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约见
贾环欢天喜地试了几件衣服，件件都喜欢，可谁知这衣裳全都是按着贾琮的身量定做的，他穿上长了一大截子不说，还紧紧箍在身上，包得倒像个粽子成精一样。
贾环当即便不乐意道：“这都什么衣裳，一件儿也不合身呢，我穿都穿不上。”
赵姨娘听了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感慨：“傻儿子，那都是琮哥儿他亲爹爹特意为他量身定做的，你怎么能穿得上？”
贾环听了更是老大的不乐意，贾琮听了这话却不由得心一动：瞧那箱子里的穿戴少说也有几十套，里外上下都是全了的，连鞋袜都有几十双，难道是皇上叫人连夜赶工做出来的么？
再则，他并没有给自己量过尺寸，又是怎么做得如此合身的？
且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做出这许多服饰来，那不知道要动用多少人才行。看来这个皇帝虽说性情古怪，对自己倒还真算是不错的。
他这里低头琢磨的功夫，贾环早就舍弃了满箱的穿戴，又翻出不少配饰来，随手捡了几块玉佩就问贾琮：“琮哥儿，这玉给我几块儿可好？”
赵姨娘冷眼看去，只见贾环手中的的美玉温润有光，一看就知道是极好的上等玉石，忙就呵斥道：“你快放下，那可是你能戴的东西？”
贾琮听了并不以为意，笑道：“不过是几块石头罢了，环兄弟喜欢尽管拿去耍就是了。这东西只有人说它好它才好，可不值什么！”
贾环听了这番话，果然就收起来了，赵姨娘见了更是喜之不尽，万分感念起贾琮的好来了。
这母子二人与贾琮越处越是亲密，全然就成了一家人，谈笑不拘。
转眼就见外头日头高升，眼见是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分，赵姨娘和贾环忙就站起来告辞道：“琮儿，我本想着咱们娘们儿能再多呆一会子，可今日晌午我们家那老不死的大排筵席，非要叫环儿也过去，我不敢不听，这就先过去了，改日咱们好好聚一聚。”
贾琮听了忙就站起身来送行，口中说道：“好，太太你快去忙正经事儿，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聚会呢。”
谁想贾环和贾琮历来最是要好的，又多少日子没见，一听说要走登时就拗着非不肯去，最后还是叫赵姨娘狠狠给了几下子，这才撅着嘴满心不痛快地走了。一面走一面又嘟嘟囔囔骂道：“什么狗屁的贤德妃，我怎么就不信，她娘就是那副德行也能养出个好的来？”
赵姨娘听了忙一把捂了他的嘴，不免又给了他几下子，这才拖着他远去了。
贾琮站在大门口见这母子二人打打闹闹地去了，一时又是好笑又有些羡慕。天下母子大抵如此，可惜他却不能享受这天伦之乐。
正在他百般感慨的时候，远远就见一个尼姑打扮的女孩儿过来了。
贾琮一眼瞄见了不觉满心奇怪：这深宅大院里哪儿来的尼姑？难不成是栊翠庵的人么？
他这么想着不由便驻足观看，不一时待那女孩儿走近了一瞧果然就是上次栊翠庵带着他找妙玉的那个小尼姑。
贾琮见了忙就笑问道：“小师太，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小尼姑见了贾琮登时便皱眉笑道：“也没见过谁家就像你们贾府这么大的，我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一路东拐西拐，好容易才寻见了公子，好悬不曾把我给走丢了，就我们镇上也没这么大的。”
小尼姑容颜清秀，说起话来又俏皮可喜，贾琮见了不由得就笑了，忙就问她道：“小师太找我做甚？”
小尼姑听了问便笑嘻嘻回答道：“可不是我要找公子，是我师傅派我过来和公子说句话。”
一听说是妙玉有事儿寻他，贾琮忙就问道：“噢，原来是妙玉师傅找我，可有什么要紧事儿么？”
小尼姑便笑道：“我师傅说她这两日研习了一篇经文甚有心得，想找公子过去探讨一番，不知公子可有空儿没有。”
贾琮听了忙就笑道：“我是再闲不过的闲人，怎么没时间，我现在就随师太过去也好。”
小尼姑听了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师傅今天一天都要念经，没得空儿和公子见面。公子若是愿意，那就等天黑了再过去吧。”
贾琮听了忙便点头答应了，那小尼姑这才笑着扭身要走。贾琮见状忙拦道：“师太既然都到了家门口儿，怎么也要进去坐坐喝杯茶再走。”
那小尼姑忙就笑道：“不必，不必，且是不用呢。我是出家人，与公子私下见面多有不便，这就回去了。”
说罢，那小尼姑忙扭身就走，不成想却正好撞见碧萝拎着几大包子茶叶回来。小尼姑只得站住又和碧萝说了几句话。贾琮听说碧萝手里的乃是贾母房中的好茶叶，忙就逼着那小尼姑拿了两包带回去给妙玉尝尝。
那小尼姑无奈，只得接了过去道了句谢便走了。
眼见小尼姑走得远了，碧萝这才撅嘴道：“哪里有这样的人，那点子茶叶可是上好的，好容易从老太太那里得了些回来，你倒给了别人一半儿！人家偏偏又看不上似的，何必多此一举你呢？”
贾琮听了便笑道：“不过是点子茶叶罢了，多金贵的东西？况且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恐怕也当真没把这点子茶叶放在眼里。”
碧萝听说，当即更是不乐意，当下白了贾琮几眼便进了屋儿，猛然见满屋子堆得都是东西，把她倒给吓了一大跳，忙又细细瞧了一遍，只见世上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无所不有，当下便欢喜不禁，忙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贾琮照实说了，碧萝更是惊讶，不由得便赞叹道：“这皇上也太好了些个，对少爷你居然如此好法，难不成是他把你当了儿子么？”
贾琮听了便笑道：“放屁，他自己的儿子女儿还多得数不胜数，又怎么会拿我当什么儿子，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碧萝听了便撅嘴道：“这有什么稀奇，或许是他儿子虽多，可没一个孝顺听话懂事儿可人疼的也说不定。再则你们两个就对了眼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碧萝这里只顾着说笑，猛然就听窗外有人笑问：“谁和谁对了眼缘，快说来听听！”
第五百四十章 元宵佳节
碧萝这里只管大声说笑，冷不防就听窗外有人笑问道：“谁和谁有眼缘了，快说来听听！”
贾琮一听说话的声音好似黛玉，忙就欢声问道：“是谁来了，可是林姐姐么？”
话音将落就见门帘子一动，正是黛玉扶着紫娟过来了。贾琮一见登时欢喜不禁，忙就先跑上前去问道：“原来是林姐姐，姐姐你怎地来了，我还想着你今日要忙，不得空儿过来了。”
黛玉一面脱了外面披的大氅，一面就笑道：“我今日不得已陪着她们在老太太屋子里待了倒有一上午，心烦意乱得狠！刚刚不是才开了席，我没心思吃，不过尝了两筷子就出来了，幸亏还有你在府里，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转转了。”
贾琮一听说黛玉没有吃好，忙就吩咐碧萝去大厨房里要些个好消化的菜过来。
碧萝一听忙就去了，这里贾琮就笑道：“姐姐既然没有吃好，不如就和我一起吃个晌午饭，咱们也算是元宵佳节的小家宴了，如何？”
黛玉听了登时满心欢喜道：“好，我饿了一天就是为了这顿饭呢。”
她这么一说，紫娟和贾琮倒都被她说得笑个不住。一时东院儿里大厨房早就叫人送了好丰盛一桌儿家宴，杯碗盘盏摞得多高。
原来贾琮今日身价飙升，早就成了众人力舔的对象。再则贾琮平日又会做人，东院儿里上上下下哪有一个不喜欢他的。他平日又少和大厨房里要什么吃食，今日又是元宵佳节，因此厨房里早就为他备下了极丰盛一顿饭菜，只等碧萝一说就全摆了上来。
当下贾琮与黛玉相依而坐，又死活拉着紫娟和碧萝也坐下了，复又把雪雁也叫了过来，几人把大门一闩，围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偏偏碧萝又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坛子好酒来。
黛玉见了便笑道：“怎么，还要喝酒么，这可不行了。”
贾琮听了便笑道：“不过是恰逢佳节小酌两杯助兴而已，有什么干系。”
黛玉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得就跃跃欲试，先是小小品了一口，只觉那酒甚是清冽甘甜，一点子也不辣的，便也放心喝了几小杯。
连她都如此，余者就更不必说了，紫娟雪雁碧萝等人也尽情喝了几杯，贾琮更是喝得满面潮红，颜色比那早春的桃花还要鲜艳些个。
众人这一番大乐直到了日头偏西才算罢，等到撤去了残席，又重新沏上新茶来喝了几口，日头却已经西沉，眼见又是天黑了。
黛玉这一日高兴非常，拉着贾琮正要说笑，却听外头有人叫门，碧萝忙跑去开了门却又带着鸳鸯回来了。
众人一见是她忙都笑道：“姐姐，你不好好伺候老太太，怎么就来这里了？”
鸳鸯一进屋就闻见一股极好闻的酒香气，她又是个颇能喝几杯的姑娘，当下便先笑问众人道：“好啊，你们偷偷背着我喝酒来是不是，还不快拿出来叫我也尝尝？”
雪雁一听果真就跑去尽情倒了一盏捧来递于鸳鸯。鸳鸯接过来闻了闻，当即便一饮而尽，只觉这酒果然好喝得紧，不觉夸赞了几句。
众人见鸳鸯果真好酒量，贾琮第一个便笑道：“不知道姐姐如此好酒量，改日一定请姐姐好好喝上一场。”
鸳鸯听了便笑道：“好，你这话我可记下来，我等着你！”
贾琮听了便笑道：“好，一定。”
鸳鸯听了这才扭头问黛玉道：“好姑娘，想来你也酒足饭饱了，咱们这就走吧，我特意来接姑娘过去的。”
黛玉听了便诧异道：“接我做甚么？”
鸳鸯听了便笑道：“自然是咱们家娘娘回来了，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呢。”
黛玉一听之下顿时闷闷不乐，皱眉低声道：“我又不认得她，她回来不回来与我什么相干，我不去！”
鸳鸯听了忙就劝道：“好姑娘，你就再不愿意，且瞧着老太太的面儿吧，好歹过去应个景儿也好。”
贾琮听了也忙跟着劝了半日，黛玉这才起身穿了大氅去了。临走时自然又是万分的不舍，贾琮虽然也是不忍分离，可也别无他法，眼睁睁瞧着黛玉委委屈屈地走了。
直见黛玉去的远了，他这才闷闷不乐地转回来，往椅子上一坐便不吭气了。碧萝见状忙就劝了半日，只说黛玉有劳太太宠着呢，还能吃了亏是怎地？
贾琮这才皱眉道：“我也不是因为这些心烦，只是我瞧见姐姐在这里过得身不由己，事事要看人眼色我就不痛快！”
碧萝忙就劝道：“爷，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何止是林姑娘呢，你瞧贾府那几个千金大小姐不也都是如此么？少爷你如今越发出息厉害了，等再过几日，你飞黄腾达了，那时候再把林姑娘接出去，要怎么高兴还不行呢，如今暂且忍耐吧，何况林姑娘过得也算很好了。”
贾琮听了也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碧萝这里却又叫道：“少爷，妙玉师傅不是要请你去论道么，你就忘记了么？”
贾琮听碧萝这么一说，猛然间这才想起来，不由得就叫道：“哎呀，我倒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幸亏你还记得。”
一面说一面忙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碧萝一把拉住了叫道：“好少爷，外头夜里还冷得狠，你就这么出去不是找着生病么？”
说罢也不管贾琮乐意不乐意，非逼着他穿了一件大厚衣裳才罢。
等贾琮一出了屋子果然就觉得外头寒津津的，冷风只往脸上扑。他缩了缩脖子，忙就一溜烟儿顺着东院后面的缺口儿进了大观园。
这一进了院子，贾琮顿时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只见大观园里处处灯火通明，高高低低到处点的都是烛火，把整座院子倒照得如同西方幻境一般。
贾琮再瞧了几眼，只见不远处的湖泊被灯火照耀得流光溢彩，隐约似乎是有一艘大船正泛波于湖面，想来是贾元春正在游湖。
贾琮一想到黛玉此刻恐怕也在船上，不得已陪人高兴，心里顿时闷闷不乐，对贾元春更是多厌恶了几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夜游
贾琮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贾府的人是不是个个脑子有问题，还是钱多了没处花去，还是贾元春从皇宫往娘家倒腾了钱，总之就为了她能回娘家这么转一圈儿，耗费了大笔大笔的金银，专门盖了好大一片园子。
这不是脑袋叫门框挤了还能是什么？
瞎花钱也没这么花的。
眼见大观园湖面被各色彩灯照得五光十色，贾元春正率领贾府一众老少游园取乐，更想到黛玉也不得不相陪，贾琮不由得对这个贾元春厌恶非常。
他隐身于暗处，皱眉看了片刻，一扭身便往栊翠庵的方向去了。这一路上彩灯连成了长龙，光是这一笔花费恐怕就是一笔大数目。
贾琮也无心观赏，一路暗骂贾府都是一群子败家子儿。如此走了有将近半个时辰，好容易到了栊翠庵的梅花林中。此时花林中也是处处彩灯高照，明明暗暗，幽深莫测。
贾琮穿过梅花林，踩着鹅卵石扑成的山间小路一路往上，不一刻就来到，了栊翠庵门前。他抬手将要扣门，那白天来相邀的小尼姑却早就吱呀一声开了木门，笑嘻嘻瞧着贾琮说道：“果真是公子来了，怪道师傅叫我来开门呢。”
贾琮闻言不由得诧异道：“怎么，你师傅还能算到我什么时辰来么？”
小尼姑一面请贾琮进了门，一面笑嘻嘻说道：“公子不知道，我师傅精通卜卦，莫说是这等小事儿，就天大的事情也能算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我师傅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不肯算罢了。”
小尼姑一行说一行闩好了房门，带着贾琮就往后院儿里走。一股熟悉的檀香又钻进鼻孔，贾琮刹那间就觉心境平和，再看四周处处清幽洁净，一如在梦中幻境一般。
他将将进了后院儿，就见妙玉正站在门前倚门而立，笑容恬淡。她本来就是个极美的姑娘，再被月华轻轻笼罩，更加之栊翠庵一片宁静祥和，妙玉看起来更是美得如梦如幻，浑不似人世间的人物。若说出家修行是脱离万丈红尘，那也只有眼前的妙玉才是真真出尘脱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贾琮只瞧了她一眼便不由得打心底里敬仰，忙就快走了两步，对着妙玉作了个揖道：“妙玉大师，在下来迟了，恕罪，恕罪。”
妙玉听了不由得“噗嗤”一笑，娇嗔道：“你只顾胡说，我可算得个什么大师呢，不过是世人不容，我这才不得已躲入空门罢了，你少来取笑我。”
她本来端庄美丽，清净如菩萨下凡一般，突然间这么一笑，刹那间又成了尘世间的少女，只是其清丽脱俗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述。
贾琮本来心里崇敬，不敢太过亲近，可猛然间又见她莞尔一笑顿时亲切万分，身不由己便向前跨了两步，走到妙玉身旁，含笑问道：“听说妙玉大师研读经书有成，我特意前来闻听大师妙悟，不知大师肯不肯指点。”
妙玉听了更是笑逐颜开，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笑道：“休想，你红尘气息太重，我道行浅薄，可点化不了，除非菩萨下凡才能教化。”
贾琮见妙玉笑容愈浓，本想说“你就是菩萨下凡，不如你来点化我……”等语，可转念一想又怕太过唐突惹恼了佳人，当下也只得微微一笑，低头就进了妙玉的木屋。
妙玉见贾琮不请而入，当下微微一愣，随即双颊微红，低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到妙玉的房中，檀香气愈发浓厚淳正，贾琮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好香，我听说得道者自有檀香浓郁，我起初还以为是胡说，今日才知道竟然真是如此。”
妙玉听了便笑道：“罢了，罢了，我可不敢自称什么修行，不过是为了避开厌恶之人罢了，你再提我修行我可要羞死了，若说这香气倒是我一出生就有的，更好笑我将将出生时就有一个尼姑说要渡我出家，说我和佛家有缘。那时候我爹妈不肯，谁知过了这许多年我还真是遁入了空门，如今想来恐怕我还真是于佛家有缘。”
贾琮听了正想要说几句安慰，妙玉却已经伸手送过一盏茶来。
贾琮接过，一入手便觉一片温润，忙细细一瞧，只见手中的茶盏竟然是用整块儿的玉石雕刻而成，质地极佳，雕琢得极为精美。
贾琮顿时爱不释手，也忘记了喝茶，只欣赏起手中的茶盏来。
妙玉见了便笑道：“这茶盏是许多年前有人得了极好的玉，又请了天下最精巧的匠人，直雕了一年才好。这杯子一共只有两个，不如我都送于你吧。”
贾琮闻言一瞧，只见妙玉手中也是一只一模一样的茶盏，只是比他手中的稍觉小巧了些，却更显得精美。
贾琮见了便笑道：“这两只茶杯也当真有意思，精美自是不用说的，谁知居然也分雌雄，是一对儿的。”
妙玉听了也低头细细瞅了一眼，不由得也笑道：“还当真如此，我以前倒没瞧出来。”
二人一面饮茶，一面又说了几句，贾琮这才问道：“今日可是元宵佳节呢，你不出去转转么，外头园子里热闹得很呢，处处都是彩灯。”
妙玉听了便冷笑道：“我才懒怠去瞧这虚热闹！如今正得意呢，谁知明日又是如何？”
贾琮闻言便笑道：“管它明日得意不得意呢，你既然不愿瞧贾府的热闹，那咱们不如就出去转转去，那民间才是真真的热闹，一年里就等着高兴过了今天，年也算是过罢了，又该忙碌了。”
妙玉听了倒不由得心动，忙就问道：“你可愿意带我出去转转么？我倒是从来没见过民间元宵是怎么过呢。”
贾琮见妙玉肯出去，当下心里高兴，也不知天高地厚，当即便满口子答应了。妙玉一听更是俗心大起，当即便收拾了要同他一起出去。
当下两个人就出了栊翠庵，穿过大观园，又来到了贾府大门外。妙玉见到大观园里热闹不堪的景象，不由得眉头紧锁，冷笑连连：“这一群痴人，还不知大祸转眼即至，还有这闲情逸致游山玩水！”
贾琮听了她这一番话不由得知己之心大起，越发和妙玉亲近无比起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遇袭
元宵佳节，京城内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且如今又是太平盛世，京城万户人家皆是兴高采烈，闹花灯，耍旱船，舞狮子，踩高跷……还有许许多多说不出名字的杂耍，全京城热闹得几乎不曾翻了天。
贾琮手牵着妙玉在人山人海中穿行，处处皆是热闹，瞧得人眼睛都花了。
妙玉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热闹非凡的景致，兴奋得她手心都是汗，一双美目更是流连沉醉，不由得就叹息道：“怪道人说红尘最是热闹，如今一瞧当真如此，若天下时时刻刻都是如此，那也就不用修行了。”
贾琮听了她满口的胡说八道，当下只是微笑不语，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懊悔：早知道京城里有这么多人，那他也就不带妙玉出来玩儿了。
如今他时时刻刻都要担心把妙玉弄丢了，少不得时时刻刻都要紧紧抓着妙玉的手不说，还要奋力在人潮人海中穿行，实在是费力万分。偏偏妙玉又生得太过美貌，引得无数登徒子有意无意往两人身上挤，不一会子功夫就出了一身的臭汗，才穿的斗篷也被烟花烧了个大窟窿。
他好容易拉扯着妙玉拐进了一条小巷，所幸小巷漆黑，少有人走，却有一个挑担子卖馄饨的老头儿正在歇息。
贾琮极了一夜，此刻早就说饥肠辘辘，一闻见馄饨的香气登时再也忍不住，忙就招呼妙玉坐下来吃一碗。
妙玉生性极爱洁，加之那老汉又卖了数十年的馄饨，锅碗和挑馄饨摊的担子上处处都是乌黑发亮的油渍，她当下便远远站在一旁皱眉道：“我这几日都不吃东西的，你要想吃就吃吧，我在一旁等你就是。”
说罢便自寻了一处洁净地站着等贾琮。
贾琮也知道她洁癖，当下也不去管她，自己要了一碗馄饨坐下就开始大快朵颐。
这馄饨着实是香，那老者见他生得俊俏，当下又特意多给他加了葱花麻油，又多给了几个馄饨，贾琮更是吃得心满意足，不一会子就出了一脑门儿的热汗。
妙玉却远远站在一旁，不时偷瞧贾琮一眼。只见灯光月光下贾琮侧颜更显洁白俊俏，满面是笑，又吃得欢快，妙玉竟然也瞧得饥肠辘辘，恨不得就也过来吃上一碗。只可恨那老者不爱洁净，又叫她举足不定。
妙玉这里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就觉得后背一阵冷气森然，刹那间浑身冰凉如同身堕地狱一般。
她顿时警醒，忙收神低头细细掐指算了一番，再抬头却是满脸惊恐，忙几步走过来，随手扔给那老者一锭银子，不由分说拖起来贾琮就走。
贾琮这里正吃得过瘾，冷不防被妙玉拖起来要走，他一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胡乱掏出帕子擦了一把嘴边的油渍，一面跟着趔趄而行，一面又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就要走？”
妙玉也不回话，只是拽这贾琮一阵疾行，被贾琮逼问得躲不过了，这才小声儿说道：“快走，快走，我方才算到我今夜有大劫难逃，还不快走？”
贾琮知道妙玉精通卜卦，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吓了一大跳，忙就问道：“什么大劫，你可算到了么？”
妙玉一面在人群中穿行，一面急急回道：“没有，这卦怪得很，生中有死，死中有生，情丝缠绕，实在是乱得很，我道行浅薄，实在是算不出。”
贾琮一行问一行细瞧妙玉的脸色，只见妙玉此刻神色慌乱，一改往日的波澜不惊，一双秀眉紧皱，目光之中满是烦乱，忙就开口抚慰道：“不怕，不怕，一切有我呢。实话和你说，我这人命大得很，洪福齐天，有我罩着，任谁也伤不到你呢……”
妙玉听贾琮这么一说，登时更是心烦意乱，一把拖住贾琮低声道：“若是我一个人也就罢了，我天生的孤星命，一生下来就拖累父母，就死了也不足惜，我只是怕拖累到你，那可如何是好？”
贾琮见妙玉说这番话的时候双目之中泪光闪闪，一脸戚容，楚楚动人，不由得便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护入怀中，开口抚慰道：“别怕，别怕，万事有我，就是为你身入地狱我也甘之若饴……”
妙玉不想贾琮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由得更是心潮澎湃，情动如潮。只见她双颊泛红，美目之中波光盈盈，檀口微张，正想要说些个什么，猛然却被贾琮拥入怀中。
贾琮搂得她极紧，力气又大，她一个不防备就被重重掼倒在地上。
这下妙玉又羞又怒，正想要开口责备，猛然就觉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直流在她脸上，再看却是贾琮肩上直直插了一尾羽箭，深深贯穿。
妙玉登时吓得失魂落魄，立时就明白了，原来是有人从背后对她放冷箭却被贾琮给舍命挡住了。
妙玉一时间满心掀起惊涛骇浪，对贾琮的爱慕至深，再也顾不得女孩儿家的羞涩，一把搂住贾琮便哭喊道：“你这是为什么，我天生命苦，不值得你为我如此……”
贾琮此刻疼得昏天黑地，猛然听妙玉如此一喊登时把他叫得清醒起来。他忙一把捂住妙玉的嘴，呲牙咧嘴强笑道：“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是这天下难得的好女孩儿，即便……即便是……为你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话虽如此说，贾琮此刻只觉肩膀上一阵阵巨痛翻江倒海般袭来，可又怕歹人再放冷箭伤了妙玉，忙紧紧搂住了妙玉，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妙玉见了贾琮的举动心中更是对贾琮爱到了极致，拼命翻身想要翻身护住他。只是贾琮力气太大，妙玉此刻又是惊魂未定，浑身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急得她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
正在这一对小男女无计可施之计，围观的众人早就都失声惊呼起来。
原来这一夜全城皆欢，官府自然派出无数兵士巡逻，以防有人趁机闹事。众人这一阵呼喊，早就引来了一队官兵，喝退了围观人众，把二人拉起来运走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生死间
前世今生，贾琮一直算是个乖孩子，很少和人打架。他也是个机灵孩子，就算是和人打架也从没吃过亏。
因此他这还是第一次尝到受伤的滋味，且还是这么重的贯穿伤，一尾羽箭穿透了肩膀，箭尾在前，闪着幽光、叫人一见就胆战心寒的箭尖直透过他不算很宽厚的肩膀，鲜血流了一身。
疼，好疼，疼入骨髓！
贾琮疼得死去活来，脑子里除了疼痛就是一片空白，他满头满身都被冷汗沁透了，恶心得直想要呕吐，只觉随时都能昏厥。只要他一闭眼睛，这个世界就再和他没有任何干系了。
更叫他害怕的是，他只觉两个眼皮越来越重，从心底里觉得无比疲惫，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可是他不敢睡，害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黛玉，见不到妙玉，见不到宝钗，见不到紫娟，见不到迎春和司棋，见不到平儿和晴雯，见不到碧萝……
贾琮猛然惊觉自己惦记的女孩儿未免多了些个。
可这念头不过是如同深夜中的一道闪电破空而过，随即又是一阵阵巨痛排山倒海而来。
我不能睡，不能，我要活着，我还要娶黛玉，我还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黛玉，黛玉，黛玉……
贾琮费力地蠕动着惨白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身旁的妙玉见了贾琮这模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搂住贾琮哀哀啼哭，泪水很快湿透了贾琮的衣襟，和他的鲜血混在了一起，再也难分彼此。
她突然就发现自己很没用，怀里的人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她却束手无策。虽说她精通卜卦却也因为心思烦乱无法算出贾琮的生死。
怀里的贾琮冷得如同一块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更用力地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她心里很害怕，害怕这个少年就此悄然逝去，就如同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般，她爱极了她，他也爱极了她，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她面前却无能为力。
或许有人在佛前对她下了诅咒，诅咒她一辈子不能去喜欢人，只要她喜欢谁，谁就要永远离她而去。
这就是她的宿命。
她天生就应该是虔诚供奉佛祖，不能与凡人纠缠。
妙玉想到这里更是心如刀绞，狠狠抱着贾琮，伏在他身上越哭越厉害。
贾琮昏昏沉沉，每每要昏睡过去的时候就被妙玉灼热的泪水烫醒过来。
瞧着妙玉尽在咫尺又美得无法言喻的面孔，贾琮努力瞪着眼睛想要开口抚慰她几句，可话还未出口，眼前就是一片恍惚。
眼见贾琮眸子里的光都变得晦暗起来，妙玉更是惊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蓦然，她突然想起师傅曾经给她讲过一篇经文，晦涩难懂，极是坳嘴。师傅说那是“生死经”，只有对着自己真正深爱的人念诵，且又全心全意愿意为他生为他死，这才能把解救他，用自己是死换他的生……
一想到这些，妙玉忙松开贾琮，把他轻轻放在自己膝头，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地开始诵祷。
起初她还念得磕磕绊绊，一如贾琮当日初去栊翠庵寻她时走过的山间小径，磕磕绊绊，似有似无。
再到后来，念到第二遍的时候，她诵经的声音终于流利了一些，就如二人初见，相互惊艳，爱慕初生……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妙玉念诵更流利了一些，一如二人相见时把盏言欢，浅笑盈盈……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
熟极而流。
平日那拗嘴的经文连绵不觉，声调越发平和，越发温柔，越发忘我。她把自己当做供品，供奉于漫天佛祖面前，所求的是贾琮一生无恙，岁月静好。
妙玉满心里只剩下了贾琮，她愿意，愿意为了他身入地狱而不悔；愿意为了他舍弃皮肉骨血；她愿意为了他生而死，愿意为了他死而生……
她愿意一生一世只有贾琮，愿意为了他轮回生生世单单为他一人守候……
她愿意一切皆是贾琮，自己亦是贾琮……
妙玉满眼都是怜爱，目光越发温柔痴情。
如果你死我也死，如若你活我情愿死去……
她诚心的祷告如同世间最美妙的仙乐，一波一波又一波，温柔如水却又气势磅礴，能驱除世间一切险恶……
贾琮迷迷糊糊中被妙玉美妙无比的诵经声惊醒，一抬眼却见妙玉满眼皆是慈爱，嘴角微微含笑，满身圣光，竟然如同栊翠庵中的观音菩萨一模一样。
贾琮登时就看得呆住了，痴痴望着眼前美极善极的女子，一时竟然连疼痛都忘记了。
眼见贾琮眸子里的光越来越亮，妙玉嘴角的笑意越浓，此刻天上地下，她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琮，诵经声益发柔和安详，宛若菩萨的手轻轻抚过贾琮受伤的肩头。
此生来生、世世生生，我只愿你无灾无难，我愿为你生生世世永堕地狱，我愿用尽我所有寿命加持于你……
妙玉美妙的诵经声绵绵不绝，从远古一直传入无尽未世，响彻天地。
贾琮听得愈发痴了，他隐约能听得懂一些经文。妙玉似乎是在说她愿意生生世世把她所有的寿命加持于他，只愿他从此再无病痛，再无忧愁。
世间怎么还会有如此傻的姑娘？
贾琮不由得泪水沉沉，心口隐隐做痛。
或许他与她从此再无缘分，可是他永远都会对她好，永远都要记得她，即便是奈何桥上喝了孟婆汤，他也要强记住她，记住世间曾经有过一个至爱至纯至真的女孩儿。
妙玉。
妙玉。
妙玉。
贾琮低声喃喃，与她的诵经声合二为一。
此情或许不关乎男女之爱，却又比之来得更汹涌更猛烈又更持久。
二人恐怕今生无缘，更或许生生世世都无缘，可即便无缘，他也愿意为了她付出所有，她也愿意为了他付出所有。
车轮粼粼，破旧的马车一路艰难而行，终于还是到了一处医馆前停下了。
车外似乎是有人在大声吵嚷，似乎是在叫人快开门救人。不久马车的棉门帘被人掀开了，有人提着灯笼探进身来张望。
一股浓郁至极的檀香气息中，圣光轻柔，一对小男女相对而望，二人俊美得如同天上的仙人，惊得来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
不知又过了多久，贾琮终于被一阵剧痛惊醒，他才一睁开眼睛就见妙玉正含笑望着他，神色平和，满脸温柔。
她连一丝一毫的惊惧担忧都没有，只是含笑望着贾琮不语。她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他若死，她便跟随。
他若生，她情愿不生。
第五百四十四章 菩萨
贾琮一时疼得昏死了过去，一时又在昏迷中疼得清醒了过来。
就这般一时清醒一时昏睡，只有疼痛始终不变。
他感觉自己就如同堕入了地狱，正承受无尽的苦痛折磨，且这种折磨也不知要持续多久，或许就是一生一世？
他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不知怎地就陷入了沉沉黑暗之中，无知无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低的颂经声把他唤醒，那声音无比温柔而曼妙，如同九天之上的菩萨在喃喃细语。
贾琮费尽了浑身的力气，这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细缝儿。眼前满是淡金色的柔和光辉，曼妙的光影下，一位姑娘双手合十端坐在他身旁。他只能瞧见她的侧影，极美，美得无法想象。极善，就如同菩萨下凡，亦或她就是菩萨的化身么？
他从来都不会想到世间竟然还会有如此纯美慈悲的女孩儿。
贾琮一时有些迷惑，使劲儿睁开了双眼，眼前的姑娘依旧是垂首，合十，低声祝祷。
至美至纯至善。
贾琮呆呆望了姑娘半晌，目光一转，这才瞧出自己不知躺在谁的房里，四处极洁净，纤尘不染，窗外却是一片梅花林，梅花花瓣正悄悄一片一片凋落，再被风一吹飘飘荡荡到处都是。
有些个花瓣从窗户飘了进来，洒了姑娘一头一身，更觉得她美得如同梦幻中的仙子一般。
依稀，似乎也有个女子也曾经如此虔诚地为自己祈祷过。
只是这女子又是谁？
贾琮费力地张开嘴，想要问问这姑娘是谁。才一张口，他就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话来。贾琮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疑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又或许是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若非如此，身边怎么会有如此美丽又慈爱的女子，除了西天的菩萨，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女子？
谁想他这么微微一动早就惊醒了正在祷告的女子，她忙就睁眼低头来查看。
一见到贾琮已然醒来，这女子顿时欢喜不禁，赞叹连连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音大士，我情愿一生理佛，只求菩萨保佑贾琮公子一生无疾患缠身，一生安好……”
女子一面低声念祷，一面附身过来细看贾琮。贾琮立即便闻到了一股他及其熟悉的檀香气，淳正温和。
妙玉，这是妙玉，这菩萨一般的女子就是妙玉！
贾琮喜极，瞧着妙玉的目光中满是无限欢喜。
妙玉却已然是喜极而泣，一滴一滴泪珠潸然而下，点点滴滴都落在贾琮惨白的唇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你总是醒过来了，我真是怕……真是怕你……”
妙玉一时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喜还是悲，眼见贾琮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眸子精光闪烁，她忙擦了一把泪水起身匆匆就出去了。
片刻之间，只听衣衫悉索响动，却是妙玉去而复回，双手捧着一只白玉盏，盏中却是一汪淡金色的液体，也不知是茶还是粥，比茶浓稠了许多，比粥却又略显轻薄。
妙玉匆匆而来，一旋身便坐落于贾琮身侧，身子微俯，一手端盏一手持羹，先在唇边微微吹了一时，这才将一浅浅一调羹琼浆玉露似的液体喂进贾琮口中。
她神情专注，满脸皆是慈爱，整个人瞧着竟然比手中的玉盏还要洁白细腻几分。
贾琮一时瞧傻了眼，妙玉见了不由微微一笑，低声喃喃道：“快喝，就这样儿了也不忘沉醉于皮囊之色么？”
话一出口，妙玉不由得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翘起小指在贾琮面孔上微微一划，又低声笑道：“快吃吧，这可是熬了一晚上的好东西，就神仙也能吃了。”
说罢妙玉便轻轻把调羹放在贾琮唇间，满目深情凝望着他含笑不语。
贾琮早就闻见异香扑鼻，再被妙玉如此美人低声相劝，他不由自主就微微张开双唇，顷刻间便觉一股极清新甜蜜的液体顺喉而下，精神顿时为之一爽。
他不知妙玉这是炖了什么好东西在里面，只觉那味道虽甜而不腻，清新淡雅，回味无穷，他前世今生从未尝过如此味道。
妙玉见他吃得香甜，忙就又舀了一调羹，放在唇边吹凉了，柔柔喂入他口中……
不知不觉，满满一盏就被贾琮吃得一干二净。可这小子意犹未尽，依旧是舔着嘴唇望着妙玉手中的玉盏。
妙玉见他如此，不由得一笑，柔声笑道：“这可真是没有了，我存了多年的好东西都在这里了，这世间再想要这么一盏恐怕也不能了。”
贾琮闻言不由得为之一惊。他知道妙玉来历非凡，连她都忍不住赞叹，可见这一盏琼浆玉露中真有许多惊天动地的好东西。
此时的贾琮只觉神清气爽，虽说肩头的伤口仍旧隐隐作痛，可比之前那叫他死去活来的巨痛已然是天壤之别。更何况他此刻身子虽然还虚弱，可胸腹之中却似乎有一轮小太阳在缓缓旋转，照得他通体舒畅。
妙玉见他精神大好，忙又细细瞧了他一番，只见贾琮脸色此时已经大为好转，隐隐已有血色透出，不由得大喜，微微一笑说道：“阿弥陀佛，你这条小命儿好歹是保住了，好悬不曾把我也吓死了。还好你命大福大，帮我渡了这一场大劫，从此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啦，我日后只为你活着了。”
贾琮听妙玉这么一说，忙想要开口抚慰她几句，可才一张口就被妙玉捂住了双唇。只听她又笑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可你什么也不必跟我说，如今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琮被妙玉柔若无骨的手掌轻轻覆于唇边，不由得心中一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正在他心情激荡如入云端之时，猛然就听外头有人说道：“师傅，贾公子的丫鬟过来了，就在庵门外呢，说是来找贾公子的，要不要放她进来？”
妙玉一听忙就说道：“叫她进来吧。”
说罢，她一低头才发觉自己的手掌依旧在贾琮唇边，而这小子瞧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怪异。
妙玉登时一窘，也知自己此刻的举动似乎是太过于亲密了些，忙就缩回手掌，可刹那间又觉得就此放过贾琮委实有些太过便宜了他，因此旋即又伸手在他眉心轻轻一弹，笑眯眯呵斥道：“你这小子，竟然是色心不死，到这时候还想着占我便宜！”
第五百四十五章 养伤
贾琮一夜未归，碧萝先时还以为他和妙玉在大观园中通宵游逛赏乐，可直等到第二日也不见琮公子回来，小丫头更是放心不下。她虽然明知道妙玉孤僻高洁，从不肯见外人的，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了来寻自己公子。
待一见到贾琮满脸苍白、浑身是血地躺在妙玉房内，小丫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就扑了上去，一个劲儿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儿。
妙玉在一旁顿时尴尬异常，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还好贾琮将养了一夜终于有了力气，一张嘴便吐出几个字来：“闭嘴，扶我回去！”
他还恐怕小丫头不肯听，故意目露凶光，倒把个碧萝吓得不敢再多说多问，委屈地鼓着小嘴儿瞪着贾琮，泪花儿直飘。
妙玉眼见此刻正是青天白日，大观园中必定有许多人在四处游玩，贾琮是必定无法出门的，当即便嘱咐小丫头道：“好姑娘，好歹你们家少爷性命无忧，你也不必太难过了。其中的缘故只等你家少爷大好了再和你说吧。如今却要你帮忙遮掩些个，千万莫与人提起贾琮少爷受伤的事情，以恐有心之人再多生事端。这一日暂且就叫他先歇在我这里，我再好好帮他调理调理，只等到天黑无人时你再来接他回去，可好？”
小丫头一夜未见，贾琮便伤得如此之重，偏偏又是和这妙玉在一起才弄成了这样。如今妙玉再说要留贾琮一日，她怎么能放心？因此听了她这一番话，小丫头只是鼓着腮，直直瞪着贾琮不语，偶尔瞥妙玉一眼却满是责备。
贾琮见这小丫头如此，心里倒想劝她几句，奈何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有空着急的份儿。
聪慧如妙玉怎么会瞧不出碧萝的埋怨？当下也只得冷哼了一声说道：“贾琮少爷在我这里姑娘只管放心就是。说句自大的话，我这里别的没有，那用不着的补品怕倒是还有些，你就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份儿来！你只管放心去就是，等天黑了再来接人。若是贾琮公子再有什么不妥你只拿我的命来还就是……！”
妙玉如此一说，再加上贾琮也不住跟着点头，小丫头不得已也只得答应下来，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这里妙玉见碧萝走了，这才吩咐手底下几个小尼姑道：“把院门紧紧锁了，不许放一个人进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给他开门！”
一众女弟子听了吩咐忙就去紧锁了栊翠庵的大门。这一日果然就有不少人贪恋栊翠庵山脚下那一片梅林，不觉也都信步上了山，意欲进佛堂拜一拜。奈何栊翠庵那大门关得如同铁桶相似，怎么也叫不开的。
到后来竟然连贾母与王夫人等也到了栊翠庵，想着是要进来上柱香。那几个小尼姑虽开了门却是堵着众人不叫进，只说是妙玉师傅今日素斋礼佛，决计不见俗人的。二人无奈只得怏怏而归。
连这两位都吃了闭门羹，其余者就更不必说了。
妙玉这里却只管把珍藏了数年的极品补药一一拿了出来，再亲自熬好了侍奉贾琮服下不提。
且说碧萝这小丫头整整一日没一时一刻是好过的，更无心饮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好容易熬到天色将黑，她再也等不得，一阵风似地就跑去了栊翠庵接人。
待见了贾琮，又见他精神果然好了许多，就连双颊也是隐隐有了血色，小丫头这才终于放下了心，当即便要带贾琮回去。
妙玉见了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开口便嗔怪道：“你这小丫头生得倒伶俐，怎么如此笨？少爷如今这样儿如何能随你回去？还不去找一顶轿子来呢？”
碧萝听妙玉这么一说，又见她横眉冷对，偏偏又生得明艳绝伦直追黛玉，比黛玉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冷艳气，登时吓得也不敢多说，扭头就要出去找轿子去。
妙玉便又呵斥道：“你这么一叫可不是叫人都知道了？我这里倒有现成的轿子，只叫我那几个小徒弟抬了送你家少爷回去便是。”
碧萝闻言哪儿还敢有半分异议，忙就伙同几个尼姑扶了贾琮上轿，在无边无际的慕色中去了。妙玉见众人忙乱，却也不闻不问，只静悄悄坐在一旁独自垂头念经。
一时间众人抬着贾琮远去了，她这才忙起身来到栊翠庵大门外，望着时隐时现、愈行愈远的小轿子，不由得便痴了。
且说贾琮回到了自己的畅春园，碧萝小丫头不辞劳苦，把他伺候得无微不至，妙玉又给他带了不少世间罕见的滋补圣药，服用了没几日便好了大半。
只是他怕众人见了东问西问，更怕把妙玉给牵扯出来，因此每日只呆在畅春园闭门不出。除了林黛玉竟然没一个人知道他受了重伤。
黛玉见他伤成这样儿，自然是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可耐不住贾琮极力抚慰，且他又一日好过一日，林黛玉这才也安心下来，不再吵闹着要告诉贾母请太医去。
其间不知皇上怎么就知道了贾琮受伤，更是特地送了无数药材补品过来，贾琮用了更是神情气色大好，黛玉这才终于放下了心，每日只想方设法哄贾琮开心。她又悄悄告诉贾琮说宅子已经买好了，也先把她南边儿带来的几个婆子安插过去先住着，只等时机到了便要搬过去，从此再也不必寄人篱下了。
贾琮听了更是欢喜异常，却又忍不住抱怨道：“姐姐你把一切都安顿好了，我却只能跟着你讨便宜，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听了忍不住便娇嗔道：“我把一片心都放在你身上，心里眼里天上地下只认你一个，可你总是和我生分，把你我就分得这么清楚？我也知道你恐怕是瞧不上我，怕我耽误了你。既然你是这个心思那我从此也就不敢再和少爷你亲近了，咱们就你是你、我是我，分得清清楚楚，如何？”
贾琮眼见黛玉急得俏脸通红，满眼委屈，泪珠儿溢满了眼眶，忙就一把拉住她搂入怀中抚慰道：“好姐姐，我只是感念你对我太好，我无以为报罢了，你却总是和我歪缠，瞧我怎么收拾你……”
第五百四十六章 待选
贾琮躲在畅春园养伤，整日间闭门不出，贾府中人除了黛玉一人竟然谁也不知他受了伤的。
且喜他又最是个闲人，连皇上都不忍前来骚扰，旁人自然更不用提了。其间只有忠顺王、北静王等亲密之人来过几次，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贾琮过得可谓是逍遥自在。更又有黛玉日日前来和他说笑，晚间又有妙玉不时来探望，他这日子更过得如同神仙一般。
谁知这一日黛玉来了，一进门却不如往日般欢喜，眉间隐隐皆是忧愁。
贾琮一见了便忙问其缘故，黛玉这才皱眉叹息，恨恨说道：“老太太叫我搬入大观园里去住呢，这可如何是好？”
贾琮听了便忙劝道：“那大观园里头风景如画，就神仙大概也能住得了，姐姐如今住在里头可不是相得益彰么，做甚么还愁眉苦脸的？”
黛玉听了更是烦恼，直直瞪着贾琮说道：“你是当真呢，还是故意装傻？”
贾琮听了不由得便奇怪道：“我自然是真心话，不然还有什么？”
听了他这番话，黛玉更是有气，举拳便打，一面又抱怨道：“你是个傻子？我若是搬进去住那离你就远了许多，再不如这样来往便易，你怎么就想不到？”
贾琮见黛玉一脸羞恼，瞧着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娇媚，不由得瞧得有些发痴，一任她打了自己两拳，这才抓了她的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道姐姐为什么愁呢。我和你说，你若是真住进大观园里去，我们东院儿这里有小角门，去你的潇湘馆更近些，且更少了许多耳目偷瞧呢。”
黛玉一听顿时惊喜交集，忙就问道：“当真么？”
贾琮听了哈哈大笑，忙回道：“自然是真的，我偷偷去了那大观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骗你做甚？”
黛玉听了这才转忧为喜，才张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人说话：“贾琮兄弟可在家么？”
听这说话的声音倒像是薛宝钗，贾琮和黛玉对视了一眼，俱都笑道：“原来是她，可有几日没见了。”
二人一行说一行忙便起身相迎，贾琮便先笑道：“宝姐姐，我在家呢，快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子一动，薛宝钗已经走了进来。她一眼见了黛玉忙就笑道：“妹妹也在这里，倒省得我多跑一趟。”
黛玉听了不解，忙便笑问道：“姐姐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倒听不明白。”
宝钗便笑道：“妹妹别急，我这就和你说。”
贾琮在一旁悄悄打探，数日未见薛宝钗，却见她比前些日子倒是丰润了几分，颜色极好，一如贾府处处盛开的奇葩异卉一般，娇艳得动人心魄。只是她神色间却似喜非喜、似愁非愁，叫人一眼见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里几人都坐了，碧萝又忙沏上茶来，各自都喝了一口，宝钗这才低头瞧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幽幽叹息道：“我今日恐怕算是来和你们道别来的……”
她话未说完二人都吓了一跳，黛玉忙就抢着问道：“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道别不道别的，你这是要去哪里，是要回家去么？”
宝钗见黛玉满脸惶急，知她是真心，忙就笑道：“不是，我回家去做甚么，我是有别的事儿……”
黛玉一时不解还待要问，贾琮却想明白了，忙也问道：“姐姐，你是不是要入宫去大选了？”
宝钗听了登时苦笑不迭，点头道：“是，可不是要去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京城的，难道妹妹忘了么？”
原来黛玉如今一门心思只惦记着贾琮，与旁人的事儿不萦于怀，经贾琮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可不禁又对宝钗万般不舍，忙一把拉住她问道：“姐姐，你非去不可么？能不能不去宫里，那儿又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宝钗听了更是心中苦涩，不觉红了眼眶委屈道：“不去又能怎么样呢，这就是我的命……”
谁知宝钗本就日夜为此忧心忡忡，如今被黛玉这么一劝更是再也忍不住，当下泪珠涟涟，一时伤心得难以自己。
贾琮和黛玉怎么不知道她心里的苦楚与情不得已，当下也只得尽力劝了半日。贾琮便说道：“姐姐也不必忧愁，说句姐姐不爱听的话，姐姐虽说才貌绝世，可如今这位皇上古怪得很，或许他不爱姐姐这样儿的，却偏偏挑些个丑女入宫呢，那姐姐不是就不必进宫去了么？”
贾琮这么一说倒把宝钗逗得破涕为笑，黛玉也笑个不住，忍不住便嗔怪道：“你就是胡说八道，哪儿有个不喜欢宝姐姐这样的美人，却要去喜欢丑的呢？”
话一出口，黛玉登时又后悔不迭，忙就掩口不说话了。
宝钗这里听了贾琮的话也是委屈一笑，忙又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这才抬头说道：“我入宫去大选，能不能被选上可也难说。不过和你们说句真心话，我倒是宁愿被选上留在宫里呢。你们也知道如今我家里的情形，如今除了进宫去还有些指望，我是再无路可走的了……”
贾琮和黛玉一眼见宝钗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无奈，目光之中尽是迷茫惊恐，不由得都心疼起她来。贾琮就忙劝道：“姐姐你也不必担心，万一姐姐落了选，那也就不必去宫中受那不是人的罪了……”
黛玉也连连点头称是。
宝钗却苦笑道：“你们不知道，昨日我母亲和姨母专门求了贤德妃娘娘，求她在宫中给通融通融，因此我这些恐怕多半……多半是……回不来的……”
贾琮听了这话登时心里偷笑：贾元春如今是外头体面里头苦。她在贾府人眼中是宫中的贵人，身份何等尊崇。可实则在宫中她过得有多恓惶就鲜有人知了。
况且她们母女不求贾元春帮忙还好，若是求了，那这事儿反倒是十有八九不成的。
贾琮心里虽明白，可又怎么能述诸口端，且宝钗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
当下三人喝了一会子茶，又拣些个没要紧的事儿说笑了半晌，宝钗便起身说要去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百无聊赖
眼见宝钗郁郁而去，黛玉和贾琮两人把她送出了大门又反转回来坐下，黛玉先就感慨万分：“宝姐姐当真是可怜得很，明明不愿意入宫去，可为了薛家前程却不得不去。谁不知道那宫中实在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可她……”
贾琮听了便道：“也不必为她太过担忧，人各有志，谁又知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再则，她也不一定就能被选上呢。”
黛玉听了长叹一声也不再说话，只低头不知在沉思些个什么，过了一时才又抬头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我日后还不知如何呢，倒替别人担忧起来了。宝姐姐再不济还有个母亲和哥哥呢，比我强了许多。”
贾琮听她话语中大有悲意，忙就说道：“姐姐，你还有我呢，你怎么就比人差了？”
黛玉听了当即便是一笑说道：“对了，我倒是把你给忘了，我如今有了你比谁都强些呢。”
贾琮闻言也笑道：“这是自然。”
二人又低声说笑了半晌，眼见外头日头又偏西了，紫娟进来笑说该回去了，黛玉这才赌气收拾好了，和紫娟一起出门去了。
贾琮送黛玉直到贾母所居之处，这才转身往回走，谁知半路竟然又碰上了贾宝玉。多日未见，那宝玉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变样儿。原先贾琮比他矮了许多，可如今贾琮与他相比竟然要高出一个头还多。
宝玉如今看他还需仰头才行，因此一见着贾琮他便把脸一扭，只当没看见，匆匆就往贾母房里去了。
贾琮见他如此却也并不在意，依旧是溜溜哒哒往外走。如今他也是能狐假虎威的人了，满贾府并没有谁敢再明着欺负他。
才走了没几步，贾琮猛然就见前头笑嘻嘻来了个漂亮丫头，等到走近了才看出原来竟然是晴雯。
几日不见，谁想这个丫头就比原先好看了许多，越发的明媚动人了。
一见着是她，贾琮当即眉开眼笑，拦住了他的去路问道：“我还道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呢，没想到竟然是晴雯姑娘，咱们俩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晴雯见了他也是眉开眼笑，一步三跳地奔了过来，笑嘻嘻说道：“我今日真是出门遇贵人，怎么就撞见了琮大爷？我还道琮大爷如今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再也不理咱们这些人了呢！”
贾琮见晴雯满脸笑容，娇憨动人，当下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掐了掐她吹弹可破的娇嫩脸庞，笑道：“小丫头越来越好看了，就你这样儿不知迷死了多少公子，我还怕你不理我呢……”
二人说笑半日，贾琮这才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晴雯见左右无人，这才低声说道：“说出来可不是要气死人呢，都是袭人那个贱人背地里嚼舌头，又编排我的不是，说我如何如何由着性子胡来，说我和宝玉一天到晚如何如何，这不是传到了太太耳朵里，太太把我叫了过去好生训斥了一番，说是我若再不收敛些个就要把我撵出去呢。”
贾琮见晴雯方才还满脸笑容，转眼间又是满脸怒容，毫无心机毫无城府，一派天真烂漫，心里更是喜欢她这直爽的性子，当下便笑道：“这有个什么好生气的，大不了离了那里，到我这里来岂不是更好？”
晴雯一听之下当即便又高兴起来，忙扯着贾琮的袖子问道：“当真，你真的肯让我去你的畅春园么？”
贾琮见晴雯喜怒随心，更是说不出的喜欢，忙笑道：“愿意，怎么不愿意，我求之不得呢。”
晴雯听了他这话登时便抿嘴一笑，伸出小手指和他钩了钩，这才又笑道：“好，你可不许反悔，等我先和袭人那贱人好好分个高下再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才不甘心呢！”
说罢，晴雯情致绵绵地望了贾琮一眼，瞧得贾琮一阵头晕目眩，心跳不已。等他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俏晴雯早就走远了。从背后瞧去，这丫头这些日子身量似乎是又高了一些，曲线更是美得惊心动魄，看得他又是一阵发痴。
直到这丫头走得再也不见影子了，贾琮这才从痴迷中清醒过来，不免又自欺欺人地怪自己太好色了些，瞧见漂亮女孩儿就走不动路。但这小子自我解脱的本事更高，一转念又把他的好色本性怪在男人本性上头。
于是，得了解脱的贾琮少爷一转身轻飘飘便出了贾府西院儿，又回到了东院儿里。才一进门就有下人送来了精美饮食，只说是老爷太太心疼他生得太瘦，特意吩咐厨房精心做好了送过来的。
贾琮见眼前菜肴虽精美却未免太过油腻，不过动了动筷子，每样儿不过略微尝了几口就叫碧萝也随意用了些端下去了。
此刻荣国府里早就是华灯高挑，把贾府照得一片通明。如今天气也热了，眼见就要到端午，畅春园里更是繁花似锦绿意浓浓，满屋子里都是花香，院子里时时可闻虫鸣鸟语。
贾琮百无聊赖，随手捡起本诗词看了两眼却又扔在一旁无心去看，一时又瞧着在灯下刺绣的碧萝发了一阵呆，正他索然无味得直打瞌睡的时候，突然就听门外有人低声问道：“贾琮公子可在家么，我师傅请公子过去一趟呢。”
一听这说话的声音，贾琮登时来了精神，忙就高声回道：“我在呢，可是慧心小师傅么？”
外面的人听了忙就低声回道：“正是，公子若有空儿便去一趟，我师傅等着公子呢。”
说罢，那慧心也不进屋，悉悉索索一阵脚步声过后，她居然就走了。
贾琮这里忙就起身穿衣穿靴要走，碧萝忙就一把拦住问道：“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多早晚回来，可是不是又要弄一身伤把人吓死才肯罢休？”
贾琮见碧萝满脸不愉，忙就嬉笑道：“你没听见么，妙玉师傅要请我去听经文呢。恰好我这几日心里烦躁得很，不如就去听妙玉师傅讲讲经文也好静静心。”
碧萝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就皱眉翻白眼儿，一脸的不相信，嘟嘟囔囔说道：“可罢了，面对那样美貌的师傅，你能听得进经去？再则，你又不是和尚，白白地听什么经文呢？”
第五百四十八章 抚琴
这一夜，百无聊赖的贾琮正闷闷不乐，不知做什么打发这漫漫长夜才好，恰巧妙玉就打发人来请了。
这里贾琮欢天喜地收拾好了就要出门，却被小丫头碧萝给拦住了，死活不许他出门去。
贾琮低声央求了半天，碧萝无奈，只得闪身在一旁道：“我也管不住了，由你去吧。只是有一件，你不许再像上次那样吓人了，弄得血葫芦似的回来，把人不曾给吓死！我再受不得这些的。”
贾琮忙又千哄万劝了半天，直答应去栊翠庵坐坐就回来，小丫头这才不再唠叨，只白了他一眼，见他出了门，这才小声儿自言自语叨咕道：“这算什么，不是出家人么，这大半夜的和男人相约算怎么一回子事儿……”
可她就再叨叨也没半分用，贾琮早就兴高采烈出了畅春园，拐到小角门进了大观园。
他受伤的这些个日子里，妙玉虽然不曾亲自来看过，可每日都叫慧心给送来许多滋补的药材，样样珍贵，弄得贾琮老大的不好意思。
虽说他为妙玉挡了一箭，可这些日子妙玉不知叫人给他送了多少好东西过来，加起来价值无法估算。若是仔细算起来，二人也不知谁欠谁更多些。
大观园内此刻虽然还无人入住，可也到处是灯火通明，不时有值夜的老婆子提着灯笼慢慢走过，贾琮每每见了人来早就闪身躲进路旁的山石花草中，一路倒也没人瞧见他。
眼见不多时就来到栊翠庵门前，又是他还未曾敲门，栊翠庵的木门就潸然而开，慧心探出头笑嘻嘻说道：“公子请进。”
贾琮不由得就笑问：“怎么，又是妙玉师傅算出我到了么？”
慧心一笑回答：“哪里还用得着算，你才一进大观园没几步，我师傅就听见了你的脚步声，和我们说公子要到了，这是开了天耳，公子不知道么？”
贾琮听了更是惊讶万分，一行跟着慧心进了门，一行就追问不休：“开天耳，什么是开天耳，我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你师傅竟然这么厉害么？”
慧心回身关了庵门，微微一笑答道：“这不算什么，我师傅说这不过是哄人一笑的雕虫小技罢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贾琮怎么会不放在心上？
妙玉如此貌美年轻，竟然能有如此大的本事，既能推算未来，如今又能开天耳，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啊，他怎么可能不好奇？
慧心见他一路不住追问，掩口一笑道：“公子，我家师傅正在禅房里等着公子呢，公子有什么事儿就去当面问我师傅不是更好，我也不是很明白呢。”
贾琮听了更是急不可待，三两步跑到了后院儿，来到妙玉房前，将要抬手推门却又有些犹豫起来，一时又缩回了手，生怕自己动作鲁莽惹恼了妙玉。
他正举棋不定呢，却听屋里妙玉笑道：“虚情假意，明明急着想问我，却为什么又疑惑起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房门一响，妙玉一袭白衣，笑眯眯站在屋内望着他。
此时月至中天，月华柔美，把眼前一袭白衣的妙玉更是显得端庄圣洁异常，恍然真如同九天之上的圣女下凡一般。
按常理来讲，一位妙龄女尼与一位富家英俊公子深夜私下相会，就无论是谁想这都是一段香艳风流故事。
可面对妙玉这般人品，恐怕任谁见了也只觉其坦荡美好，不涉一丝淫邪。
贾琮望着眼前端庄美貌异常的妙玉，心中登时无端大起敬仰之情，恨不得就要跪拜一番。
他双膝将将一软，却见妙玉已经微笑一笑折回身去，身后却留下温柔无限的声音：“公子赏脸肯来，实在是妙玉大幸，不如进来一坐，听我抚琴一曲如何？”
贾琮闻言不知不觉就随着妙玉进了屋，却见眼前摆放了一张古琴。旁边设有一几一椅两盏清茶。茶水热气渺渺，想来是特意为他备下的。
贾琮不觉就坐在一旁，妙玉却扭头对着贾琮微微一笑，这才坐正了，抚弦调琴。
屋内窗户洞开，却没有点灯，只借着透入的一汪月华，妙玉纤纤玉指微微一动，刹那间悠扬动听的琴声已将栊翠庵笼罩。
月光、美人、琴声，眼前的一切都如梦如幻。贾琮自琴声初起便听得如痴如醉，浑然忘了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是谁。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贾琮一时间在美妙无比的琴声指引下，灵魂早就飞出了小小的栊翠庵，徜徉在浩瀚无际的山水之间，无忧无虑，纵情逍遥。
月华愈盛，琴声愈发悠扬，美人越见美得超俗脱凡，此刻栊翠庵恍然已是人间仙境。
贾琮愈发如痴如醉，情难自己，浑身轻飘飘地似乎当真就要飞起来一般。
正在这时突然就听屋外有人笑道：“好妹子，你琴技乃是天下一绝，我还以为今生再也无缘再听到了，没想到今日还得一闻，真是意外之喜。”
这声音虽然柔和，但此刻听来却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登时把贾琮从云端劈到了地面，贾琮登时满腔怒火，只是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一时不得发作罢了。
妙玉闻听了这个声音当即也是寒霜满面，素手一扬琴声顿止。月华也似乎因此暗淡了许多，本来一派柔和的房内瞬间就晦暗了许多。
妙玉早就闪身站起，冷冷对着窗外喝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就见窗口一闪身露出一位男子，相貌清俊。他一眼见了贾琮登时满脸惊愕，扭头就问妙玉道：“他是谁，他怎么在你房里，你难道就是为了这小子才肯抚琴么？”
贾琮见这男子一见他先是满脸的惊讶，但随即这惊讶就被厌恶和鄙夷替代，心里更为不爽。只是他此刻突然想起这男子说话的声音颇似妙玉的哥哥，因此也只能隐忍不发，满脸寒霜站立在一旁不吭气。
妙玉一眼瞧见哥哥的脸色登时也是满胸怒火，她冷冷瞧了哥哥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管的着么，快走！”
谁知他听了妙玉的呵斥却丝毫不动，只是死死盯着贾琮问道：“妹妹，自从他死了以后你不是说过天下再也没人配听你弹琴了么，今日又怎么说，难道你抚琴都是为了这个小子？”
第五百四十九章 妒火
贾琮听妙玉抚琴，听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偏偏这时候又有人来搅局，来得又是妙玉同父异母的哥哥。那小子一见贾琮就横眉冷对，似乎是贾琮欠了他多少钱没还似的。可一扭脸面对妙玉，这小子又满脸温柔，好像即刻又换了个人似的。
面对如此贱男，贾琮除了以为他精神分裂再找不到其它解释。
这里是贾府，妙玉寄居于此，算是客人。她的兄长更是前来探访客人的客人，对主人敢如此嚣张，贾琮恨不得跳出去先狠揍一顿再说道理。可毕竟这是妙玉的亲戚，就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贾琮当下也只得强忍怒气站在一旁不吭气。
只见妙玉面若冰霜，冷冷了来人一眼，怒斥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从此我和你们一刀两断互不相识，你快走！”
那男子听了妙玉斥责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嬉皮笑脸道：“妹妹，好妹妹，我这不是日日夜夜想着你，这才特地来看你的。”
妙玉听了更是面色阴沉，板着脸喝道：“谁是你的好妹妹，谁又用你想了，快走，快走！”
那男子见妙玉恼了，忙又陪笑央求了半日，可妙玉始终是面带寒霜不苟言笑，神色间满是浓浓的厌恶。到后来那男子被挤兑得实在下不来台了，况且旁边还站着个贾琮，他脸上就更是挂不住了，当下也沉下脸冷声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心来瞧你，你却一点儿也不领情，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这小子不成？”
他一面说一面就冷冷瞧着贾琮，满脸的妒忌之色。
贾琮见这男子突然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登时再也忍耐不住，刚想要开口说话却被妙玉轻轻扯了扯袖子，贾琮只得又强压下满腹的怒火，瞪了那男子一眼不做声。
那人见妙玉和贾琮举止亲昵更是妒火中烧，当下脑子一热便叫喊道：“这小白脸儿有什么好，况且他不过是贾府的男人，是咱们家的奴才罢了，他又怎能配的起你？妹子，你千万莫叫这小子给骗了，贾家的男人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
妙玉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心头火起，皱眉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个什么，我瞧你才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你但凡要是有一点子志气也不会天天来我这里显什么威风，爹爹也不会那么看不上你，还不快走！？”
那男子被妙玉说中了痛处，登时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嗷”地叫了一声，蹦起来多高。他既不敢也不忍得罪妙玉，却对着贾琮红着脸叫骂道：“你个混账小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家养的一条狗罢了，你也配在主人房里呆着，你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贾琮见这小子形状丑恶，出口成脏，登时勃然大怒，但他美人在前不能失了风度，因此转念间便把火气压在心底，嘴角上扬却笑嘻嘻问道：“狗骂谁呢？”
那小子恼羞成怒神志不清，闻言当即便回道“狗骂你呢！”
贾琮闻言一乐：“很好，狗骂我还好，没咬我就算不错了。”
妙玉见他这位兄长把怒气全发作在贾琮身上，心里早就是一万个过意不去，再听他辱人至深，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刚想要出言安慰贾琮，却听贾琮如此风度，不带一个脏字却骂得人淋漓尽致，不由得笑颜如花，瞧着贾琮的目光中尽是爱慕之意。
窗外的小子一见妙玉瞧贾琮的目光更是妒火越旺，手一搭窗户就想要跳进来和贾琮理论。
妙玉眼尖，一眼之下登时便喝斥道：“你敢，你若是敢在我面前撒野，我决计放不过你！”
她兄长听了登时身子一僵，狠狠瞪了贾琮一眼，这才冷冷对妙玉说道：“妹妹，不论你如何对我，我心里总是拿你当妹子看待，这小子……哼……这小子……”
他一面说一面不住拿眼去瞪贾琮，其中的恶毒与阴狠叫人看了不由得心惊。
贾琮却似乎是没瞧见一般，一双眼只瞧着妙玉不离分毫。
那男子越发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又转头对妙玉说道：“爹爹病了，病得很厉害，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我这次来就是来和你通个消息，他老人家一直念叨你，想再见你一面呢，见与不见全在于你。”
说罢那男子一转身悻悻然扬长而去。
妙玉听了他的话却是眉头紧皱，一时不知该如今是好。
贾琮见了她愁眉紧缩，忙便劝道：“你也不用发愁，你若是想去我就陪你去一遭，你若是不想去，咱们还在这里弹琴品茶，如何？”
妙玉听了忙便抬起头紧盯着贾琮问道：“你肯陪我去么？”
贾琮忙便笑道：“那有什么不肯的呢，我瞧你恐怕是不愿意独自前往，那我就陪着你走一遭又能如何，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妙玉听了更是喜动颜色，当即微微上前一步，紧站在贾琮身旁，柔声道：“虽说我如今已经是出家人了，应该六根清静，可他……他……于我毕竟有生育之恩，若是不再去瞧他一眼……我……我这一生恐怕都绕不过去的……”
贾琮见妙玉此刻眼圈微红，目光中满是柔情，一张嫣红的檀口微微一扁，似乎随时就要哭出来一般，瞧得他满心心疼，情不自禁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哄道：“好了，快别难过啦，你想去我陪你去就是。不论你与他有多大的怨恨，他总是生养了你一场，如今他病重你好歹该去瞧瞧去，或许往后就再也见不着了呢……”
妙玉听贾琮这么一说更是情难自己，想到自己父亲虽说叫她无限委屈伤心，可也待她极厚，从未曾叫她吃过什么苦，登时柔肠百转，一时心里乱成了一团，不觉珠泪早就打湿了面庞，娇艳欲滴如花瓣带露一般。
贾琮瞧得越发心动，忙就低声劝了半晌，又说即刻就去叫人备车备马去。
妙玉这里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道：“好，我这就去看他最后一眼，就当清了我们父女缘分，从此后他是他我是我，再无半分瓜葛。”
第五百五十章 谈情
马车上，妙玉一声不吭，温柔如同一只猫咪。贾琮坐在她身侧，瞧着满腹心事一声不吭的妙玉就想哄劝也无从说起。
一片静谧中，马车轻快前行。外头夜色已深，更是不闻一丝声响。
二人眼前是一盏玻璃罩子的油灯，灯光昏暗，更把二人晕染得肌肤如玉，俊美难言。
贾琮见妙玉始终不肯开口说话，当下也只得默默相伴，盯着玻璃罩子里不住跳动的烛火发呆。
“琮公子，当真是谢谢你了，若不是有你陪着，我这辈子恐怕都不敢见他……”
一片沉寂中，妙玉突然开口，幽幽叹息道。
贾琮听了忙扭脸笑道：“你和我客气什么呢，咱们两个可是生死之交呢。”
妙玉闻言一笑，看向贾琮的目光中更是柔情无限，只听她又柔声道：“可是呢，我们两个可是过命的交情，你不知在我心里除了佛祖就只有你了……”
一语未必，妙玉突觉自己言语不妥，登时满脸嫣红娇羞无限，忙又别过脸去不敢再看贾琮一眼。
贾琮听了妙玉这一番话也是心情异样，不觉又与妙玉更贴近了许多，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道：“我也是如此，在我心里除了我姐姐就是你了……”
一语既出，贾琮也是懊悔异常，尴尬得低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怎么好端端地就把黛玉给说了出来。可转念一想自己的确是爱极了黛玉，这一生也只想和她一起度过。既然自己问心无愧那就说与人听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贾琮一时也不觉有什么尴尬了，只是还有些害羞罢了。
妙玉听了贾琮这话却好奇心顿起，也忘了害羞，忙就凑过身来问道：“什么姐姐，你说的姐姐又是谁，可是迎春么？”
贾琮听了便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我二姐了，是另有其人。”
妙玉听了愈发好奇追问不休。她虽说是个出家人，但毕竟还在豆蔻年华，对这种事儿向来最是好奇不过的，决计不会因为出家而免俗。贾琮见了她那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倒忍不住好笑，当下也便把他和黛玉的事儿一一说了。
妙玉听到贾琮为了讨黛玉欢喜竟然哄骗说他是人家亲弟弟投胎转世，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生气，狠狠打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还真是不择手段啊，我看到时候人家黛玉姑娘知道了你在骗她会怎么收拾你！再者她拿你当亲弟弟看待，你却拿人家当情姐姐，我瞧你最后怎么收场。”
贾琮听了也叹息连连，懊悔异常，说道：“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是。可如今我心里只认定了她才是我媳妇儿，大不了这一辈子我再不娶别人，就陪着她好了。”
妙玉听了更是笑道：“即便你不娶可人家还要嫁人呢，到时候你又能如何？”
贾琮听了便笑道：“只要她过得开心，嫁人就嫁人吧，我总是打定了主意一生不娶，只要叫我每天能瞧着她过得高兴就好。”
妙玉听贾琮这话说的极痴情，不由得呆了半晌才叹息道：“可也是呢，若是当真爱极了一个人，就算不能结为夫妻又能如何，就算是阴阳相隔……那又能如何……只要一辈子惦记着他……只要……”
妙玉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竟然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贾琮心里奇怪，一扭头却见妙玉正盯着黄豆大小的烛火发呆，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愁、如泣如诉，不知她一时想起了什么。
贾琮见她这副神情，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跟着她盯着烛火不再说话了。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就听见妙玉低声叹息，旋即又听她柔声细语道：“琮公子，你不知道我此刻心里有多乱，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贾琮听了心中奇怪，忙就笑问道：“这话怎么说呢？”
妙玉听见她问却依旧是盯着烛火，口中说道：“自从你那日救了我一命，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了，睁眼闭眼全都是你，就连我念经的时候也忍不住会想起你……”
妙玉这番话直言不讳，把贾琮都听得不知所措，一时间竟然有些扭扭捏捏起来，吞吞吐吐问道：“当真么，你可别哄我，我哪里有那么好了，就值得你为我如此……”
谁知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妙玉却似乎是全然未曾听见一般，仍旧是盯着烛火喃喃自语：“你对我如此好，我可要如何报答你才是呢。若是旁人恐怕要以身相许了。可我不能，我是出家人，已经不是尘世间人，又怎能起了情欲之心？更何况……更何况我心里早就有了旁人？”
贾琮见妙玉只顾自言自语并不曾接他的话，登时颇为尴尬。可一听到妙玉说起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心里登时万分好奇，忙就凑过去笑问道：“你心里的人是谁？”
妙玉闻言微微一笑，双颊微红，一双眸子更是异彩连连，亮得惊人。她又似乎是在回答贾琮，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只听他说道：“他……他……他是和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他家和我家世代相交……他打小儿就成天赖在我家里不肯走……”
妙玉说起心中的恋人，语气愈发温柔，目光愈发缠绵，一眼便知她是爱极了那个男子。贾琮瞧着妙玉那一番为情颠倒的模样，忍不住心里微微有些妒忌，妒忌那个他永远也见不到却永远都占据了妙玉芳心的男子。
可他妒念才起，猛然顿觉自己对黛玉也是如此，恐怕黛玉对他也是如此。既然自己已经有了深爱人，凭什么还要贪恋旁人的感情？
一想到这里，贾琮妒念顿消，倒是为妙玉欢喜起来。
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能碰到一个全心全意真爱自己，自己又真爱的人可有多难？
即便是老天垂怜能遇到了，可又不知二人能在一起呆多久。
有情人终成眷属，一生一世一双人，得此幸者寥寥无几。
造化弄人恐怕才是世间常态，有缘无分恐怕才是人之常情。
就连妙玉这般出身既高贵，容貌才情又是人间罕有的女子，都为情所困，倒头来还是要常伴古佛青灯，就更不用说俗世芸芸众生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皇家儿女
妙玉说起心中的恋人满身皆是光辉，目光更是温柔若水。
只听她微笑着说道：“他打小就赖在我家里不肯走，到后来大了仍是天天赖着我，叫我看了说不出的讨厌。可见了他时心里讨厌得很，不见他时心里又想得厉害……”
妙玉越说越是声音低沉，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美好却的初恋之中，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往日。那个时候整个儿天地间都是甜的，叫她终生难忘。
初恋中的女孩儿最美。
即便是生得最平平无奇的女孩儿都，在热恋中能散发出叫人痴迷的美来，更何况是妙玉这种天下罕有的美人呢？
贾琮只觉她美得炫目，恍惚间似乎漫天的月光星光都为她的美貌而痴迷，偷偷潜入流连忘返，小小的车厢内一时间星光熠熠，月华烁烁，妙玉就是世间最美的公主，光彩夺目，叫人一见之下再也挪不开眼。
只见她嘴角含笑，柔声细语：“后来他更大了，他家里要给他说媳妇儿了。可是他说天下的女子他都不要，只要娶我做……做……做……他的……妻子……”
说到这里，妙玉愈发满面娇羞，言语越发细微，细微到几不可闻，神情如痴如醉，目光中的柔情浓得再也化不开，和星月之光纠缠在一起，熠熠生辉。
贾琮瞧得越发心动，蓦然间却想起黛玉平日里有时和他说话时似乎也是如此神色，难道说黛玉也是如此深爱着自己么？
一想到这里，贾琮登时激动、兴奋异常，眼里瞧的是妙玉，脑子里想的却是黛玉，一想到黛玉恐怕也对自己如此痴情，贾琮恨不得仰头大吼几声才能直抒心臆。
这时却听妙玉说道：“后来我父亲知道了，就来问我的意思。我心里很是愿意，可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瞧着父亲盯着我不说话，我可是害怕得很，害怕他老人家说不许我们在一起。父亲那天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可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似乎就是些什么权势、什么财力……没一个字是我喜欢听的。他老人家啰嗦了一大堆，就是没说起他有多喜欢我……我就那么心惊胆战听着，脑子里心里都乱成了一团，还好最后我听见父亲说同意我们的婚事……”
贾琮想明白了黛玉对他的心意，一时间欢喜得似疯似癫，心境奇好，再听妙玉说起她和他婚事已定，当下便赞道：“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好事儿啊……”
可谁知他话音还未落，妙玉的面孔霎那间一片苍白，苍白得毫无血色。她方才那惊世的美貌须臾间不见踪迹，就连星光月光也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惨淡一片白光。
只见妙玉容颜惨淡，好似褪尽了色彩的花瓣，她双唇微微颤动，泪珠儿欲滴未滴，只听她颤声泣诉道：“若是我知道父亲当日同意我们的婚事只是为了多一个为他送命的冤魂，我……我……我宁愿此生都不曾遇见他……”
听妙玉这么一说，贾琮登时心中雪亮：恐怕那少年家世非凡，老太子为了借助其力上位这才同意二人的婚事。
妙玉的意中人为了讨好未来的岳父，这才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妄自送了性命。
贾琮不由得暗自叹息东宫太子太过无情，居然把女儿一生的幸福踩在脚下助自己上位，这举动未免太过卑鄙无耻了些。
可若想要成就大事谁又顾得上廉耻，谁又顾得上亲情？连亲生子女都可以用来牺牲，更何况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女婿呢？
想到这里，贾琮不由得为妙玉感慨。可她既然生在了皇家这个最富贵又最无情的人家，恐怕怎么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吧。
妙玉在一旁早已经是泪如雨下，只听她哽咽道：“那一回他受了极重的伤，我眼睁睁瞧着他一点一点慢慢变得冰冷……我的心也冷了，我总算是明白了，家里只有利益之争，从来没有温情，因此我索性就遁入空门，一了百了！”
妙玉说完了她短短十数年的际遇便垂下头陷入深深的沉寂之中。贾琮坐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只能默默坐在一旁陪着她，暗暗想着自己的心事。
黛玉恐怕对他是一番深情，可他又该如何才能不负黛玉？
二人默默坐了不知多久，始终都是一声不吭，马车却突然颠簸起来，小几上的油灯随着颠簸不住颤动，差点儿就掉在地上。
贾琮忙一把接住了，妙玉却抬起头来低声说道：“出城了，恐怕快到东宫了。”
贾琮这才恍然大悟：东皇城，修建在京城外，道路坎坷。
一想到自己再过一时就要到东皇城，再想到妙玉兄长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神情，贾琮一时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妙玉一抬眼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便抚慰道：“别怕，我父亲工于心计，面儿上瞧着倒是极和善的。况且贾家与我家世代交好，我父亲决计不会为难你的。”
贾琮听了忙微微一笑，强自镇定道：“知道，我哪儿有害怕，我是还未见过太子，一时有些慌张罢了。”
妙玉闻言更是柔声抚慰道：“不用慌，一切有我呢，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保全你的安危，不用担心。”
贾琮听了妙玉这番话忙就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你不必管我，我想着太子也不能把我怎样的，咱们不过是瞧他一眼就走。”
妙玉听了也是微微点了点头，正想要开口说话却觉马车已停，只听车外有人低声叫道：“少爷，东宫到了，前头不再叫行车了，少爷这就下来吧？”
贾琮闻言不由心里一惊：怎么东宫这么快就到了么？
他心里虽有些慌张却不好露出来，忙就先跳下马车，又扶着妙玉下了马车。
一下车就见眼前好宽阔一道长街，远远的，对面却是一道极宏伟的城门，巨大无比的城墙高耸入云，无数巨大的灯笼从上至下悬垂错落，把东皇宫照得气势惊天，如同天宫一般。
贾琮见惯了皇城，如今猛地一见了这座皇城，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它的气势未免也太惊人了些，简直是把“造反”二字明晃晃地摆在天下人眼前啊！
东宫太子毕竟就算是再名正言顺可也是昨日黄花了，他如今这么高调地彰示于天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怪道那皇上日夜难寐噢，如鲠在喉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东宫
东皇城气势之惊人叫贾琮为之咋舌。即便是在深夜，它也是明目张胆地宣示着他想“造反”。
贾琮瞧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妙玉在一旁见了贾琮的模样，当即苦笑不迭，低声说道：“我父亲偏要如此，再听不进去人劝的，更何况他身边又有无数身怀叵测之人拨弄是非，他……他……唉……”
贾琮扭头见妙玉一脸黯然，想要劝她几句却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二人正相对无言，心潮起伏，却见街对面飞一般跑来几人，瞧着是男人打扮，举止却十分扭捏。等这几人跑到近前，贾琮这才瞧出来的居然是几个太监。
他心里不由得又打了个突：太监是皇上的标配，这东宫老太子豢养这些个太监又想做甚么，还嫌旁人疑心不重么？
妙玉见贾琮脸色更难看，不由得更是尴尬，无声叹了口气，却听那太监尖着嗓子叫道：“小公主，您可是回来了，主上他老人家着实是惦记着小公主呢……”
“公主？”
哪儿来的公主，妙玉就再尊贵也不过应该是郡主才对吧？
贾琮为这一声称呼心惊肉跳，不由得瞥了妙玉一眼，欲言又止。
妙玉如何不懂，她当即面色阴沉，冷声呵斥道：“你们胡说什么，什么公主，我是方外之人，俗世一切与我无干，你们再敢浑说我一定叫人割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太监被这一顿训斥吓了一跳，忙就跪下回禀道：“公主，这……这是……太子……太子……吩咐的……”
太子！！！
哪里来的太子？？？
贾琮更是惊讶万分，又不好去看妙玉，只得盯着地面只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妙玉更是尴尬异常，皱着眉头呵斥连连：“该死的奴才，你们嫌命长了不是，就敢这么胡说八道，脑袋还想不想要？”
几个太监见妙玉当真生了大气，顿时磕头如捣蒜，口里不住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
妙玉此刻脸色益发难看，也不去看那几个太监，只顾自己抬脚就走。
那几个太监慌忙站起身跟着妙玉和贾琮过了街，又急忙招呼了轿子出来，请二人上了轿，又叫开了一道小门，抬着二人悄悄进了东皇城。
入城后，贾琮偷偷掀开帘子看了半晌，只见这座皇城内灯火通明，更是把无数宫殿照得如同天宫一般，不由得心里万分感慨：住在这样儿的地方，就再心无杂念的人恐怕也想要造反当皇上了。
真真想不通当年那老皇帝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给失了势的太子建这么一处地方出来。他老人家是有多恨这位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非要把他放在砧板上任人鱼肉才解气么？
贾琮不过是偷看了几眼便放下了帘子，心里说不出的压抑难受，只觉自己放佛在噩梦中穿行一般。他头昏脑胀，一阵阵忍不住的反胃，差点儿就吐在轿子里。
如此昏天黑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等到轿子落地，他忙一把掀开帘子就踉踉跄跄出了轿子，眼前却依旧是另一座气势惊人的宫殿，灯火辉煌，直达九天。
他本来想着能吸上几口新鲜的空气，能稍稍缓解胸口的郁闷，可谁知一见眼前这座灯火燎天的宫殿，更觉压抑万分，当下再忍不住蹲在地上就是一阵干呕。
妙玉才下了轿子就见贾琮蹲在地上不住反胃，她也顾不得嫌弃，忙就奔过来帮他捶胸拍背，又掏出帕子给他擦泪。
幸亏贾琮不过是干呕了几下，吐出了些个清水，这才不至太过尴尬。
望着妙玉满是担忧的目光，贾琮忙就苦笑着说道：“真是对不住，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一来了这里就觉得胸口身上好像压了万吨巨石一般，压得我浑身不舒服……”
妙玉听了更是苦笑着低声劝道：“不打紧，不打紧，恐怕还是因为你身怀异禀，知道这里以后……”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走动，忙一抬头却见是几个打扮做宫女模样的女子急匆匆跑了过来，一到二人近前，这几个女子便忙跪下迎接，又是声声呼唤妙玉为“公主”，只说“皇上”惦记“公主”多日……
听着这叫人心惊肉跳的称呼，贾琮真真有些懊悔不该陪同妙玉来这里。也不是他胆怯怕事，只是他这一来似乎是撞破了人家无数秘密，叫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妙玉听了几人的称呼更是万分恼怒，可如今就在父亲的寝宫外，她也不好再出口呵斥，当下也只得默默跟着进了寝宫。
贾琮见妙玉往宫殿里走，勉强跟着走了两步却又止步不前了。他此时万分为难，实在不知自己该怎么行动才是。
妙玉觉出他的尴尬来，忙就回头悄悄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就是，我不想你也掺合进来，到时候……到时候……”
明知日后父亲结局凄惨，妙玉一时间竟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贾琮也只得苦笑一下，悄悄说道：“那你就自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我一个外人恐怕你父亲也不愿意见我。”
妙玉听了也只得点点头，转身跟着几名宫女模样的女子去了。
眼见有人打开了殿门，妙玉孤零零的身影一闪而入，贾琮突然心里就万分可怜起她来：
明明是个集容貌与才情于一身的神仙一般的女孩儿，却偏偏生在了这种人家，万事身不由己，明知眼前是万丈深渊也只能闭着眼睛往里跳了。
妙玉如此，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薛宝钗……这一干女子谁又不是如此呢？
贾琮静悄悄站立于宫墙之下，正万分感慨这些女子命运不济，猛然就听得殿里有人高声呵斥，紧接着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把他更是吓了一大跳。
他正心惊肉跳，就听殿门一声大响，随即就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掩面疾奔而出，正是妙玉。
贾琮慌忙就迎了过去，却见妙玉脸色苍白，泪珠盈盈，瞧得贾琮心疼不已，随即就是怒火冲天：
什么东西，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不知足，还成天想着要天下，要做皇上！
就做了皇上又要如何，是不是下一步就该送妙玉去番邦和亲去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逼嫁
眼见妙玉脸色苍白，泪眼朦胧地跑出来，贾琮一时瞧得心疼，忙就迎了上去，低声抚慰道：“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就哭了，他训你了么？”
妙玉闻言只是苦笑微微摇头，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脸。她也来不及细说，一把拉了贾琮就要走。就这时却听殿内有人高声呵斥道：“你这个不孝女，我平日是怎么对你的，什么好吃好喝的不是先给你送去，就你用的那些个东西，哪儿一样不是天下少有的？你说你要去修行我也依你，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如今为父眼见遇上了麻烦，你就忍心不帮我一回，你就忍心见死不救么，你就如此狠心么？你个没有人心的东西，这些年我对你的好心都白费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殿内喝骂的声音愈发尖锐高昂，在空阔的大殿内盘旋一阵后，传出来就愈发清晰，就如同空山中的野兽在嘶吼一般。
贾琮听得直皱眉头，忙就拉住妙玉小声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你父亲又要逼你做什么？”
妙玉闻言更是伤心欲绝，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大殿，哽咽道：“没什么……没……咱们快走吧……从此……从此我与他……再无干系……”
说罢，她转身就走，满眼都是决绝与愤恨。
妙玉虽说清高绝俗，但本性尚属柔善，如今居然能被逼得和亲生父亲决裂，看来那东宫太子决计是狠伤了她的心。
贾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妙玉可怜，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再不好多参言的，因此也只得低头跟着妙玉匆匆就走。
谁知走了还没有几步，眼前突然就转出一人来拦住了二人，正是几次三番去栊翠庵纠缠不清，妙玉同父异母的那位哥哥。
他一见妙玉和贾琮一起往外走，满脸都是惊愕，忙先就拦住了妙玉，眼睛却对着贾琮狠狠瞪了一眼。
贾琮一见是这小子，登时满心都是怒火，可如今是在人家家里，说不得也只好苦苦忍着，只假装没有瞧见。
那小子剜了贾琮一眼，随即忙又低头笑问妙玉：“好妹子，你可是回家来了，要我说你这就别再走啦，父亲他老人家很是思念你呢，每每为了你不在身边愁得日不肯食夜不能寐的，你难道就狠心再抛下他老人家么？”
妙玉见他又来纠缠，且满嘴说的话叫她听了忍不住恶心，当即冷笑了一声便说道：“是，我父亲当真是思念我得很呢，他日思夜想要我嫁去番邦，为他再招一支彪悍之师回来，可真是好想我，好疼我呢……”
猛然听妙玉如此一说，莫说是贾琮，就连她兄长都吃了一惊，忙就叫道：“不会，怎么会，父亲一向最是疼你的，他怎么舍得叫你嫁去什么番邦，这是决计不会的！”
妙玉听他这么一说当下更是冷笑不止，一把推开他就欲拔脚前行，却被那小子死死拽住了，只听他急急叫道：“妹子，一定时你误会了，父亲决计不会这么做的，你恐怕是听错了……”
贾琮跟在妙玉身后，正和那小子对面而立，瞧得倒是一清二楚。只见妙玉这位兄长一脸的惶急焦躁，显然是不肯相信他们的父亲当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正二人拉拉扯扯的时候猛然就听身后有人怒喝道：“不错，她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把她许给察哈尔盟盟主了！”
这声音一传来，登时把三人都吓了一跳。妙玉闻言脸色愈发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眼见站立不稳就要摔倒在地上。
妙玉兄长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忙就高声叫道：“爹爹，不可，不可，妹子年纪还小，再说她身子又弱，怎么能嫁到那等苦寒之地去，这可不是要了她的命么？再则察哈尔盟的那个小子我也知道，最是凶残好色的畜牲，妹妹怎么能嫁给他？”
贾琮也闻言扭转回头去，却见身后大殿门口站着一位中年男人，形容颇为儒雅，只是他此刻呲牙咧嘴，瞧着倒甚是怕人。
想来这位中年男子必定就是妙玉的父亲，原来的太子了。
那老太子猛一眼见了贾琮登时也是满心疑惑，当下也不理他的一双儿女，先就沉下脸喝问贾琮：“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这里来，是谁带你来的？”
贾琮听他问，也只得皱眉回道：“我是荣国府的贾琮，贾琮见过王爷。”
一面说一面微微躬身施礼。
一听说贾琮是荣国府的人，老太子当即脸色便和缓了下来，放低了声音说道：“原来你就是贾琮，我倒听过你的名头，听说你很是有才，生得也当真不错，很好，很好……”
贾琮见人家对自己和颜悦色下来，且又在夸赞自己，当下也只得忍气回道：“王爷过奖了，贾琮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王爷实在是谬赞了。”
他们两人在这里啰嗦个不停，妙玉的兄长早就忍不住了，一逮了个二人说话的空档儿便忙又高声问道：“爹爹，你方才说的话不过是吓唬妹子的，是吧？”
老太子闻言不乐，登时皱眉呵斥道：“君无戏言，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如今连盟约也已经签过了，还按了血手印儿，怎么不是真？”
妙玉兄长一听更是大急，忙就扯着嗓子叫道：“父亲，不可，不可，那小子就是个好色的畜牲，父亲千万不能把我妹子许配给那种人。”
老太子闻言顿时大气，只是如今贾琮一个外人在此，他又不好再发作的，只冷笑了一声道：“我是她亲生父亲，她日后要嫁谁不嫁谁只有我说了才算，我叫她嫁，她不嫁也得嫁！”
眼见这位老太子如此蛮横不讲理，又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贾琮当即再也忍不住，正想要开口说他几句，谁知那小子比贾琮还要着急，忙就大声劝道：“父亲一定要三思，那个什么盟心小子决计不是什么乘龙快婿，若是把妹妹当真嫁给了他，那她可当真只有死路一条了，父亲三思……”
只是他一句话才说完，老太子早就变了脸色，满脸铁青喝骂道：“混账东西，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你还不快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