉内定的媳妇儿林黛玉来,老太太不由得就有些个郁闷:

    林姑娘最近似乎是和贾琮这孩子走得极近啊。且瞧那模样,不过相识短短几日,怎么就亲密得比她和宝玉好了数年的感情还要真切些个?

    难道说,自己给宝玉找的保护伞,还没立起来呢,就先把宝玉媳妇儿抢跑了不成?

    再则,媳妇儿这事儿又不比其它。况且黛玉也是她心尖儿上的人呢。若是黛玉真不愿意嫁给宝玉,她老太太绝不强求。到时候无论黛玉要嫁给哪家王孙公子,她老太太自然有丰厚的嫁妆拿出来,绝不比天下任何一家小姐的逊色就是。

    况且,宝玉和黛玉的事儿如今也没定下呢。那个二儿媳妇一直就看不上黛玉,往后若是真叫两人成了,她再一咽气,黛玉不得被她的恶婆婆先折磨死?

    一想到这儿,老太太又咬牙切齿,恨不得先就亲手送这个儿媳妇先走了,她即刻就跟着去也是无怨无悔的。

    可世事哪儿能尽如她所愿,莫说是她了,就皇宫里那些个再尊贵些的,不也是过得提心吊胆,心里有火无处撒么?拎起一个倒能连起一串儿,怎敢轻举妄动?

    何况还有两个朝廷呢?

    唉……

    国事、家事、婆媳事,就没一件事儿能省心。

    她正闹心呢,窗外隐隐就传来一阵啼哭,瞧样子又是宁国府里烧纸哭灵的时间到了。

    如此已经有数日了,平常是和尚道士做道场,也不知能不能把宁国府里的冤魂野鬼超度尽了,到了哭灵的点儿就是一片哀声大作。听着众人哭得这个卖力,比之死了亲爹亲娘还卖力,也不知这个秦可卿有多高的德性,还是圣母转世,就叫人这样留恋?

    贾母平日听了这动静儿已经极是不爽,听着贾府死了什么人一样不吉利!

    今日贾母正心里为了宝玉恼火呢,况且平日里又隐约听说这个秦氏似乎和宝玉也不清不楚的。宝玉才多大,你也能下手?

    可见宝玉这孩子正经的学多少遍都学不会,这些个下流败家的事儿不用教,天生就精通!

    老太太就不信了,自己这么辛辛苦苦,一辈子就养出一窝这些个没用的玩意儿来!

    哀其不争,怒其不幸,再被这哭灵声一闹,老太太登时再也忍不住了,端起手里的茶杯狠狠就照着地上摔过去。

    鸳鸯本来瞧着老太太闭目养神呢,忙就悄立于她身后给揉肩呢,猛地被这一声巨响吓得魂不附体。

第三百九十六章 怒气冲冲的老太太

    已是冬日,这一日却日头大好。贾母房里一片温馨,地上隆着两个大火盆,台案上点着香薰,偏偏今年水仙又开得又早又盛,香气扑鼻,就熏香也盖不住它的味儿。

    府里几个姑娘们一大早就过来请过安了,如今都不知忙什么去了。别人各有各的忙,贾母今日也懒待叫那么多人过来,她今日就想着自己好好待一天,好好想想她这老婆子在瞪眼儿咽气前还能为这帮不成器的儿孙做些什么。

    可偏偏越想越叫她堵心,没一个是省心的!

    偏偏这个时候宁国府的哭灵声又隐隐传来,把个老太太登时气得满脸铁青,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尽力向地上掷去,只见她老人家双目喷火,满脸铁青,咬牙切齿骂道:

    “嚎你妈的什么丧,死了的不过是个婊子罢了,多好听的名声?弄得满京城都知道了,先前不过瞧她是宁国府的人,我不便多言语,如今死了倒弄出这么大个阵仗来?她姓秦的贱人也配得上这个?不怕死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一群狗崽子,我不大愿意多言了,一个个倒都越发得了意!去吧贾敬给我叫来跪着,看看他要当什么神仙,留了一群什么杂种在家里,不把贾府败光是绝不肯消停的!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活这么久,难道活生生被这群畜牲气死才算解脱?”

    鸳鸯来贾母跟前伺候了多少年,还是首次见老人家这样恼怒过,这样吓人过,瞧着简直可以用面目狰狞来形容!

    鸳鸯登时就吓傻了,忙转到贾母跟前,双膝一软就跪在贾母面前,战战兢兢垂首不语,面颊上满都是惊慌的泪珠儿。

    莫说鸳鸯姑娘胆小,她是深知贾母脾性的。老人家如此暴怒,不论是谁撞见了都要倒大霉的。老太太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可若是当真惹急了她,她什么事儿也干得出来,王熙凤且是差得远!

    贾母这里气得大骂了一通,心里想着要找个人来出出这口恶气,但想来想去竟然一时不知找哪个当替罪羊才是。唯有眼前的鸳鸯可怜兮兮跪在面前流眼泪,瞧着楚楚动人,叫她为之心疼。

    见到鸳鸯这小模样,贾母不由得就笑骂:“你这小蹄子,怎么就这么胆小?我气得自有我气的人,这事儿又与你无关,你怕什么,还不快起来呢?!”

    鸳鸯忙磕头道:“老太太无论因为什么生气,自然是我没伺候好的缘故了,如今老太太生这么大的气,我就更该死了……”

    贾母一听不由得忙就伸手拉鸳鸯起身,流泪哽咽道:“好孩子,你可是我如今最离不得的人,若离开了你,我真不知该怎么活呢,你比我这些儿孙可强百倍呢……”

    鸳鸯听贾母如此一说,这才敢起身,不由得却又是心里感动,又是哭着和贾母搂在一起。这一老一少,一主一仆,相拥大哭。

    贾母先就哭道:“我气得是那些个败家的子孙,贾氏先人当年用命换来的好日子啊,都被这帮子畜牲给祸害没了,我真是恨不得不用等皇上动手,自己先就把这帮子狗东西给屠戮尽了!明明就是一群没眼力的糊涂东西,偏偏要跟人家学什么造反,还做梦要当开国功勋呢,不是急等着死么?”

    鸳鸯听贾母气得什么话都乱骂,忙一把捂住了贾母的嘴,哭着求道:“老祖宗,您怎么就糊涂了,这是怎么说的?”

    贾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带着惭愧哭道:“我这也是破罐破摔了,有的叫别人来杀这群混帐王八羔子,不如我先杀了他们!可展眼一看哪个不是儿孙,我能舍得下哪个?天生我就是个操碎心也没人知道的命罢……”

    老太太这里越哭越气闷,越哭越伤心,只苦了鸳鸯苦苦哀求了半日才好了些。

    此时屋里折腾罢了,宁国府的哭灵声兀自悠扬未绝。贾母一听更是满脸怒容,登时便瞪眼道:“丫头,你去告诉西府里那帮子畜牲,从今日开始,不许叫我听见有人哭,若是再听见一并都打死!再和他们说,我如今在屋子里正倒气呢,眼看就死了,留点子力气哭我是正经!我就不信我哪里比不得秦可卿!”

    鸳鸯一听之下忙悄悄就去了宁国府,找到了凤姐儿悄悄把贾母发火流泪的事情一说,凤姐儿当即便吓了一跳,忙问道:“当真,老人家当真生气了,不许叫哭秦氏?”

    鸳鸯忙低声道:“是,老太太说了,她秦可卿算个什么东西,不许叫再这么大张旗鼓地哭她。”

    王熙凤听了半天也不言语,低头思虑了半晌才安慰道:“好,我知道了,姐姐你快回去瞧着老太太去。这几日两边儿都忙,可不敢叫老太太那里再出了什么纰漏。”

    鸳鸯听了这才扭头回去。待走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瞧了瞧:只见触目所及漫府皆是一片雪白。不知道的当真是以为府里死了多要紧的人物一样。这贾珍想起来也当真可恨,为了一己孽情,简直是至全府命运前途于不顾!

    如此想来,这秦可卿也当真算得上是祸害贾府的大罪人之一了。

    鸳鸯心里这样想着,扭头再也不愿对看一眼,连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这转身去了没多久,王熙凤便在屋子里沉吟了良久,这才找贾珍商量出丧事宜。

    原来贾珍想的是要多停灵几日,但如今连贾母都怒了,凤姐儿也不敢太过卖弄,只得劝贾珍道:“珍大哥,一则秦氏妹子年纪到底不大,停灵太久不大合适。二则,如今东府里也忙着盖园子呢,实则是离不开我。再则,老太太那里我没功夫伺候,时间长了怕老太太有个好歹,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贾珍一听便叫道:“好妹妹,你当初好歹是答应了我来,如今可不能把我闪在半路上,我这里不是找阴阳司的算了,须得停灵四十九日,这才区区几日,怎地能行?即便你不看我的面子,就死了的面子你也看看吧,生前你们俩是何等的好来?”

    王熙凤听了登时头大:贾珍这里恣意要奢华浪费,贾母那里却又发了脾气,叫她这个办事儿的夹在中间可怎么办才好?

第三百九十七章 惊魂宁国府

    狂浪了半辈子的贾珍,如今对儿媳妇却是动了真情,也不知把全府的身家性命置之何处,一门心思就是要为秦可卿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根本不听王熙凤的劝阻,更是不顾贾母是否为之气恼。

    王熙凤一见这位情痴珍大哥发起了牛脾气,再看他如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风吹吹就能倒,也真害怕再叫他憋着这股子情义发泄不出,恐怕真要郁郁而终,当下也不忍心再多劝,只得点头垂泪道:“大哥,你这番情意果真是感天动地。那死了的我不知她在天之灵是否能知晓,我这活着的总是明白了的。说句不能让旁人听去的话,妹子我心里也真羡慕我那死去的妹妹能碰上你这么一个多情多义的……”

    王熙凤一番话没说完呢,贾珍这里早就撑不住了。原来他对秦氏这一腔真情,虽说是畸恋,与世俗所不容,但也的确是发自一腔真情。自觉唯有天地日月可鉴了。只可惜从未听得有人赞叹过,如今王熙凤当面称赞,却是第一次。

    因此,这贾珍当下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拉着王熙凤的袖子便大哭道:“好妹妹,这天底下懂我心思的原来只有你一人,也不枉她生前和你那样好了……”

    王熙凤倒被贾珍弄得也跟着哭了一场,这才忙收泪劝道:“珍大哥,好歹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身子骨也尽收着些个。怕是我那没福的妹妹在天上也魂魄不宁呢……”

    话音未落,耳听得外头就传来轰隆隆一阵闷雷,声音沉闷悠长,把屋子里两个伤心人倒都吓了一跳。王熙凤白着一张脸就颤声儿叫道:“好好的,这大冬天的,哪里还能见有打雷的?”

    贾珍也是惊得非同小口,一张瘦脸更是白得发青,只见他哆嗦着说道:“莫不是她当真知道我对她一番真情?这是在天上回应我了不成?”

    王熙凤嘴里想说胡说八道,放你娘的什么屁,秦可卿算什么东西就能有这么大个动静儿……等语,但一见贾珍痴情得可怜,也就没敢说话。

    二人静悄悄立在屋子里听了半晌,直至屋外再无其它动静了,王熙凤这才颤颤巍巍回道:“或许是你珍大哥这一番真情感天动地了。”

    贾珍却也不再说话,低头又开始抹眼泪了。

    王熙凤见状知道劝也无用,他就愿意为情寻死那也由得他去了,自己不好再多插手此事,生怕陷得太深要遭天谴,因此便强笑道:“珍大哥,我先回去了,那边儿还有一大摊子事儿等我呢。老太太见外因为你这里的事儿误了那边儿好多事儿,如今正生我的气呢。我先去了……”

    说罢,也不管贾珍如何致谢又是如何百般说要代她请罪的话,忙离了这个疯子,扭头就走。

    她闪身才出了门,冷不防就被冻得一个哆嗦,不由抱紧了双臂,原来外头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好大的风。再抬头看看天地间一片迷蒙,虽说还在正当午的时分,却早不见了一丝阳光,唯有寒风吹得漫天的白幡乱飞,数不尽的纸钱都凑成了一股一股,在天地间四处翻滚……

    眼前这哪里还有半分人间气息,分明就是酆都城黄泉路上的鬼景!

    王熙凤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骨头都要被阵阵阴风吹酥了。吓得她要叫不敢叫,只得哆哆嗦嗦默念道:“秦可卿,不是我害死的你,你该找谁找谁去!况且为了你的身后事儿,我尽心尽力,还得老祖宗都对我气恼了,我这劳心劳力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千万别害我……”

    偏偏此刻她身边的小丫头子又才不久被她打发去荣国府里吩咐事情去了,她如今一个人被裹在这白茫茫的怪风之中,就想抓个人也抓不住。眼见风声越大,白幡、白幔、纸钱……这些个阴司才有的物事被风越巻越多,密密麻麻,身前身后到处都是,她越发连个出路退路都找不到了。

    有些个纸钱更是被风卷着直往她身上扑……

    四野似乎皆是厉鬼啼哭之声……

    王熙凤越发害怕了,不由得放声尖叫:“秦可卿,你生前死后我都待你不薄,你不可如此对我……”

    一句话未说完,眼前就见一只纤纤玉手剥开重重白幡直对着她胸口便伸了过来。

    王熙凤骇极,一丝儿声音也叫不出了,空张着嘴,两眼瞪得多大望着眼前,却见纸钱四散,露出一个极美貌的女子来。那女子满脸惊讶地盯着她问道:“二奶奶,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这才瞧清,原来着闪身出来的不是什么秦可卿,竟然是平儿。

    她这才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不肯说自己被吓着了,只是咬牙强笑道:“死丫头,你怎么来了,我好端端地又能怎样?”

    却见平儿一步跨过来扶住了她,回道:“奶奶你今天走得急,也没穿厚衣裳。我瞧见变天了,怕是一会子要下大雪,这不是赶紧给奶奶你送下雪穿的衣裳来了?”

    说着平儿果真就从身后取下个包袱,抖搂出一件儿大毛氅来给她披上,忙又替她戴好帽子,系紧了带子。

    王熙凤浑身登时一暖,这才更觉舒服了些,当下便微微一笑,点头赞道:“好丫头,平日里我果真没白疼你,要紧的时候还是你能想着我惦念着我些个,别的人是一个靠不住。孩子不用提了,还小呢,就汉子也不知死哪儿去啦……”

    如此一说,王熙凤登时觉得心酸,忍不住眼眶就红了。

    平儿一见她这形容就知道她方才定然是被吓着了,不然怎会如此。当下便笑道:“奶奶少哄我,我是奶奶的丫头,惦记你不是我的本分?你少拿这样儿出来,好像我平日对你就有多不上心似的……”

    王熙凤话一出口可也有些个后悔,见平儿不买账,她登时便笑骂道:“呸,扯你娘的臊,老娘平日待你如何来,什么时候还骗过你不成?”

    平儿见她这样,忍不住抿嘴一笑,轻轻掐了掐她的脸笑道:“好二奶奶,你平日对奴家甚好呢。奴家都记在心里,就死一百次也不能忘的。”

    王熙凤不防平儿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此时对死活二字甚是害怕,忙“啐”了一口,笑道:“快走吧,看一会子下大雪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同是伤心人

    平儿扶着王熙凤一路往回走,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大雪就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再走没几步,却见雪越发大了,竟然如同一片片鹅毛在天空乱舞。

    平儿扶紧了王熙凤小心翼翼一面走一面便说道:“我就说今日有雪,可没料到这雪就能下得这么猛的。”

    王熙凤点头道:“可不是说,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瑞雪兆丰年,明年收成一定不错。”

    二人说着话越发走得小心,好容易将将出了宁国府的大门,那雪更大了。虽不见有风,天地间却只剩下一片片扯棉絮似的大雪,片片大雪沾在一起,把人眼皮子都压得睁不开了。荣宁二府相距如此之近,居然也能不辩方向。

    王熙凤强睁着眼睛,勉强摸索着往前走,前头依稀能瞧见荣国府的大门,再往后看却早就瞧不见宁国府在何处了。

    王熙凤不由得心里又惊又怕,嘴上却只道:“说也怪了,怎地就下这么大的雪了?”

    平儿在一旁便接口道:“都说是窦娥冤六月雪,如今也没见谁是冤死的,怎么就下这么大一场雪?”

    王熙凤心里有鬼,听了平儿这一句话,登时便呵斥道:“死丫头,少信口混说,这好好地,哪儿来的冤死的?”

    平儿心里冷笑,嘴里也不敢再提,当下只管扶着凤奶奶,一手摸索着推开了荣国府的大门。

    说来也怪,这一进了荣国府,雪虽说还是那样大,可眼前却是一片清明,景物清晰可见。王熙凤心里更是起疑,嘴上却更不肯说破。

    谁知才一开门就见几个丫鬟婆子拿着伞正要出门去呢,一见她二人进来,众人都欢然叫道:“正要出门去接奶奶呢,可巧奶奶竟然回来了。”

    王熙凤本有心要骂众人一顿出火,可一想到方才的情景,竟然吓得不敢口出恶言,只笑了笑道:“你们若是真心的还罢了,若是看着我们回来了才装样儿,看我回头怎么和你们算账!”

    众人忙笑道:“奶奶明查,可有装得这么齐全的么,奶奶看我们不是早就拿好了东西?”

    王熙凤依言瞧了瞧众人手里,果然见众人果然是拿着好几把油脂伞,还有拿斗笠的。她当下便笑道:“好,算你们有心,等回去了就赏你们钱。今日下大雪,四处也无事,等晚间了再赏你们好酒好菜,叫你们好好挺尸去!”

    众人听了更是高兴,当即一拥而上,打伞的打伞,拿衣裳的拿衣裳,簇拥着主仆二人回去了。

    却说等王熙凤回去了,也来不及收拾,忙先去了老太太屋里。此时老太太屋子里早就簇拥了一众小姐在听老太太说故事。

    原来自从贾琮给众人说故事开始,贾府里居然又多了个娱乐项目:众人都轮流出个题目来编故事,看谁编得又曲折又好听。

    这些个小姐们有多大见识,自然编不出个什么来。唯有贾母她老人家见多识广,且这一辈子又不知见过、听过多少传奇人物故事,因此唯有她老人家的故事编得既动听又吸引人,有些甚至比贾琮讲的还有趣。

    众小姐这下子可都听得入了迷,成天一没事儿就央求老人家给讲一段儿听听。贾母自然求之不得,也是乐此不疲。

    此时众人听得正好呢,偏偏王熙凤就来了。

    众人一扭头见是王熙凤来了,忙都起身问了个好,忙又转过头缠老太太说故事听。

    若放在往日,老太太自然兴致勃勃,可今日她心里有事儿,当下便笑道:“我可不讲了。你们嫂子来了,她肚子里的故事更多呢,你们叫她讲!”

    众人听了都笑道:“二嫂子自然比我们编的要好一百倍,可她和老祖宗比可还差得远呢,不听她的。”

    王熙凤也知贾母必定有事儿,忙也笑道:“可不是,要不是怕老祖宗乏了,我必定也要老祖宗再讲个一天一夜!”

    众人听了这话,再看二人脸色似乎不对,登时也都明白其意,当下又都厮混了一刻便散去了。

    不多时,屋子里便只剩下王熙凤一个。她规规矩矩站在贾母身边,悄然笑道:“老祖宗留我有事儿吧?”

    贾母原本满心的怒火,但此时一看王熙凤一身疲惫,再想她以一己之力周转两府之事实在极难。况且,若不是贾府男人无能,又怎能使她疲惫如此。

    想到这里,贾母又是灰心,又是伤心,当下把一腔怨气都化成了疼惜,忙一把拉着王熙凤靠在自己身边儿坐下,不住在她身上摩挲道:“好孩子,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些个,不冷么?多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王熙凤一眼见到贾母眼中的疼惜,早就红了眼眶,忙就笑道:“老祖宗放心,我穿的厚着呢。不过是老祖宗这屋子里太热,将将才脱了。老祖宗你别光顾着我,你老人家可好?这些日子我顾不上多疼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可曾好好吃喝了没有,睡觉好不好,炭还够不够烧,记着叫她们夜里多起来几回给添炭火……”

    她一语未闭,贾母这里早就滚下泪珠儿来,她一把搂住王熙凤便哭道:“你这孩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生生的是要叫我心疼死!你就不能少操点儿旁的心,留点儿心多疼疼自己可比什么不好……”

    贾母话未说完,王熙凤也早就撑不住哭了起来。

    二个女人,一老一少,同样的精明强干,同样的志高心强,这一哭便收不住了。直哭得二人泪流不绝,到后来还是王熙凤怕贾母年岁大了身子顶不住,强撑着满腹委屈,哽咽道:“老祖宗,快别哭了,叫人听见笑话,我怎么听着像是咱们两个人躲起来自夸自赞的意思?”

    贾母被她这一席话逗得禁不住又笑了,忙一把推开她,一面擦泪一面笑骂道:“呸,给脸不要脸的,谁夸你了,要夸也是夸我自己呢!”

    鸳鸯早就在一边儿急了,此时见贾母不哭了,忙就扑过来帮着擦眼泪,一面擦一面笑道:“老太太,我听着是夸二奶奶呢,既然她占了便宜不卖乖,咱们也就不夸她了。乖,咱们不哭了,可好?”

第三百九十九章 妆扮

    王熙凤即便有再多的不是,即便她再贪婪、自私、生性凉薄、不识大体,可她也是一心为了贾府拼死拼活,勤勤恳恳矜矜业业,对自己又真的是心疼,贾母还能说什么?

    要怪只能怪自己不会生又不会养儿子,就生养出一大群的窝囊废儿孙来,这才不得不把这么大一个家业都交到王熙凤的手里,家里家外都靠她一个人操持。

    因此,老人家此时此刻除了和王熙凤抱头痛哭,还能做些个什么?

    老太太恨自己也恨过了,骂自己也骂过了,除了另外扶持一匹黑马出来,她着实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来弥补当前。

    不过,老人家有一个好处:凡事提的起放得下,绝不会为无能为力的事情多愁苦。

    因此,一番痛哭流涕之后,她老人家的心肠倒好过了许多,胸襟也为之一爽。再看坐在身边的孙子媳妇儿王熙凤一脸的面黄肌瘦,知道她这些日子的确是不少辛苦。刚想要开口劝她莫管宁国府的事情,但转念间又想到:

    自己就连荣国府的事儿还管不明白呢,何苦又为旁人家的事情操心?

    虽说宁荣二府同气连枝,但到了贾珍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血缘渐行渐远。人家正经的主子贾敬都能放任自流,躲到一边儿去修仙修道去了,自己又何必多事儿呢?

    万一到时候人家真的修成了正果,自己却被他家的烦心事儿气死,那可当真要惹得世人嘲笑了。

    再说秦可卿,人家和贾珍如何如何,对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而言更是扯淡至极了。

    秦可卿想爱哪个就爱哪个,想勾搭哪个就勾搭哪个,总是没有勾搭她老公,与她何干呢?

    再则,就她老公当年的就干干净净来?那小老婆不也是一堆?不也是为绝色的嫂嫂儿媳妇差点儿丢了魂?

    想当年她还年轻气盛呢,都能视男女私情为狗屁,如今老了老了,怎么反倒看不惯旁人,还是他孙子重孙子辈的艳情了?

    还是说正因为她老了,老得没事儿可干了,这才又开始在意起这些个蝇营狗苟的屁事儿起来?叫她最瞧不惯这个秦氏的,无非就是因为她勾搭了她的亲孙子贾宝玉。

    可就这事儿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反之亦然,臭肉引来的都是苍蝇!

    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况且世人不都是皆如此么?

    如此一想,老太君顿时豁然开朗,心胸中登时就是一团艳阳照碧海,再没了一丝烦恼。

    她老人家如今倒是瞧着王熙凤可怜起来。只见这孩子黄扑扑一张小脸儿越瞧越可爱可怜。她忙扭头就叫鸳鸯:“丫头,快去把咱们府里最上好的脂粉取些过来,叫我给凤丫头抹抹脸。什么事儿这叫,这小小的年纪就生生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回头又要和我告状,嫌她男人不爱她了!这叫人怎么爱?我看着都嫌弃!”

    王熙凤听了便笑道:“我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哪儿还管它什么黄脸婆不黄脸婆呢?再则,琏二爷爱不爱我和我是不是黄脸婆也没什么干系……”

    她这一番话还没说完呢,鸳鸯果然笑眯眯就捧了一小个掐金丝珐琅彩的粉盒儿过来,别的不说,就这个放脂粉的器具就精美难言。

    王熙凤一见便惊讶道:“老祖宗,您还有这个东西呢?瞧着就是好东西,您还抹粉么?”

    贾母听了便笑骂道:“呸,我都多大岁数了,还用这个,你真当我是老妖精不成?这是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茜香国,又叫女儿国,进贡来的,宫里的老太妃送了我这么一罐子。因为太少,我谁也没给,省得都叫唤我偏心。如今可是便宜你了,来,我亲自给你打扮……”

    说着,贾母果然就亲手为凤姐儿收拾上妆。

    王熙凤这里忙着先洗了脸,这才重新坐在贾母身旁。一时鸳鸯执粉,贾母上妆。王熙凤忍不住便笑道:“我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竟然还能有今日这么大的福气,就叫贾老夫人替我打扮。这一下子莫说他贾琏爱不爱我,就是玉皇大帝爱我我都不稀罕,我只爱老太太一人的!”

    贾母听了当即便笑得不行,忙呵斥王熙凤道:“你就只管胡说,看笑得我手也抖了,一会子粉掉进眼里是小事儿,别说我把你画丑了,那罗刹鬼爱上你了可怎么办?”

    王熙凤听了便笑道:“不怕,我心里只有你老人家,任谁也只能抢走我的人,抢不走我的心!”

    贾母和鸳鸯听了更是笑个不住。

    这二人正笑闹呢,就见门帘子一动,却是平儿笑眯眯走进来了。王熙凤一眼斜见了便笑道:“老太太,您可快着点儿弄,您瞧见了没,这儿还没打扮好呢,那里催上轿子的都来了。”

    贾母和鸳鸯听了更是笑个不住。

    平儿这却是第一次见贾母给人打扮呢,不由得万分的好奇,忙就凑过来细看了几眼便夸赞道:“果真不愧是老太太,把我们奶奶这张脸画得竟然好看得认不出了。这也亏得是我们爷不在家,若是叫爷见了还以为老太太又给他新娶了一房漂亮媳妇儿呢!”

    众人听了更是欢笑不禁。贾母笑了半日,这才道:“平儿这孩子原本是个老实又嘴拙的,可跟着凤丫头也学坏了,如今这么会说话的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如今年纪老了,不再鼓捣这些花呀粉呀的了。你们可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比你们如今谁不会打扮?那时候我打扮出的样貌,就整个儿金陵城里谁不知道?都和我学着打扮呢。”

    众人听了忙都笑道:“这还有什么不相信的?还用得着问人去,就瞧老太太如今是怎么打扮收拾就知道当年老太太有多时新好看了。”

    贾母旧事重提,不由得也想起来自己当年时的风光无限来,一时间满心都是说不出的欢喜与留恋,竟然把多少日的不快一扫而空。

    王熙凤见平儿这时候能找她找到贾母房里,可见必定有要紧事情。只是此刻贾母正在兴头上,她不敢更是不愿意叫老人家扫兴,忙悄悄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平儿会意,扭身便瞅个众人不在意,悄悄出去了。

第四百章 大雪来访客

    王熙凤果然是个大忙人,每天自打一睁眼,不到夜里闭眼再闲不下来的。

    这一日虽说是正下着大雪呢,可来找她回禀事情的下人也是络绎不绝。偏偏她又去贾母跟前凑趣儿去了,众人苦候不至,都急得团团转。

    平儿催了小丫头子冒着大雪往贾母院子里去打听了多少回,都是回来说老太太和二奶奶在屋子里又是哭又是笑的不知在做什么,也没人敢进去回话。

    无奈,平儿只得先捡着最要紧的事儿,依着王熙凤平日的行事安排了下去。众人平日心里都知道这位平姑娘行事比王熙凤更加精细不说,对众人也没那么苛责,哪个对她不是心里暗服。因此众人听了她的安排都是叹服而去。

    偏平儿又不是那不知深浅的,只处置了几件十分着急要紧的事情,其余不是十分紧急的便安插众人或是夜里、或是明日再来。

    她这里好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了,往窗外一看却见方才那么大的雪竟然就小了些个,瞧瞧时辰是快该着天黑了,天色却因着到处是雪,反倒还明晃晃的。

    平儿望着院子里几个冒着大雪还在扫雪的婆子丫鬟,不由得便笑着招呼道:“这么大的雪怎么扫,你前头还没扫干净,后头落的倒比你扫的还多,这可不是瞎耽误功夫?这还是小事儿,回头若是再冻着了,一点子药倒是小事儿,人也难受不是?”

    众人听了都忙笑回道:“好姑娘,谁说不是这样儿呢。可二奶奶生平最见不得院子里有雪,等会子奶奶回来了,少不得又要骂我们躲懒是小事儿,就怕要挨骂挨打,再罚我们雪地里跪着去,那小命儿可是不保了。”

    平儿听了忍不住又暗骂起王熙凤这个怪癖来:她最见不得院子里有雪,哪怕有一片雪花儿没扫干净瞪着眼睛就要骂人,天生就是个和雪有仇的。

    听了众人这样儿说,再看众人再雪地里冻得脸儿都黢青,平儿又不由得皱眉道:“今时不同往日,今日这雪太大了些,况且奶奶又不在家,还不快先先进来烤烤火?就过一会子去扫一回她也看不出什么来。再则,等我去瞧瞧奶奶去,或许她一会子径直就去了西府里住也说不定。”

    众人听了平儿这番话,这才敢回了屋子里来烤火。一时间众人对平儿极是感念,不由得都抹泪道:“老天爷当真不开眼,姑娘你哪里都比她强出许多,依着我们,你们两个该换个各儿才对!”

    平儿听了登时便沉下脸呵斥道:“我倒是真心心疼你们,你们就给我招祸,看我往后还管不管你们的!”

    众人见平儿急了,忙都笑着刚要安慰,却听有个小丫头子低声叫道:“有人来了,看是不是奶奶回来了?”

    众人听了这一声儿登时吓破了胆,脸色大变,战战兢兢就往院子里看:

    只见漫天大雪中,三个女子,一胖一瘦,一老两少,撑了一把油脂伞,相互搀扶着,急冲冲就进了院子。

    因着雪大,也看不清进来的是谁,但却决计不是王熙凤。

    众人这才放心,有人就骂那小丫头子道:“你白长了那一对瞎窟窿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你瞧那是咱们奶奶?白吓唬人做什么,魂儿都差点儿被你给吓没了。”

    小丫头子被骂得一声儿不敢吭。众人这才扭头去看平儿,谁知平姑娘此刻居然已经冒着大雪出了屋子。众人一惊,忙也都跟了出去。

    原来平儿眼尖,一眼就瞧出进来的似乎是薛宝钗和宝钗,她忙就起身迎了出去。

    冒着这么大的雪来见二奶奶,想必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待到了院子里,透过重重雪帘,才看清来的果然就是薛氏母女带着小丫鬟莺儿。平儿忙就紧走了两步去扶宝钗和薛姨妈,一面就问:“好姨妈,妹妹,怎么这么大的雪就亲自来了,不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叫个人过来说一声就罢了,这要是滑倒了摔了可怎么好?”

    薛宝钗和姨妈见平儿只穿了一件儿贴身小袄,连伞也没打一把,这么急着便迎了出来,忙都伸手去扶住了她,含泪道:“好姑娘,快先进屋去说话,这大冷的天,我们倒是……”

    母女二人一语未必早又红了眼眶,又见屋子里呜呜泱泱一群婆子丫鬟也跟着迎出来,二人忙闭口不语了。

    平儿见状心里早就明白了八九分,忙招呼着众人把这母女二人扶进屋子里去,一面忙着给几人扑打身上的雪,一面又忙吩咐人去烧水沏茶。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平儿和这薛家主仆三人,平儿这才忙小声儿问道:“姨妈,这倒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不成?怎么这么大的雪就来了?”

    薛姨妈听问,不由得就先是老脸一红,随即便滚下泪来,唉声叹气道:“好平儿,若无大事儿,哪能这天气过来叨扰。还不又是我那不争气的祖宗,这次又惹下了天大的事儿。如今他一甩手走了,倒要把我母女二人逼死了……”

    说着,薛姨妈又是生气又是羞臊又是担忧,忍不住又低声呜咽起来。

    平儿见自己猜测得不错,忙就先劝薛姨妈道:“姨妈,就天大的事儿也有能解决的法子。姨妈您老人家先别急,横竖事情已经是出了,您先稳稳坐着喝口热茶,别急坏了您老人家,那时候事情才叫难办。我这就去叫二奶奶回来,您先坐着喝茶。”

    说罢,平儿忙又嘱咐宝钗好生劝着姨妈,她忙就披了件斗篷,打了把伞就往外走。

    宝钗忙一把拉住平儿问道:“好平儿,凤姐姐去哪儿了?”

    平儿忙回道:“不远,就在老太太屋里呢,转眼就能过来的,妹妹千万别急。”

    宝钗听了忙就嘱咐道:“这事儿可千万不敢叫老太太知道,她老人家别在跟着着急上火的……”

    平儿忙点头道:“妹妹放心,我都明白,你照顾好姨妈就好,别的不用操心。”

    宝钗心知平儿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满怀感激地瞅了她一眼,平儿却含笑冲她点点头,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安慰和心疼。

    宝钗顿时觉得心中一暖,眼泪止不住流了满脸:这世上还有人能懂她的窘迫与寒酸,却不会为此嘲笑她,这真真难得。

    她口里说的怕人家担忧,可除了她们母女自己,谁又会真的为她们担忧,不过是怕人嘲笑与看不起罢了。

第四百零一章 求人(上)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又急又大,冒着这一场叫人睁不开眼的大雪,薛宝钗和母亲两个含羞带臊来求王熙凤。

    本来她母女二人是先去求王夫人的,但王夫人此刻正不爽快呢:本来她和邢夫人动手打架就吃了好大的亏,面上瞧着倒是没什么,但内伤可就重了。

    邢夫人下了黑手!

    来瞧病的大夫细细查了一遍都是吓得直问:“夫人,您这是怎么弄的,表皮瞧着倒不大当紧,内伤却是厉害!”

    王夫人闻言几乎不曾气死,心里把邢夫人恨得无法形容,暗暗发下誓这一辈子必定要叫这个老贱人死在自己手里,且只要是她家的人,有一个弄死一个!

    她内伤难愈,人家邢夫人那边儿都满地欢蹦乱跳了,她却还是每天躺在床上恨声叫骂,下不得床。

    这是其一,其二她这几日又因为赵姨娘的事儿和贾政生闷气呢。

    王夫人可谓是外患未平内忧不断。偏这时候自己妹妹又偏偏打脸,为了侄儿薛蟠的事儿求了上来,她们王家最强有力的后盾王子腾这时候又刚刚升迁,不适宜为了这点子事情影响了前途。她如今却又早把贾家一应事务都交代给了王熙凤,因此就叫这母女二人径直来找二奶奶。

    平儿迎了二人进屋,见宝钗含羞忍辱,又见薛姨妈满眼是泪、满面尴尬,忙安顿好两人,也不忍再多问,扭头就冲出去寻王熙凤了。

    好在贾母院子距离凤姐儿院子不远,虽然风大雪大但也不算难走。可谁知平儿壮着胆子进了贾母的屋子,却见老太太正给王熙凤满脸上敷粉呢,一屋子的惊人芳香气。

    王熙凤见了平儿,知道她必有要事,可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气闷,如今好容易开怀大笑一场,她不忍心就这么撇开老太太就走的。当下也只得给平儿使了个眼色,叫她先回去等着。

    平儿机灵得很,当下就明白了凤奶奶的意思,又怕老太太起疑心,于是当即又故意说道:“我怪道说今日这么大的雪,二奶奶您好容易能趁空儿躲个懒,哪知您半日也不见回家来躺着,原来是在老太太这里躲着美呢。这样更好,且老太太这屋子比咱们屋子里既敞亮又暖和,偷着这玻璃窗户,瞧外头的雪景更美!奶奶您就安心陪老太太乐一会子,这会子总是没什么事儿,您就放心呆着,我可先回去了。”

    贾母听了平儿这么一说登时就相信了,原来在老人家心里平儿这丫头最是个老成可靠的,既然她说不忙自然是不忙了。这下子她老人家更来了性致,扭头吩咐鸳鸯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伺候伺候琏二奶奶,就当谢她往日的辛苦了。你越发把那些个胭脂唇膏什么的稀罕东西都拿出来,咱们把咱们当家奶奶打扮得更美些个。我记得我不是有一支点翠吐珠金凤钗来,越发赏了她戴倒是合适。”

    鸳鸯这些日子也难得见老太太这么高兴过,忙起身笑着就去了。平儿这里生怕宝钗母女二人等得急了,也忙就笑道:“老太太可不敢把我们奶奶收拾得太美了,到时候别一出门再被谁抢跑了,我们家琏二爷回来和您老人家要媳妇呢!”

    贾母突听平儿说话也这般有趣了,不由得更是喜悦,忙笑道:“不怕,谁叫他平日里不知道珍惜我们凤丫头呢,叫他哭去,活该!”

    平儿听了抿嘴一笑,这才急忙扭身出去了。

    不提屋子里贾母等人兴致越高,只痛快乐起来,只说平儿匆匆忙忙回了自己屋子,薛姨妈同宝钗早就急得满眼冒火了。

    二人一见平儿自己跑回来了,忙就站起身拉着她问道:“好姑娘,你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你们奶奶呢,怎地不见人?”

    平儿忙安顿两人坐下,这才把老太太屋子里的事儿说了一遍。她话说完,宝钗还没说什么,姨妈早就急得满地打转,一边走一边哭道:“如今可怎生是好啊,人家正等着拿人呢,那个畜牲也不知是躲到哪里去了,眼看外头的雪下得也不停,他一个人在外头可怎么办……”

    可怜薛姨妈此生心头唯有这个宝贝儿子,这又是头一遭碰见这样的大事,登时便急得号啕大哭起来。

    平儿和宝钗忙就拉着姨妈,平儿忙就先劝道:“好姨妈,您别急,就是拿人也没个冒这么大的雪拿人的。况且连咱们都不知道薛大爷躲哪里去了,他们就能找到?不过是吓唬人罢了,再则到底又没出人命,您尽管放心。等会子二奶奶瞅空子回来了自有办法。再则薛大爷那么机灵个人,能吃了亏?您老人家先别自己把自己吓坏了。”

    薛宝钗也跟着劝道:“母亲,平儿姐姐说的都对。再则,就我哥哥那样儿的,太不知深浅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再也不是从前了。他还尽管这样闹,往后可怎么得了?即便他当真被人抓了牢里去,就叫他在里头吃几日苦头也是好的,看他往后还敢不敢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了?!”

    薛姨妈此生着急得恨不得一头碰死,突然听宝钗这么一说,登时就忍不住心里的急火,当下也没多想,开口便说宝钗道:“好女儿,你怎地能这样红口白牙地就咒你哥哥?娘知道你心里对娘不忿,嫌娘多疼了哥哥,可娘也是没办法啊,你哥哥他自幼身体才智都不如你,娘要是再不多疼他些个,他可怎么活?再则,你哥哥到底是个男孩子,是咱们薛家的独苗,娘怎么敢叫他出事儿?好女儿,娘知道你心里一直不舒服,可如今这是什么时候,你还只管在那里怪娘么……”

    原本薛宝钗说的都是正理,况且她如今心里只有比她娘更着急,哪儿有一丁点儿嫌母亲偏心的意思?

    可谁知母亲一开口就是这样一番话说出来,且又是当着外人的面儿,叫人听了倒真以为薛宝钗是有多不知大体、多不知孝顺寡母,心疼兄长一样。因此,可怜的宝钗登时被母亲数落得满脸通红,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偏偏又害怕母亲见了更加烦心,一时也只能强忍心酸。

第四百零二章 求人(下)

    薛姨妈关心则乱,何止是乱,简直就是疯了一样,一出口便伤了女儿。

    可怜宝钗心酸无限,却又怕自己再多说更要惹得母亲烦心,因此只能强忍着不吭气,扶着母亲低声安慰。

    平儿在一旁瞧得一清二楚,见宝钗如此尴尬为难,忙就上前亲自替薛姨妈擦泪捶胸,一面又低声安慰道:“姨妈,您好好想想,他们吓唬姨妈呢,薛大爷保准没什么事儿!”

    薛姨妈一听此话登时满心欢喜起来,忙就抬头问道:“好姑娘,你这话怎么说?”

    平儿见这话当真一说奏效,只得顺口往下扯道:“姨妈,您仔细想想看,若是薛大爷当真犯下了什么大罪,官府能不来拿人?光是这么咋呼有什么意思?如今咱们府里可是一片平静,没见有什么人来抓人,可见这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吓唬咱们的,姨妈千万别当真!”

    原来薛姨妈今日听外头小厮进来说官府要抓薛蟠,可薛蟠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这一听之下顿时就着了急,也没顾得上多想就急急忙忙来求人了。如今听平儿这么一说,再想想的确有几分道理,不由得也就放下了几分心。

    平儿见薛姨妈好些了,忙又趁势劝道:“再则,咱们宁国府那边儿正好有事儿呢,每日来来往往的不都是当朝权贵?哪个不知道贵府和咱们贾府是一回子事情?如今连四王都给咱们天大的面子呢,更何况是别人,谁就这么傻,在这个当儿来抓人?”

    薛姨妈听得平儿说的满是道理,再则她也巴不得薛蟠没事儿呢,因此竟然也就信了,当下便止住了啼哭。

    平儿见薛姨妈不哭不闹了,这才笑道:“好姨妈,这才对了,您老人家稳稳坐着就是,好好先喝杯热茶,暖暖身上,等二奶奶回来了咱们再做道理。”

    说罢,平儿忙又叫丫头子送上新滚好的开水,亲手给姨妈泡上了新茶,又和宝钗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薛姨妈身后,帮她老人家捶背。地上小丫头子们又送进两个新炭盆儿来,一时就把屋子里烤得温暖如春。

    薛姨妈喝了热茶,面前又被炭盆烤得通体舒泰,身后又有人给捶着背,她这时满心才放松下来,觉得舒服了不少。

    薛宝钗在身后看着平儿满眼都是感激,不由得便哽咽道:“好平姐姐,真是多亏了有你,不然我们母女两个还不知怎样焦急呢……”

    平儿偷偷指了指薛姨妈,忙又给宝钗递了个眼色,这才抿嘴一笑,柔声道:“姑娘这话说得就太远了些,可见没拿我当自己人看。”

    宝钗一听忙含泪道:“我一心拿姐姐当亲姐姐呢。”

    平儿听了她这番话,再抬头看看宝钗一双含泪的大眼,不由满心心疼,伸手轻轻掐了掐宝钗的脸庞,柔声又道:“既然那我当自己人,还这么客气做甚么?”

    宝钗闻言,心中无限感激,只是一时又说不出来,不由得又洒了许多眼泪下来。她害怕母亲见了伤心难过,忙又扭头擦了,其情真情苦,叫平儿见了也是心疼不已。

    三人正在屋子里说话,猛然就听外头有小丫头子一声尖叫:“二奶奶,二奶奶回来了!”

    这一嗓子才喊出来,薛姨妈立时便站起了身要往外去迎,薛宝钗也是慌慌张张擦了一把泪就要去扶。平儿见了忙就道:“姨妈,宝钗妹妹,你们快坐着,我去就行。”

    一面说着,平儿也顾不得穿衣服,只穿着贴身的小袄就往外头跑。其余一众婆子丫鬟早就被方才那一声“二奶奶回来了”吓破了胆,早就蜂拥而出去迎接了。

    一时间只见无声黑压压的人头乱攒,却不闻一丝儿声响,大家你推我挤、前呼后拥地去迎接王熙凤回巢,生怕去晚了就要挨打挨骂。

    薛宝钗扶着母亲也慢慢往外走,要和众人一起去迎接。才出了里屋,就见外头大屋里的棉门帘子早就高高挑起,屋里屋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众人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都是低伏在地上迎接威风凛凛的王熙凤奶奶。

    薛姨妈被女儿宝钗扶着,也立在地上相迎。只见一片肃穆中,迎面来了一个极明艳的美人儿,极美,却又英姿勃勃,比一般的美人儿更夺人眼目。

    那美人儿一见了薛姨妈忙就合身扑过来就要下跪,口中不住说道:“原来是姨妈来了,可恨我周身是事儿,一时间就被绊住了腿,这时候才得空儿脱身,姨妈千万莫怪我……”

    薛姨妈此时哪里还经得住王熙凤这一跪,忙就一把抱住了,强笑道:“好孩子,姨妈怎不知道你忙,只是姨妈我脸皮厚,又给你找麻烦来了……”

    薛蟠的事儿又瞒不住,早就传了个阖府皆知。王熙凤一见是薛姨妈来了,早就猜了个十足十,当下便笑道:“姨妈这说的什么话,都是正经的一家人呢,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二人说着话,平儿早就上来给王熙凤换了衣裳,众人这才又坐下说话。王熙凤也不用薛姨妈再多说,当下只说道:“姨妈只管放心,薛大哥的事儿包我身上,正巧那边儿府里人来人往的,也好找人。”

    薛姨妈还未开口就见王熙凤如此大包大揽,登时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忙满脸堆笑问道:“好丫头,你就这么爽快么?”

    王熙凤听了更是笑道:“姨妈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亲亲的姑侄,薛蟠大哥就是我亲大哥,他的事儿我怎么能推脱?姨妈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帮你把大哥的事儿弄得明明白白的就是!”

    薛姨妈听了越发高兴,忙又道:“有凤丫头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回头我立刻就叫人送五千两银子过来,你先使着,不够了再找我要去。”

    王熙凤听了这话便低头略一沉吟,这才又抬头笑道:“姨妈,论理我帮大哥的忙,怎样也不该收银子的。可如今办事儿没钱打点是真办不成,我也只得厚着脸皮收下了。姨妈放心,我一定尽心帮姨妈省着些个,到时候能剩下最好,若不够,也无需再给,缺多少我补上就是……”

    薛姨妈不等她说完,忙就叫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论多少银子,就是砸锅卖铁我也得拿来给儿子买命啊,这钱怎么能用你出?”

    薛宝钗站在一旁默默无语,疼得心里直流血:五千两,家里还有几个五千两?她听说要想入宫,还需要不少银子打点铺路,可眼前这状况,她还怎么和母亲开口?

    即便是她当真开了口,母亲也没钱拿给她的……

第四百零三章 能者多劳

    王熙凤自以为贾府如今正是大红大紫,薛蟠这点子事儿再没什么难办的,于是大包大揽,当下就收了薛姨妈的五千两银子。

    世间不成文的规定,既然收了银子,那就是一定能办成事儿的。

    薛姨妈虽然肉疼银子,但和儿子安危相比,这区区五千两又算得了什么?因此,老人家直到此刻才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高高兴兴带着女儿冒雪回了梨香院。

    这里平儿见薛家母女走了,这才忙伺候王熙凤躺下。临睡前又把荣国府众人的事儿一一回了,当下又问道:“奶奶,方才有人回说剩下的炭不多了,恐怕撑不了多久。眼见天还没正经开始冷呢,今年的炭又比往年贵好些,还有好多地方并没有开始发放呢,譬如东院儿里贾琮少爷那里,今年一块儿炭也没给过呢,这可如何是好?”

    王熙凤正要合眼,一听见贾琮这两个字,当下便又睁开眼骂道:“贾琮,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烧咱们家的炭?他不是本事大么,叫他自己想辙去!今年炭少,一块儿也不给他!你也不许给他,听见没有?”

    平儿听了只得点头,复又问道:“可她们回说就旁人的恐怕也烧不了几日了,如今官中的钱都拿去盖园子了,再无多余的钱买炭了,这可怎么办?”

    王熙凤听了不免又皱眉抱怨了半天,只说是盖那什么狗屁省亲园子花费太巨,如今弄得处处缺钱。贾政这干傻子如今还是一味只图好看,再不管自己手里有没有钱的,迟早要穷死……

    平儿也是跟着叹了半天的气,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骂归骂,这该办的事儿还是要办,王熙凤算计了半天,要想好生熬到开春天气暖和,再怎样也要五千两银子的炭钱,可官中如今到处亏空,说什么也凑不出这些银子来。

    眼见贾府这些个主子们今年冬天恐怕要冻死,王熙凤头一个就要先被骂死,说不得她也只得先把薛姨妈给她的那五千两银子拿了出来先解燃眉之急。

    平儿见了忙就问:“奶奶,这不是薛大爷的救命钱?把这钱花了,可怎么救他呢?”

    王熙凤只得摇头愁苦万分道:“没法子,只能拆东墙补西墙了。我算计着办他这点子事儿怎样也用不了这许多,无论从哪里再挪出个千数两也就够了,贾府如今威风还在,拿它的名头当钱花吧。”

    平儿听了当下也是愁得不行,只抱怨道:“咱们府里这些个老爷们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自己荷包里有多少钱还不知道么,娘娘回家来还不知能不能呆一天半日呢,就花这么些钱盖这什么园子也不知做什么用!如今娘娘她老人家还不知到底能不能回来呢,咱们家倒是真的穷尽了!”

    王熙凤听了更是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主仆两个当下又胡乱抱怨了半日,眼见天也黑透了,明日一大早又要早起去西府忙去,也只得胡乱睡下了。

    第二日天还未放亮呢,王熙凤便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又催着平儿急忙洗漱了,又急忙先叫了几个心腹小厮过来,吩咐出去求人帮着办薛蟠的事儿,她这才匆匆扒了几口饭,带着平儿出门往宁国府去了。

    此时外头依旧是不见一丝儿的光亮,残月东挂。好在大雪倒是停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冰雪世界,一片清冷。

    王熙凤扶着平儿才一出门,登时就冻得一缩脖子,忍不住先打了个哆嗦。平儿忙就问道:“奶奶觉得如何,要不要再加件儿衣裳?”

    王熙凤听了便回道:“这最厚最暖和的大毛衣赏都穿上了,还穿什么呢?且现在穿这些走路都费劲,要再穿那可真就别动弹了。”

    说罢,这主仆两个这才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滑地往外走去。二人这一路走来,只听荣国府一片死寂,眼见处处皆是厚雪,竟然没有一丝生机。

    王熙凤看了不由得叹息道:“这冬天真是难熬死,什么时候天气才能暖和?”

    平儿一听忙便笑道:“这将将冬天呢,要等着暖和可还早呢。”

    王熙凤听了叹口气便不吭声儿了,只顾低头走,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只说她们二人一进了宁国府便又忙得不可开交,众人事事都依靠王熙凤拿主意呢。这位二奶奶心里虽然得意,但未免也太过疲乏,于无人时便偷偷抱怨道:“这府里的正经奶奶不知做甚么呢,咱们倒在这里瞎忙活!”

    说了这番话,王熙凤倒趁着眼前无事,带着平儿出了门,径直去看尤氏去了。

    谁想这一出门才发觉今日竟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只见金灿灿的日头当空高挂,照得满眼皆是金光流动。

    凤、平二人被这金光闪得眼睛生疼,当下站在雪地里闭了半日的眼这才敢睁开。随即又找明了道路,一径寻到了尤氏的屋子。

    二人一进屋就见尤氏才起不久,刚刚用罢了早饭,正半卧在榻上听一个女先生说书呢。眼前的炕桌上摆着各色干果并热茶。屋子里又香又暖,着实是好享受。

    王熙凤一见眼前这情景,不由得有如万箭穿心一般,说不出的凄苦与心酸,当下便强笑着骂道:“好你个尤大奶奶,你且是会乐呢,我一个外人倒是忙得蹄子都没处放,你且就一个人高乐!”

    尤氏也没想到王熙凤竟然能来,当下先是一怔,忙就先叫说书的的下去了,又忙招呼王熙凤坐下,这才陪笑道:“不这样又如何呢,一来我没奶奶的才干;二来我这身子不争气,这胃疼的毛病将养了这许多天也不见好;三来我也实在不忍心去瞧我那好媳妇……”

    王熙凤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笑骂道:“扯你娘的蛋,你比谁的才干少了?你不过就是装病躲懒,偷着享用罢了。你就是能哄得了世人,也再骗不了我的。”

    尤氏听了也不言语,只是笑着叫银蝶儿快给王熙凤倒茶,她便抬手帮王熙凤揉肩掐背,一面又笑着说道:“好二奶奶,我倒是真的病了,昨夜心口窝儿疼了一夜也不得睡的。如今一切都只能依靠二奶奶罢了,二奶奶好歹疼疼我,日后我好好孝顺你。”

    王熙凤靠在尤氏怀里,心中万分心酸,只闭眼骂道:“滚你娘的,你少说好听话,你既然想孝顺,不如此刻好好伺候我是正经。”

第四百零四章 累死活该

    尤氏原本就是个会享受的,如今趁着无事自然更是偷着高乐,把秦可卿的事儿益发都丢给了王熙凤去操劳。

    王熙凤每日不辞辛苦,却无意间撞见尤氏在屋子里安心享受,登时满心的心酸:她一天到晚挨饿受冻的,忙得足不沾地,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人家这在冬日里捂着被子、围着暖炉、喝着热茶、听着书……这才叫过得舒心!

    一时间她竟然忍不住可怜起自己来,眼眶里一阵一阵发热,眼泪止不住往外冒。

    可王熙凤生性要强,又怕被人瞧见自己这样子,说她本事不大却偏要逞强,要笑话她活该。因此,这位要强的凤姐儿索性一头扎进尤氏的怀中,闭着眼睛叫唤道:“你倒别说空话,如今我也好好舒服舒服,你给我好好揉揉头,太阳穴一蹦一蹦地疼呢!”

    尤氏见王熙凤在她怀中耍赖,低头又见她眼圈乌黑小脸儿蜡黄,一时倒也可怜起她辛苦来,当下伸手轻轻给她揉着脑袋,口中不由得便劝道:“我说凤丫头,今儿我和你说句心里话,你好歹往心里去……”

    王熙凤听了,闭着眼睛问道:“什么心里话,请说吧。”

    尤氏这里便叹了口气道:“唉……好丫头,我知道你能干,可再能干也收着些个,把替别人瞎操的那些个心好歹留一两分给自己。你要知道,你便再能干也没人夸的,都当你的应该的。自己累坏了,受罪的也是你自己,可没人心疼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虽然刺耳,却是再无虚假的大实话,登时难受异常,一时万般委屈心酸一齐涌上心头,不觉眼泪就滴了出来。她一伸手便攥了尤氏的手,哽咽道:“我的奶奶,你能和我说出这话来,可见是真心疼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可你瞧我哪儿有个躲懒的地方?就这么挣命还有人背后骂我呢……”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人回说周瑞家的来找二奶奶了。

    王熙凤听了忙就翻身坐起来,忙就低头擦了擦泪,向尤氏抱怨道:“好姐姐你瞧,这里正说着呢,这不是又来事儿了?我哪里能偷个懒?”

    尤氏也只得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能者多劳,谁叫你能干呢?”

    王熙凤也唉声叹气了一阵,这里忙着收拾利索了,这才叫周瑞家的进来回话。原来却是荣国府里老太太见今日天好,更喜雪景怡人,因此要带一众少爷小姐们烤肉吃,却不知那些个烤肉用的东西在哪儿。

    王熙凤听了心里更是含酸,面上却只能笑赞道:“老太太还是这么喜欢热闹,你先回去,等我好好想想那些个东西放在哪儿了,一会儿我就回去找了亲自给送去。只是一定告诉老太太,记得给我留两块肉。”

    周瑞家的听了便笑着领命而去。

    眼见周瑞家的出去了,王熙凤这才对尤氏苦笑道:“听见了么,都是些爱热闹、会热闹的富贵闲人,就我一个苦命的人操劳受苦罢了。”

    尤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又重新把王熙凤搂入怀中,笑道:“乖女儿,别难过,这不是还有我疼你呢。等我再给你好好揉一揉脑袋,然后你再去忙,可好?”

    王熙凤果然又闭眼睛,任尤氏给她揉了半日,这才觉得果真满身舒畅,心里虽还想着要再多躺一会子再去,奈何外头实在是太多的事儿要忙,只得懒洋洋起身,嘴里说道:“好了,这可真该去了,说到底我就是个忙碌命罢了。别的不说,你们府里的事儿,本该你操劳去,可如今却是我在挣命,你却躺着喝茶,去哪里说理去?”

    尤氏听了便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叫你比我能干呢,再则我们家大爷又只信你不信我的。我倒是想插手呢,可惜人家不许,我的心也就冷了。”

    王熙凤听她这样说,登时便瞅着尤氏冷笑道:“扯你娘的蛋,你比我差到哪儿去了?不过是你惯会藏拙守愚,在人跟前装笨罢了,实则你才是那个最聪明的!你若是再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当真撂挑子不干了,咱们一拍两散,你也别再想着能躲懒!”

    尤氏听了便忙笑道:“好二奶奶,天下就你聪明呢。我知道你辛苦,我领你这个情!只是秦可卿的事儿我实在提不起心思来管。这次算我欠你个大人情,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儿了,我也一定帮你,可好?”

    王熙凤听了更是冷笑不迭,哼了一声说道:“我有什么事儿是自己按不住的,还非用得上你?你若是当真感激我,日后多帮我揉几回头就什么也有了。”

    尤氏听了便笑道:“这样更好了,往后你累了就往我这里来,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只是这样我可就占了大便宜了。”

    王熙凤听了这才笑道:“好,那你等着,我日日都来,你一日也别想着能闲的。”

    嘴里说着话,旁边儿平儿、银蝶儿并尤氏三个早就一齐动手帮着她穿好了衣裳、戴好了围兜。王熙凤这才扶着平儿一步三摇地去了。

    这里银蝶儿眼见她们去得远了,这才小声儿问尤氏道:“奶奶,二奶奶不会当真撂挑子不干了吧,那咱们可怎么办?”

    尤氏听了便冷笑道:“你信她呢,她巴不得把天下的事儿都揽到自己头上,好叫众人夸她能干呢,最是个爱慕虚名儿的痴傻之人,就累死了也是白死,不值得心疼的。”

    银蝶儿听了这才放心,却禁不住笑道:“奶奶,你说她这么聪明个人,怎么就看不透这些个虚名儿,有什么意思,自己保养好不比什么都强?”

    尤氏这时早就又重新半卧于榻上,身上又盖好了厚厚一条锦被,身下是整张的狼皮褥子,暖和舒服异常。听银蝶儿这么一说,尤氏半眯着眼睛,“嗤”儿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她生平第一爱钱,第二爱名儿,这都是天生胎里带来的,这辈子再别想着能改的,就是为此累死也再无怨无悔的,叫她累去,咱们好好歇着不好么?”

    银蝶儿一面给尤氏端过一盏温热的茶,又从碟子里捡了一小块点心一并奉上,一面便笑道:“奶奶说的极是。况且这位二奶奶也没安什么好心眼子,听说一直和众人抱怨,嫌奶奶没才能,把府里管得一团糊涂。既然她说奶奶不行,就她行,那就累死也是活该,呸!二傻子!”

    尤氏听了笑嘻嘻不作一声儿,但瞧她这样子恐怕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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