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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求救(上)

    宝钗随着迎春探春姐妹二人一路走去,不一时就到了探春住的屋子里。待书忙就掀开帘子请众人进屋,一面又忙叫翠墨:“翠墨,姑娘们过来了,还不快倒茶来?”

    待书话音未落,就见里屋转出一个身形窈窕的小丫鬟,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一见人未语先笑,最是个伶俐可人的小丫头。

    那丫鬟见了众人进来,忙就伺候着众人坐下,一转身边跑出去拎热水去了,行动极是灵巧。

    迎春来探春这里也多了,因此处处熟悉,只顾坐下就低头垂泪,大丫鬟司棋在一旁忙低声不住劝慰。宝钗这却是第一次来探春房里,但她如今心里烦乱,自然没有仔细瞅她屋子里是如何摆设,大概只觉得屋子里甚是宽敞,靠窗户底下摆了好大一张桌子,上头的笔架上插了无数毛笔,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有如树林一般,桌子上似乎还摊着一张白纸,上头有未写完的字,也不知究竟写得是什么。

    宝钗无心再看,再有迎春在一旁不住啼哭,搅得她也是心烦意乱,恨不得自己也痛哭一场才能稍减心中的烦闷。

    她正低头皱眉坐着呢,就听探春劝道:“二姐姐,你只管一直哭些个什么,你这样哭难不成就能把二老爷哭回来,叫他回心转意不成?如今咱们好容易坐到一处,为的是商量正经事儿,看如何能帮琮兄弟逃过这一劫,你只管哭有什么用,倒是耽误了正经事儿!”

    迎春一听忙就收了眼泪抬头哽咽道:“我是个没主意的,一想到二老爷要害琮儿,我更是慌得要死,更想不出什么主意来了,好妹妹,你平日最是个足智多谋的,不如你就想个好法子出来,不论你怎么说我照做就是。”

    宝钗听了也忙附和道:“是,二姐姐说得不错。三妹妹,你只管想个好法子出来帮琮兄弟,我们一定照做就是了。”

    探春听她二人如此一说,当下便皱着两道英眉,在房里踱来踱去,一行走一行说道:“如今老爷那里再求也没什么指望了,他发狠要置琮儿于死地呢。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外头咱们又并不认识一人可以帮忙的,就有钱也没地方使去。我瞧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去求老太太去,她老人家面子大得很,结交下的贵人又多,咱们除了去求老太太再也没其它法子了。”

    迎春和宝钗听了也忙都点头不迭。宝钗又忙说道:“就是老太太肯帮着琮儿去求人去,可也不能两手空空地去,我家里如今虽然不大富裕了,可几千两银子还是拿得出的,若是不够,那我就再凑凑,无论多少钱,只要能保琮儿无事便好。”

    迎春和探春一听宝钗这样说,登时都是大为吃惊,她二人再想不到宝钗为了贾琮居然如此舍得。如今薛家的境况她姐妹二人虽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个大概。听说前几日为了救薛蟠,她家为了凑万数两银子,差点儿把家当全部变卖了。谁知如今为了贾琮也肯?

    探春虽吃惊但还没多想,迎春因和贾琮亲密异常,一听宝钗肯如此,当下再忍不住,忙一把拉了宝钗便哭道:“好宝钗,你为了琮儿居然如此舍得,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就变牛做马也报答你的恩情!”

    宝钗听了忙握住迎春的手劝道:“好姐姐,你快休要如此说,琮儿和我亲兄弟一样的。更何况他刚刚才救了我哥哥出来,如今我不过是还恩罢了,姐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探春在一旁见她二人又要相对流泪感慨,忙就打断道:“咱们都是为了琮儿,也别说那些个见外的话。如今还是赶紧去办正事儿要紧,等求的老太太应允救人了,咱们回来多少话也有功夫说的。”

    宝钗一听忙就起身擦泪道:“正是,三妹妹说的有理,咱们还是快去求老太太救人要紧,这些个话再说一万句也没什么用。”

    迎春听说也忙擦了眼泪跟着站起来,随着宝、探二人就往外走。

    恰巧这时候翠墨拎了滚水回来,见众人又急匆匆往外走,忙就问道:“几位小姐怎地要走,不喝杯茶再说么?”

    待书忙就扭头说道:“这里正忙着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你先把水放那里吧,一会子回来再喝。”

    翠墨听了忙答应了一声,放下水就掀帘子送几人出去。

    探春自幼被贾母接到身边抚养,和迎春惜春二人一起都住在贾母院子后头的一所小院儿之中,距离贾母不过数尺之遥,因此三人没走几步就到了。

    此刻旭日东升,照得贾母院子里一片亮堂堂的。这姐妹三个先不敢就进屋,俱在门外偷偷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依稀似乎是听见有人说笑的声音,知道贾母已经起床了,这才忙高声叫道:“祖母起来了么,我们来给祖母问安来了。”

    话闭,就听里头有人笑道:“早就起来了。几位小姐快进来吧。”

    话语中,就见门帘子一动,却是翡翠笑嘻嘻掀开了门帘子请几人进去。

    迎春、探春和宝钗忙和翡翠点头说笑了两句,这才抬脚进了屋。三人将一进来,便见贾母正坐在屋子当中笑眯眯瞧着三人。老人家左首坐的是宝玉,正和老太太不知大说大笑什么,哄得她老人家甚是开心。右首坐的却是黛玉,黛玉见三人进来忙就起身相迎。

    迎春和探春只顾往里走,并不太在意,宝钗却是偷偷细瞧黛玉,只见黛玉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似乎有无限忧愁,见她三人来了,一张绝美的小脸儿虽绷得不那么紧了,却也看得出是强颜欢笑。

    宝钗一见了她这样子,心里这才暗暗想到:这才是了,琮儿对你那样好,若是你此刻和宝玉一样大说大笑的,那可真叫人寒心了,也不配琮儿对你的好了。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呢,前头迎春和探春早就屈膝弯腰和老太太见礼了。宝钗忙也跟着就蹲下去和贾母问安。

    贾母见了她三人居然一起来了,忙便笑问道:“你们三个倒是稀罕,今日怎地就一起过来了,倒像是我下了帖子请过来似的。”

    宝玉那里一见宝钗来了,忙就起身笑嘻嘻问了好,笑道:“宝姐姐,我这里正给老太太讲笑话呢,你要不要听?”

第四百三十六章 求救(中)

    宝钗随迎春、探春两姐妹一起来求贾母,进门却见宝玉、黛玉二人都在贾母房中呢。

    当下众人相见,迎、探、宝钗三人给贾母问了安,宝玉忙就跳起来笑道:“宝姐姐,你今日难得有空儿,快来,我正给老太太讲笑话儿呢,老太太听了直说好,林妹妹听了却不笑,你快帮我听听看,这个笑话儿到底好笑不好笑?”

    宝钗听宝玉这么一说,怒气顿生:如今你们府里都闹成什么样儿了,你还有心思讲什么笑话儿,你是不是脑袋叫驴给踢了?!

    况且,你就再讲一百一千一万个笑话儿,能顶得上琮儿讲的?

    不过是自不量力,班门弄斧罢了。

    老太太何止说你的笑话好,你就放个屁她老人家也说香呢吧?

    宝钗越想越怒,越瞧宝玉越觉得他面目可憎,简直和贾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她心里本来有火,猛然间又想起前两日求宝玉去给哥哥说情,宝玉却置之不理的事情来,当下更是怒火中烧,一眼也不想再看他的。

    在宝钗此时看来,贾宝玉真真和贾政是一样的迂腐可笑,冷酷无情。这种人,宝钗只觉看一眼都是倍受侮辱,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讲什么狗屁笑话?

    宝钗虽然憎恶宝玉,可奈何贾母偏偏拿这窝囊玩意儿当做心头宝,宝钗又怎么敢得罪?因此她也只能强笑道:“原来宝兄弟如此好的才情,还会讲笑话,那就快说来听听,我瞧好笑不好笑?”

    宝玉听宝钗如此一说登时更加得意,忙就眉飞色舞讲起来。宝钗心里有事儿,哪儿有心思听他的?因此只眼见宝玉手舞足蹈,心里只觉烦乱不堪,竟然一个字也没听见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宝玉这里讲完了,忙就凑到宝钗近前笑问道:“宝姐姐,如何,你听好笑不好笑?”

    宝钗见他突然凑近倒吓了一跳,忙就往回一躲,忙就回道:“好笑,很是好笑。”

    说罢,忙就扭转身去问迎春和探春道:“二姐姐、三妹妹,你们听着可好笑么?”

    迎春和探春也是满腹心事,谁可有空儿听他究竟说了什么,当下也只得强笑道:“很是好笑。”

    说罢,两人便把头扭到一旁,看着窗外默不作声了。

    贾母冷眼瞧见三人这副模样,心里登时一片清明,猜到这三个丫头必定是为了贾琮的事儿来的,当下便笑问道:“你们三个小鬼头,今日怎么如此勤谨,这么一大早就凑在一起了?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么,快说来听听。”

    老太太一发话,宝钗和探春还未开口,迎春早就忍不住,眼泪汪汪地瞧着贾母央求道:“祖母,你老人家最是慈爱的,我求祖母快救救我弟弟吧!”

    她话音刚落,探春和宝钗也忙央求道:“正是,人家都是家和万事兴,又说家丑不可外扬,无论琮儿做错了什么事儿,咱们就关起门来自行惩罚就是了,何苦要闹到外面去,叫人家笑话……”

    贾母听了她三人这一番话,正要开口说话,谁知宝玉却忙就插嘴道:“你们说的可是贾琮么,他目无尊长,全然不知礼仪,竟然连我父亲也敢打,像他这样的忤逆之徒,姐姐们又何必为他求情呢?”

    宝玉这一番话说出口,迎春等三人登时都不吭气了,就连黛玉也是眉头紧皱,万般厌恶地瞧了宝玉一眼也低头不语了。

    一时间屋子里再无半点声息。宝玉撇这嘴,气鼓鼓瞧着几人,她几人却都眼巴巴望着贾母,看她老人家如何说。

    贾母笑眯眯瞧了瞧眼前几个女孩子,再瞧了瞧宝玉,心底不由得暗自叹息感慨。

    过了良久,贾母这才问探春道:“三丫头,贾琮和你父亲动了手,昨日你父亲满脸是伤你也瞧见了,你怎么说?”

    探春听贾母问她,忙就回道:“回祖母,琮儿和我父亲起了冲突,无论是什么缘由总是他的不对。”

    贾宝玉听探春这么一说,登时面带喜色,点头不迭,赞道:“三妹妹向来最是懂礼的,贾琮那畜牲不敬长辈,还敢对长辈大打出手,简直是骇人听闻!这种人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简直是不配为人,就关进大牢里去发配边疆都是应该的。”

    迎春并宝、林二人听宝玉这么一说登时变了脸色,悄悄瞪了他一眼,俱不吭气,一个个咬得牙齿直响。

    探春听了宝玉的话也是脸色一变,忙就抬头看着贾母道:“祖母,我心里很是奇怪。”

    贾母听了便笑问:“你奇怪什么?”

    探春这才忙说道:“忤逆可是大罪,琮儿他又不是不知道,可好端端地,他竟然做出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来,怎不叫人惊讶?更何况琮儿平日里最是个懂礼数的人,莫说是对老爷了,就对下人也是极好的。祖母若是不信就去问问咱们府里那些个妈妈们就知道了。祖母您老人家说,他这么一个怜贫惜老的好孩子,怎地突然就像是撞邪了似地,连老爷都给打了,这不是太叫人奇怪了么?难道说琮儿当真是撞邪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成?”

    贾母听探春如此一说,不由得心里暗暗夸这丫头机灵,当下却也点头道:“是,我也是如此想的,好好的一个孩子突然就发了疯殴打长辈,不是撞了邪还有什么?”

    宝玉一听她二人如此说,登时再也忍不住,将要开口说话,探春忙就抢着回道:“连祖母也是这般猜疑,看来我想的不错了。昨日我细细打听过了,这些日子咱们贾府事儿多,虽说咱们荣国府一向太平无事,可宁国府那边儿不是才没了小蓉奶奶,听说还撞死个丫头,更有几个下人也是自尽的,莫不是她们死后不肯消停,附身在琮儿身上了么?”

    贾母听了也点头道:“探丫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想必定如此,不如咱们找个人好生给瞧瞧?”

    宝玉听了忙就大喊大叫道:“祖母,你听三妹妹呢,咱们府里好好的,哪儿来这种事儿?那贾琮平日最是粗鲁无礼,况且他又向来妒忌祖母偏疼我父亲和我,这才动的手,或许就是想要了我父亲的命也说不定……”

第四百三十七章 求救(下)

    听着宝玉大喊大叫,那架势恨不得立即把贾琮置于死地才快活,恨得屋里一众小姐牙根儿直痒痒。再瞧他手舞足蹈、上窜下跳一副小丑样儿,就连黛玉也皱眉,冷冷瞧了他一眼低头再不言语。

    宝钗亦是如此。迎、探二人更是心里一片冰凉:这就是日后荣国府的接班人?这就是贾母一心喜爱的宝贝?他和贾政有什么分别?

    若是有朝一日荣国府当真交到他手里,大房恐怕再无立脚之地。

    迎春思及此,顿时心惊,恨恨抬头望了宝玉一眼,目光中冰凉一片。

    贾母瞧见了诸人的情形,不由得心里暗自叹息,也不等宝玉把话说完便开口道:“宝玉,你又何苦如此?本是同根生,先煎何太急?你快去学堂念书去吧,今儿你老子可是生着气呢,看他一时回来又打你!”

    宝玉正咬牙切齿骂贾琮呢,猛然听贾母如此一说,登时便住了口,蔫头耷尾道:“是,我这就去了。”

    说罢,他这才愁眉苦脸向众人道别。黛玉等听了忙就起身送他出去,却都不说话。

    宝玉尤未知众人心意,依旧回头笑道:“你们都别散,陪老太太多待一会子,等我回来还给你们讲笑话儿听。”

    众人听了强自一笑依旧是不吭气。

    眼见宝玉掀开帘子出去了,贾母这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们这些孩子,可是为了贾琮的事儿才来找我的么?”

    听贾母问话,别人尚未开口,迎春第一个便忍不住泪水涟涟,哭着跪倒在地上又央求道:“祖母,您救我弟弟一救,他还小呢,一时做错了也是有情可原……”

    众人见迎春跪下了,忙也都跟着跪了下去。登时满屋子只闻一片哭泣央求声,惊得一众丫鬟也都忙跟着跪了下去。

    贾母展眼一望,只见自己面前跪了一地如花似玉的女孩儿,每一个都是面上挂泪,登时把老太太瞧得心酸,不由得也哭道:“好孩子们,你们快都起来,咱们家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把你们都逼成这样,叫我老太太看了心里就如同刀割一般,快快起来!”

    众人忙都跪着央求:“祖母,您老人家最是慈悲的,您救救贾琮可好?”

    贾母见眼前一张张倾国倾城的娇嫩脸庞,本应该是尽情欢笑,此刻却俱是悲戚,心里更是不忍,忙就叫道:“好孩子们,快些起来,你们要叫我疼死不成么?”

    她一行说一行说,忙就叫鸳鸯快去扶众人起来。

    鸳鸯听了忙就含泪去扶众人起身,众人一时都不肯起身,奈何鸳鸯悄声劝众人道:“不管有什么事儿都起来再说,你们就只顾这样跪着,一来叫人看了不像,再者老太太有了年纪,她老人家看了怎么忍心,一时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可怎么办?”

    众人听了,这才都颤巍巍起来,垂头流泪坐了望着贾母不语。

    贾母这才擦了把老泪,叹息道:“好孩子,快都莫哭了,我问你们,你们就来求我救贾琮,你们叫我怎么救呢?他如今好好地在畅春园里睡觉呢,我救他什么?”

    众人听了都是一呆,愣了半晌才问道:“祖母,老爷不是已经去报官了,说要告他忤逆么?这可是重罪!琮儿现在虽然无事,可一会子若是官府来拿人可怎么办?”

    贾母听了便又问道:“贾琮忤逆,你们谁瞧见了?”

    众人闻言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一个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傻了眼。

    贾母见了她们这一副呆愣模样,不由得破涕为笑,指着众人嗔怪道:“你们一个个生得倒是好看,看着都聪明着呢,可怎么都是傻子?难道这定罪就凭一张口么?一会子即便是官府来拿人了,你们哪个又看见贾琮忤逆了?”

    众小姐听了登时恍然大悟,也都瞪大了眼睛笑道:“我们都没见,琮儿平日里最是知礼温和的,阖府皆知道的,他又怎会忤逆?”

    贾母听了便笑道:“这不就是了?没有证据,官府就随意能拿人?再说句大话,如今恐怕还没有人敢来我贾府拿人的!再则,你们大老爷贾赦虽然不大理事儿,可他就肯叫人随意绑了他的儿子去?”

    众人听贾母如此一说,不由得心中大定,个个忙都擦了脸上的泪水,破涕而笑。

    贾母见这些个女孩子个个明艳动人,心里更是喜爱,不由得就嗔怪道:“你们一个个听风就是雨,也不动动你们那漂亮的小脑袋瓜子,一有事儿了就来逼我老太太,真叫我恨不得先打你们一顿才解气!”

    说罢,她老人家再忍不住心里的喜爱,一把就先搂了黛玉在怀中万般疼爱,笑眯眯瞧着迎春探春及宝钗,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怜爱。

    迎春忙就站起身回道:“祖母,昨日我们听二老爷说要报官抓人,我们哪里经过这些,因此这才都慌了。本来我们是要去求老爷说太太的,可谁知他老人家连夜就出去寻人告状去了,我们这才更加惶急,只能来求老太太了。”

    贾母听了便冷笑道:“还真是我的好儿子,别的事儿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偏是这自相残杀的事儿他最勤谨!日后我贾府还不知要怎样呢!”

    众人听贾母如此说,登时又心惊起来,个个抬头望着老太太不语。宝钗听贾母方才说的一番话虽然有理,可她心里到底没底,忙就小声儿问道:“老太太,二老爷多在朝中行走,熟人也多,他老人家如今发了狠,又是连夜就出去寻人托关系去了,恐怕官府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若是……若是当真人家来锁了人去,我情愿破财消灾的,不论多少钱我都肯出,只是到时候还得麻烦老太太给说句话。”

    贾母没料到宝钗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得就把平日里对她的偏见少了几分,喜爱却多了几分。

    一时间老太太童心忽起,当下便故意装得一脸忧愁,连连点头道:“宝丫头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就怕这逆子当真能求得动人也未可知。再则如今朝中看我贾府不顺眼的大有人在,若是这糊涂东西当真和仇人勾结在一起,再引狼入室可就糟了。”

    众人忽然听贾母这么一说,将将放下的心又悬起来,都满眼惊慌望着贾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女眷小聚

    宝钗情愿花钱救贾琮,贾母听了心里诧异非常,当即便故意要逗她,又说怕贾政当真能把贾琮送进牢里也未可知。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又是满心惊慌,望着老太太说不出话来。

    贾母不忍看别人,偏偏是盯着宝钗问道:“好丫头,若是琮儿当真出了事儿,你肯出多少钱救他?”

    宝钗听贾母问,当即想也不想便回道:“老太太,我愿倾我薛家所有,只求能保琮兄弟无虞。还求老太太能找人说句话……”

    贾母听了更是吃惊,死死盯着宝钗问道:“宝丫头,你和琮儿并无瓜葛,怎地就舍得倾尽所有去救他,我老太太当真是想不明白,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宝钗听闻贾母相询,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忙低头小声儿说道:“老太太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哥哥又闯了祸,要不是琮兄弟出手相救,我薛家就是倾家荡产也不知能不能把他救出来。如今琮兄弟有了难处,我家自然也该回报,金银那些个身外之物花了还能赚回来,只要有人在比什么不强?!”

    贾母听了便点头赞道:“好孩子,你说得对,做人就该如此,很好,很好!”

    迎春这里听说贾琮恐怕要被抓进牢里去,早就急了,好容易等到贾母和宝钗说罢了话,她忙就问道:“祖母,琮儿到底会不会被抓进牢里去,若是当真出了事儿那可怎么办啊……”

    迎春是当真害怕,说着说着便又小声儿哭了起来。

    贾母见了她这样儿不由得就笑道:“你这丫头,我方才不是说了,如今琮儿可是好端端地在屋子里睡觉么?你二叔到底能不能告倒他我可也不知道,咱们等着瞧就是了。”

    迎春听贾母这么一说,心里一时七上八下,想要再追问可又不敢,只得扭头去看探春。探春知道她心里担忧,忙就小声儿劝道:“二姐姐,你瞧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急的,恐怕是没什么事儿。你稳着点儿,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迎春听了探春这话,忙又细细瞧了祖母一眼,只见她老人家一脸笑意,并不见有多焦急忧虑,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众人此刻都瞧出来贾母心情甚佳,都猜测着恐怕没什么大事儿,因此也都慢慢放下心来,和贾母说笑了一阵,这才都起身要走。谁知贾母那里便吩咐道:“今日好容易人来得齐整,昨日好好一顿饭让人给搅了,今日你们谁也不许走,好好陪我老太太吃顿饭。”

    说罢,贾母忙就回头叫鸳鸯去厨房吩咐备饭。鸳鸯听了便笑道:“老太太还是这么有兴致,中午咱们就好好热闹热闹。”

    说罢,鸳鸯笑着便去了。

    众人这里原本没什么心思吃饭,可见老太太高兴也只得相陪。贾母见众人皆是一番魂不守舍的模样,当即便笑道:“要不说你们年轻呢,一点儿也沉不住气,这还没怎样呢你们就一个个忧心忡忡,看起来倒比我老太太还老气横秋。这点子事儿算个什么,等你们日后若是果真碰上大事儿了可怎么办呢?”

    众人听了忙都笑道:“我们哪里能和老太太相比,您老人家一辈子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这点子事儿自然不放在心上,我们却都是吓得半死了。”

    贾母听了便笑道:“可也怪不得你们,毕竟还小呢。我也不忍心瞧见你们这般模样,干脆就把实话和你们说了。一,琮儿年纪虽小可比你们都老成,他人又精明,既然敢和贾政那混账东西动手,自然是有应对的法子的,你们也大可不必为他白操心;二,琮儿是我看好的孩子,身负振兴我贾府的重任,我怎么肯轻易就叫他半路折了?三,我到如今也不说话,就是想瞧瞧他有多大的本事。若是他连个贾政都对付不了,那可未免太叫我失望了。”

    众人听了贾母这一番话,知道她老人家肯出手相救,这才都放下心来,个个又都喜欢起来。

    贾母见了便笑道:“这个贾琮也真是厉害,什么时候就把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收买了,怎地都对他如此之好?”

    众人听了忙都笑道:“哪有什么收买不收买的话,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相互关心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贾母听了便笑道:“少说这种话哄我,这是贾琮碰上麻烦了,你们一个个就急成这样儿,若是换个人你们还不知理会不理会呢。”

    众人听了都笑道:“老太太这话不厚道,人艰不拆!”

    贾母听了更是大乐:“好,只要你们哄得我老太太高兴了,我就不拆你们……”

    一语未毕,众人又是大乐。贾母情致甚高,忙又叫人去请了李纨,接了惜春过来同乐。

    不多时众人都到了,屋子里越发热闹起来。一时厨房里又送了各色果点上来,众人便围坐在一起喝茶说笑。此时众人虽然心里有了底,不像方才那么慌乱了,但到底贾琮的事儿还没个结果,众人总是还为此悬心,不得放肆痛快。可即便如此屋子里也是欢笑声连连,哄得贾母分外高兴。

    不多时厨房里又陆续传上菜来,贾母益发来了兴致,又叫厨房烫了酒送上来,众人见了都笑道:“老太太今日还要喝两口不成,小心一会子喝多了耍酒疯。”

    贾母听了便笑道:“难得今日高兴,就喝两口也无妨,万一喝醉了倒是不用操心那些个烦心事儿,高睡一场罢了。”

    众人无奈,也只得陪贾母喝了几杯,但她们个个心里都惦记着贾琮的事儿,谁又有心肠痛饮,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这里正吃着饭呢,王熙凤却掀帘子进来了,她一见众人正饮酒呢,当下便笑道:“好啊,你们只管躲起来偷偷喝酒,也不叫我一声儿,都忒小气了些个,弄得我倒心里不舒服,快先给我倒两盅儿喝喝。”

    贾母听了便笑道:“好,你要喝酒还不容易?先就罚你三杯,谁叫你来晚了呢?”

    凤姐听说,果然就自斟自饮先喝了三盅酒,贾母见了倒笑道:“凤丫头这酒喝得可是大气,快给她拿副碗筷来,叫她好好喝几杯,再讲几个笑话儿给我们听听?”

第四百三十九章 悲喜不知

    王熙凤坐下和众人喝了几杯酒,这才叫人盛了饭过来吃。宝钗挨着凤姐儿坐,她见王熙凤脸上虽然堆得满是笑,却笑不见底,只要留心也能瞧得出她心里有事儿,不是真心的痛快。

    因此,宝钗瞅着没人注意便悄悄拉了她问道:“二奶奶,瞧着你倒像是心里有事儿的样子,难不成咱们贾府里出了什么事儿么?”

    王熙凤见是她问,当下也不隐瞒,瞅冷子便拽了宝钗在一旁,低声儿说道:“咱们家老爷回来了,生了好大的气,把赵姨娘那个老东西也给打了,如今正叫了大夫过来瞧呢。”

    薛宝钗一听心中一动,忙就问道:“果真?好端端地,二老爷生的哪门子的气,他不是进京告状去了吗?难道是没见到皇上不成?”

    王熙凤一来饮了几杯酒,现在正酒劲儿上头,也没听出宝钗言辞讽辣;二来她从来也没料到一向稳重温柔的宝钗居然会如此出言讽刺,三来更没想到宝钗和贾琮能如此亲密,竟肯为他出头,当下便悄声儿回答道:“还提见什么皇上呢,满京城就没人理会咱们这位老爷,害得他白白跑了一宿不说,还叫人嘲讽了一场,这不是一回来就发疯了?”

    宝钗听了心里大喜,却不敢流露于形,只得强忍着欢欣,装出一副着急愤慨的模样问道:“这是怎么说,好歹姨丈是堂堂五品官员,工部员外郎,是朝廷的栋梁之材,怎地就没人理他,更何况他还是原告?难道这天下竟然就没个说理的地方了么?”

    王熙凤听宝钗这么一说,益发的生气,咬牙切齿地骂道:“贾琮这个狗艹的饿不死的狗杂种,也不知道是谁帮他在官府里打了招呼,竟然没人管老爷的事儿,反倒是说了许多难听话。你没见老爷回来的时候,脸都气紫了,进门儿就吐血了。”

    宝钗一字不落地听凤姐儿说,心里越来越欢喜,脸上却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正在她犯愁该怎么回话的时候,偏贾母就一眼看见她二人躲在一边说话,忙就问道:“宝丫头,凤丫头,你们两个躲在一边儿说什么体己话儿呢,快说出来叫我们也听听。”

    宝钗一听忙就抬头笑道:“老太太,凤姐姐和我讲笑话儿呢,别提有多招笑了。”

    贾母一眼瞥见宝钗笑得极是欢畅,忙就只管问凤姐儿道:“好你个凤丫头,你就有什么好笑话儿只说给宝丫头听?你看把她给高兴的,快说出来大家都乐乐,不然就要罚你酒!”

    王熙凤听了忙就强笑道:“你听她呢,我并没有说什么,她哄你老人家呢。”

    贾母听了便扭头去看宝钗,只见她喜气盈腮,双颊娇艳明媚,显是听了什么欢喜的事儿,不然能有这么高兴?当下老太太便不依不饶,非要叫凤姐儿说个笑话不可。

    王熙凤这里愁闷满肚哪里有心思讲什么笑话儿,可经不住贾母一个劲儿地催促,她搜肠刮肚好容易想了个笑话出来,正想要说呢,就见外头平儿掀帘子探进头来,直对着她摆手。

    一见平儿这架势,王熙凤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子:任凭平儿再不懂事,也不敢这时候来找她的。如今肯定是有了什么大事儿,她才能慌得乱了分寸,径直来老太太屋里就如此强叫她。

    当下她再也坐不住了,忙就起身自己倒了一盅酒一仰脖子就尽数灌了下去,这才强笑道:“老太太,我自罚一杯可好?我将将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儿,务必要快些去的。”

    贾母听了便不乐,皱眉问道:“什么事儿这样要紧,就连讲个笑话儿的时间都没有?”

    凤姐儿忙回道:“我才想起来,西府里今日有客过来,却一件要紧的东西,我要快去给他们开了库拿去。”

    贾母听了更是不乐,当下便冷冷问道:“怎么,秦氏的事儿还不算完么?这都折腾了多少日子了,成天家鬼哭狼嚎的像个什么样子!不是我说话刻薄,她不过是个半路夭折的罢了,也受得起这么大个排场?到底要折腾多久才算完事儿?”

    王熙凤见贾母怒了,忙小心翼翼回话道:“老祖宗,珍大哥说是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才要下葬……”

    贾母听了顿时勃然大怒,“嘿”了一声骂道:“就那么个人,也值得这样大操大办的?她算什么东西,也不怕折了她的阴魂叫她永世不得超生?我日后死了还不知怎样呢,她这倒是办得好个葬礼!”

    贾母平日为人极是温和宽厚,极少说重话的。今日她老人家竟然一反常态大出恶言,众人登时就吓得一声不敢吭了。凤姐儿站在一边更是后悔不迭,深恨自己不该提起西府的事儿来,惹得老太太如此暴怒。

    贾老太太这一顿气刚发出来,心里便有些个后悔了:秦氏愿意停灵多久和她属实没瓜葛,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参言。再则人家排场再大,再浪费钱财,横竖也没花她一文钱,她又何苦为此愤愤不平呢?

    老人家越想越灰心,颓然向椅子后面一靠,深深叹息道:“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偏又嘴贱愿意多管闲事,人家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到底与我无干,等我闭眼的那天还不知咱们家是什么样儿呢,也不知道那时候贾府还在是不在……如今人家趁着还有权势,就再怎么铺张也有道理。恐怕等我死的那一日连张草席子都没有了呢……”

    贾母越说越伤心,一时又想起贾府一代不如一代,就连她原来最看重、最喜爱的儿子孙子都是一事无成,毫无远见一味只知为了些个蝇头小利勾心斗角,明明是愚不可及却偏偏自以为有绝世之才,她更是心灰意冷,一时眼泪洒满了一张饱经世事的老脸。

    众人一见贾母好端端地就怒了,如今更是又伤心痛哭,忙都围拢过来相劝。王熙凤忙就先走过来帮着老太太擦泪,想要好生劝劝她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急得她也跟着哭起来。

    贾母一见自己扫了大家的兴,又见王熙凤站在一边只顾陪着自己哭,心里登时老大的不忍,忙擦了把老泪强笑道:“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围着我做什么?”

第四百四十章 东宫西宫

    贾母风风雨雨数十年,经历过贾府鼎盛繁华,如今眼见它日日落没,每日都心如油煎一般。可更叫她老人家难受的却是贾府的子孙后代,一个赛一个的不成器,一个赛一个的窝囊糊涂,眼看辉煌多年的贾府无力回天、难逃覆灭,她又怎能不痛心疾首?

    因此一听说宁国府因为不明不白地死了个和老公公不清不楚的媳妇儿就要大操大办,还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方肯下葬,她老人家再忍不住便当场发作起来。

    再想到如今这些个后代不会赚钱却会花钱,把祖宗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胡乱祸害,大把大把的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再不见回头,她更是悲鸣不已,不由得痛哭流涕。

    由彼及此,贾珍是个花钱的好手,自己儿子贾赦和贾政更是败家的行家!

    贾赦不必说了,把钱都扔到女人身上了。贾政倒是还好些,身边的女人不多,可他这一次为了盖个什么园子,把家里的钱都花尽了,比谁不会败家?

    贾母倒是劝过他几次,苦苦劝他好歹收着些个,大概盖上几间房子就是了。可贾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大兴土木,说是今朝好容易女儿做了贵妃,要好好扬眉吐气给世人看看!

    贾母见他屡劝不听,也就撒手不管,任由贾政胡乱糟蹋钱罢了。

    如今府里穷成什么样儿,她嘴里不说可心里比谁不清楚?眼看穷得连炭都烧不起了,就连买炭的钱都是骗了亲戚的!偏贾政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把那破园子越规划越庞大了。

    自己生儿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装聋作哑就是了。

    此刻她老人家一旦被勾起伤心事儿,登时便不由自己痛哭流涕起来,把心头积攒多日的哀痛化作一腔热泪尽情抛洒。

    更可怜老太太才哭了不一时便硬生生又挺住了,生怕身旁这些个小姐们也跟着自己哀伤。

    只见她老人家擦干了眼泪,强笑着向众人道:“我老啦,人家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我原来还不信这句话,如今等我真的经历了才知道,我这脾性倒当真成了小孩儿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们都不许笑话我!”

    众人听了忙也跟着笑起来,凤姐儿头一个便忙笑着和贾母说道:“老祖宗,你可是生生要折磨死我了。我如今有了一个巧姐儿已经是够难缠的了,怎么还经得住再添一个老太太,你们两个生生就是我命中的魔星。”

    众人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又笑起来。贾母也被她逗得一面抹眼泪一面笑道:“呸,你如今拿我也开起玩笑来了,等我告诉你们太太好生打你一顿!你还是快些去忙吧,我这里真不用你哄呢!”

    王熙凤见平儿来寻她,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儿,心里早就急得不行,巴不得这一句忙就转身要走。可她将将迈出一步却又不放心,便又回头嘱咐众人道:“你们都小心着些,好好哄着老太太玩儿,老太太要是高兴了,回头我有赏,若是哪个再把老太太惹哭了我可不依的……”

    她这一番话尚未说完,众人便“哄”地一声又笑起来。贾母听了更是笑得不行,忙推鸳鸯道:“你快去撕她的嘴,越说她倒是越来劲儿了,一天没大没小的,连我也拿来笑话。”

    鸳鸯听了忙凑趣道:“老太太,二奶奶真心疼你呢,我倒真不舍得去撕她呢。”

    众人听了更是笑,王熙凤这里却也再顾不得说笑,陪着干笑了一声儿忙急匆匆就走了。她将掀开帘子便见平儿正在廊下等着她呢。今日太阳虽看着好,天气却也颇冷,平儿因早起看太阳好就没穿厚袄,此时冻得她来回转个不住,直往手上哈气。

    王熙凤一见她冻得双颊通红,倒像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当即便骂道:“活该,一天到晚就顾着好看,早起叫你穿厚棉袄你不肯,如今可好了,怎么不冻死你?”

    平儿闻言一笑,也顾不得还嘴,急忙走过来伏在王熙凤耳边低声儿道:“奶奶,出大事儿了!”

    王熙凤见平儿神色慌张,心里早就七上八下的,忙就问道:“能有什么惊天的大事儿,也值得你吓成这样?”

    平儿忙回道:“奶奶,咱们往东宫送的那些个绸缎让人给扣住了!”

    王熙凤听了顿时吓了一大跳,忙一把拉了平儿到了偏僻无人处,这才细细问道:“这话又怎么说?这些年了咱们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可也没出过事儿。再说不过是些个绸缎罢了,如今怎地就让人给扣了?”

    平儿忙回道:“是送东西去东宫的富儿回来说,他在半路上叫官府给查了,人家说这匹料子是宫中才能有的,别人也不配用,因此就给扣下了。”

    王熙凤听了登时便皱眉骂道:“呸,什么东西,不过是眼红别人名正言顺罢了,他偷来的江山,我看他倒能不能坐稳呢!这么眼皮子浅,这点子东西也能看进眼里去?我瞧他也不配坐这个天下!”

    平儿一听这话登时吓得脸都白了,忙就推凤姐儿道:“奶奶,这话你也敢浑说,看叫人听了去惹麻烦!”

    王熙凤听了平儿劝更是咬牙切齿骂道:“那匹缎子都是一等一的好,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少说也费了一年的功夫,如今就被人家这么白白给弄了去,我骂他几句又怕什么,都是一群饿不死的狗杂种,不得好死的东西……”

    平儿听她益发骂得欢,更是吓得脸都青了,想劝又不敢劝,急得她一脑门子都是冷汗。偏偏王熙凤一眼瞧见她这样,当即便骂道:“你瞧你那样子,胆小如鼠,还吓死你呢,我这不过是在我自己家里骂骂罢了,他能拿我怎么样,改日我还要去宫里骂他呢,你当他是个什么好东西,这天下如今看着是他的,谁知道以后呢?”

    平儿听凤姐儿越说越不像了,忙一把拉了凤姐儿就走,一行走一行劝道:“我的奶奶,这话可不敢到处乱说。奶奶若是生气,等咱们回家关起门来有多少骂不得的,如今可莫胡说,咱们府里人多嘴杂,看叫有心人听了去浑说,那不是自找麻烦么?”

第四百四十一章 左右为难

    原来如今天下除了当今皇上,还有一个老千岁在世,这位老千岁便是南安郡王口里说的义忠王。

    这位义忠王身份至尊至贵,原是皇后亲出的嫡长子,是先皇早年立下的太子。

    本来若是不出所料,这天下迟早要交到这位义忠亲王的手中,因此朝中一班肱骨之臣都和他交好。以贾府为首的“四王八公”首当其冲,是老太子的亲密心腹。

    可这位老太子兄弟众多,偏偏个个都精明强干,人人都想着要抢他的天下,阴谋诡计也不知想出了多少!

    义忠王老人家仁心宅厚,再又自以为这一班兄弟出身都不如他尊贵,这天下只配他才能拥有,不免就疏忽了,终于着了人家的道儿,被撵下了太子之位,反倒是如今的皇上力拔头筹取得了皇位。

    再到后来,如今的皇上登鼎天下,这位老太子却被囚禁于皇城西郊。幸亏先皇一向与他父子情深,他怕太子受委屈,还特地为他盖了一座小皇城,其规模设置都与皇宫相仿。众人私下都称其为东皇城,又叫东宫。

    老太子便坐拥东宫,又将一众衷心于他的老臣都聚拢起来,俨然又是一个皇朝。

    一山不容二虎,太子的东宫和皇上的西宫自然是剑拔弩张,彼此深恨,只是不知能忍到何时才能爆发终极一战。

    荣国府历来与这位老太子情真意切,因此私底下不断进贡,就如今日被查获的绸缎就是其供奉多年的贡品。

    这一匹绸缎花费极巨,精美奢华无比,就西?宫中诸位贵人恐怕也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可这么值钱的好东西竟然就这么被人家给扣了,王熙凤怎能不心疼不生气?况且如今眼见就要过年了,东宫里的诸人还等着这匹绸缎做过年的新衣呢。

    这可如何是好?

    王熙凤越想越是气愤,嘴里骂出来的话比之刚才更是恶毒大胆,无论哪一句叫当今的皇上听了,估计就能灭她王家九族十次都不止了。

    平儿见王熙凤如此暴躁且不知死活,登时吓得她一声儿不敢吭的,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忙拉着她就走。好在贾母住的地方距离凤姐儿的院子极近,这一路上竟然也没碰上一个人,平儿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好容易回了自己的住处,平儿忙便先喝退众人,又关好了门窗,恐怕众人听了去。王熙凤这里越发的暴怒异常,尽情摔了不知多少东西,最后把桌子也掀了,凳子也踢翻了,这才怒气稍减。

    平儿在一旁忙就劝道:“奶奶,如今事情也出了,咱们就快想些个法子出来才好,光是这么生气有什么用,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王熙凤听了便扬眉骂平儿道:“放屁,你说的倒轻巧,如今东西被人家扣了,我能有什么法子?那些个穷鬼见过个什么,如今见了这好东西哪里还肯就还回来?”

    平儿好心劝她反倒挨了骂,登时便一声儿也不敢吭了,只静悄悄蹲着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王熙凤见了便又骂平儿道:“你怎地又不说话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道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么?实话和你说,若是上头怪罪下来我没好,你们又有哪一个能讨了好去?”

    平儿听了忙就站起身小声儿说道:“奶奶,不如咱们求求人去,哪怕是舍些银子出去,好歹把东西要回来,可好?”

    王熙凤一听便冷哼道:“哼,你说的我哪里会没想到?可如今咱们找谁去?你没见二老爷昨儿个夜里就出去找人告状都没人搭理他?如今这人都恶心得很,他们见咱们贾府失了势,谁还愿意搭理你?再者,要求人也得有钱,就这么空着两个爪子去么?官中的钱都叫二老爷盖园子花光了,难道叫我出钱不成?难道我就比人家下贱不成,人家回来一趟娘家就要花几百万银子,我却要拿自己的钱给她倒贴?”

    平儿听王熙凤左右不是,自己说一句她骂一句,登时也就不吭气了,只能低着头默默陪着掉眼泪。谁知王熙凤见了她这样又骂道:“平日里你不是最有主意的么,人人都夸你好,人前人后你做得比我这个奶奶还好,如今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不成?你倒聪明,得罪人的事儿都推我出去,你倒在后面装好人,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我还猜不出么?我实话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远别想着能出头的,就我死了也拉你垫背,你永生永世也别想着能飞出我的手掌心!”

    平儿听她说得不像,吓得忙就跪下了,哭着将要说话却听外头有小丫头子隔着窗户回话:“奶奶,赵姨奶奶身边儿的小鹊儿来了。”

    王熙凤听了更是生气,隔着窗户就骂道:“我上辈子欠了她们的还是怎地,一个个的就是讨吃鬼,这一辈子缠着我就没完没了的,就要讨吃讨喝也不能换个人?!”

    凤姐儿嘴里骂着,忙先就伸手拉了平儿起来,又瞪了她一眼。平儿会意,忙就伸手擦干净眼泪,静悄悄立在凤姐儿身边,这才听她喝道:“还不快叫她滚进来?”

    这里一语方毕,那一边就见门帘子微微一动,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子战战兢兢晃了进来,正是今日一大早给薛宝钗脸子瞧的那个小鹊儿。

    这小丫头子进了屋看也不敢看凤姐儿一眼,倚着门就跪下了。

    凤姐儿这才骂道:“你们就是那讨债的鬼一样,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孽,这辈子偏偏就碰上你们,还不快说有什么事儿?!”

    小鹊儿被王熙凤这一声儿骂得浑身乱战,忙就跪在地上磕头不迭,哆哆嗦嗦回道:“回……回……回……二奶奶……老爷如今觉得不好呢……他……他……气得躺在床上只顾着哆嗦……又……又……吐了血出来……脸色好怕人……我们太太……太太……叫二奶奶快去……快去找个太医来……”

    王熙凤一听说是贾政的事儿,这才不再骂,冷冷说道:“知道了,快滚出去吧。”

    小鹊儿听了忙起身扭头就跑,谁知还没走出去两步就又被凤姐儿喝回来骂道:“小贱蹄子,你急着跑什么,是着急回家勾搭老爷呢,还是你们姨太太有赏?再则,你方才嘴里说的太太是谁,我竟然不知道,你快教教我,也省得我日后叫错了。”

    小鹊儿一听这才醒悟自己方才怕得狠了,错把赵姨娘称呼成了太太。她这一下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忙就跪在低上流泪不止,磕头不迭,吓得一句话说不出了。

    王熙凤见了她这可怜相儿,心里登时大爽,张嘴便骂道:“小贱货,我告诉你,姓赵的不过是个妾,最最下贱不值钱的东西,她就是男人的玩物罢了,连人都算不上,你还敢叫她太太?”

第四百四十二章 平妻

    王熙凤训斥赵姨娘的丫鬟小鹊,左一句妾不是人,右一句妾下贱无极限,平儿站在一旁听得心如刀绞:

    她如今不过是个通房丫头,连妾都不如!

    如今王熙凤嘴里骂的是赵姨娘,可谁又敢说她不是指桑骂槐,借着赵姨娘弹压自己。

    日后,她平儿最多也不过是个妾,在王熙凤眼中自然也算不上是人,是下贱无比的玩物罢了。

    一想到这些,平儿不禁万念俱灰,眼泪不由自主就滴落下来。

    她这里灰心丧气,那一头儿小鹊早就吓了个半死,磕头磕得脑门子都破了,好大一片青紫,鲜血渗出来许多,粘了地上的灰,红得肮脏,瞧着好不怕人。

    王熙凤见了登时便皱眉嫌弃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呢,看你倒脏了我的地!”

    小鹊儿得了这一声儿,忙就起身想跑,可谁知她此时早就吓得骨软筋酥,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扭麻花儿似的刚转回身要走,却听王熙凤又冷笑道:“你着急什么,想着快点子回去告我的状是不是?你快回去告诉你们太太,说我骂她了,你看我怕不怕?!你们太太也好手段,这么大年纪了还勾引得老爷夜夜歇在她房里,当真是下贱的东西!”

    小鹊儿一听吓得立刻又扭头跪下了,直哭着说再不敢告状的,王熙凤这才大喝了一声儿撵了她出去。

    眼见那小丫头抖着两条腿走了,王熙凤这里又乱骂了一阵才气鼓鼓坐下。平儿忙就强忍着伤心过来伺候,方倒了一盏温茶叫吃了,这位二奶奶便皱眉道:“这水怎么温吞吞的,难喝得紧,平奶奶你越发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一语未毕,平儿忙就跪下回道:“奶奶,我心里除了奶奶再没别个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就是琏二爷我也没放在眼里!我自来对奶奶一心一意,从无僭越之心,那些个什么魅惑男主子的心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的。奶奶若是信我,能容得下我,那我就还是如往常一般一心一意对奶奶;若是奶奶容不下我,或打或杀或卖全由得奶奶,再无一句怨言的!”

    平儿一行哭一行说,泪眼婆娑,可怜楚楚,王熙凤见了不由得也心疼。以她的精明怎么会不知平儿的心思,方才乱骂一通一来是拿平儿撒气,二来也是故意敲打,谨防她生出不轨之心罢了。

    此刻见了平儿这模样儿,她忙就一把拉了起来,笑着劝道:“好平儿,你跟了我一辈子,我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向来就是有口无心,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又一个人都指不上的,我便一时急得昏了头,拿你撒气罢了,你千万莫往心里去。你若是实在气不过就骂我两句,打我两下,都使得的,只求你以后别和我分了心,咱们还如以往一般。”

    平儿听了当下更是伤心,哭着说道:“奶奶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敢打骂奶奶呢?不过是奶奶方才说的话太刺人的心,我生怕奶奶信不过我,我这才说了这些话。若是奶奶当真还肯信我,那就再多骂我几句又能怎样?别说是骂,就打我几下也再无怨言的。”

    王熙凤听平儿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把搂了她在怀里,动情道:“好丫头,今日我和你说句实话,我冷眼瞧了你多少年,你竟然没一点儿野心,对我真真是忠心耿耿,处处为我着想,若非这样我也不能容你到今日。好丫头,我有时候气了、急了就忍不住想拿你撒气,这就和夫妻是一样的:但凡谁家老婆急了不骂她男人更骂谁去?我真真是有口无心,你多担待我些个吧。”

    平儿听了她这一番话,不由得便抹着眼泪笑道:“若是依着奶奶的话,那我是奶奶的丈夫不成?我若和奶奶是夫妻,琏二爷往哪里摆?”

    王熙凤听了也笑道:“那个臭男人有什么稀罕的,从此以后咱们两个人过就是,你还怕他缺老婆不成?这贾府的男人别的不会,找混账老婆比天下谁不厉害?”

    主仆两人尽情说笑了几句,王熙凤这才又愁道:“如今咱们府里也不知是怎么了,处处不顺。东西被人家给抢了不说,连人也气病了,这可叫人怎么活呢?”

    平儿听了忙就问道:“老爷那里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不是听说他发了狠心,一定要告贾琮忤逆么,怎地就反倒把自己给气病了?”

    王熙凤一听便咬牙切齿骂道:“还不都是贾琮这个狗杂种害的?他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那人也不知交待了什么话下来,居然能叫全京城的官员都忌惮,没人敢判他的忤逆!可笑二咱们家老爷还蒙在鼓里呢,跳梁小丑似地东窜西跳,找了不少平日来往密切的,还痴心妄想着要告倒这个贾琮,送他去大牢!可谁知那些个平日相好的一听说告的是贾琮这个狗杂种,竟然谁都不敢管!那些个好的还能劝老爷两句,说些什么家和万事兴的屁话。那些个势力的不仅不理,反倒倒说了许多难听话,反倒说老爷为老不尊什么什么的混账话,把老爷气得几乎不曾昏死,这不是又叫请太医来给诊治呢?”

    说着,王熙凤忙就叫小丫头子传话出去,叫外头小厮们套好了车去请王太医。

    眼见小丫头领命而去,平儿这才又问那些个绸缎又该如何是好。王熙凤听了更是愁眉不展,哀叹连连:“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究竟那些个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如今一旦被人家给抢了,哪儿还有能还回来的道理?少不得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他们两家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去,反正我是不管了,就想管,也管不起的。”

    平儿听了也点头道:“奶奶,这样最好,省的把咱们贾府夹在中间难做人,再则咱们和人家一比简直可怜得很,谁也不敢得罪,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叫他们两头庞然巨物去拼命厮杀吧,咱们哪个也惹不起的。”

    王熙凤听了也是连连叹息,愁道:“虽说咱们府如今和东宫那位来往密切,可他老人家毕竟是废了的太子,既然废了,还算什么太子,即便他再出身高贵,再是什么嫡长子,再人心所向,恐怕要把这天下夺回来也是难上加难。可咱们贾家历来和他老人家要好,把满家子的命都压在他老人家身上了,万一他输了……那……那……咱们可全都要跟着掉脑袋……”

第四百四十三章 有病难医(上)

    平儿虽不大关心天下事儿,更少留意贾府的这些个大事儿。况且,这些事儿除了贾母、贾政、贾赦等人,再少有人能知道的,她一个通房丫头如今能得知?

    就王熙凤也是因着要准备给东宫进上的东西,这才得知了其中一二,也不是什么都清楚的。

    此时平儿一听王熙凤说起贾府暗地里还有这些个叫人惊心动魄的事情,当即吓得直哆嗦,忙拉着凤姐儿便问道:“我的奶奶,咱们贾府好好的参和这些事情做什么,叫人一听就心惊肉跳的。”

    王熙凤听了便叹气道:“傻丫头,你懂什么,倘若咱们家是那些个寻常人家便罢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管它天下兴与衰?可像咱们这种人家,哪儿能躲得过呢,就是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要来寻你呢。更何况咱们贾府的老祖宗和太上皇关系莫逆,那时候极得宠信,要不就能一门出两公?这么一代一代下来,贾家早就深陷其中,哪里还能抽身而退呢?”

    平儿听了便皱眉道:“奶奶,既然是这样,咱们贾府为什么又偏要和那失了势的老太子搅和在一处,为什么不对皇上忠心耿耿呢,这天下毕竟是人家的。”

    王熙凤听了也跟着叹息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可一来咱们贾府和东宫太子相交多年,亲密异常,哪里是想分就分得清的?二来咱们家贾政老爷说天下唯有这位东宫太子才是名正言顺,余者皆是窃取天下的盗贼,天理不容,他老人家要跟着太子一路走,咱们又能如何?只能盼望咱们这位老爷慧眼如炬,千万别选错了人才好……”

    平儿听了这话忍不住直撇嘴:这位政老爷酸腐愚钝得很,哪里能看得清天下的形势?

    莫说是天下走势,就连贾府里这么一点子事儿他都理不清呢,老太太怎么就肯听他的,把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前途都压在他身上?

    平儿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多言。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连普通丫鬟都不如的通房大丫头,哪里有资格管这么机密的大事儿?

    她这里正自琢磨呢,突然就听外头有小丫头子高声回道:“二奶奶,方才去请王太医的小厮回来了,说是王太医得了风寒,不便前来,还叫奶奶另请高明呢。”

    王熙凤一听不由得就皱起了眉头,低声咒骂道:“放屁,这几日天气好得很,怎地就能得你娘的风寒,老得要死不成?个个都这么势利,如今贾府还没倒呢,就敢这样!”

    她骂了一通可也无可奈何,只得又吩咐人去请张太医过来。那小丫头领命而去,王熙凤这里便又觉得头疼,平儿忙又伺候着她躺下,劝道:“奶奶你这两日太辛苦了些,总是不肯听人劝的,事事要强,总不肯顾惜自己。如今好歹没什么事儿,还是先躺下歇一会子再说。”

    王熙凤听了便道:“我傻不成,谁不知道当甩手掌柜的舒坦呢,可我有那个命?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等什么时候当真累死了才算完事儿……”

    她嘴里抱怨不休,只觉得头疼得越发厉害起来,当下也不敢再犟,忙也趁势就躺下了,平儿就坐在一旁帮她揉脑袋。

    谁知这主仆二人歇了没一会子功夫,就听外头又有人过来回话道:“回二奶奶的话,那张太医听说是咱们老爷病了,也说是身子不爽利,来不得府里诊治,还叫咱们快些去寻旁人,莫耽搁了老爷的病情……”

    王熙凤听了回话登时气得双目圆睁,忽地掀开被子就坐起身骂道:“放你娘的屁,怎么个个都病了,是都遭了瘟不成?我贾府如今威风还在呢,他们一个个就敢这么摆脸子给咱们瞧,都想死不成?”

    她这一怒一骂,把个平儿也吓了一大跳,忙就劝道:“奶奶你小心着些,你这里还不爽快呢,看一会子更难受了。或许人家当真是病了也未可知。”

    王熙凤听了更气,喝骂道:“一个病了好说,怎地两个都病了?哄鬼么?!”

    平儿忙就劝道:“奶奶,天下什么巧合的事儿没有?奶奶先别忙着生气,好歹太医多的是,他们两个病着来不了,还有其它太医呢。即便是所有的太医都来不得,天下除了他们就没大夫了不成?咱们花钱还怕请不到大夫?”

    王熙凤听了平儿这一番话不由得便笑起来:“你说的都对,恐怕是我多心了也是有的,他们两个病了不能过来,咱们再叫旁人就是,大不了多花几两银子,不值什么!”

    说罢,王熙凤又忙吩咐外头的丫鬟道:“去告诉那小厮一声儿,就说去请别的太医过来,林太医、胡太医、田太医……一个个轮着请去,请不到太医就别回来!告诉他们,诊金翻倍!”

    外头小丫鬟听了忙就领命而去。这里王熙凤方才这么猛地一起身,加之又生了闷气,头越发疼得厉害了。平儿忙小心翼翼扶她躺下,不住抱怨道:“奶奶这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不要动不动就生气,气坏了自己倒是值得不值得?”

    王熙凤听了便恨得她哼哼唧唧骂道:“别放你娘的狗屁,我愿意生气?那儿老爷还躺着吐血呢,这里太医又一个个推脱着不肯来,不叫人生气?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什么事儿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你有说这扯淡闲话的功夫不如帮我好好揉揉,哎呦……头好疼……”

    平儿见她都难受得很了,偏还是一句话也不肯少说,一点子亏不肯多吃,当下心里暗暗冷笑,忙又弯腰替她揉着,嘴里却不再多说了。

    王熙凤此时却觉得两个太阳穴针扎一样疼,突突地跳得她心慌,当下只由平儿轻轻给揉着,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二人这么静静呆了半日,一个闭眼躺着,一个轻轻给揉着,屋子里一时再没了动静儿。

    平儿揉了一会子,王熙凤这才觉得好了不少,朦朦胧胧就将要入睡。谁知就在她半睡半醒之时,突然就听外头有人说话,不一时帘子一动便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王熙凤这里睏得厉害,听见有人进来忙就想睁眼瞧瞧是谁来了。可她这些日子太过辛苦,一晚上也不知能不能睡两个时辰,此时困意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心里虽然清楚,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倒像是梦魇了一般。

第四百四十四章 有病难医(中)

    耳听得有人进了屋子,又听见似乎是平儿不知和来人在说些什么,王熙凤心里一片慌张,只觉耳边“嗡嗡”一阵空响,头又疼得厉害,嘴里腥气弥漫,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睛瞧瞧到底是什么人来了,却怎样也无法动弹。

    耳边的声音越响亮,恍惚中更见眼前明晃晃一张脸不住晃动,似乎是在对着自己狞笑,又似乎是满脸鄙夷地瞅着自己。

    她越发心慌害怕,拼命想要伸手去拍打那张叫人厌恶的脸,可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竟然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眼前的脸越凑越近,狰狞已经隐藏不见,只剩下一脸鄙夷,那人伸手就来掐她的脖子,一张猩红的嘴紧贴在她耳边呓语,也听不清说的到底是什么。

    王熙凤越发害怕,脑袋里“嗡嗡”响,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冷汗。她想挣扎起身却还是动弹不得。

    恍惚中平儿似乎也帖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呼唤。她极力想睁眼回话,眼皮却有千斤重,浑身却又软得如同面条相似。

    王熙凤越发惶急骇怕。正这时却似乎见门帘子微微一动,一个小丫头子飘飘忽忽就进了屋,一闪身就来到平儿身后,探出头笑嘻嘻望着她只顾笑却不说话。

    一股阴冷气铺面而来,冻得她瑟瑟发抖,再看那丫头却扒在平儿身上,探出大半个身子,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自己。眼瞅着那丫头一张雪白的瓜子脸越帖越近,王熙凤只觉这丫头看起来好生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她到底是谁。

    更叫她骇然的是,那丫头一把黑黝黝的头发湿漉漉的,冰冷透骨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一股子鱼虾的腥臭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王熙凤吓得想叫,声音却堵在嗓子眼儿里,怎么也叫不出来。眼见那丫头的脸几乎都要贴到她的脸上,腥臭气越发浓了,她这才猛然想起这丫头是谁:

    锦雀,是贾琮房里的锦雀!

    她不是死了?!

    还是她叫人弄死的,这丫头怎么就来了,是来报仇么?

    王熙凤骇然至极,锦雀看她认出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古怪无比,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在哭,她死死盯着王熙凤,一张被水泡得毫无血色的脸几乎都贴到了她的脸上,头发湿漉漉的就好像是水草一样胡乱缠绕着王熙凤的脖子……

    “啊……平儿……救我……救我……”

    王熙凤吓得魂飞魄散,终于嘶吼出声,紧贴着她的锦雀蓦然消失不见,空留下一屋子的腥气。

    “平儿……平儿……”

    王熙凤兀自眼神涣散,双手乱舞,满脑门儿的冷汗。

    平儿倒被吓了一大跳,忙伸手抓住了她手,急忙叫道:“奶奶,我在这儿呢。奶奶,你这是做噩梦了还是怎地,手怎么这么冷?”

    平儿只觉王熙凤的一双手干枯吓人,冰冷异常,却又出了许多冷汗。再见到她脸色雪白,额头上都是冷汗,平儿忙又伸手在她身上摸了摸,这才知道王熙凤浑身冷得怕人,冷汗把小衣都湿透了。

    平儿顿时吃惊不小,忙就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你可冷么,怎地出了一身的汗?”

    王熙凤此时才明白过来,听平儿如此一问,这才觉出浑身冷得如堕冰窖,无一处不疼的。

    她不由得心里害怕,将想要说话却一眼瞥见王夫人屋子里的玉钏儿正站在一旁定定瞧着她,忙把要说的话强咽了下去,反倒抬头问道:“玉钏儿,你不好好伺候太太,怎地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玉钏儿听问,忙就回道:“二奶奶,是太太打发我过来问问太医的事情。”

    王熙凤听了一时还回不过神来,皱眉疑惑道:“太医,什么太医?”

    玉钏儿此刻站在烛光下,只见眼前那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二奶奶一脸雪白,小脸儿瘦得还没有自己巴掌大,再看她神色迷茫,倒像是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当下便有些不忍心。可她奉命而来,又不得不打搅,当下只得柔声道:“奶奶忘记了么,咱们老爷不是身子不爽利?听说如今越发难受得紧,却一直也没见有太医过来给瞧瞧,太太有些急了,这才打发我过来问问……”

    听玉钏儿说了这番话,王熙凤这才猛然想起来,忙就扭头问平儿:“我不是打发小厮挨个儿去接太医过来给老爷瞧病?怎么现在还没过来不成?”

    平儿闻言便摇头道:“我也派人去瞧了好几遍,都说是去请太医的小厮还未回来……”

    她一句话未了,忽然就听窗户外头有小丫头子回话:“回奶奶的话,出去请太医的小厮回来了,只说是那些个平日和咱们府里有来往的太医都去请了,可他们有的说是病了,有的说是家里有事儿走不开,还有的……还有的……”

    王熙凤听到这里早就气得火往上撞,再听那小丫头子说话啰嗦,张嘴便喝骂道:“还有的怎样,快快说,我平日怎么教你们的,说话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看我先拔了你的舌头才肯好好回话不是?”

    窗外的小丫头猛然听二奶奶发飙,当即吓得“噗通”一声便跪在窗户底下,颤声回道:“回奶奶的话,有的太医听说是咱们家去请,连大门都不许开的……”

    王熙凤听了登时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张口骂道:“这群子大夫都是什么东西,不都是说医者仁心么?难道就看着人死不成?我贾府如今还好好地没怎样呢,他们就敢这等势利,简直是欺人太甚!”

    平儿和玉钏儿一见她气得浑身乱颤,脸上更是一点儿血色没有,就和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鬼相似,二人不由得都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就上来全王熙凤。平儿忙就回身先倒了一盏热茶伺候着她先喝了。

    凤姐儿这里乱骂了半日,这才觉得浑身刺骨的冰凉,冻得她上下牙直打架,到后来竟然连话也说不出了,鼻子里尽是一股子腥气。

    她不由得便叫道:“好冷,好冷,炭火盆是不是灭了,为什么不添炭?”

    平儿听了便诧异,指着当地的火盆儿说道:“奶奶,那炭盆儿里的火着得正旺呢,何曾熄灭过?”

    王熙凤闻言探头瞧了一眼,只见炭盆里的炭果然烧得通红,可她却怎么也觉不出热来……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有病难医(下)

    王熙凤叫人害了小丫头锦雀,方才梦魇了却见到这小丫头子前来索命,好容易才挣扎着醒过来却见眼前站的原来是平儿和玉钏儿,并不见锦雀的魂魄。

    她这才疑心稍减,可屋里的炭火盆儿烧得正旺,她却如堕冰窖,冷得浑身乱颤,她这才又害怕起来,一颗心登时吓得乱蹦,鼻子里又满是河水里鱼虾的腥气,不由得更叫她起疑。

    亏得平儿又伺候着她喝了两盏热茶,身上这才稍微有了些暖气,鼻子里的腥气却更浓了。她不由得就扭头问玉钏儿:“你晚间吃了什么,好大一股子腥气!”

    玉钏儿听了忙便诧异道:“今日太太生气呢,从午时到现在水米都未曾打牙,哪儿来的腥气?”

    平儿闻言也是诧异,忙四处闻了闻说道:“好端端地,哪儿来的腥气?”

    王熙凤一听更是害怕,却不好再问。她皱着眉头刚想说话,却猛然间一股怪风扑了进来,把窗户、门扇吹得四下里乱撞,屋子里的蜡烛登时一同熄灭,火盆儿里的火星子四处乱飞,情势唬人得紧。

    这下子可把凤姐儿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死命扯住平儿,张大了嘴巴却连一声儿也叫不出了。

    平儿和玉钏儿两个也被吓得失声惊呼,隐约似乎就见一个白乎乎的影子直从窗户外头直扑了进来,奔着王熙凤就扑过去了,吓得玉钏儿指着窗户就叫道:“什么东西飞进来了?”

    王熙凤心里有鬼,玉钏儿这一嗓子喊出来更是几乎不曾把她唬死,忙一把搂住平儿便哭叫道:“什么,什么东西扑进来了,是不是有鬼?”

    平儿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怪风唬了一跳,忙定睛一看,却见原来是外头下起了大雪,风吹了许多雪花进来,远远地就瞧着就是白茫茫一片。

    见到凤姐儿被吓得厉害,她忙就安抚道:“不怕,哪儿有什么东西,玉钏儿这丫头胆子小,尽胡说八道,那不是外头刮风下雪了,雪被风裹着吹进来了?”

    一行说着,平儿忙就起身去关了窗户,又点上了蜡烛。玉钏儿被平儿一顿数落,又见自己吧把二奶奶吓着了,脸上老大的挂不住,忙也讪讪地去帮着点灯关门关窗。

    一时门窗关好了,蜡烛又重新点起,眼前一片光亮,炭火盆儿被这股子风一吹倒是着得更旺了些,火苗呼呼地直往上窜,屋子里登时暖和了不少。

    王熙凤这里惊魂方定,又怕人笑话她,忙就故意抱怨道:“我说怪道屋子里阴气森森地,原来是外头下雪了。”

    玉钏儿也不好再多待,忙就借口道:“外头下的雪大,我赶紧就先回去了,只是这请大夫的事儿怎么说?”

    王熙凤听了便咬牙切齿道:“我还不信了,有钱还请不到个大夫过来给瞧病!天下只有太医是怎地?人家都说江湖郎中能治大病呢。你且先回去,我这就派小厮们出去找大夫去,一定找个好的去给老爷瞧病。”

    玉钏儿忙就答应了,扭头就往外走。这里平儿送了她出去,再转过身却见王熙凤还呆呆坐着不动,忙就劝道:“奶奶可是哪儿不舒服么,脸色怎地这么难看?如今天也黑了,好歹没什么事体,你先快些个躺下歇着吧,我吩咐他们去找大夫就成。”

    王熙凤这里正满身的不舒服,神情厌厌的,听了这番话便合衣倒在床上。平儿忙就先伺候她躺下,见凤姐儿衣裳也不脱,头发也不梳,当下便又劝道:“奶奶,如今眼看也是该歇下的时候了,再没人来找的,你不如就脱了衣裳好生歇歇?”

    凤姐儿此刻虽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全都是方才锦雀来找她的情景,心里正骇怕呢。听了平儿的话,她嘴也懒怠张,只对着平儿摆摆手。

    平儿哪里知道她方才撞见了冤魂,还道她只是累着了,因此给她掖了掖被子扭身就出去了。

    耳听平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王熙凤却又害怕起来,忙就睁开了眼,哼哼唧唧说道:“平儿,你就叫小丫头子们去传话就是,你快些个回来,我一个人呆着怎地就觉得寒津津的,心里头慎得慌。”

    平儿忙答应了一声儿,这才开门出来,却见那小丫头子还在窗户底下跪着呢,满头满脸都是雪,冻得嘴唇儿都青紫了。

    平儿忙就过去把小丫头子拽起来,低声嘱咐道:“偏生你就这样老实,只管跪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起来去传话呢。”

    那小丫头这才敢起身,低声问道:“姐姐要我传什么话?”

    平儿忙帮她拍打掉身上头上的雪,又吩咐道:“你叫小厮们只管去寻大夫去,只要有肯来的诊金咱们出双份儿,多找几个大夫一起过来就是。”

    小丫头子听了,这才忙点点头跑了。

    平儿望着那小丫头子瘦小的身形不一刻就隐于风雪之中,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心里就埋怨王熙凤对下人未免太过苛责了些,又想到太医们居然一个都不肯来给贾政瞧病,也不知是有人授意,还是贾府当真就没落于斯,连个太医都不肯买帐。

    她独自一人矗立于风雪中,愁绪满怀,更是不由得又想起贾琮来,心里又是挂念又是担忧,又为他欢喜,一时间竟然痴了。

    她情思纷乱,呆呆站了不知多久,突然就听见凤姐儿在屋子里头召唤,她这才猛然被惊醒,慌忙掀开帘子进了屋。

    方一进来便听凤姐儿嘟嘟囔囔埋怨,问她去了哪里就去了这么半天不见回来。

    平儿见她竟然如同小孩子似地粘缠自己,由不得好笑,忙就走过来附身瞧了瞧,这才一行脱了衣裳一行笑道:“我能去哪里,不过就是在门口站了站,吩咐小丫头子几句。奶奶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就离不得我了?爷才出门没几天……”

    王熙凤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便笑骂道:“呸,扯你娘的臊,谁又离不得你了,你做梦呢!”

    平儿见她此刻仍是一脸雪白,脸色难看得紧,当下也不忍多说,忙就坐在凤姐儿身边,伸手先又帮她掖好了被子,这才愁道:“奶奶,小厮们去请大夫也不是一时就能回来的,如今我看着就成,不如你先就歇下了吧?”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为谁辛苦为谁甜

    平儿见王熙凤脸色着实难看得紧,穿着厚厚的衣裳却还是冻得微微发颤,不由得心里一软,又心疼起她来,急忙便劝道:“好二奶奶,你就听人句劝,快脱了衣裳好好歇着吧,咱们府里人多事儿杂,你若尽管这样不知保养,还不把你累死了?再则,就算是你累死了恐怕也没人能说你句好呢。”

    王熙凤听平儿如此一说,不禁便长叹了一口气,拉着平儿的手叹气道:“好丫头,这满府里上千的人口,也就你懂我,还知道心疼我。我就这样不要命地操劳,谁又说了我一句好不成?如今我心里头真是后悔,刚嫁过来的时候仗着自己年轻力壮胡乱逞强,什么事儿也大包大揽地,如今后悔可也晚了,骑虎难下。我便稍偷个懒就不知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儿呢。我如今想着恐怕我的罪也受尽了,恐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说着说着,王熙凤不禁又垂头流起眼泪来。

    平儿一见忙就劝道:“奶奶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说起这些个丧气话来?你若是累了就尽管歇着就是,可不敢胡思乱想的。”

    王熙凤听了刚想要再说几句,却被平儿强擦净了脸上的泪水,又给她卸下了满头的朱翠,要安顿她躺下。

    凤姐儿忙便说道:“我如今且睡不着的,况且老爷那边儿的事情还没个结果,我敢就睡下?不如你拿篦子过来给我好好通通头,咱们两个坐着说说话儿也好。”

    平儿知她说的是实情,也只得起身又拿了牛角梳子过来,帮她梳头。一时平儿端坐在炕上,王熙凤半闭着眼睛靠在她身上,由着平儿帮她梳头,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此时外头风声越大,风裹着雪粒子直往窗户纸上扑,听得人心惊。

    屋子此刻却是灯火通明,脚底上的炭盆儿烧得正旺,哔哔啵啵的爆裂声音不绝于耳。只听平儿小声儿问道:“奶奶,今日也真是怪事儿,平日咱们家请哪位太医会请不到?怎地今日偏偏就都有了事儿不肯来了?”

    王熙凤一听便冷哼了一声说道:“哪儿来的什么狗屁事儿,恐怕是有人发了话,这帮子狗东西不敢来了是真。”

    平儿一听更是讶异,忙问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叫这许多太医都如此听话?难道是皇上不成?再则,就是皇上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吧?”

    王熙凤听了便冷哼一声道:“什么皇上,他吃饱了撑的,管这事儿做什么?我想着恐怕是和贾琮要好的那个北静王,他听了贾琮的撩拨,故意和老爷作对,叫他气得吐血却没地方瞧病去。”

    平儿听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吃惊,当下便说道:“北静王,奶奶说当真能是他么,他好歹是个王爷呢,怎能跟着贾琮少爷如此淘气,那也太不像样儿了。”

    王熙凤听了便冷笑道:“他们那些人成天吃饱了撑的没正经事儿可干,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的?况且除了他我也不知贾琮这狗杂种还有什么能耐,就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平儿一听王熙凤提起贾琮,当即便留了心,忙就问道:“不是说咱们家老爷连告状都没人理么?难道这也是贾琮少爷在背后搞的鬼?我怎么就不相信,他年纪小小就能有这么大能耐?满京城多少官儿呢,难道都肯卖他面子不成?”

    王熙凤听了便冷笑道:“他有个什么面子,不过是他背后的人面子大罢了。我真真没想到这狗杂种还能有这出息,我如今真是后悔死了!”

    平儿听了便问道:“奶奶,你后悔什么,难道是后悔不该和他交恶,应该和他交好么?”

    王熙凤一听便“啐”了一口骂道:“呸,我交这狗杂种做什么,我只后悔当时没留心,总以为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也没多大个出息,要早知道他有今日,我可该早点儿下手弄死他算了!”

    平儿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无言以对,只得低垂下脑袋帮着梳头而已。

    王熙凤见她不吭气了,当下便冷笑着问道:“平儿,你别和我弄鬼,你和这狗杂种一向交情非浅如今你看我骂他是不是心里偷偷骂我呢……”

    平儿闻言登时大急,忙就开口辩解道:“奶奶,你做什么又拖上我,我和他什么时候交情非浅了。我不过是瞧着他是奶奶的小叔子,奶奶又没时间理会他,我怕别人说奶奶的闲话,这才替奶奶多管了他些。若奶奶不喜欢我往后不理他就是了。”

    王熙凤见她急了,忙便抚慰道:“你瞧你这脾气,怎么就这么急的,一句都说不得么?既然你是为我那很好,这狗杂种如今眼看着已经做起来了,你如今不理他,那以前的情分不都白费了?你听我的,你以前对他怎样现在就对他怎样,就更亲密些也无妨,谁知哪片云彩下头有雨呢?万一往后有事儿求他呢。我是和这杂种有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你却大可不必如此……”

    平儿听王熙凤这样一说不由得心中窃喜,嘴上却故意说道:“奶奶既然这么恨他,我往后还是离他远着些个,也省得奶奶见了生气。”

    王熙凤听了忙就劝道:“傻丫头,以前他落魄如狗的时候你偏偏要和他要好,如今他好容易攀上了大靠山,谁知他日后又能出息成什么样儿呢,你没见就老太太还惯着他呢?都说贫贱之交不可忘,日后咱们要是真有了什么难处,难道他还能不帮衬你么?你好了也就是我好了,你日后还是和他来往,就当是帮我好了。”

    平儿心中大喜,却故意装着犹豫了半晌,这才点头答应下来。凤姐儿这才点头笑道:“好丫头,这才对了……”

    她这里话音未落,忽然就听外面有人低声问道:“二奶奶可睡下了么?”

    王熙凤一听忙就问道:“是谁,是谁在外头?”

    外头的人听见她问,这才忙就回道:“回二奶奶的话,去请大夫的小厮们回来了。”

    一听说是请大夫的小厮们来回话了,王熙凤扯着嗓子就喊道:“一帮子糊涂东西,还不快请大夫去给老爷瞧病去,深更半夜的在我这里只嚷什么?”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一医难求

    一听说是请大夫的小厮们回来了,王熙凤隔着窗子就骂道:“一起子糊涂东西,老爷那里病了一天,还不快请大夫去给瞧瞧去,只管在我这里嚷个什么?”

    外头的小丫头子听了凤姐儿语气不善,半天也没敢吭气,里头王熙凤急得两眼直喷火,不管不顾就坐起来又骂道:“哑巴了你不成,还不赶快送大夫过去太太院子里呢,这大半夜的皮子痒了是不是,你也别睡了,就院子里跪着去,什么时候冻死了什么时候算完。”

    平儿见她偌大的脾气,忙也起身劝慰道:“奶奶,好好的又生什么气呢?叫她们送大夫去就是了。”

    一行劝,平儿一行又忙吩咐外头的小丫头子道:“你还不快去,只站在外头发什么傻,也怪不得奶奶生气……”

    平儿一语未必,就听外头小丫头子吭吭唧唧哭道:“奶奶,外头小厮回来报说没请到大夫……”

    王熙凤不待听完,即刻便气得两眼火星乱蹦,心里一急顿时就觉得胸腔里一股子腥气直往上撞,一张口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平儿也未曾防备,登时被喷了一身。眼见自己身上到处都是嫣红的血滴,平儿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搂住摇摇欲坠的王熙凤,哭问道:“奶奶,这好端端地又是怎么了,你莫急,千万莫急!”

    王熙凤这里只觉得头昏脑胀,眼花缭乱,她气吁吁喘了半天,死死抓着平儿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抬头便骂道:“滚进来,给我滚进来,叫我听听你们这起子猪狗到底是怎么一会子事情,怎么就连个大夫都请不来,还留着你们做什么用,都是些个白吃饭的。”

    平儿听说小厮们居然连个大夫也请不来,心里也是诧异万分,忙就披上衣裳起身开门,把那小丫头子叫了进来。

    小丫头进了屋子也不敢抬头看,忙就跪在当地哭道:“奶奶,外头的小厮回来只说转遍了大半个京城,把所有医馆的门都敲遍了,可也没请到大夫……”

    王熙凤此刻坐在炕上气得只顾喘,指着小丫头子只顾哆嗦,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平儿回头见凤姐儿脸白得吓人,腮边胸前又溅得到处都是血点子,红白相映更是怕人,忙三两步就上了炕,一把搂住凤姐儿帮她抚胸拍背,好半天才见她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听她骂道:“废物,怎地就能请不来大夫,咱们家没钱给不是?我就不信还有不喜欢钱的……”

    小丫头子听王熙凤气息不对,不由得就偷偷抬眼一看,却见上头拥被坐着个脸色煞白的美人儿,气喘吁吁、娇喘连连,其孱弱竟然比府里的林美人还要更甚。

    只见她此刻连坐都坐不稳的,若不是有平儿死死抱定,她恐怕早就一头栽到炕底下了。

    这就是平日里威风凛凛、喜怒无常的二奶奶?

    小丫头子登时吓了一大跳,当下也不敢再看,忙又埋下头回道:“二奶奶,那外头的小厮说了,照着平姐姐的吩咐,已经是出了两倍的诊金,可还是没人肯来咱们府里给瞧病。那小厮急了,私下就许了五十两的诊金,可即便如此,那些个大夫依旧是百般推脱,死活不肯来咱们府里……”

    平儿听了小丫头子这番话心里惊异万分,又怕凤奶奶再生气,忙就先问道:“这可是怪事儿,五十两,他们一个月也赚不了这许多银子,难道这些个大夫个个都病了不成,放着钱不赚?再则说,咱们家老爷又不是得了什么稀世罕见的怪病,也不是得了什么瞧不好的大病,他们做什么不肯来,其中必定有缘故!”

    小丫头子也怕挨骂,不等王熙凤开口忙便回道:“可不是,那些个小厮也是奇怪得很,也找了相熟的大夫打听了。那大夫先前还不肯说,后来给了他些个钱才肯说……”

    王熙凤听到这里忙就喝道:“你快说,究竟是因为什么,快说,快说!”

    小丫头子忙就回道:“回奶奶,听那大夫说,今日早就有人过来发了话,只说今日给谁瞧病都行,唯有咱们贾府的的人不许给瞧,若是敢给咱们家的人瞧病就要抓进大牢里去,叫他们家破人亡的……”

    王熙凤听了更是气得双面圆睁,好悬又吐血,她死死抓着平儿,瞪眼喝骂道:“放屁,放屁,你们这些个奴才没用,倒编出来这些个谎话来哄我,我今日若不把你们打个半死,想来你们也不肯说实话……”

    她一面骂一面又一迭声叫传小厮们拿板子进来。

    那小丫头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死命磕头,哭喊道:“奶奶,冤枉,这与我无干,都是外头的小厮们回来说的,我只是传话罢了,奶奶饶我一命……”

    平儿被这小丫头的哭喊声吓了一跳,回头又见王熙凤也是气得伏在自己身上巨喘不已,忙就给她捶背不迭,一叠声劝道:“奶奶别急,奶奶别急,咱们好歹听听他们怎么说……”

    一面又忙回头呵斥小丫头子:“还不快说!”

    那小丫头忙收了眼泪,伏在地上连哭带说道:“奶奶,那些个小厮说他们也不信有这种狗屁事儿,一连问了十几个大夫,可他们个个都是如此说,小厮们也就不由得不信了。可小厮们害怕请不来大夫要挨打,私自又把诊金提高了许多,又是百般央求,到后来竟然是连拖带拽,头也不知磕了多少。可满京城的大夫没一个敢来咱们家瞧病,实在被逼得不行了,他们都说钱虽然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还说是上头说了死话,无论是哪个,只要敢给咱们贾府的人瞧病,必定要下死牢的!”

    平儿听得这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低头便对王熙凤说道:“奶奶,看来他们说的是真话了,可世间怎么会有这等事儿?再则,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能把满京城的大夫都吓得这么听话?”

    王熙凤喘了半天,好容易才好些了,听了平儿如此一问,她当即便喘着骂道:“除了贾琮那个狗日的王八蛋,还能有谁?”

第四百四十八章 气病了

    平儿听说都是贾琮在背后搞鬼,满京城的大夫都不敢来给贾政瞧病,当即便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也不敢相信就他那么小小的年纪竟然能有这么大本事,一声令下居然满京城的大夫都不敢不听。

    王熙凤这里早就气得直哆嗦,又喘了半天,这才又抬头骂道:“城里找不到大夫,不会去城外头找去?若依着你们,那老爷的病就不瞧了不成?你这就去告诉那帮子混账王八蛋东西,叫他们立即就出城去找大夫去,找不着也就不用回来了!”

    那小丫头子听了忙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跑。恐怕这丫头是吓坏了,一转身两腿一软就又扑倒在地上,疼得她哎呦大叫了一声,手舞足蹈半天也爬不起来。

    瞧见这丫头像个大王八似地在地上四肢乱摇,王熙凤倒撑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随即又是咳嗽又是喘,眼泪都咳出来了,过了半晌好容易止住了,她这才一行喘一行骂道:“滚你娘的蛋,你再不赶紧爬起来,我这就下地去揭了你的皮!”

    谁料那丫头被她这一吓唬更是手腿俱软,一行哭一行用力想要爬起来却始终不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几乎不曾昏死过去。

    平儿见了她这狼狈相儿,当下叹息了一声儿便忙下地去将她扶起来,安抚了几句才见这丫头趔趄着出去了。

    王熙凤伏在炕边尤骂道:“你管她做甚么,我就看看她多早晚能爬起来,惹得我火了,大不了几两银子卖到青楼里去!”

    平儿复又上了炕,再服侍着王熙凤喝了几口水,这才安顿她躺下,一面又劝道:“奶奶快躺下歇着吧,眼看夜深了,就再着急又能如何呢?和一个小丫头子置什么气呢?”

    王熙凤听了便愁道:“也就你肯体谅我,旁人想也不用想的,就譬如咱们太太,估摸着她心里正埋怨王无能,连个大夫也请不来。话说回来,虽然贾琮这个小杂种叫人恨得叫人压根儿痒痒,可老爷毕竟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没一点子心机,偏偏要去惹他,如今这脸可丢大了。”

    平儿听王熙凤夸赞贾琮,心里说不出的欢喜,眉梢眼角皆是喜意。她又怕王熙凤看出来,忙就低头抿嘴偷笑了一下,这才又强挤出满脸的愁容来,抬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或许老爷他也没想到贾琮少爷这么小小的年纪,居然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吧。”

    王熙凤听了也是长叹一声,半晌才说道:“平儿,说句良心话,谁成想他那样一个出身的杂种,如今就能出息成这样儿呢?别说是老爷了,就我也是万万没想到。若是早知有今日,我当初何必得罪他呢,如今倒弄得我也是处处制肘,不得伸展。”

    平儿听了忙便劝道:“二奶奶,人家都说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后退一步和他和解了岂不是好?”

    王熙凤听了不由得便苦笑道:“还和解个屁,我算计了他的丫鬟,他恨我入骨,还怎么和解?”

    平儿听她这么一说登时吃了一惊,半晌才颤声问道:“奶奶,他那个小丫头锦雀,果真是奶奶你……”

    王熙凤听问苦笑不已,微微点了点头,平儿登时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原本一直心里猜想着是王熙凤动的手脚,害了锦雀。可王熙凤从来不肯认,平儿还心存侥幸,空自幻想着自己这位奶奶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或许是她手下的奴才为了讨好她才动了手。

    直到今日夜里王熙凤自己点头认了,平儿最后一丝幻想才终于破灭了。

    锦雀于贾琮有多好,平儿再深知不过。

    杀了锦雀,那和贾琮当真是一世的仇人,再无和解的可能了。

    想到这里,平儿不由得便长长叹了一声。她叹息声还未落,王熙凤便收了悔意,呵斥道:“杀了就杀了,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子罢了。他不是也害了我得意的手下?我还恨他呢!再则,离了他我还活不成了呢?如今鹿死谁手还难说得很呢,如今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平儿此时心乱如麻,也没心思再多说什么,忙就又劝说了几句,安顿王熙凤睡下。可凤姐儿此时心里有事儿哪儿能睡的着?耳听外头风雪声越来越大,扑打得门窗阵阵乱响,更是吵得她心烦意乱,无法入眠。

    直到天色将明,外头的风声这才渐渐小了下来,只剩下雪声沙沙,凤姐儿再也撑不住困倦,这才合眼入睡。

    谁知她刚刚入睡,外头就传来一阵鸡啼声,她立即又被惊醒了。转头一看,只见外头天色已然微亮,窗户纸被雪光映得一片通明。

    王熙凤将想要起身,猛然就觉得脑袋里嗡嗡一阵响,随即便是头疼欲裂,她张口便想招呼平儿,谁知这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也哑了,居然连一个字也叫不出。

    这下子可把她吓了一跳,忙伸手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觉额头一片滚烫,急得她忙就伸手去推平儿。

    平儿这时也将入睡不久,被王熙凤这一下子推醒过来,先是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嘴里叫了一声二奶奶,再睁眼一瞧王熙凤登时把她惊得大叫道:“奶奶,你可是病了么?”

    原来此时的王熙凤满脸烧得通红,一双眼睛里血丝便布,瞧着就极是怕人。

    平儿一边问一边忙就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只觉着手处一片滚烫,这才知道是病得不清,吓得平儿忙就叫道:“奶奶,好烫,你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我这就叫人去请太医过来给奶奶瞧瞧……”

    一语未必,平儿却又想起如今贾府是请不到一个大夫的,她不由得又叫道:“奶奶,我倒忘了,咱们家如今是没有一个大夫敢上门来的,如今可怎么是好?”

    王熙凤那里正昏昏沉沉地躺着呢,猛然听了平儿这一番话,登时又勾起她满腔的怒火,气得她忍不住一张口就喷了一口老血出来。

    平儿见了更是害怕,忙扑过去拿帕子帮她擦干净了,一面忙又招呼丫头们快打水进来。

    外头早有小丫头子起来在院子里扫雪呢,听见平儿召唤,那小丫头子忙扔下扫帚就往屋子里跑,一行跑一行忙叫:“奶奶,我来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锦玉公子

    满京城的大夫本来就不肯来贾府出诊看病,偏偏王熙凤一大早起又病了,把个平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熙凤伏在炕上昏昏沉沉,此刻就算是她再要强,却也分毫动弹不得,就连想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平儿这里忙就叫小丫头子们烧了水送进来,先用温水帮着王熙凤擦了擦身上,这才又服侍着躺下,瞧着凤姐儿昏沉睡去,平儿坐在一旁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正在这里愁眉不展呢,就听外头玉钏儿的声音问道:“二奶奶可在家不在?”

    平儿生怕吵醒了王熙凤,忙就起身掀帘子出去了,一出门登时就觉得眼前精光耀眼,一时晃得她连眼都睁不开。

    原来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偏偏今日太阳又好,满天地间的大雪被太阳一照,到处都是金光晃眼。

    平儿揉了半天,好容易才睁开眼,果然就见眼前站着的就是玉钏儿。只见这丫头满脸惶急,一碰面就拉扯着平儿的袖子催问道:“好平儿奶奶,你们奶奶可在家没有,你快去帮着问问大夫什么时辰能过来?那边儿老爷难受得紧呢,昨夜一宿不得好睡,直气了一夜,又吐了好几口子血出来,如今憋得满脸紫涨,难受得厉害。太太急得乱蹦,已经骂了我们不知多少遍了……”

    平儿听了玉钏儿这番话,不由得更添愁绪,忙就小声儿说道:“好姑娘,你千万小点儿声些,如今我们奶奶也病倒了,吐了好几口血,这不是刚刚睡下了?”

    玉钏儿听了更是着急,忙就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太太生了气,非叫我来问问奶奶大夫为什么还不到。我如今是不敢回去回话了,不如你就和我一起回去,你和太太说吧!”

    平儿听了玉钏儿这话登时心里有气,却也不得不强压着心头的不快,悉心安抚道:“好姑娘,我如今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昨天夜里奶奶已经打发小厮出城去请大夫去了。想是昨夜城门关了不得出去,不如你再等等看看?”

    这里正说着话呢,就见有人又过来回禀事情,又有宁国府的人过来问王熙凤怎么不过去,如今那边儿已经乱成了一团粥……

    平儿见回事儿的人越发多了,少不得就先把玉钏儿打发倒一边去等着,她先又把这些个回事儿的人一一嘱咐明白了,眼看就要到晌午了。

    玉钏儿这时早就急得上窜下跳了。好容易逮到平儿得了空儿,玉钏儿忙又上来追问。平儿正要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却听见小厮们进来回说大夫请过来了。

    平儿大喜,忙就叫人快先送大夫去给贾政瞧瞧去。玉钏儿见有大夫来了,当即也不再死缠平儿,扭身忙就跟着去了。

    平儿这里忙又扯着嗓子吩咐:一会子给老爷瞧罢了,好歹把大夫请过来给二奶奶瞧瞧。玉钏儿这时候却已经跑远了,也不知道听见她的话了没有。

    平儿无奈,忙就回转身来看王熙凤。进了屋子却见她满脸蜡黄,双颊却烧得通红,一动不动躺在炕上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平儿忙就上前去摸了摸,只觉王熙凤满身依旧是滚烫,登时愁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在她坐在一边愁眉不展呢,却又见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仔细一瞧竟然是贾琮。

    一见居然是他来了,平儿不由得又惊又喜,忙就起身迎了上去,忙就小声儿问道:“我的爷,你好大的胆子,怎地还敢来这里?”

    贾琮听了便笑嘻嘻说道:“好姐姐,我好几天未曾见过你,心里着实是想念得紧。这不是将将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忍不住就想过来瞧瞧你。”

    平儿听贾琮如此一说,再抬头见他丰神如玉,心里哪里会不欢喜?她又怕王熙凤醒来见了,忙就推着贾琮到了外屋,压低了声音小声儿说道:“我的爷,你好大的本事,老爷被你气得半死不活,如今这位也气得躺下起不来了,你却还敢过来闲逛?还不快去呢!”

    贾琮闻言便笑道:“我听说她病得半死不活的,想来也没力气来惹我,我有什么不敢来的。”

    平儿几日不见,此时见了贾琮倒觉得他又高了不少,神采更胜往日,这时看着倒真像是神仙公子一般,当下心里只顾着高兴,两只眼睛不住上下打量,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贾琮一见平儿却是满心的心疼:只见平儿小脸儿蜡黄,容颜憔悴,短短几日未见竟然好像是老了几岁一般。他忍不住便心疼道:“好姐姐,我几日没见着,你怎地就如此劳累憔悴?可是她又欺负你了不是?”

    平儿听了便苦笑道:“这两日事儿多,偏偏她又病了,如今烫得厉害,且满城的大夫都不肯来府上瞧病,我这不是快愁死了?”

    贾琮见她双眉紧蹙,一脸的愁容,再也忍不得心疼,忙就问道:“好姐姐,你是为了她病了才愁的么?”

    平儿忙就点头道:“可不是呢,她这么一躺下两边府里上上下下每日数百件大小事儿全都落到我身上,我怎能不愁?”

    贾琮听了便忙又问道:“怎地,姐姐真心想要找人来给她瞧病么?”

    平儿听了忙点头不迭,却依旧愁容难舒展:“可不是巴不得她快些个好了呢。只是如今城里的大夫都不肯来,那城外的艺术又不知能不能行……”

    贾琮听了便笑道:“好姐姐,既然是你想找大夫那还不容易么,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我保管城里最好的大夫一刻即到的。”

    平儿听了贾琮这么说,也不知该不该信他,疑惑问道:“怎么,你能请得动太医来给瞧病么?”

    贾琮见平儿似乎是不信自己,忙就说道:“姐姐你不信我么?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叫小厮去把城里最好的太医请来,那时候我看你信不信。”

    说罢,贾琮扭头就叫小丫头子进来吩咐道:“姐姐,麻烦你去前头叫小厮去请同济堂的张太医来,就说是贾府的锦玉公子请他来给瞧病呢。”

    那小丫头子昨夜为了请大夫的事儿被王熙凤申饬喝骂了不知多少次,此刻一听见“太医”两个字腿就发抖,听了贾琮的吩咐,那小丫头子两腿一软就跪下了,央求道:“好少爷,你千万莫在和我提什么太医,我好生害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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