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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发家致富史全文阅读

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章 不服就揍

    贾琮本来不想惹事儿,想着快点儿离开西院儿就是了,可谁知贾政张嘴就骂,且不光是骂他,一并连贾赦也骂得狗血淋头,恶毒异常。

    贾琮虽然是半道穿来的,白得了个贾赦这位便宜老爹,但这些日子赦老爹对他委实不错,因此贾琮心里早就拿他当了亲生父亲一般敬爱。纵然这位老爹再有千般不是,但也不许旁人侮辱。

    因此,贾琮一听贾政骂贾赦骂得难听,当即满腹怒火,转回头恶狠狠盯着他叫道:“贾政,我敬你是长辈,不稀得和你一般见识,你怎么骂我都成,我就当是听见狗叫了,可你骂我父亲就是不行,你有种敢再说一句我父亲的坏话,我立刻就和你拼命!”

    贾政这些日子正得意呢,如何把贾赦贾琮父子两个放在眼里?更何况如今东西两院儿摩擦频起,且每次都是西院儿吃了亏,贾政早就老大的不忿了,如今听贾琮这么叫嚣,当即便叉腰骂道:“呸,我骂你怎地,你和你爹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是仗着我西院儿的势,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如今你们还做梦呢,想着能和我平起平坐不成?告诉你,这一辈子我贾政都压得你们死死的,你们父子两个永世不得翻身……”

    贾政越骂心里越是得意,多日的怨气随着恶毒的叫骂一扫而空。他这里正痛快呢,猛然间就觉眼前一黑,随即脸上一阵剧痛,脑袋里嗡嗡直响。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又觉得头皮一阵剧痛,辫得整整齐齐的一条辫子就被人死死扯住,随即耳边又传来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响,两个脸颊瞬间就被人打得痛到麻木……

    也亏得贾政脑子转得快,一瞬间就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恐怕是贾琮这小兔崽子先是拿砖头砸了自己,随后又跳过来揪着自己头发狂扇自己耳光呢。

    他想得一点儿也不错,事实如此。

    瞬间,哀怨和怒火直冲云霄,贾政立疯了似地开始尖叫,两只手臂拼命挥舞,想要去抓打贾琮。只可惜这小子下手太黑了,打得他头昏脑胀,眼前金星乱冒,双臂无力,哪里能抓得住人?

    贾琮这里一面暴揍贾政,一面骂道:“你个老狗,你算什么东西,敢骂我父亲?你别以为你把女儿送进皇宫里叫皇上睡几天你就成了国丈了,告诉你,做梦去吧你!你如今瞧着贾元春得意呢,你倒看她能得意几天?还有,你也别以为巴结上北静王你就有了大靠山了,我告诉你,北静王是我兄弟,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再告诉你,你不要以为暗地里和不该来往的人来往就算是投靠了明主,还想着日后能做开国功臣呢,你先好好醒醒再说!你上不忠与君王,下不敬兄长,是个最不忠不义的东西,你才是猪狗不如,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贾琮一面大骂一面下狠手痛揍贾政。可怜贾政拼命反抗了几下便精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手刨脚蹬地哭骂起来。

    贾琮见他这许大的年纪了,竟然如此耍赖,又赏了他几记耳光,踢了他两脚,这才跳在一旁,“啐”了一口骂道:“呸,贾政你敢骂我父亲我就敢揍你,你要是不服气就再骂一声儿我听听?你敢骂我还敢揍你!”

    贾政当真没想到贾琮这小子当真敢和自己动手,且还敢下狠手,就把自己往死里揍。一时间贾政气得要吐血,但挨打是真心的痛,疼得他一时倒真再不敢嘴贱了,害怕又要挨打。

    贾琮又等了片刻,见贾政只躺在地上哼唧却不敢再开口骂人,这才狠狠吐了一口,骂道:“呸,我还当你多厉害呢,谁想到能挨了打还不是熊货一个!你日后再叫我听见你敢对我父亲不敬,我还揍你!”

    可怜贾政只能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装死,心里委屈万状:贾琮这小王八羔子居然真的就和自己动手,还敢把自己打成这样,简直是忤逆之极!更气人的是他身边儿没有帮手,只能吃了这个亏,等日后非要这个报仇不可!

    他躺在地上既羞且愧,恼怒万分,耳听得贾琮骂骂咧咧远去了,这才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好容易辩清了道路,这才踉踉跄跄一路哭着就往贾母的院儿里冲去。

    这一次,贾政有了底气,他非要大闹一场不可,不把贾琮这个忤逆的小畜生送进牢房他死不瞑目!

    这个时辰贾母房里正热闹着呢。外头慕色将起,屋子里却早就点起了数十只蜡烛,把屋子里照得亮如白昼。老太太今日心情愉悦,叫人好好摆了一桌子饭菜,把府里的小姐少爷们全都叫了来,开了一场贾府小宴。

    贾宝玉、林黛玉、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李纨并贾兰,就连薛姨妈和薛宝钗也被人强行拉了来,众人齐聚一堂,正围坐在一起吃饭呢。

    王夫人身子不爽利,自然是没有到场,王熙凤却站在一旁伺候呢。

    正众人热闹着呢,猛然就听门帘子哗啦一声大响,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都抬头往门口看去。这一眼看去却更是把众人吓得够呛:

    亮堂堂的烛光下,只见贾政脸颊红肿,嘴角边儿满是干涸的血渍,衣服头发更是凌乱得怕人。他这一下子闯进来,简直就如同一头厉鬼从地狱将将爬入人间,可不把人给吓死?!

    众人本来正欢声笑语,猛然见了贾政这德行,众人登时惊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个个呆若木鸡,屋子里一时间寂静如同坟墓,只能听见贾政呼呼的喘气声。

    众人惊愕了半晌,还是贾母头一个醒过来,老太太见儿子这般模样,忙就颤巍巍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外头路滑,摔倒了还是怎地,怎么如此狼狈?”

    贾母话音刚落,贾政早就放声痛哭道:“母亲,儿子被人给打了啊!”

    贾母等人一听更是觉得匪夷所思:在荣国府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贾政就是皇上,谁敢打他?难不成是在府外被人家给揍了?可放眼京城,敢动手打贾政的还真没几个。就那几个有资格动手揍贾政的,也都是一大把年纪了,且身份尊贵异常,再怎样也不会如同市井泼皮似的动手打人啊?!

    如此一想众人更是糊涂:到底是谁,把堂堂政老爷打成这样一副德行?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各自肚肠

    贾母这一日心境大好,因此就张罗了一场贾府女眷小宴。众人正高乐呢,猛然就见贾政活鬼一样闯入,把众人都惊吓得不敢稍动。

    贾政自己也没想到今日贾母房里竟然就有这许多人,且还都是自己的晚辈。一见众人满眼的惊愕,瞧他的样子就好像看鬼一样,政老爹自己也是后悔不迭:他可是这一片宅子的主人,是一众后辈眼中的楷模,如今这鬼样子算个什么呢?

    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贾母已经吓得就问:“我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成了这一副样子,是雪地里滑倒摔了还是叫人给打了?”

    贾政听母亲这一问,登时满心的悲愤,当即也顾不得难为情,放声痛哭道:“母亲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我被人给打了啊,那个忤逆的畜牲,他想打死儿子啊……”

    贾母一时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谁,是谁打得她年过半百的儿子这模样?就连她这个当母亲的一眼之下都没认出来那是她的亲生儿子!

    谁,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真真的是罪不可赦!

    那可是贾政,是当今贤德妃贾元春的亲爹,是皇亲国戚!

    好大的胆子!

    贾母一时震怒,气得她老人家双目喷火,气喘吁吁。

    屋子里一众小辈更是惊得大气也不敢出的,一个个呆若木鸡,手中执着筷子的也忘了放下筷子;嘴里刚吃了东西的也忘了咀嚼,就是没忘可也不敢咀嚼,生怕被人听见了……

    一时间贾母偌大的屋子里一片死寂,除了贾母的喘气声儿和贾政的抽泣声儿,再不闻一丝别样声响儿的。众人此刻望着贾政的惨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极其荒诞的梦罢了。

    贾政怎么会挨打,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谁会来打他,又为什么要打他?

    惊愕方定,众人又是万般狐疑,都静等贾政老爷说出打他的人来。

    贾母头一个就忍不住,连声催促问道:“我儿,快和我老太太说说,到底是谁敢打你,你只管说,母亲我一定给你做主,瞧我这次不剥了他的皮,拆了他的骨!”

    贾政听母亲如此一说登时更是禁不住大放悲声:“母亲,是贾琮,是贾琮这个忤逆的畜牲,他方才在贾府大门口把儿子打成了这样!母亲,这一次儿子无论如何都放不过这个畜牲,不把他送上断头台绝不罢休!”

    贾政一说起贾琮,更是恨得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瞧着狰狞异常,好生怕人!

    贾琮?

    贾琮?

    怎么会是贾琮?!

    众人皆惊。

    林黛玉头一个就变了颜色,手一抖就把筷子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发觉。站在她身后的紫娟听说是贾琮打了政老爷,也是吓得一哆嗦,再看黛玉颜色雪白,紫娟忙就弯腰凑在她耳畔小声儿劝道:“姑娘莫慌,琮少爷好端端地打他做甚么,又不是疯了,其中必有缘故,咱们先听听再说……”

    林黛玉这里早就心乱如麻,慌乱得她一颗心似乎就要跳出胸膛一般。耳听了紫娟的劝慰,她强稳着心神想了想,只觉紫娟说得不错,当下也只得咬牙硬挺着往下听。

    宝钗一听说是贾琮闯了这么大的祸,也是吓了一大跳。但她平素就是个极稳妥有主意的女子,再则因为她哥哥薛蟠平日里闯的大祸小祸从来不断,她也早就历练出来了。因此,一听说此事是贾琮所为,宝钗虽然也是心慌得很,但依旧是能强稳心神,面不变色,听贾政往下又怎么说。

    余者,迎春第一个与贾琮向来最亲密。她一听说是贾琮闯下了这般大祸,登时吓得她六神无主,一把就扯住身边探春的袖子,低声哭问道:“怎么会是琮儿,这是决计不会的,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探春被迎春这么一哭一问,登时也乱了心神,忙就扭头低声劝道:“二姐,你先别怕,琮儿向来不是那乱来的人。如今这样,其中必定有缘故,咱们且听听再说。”

    惜春年纪还小,她一听贾政说是贾琮打得他这样,登时把个小姑娘吓得眼泪直流,哆哆嗦嗦差点儿就摔倒在椅子底下去。幸亏身后的丫鬟入画忙一把扶住了,小声儿劝道:“四小姐别怕,毕竟是一家人,不会怎样的……”

    王熙凤这里一听说居然又是贾琮把贾政打成这样儿,且这次贾政撕破了老脸不要来贾母这里告状,登时把个凤姐儿乐得好悬就叫了声儿好。

    她再抬眼细细瞧了瞧贾政,只见政老爹脑门儿上肿起好大一个包,色作青紫。又见他老人家双颊高高鼓起,颜色通红,隐约似可见手掌印记,想来是被人狠命打了不知多少耳刮子。嘴也被扇破了,血渍早就冻结在嘴角。

    除了这些明伤,政老爹头发披散,衣衫凌乱,上头还可见几个脚印子,想来是被踢了几脚……

    凤姐儿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失望:贾琮这小子这次怎么下手这么轻,怎么不下手再重点儿,没吃饭还是怎地?

    她心里万分欣喜,脸上却是极尽哀容,泪眼汪汪瞧着贾政,哭哭啼啼叫道:“老爷,您老人家日夜为了贾府劳心劳力,怎地还有人敢对你老人家动手,他还算人不算?”

    贾宝玉却是第一次见他父亲如此狼狈不堪,说句不怕天打雷劈的实话,他不但不气愤,隐约间似乎还有些个愉悦:

    贾琮,你个王八蛋,你敢打我老子?

    你为什么要打我老子,这可不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留?

    贾琮,你个小王八蛋,你愿意打就打吧,反正我这老子平日视我如同仇敌,你打不打他又与我何干?

    贾宝玉心思奇妙,见到自己老子被打成这德性,一时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只坐在原地发愣,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把他老爹的惨状看进眼里。

    至于李纨,她平素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一心里除了儿子贾兰,再没有旁人的。因此,她只冷冷瞧着眼前的一幕,把贾兰死死搂在怀中一语不发,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不说众人神态各异,只说贾母一听说是贾琮打了贾政,当即便紧紧皱起眉头,思索了半晌才问道:“儿啊,你和我说说看,贾琮好端端地又不是疯了,他为什么要打你,你又惹他了是不是?”

第四百二十二章 政老爹撒泼

    贾母一听说是贾琮动手打了贾政,不由得犹豫万分,当即便紧锁双眉,半晌才不悦道:“吾儿,你倒是和我说说,贾琮他好端端地又不是疯了,他打你做甚?”

    贾政一见母亲这副模样登时满心的不乐意:如今被打的是我,我是长辈,那小畜牲是晚辈,不论什么缘由,他一个做晚辈的敢和长辈动手,那不是大逆不道么?就他这罪行,拉到公堂上就当即被杖毙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母亲如今不仅不说贾琮的不是,反倒问起自己缘由来,这可不是本末倒置么?

    可若非要说挨打的缘由,贾政一时又难以启齿:若是他当真说出是因为骂人家的爹所以挨了暴揍,恐怕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要说他活该了。

    要是平日里,依着他的性子定然会编出一堆瞎话来为自己掩饰,可如今他脸疼得厉害,脑子里嗡嗡乱响,再加上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服众的借口来。

    因此,贾政只开口大叫道:“母亲,我如今头疼得厉害,一时也忘记了这小畜牲为什么要和儿子动粗,可不论是为的什么,他一个晚辈和我这个长辈动了手总是忤逆至极,母亲要为我做主啊!”

    一生养儿,贾母怎么会不知儿子的脾性?一见贾政如此吞吞吐吐,一味只是撒泼耍赖,即便他不肯说缘由,老太太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

    眼见儿子闹得不像话,眼前又都是一群晚辈,贾母实在无法,只得皱眉呵斥道:“贾琮这小子当真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儿,你先下去好好歇着,赶紧先找个太医来瞧瞧,等我回头就找这小子问个明白,若当真是他忤逆我一定饶不过他去!”

    贾政听母亲这么一说,当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太太还是想袒护贾琮这小子,不过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稀里糊涂就要把这件事儿给按下去。

    这怎么可以,他这次一定不能白白挨揍,他这次不把那小畜生置于死地誓不为人!

    想到这里,贾政老爹也顾不上丢脸,往地上一蹲便大哭道:“母亲今日一定要给我做主,我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况且依着本朝刑罚,贾琮这畜牲如此忤逆,合该杖毙,老太太一定要为我做主,不然儿子是一定不依的……”

    话毕,贾政当即又咧嘴大声哭嚎起来,把满堂的晚辈都惊得面无人色。

    贾母本来心情大好,可这饭才吃了几口就被贾政这么一闹,登时气得老太太脸色发青,一甩手就把筷子掷在地上,瞪着贾政只管喘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贾政猜得不错,老太太自然是不想收拾贾琮的。她好容易才发现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对其寄予厚望,还指着他日后能力挽狂澜,救贾府于水火之中呢,怎么肯如此轻易便折了?

    她老人家如此打算,可谁知贾政却不肯答应,不顾脸面只是蹲在地上连哭带闹,一点儿脸面也不顾及了,她老人家如何不恼?

    一时屋子里众人都静悄悄望着地上哭闹不休的贾政说不出话来。众人一时看看贾母,一时看看贾政,脸上的神色精彩至极。

    贾母这里耐着性子等贾政哭嚎了半晌,这才又开口抚慰道:“政儿,咱们家出了这种天方夜谭般的怪事儿,我如今心口实在是堵得厉害。那贾琮我平日里瞧着倒还好,谅他怎么也不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难道是被鬼附身了不成?政儿,咱们家如今人丁稀少,虽说他不过是庶出,可也是咱们贾家的骨血,为娘也不忍心不问青红皂白就随意处置了他。你先回去好生养着,赶紧找太医过来瞧瞧。等我细细问了他再做定夺如何?”

    说罢,老太太便扭头呵斥宝玉:“宝玉,还只顾傻坐着么,还不快扶你父亲回去好生歇着?”

    宝玉被这一声呵斥唬得慌忙就站起来,颤颤巍巍就要去扶贾政。

    贾母又扭头呵斥凤姐儿:“凤丫头,你平日里千伶百俐的,今日是傻了还是怎地,还不快送你家老爷回去,赶紧派人去请太医?”

    王熙凤这里正津津有味瞧着眼前的闹剧,心里且正得意呢,不想贾母就能对她也发了脾气,可不把她吓了一大跳。当下凤姐儿满心失望,心里暗怪贾母偏袒贾琮,可也不得不紧忙就去搀扶贾政,又一叠声吩咐人去请太医。

    贾政见贾母如此处置,心里便有万般的不忿,可也不得再往前施展,况且满屋子坐的都是些个姑娘小姐们,众人瞧他的惊讶目光也刺得他脸皮生疼,实在不好再往前撒泼了,更何况瞧母亲这情形,就是再撒泼也没什么用的。

    于是,满心失望的贾政也只得借坡下驴,被宝玉和王熙凤一左一右扶了含羞而去。但他到底不肯死心,就在将将出门之极,政老爹又回头含泪望着贾母,悲愤叫道:“老太太,这份羞辱儿子就再肚量大也过不去的,若是母亲不忍收拾贾琮这小畜牲,儿子明日一早就要一纸诉状把他告到官中去的。不亲眼看着这小畜生被五马分尸,儿子这口气再也出不了的……”

    贾母听了贾政这番半是埋怨半是胁迫的话,当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手拿起面前的碗碟尽情就对着桌上砸去。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过,桌子上登时一片狼藉,满桌子的菜肴汤汁飞溅,溅了众人一身。众小姐本就提心吊胆呢,如今更被贾母这一下子吓得心里一紧,胆小的如同迎春等,更是吓得小脸儿雪白,差点儿就昏死过去。有那些个胆子大些的,如同探春等,可也吓得芳心乱跳,六神无主,就身上、脸上被溅了许多的汤汁也不敢擦拭。

    一时贾政哭嚎声远去,屋子里更是一片寂静,贾母两眼冒火,坐着只顾大喘不已,鸳鸯忙就含泪给她捶背揉胸,不住宽慰老太太别生气,余者众人却是悄悄看着不敢吭气。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贾母这才好容易缓过气来,只见老太太长长出了一口气,流着泪叹息道:“我如今也七十多岁了,还能活几天?我满心里只想着装傻充愣能过几天舒心日子,可谁知这些个畜牲就是不肯叫我舒坦,每每总是弄出这些千奇百怪的事儿来叫我操心,我的命怎么就这么不济啊……”

    老太太越说越伤痛,不由得也放声痛哭起来,众小姐却谁也不敢上去劝,就是敢,可也不知该如何劝才好。

第四百二十三章 龌蹉

    好好的一顿饭被贾政就这么给搅和了,贾老太君气得浑身直哆嗦。众小姐见了贾母这样,急忙都围拢过来苦劝。老太太闭着眼睛只顾流泪,哭了一阵才说道:“罢了,罢了,这饭也吃不成了,你们都是乖孩子,都快些回去歇着吧,看一会儿天更冷了,你们一个个都娇嫩,看再冻病了。”

    众人听贾母这么一说,再看老太太脸色难看得狠,当即一个个悄悄便出去了。不大一会子功夫,屋子里就剩下鸳鸯和贾母两人,老太太这才哭道:“你说我怎么办才好,一个是儿子,另一个是孙子,说来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可他们两个这样闹起来,又叫我如何是好?”

    鸳鸯忙就劝道:“老太太,人家不是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您老人家这一把年纪了,还操那些子心做什么,不如自己保养好自己,开开心心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就好。”

    贾母听了更是伤心落泪:“谁不知道快活,我比哪个不懂享受?可你瞧瞧我这些个子孙,有一个叫人省心的没有,真是不等我咽气的那一日就不得消停。”

    鸳鸯听了便叹气道:“可老太太您又能如何呢?是依着二老爷的话杖毙了贾琮少爷,还是偏袒着贾琮少爷逼二老爷咽下这口气?这可不是叫人左右为难么?要我说老太太不如就装糊涂算了,他们两个惹出的事儿来叫他们自己圆,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去!”

    贾母听了也只得点头道:“好丫头,你说得对,我都这一大把年纪了,想管也没那么大精力了,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就是把个贾府翻个底儿朝天我也不管了,我只过我的快活日子吧,反正我可也活不了几天了……”

    鸳鸯听了忙就笑劝道:“老太太您可别这么想,您如今且还是身子硬朗呢,照这样儿下去,您就活过一百岁也没什么难处……”

    贾母听了便笑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活那么久,没得招人不待见,差不多就行了……”

    二人这一番说笑过后,贾母倒是心情好了不少,鸳鸯忙就叫下人们扯去了残席,又命人熬了粥端上来,哄着老太太好歹吃了些个,这才又说笑了一阵服侍老人家睡下不提。

    却说黛玉自从贾母这里回去了,更是忧心忡忡,心烦意乱得很。紫娟怎么会不知她的心事,当即便劝道:“姑娘你别跟着瞎着急了,咱们家少爷是怎么一个人你不清楚?他可是那莽撞浑来的人?他敢和二老爷动手自然有他的道理,自然也是不会为此吃亏的,你就好好地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再则说,他这是第一次打人不成?听说上次都和大老爷一起动手打过二老爷的,那回不也是没事儿?你这样倒叫他担心了。”

    黛玉听紫娟说得倒是有些个道理,但始终是心里放不下,忙便央求道:“好姐姐,话虽这样说,可我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不如你陪着我去瞧瞧琮儿去,咱们当面问问他,听听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主意,这我才能放心。不然我这一夜也是睡不着的。”

    紫娟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知道不陪她走一趟恐怕当真就一宿也不得安稳,当下也只得点头道:“好,我知道你不见少爷一面始终是不放心,咱们这就去吧,看一会子天就黑得更透了。”

    黛玉听了大喜,忙就起身要穿衣服,可谁知这时候宝玉一掀帘子就进来了。

    黛玉此刻虽然急着要去见贾琮,没心思和他应酬,但也不好就把他推出去。因此忙就先问道:“宝玉,舅舅如今怎样了,他可还生气么?”

    宝玉一听便哀叹连连:“可不是呢,气得要疯了,益发连我也跟着倒霉,被骂了半天,这个贾琮也真是牲口,连老爷都敢打?!”

    黛玉一听宝玉骂贾琮,当即便沉下脸来,冷冷说道:“琮哥儿不是那无礼的人,恐怕还是舅舅惹急了他!人家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他?舅舅平日里就因着琮儿是东院儿庶出的,百般的看不上他。这次一定是舅舅不知怎地折辱他,他一时急了才会如此,这又怎能全然怪他呢?”

    贾宝玉一听黛玉百般回护贾琮,登时满心里醋意熏天,当下便也沉下脸说道:“长辈就再怎么折辱,一个当晚辈的怎好就和长辈动手?这可是忤逆的大罪,这一次我瞧老爷是发狠了心要收拾他呢,一直叫嚷着说明日就要去告他呢,我瞧他这一次一定讨不了好去……”

    黛玉听了宝玉这一番话更加心乱如麻,当下便把火都发作在宝玉身上。只见她面如寒霜,冷声说道:“原来别人都是不知道理的,只有你如此知礼数,我今日竟是第一次知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快些请走吧,省的我这不懂礼数的带坏了你!”

    贾宝玉不妨黛玉竟然能说出这样无情的一番话来,登时就有些恼怒,更因为黛玉处处回护贾琮,他早就妒忌异常,再听了这无情的话,宝玉当即再也忍不住发作道:“好,好,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走就走,以后我再也不敢来见姑娘了,我还真怕被你带坏了呢!”

    黛玉怎么经得住他这样的话,当下便撑不住哭道:“你这么明礼懂事的一个人,怎地偏偏往我这里跑,是我绑了你来的?你这深更半夜地跑到我房里来胡说八道,我还没嫌你无礼,你倒说起我是坏人来!既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日后再也别见我的面,快走,快走!”

    这黛玉一行哭一行便往外推宝玉。宝玉一见黛玉哭了,当即便后悔自己出言鲁莽,心里着实怜惜黛玉。可再一想到这些日子她成天和贾琮搅在一起,句句话都离不开贾琮二字,一时心里又极是不忿,醋意上涌,登时就昏了头,一把摔开帘子就出去了。

    这里黛玉见他走了,更是气得抽咽不止,心里又担忧贾琮,恐怕贾政当真要是告到官府里去,那可该如何是好?

    紫娟和雪雁在一旁见了黛玉这情形,忙都上前安慰道:“好姑娘,你千万莫伤心了,何苦又和他生气?不如咱们现在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去瞧瞧少爷可好?”

    黛玉一听说要去找贾琮,忙三两把擦了眼泪,一声不吭地披上大氅就往外走。紫娟和雪雁两个慌慌张张点了灯笼就撵了出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情真情深

    夜色蒙蒙,黛玉披着大毛的衣裳,心里只想着能快点儿见着贾琮,一时也顾不得害怕,飞一般就出了荣国府西院儿的大门,扭转身就往东院儿畅春园而去。

    她焦躁异常,一颗心在腔子里翻腾不定,恨不得立时就能飞到贾琮面前,好好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如今又该怎么办才好,明日又该怎么做才能避祸。

    贾宝玉方才过来又把她给惹得大哭不止,若放在往常,她心里又不知为此要煎熬多久,又不知要为此流多少眼泪才肯罢休。可如今她心里只惦记着贾琮,竟然丝毫不把与宝玉的那些个不快放在心上,甚至连他说了些什么都忘在了脑后。

    可如此巨变,黛玉却因为满心只担忧着贾琮,就她自己也一丝未曾察觉。

    身后,紫娟和雪雁两个举着灯笼一路紧撵慢撵,这才勉强能跟得上黛玉如飞一般的步子。

    她们两个跑得气喘吁吁,心里也是乱得很,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方才宝玉那一通话说得实在太重了些,就她们两个都听不过去,何况是黛玉那柔弱的肚肠如何能承受得起?这一回两人真不知要闹到哪一步田地才能罢休呢!

    不过叫两人想不通的是,眼前黛玉似乎并不在意宝玉究竟说了些什么,只顾自己一路飞奔向前,就她们两个居然都撵之不上。

    二人越跑越是心里奇怪:往日那个柔弱到经不住一句重话、被风一吹就能吹倒的黛玉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如此强悍起来了,就似乎是变了个人相似,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夜色更深,寒风又起,刮得独自前行的黛玉衣袂飘飘,真如同御风而行的仙子一般模样,就紫娟和雪雁两个也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紧紧粘在伊人身上舍不得离开半分。

    这三人一个在前头疾行,两个在后头猛追,不多时就穿越寂夜沉沉中的荣国府东西两院儿,进了畅春园的大门。

    恰巧这时候畅春园的大门还未上闩,黛玉也不叫人,径直推门而入,直奔贾琮住的屋子而去。

    她三人来至门前,将要推门却听见屋里似乎有人在低声哭泣。黛玉忙缩手伫立在门口细听,却听得里面依稀似乎是迎春在连哭带说,也不知在哭诉些个什么。

    若是往日,黛玉定然就先行回去了,等里面的人走了再来。可如今她一听说贾政明日要去告贾琮忤逆,心里万分焦急万分,哪里还能等得了片刻?

    她再伏在门口等了一会子功夫,听见里面迎春依旧是没有停歇的意思,当即再也忍不得,一把推开门就往里走,把紫娟和雪雁两个都吓了一跳。

    屋门开处,眼前一片明光耀眼,只见屋子里坐一人,站着三个。

    坐在当中的人正低着头抹眼泪,不是迎春还能是谁?那三个围着她不住安抚的却是贾琮、碧萝和迎春的大丫头司棋。

    黛玉这猛然推门而入,倒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迎春不禁抬头瞧过来。待她一见来的居然是黛玉,不由得满脸都是惊讶,两只眼睛却哭得都有些红肿了,瞧着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贾琮一眼见到黛玉等三人,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明白了黛玉为何而来,再仔细一瞧黛玉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他登时又是羞愧又是心神激荡,忙撇下众人便扑了过来,一面又抱怨道:“姐姐,这么晚了,外头又冷,你怎地现在就来了?”

    黛玉一见到贾琮安然无恙,这才心神稍安,但一想起宝玉方才说的话,她即刻又是满心担忧,忙一把扯过贾琮便低声呵斥道:“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你但凡要是叫人省心些个,我也不用这么大黑夜地往过跑,如今你又惹了这么大的祸出来,可怎么办才好……”

    黛玉情不自禁,这一番话说得亲密异常,再不管旁观众人心里是如何讶异。

    原来迎春一向拿贾琮当亲弟弟看待,今日一听说了贾政的事儿,再见政老爹那不依不饶的模样,把个迎春急得再也等不得,也不顾夜黑风冷,径直就来寻贾琮询问。

    她这里正为此担忧得哭泣不已,谁知黛玉就一头撞进来,再听了她说的这一番话,迎春当即惊讶无比:这黛玉向来冷冰冰地不大理人,如今怎地就和贾琮这般好了?再瞧两人神情举止亲密非常,似乎还远超自己。

    她虽然心里惊讶,可一见黛玉和贾琮亲密,心里自然而然对黛玉也亲热非常起来。只见迎春忙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招呼道:“林妹妹,你怎地这么晚过来了,快过来坐。”

    黛玉听迎春招呼,再看她的神态,心里便猜度着贾府这位二小姐必定也是因为挂念贾琮,这才深夜来访。她的心思和迎春如出一辙:既然她肯对贾琮好,自然就是好人,那我就能真心对待她。

    因此,黛玉立时在心里也把迎春当作极好的好人,二人一时亲密异常。

    只见黛玉几步走过去,紧紧挨着迎春坐下,转头和她微微一点头,便忙又扭转回头盯着贾琮问道:“你可知道二老爷如今发了狠,明日就要和你打官司,告你忤逆呢,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迎春本来也是听说了这事儿才来的。此刻听黛玉问起,她也忙就跟着问道:“就是,那二老爷可是好惹的么,再则如今他女儿贵为皇妃,你却偏偏要惹他,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贾琮见二人齐声问她,一般的满脸担忧、双目含泪,当即忙便笑着劝慰道:“不当紧,我敢打他就不怕他告我,等到时候我自然有话说。”

    二人一见他满脸的不在乎,立刻都着急起来,忙就叫道:“你以为人家是好惹的么?平日里人家都视你如眼中钉肉中刺呢,何况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恨不得你死呢。再则,他女儿又在宫里颇受恩宠,如今天下都在人家手里,你偏这时候惹了他,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二女越说越是害怕焦急,迎春不由得又是泪流满面,就黛玉也是急得直抹眼泪。

    眼见她二人对自己如此关怀,贾琮心里感念万分,一伸手分别就拉了迎春与黛玉,柔声抚慰二人道:“好姐姐,你们当我是傻子么?我既然敢揍他,自然是能确保无虞的,二位姐姐不必为我担忧……”

    可无论他怎么解释,这二人怎么肯信,都急得哭天抹泪的,都劝他快出去躲躲,等风头过了再想法子。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诸美齐至(上)

    黛玉和迎春对贾琮最好,一听说他出了事儿,二人也顾不得月黑风高,当夜就赶来商量对策。

    只听黛玉先就说道:“好琮儿,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无论如何先出去避避风头再说。我那里还有些个东西,估摸着也能值些银子,我现在就叫紫娟给你拿来,你今天夜里就走……”

    说罢,黛玉扭头就连声催促紫娟和雪雁两个,叫她们快些回去拿东西去。

    迎春在一旁听了,忙也扭头吩咐司棋:“你也快和紫娟她们一齐回去,瞧瞧咱们屋子里还有多少银子,统统都拿了来,还有我那些个戴的东西,统统都拿了来,一件儿也不许留!”

    紫娟和雪雁听了黛玉吩咐,又见她满脸的焦急,忙转身就走。另一边司棋听了小姐的吩咐,虽然脸上大有犹豫之色,欲言又止,但见了迎春一脸斩钉截铁之色,心里暗暗纳闷,可也不敢多说,忙也转身欲行。

    贾琮见她二人如此,心中感动自不必说,忙就窜到门口拦住几人,张口笑道:“你们先别去,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说……”

    紫娟等人被贾琮拦住,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都回头瞧自己家小姐,看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黛玉和迎春一见贾琮阻拦,当即都急了,忙都起身叫道:“你们快点儿去就是,不用理他。他年纪小,哪儿知道其中的厉害,等他吃了亏可也晚了,快去,快去!”

    几个丫鬟听了小姐的话,忙闪身就要往外闯。贾琮登时苦笑不得,忙展开双臂拦住几人,笑着央求道:“几位姐姐,你们先别忙,先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紫娟、司棋和雪雁三人被死拦着不许出门,一时都是犹豫不决,迎春和黛玉两个却急了,都起身就要过来拽他,嘴里都埋怨道:“琮儿,你怎么就这么犟的,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逞强?你还不快过来的,你要是知道个深浅,我们今日也不必为你这么着急……”

    二人说着就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了贾琮就往一边拽,又都催促紫娟等人快些个去。

    贾琮被捉了双手,挣扎了几下不得脱身,又见几个丫头开了门就要往外走,急得她忙大叫道:“你们都别去,我不想走,你们就是搬了金山银山来也没有用!”

    几个丫头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又停下脚步,望着自家的小姐不知该如何是好。

    黛玉和迎春两个见贾琮如此倔强,登时更是焦急生气,当即便冷着脸训斥起他来,一面又催促紫娟等人快走。

    这里正闹着呢,猛然就听外头有人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吵吵闹闹的,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这一嗓子粗鲁无礼,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家还没醒过神来,就见一位白胖男子推门而入,吓得紫娟等人忙就往后躲闪。

    迎春和黛玉忙抬眼望去,却见那人似乎正是薛宝钗的哥哥,薛蟠。

    原来薛蟠从牢里回来以后就暂住在贾琮这里,给贾琮扫扫院子、烧烧火,以感谢搭救之恩。这位大少爷何尝做过这些事儿,今日白天不过是扫了扫雪,晚上又帮着烧了些水,这可把他累坏了,因此早早就睡下了。

    谁知贾琮屋子里这一通吵闹又把他吵醒,他听得屋子里似乎是女子的说话声,登时再也躺不住了,忙就起身过来查看。

    待他一推门便见贾琮这里果然是一屋子的美人,特别是黛玉生得风流婉转,其美艳无比竟不像人间能有,当下看得他浑身酥麻,忙就陪着笑问候道:“原来是几位妹妹在这里,你们这是为了什么吵闹,可能说给我听听,我来给诸位评评理……”

    他嘴里说着话,一双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黛玉一刻,两个眼珠子只在黛玉身上转来转去。

    黛玉见他如此无礼,登时羞得脸颊一红,忙就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薛蟠,更加不会和他说话了。

    贾琮在一边见了薛蟠这德行,心里又是气又是好笑,更多的却是酸酸的醋意,他再不发一声儿,抬脚就踢过去,骂道:“你不乖乖挺尸去,到这里来做甚么?你再不管好你那一对儿贼眼,我现在即刻就给你挖出来你信不信?”

    薛蟠此时最怕的人就是贾琮,他挨了打骂,忙就乖乖低下头赔笑道:“好琮哥儿,我哪里乱看了,我这不是被你们吵醒了才过来瞧瞧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对你一片赤诚之心呢。”

    贾琮也不听他分辩,当即便又嚷道:“我还用得着你替我操心,你好好管住自己,别叫我为你操心才是真的,你快点子回去睡去,若不然我这就送你回牢里呆着,再尝尝那些个刑具的滋味儿……”

    薛蟠不等他把话说完,登时就吓得打了个哆嗦,忙就低头转身往外走,一面兀自还嘟囔道:“哥儿,我这纯是一片好心呢,你倒冤枉我……”

    一面嘟囔着,薛蟠还是乖乖出去了,临出门时又回头对贾琮笑道:“好哥儿,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只消叫我一声就好……”

    贾琮立时瞪眼道:“快回去睡觉去,我没事儿要找你。”

    薛蟠听了也只得乖乖走了。谁知他才到了院子,影影绰绰就见院子里来了两个人,倒吓了他一跳。这薛蟠忙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依稀来的却似乎是他妹妹薛宝钗和莺儿。

    薛蟠一见到宝钗登时满心欢喜,扯着嗓子就叫道:“好妹妹,你怎地来啦,天这么黑,又冷,你可是来瞧我的?”

    那进来的两人一时没瞧见薛蟠,被他这一声怪叫吓得浑身一颤,忙站在原地细细瞧了一番,等看清了薛蟠,那来的人这才忙就走过来,一面不住抱怨道:“哥哥,这深更半夜的,你站在这里吓人么,倒把我差点儿吓死!”

    原来这一回来的正是薛宝钗。

    兄妹两个一见自然是亲密异常,宝钗先忙就提着灯笼上上下下把薛蟠瞧了个仔细,见他尤如往日一般肥头大耳、精气神十足,宝钗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哥哥,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院子里做甚么,看再叫冷风扑了头疼……”

    薛蟠听了妹妹的话,再瞧见妹妹清瘦了许多,一时心疼异常,忙就把自己身上披的大毛衣裳给妹妹披上,忙又问道:“好妹妹,倒叫你为我受苦了,这大半夜的,你来畅春园做甚么,可是来看我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诸美齐至(下)

    薛宝钗虽然每每怪哥哥惹祸不断,害得她和母亲日夜为他悬心,但毕竟骨肉情深,一见了哥哥登时就把什么都忘了,一门心思只顾着心疼起他来。

    薛蟠虽然鲁莽纨绔,但和这唯一的妹妹也是骨血深情。这兄妹两个站在院子里说了半天的话,薛蟠就忙问妹妹:“好妹妹,你这么晚过来这里做甚么,可是来瞧我的?你快回去吧,看一会子风大了,回去告诉母亲莫担心,我再住几日就回去的……”

    宝钗听了哥哥这一番话,登时面颊发烧:她这次深夜前来,还真不是为了哥哥,却是为了贾琮。但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

    见到薛蟠把大毛衣裳给她披在了身上,自己却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宝钗忙就把衣裳又给哥哥披上,笑道:“我这里穿得可厚着呢,一点儿也不冷,你快把衣裳穿好,别回头又冻病了叫我担心。你先回去,我去和琮兄弟说两句话就走……”

    他们兄妹两个在院子里说了半天的话,屋里众人早就惊觉,等了大半天,这才开门招呼道:“是宝姐姐来了么,快屋子里来坐,外头冷。”

    宝钗听了忙就推薛蟠道:“哥哥,你快回去,看别冻着了,我回头就去看你……”

    说罢,宝钗也不再多说,扶着莺儿就往屋子里走。薛蟠无奈,只得转身回去,却一眼瞥见莺儿似乎还背着一个包袱,他不由得就奇怪:来说话就来说话吧,这还带着东西做什么,难道是给贾琮带的谢礼?不过也该重谢人家,若不是这个贾琮,恐怕自己这次真要或死或残了……

    不提薛蟠一路嘀咕着回了屋,却说薛宝钗几步走进了贾琮住的屋子,一见迎春和黛玉在这里,她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就明白了:看来这府里当真关心贾琮的除了自己大有人在。只是迎春关心贾琮理所应当,毕竟她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只是黛玉这丫头什么时候就和贾琮也这般好了?

    她心里暗自琢磨,忙就和迎、黛二人点点头,扭头便问贾琮:“琮兄弟,你这次可打算怎样?我听说二老爷这次发了狠,非要把你置于死地不可,你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走得越远越好,这里我和母亲再帮着你好生劝劝姨夫,等他的气消了再作道理。”

    说罢,宝钗忙又从莺儿手中接过包袱来递给贾琮,又开口说道:“这包袱里装着些银两,还有几件儿珠宝首饰,你今天夜里就走,明日一大早就去当铺卖了,好歹也够你撑些日子。我和母亲都安排妥当了,你这一出去就有两个小厮在外头等着,一路上好歹有个伺候你的人,另外咱们联系也方便些……”

    贾琮听宝钗滔滔不绝一路说下去,倒是帮自己安排得甚是妥当,一时间心里感恩不尽,忙就把包袱先放在桌子上,笑道:“好姐姐,你这又是做甚么,我为什么要逃?”

    宝钗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惊讶不已,盯着他反问道:“你说你为什么要逃?你今日把二老爷打成那样儿,再则平日里你们东西两院儿又势同水火,二老爷难道能放过你不成?我将来之时才打听了,就老太太叫人过去抚慰二老爷,劝他以大局为重,先别自家人就这样闹起来,叫人家笑话。可二老爷如今是气疯了,连老太太的话也不听,把老太太都气得不行。如今他正在屋子里写状子要告你呢……”

    宝钗话音还未落,猛然就听门帘子哗啦一声大响,一个黑影儿夹裹着寒气,忽地就从外头冲了进来,吹得屋子里的几只蜡烛摇摆不定,把屋子里的人都唬了一大跳。

    待烛光稍定,众人忙定睛瞧去,只见屋子里就多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尖嘴猴腮,人品猥琐,正是政老爹的庶子,贾环。

    众人一见是他,都是惊疑不定,不知这小子这个时辰慌慌张张跑来做什么。

    贾环也不顾众人讶异,忙就扯着嗓子,尖声叫道:“我的好哥儿,你好大的心,如今还有心思和人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我老爹如今状子都写好了,就等明日一大早就要去告你呢,你还不快跑?”

    众人一听当即都吓了一大跳,忙就问道:“当真么,你怎地知道?”

    贾琮听众人问,忙就回道:“怎地不真,还是我给他磨的墨,亲眼见他写的,要告你忤逆亲长,要官府打你板子呢!这不是我趁他不留意,撒了个谎就跑来给你报信儿来了?”

    一面说,贾环一面就从怀里往外掏东西,一面又说道:“这是我娘偷偷塞给我的,叫你路上花,我们娘儿俩没什么钱,统共也就这些了,你好歹省着点儿花……”

    这时众人才见他掏出来的正是几锭银子,另外还有些个碎银子,在烛光下瞧着银光闪烁,甚是动人。

    贾琮见贾环如此,心里一股热浪奔腾,不由得眼眶就湿润了,鼻子也酸得厉害,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黛玉、迎春、宝钗等人见了贾环这一举动,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心头皆是异样,再看贾环都觉此人似乎是顺眼了许多,越瞧倒越好看了。

    众人这里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呢,猛然又听门帘子响,一扭头却见是探春带着她的丫头待书进来了。

    众人更是惊讶,忙就问道:“三姑娘,你怎地过来了?”

    探春见众人都在,忙就笑道:“原来你们都来了,还是我晚了一步。你们是为什么来的,我就是为什么来的。”

    说罢,探春也不再多说,忙就从待书手里接过一个包袱交给贾琮,开口对贾琮说道:“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一并还有几件首饰,你且拿着救急,现在就走吧,只是不论你走到哪里都记得给我个信儿,等风头过了,老爷的气消了,你再回来……”

    说着,探春移步到贾琮近前,贴近他耳朵小声儿说道:“这里头有一百两银子,那是平儿悄悄给我的,叫我给你捎过来,她不便过来,叫我嘱咐你一人在外千万小心些,家里的事儿她再想办法……”

    贾琮此刻实在是心里感动得天翻地覆,还没张嘴说话眼泪就流了满脸,泪光朦胧中,他哽咽道:“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我这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琮哥儿,你跑路吧

    贾琮没料到他一时激愤打了贾政,竟然就惹出这许多事儿来。泪光朦胧中,只见迎春、探春、黛玉、宝钗并贾环,个个都是满脸担忧地望着他,个个都是倾尽所有要助他逃离困境,顿时感动得他眼泪长流。

    眼见众人又要围拢过来相劝,贾琮忙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带着泪笑道:“各位好姐姐,好兄弟,你们都别劝了,我怎么也不会走的,我这一辈子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咱们要死要活都在一起……”

    他话音未落,众人忙都劝道:“你还犟,如今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没意思的话,你快乖乖拿着钱躲躲去。我们各自钱虽不多,可凑在一起也够你好吃好喝当个财主了。你只是暂且躲躲,咱们相聚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听话……”

    眼见黛玉和迎春又逼着紫娟和司棋回去拿东西去,贾琮再也忍不住,忙一把拽住那两个丫鬟,低声叫道:“你们非逼着我说实话不是?”

    众人听了都奇怪道:“什么实话?如今你也不必说什么实话了,还是听我们的就是了……”

    众人一面说着一面又拉扯贾琮,又催促丫鬟快些回去拿东西过来,贾琮被推推搡搡得差点儿摔倒,他忙就叫道:“你们别乱,好好听我说,如今我根本就不把什么贾政放在眼里,只管叫他去告我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哪个人敢接他的状子?”

    众人听他这么说,只当他是在吹牛皮哄众人安心罢了,谁又肯听他的?

    贾琮实在没法子了,忙就趴在门口大叫道:“薛蟠大哥,薛蟠大哥,你快点子过来,我有事儿找你!”

    薛蟠这时候将将躺下,突然听见贾琮叫,只得一翻身又爬起来,手忙脚乱穿好了衣裳就跑出来,一面跑一面问道:“好兄弟,你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不成?放心,一切有我薛蟠呢,万事交给我就是……”

    众人听得院子里薛蟠如此一叫,都忍不住好笑。却见门帘子一动,那胖胖大大的薛家大少爷赫然现身,堵着门就问道:“好兄弟,什么事儿?”

    贾琮见他来了,忙就叫道:“薛大哥,你可是来了,我说的话她们都不肯信,你来告诉他们,如今我可怕贾政二老爷不怕?”

    薛蟠不知贾琮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儿来,忙就摇头道:“你说的可是咱们贾府的二老爷?他不是工部员外郎,小小的五品官儿罢了,你怕他什么?”

    众人听薛蟠这样一说,登时都是大皱眉头,薛宝钗忙就走上前,悄悄把贾琮的事儿大概说了几句,没想到薛蟠竟然晃着脑袋,一脸的惊讶说道:“打就打了,那又能怎样?”

    众人听了更是摇头叹息,暗骂薛蟠就是个大傻子,当下也不理会,仍旧是催促着贾琮快点儿收拾东西走。薛蟠见了更是大为奇怪,一把拦住大门,不许紫娟等出去,一面又问贾琮:“好端端地,你打二老爷做甚么,好歹也是个长辈,传出去与他老人家脸面须不好看。”

    众人听薛蟠说话到三不着两,更是不耐烦听,连宝钗亦是如此,更莫说旁人了。但众人又好奇贾琮究竟为什么会和贾政大打出手,再则薛蟠身材胖大,他这一堵了门谁也不得出入,因此便又看向贾琮,听他如何回答。

    只见贾琮撇了撇嘴说道:“好端端地,我打他做甚么,还不是他嘴贱,骂我父亲,说了许多难听话,我这才忍不住动了手,谁知他竟然那样不经打?”

    薛蟠听了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他挨打也是活该,走到哪里也能说得过去了。只是她们又在做什么?”

    贾琮听了便摊手道:“我这几位姐姐听说贾政要去官府告我忤逆,因此都劝我快出去躲躲……”

    薛蟠一听登时便撇嘴道:“躲?躲谁?又有什么可躲的?!以兄弟你如今的背景,躲他做什么?别说你只是打了他一顿,说句难听的话,你就是打死了他恐怕也没人敢管,连钱也不用赔的……你听我的,就踏踏实实等着看,二老爷能掀起多大个浪来?”

    众人听薛蟠这么一说都是惊讶万分,但大家俱知他最是个不靠谱之人,因此谁又肯信他?当下又都是催促贾琮快走,个个都急得眼泪汪汪,恨不得跪下来求他才好。

    贾琮被逼无奈,只得扯着嗓子叫道:“各位姐姐,如今我早已不是以往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了,我后台大得很,南安王、北静王、忠顺王都是我的好朋友,别说是西院儿里的贾政老爷,就是满天下能奈何我的恐怕也没几个……”

    他见众人尤不肯相信便指着薛蟠叫道:“你们若是不肯相信就再问问薛大哥,我是怎么把他从牢里接出来的?”

    贾府众小姐听贾琮这么一喊,不由得惊疑不定。其中宝钗当下便相信了八九分:当日她求了多少人,差点儿把薛家都赔进去也没能把哥哥救出来,倒是她这个贾琮好兄弟,不声不响没花一文钱就把哥哥给救了出来,若不是有天大的靠山,他能办到?

    因此薛宝钗忙便劝众人道:“咱们别乱,先听听琮兄弟怎么说。”

    众人知道宝钗一向最是个办事稳妥之人,心里最有主意的,比她哥哥可不止强了百倍。因此,众人当下便都不言语,只望着贾琮和宝钗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贾琮这才忙说道:“各位好姐姐,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北静王自不必说了,和我是老相识了,南安王爷和忠顺王爷却是我新结交的好友,很是看重我呢,有他们在还怕贾政能告倒我不成?我知道各位姐姐心里担忧我,可我真的没事儿。再则,我可是那孟浪的人?若是我惹不起他就能动他?”

    薛蟠此时忙又凑趣叫道:“琮兄弟说的可是真的,如今我也不怕丢脸了,和你们说句实话,当日我在牢里可是吃了大苦头,那些人把所有的酷刑都在我身上试了个遍,没把我给折磨死,可就那些个如狼似虎没人心的东西,一见了琮兄弟可不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摇头晃尾巴的,乖乖就把我给放了。就连那太平郡王府的王爷都亲自陪着琮哥儿,看样子也是十分讨好他呢……”

第四百二十八章 贾元春不过是个大笑话

    贾府一众小姐都劝贾琮出去避祸,可听了贾琮一番话,再加上薛蟠又在一旁添油加醋,不由得就信了七八分。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心里没底,一个个眼巴巴望着贾琮,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贾琮见众人对她如此关怀,心里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忙劝众人道:“各位姐姐就信我这一次,我又不傻,难道明知危险还不逃么?再则还有我父亲呢,他老人家难道能眼睁睁瞧着我被打死不成?你们尽管放心,如今天也黑了,还是快回去歇息吧,耐心等到明日诸位姐姐就知道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当下也只得作罢,宝钗就先道:“琮兄弟虽然年幼,但最是个稳当有主意的,咱们不如就信他,若是当真有什么事儿,那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就是倾家荡产我也把他救出来,如何?”

    众人听宝钗这么一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只得都点头。探春便又说道:“宝姐姐说得也对,咱们这就先回去,把咱们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明日万一有什么不妥,咱们就花钱捞人就是了。再则还有大老爷和老太太呢,恐怕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瞧着琮兄弟吃亏。”

    众人听了低头想想也只得如此,当下又好好劝了贾琮一番,这才一齐离开,唯有黛玉着实放心不下,一时还坐着不动,独自一人抹泪。

    贾琮送众人出去,一进门就见黛玉正坐在烛光下低头默默掉眼泪,登时心疼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下贾琮忙就靠着黛玉坐下,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柔声劝道:“好姐姐,你且不必为我担心呢。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看贾政身后有四王八公依靠,上头又有贾元春在宫里受宠,因此怕我吃了亏。实话和姐姐说,如今四王八公早已分崩离析,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呢,哪儿有闲心来管咱们家这点子小事儿?再则,贾元春不过是个大笑话罢了,你还真以为她有多大权势么?”

    黛玉听贾琮这么一说不由得就吃了一惊,“四王八公”她虽也听人说起过,她外祖家一门两公荣耀非常,但如今毕竟已然没落,她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是前朝最具势力的官宦之家。

    可贾元春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了。虽然没能亲眼目睹这位表姐的过人风采,但每日耳边不知有多少人会提及,俨然已经将其列为女子典范,是贾氏一族女子争相效仿的榜样。

    据说这位元春表姐模样之美自不必说,最要紧是她品行极佳,端庄贤淑,因此深得皇上宠溺,封号就是贤德妃,由此可见其德色双修,是世间所有女子应当效习的楷模。

    如今,贾琮居然说她是个笑话?这话又从何说起?

    贾琮见林黛玉一脸的懵懂无知,瞧着更是万分可爱可怜,不由得就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姐姐,你这样儿瞧着真是叫人爱得不行,罢了,我什么也不肯瞒姐姐你呢,干脆我就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你便是,你也好提前想个应对的法子,省得事到临头再麻了爪。”

    黛玉被他这一捏,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又听他夸赞自己,心里不由得美滋滋十分受用。再听贾琮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秘事要告诉她,一时间她面上的神情既羞涩又欢喜,既好奇又期待,更有几分嗔怒……本来黛玉秉稀世之容,有沉鱼落雁之美,如今再看她神情变幻莫测,把贾琮的目光深深吸引,不舍得离开分毫。

    黛玉一心要听元春的秘闻,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贾琮开口。她满心疑惑抬头望去,却见这小子竟只顾傻呵呵瞧着自己,一语不发了。

    黛玉被他瞧得越发娇羞,忙一伸手就扯了他的耳朵嗔怪道:“你这小子,等你半天了也不说话,只管傻看什么呢?”

    贾琮耳朵吃痛,这才猛然惊醒,忙开口求饶道:“好姐姐,你先放开我,好疼啊,我看姐姐长得实在是好看得不得了,这才一时看傻了,这须是怪我不得,要怪就怪你生得太好看了些!”

    黛玉听他贫嘴,心里更是欢喜,白了他一眼便嗔怪道:“呸,你少哄我,乖乖和我说正经事儿,好多着呢。”

    贾琮也不敢再多逗黛玉,生怕她起了疑心,当即便压低了嗓子,正色道:“姐姐,你也知道这世上我只信你一人,咱们两人之间无话不说的,元春的事儿我自然不瞒你,你可不能告诉第二个人去。”

    黛玉听了便又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省得,你快点子说罢。”

    紫娟和雪雁本来是站在一旁伺候黛玉呢,听贾琮这么一说,二人忙便闪身远远躲去一旁,找碧萝做针线去了。

    黛玉这才笑道:“好了,如今你可能说了吧,好弟弟,你别再卖关子了,如今就一五一十地把实情告诉我,也省得我为你担忧。”

    贾琮这才低声道:“好,姐姐你看贾府里众人提起贾元春来都是或羡慕或敬仰,自以为她如今可是得了势,贾府也跟着能大大地风光一场了。实则贾元春如今在宫里虽然身高位重,却极尴尬的。”

    黛玉听了便忙问道:“果真么?她怎么尴尬了?”

    贾琮便冷笑道:“皇上虽然升了她的位份,一应供给都按着贵妃的等级,面子是给了她足足的了。可这面子又何尝是给她的,不过是给贾府,给那些老臣的。贾元春不过是只有个虚名儿罢了,满皇宫的女人谁不知道,谁又不耻笑她?!”

    黛玉听了很是不解,满脸都是迷惑,忙问道:“元春大姐身为贵妃,那是满天下女子都羡慕已极的,旁人又耻笑她什么?”

    贾琮听了便冷笑道:“她徒有虚名,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皇上的宠爱,别说是宠爱了,皇上几个月也不踏足她的凤藻宫一次,旁人怎么会不耻笑她?”

    黛玉这才听懂了,想必贾元春在宫中与皇上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她将将说罢,就听贾琮冷笑道:“什么夫妻,就凭她也敢和皇上说什么夫妻?她连个妾室都算不上,要是说起来,她还不如荣国府里的赵姨娘……”

第四百二十九章 若水三千

    贾琮和林黛玉说起贾元春来,听说贾元春境况不堪,黛玉唏嘘不已,叹息道:“元春大姐贤良淑德,品貌极佳,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女子,怎地就活成了这样儿?”

    贾琮听了不住冷笑:“这可就要问问她的好爹爹了,想当年,为了巩固贾家地位,这位政老爹把自己好好的女儿送入宫中,他明知当今皇上并不待见贾府,却仍旧痴心妄想,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自己却暗中另投别主,更是不顾女儿死活。他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其实是在作死罢了……”

    黛玉一介小女子,就再聪慧也不明白这其中的事情,听了贾琮这么一说,登时变色道:“琮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二老爷他还敢谋反么,瞧着他老人家可是规矩得几近迂腐,忠君得很,怎么可能又另投什么明主暗主的……”

    贾琮当即便伏在黛玉耳边小声儿说道:“狼子野心,又蠢到看不清实事,不奇怪。”

    黛玉听了更是吃惊害怕,忙就低声问道:“他投靠了谁?我恍惚听人说起过,似乎如今还有一位老千岁被囚禁于京城郊外,难道二舅舅心中更钟情于这位老千岁么?”

    不等黛玉说完,贾琮便笑道:“钟情这两个字用得好,政老爷可不是为人不淑,面儿上是皇上的人,暗地里却偷人,最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

    黛玉听贾琮居然把贾政比为女子,忍不住便低声笑起来。可她还没笑几声,立即便愁眉苦脸问道:“琮儿,你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可也极形象了。只是二舅舅他敢如此,那往后前景当真堪忧了。别说是皇宫中的元春大姐,就贾府上上下下近千条人命恐怕也要尽数折在他手中了……”

    贾琮一听便点头道:“可不是如此,姐姐你冰雪聪明,一听就明白的道理,这位政老爷却不明白,蠢得狠,一辈子都在作死,亏他还是贾府的当家人,这不是活生生要把贾府近千人都往死里坑么?”

    黛玉听了更是忧愁,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抬头凝望着不住跳跃的烛光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摇头道:“二舅舅哪里是蠢,他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过贪心了。”

    黛玉果然冰雪聪明,一语中的。贾琮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叹气道:“姐姐看事情看得真准,他就是太贪了,巴望着贾府能永远屹立不倒,可偏偏又不肯干正事儿,只想着歪门儿邪道,想着走捷径,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

    黛玉听了频频点头,不由得也是愁眉不展,半晌才抬头问道:“琮儿,二舅舅迂腐,偏又自负,是再劝不动的,可咱们又不过是个外人罢了,更加劝不动他,为今之计只能自保,可又如何自保?这可真是愁死人了,你如今虽说还小,可也懂事儿了,不如就出去自立门户,我那里还有不少东西,你就尽数拿出去卖了,恐怕也够你一生衣食无忧了。”

    她这里将将说罢,立即便起身道:“好琮儿,你是我这一世唯一的亲人,我绝不许你跟着贾府把小命折在这里,我这就立即回去把那些个东西趁天黑给你送来,事不宜迟,你现在就赶快走,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也别回来了。”

    说着,黛玉抬脚就走,绝美的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瞧那样子是绝不许贾琮推辞的。

    贾琮见了她这样子心里又是爱又是感动,忙一把扯住黛玉的袖子便叫道:“姐姐,你怎么听风就是雨?我还没说完话呢,你就要撵我出去么?”

    黛玉见他又阻拦自己,急得她眼泪汪汪,拼命摆手挣脱开,急得叫道:“你既然知道贾府前途堪忧,怎地还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你是男子,办事儿就要当机立断,你若是再这样儿我可当真就生气了……”

    贾琮此时早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转身抱着黛玉便叫道:“好姐姐,你怎么也等我把话说完啊……”

    黛玉一听说贾府前途险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快些把贾琮送出去,越远越好,哪怕让他更名换姓,再重新姓林呢,也不愿他跟着贾府陪葬。因此根本就不由分说,也顾不得贾琮搂抱这她,只是一力向外推他,边推便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既然明知贾府自寻死路,我再不容许你住在这里的……”

    贾琮被黛玉使全力推得站也站不稳,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激,忙一把扶住墙,这才堪堪站稳了身形,他忙就低声叫道:“好姐姐,如今我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如今我离开贾府才是自寻死路呢……”

    黛玉闻言不由得一呆,忙就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琮这才低声道:“姐姐,你别急啊,你坐好了我和你细说。”

    黛玉虽然满腹疑云,但见贾琮一脸的郑重,也只得先坐下,忙便催促道:“你快和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怎么就说你离开贾府是自寻死路了?如今咱们明知道呆在这里是死,难道还离不得这里了么?这可究竟怎么办才好?”

    黛玉对贾琮关爱至深,今天猛然间听说贾府前景不妙,因此一心只想着快些个让他先远离了这里,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她只一心惦记着贾琮,倒是丝毫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里。可又听说贾琮一时居然离不得这里,这下子可把她急坏了。只见这位天下娇美无双的黛玉姑娘满眼皆是泪光莹莹,两腮艳丽有如桃花,其美动人心魄。她双手扯着贾琮的衣袖死命家摇晃,一面不住催问:“好弟弟,你快点儿说个明白,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子事情,可真真要把人急死了……”

    她心中大急,心中又关爱太深,不由得言语哽咽,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洒落下来。

    贾琮见了她这般模样,一时心疼异常。本来他只是为黛玉超乎想象的美貌吸引,情不自禁就想要靠近,这才扯了大慌,说自己是她亲弟弟转世投胎,骗了人家的芳心。可这月余时间的相处,他越发品出黛玉的心思纯美,情深如斯。面对这样一个外貌既美,内心又极纯的姑娘,他怎么能忍得住不动心,不沦陷?

    天下美人再多,他也只盼望着能和黛玉岁月静好。

    即便一生一世一双人是遥不可及的奢望,那么就是一年、一月、一日,哪怕是一个时辰、一分一秒也好。

第四百三十章 共度余生

    见到黛玉为了他担忧惊怖,泪水连连,贾琮心如同油煎一样。

    他急忙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帮她拭去面上的泪珠儿。黛玉肌肤极娇嫩,比世间最柔嫩的花瓣儿还要娇嫩些,比世间最光滑的绸缎还要光滑些。贾琮举止极其小心,生怕一用力就擦破了黛玉娇嫩异常,鲜妍异常的肌肤。

    瞧着黛玉的泪水沁透了手中的帕子,再瞧着她那一张美得如同梦幻的脸庞,贾琮一时心跳得厉害,情不自禁就凑近,距离越近越能看得清黛玉的美貌。

    一如晨雾才收,微雨方歇,天下至美的美人缓缓浮现眼前。

    贾琮心跳得发慌,他再也按捺不住,越发凑近,双唇轻轻在黛玉眉间一吻。

    冰凉凉的肌肤,如兰似麝的香气,贾琮一时恍如身在梦境。

    他亲了林黛玉,他居然亲了林黛玉……

    心中一阵阵狂喜,随即就是一阵阵愧疚。

    我真是个畜牲!她拿我当亲弟弟,我却亲了她!

    我真真该死!

    可是,感觉真的太好了……

    贾琮矛盾异常,小脸儿一阵红一阵白,满心忐忑瞧着黛玉,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黛玉冷不防被贾琮在眉间一吻,登时觉得浑身酥麻,绝美的小脸儿当即一片通红,她想都来不及想呢,一双小手早就握成拳砸在贾琮肩头。

    她心里既欢喜又羞恼,想的是美美打这登徒子一番,可又生怕打疼了贾琮。因此,她一双粉拳重重抬起,轻轻落下,一面捶一面娇嗔道:“要死,你好端端地亲我做什么……”

    一语未闭,黛玉羞得脸颊更红。

    “姐姐,我……”

    贾琮登时张口结舌,虽说他头脑灵活,张嘴瞎话就来,可此刻面对如此娇羞的美人,他心里一片空白,脑子都木了,只知道满怀愧疚地傻笑。

    黛玉打了他几拳,终是心里舍不得,停了手气鼓鼓瞪着贾琮半晌,无可奈何地伸出纤纤玉指在他额头一点,嗔怪道:“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看我饶不饶你……”

    贾琮呵呵傻笑,尴尬道:“姐姐,你对我如此好,我看你一哭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哄你高兴,一时情不自禁……姐姐,你千万莫生我的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的……只是你莫再哭了……”

    黛玉听了他这一番解释,心里甜滋滋的极是受用,却故意板着面孔,一伸手扯住他的耳朵笑着呵斥道:“下次,你还想着要有下次么,再有这么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呢!”

    贾琮耳朵吃痛,忙呲牙咧嘴求饶道:“疼……疼……好姐姐……真的疼……再不敢了的……”

    黛玉见他吃痛忙就收了手,忙又俯身过来查看,一见贾琮耳朵被自己揪得通红,不由得满是心疼,忙就又呵气给他吹起耳朵来,嗔怪道:“谁叫你不老实呢,这可怪不得我……”

    她这么一靠近一吹气,贾琮又闻到黛玉身上淡淡的香气,若有似无,似兰似麝,耳畔经一阵微微气流拂过,他登时心神一荡,飘飘呼呼如在云端。

    若能与黛玉相携一生,他此生无憾。

    他这里正胡思乱想呢,黛玉却已经坐正了身子,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倒舒服呢,一脸的享用。你快和我说正经事儿吧,方才你说的离不得贾府究竟又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贾琮这才如梦初醒,不由抬头痴痴看了黛玉一眼,这才忙正襟危坐,正色道:“姐姐,我什么事儿都不瞒你的,若是我和你说了,你要答应我一来不许为我担忧,更不许胡思乱想;二来更不许告诉一个人去的。黛玉听了便“哼”了一声道:“放屁,你和我说的话我何曾和别人说过?再则,我不担忧你,这天下还有谁肯为你担忧?你快点儿说就是,好多着呢!”

    贾琮听了也只得叹了一口气,这才正色悄声道:“姐姐,如今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要一直待在贾府。不仅如此,人家还叫我做贾府的当家人,以便于行事……”

    不待贾琮的话说完,黛玉早就惊讶得合不拢嘴,瞪大了眼睛瞧着贾琮,失声叫道:“什么,你要做贾府的当家人,你做的什么美梦呢?别说二老爷、二太太答应不答应,就任谁也会不服吧,你才多大一点儿年纪啊……”

    贾琮听了便嘻嘻一笑道:“有志不在年高,况且如今我后台硬着呢,我怕谁?”

    黛玉听了便皱眉问道:“你和我说老实话,你到底有了什么靠山,口气倒这么大了?!你听我一句劝,咱们就不掺和这些事儿,只把咱们手里的东西变卖了也够你舒舒服服过这一生了,你可千万不要一身涉险,那些个人有一个好的么?他们不过是瞧你年纪小,想哄你罢了,你可不要给我出去瞎惹事儿……”

    黛玉字字关怀,贾琮听了不由得满心都是感动,不由得伸手便握住了黛玉的双手,叹息道:“姐姐,你说得倒是都对,这些个道理我怎么不懂?可是姐姐你没听人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若是咱们打一开始就不和这贾府牵连,或许咱们还能逍遥自在过一生。可是如今在外人靠看来,咱们都是贾府的人。有朝一日若是贾府果然倒了,咱们两个谁能逃得掉?好姐姐,我这也是无路可退了。更何况我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还有姐姐你呢,我就算拼个粉身碎骨也要保姐姐你一世周全……”

    他这番话还未说完,黛玉那里早就又是泪水涟涟,她一面低声抽泣一面哽咽道:“我不用你管,无论怎样我心里只盼望着你能好好的,只要你好我就好,我不要你为了我以身犯险,若是你当真有一点儿的不好,我就算是一生锦衣玉食也不开心……不……何止是不开心……你若有什么不好……我……我宁愿死了呢……”

    听了黛玉这一番泣诉,贾琮更是感动万分,把她一双纤纤玉手握得更紧,动情道:“对,姐姐待我如此,我待姐姐也是如此。姐姐若是好了我便好,姐姐若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好,我也是一生都不能快活。我也宁愿为姐姐去死呢……”

    二人相对泣诉,肝胆相照,一时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都觉唯有彼此相亲相爱,共度余生,恐怕才会快活。

第四百三十一章 挥刀自宫

    黛玉和贾琮一腔真情、心心相映,二人十指相扣,不知过了多久才舍得分离。黛玉这时才又小声儿问道:“好琮儿,说了半天你找的靠山到底是谁,你快些告诉我,也好叫我放心。”

    贾琮这才凑近黛玉耳边,悄声说道:“我找的靠山就是当今的皇上,姐姐说这个靠山如何,可够硬了么?”

    黛玉一听顿时更是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半日才问道:“当真么,你说的可是真的么?你小小年纪怎么又能认识皇上,你少骗我。”

    贾琮见黛玉不肯相信,忙就解释道:“姐姐,前两日我不是彻夜未归,你当我做什么去了,还有那薛大哥,若不是我后台硬,有人发了话,我就能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他救出来?”

    黛玉自打听贾琮说起要帮着薛宝钗救她哥哥,自然就极是关心,背地里打听过多少人,到后来别说贾政贾琏等人对此束手无策,就连薛蟠的舅舅王子腾都不敢插手,这可把她也跟着愁坏了。可谁知最后竟然是贾琮轻轻松松把薛蟠就从牢里解救了出来。那时候她心里早就怀疑,只是没功夫细问贾琮。如今再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便信了七八分。

    可如今黛玉听了这消息非但不高兴,反倒是满心担忧,急忙劝他道:“好琮儿,你别和那起子人混在一起,你年纪且还小呢,怎么能算计过那些个老奸巨猾的人?况且人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你还是离他们远着点儿,和他们瞎混个什么?!”

    听了黛玉这一番劝,贾琮当即便叹息道:“姐姐,如今咱们身在贾府,本来就在是非之地,咱们又能躲哪里去?就算是咱们不去招惹这些人,难道他们就肯放过咱们么?到时候贾府一倒我和姐姐还不是要跟着一起遭殃?我毕竟是个男人,不过是掉脑袋罢了,可姐姐你那时候又该怎么办?我一想到这些就害怕得狠!富贵险中求,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呢,或许就能拼出条活路来呢?”

    黛玉虽然身为女子,可她冰雪聪明,自幼又在父亲指导下读了许多书,贾琮说的这些道理她又怎会不明白?

    因此,她听了贾琮这一通话也只能长叹一声,半日说不出话来。

    只见她秀丽无比的眉头紧锁,垂头思量了半晌却苦无良策,到底也只能垂泪长叹道:“琮儿,真是苦了你,我就有一万个心想要替你分担一些,可我身为女子,就连出门都不得自由,又能做些个什么?”

    她越说越伤心,又低声哭泣起来。贾琮忙又劝了半日,黛玉这才好些。可谁知她突然又抬头,两眼泛光,匆匆说道:“琮儿,不如我也像宝姐姐一样去选秀吧?我自问品貌不差,万一当真能选进宫里去,若是侥幸能得了皇上宠爱,那时候恐怕还能帮你些个忙……”

    贾琮听了气得直笑,忙就小声呵斥道:“姐姐,你胡说得尽是什么?先别说你年纪小,还不到选秀的年纪呢。即便你年岁够了,我也一定不许你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去!那里可是人呆的地方么?我要你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你若是当真要去宫里,那我立刻便挥刀自宫,跟着姐姐去宫里伺候姐姐去……”

    黛玉听了顿时吓得脸色雪白,忙伸手捂住贾琮的嘴,低声呵斥道:“你少胡说八道!什么挥刀什么自宫的,这话难听得很,更加吓人得很,你往后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贾琮这才笑嘻嘻道:“姐姐你若是不去宫里,那我就不做太监。若是你当真起了心思要进什么皇宫,那我一言不发就自宫……”

    黛玉听了当即便是一巴掌拍过来,呵斥连连:“越说你,你倒是越来劲了,我答应你这一辈子哪儿都不去,就一直陪着你可好?”

    贾琮这才点头笑道:“好,就是这样,咱们二人一辈子厮守,少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不行。”

    黛玉听他这么一说,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来,只见她笑吟吟回答道:“好,就是这样,往后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就帮着你带孩子,可好?”

    贾琮听她这么说这才又欢喜起来,又低声和黛玉说了他前两日的事情:

    南安王如何如何带他去郡王府住。二人又如何如何去亲王府见了忠顺王爷。王爷又如何被他忽悠得相信了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又如何如何看重他,又如何说要帮着他夺了贾府的当家人,又教他如何去刺探旧东宫那位本不该活着、偏又活得野心勃勃的老太子……

    贾琮别无选择,也只能咬牙一一答应了下来。

    黛玉听贾琮这短短两日间就经历了这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一时间惊得她脸色雪白,攥着贾琮的手不住落泪叹气。

    好容易贾琮把事情都和黛玉一一说了,又劝了她半日,再抬头却见外头天色早就黑得透透的了,浓重异常,比墨汁还要黑了许多。他这才对黛玉说道:“好姐姐,这些个事情我也都和你说了,只一件,你千万莫为我操心。你若是从此吃不饱,睡不好,到时候再有个什么不好,那我当真这一辈子也不会快活了。”

    黛玉这才叹气点头,伸手摸了摸贾琮发顶,哀叹道:“好兄弟,我能照料好自己,你往后一定要谨慎些个。可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你好就是我好,你若有个闪失那我也不活了……”

    贾琮这才忙点头答应了,又起身送黛玉回去。等她再回到畅春园却已经又是将近凌晨了。他这几日体困神乏,一扑到床上不一刻功夫就呼呼睡去。

    黛玉在房里却是辗转反侧,默默把贾琮的话反反复复思量了许多遍,心知贾政如今恐怕当真是奈何不得贾琮了,这才心中微微一宽,朦胧睡去。

    贾府的夜深沉寂静,各院儿里都静悄悄的,大都已经熄了灯入睡了。唯有梨香院,薛宝钗的闺房中还微微有烛光透出,在一片昏暗中甚是显眼。

    宝钗合衣躺在床上却还没有一丝睡意,她呆呆望着烛光只是发怔,满脸俱是愁容。

    躺在一边儿的莺儿瞪着眼瞧了自家小姐许久,终于忍不住小声儿问道:“小姐,都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远水不解近渴

    夜色深沉。

    莺儿躺在床上偷瞧自家的小姐:这几日因为薛蟠的事儿小姐苦受煎熬,眼见清瘦了许多。原本是圆圆的脸蛋儿,如今却显消瘦,下巴颏都变得尖尖的。再瞧她那一对大眼更显得大了些,眸子里尽是忧虑。

    见到宝钗呆愣愣瞧着烛光半日,莺儿终于忍不住小声儿问道:“小姐,你怎地还不睡呢?”

    宝钗正自出神,冷不防被莺儿吓了一跳,忙就回转过头来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莺儿无声一笑,小声儿说道:“小姐你不是也没睡么,你在想什么?”

    宝钗听问,双颊微微一红,忙便说道:“没想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睡不着了。”

    莺儿听了便笑嘻嘻望着宝钗,悄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在为了贾琮少爷发愁呢?”

    宝钗一听顿时满脸通红,半日不吭气,过了好一会子才瞪了莺儿一眼,低声道:“是,他把我哥哥从牢里救了出来,可说是咱们家的恩人,如今他遇上了麻烦,咱们又帮不了人家,怎么能不愁呢?”

    莺儿听了便点头安慰道:“小姐说的是。小姐你平日里总是和我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贾琮少爷帮了咱们家那么大的忙,可说是为咱们消除了灭顶之灾,如今他有了难处,咱们自然应当全力相助。”

    薛宝钗听了莺儿这番话,愁容更添,不由得就叹了口气道:“如今只能去劝劝姨丈,求他放过贾琮少爷这一马,可是母亲今日去找太太,不过略略提了提,倒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母亲去说情尚且不留一丝情面,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

    宝钗越说越愁,不由得眉头紧皱,叹气抱怨王夫人和贾政太过小气,没有容人的雅量,更兼且二人毫无眼光,竟然放着贾琮这等良材美质却看不出。也或许二人明知贾琮前途远大,因此才更容不下他?这就更叫人寒心且惊心了。

    莺儿默默听宝钗抱怨良久,更见她神色忧愁异常,双眸中却异光闪动,光彩动人。她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小声儿问道:“小姐,这位贾琮少爷当真是一表人才,且为人侠肝义胆,虽然年纪还小却比贾府这些个男人都强得多呢。依着我看,就宝玉也比他差得远,小姐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心里很喜欢他?”

    莺儿这番话刚一出口,宝钗登时满脸通红,伸手便捣了她一拳,口中埋怨道:“你这丫头,也不知胡说什么,这话也能问的?一点子也不知道丑?”

    莺儿吃痛却依旧是笑嘻嘻说道:“小姐,这有什么丑不丑的,咱们二人之间哪有什么可隐藏的,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呗。可我瞧着小姐倒是心里有贾琮少爷呢……”

    宝钗听了登时就想起昨日一时忘情,当着莺儿的面儿亲贾琮的事儿来,更是羞得她无地自容,一闪身就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嘴里兀自埋怨道:“你这丫头疯了不是,怎么什么话也能说……你再要胡说八道,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莺儿见宝钗窘成这样,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一把就去拽宝钗的被子,嘴里还兀自劝道:“小姐,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咱们明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你又和我害哪门子的羞呢?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快和我说说。你没见那林姑娘和贾琮少爷有多亲热?若是姑娘你当真喜欢贾琮少爷,咱们也好早点子有个主意,再这么不好意思,到时候他可就要被人家抢走了,那时候小姐你才后悔呢……”

    薛宝钗虽然把头蒙在被窝里,脸红得发烫,可把莺儿的话却字字听在心里。莺儿这丫头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二人姐妹情深,是宝钗唯一肯吐露实话的人。如今听了她这一番话,宝钗不觉便探出头来,看了莺儿一眼,随即便垂下眼帘叹息道:“莺儿,你既然和我一起长大,咱们家如今什么境况你还不清楚么?咱们到京城来是为的什么?我哪里还有闲心去喜欢别人?”

    这番话将一出口,宝钗登时便感觉无限心酸与委屈一起涌到胸口,眼眶不知不觉便红了,泪光忽闪忽闪,瞬间便凝聚成泪滴滚滚而下。

    莺儿一见宝钗哭了,登时心疼,忙就伸手搂住宝钗,不住轻轻拍着她清瘦的后背,嘴唇却凑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小姐,若不然咱们就别进宫去了好不好?我听人家说皇宫中危机处处,咱们家又没什么后台,到时候若是小姐遇到了危险那可如何是好?”

    宝钗听了更是委屈,泪水愈发滚滚而下,只听她哽咽道:“傻丫头,如今我哪儿还有别的路可走?咱们家如今破败不堪,眼看就要一败涂地了,我除了入宫去放手一搏,哪儿还有翻身的机会?”

    莺儿听了不由得心头戚戚,再看怀中的宝钗如此清减可怜,再想到她若是有朝一日当真进了皇宫,到时候在深宫之中孤立无援,受人欺凌,心里更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阵刺痛难忍,也跟着就掉下泪来。

    这主仆二人搂着哭了一阵,莺儿这才搂着宝钗低声问道:“小姐,咱们就不去选秀,不入皇宫,依着小姐你的才貌双全难道还找不下个好人家是怎地?”

    宝钗听了这话不由得从莺儿怀中探出头来,苦笑道:“傻子,世人皆势力。如今咱们家这种境况,那些个好人家谁又能看上我呢?即便是能看得上我,我嫁了过去,人家又怎么肯真心帮我母亲和哥哥?如今这贾府还算是实在亲戚呢,可你瞧瞧贾府里的这些个人,她们就明里不好直说,背后谁不笑话咱们,谁又当真能看得起咱们?连亲戚都尚且如此,外人就更不必说了。”

    莺儿听了便忙说道:“小姐,我这里不是和你说贾琮少爷呢么,你看他年纪小,行事却老道,又有志气,小姐若是能嫁给他,日后一定有好日子过呢!”

    宝钗听了登时羞得半日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抬头哽咽道:“莺儿,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我也知道贾琮日后一定是个有前途的。可一来人家未必就能娶我;二来他毕竟年纪太小了些个,远水解不得近渴啊……”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这一生总是辜负了

    听莺儿一席话,宝钗心头又是迷茫又是心酸。她又何尝不知道皇宫中最是世间那去不得的地方;她又何尝不想能由着自己性子嫁一个如意郎君;她又何尝不知贾琮前程锦绣;她又何尝没有动心?

    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来到人世这短短的十数年,她哪儿有一件事儿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嫁人为妻为母,这是身为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她更是半分做不得主,全凭母亲做主罢了。退一万步讲,即便她能做主,难道就能只顾着自己逍遥,把母亲和哥哥扔在一边由着自己喜好嫁人不成?

    哥哥薛蟠怎么办?薛家又怎么办?

    如今的薛家崩塌在即,每每思及宝钗都又是忧愁又是害怕,她不舍得看哥哥穷困潦倒,更不舍得看着母亲老无所依,她更不忍心看薛家一败涂地,泯灭于人世间。

    想要力挽狂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扔进弱肉强食的皇宫中去拼命、去豪赌一场。

    若是赢了,薛家复起;若是输了,她也无怨无悔。

    总是她的前程、她的命都由不得自己。

    脑子里乱纷纷想着这一大堆叫她又愁又怕的事儿,眼前却总是有贾琮俊朗的面容在晃动,他的一颦一笑无不叫她为之心折。宝钗一时只觉得苦涩无比,呆呆望着所剩无几的蜡烛发呆。

    蜡烛即将燃尽,烛台上积满了蜡油,每一滴都如同滚烫的泪水,在她心头缓缓滑过,烫得她心痛。

    莺儿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痴痴望着自己家的小姐。既然是情同姐妹又同生一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小姐的难处,怎么又会不知道小姐心里在想些个什么?

    蜡烛还是燃尽了,昏黄的烛火晃得人心惊。一缕青烟缥缥缈缈,火光终于不现。

    宝钗的房中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莺儿不由得靠近了宝钗,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鼓起勇气在漆黑中小声儿呢喃:“小姐,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回么?身为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最要紧的事儿,难道小姐你就情愿辜负了自己的心么?难道你真的不喜欢贾琮少爷么?”

    莺儿这句话问得惊心动魄,话才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明明知道宝钗会怎么做,可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侥幸,盼望着自己家小姐能有那么一丝丝的自私与不体贴,能为自己多想一些些……

    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声响,只能听见宝钗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似乎是哭了……

    莺儿抬手摸去,宝钗的脸上果然一片温热。

    “小姐……”

    她低声召唤,眼泪一禁不住跟着淌下来。

    “莫再说了,再过几天就是大选了,咱们为什么来的京城,你不知道么?”

    终于耳边传来薛宝钗苦涩的回答。

    “小姐,那贾琮少爷呢,你不喜欢他了么?”

    莺儿急切地问道。她还从未见过宝钗对哪个男子曾如此动情过。从她看他的眼神儿、从她每日莫名的傻笑、从她时不时痴痴发呆的神情,从每个夜里喃喃自语的梦话……莺儿知道宝钗是真动了心。

    “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什么话都敢说!”

    耳畔传来的却是宝钗低低的呵斥声,其中有几分愠怒几分羞涩,更多的却是委屈和遗憾。

    “小姐……”

    莺儿欲言又止。

    “好好睡觉!”

    宝钗低声呵斥,声音却哽咽了。

    “嗯……可是……”

    莺儿想再说些个什么,却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房里的漆黑更加浓重了,二人的呼吸声都被这片浓重的黑色压抑得急迫起来。

    莺儿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使劲儿向窗外看去,窗外也是星月无光,一片漆黑。

    “唉……”

    她无声叹息,泪珠儿如同毛毛虫,弯弯曲曲顺着脸庞一路向下爬去。

    “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都由不得我……莺儿……我心里好苦……”

    寂静之中,宝钗突然开口,哽咽的言语之中满是委屈。

    “小姐……”

    “往后莫再提了,忘了这回事儿吧。”

    宝钗低声呢喃。

    “小姐,你……你打算怎么办?”

    莺儿流着泪问道。

    “不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姨丈去,哪怕就是跪死在他面前,我也要保琮儿无虞。”

    宝钗对着黑暗喃喃自语。

    “可是……二老爷他……”

    莺儿犹豫不决,这位二老爷的脾性如何,就连她这个做丫鬟的都一清二楚:迂腐固执,自以为是,世人皆不入他老人家法眼的,小姐就是当真死在他眼前,恐怕他也不会改主意的。

    “就是这样,我手里还有不少值钱的首饰,若是姨丈当真不肯听,还要告官,我就花再多的钱,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保他无虞。本来这份儿家业就是他给保住的,应该还给人家……”

    宝钗依旧在自言自语。

    “小姐……”

    莺儿心惊,她知道自家小姐喜欢上了这位贾琮少爷,可是她再没想到她喜欢人家到了这步田地。

    “为了他,什么也值得了。这件事儿过了,我就要准备选秀了,若是当真能选上……若是当真……都忘了吧……原本人家也不在乎我……你见过他看林姑娘的样子么?他从来没那样看过我,他心里喜欢的是林姑娘……不是我……他不过是怜惜我罢了……他心里没有我……”

    宝钗的声音越来越小,遗憾和酸楚却越来越浓。

    “小姐,你……”

    莺儿眼泪汹汹而出。她怎么样想不明白,自家小姐哪里就不如林黛玉了,为什么处处都输了一着?

    宝玉也是,贾琮也是。

    难道这个黛玉天生就是自家小姐命中的魔星?

    “狐狸精!”

    莺儿咬牙切齿叫道。

    “莺儿,不许胡说!”

    宝钗一翻身,在黑暗中瞪着莺儿呵斥道。夜色虽然浓重,宝钗的眸子却比夜色更黑,光彩夺目。

    “只不过是我命苦罢了,又与旁人什么相干?林妹妹是个好女孩儿,你往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我……”

    莺儿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忘了吧,我就要入宫去了,这些事儿还与我有什么干系?”宝钗低声泣诉:“忘了吧……你再也不许提!”

    “好,小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提这些个事儿了……”

    隐约瞧见宝钗泪光莹莹,莺儿再也不忍心多说哪怕是一个字。

    “忘了,忘了,我明天早起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莺儿慌忙低声安慰道。

    “可是我忘不了他,莺儿,我真忘不了,我心里好喜欢他,明明知道不能喜欢,可偏偏就是喜欢!”

    宝钗突然低声叫道,语气急迫,方寸大乱。

    “莺儿,我忘不掉啊……”

    “好小姐,你能,你能……”

    二人相拥饮泣,而夜色悄然流逝,一丝丝的暗色渐渐无声消散。

第四百三十四章 憎恶

    宝钗和莺儿哭了一夜不得入睡,好容易宝钗情绪稍平,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二人闭着眼睛将要睡去,东方却隐隐有亮光传来。

    宝钗睁眼见了,忙就叫着要莺儿快些起来洗漱收拾,急着要去寻贾政为贾琮求情。

    无奈,莺儿只得强忍着困倦伺候宝钗起床,二人匆匆穿好衣服又梳好了头,连热水也没用,只将就着用冷水洗了把脸,便匆匆出门了。

    外头天色将将微明,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瞪大了眼睛,好容易辨清了方向来到王夫人住的院子里。

    这时候王夫人的院门却还紧闭,二人踯躅许久,数次想要抬手敲门却又把手放下。宝钗犹豫了半日方道:“姨丈夜里恐怕不会歇在这里,就叫开了门也是白讨人嫌罢了,不如咱们去赵姨娘的院子里去瞧瞧去?”

    莺儿哪里有什么主意,只得又搀扶着宝钗往赵姨娘住的小院子而去。偏赵姨娘住的地方又偏僻,天色又还未全明,这主仆两个一路吃了多少惊吓也不必细说。等好容易二人趔趄着来到赵姨娘的院门口,早就吓得流了一身的冷汗,衣服尽被沁透了,再被冷风一吹,冻得主仆二人直哆嗦。

    宝钗一咬牙一横心便抬手敲门,半日才见一个叫小鹊的小丫头子满脸不耐地跑来开门。她一见了宝钗二人倒是惊讶万分,皱眉便问:“原来是宝姑娘,这一大早的,天还黑着呢,姑娘你怎地来我们这里了,敢是走错了门不成?”

    宝钗见那丫头满是不高兴,当下也只得含羞赔笑道:“好姑娘,我有急事儿要找二老爷呢,不知二老爷可起来了么……”

    谁知那小鹊也不等宝钗把话说完,立刻便不耐烦皱眉叫道:“姑娘,你看仔细,这里是赵姨娘的院子,不是太太的院子,二老爷怎会歇在这里?姑娘还是去太太房里找去吧!”

    说罢,那丫头竟然也不等宝钗说话,一转身关了院门儿便回去了。

    宝钗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莺儿却气得大眼圆睁,正想要抬手敲门问个明白,却被宝钗忙一把拽住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回去太太那里去找吧。”

    莺儿听了也只得作罢,气鼓鼓骂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罢了,怎么就敢这样儿和姑娘你说话,我真是气不过,改日非要好好和她说个明白!”

    宝钗听了便苦笑道:“咱们总是借住在人家家里,人家虽是个丫头可也是主人,咱们是客,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

    莺儿还想再说句什么,可一眼瞥见宝钗泪光莹莹、满脸苦涩,说多了又怕宝钗难过,也只好强咽下满腹的怨气不吭声儿了。

    待她们二人好容易又折转回王夫人的住处,天色却已经是大亮了,王夫人的院门已然洞开。她们两个这才松了一口气,迈步刚要进去,却见东厢房棉门帘子一动走出几个人来。

    宝钗忙仔细一瞧却见出来的竟然是迎春、探春姐妹两个。宝钗这里忙就停了脚步,待二人走近了,这才忙问道:“两位妹妹来得好早,可是来请安的么?”

    二人闻言不由得就苦笑道:“可不是,我们来得虽早,可二老爷起得更早,听说早就出门去了……”

    宝钗一听心里便是一沉,忙一把拉住探春,失声叫道:“什么,老爷已经出门去了?这怎么能够,他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探春迎春两个见宝钗一脸惊慌,当下便问道:“怎么,宝姐姐可也是和我姐妹一样,是来找二老爷求情的么?”

    宝钗此刻焦急异常,听两人一问,忙就点头,泪花儿却已经飘出了眼眶。

    迎春见了宝钗这模样,自己登时也撑不住落泪道:“太太说了,二老爷昨夜里并没有回来住,连夜就出门去寻人去了,也不知现在是怎样了呢……”

    宝钗听了更是急得直跺脚,低声哭泣道:“怎么会是这样,就这么急么,到底是一家人……难道真要看着他死才快活么……”

    探春精明,见宝钗如此,忙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儿说道:“宝姐姐,这里哪儿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去我那里商量商量对策再说……”

    宝钗登时醒悟,忙就擦了眼泪,当下也没心思再去瞧王夫人,急匆匆和迎春、探春两位便出了院子直奔探春住的屋子而去。

    这一路上迎春不住悲泣,呜咽道:“琮儿才多大年纪,他都多大岁数了,也值当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就这么狠的心,非要看我东院儿家破人亡他才开心么,这还算是一家人?真不知这么些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迎春平日最是恬静温柔,言语腼腆,就对下人也是一句重话没有的,如今竟然也出言如刀,看来是当真急了。

    宝钗此刻心里慌乱异常,听了迎春的话只觉她说得甚对,句句在理,直说进了他的心窝子里,因此一声儿也不吭。

    探春却急忙劝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也要慎言,这要是叫人听见了,再传到二老爷和太太耳朵里,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再则,二姐姐你毕竟还住在西院儿里,若是二太太到时候再为难你,那可怎么办呢?”

    迎春听了便哭道:“谁稀罕?我又不是没地方住,不过是老太太非叫住在这里,谁有心思在这里呆着,天天瞧人家的脸色,好没意思!我巴不得就把我撵出去才好呢,如今我一瞧见他们心里还犯恶心呢!”

    迎春边走边哭,边哭边说,可把随行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诸人都知迎春平素最是温柔木讷,就拿针扎她也难得喊一声疼的主儿,如今也被逼得口出恶言,可见贾政实在是恶行满满了。

    探春这里听了迎春这一番话,再扭头看看宝钗虽然不曾说什么,但见她一脸悲愤,恐怕心里对贾政也是极憎恶不满的。

    见二人如此,再想到自己父亲枉为家长却行动寒人心,连晚辈人都看他不上,还谈什么服众,还说什么领导贾府?偏偏她又是个庶出的女儿,在父亲跟前又说不上话,也只得空自委屈怨恨罢了。

    一想到这里,探春登时也没了心思劝迎春,只咬着嘴唇低头默默跟着几人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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