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接风洗尘
贾母今天说不出的高兴。盼了不知多少年，就在她以为贾府后继无人的时候，贾琮这小子居然就从天而降，活像个大宝贝一样砸在了她的面前。
贾府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却决计不少，以往她的一双眼睛只盯着贾政这一支子人了，况且人家的儿女也争气。先是大女儿贾元春顺利入选，如今又成了贵妃。大儿子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只是不想那么早就夭折了，好歹也留下了个孩子，瞧着倒也是个有出息的。
到后来又生了个宝玉，也是千伶百俐的，虽说如今有些不务正业，可他年纪还小呢，若是有朝一日能开了窍，那也是个能有出息的。
莫说这几个嫡出的，就那个庶出的丫头，贾探春，老太太冷眼看去也能瞧出这丫头不错，恐怕日后也能找个好归宿，能为贾府出把子力气。
贾政儿女都不错，老太太也算满意。贾赦这里她老人家一时也没大在意。
贾赦的大儿子贾琏，也算是个有心机的，如今也投靠在贾政房下，这就不消说了，好歹都是算在贾政头上。贾赦的女儿贾迎春，老太太虽然也喜欢，可有时未免又嫌她太过老实了些，怕是以后嫁了人也做不得主。
除了这一儿一女，老太太倒从来没主意到他那庶出的少爷贾琮。
这孩子一向活得无声无息，有和没有倒没什么两样儿。
直到那一次见了贾琮，这孩子满脸都是聪明，一对儿黑眼珠转来转去，机灵鬼儿一样的和她扯瞎话，老太太这才头一次主意到了这小子。
当日她自然瞧得出这小子是个大滑头，扯起谎来小脸儿不红不白的。
可偏偏就是他这样子叫老太太喜欢。她老人家嘴里虽然日日教训儿女孙子孙女为人要诚恳厚道，可在她心里着实是不大喜欢那些太过老实的孩子，譬如迎春，譬如贾兰。
这一喜欢，老太太就试了试这孩子，没成想这孩子除了会撒谎，胆子还大，口齿又极是来得，天下人都能被他哄了去！
老太太这才开始当真看重贾琮，暗地里帮了他多少忙，为他铺垫了多少人脉。要不然那北静王、忠顺王等一干人就肯和他来往？！
不过这孩子也当真争气，如今竟然把皇上也给哄下了，且在皇宫里一住就是五天五夜！
那是皇宫！
除了贾琮这小子，老太太还没听说过有哪个男子能在皇宫里住这么些天，就忠顺如忠顺王爷也不能！
老太太如何能不开心？
不过更叫老人家意外的是，这小子也不知怎么就把黛玉也哄上了，倒把宝玉撇在了一旁。
好在这小子对黛玉也是有情有意的，这样也好。他/她们两人之间的那些个小动作哪里能哄得过她老人家的法眼去？
谁不曾年轻过？
世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她们两个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她也老了，管不到那么多了。
这一日，老太太瞧着满堂儿孙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高兴，瞧着哪一个都欢喜。
不过如今叫她心里堵得慌的却是贾政一干人，心眼儿太小了些个，就瞧不得别人好！
就连宝玉也是，怎么这么高兴个日子就躲出去了？
老太太想着想着，不由得就叹了口气，刚想要埋怨两句却猛然瞧见贾赦和邢氏两人正欢天喜地地坐在眼前，一张嘴欢喜得合都合不上。
老人家这才蓦然想起今日可是人家的好日子，自己若是再有什么抱怨未免就惹得人家不痛快了。
这些年她的确是宠的二儿子多了些，冷落了大儿子，如今再不弥补恐怕就迟了。
想到这里，老太太忙把不快压在心底，笑着对贾赦道：“老大，我倒不知道你夫妻二人悄悄咪咪地就养下这么个好孩子来，如今可瞒不住了吧，你瞒得我好苦，如今又怎么说呢？”
贾赦一听老太太这么说，当即便哈哈大笑道：“母亲，这须是怪我不得，连我都不知道呢，我也是意外之喜。恐怕还是咱们贾府是个好地方，地灵人杰，这才出了这么个出息的孩子。再则，咱们府里的孩子个个都不错呢，这些个女孩儿就不必说了，被你老人家调教得个个都是拔尖儿的，那些个男孩儿，第一个就是宝玉，那是个差的？他写的诗，我虽然瞧不懂，可一读就知道是好诗。”
贾母听了越发高兴，笑问贾赦道：“你瞧过宝玉写的诗？怎知道就是好的？”
贾赦听了忙就笑道：“看过，看过，怎么没看过。我也不怕母亲打我，今日就和母亲说句实话……”
贾母听了忙就问道：“什么实话？”
贾赦听了便笑道：“母亲也只得儿子不喜欢读书，可儿子我也不傻，知道只要是我瞧不懂的诗就是好诗。宝玉的诗到底有多好我说不出来，可是他写的诗我一句也瞧不懂，想来必然是好的……”
贾赦一句话没说完，早就又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贾母听了益发高兴，指着贾赦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一时间丫鬟们又把菜端了上来，满屋子都是饭菜的香气，愈发热闹起来。
贾母这里一扭头却仍不见贾琮黛玉的身影，忙就问道：“贾琮呢，这小子怎地还不来，这顿饭就是为了他才摆的，他不来叫咱们怎么吃？”
鸳鸯在一旁听了忙就笑道：“方才我见琮少爷和宝姑娘两个人低声不知说了些个什么，前后脚儿就一起出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恐怕是一齐去叫林姑娘来吃饭也是有的。”
贾母一听便笑道：“可是，方才这两个孩子都问我怎么不见黛玉，我说她昨日陪我说了大半夜的话，想是累了，恐怕今日嫌人多吵闹不愿意过来，他们两个一定是去找黛玉去了，我说得再没错的，你们快去给我把他们两个找过来，就林姐儿也一并给我请了来，年纪轻轻的，热闹些才好！”
鸳鸯听了忙就笑道：“好，好，老太太别急，我这就去把她们三个一齐请了过来！”
说罢，鸳鸯忙就起身往外走，有小丫头笑着拦说要替鸳鸯去，鸳鸯便摇头道：“不用，你们还不知道他们三个，最是淘气的，怕别人去了请不来，还是我去吧，省得再跑第二遭。”
第五百二十五章 赴宴
鸳鸯才一出门就撞见了雪雁，这丫头缩着个脖子正要进屋儿呢，就被鸳鸯给叫住了。一问才知道是被赵姨娘给叫去了。
鸳鸯忍不住疑惑，那老东西好模好样地召唤雪雁去做什么，她年纪还小呢，莫叫人再给骗了。
这么一想，紫娟忙就叫住了雪雁，悄声问她到底赵姨娘找她做甚么。
雪雁听了鸳鸯叫她，忙就跑过来，一抬脸就笑问道：“姐姐叫我做什么？”
鸳鸯见雪雁这一仰脸，满脸的稚气未脱，一对儿大眼里满是呆萌，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一把拉过来小声儿问道：“赵姨娘找你干什么？”
雪雁听问，忙先左右扭头瞧了瞧四周无人，这才从怀里拽出一双鞋来，递给鸳鸯看。
鸳鸯一眼就瞧出这是一双男人的鞋，鞋面儿用的是上好的绸缎，又绣满了花儿，虽然瞧着俗气得紧，但花花绿绿的很是热闹。
她见了更是心中起疑，忙一把扯住她低声喝问道：“她给你这么一双鞋做什么，这可是男子的东西，你就敢这么大喇喇地给拿回来？你这不是给林姑娘招祸呢？你是不是傻？”
小丫头雪雁听了忙就把鞋又塞进怀里，急着叫道：“哪儿有的事儿，这双鞋是赵姨娘给琮少爷的，叫我偷偷给送过去，最好亲手交到少爷手里……”
鸳鸯一听更是疑惑，忙就问道：“既然是给贾琮少爷的，她做什么不自己送去？就贾环少爷也能给送过去，何至于找你呢？”
雪雁听鸳鸯这么一说，忙也低声回答道：“姐姐你不知道呢，二老爷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贾环少爷痛打了一顿，如今连地都下不来，赵姨娘要看着环少爷出不得门，况且她告诉我说二老爷说了，往后要是她们母子两个再敢见琮少爷，直接就要打死呢！还有，赵姨娘说这双鞋有个好彩头，叫前程似锦，必须要今日交到琮少爷手里。姐姐你没瞧见这上头绣满了花儿？虽然俗气却也好看得狠呢。”
鸳鸯听她这么一说，这才明白了，当下便冷笑了一声儿说道：“她这也算是用心了，不过是想借着高枝儿往上爬罢了。也好，这意思倒是好的，你今日瞅个空儿给了琮少爷便是。”
雪雁忙低头答应了，复又把鞋藏好了，两人这才一起进来招呼林黛玉等人去吃饭。
原本鸳鸯就是猜着贾琮一定是在黛玉房里，宝钗在不在她却心里没底。这一进来果然就见三人正说笑呢，鸳鸯当下便笑道：“可见你们三个人要好呢，果然就被我猜中了，当真是三人关起门来喝体己茶呢。”
三人见了鸳鸯忙都站起来问好，宝钗当下更是笑道：“姐姐你来得正好，快点子拉了林丫头去热闹热闹去。我和琮儿劝了她半天，她总是偷懒不肯去呢。”
鸳鸯听了便故意瞪眼道：“这哪里能行，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躲懒可不行，快随我去！”
林黛玉听了便笑道：“好，我这就和姐姐一起去，如何？”
宝钗在一旁听了便笑道：“果真是姐姐出马才成，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拉着姐姐过来的。”
说罢，众人都是一笑。当下紫娟忙又给黛玉找了厚衣服出来穿上，黛玉见了便笑道：“就这么几步远，也值当拿一回衣裳，倒叫人以为我有多弱不禁风似的。”
鸳鸯听了忙就劝道：“好姑娘，你快乖乖穿上吧。如今看着大太阳的，外头且还冷呢。况且谁生病不是从这一不当心才来的？”
一行说，鸳鸯一行从紫娟手里接过衣裳来，强给黛玉披上，这才亲自搀扶了她往外走。
宝钗、贾琮、紫娟忙就跟了上去。
雪雁眼见贾琮要走，忙就伸手拉住了，又递了个眼色过去。
贾琮一见不由得满心奇怪：雪雁这小丫头平日里见了自己就知道傻笑，今日这倒是怎么了？
他心中好奇，当下便放慢了脚步，眼见众人都出门去了，他这才转回头笑问雪雁：“妹子，你叫我么？”
雪雁忙点点头，从怀里拿出鞋子来递给贾琮，又把赵姨娘的吩咐说了一遍。
贾琮听了不由得心中一暖，低头细细看了看捧在手里的鞋，只见鞋面儿上繁花似锦，不知要绣多少日、耗费多少功夫才能做下这么一双鞋出来。
他越看越是感念赵姨娘有心，再听雪雁说起贾环还为他挨了打，当下更觉愧对赵姨娘母子二人。
他低头仔仔细细摩挲了一阵，这才又递给雪雁道：“你先帮我收好了，等我回去的时候来取。”
雪雁忙点头答应了，刚要说话却听宝钗在门外叫道：“琮儿，你还不快点子呢……”
贾琮忙答应了一声，又低声嘱咐雪雁千万收好了，别叫人见了，这才转身出去了。
当下三人会齐了，一同就进了贾母的屋子。这时候宴席已经上齐备了，盘盏高碟，满桌子都是珍馐异味。
众人一见她三人进来了，登时都是欢喜，贾赦头一个就高声喊道：“吾儿，快到为父这里来坐！”
贾母也忙就招呼林黛玉过去挨着他坐。
李纨见宝钗一个人尴尬，忙就抬手招呼道：“好妹子，快做到嫂子这里来，让嫂子好好疼惜疼惜你。”
众人一听更是大乐。
宝钗果然就依言在李纨身旁坐定，李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百般抚爱。宝钗浑身痒得受不住，当下便笑道：“嫂子别乱摸，痒得狠呢。”
因未见贾兰，宝钗便问道：“怎么不见兰小子，他哪里淘气去了不成？”
李纨听了便叹气道：“嗨，可不用提他，没得叫人生气。今日这不是又犯了倔，说是有一篇文章没有背下来，明日先生要问的，不背到滚瓜烂熟是决计不肯吃饭的。”
众人听了都夸赞道：“这还不好？如今兰哥儿小小年纪就这么用功，日后定然也是个有大出息的，嫂子你可是能享福呢！”
李纨一听忙就笑道：“可别这么说，这孩子这两日是听说了琮兄弟的事儿，这才发誓要和他琮叔一样有出息呢。这两日这不是正在兴头上，谁知日后又能怎样呢？”
众人听了便都笑道：“三岁看大，八岁看老，兰哥儿决计是个有出息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收拾你
贾母房内，众人为贾琮接风洗尘，热闹非凡。一时间又说起贾兰有出息的话来，李纨忙就摇头道：“你们可别夸他，这孩子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不过是三两天的热度罢了，他哪儿能和琮兄弟相提并论。”
贾琮听了忙就笑道：“嫂子，你放一万个心，兰哥儿日后定然比我有出息的。”
李纨一听忙就笑道：“琮兄弟可不过这么说，我活了这么些年，怎么说也不算是年轻了，可我从来也没听说过还有谁能如兄弟这般得皇上的青睐，能一连在皇宫中住上五天五夜的。可见琮兄弟定然是有惊天的才华，凡人哪里能比的？”
贾琮听了李纨的话忙就笑道：“住了五天五夜是真，可得不得皇上青眼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贾赦此刻最是高兴，一双眼，一对耳朵从未离开过贾琮的，他越快贾琮越是喜欢，恨不得把他放在嘴里含着，捧在手心儿里捧着才安心放心。
如今他一听贾琮这么一说，忙就问道：“吾儿，你这话又是怎么说，难道皇上还不够青睐我儿不成？”
贾琮听了便笑道：“什么青睐不青睐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和我是上辈子的冤家，一天下来不知道能打多少嘴仗，也不知多少次要把我推出去斩首……”
众人听贾琮这么一说登时都吓了一大跳。
贾母头一个就吓得浑身哆嗦，当即就变了脸色，哆哆嗦嗦问道：“好孩子，还有这等事儿么？你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触怒了他，他就要杀你？快和祖母好好说说，阿弥陀佛，万一他要是回头再想起来，不痛快了，又要为难你可怎么办？”
贾母担忧，黛玉比之更是担忧，她一听罢贾琮的话，当即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搂了贾母的胳膊，浑身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眼顿时水雾绵绵。
贾赦听了他宝贝儿子这一番话也是立时就变了颜色。就连邢氏也吓得不住打战，忙一把搂了贾琮在怀，抱屈连天道：“我儿这么好的孩子，谁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不成？他凭什么说杀就杀？他若当真敢动我儿一根汗毛，我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先咬下他一块儿肉来。”
贾琮一见众人被吓成这样，登时满心后悔不该随口乱说，忙就安抚众人道：“你们别怕，不管那皇帝怎么说，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地么？”
邢氏听了忙就搂着贾琮问道：“傻孩子，他的话也能信的？万一他哪日又后悔了，又要找后帐，那可如何是好？好孩子，你听我的，为娘这就回去给你收拾收拾，你这就出去躲一些日子，等他忘了这回子事情再说……”
贾琮听了邢氏这番话更是心中感动，忙回手抱着邢氏安慰道：“娘，你莫怕，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贾赦听了便忙叫道：“就是，就是，你先别蝎蝎螫螫地就闹起来，听孩子把话先说完。”
贾母更是一叠声催促道：“好孩子，你快说，快说！”
黛玉虽然不说话，一双泪水涟涟的美目却是紧紧盯着贾琮一瞬不敢瞬，那满脸的惊恐担忧瞧得贾琮说不出的心疼。
他忙便笑道：“不怕，不怕，皇上每每说不过我就发火耍脾气，一连声叫着说是要把我推出去砍了，可哪一次不是又好好地把我叫回来和他说话？皇上喜怒无常，就是如此，你们不必担忧。到后来宫里的太监们都知道了，皇上说要砍我的头不过是说夜深了，该放我自去睡觉的意思，谁也不当回子事情了。”
众人听了这才都稍稍放下心来，贾赦忙又问道：“那后来呢，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贾琮听了便笑道：“他后来说他太忙了，没时间再和我呕气，就把我撵出来了，我走的时候他还发誓说只要他在位一日就保我一日的荣华富贵。不过他这鬼话我是不信的，就像他说要砍我的头却又不砍一样，都是哄人罢了！”
众人一听更是忍不住笑起来。贾母这才放心，少不得又追问贾琮道：“皇上果真说要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么？”
贾琮点头道：“是，他倒是这么说了，可是我却不信。人要活得好还是要靠自己才安心。”
贾母听了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点头称赞道：“好孩子，果然有志气，咱们谁也不靠，就靠自己好好活着才是！”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放心了心，未免又都是喜气盈腮。当下贾母便喝了一声开席，众人更是举杯同庆，房内顿时热闹喧天，差点儿把房顶儿都掀了。
这一顿饭众人都吃得心满意足，杯觥交错，就连最不能喝酒的黛玉都连喝了几杯，更不用说那些个善饮的了。宴罢时，只见众人皆面比桃花嫣红，一屋春色醉人。
贾母头一个便有些撑不住了，鸳鸯忙就扶着她老人家去了里间躺下。贾赦这里更是喝得醉眼朦胧，泪流满面，抱着贾琮痛哭不已。
邢氏早早就醉倒在一旁，满口只是“儿啊”、“肉啊”叫个不住。贾琮忙叫了几个婆子硬架着两人回东院儿去了。
余者迎春、探春、宝钗等人皆是面带桃花，一身的甜香酒气。诸人害怕醉态叫人笑话，也纷纷扶着自己的丫头去了。
至于李纨、王熙凤两人却是都不等席罢早早就借口有事儿去了的。
不多时，贾母的屋子里只剩下贾琮、黛玉、紫娟等寥寥几人。贾琮与黛玉也颇有些醉意，特别是贾琮今日高兴，被众人强灌了不少。
贾琮此刻只觉心里突突直跳，再见身边的黛玉美目氤氲，波光粼粼，更是心动不已，直勾勾瞧着黛玉想说些个什么，却怕酒后失言唐突了佳人，因此只笑嘻嘻盯着黛玉不说话。
黛玉如此聪慧怎么会不知贾琮心里在想什么，一时想起这小子今天还偷偷亲了自己，当下更是羞得粉面通红。
她一双美目瞟了贾琮一眼，却偏偏与贾琮目光相撞，登时惊得她心潮澎湃，一时激荡得她坐也坐不稳，忙伸手撑住椅背，才一低头却又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美目中顾盼生辉，耀眼夺目，瞧得贾琮更是忘形。
黛玉见他也不怕丑，只顾傻傻痴痴瞧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又是欢喜又是羞涩，一伸手揪住了她的耳朵嗔怪道：“你小子越发大胆了，瞧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第五百二十七章 前程似锦
黛玉美得耀眼夺目，那一份温柔深情更叫贾琮神魂颠倒。他正痴痴瞧着，冷不过黛玉一把拧了他的耳朵娇嗔道：“好你个臭小子，越来越胆子大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说罢，黛玉也不管贾琮故意呼痛连天，扯着他的耳朵就出了门。
幸好此刻正是午后，热辣辣的大太阳底下空无一人，黛玉揪着贾琮径直到了自己的房内，这才松了手，“啐”了一口骂道：“呸，你少给我装神弄鬼的，你如今也学坏了，这脸皮厚得比城墙还厚些，我哪里就能揪疼了你？”
说罢，黛玉还是不放心，凑近贾琮的耳朵细细瞧了一眼，只见他耳朵倒真是被自己揪得通红，一时又心疼起来，忙凑近轻轻吹了两口，这才后退了两步笑道：“你活该，谁叫你行事越发鲁莽，下次再敢这样瞧我还理你不理……”
黛玉口中虽抱怨，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喜欢，瞧着贾琮生得越发俊美难言，一时情不自禁又靠过来抬手柔柔摸了摸贾琮的脸庞，忘情赞道：“我弟弟生得越来越好了，几天不见倒好似又长高了不少，如今我都够不到你头顶了……”
一面说，她又踮起脚尖费力摸了摸贾琮的头顶，随即又吐舌笑道：“当真是高了许多，我却越来越矮小了……”
贾琮见黛玉笑逐颜开，满脸的调皮，又隐隐有些愤愤不平，当即便半蹲下来，拿过黛玉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笑道：“姐姐，你一点儿也不矮小，在女子里你算是高的了。可我是男人，你怎么能和我比高低？”
黛玉听了便笑道：“可是呢，你要是和我一样高矮可怎么找媳妇呢！”
贾琮听了忙便笑道：“我才不找什么媳妇儿呢，我就要一辈子陪着姐姐。”
黛玉听了便笑骂道：“呸，你和我磨着做什么，你不娶媳妇我还要嫁人呢。谁耐烦和你厮磨一辈子怎地？”
贾琮听了一把就拉着黛玉死缠不放，扭来扭去叫嚷道：“不行，不行，我不娶，姐姐也不许嫁，咱们两个人就这么守着过一辈子！不，我和姐姐在一起一辈子怎么能够，要三辈子，五辈子，生生世世都守在一起……”
黛玉听他这么混说，心里自然如图吃了蜜一般甜，可转念一想贾琮这话说得太过亲昵暧昧，不觉又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瞪了贾琮一眼，便忙便扭转头在一旁，嘴角的柔情蜜意却怎么藏也藏不住。
贾琮见黛玉美若娇花，一脸的娇羞，登时心动不已，不觉向前走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拉她吐露心曲，却又怕黛玉羞极而恼，又不敢瞎说了，也红着脸瞧着黛玉，双眸中柔情款款，一颗心早就扑腾得如入云端。
紫娟在一旁见了这一对小儿女，女子美若天仙，男子俊秀难言，真真是天上地下难觅的一对儿璧人。再看两人彼此情深情真，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欢喜，一时怔怔望着二人浑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此刻房中一片暖阳，花香袭人，宛如人间仙境。
三人正各自沉浸其中不可自拔，猛然间门帘子一动，雪雁这小丫头一头扎了进来，蝎蝎螫螫便叫道：“小姐，少爷，你们什么时辰回来的，我方才去老太太房里去找，谁知你们就回来了！”
她这一嗓子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紫娟一回头见雪雁瞪着一对儿大眼，满脸的懵懂，叫人瞧了又是爱又是气，不由得一把拖过来，先在她嫩嫩的胖脸儿上掐了一把，这才笑道：“一天也没怎么见你，你倒是去哪里了，把我想得倒不行。外头桌子上有给你带回来的糯米糕，你最喜欢吃的，还不快去趁热吃几个，一会子看凉了就不好吃了。”
雪雁一听就是一声欢呼，从紫娟怀里挣脱出来就往屋外跑，把黛玉和贾琮见了笑个不住。
雪雁将要出门却又折返回来，跑到里间柜子里取出赵姨娘送的靴子，递给贾琮便笑道：“少爷，你快换上吧，赵姨娘说了，要你今日就快穿上，日后更能前程似锦呢。”
说罢，这丫头才一转身跑出去了。
黛玉到不知道赵姨娘还这么有心，一眼见了贾琮手里那双花花绿绿的靴子，不由得伸手便拿过来，捧在手里细看：
却见手中的一双靴子质料上乘，用的都是最好的缎子，只是上头绣满了花儿，一点儿的空当都没留，有的花朵甚至重重叠叠不知绣了几层，全然不知留白的韵味与妙处。
虽然如此，这靴子瞧着倒是华贵，连绣花用的丝线都是外头买不到的好东西。且这满靴子的花儿一看就知道绣得十分用心，针针线线一丝不苟，颜色也是极尽所能，倒好似把天下的颜色都绣在了花儿里。
黛玉一面瞧一面忍不住便赞道：“做这一双靴子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可见人家是真心真意的，你快就换上吧，何况这靴子还有那么个好彩头儿呢。真是再想不到的，这位赵姨娘竟然对你如此看重，真真难得！”
贾琮听了也笑道：“是，人家是一片真心，我却有些受之有愧了。”
黛玉听了便笑道：“这有什么，咱们不看从前只瞧往后吧，既然人家真心待你，你往后别忘了人家这片心就是。”
说罢，黛玉又叹道：“贾府里上上下下都长了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都瞧不上赵姨娘，都说他是没脚的蟹，都瞧不上她。老太太、太太也很是厌恶她，她活得也艰难。虽然有儿有女的，儿子如今是指不上的，女儿心里虽有她可面儿上又不敢露，更不敢明着对她好……想想就叫人心酸！以往我真没在意，既然她能如此待你，往后我也真心对她。”
贾琮听了也笑道：“姐姐说的是呢。贾府里这些个人太势利了些，就不知道生而为人谁没有个不如人的地方，谁又没个过人处呢？既然和人相处，多瞧人的长处就是了。况且连牲畜间都有情，更何况是人呢？”
黛玉听得频频点头，不免又笑道：“你说的很是，我受教了，你还不快先把靴子换上？”
贾琮听了作势要脱鞋，一面又笑道：“我几天没洗脚换鞋袜了，姐姐不许嫌我脚臭！”
第五百二十八章 打算
贾琮又在黛玉房中直待到夕阳西下才穿了赵姨娘送的“前程似锦”回了东院儿。
其间黛玉苦劝贾琮莫再去宫里见皇上去了，省得叫人心惊胆战。何况伴君如伴虎，且还是一头喜怒无常的老虎，谁知什么时候就叫老虎一口给吞了，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贾琮听了便愁眉苦脸道：“这可不由得我呢，人家是皇上，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何况不过是叫我进宫去见一见呢，我敢就不去？”
黛玉听了也是叹气连连，愁眉不展道：“可也是这么说，奉召不去反倒得罪了他。这皇上也真是个泼皮无赖一般，做什么总是缠着你不放？”
见黛玉担忧害怕，贾琮忙又劝道：“姐姐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儿。何况这位皇上对我还是不错的，再则他好歹也算是一位明君。再则我又没做下什么歹事儿，他就杀我也要有个理由吧。姐姐放心，我也不是傻子，决计不会触怒他就是了。”
二人低头细细商量了半晌，最终可也没相出个能远离皇上的好法子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分别之时，二人又是万般的缱绻不舍，贾琮望着黛玉一双含情脉脉的美目，情不自禁便叹息道：“好姐姐，我要快些弄个院子，往后就咱们两个住在一起，朝夕相对，再不用这般别离才好。”
黛玉听了也是神驰心往，也不由得喃喃细语道：“可是呢。不过如今老太太还在呢，我也舍不得离开她老人家。咱们的事儿还是再等等吧。”
贾琮听了也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可恨我如今年纪还小，不能自立门户，等再过两年我再大些了，一定接姐姐出贾府，咱们就住一起。”
黛玉听了便是柔柔一笑：“好啊，那我就等着你长大了，娶了媳妇了，我就搬去和你们同住，到时候只怕你媳妇儿厌烦我呢。”
贾琮听了便想说一句“我娶你做媳妇啊”的话，可又怕黛玉恼羞成怒，只得微微一笑便转身出去了。
这里黛玉倚着门框呆呆看贾琮远去了，一时又见外头天色又晚，通红的日头斜斜照在贾府，把眼前的墙照得又高又厚，她不由得就惆怅起来，扭头对紫娟叹息道：“紫娟，我如今就这么住在贾府到底算什么呢？客不是客主不是主的，究竟何时是个了局？如今老太太在还好，她们就再厌恶我也不好明里露出来。若是有朝一日老太太不在了，我可该怎么办才好？”
话说到这里，黛玉更是万分感伤，不由得就低声饮泣起来。原来黛玉具绝世之美，她这么悲戚，院子里的鸟儿都不忍心再听，呼啦啦展翅便直飞入高空中远去了。
黛玉见了更是伤心，落泪道：“连小鸟儿都能自由自在，我却活活困在这里动弹不得，真真叫人伤心。”
紫娟见黛玉独倚门框，晚风吹得她发丝飞扬，衣裙飘摆，直如仙子将欲凌风而去一般。
黛玉这气度风采世间仅有，瞧得紫娟又是喜欢又是心疼，忙就叫道：“好姑娘，你快进来，仔细被风吹了又头疼。”
说着忙就搀扶着黛玉进了屋，忙又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又低声劝道：“好姑娘，这好端端地又是为什么伤心呢？才不是少爷说了，他要一辈子守着你呢，我瞧他说这番话的样儿可不像是白说笑的。况且少爷是什么样儿的人，你不比我明白？虽说他年纪小，可最是个有志气，言出必践的人，有少爷在，姑娘你还担心什么？”
黛玉听了更是叹息道：“他如今还小呢，什么也不懂，等再过两年他大了，有了心爱的人，那时或许就把我抛到脑后去了……”
紫娟听了忙就笑道：“姑娘你可别歪派人，我瞧着少爷可不是这样的人。他如今一心都扑在姑娘身上，况且姑娘你这人才天下绝无仅有，他眼里有了你，哪儿还能瞧得上别的女孩儿？”
黛玉听了不由得便“啐”了一口，嗔怪道：“若依着你说，倒是我耽误了他找媳妇了是怎地？”
紫娟听了便想说“姑娘你就嫁了他做媳妇不是两全其美”，可又怕黛玉面嫩一时再恼了，更何况贾琮如今虽痴恋黛玉，可他毕竟还小，再过几年又是什么情形可真也难说。因此紫娟只得又笑劝道：
“姑娘你也莫白难过了，咱们女孩儿家，谁又能知道自己归宿如何呢？天下女孩儿家皆是如此，况且姑娘你第一比世人都美貌，第二有有个天下第一衷心耿耿的好兄弟，就这两样儿不知羡慕死多少人呢，你若是再这么平白难过，那旁人更不能活了。”
黛玉被紫娟这么一说倒忍不住笑起来。
紫娟这才又正色说道：“不过我想着姑娘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不如现在就打听着些外头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咱们先就暗地里买一所放着，若是什么时候这里住着不顺心了，大不了咱们搬过去就是。”
黛玉听紫娟这么一说登时就对了她的心意，二人忙又细细谋划起来，自不必细说。
恐怕许多人都要说黛玉所倚靠者无非是贾母而已，她也曾说过自己身无长物，一草一纸，所有用度皆来自于贾府，她哪儿来的银钱买房子住。
众位细想想就知，黛玉这番话是和宝钗说的，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又是为了安慰宝钗而说。
众位细想，黛玉的父亲林如海是江南巡盐御史，身家何止是不菲？
林如海也是大家出身，怎么不知道贾府这样的大家里是什么风气？
况且他身后只有黛玉这么一个女儿，他就肯白白叫女儿来外祖母身边来受委屈？
再则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因此早就给女儿安排好了退路，不仅给了贾府数目甚巨的金银，以供女儿花费。更是担心贾府恐怕要挪用了黛玉的钱，更是偷偷给黛玉许多能随身携带的玉石宝物，以备不时之需。
可怜天下父母心。
林如海所料果然不错，贾府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果然就把黛玉的钱也花光了。可他们不知道黛玉身边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况且黛玉聪慧异常，除了给贾琮瞧过这些个价值甚巨的宝物，再没让旁人瞧见过。
如今她既然有了要搬离贾府的念头，自然是要拿这些东西换钱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麻烦
黛玉离意已起，当即和紫娟商量起买宅子的事情，二人说了半日，紫娟便愁道：“姑娘，什么都好说，只是咱们二人怎么出得去贾府？着四处打听、四处看宅子，没个可靠的人怎么成？”
黛玉听了便笑道：“你傻了不成，我家里来的时候不是还有几个妈妈陪我过来的？那都是我林家一辈子的老人了，视我如同己出，不过是到了贾府以后被贾家的人排挤出去了，我们却一直也没断了联系。等她们再悄悄来看我的时候，把事情和她们说了，再没有不成的。”
紫娟一听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可是再好没有的了。只是我多一句嘴，这事儿除了少爷，咱们可不敢叫一个人知道了，就老太太那里也要守口如瓶，不敢走漏了一丝风声，免得到时候麻烦。”
黛玉何等聪慧，一听之下登时便明白了，当即便点头道：“我知道，老太太虽说一心为我好，可谁知旁人又是什么心思，叫她们知道了，恐怕我再也出不去的。”
紫娟听了当下苦涩一笑道：“姑娘明白就好，这亲戚再亲也不如金银财宝来得亲，怀璧其罪这句话真是再有道理不过的。”
黛玉也不由得苦笑，伸手握住了紫娟的手，哽咽道：“虽说我没了父母孤苦伶仃，可老天爷能把你送到我身边，如今又有了琮儿，可见待我不薄，我往后再也无需自怜自苦了……”
这主仆二人在房内感慨打算不说，只说贾琮离了黛玉这里，一路径直回了畅春园，碧萝见了他自然也是欢喜不禁，直抱怨他这一去就是几日也不知叫人传递出个消息来，白白叫人担心等语。
贾琮这时疲乏异常，也无心多话，不过笑嘻嘻同碧萝调侃了几句便洗了澡睡下了。
这一觉当真是好睡，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才从梦中醒来。
他一睁眼就见碧萝笑嘻嘻站在眼前笑道：“少爷，您可算是醒了，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来看你呢，把咱们贾府都快挤破了。”
贾琮一听就疑惑道：“谁，谁来看我了？”
碧萝听问更是得意，越发笑道：“少爷您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天下谁人不知？因此一大早起就有许多大官儿来瞧少爷呢，送的东西都快堆成山了，如今都在咱们家老爷屋子里候着呢，老爷叫人来瞧了多少次了……”
碧萝话还未说完，猛然就听窗外有人问：“少爷可起来了么，老爷叫呢。”
贾琮一听便皱眉道：“如今来的都是些个势利之徒，我有事儿的时候没见一个人，如今倒都来巴结了。何况我不过一介白丁，贫民百姓一个，有什么可巴结的。就说我病了，起不得床，见不得人！”
说罢，贾琮果然又钻进被窝里去睡了。
窗外来叫的丫头听了这话，只得回去依言回了贾赦。贾赦此时视贾琮为珍宝，听了丫头的回话不仅不恼，反倒赞叹连连：“吾儿果然是聪慧过人，一眼就把世态瞧得通透。不见也好，吾儿是什么人，这些个溜须拍马的也不配见！”
既然贾赦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在贾府赖了一顿饭去了，心里却都想：贾府这位小公子果然非同凡人，怪道连皇上都对其极至纵容呢。
众人都如此想，又把贾琮身子不爽的事情传播了出去，第二日前来探望的更是络绎不绝，甚至于连皇上都知道贾琮病了，生怕是被自己吓的，忙又派遣宫内的太监与太医过来探视……如此一来，天下更知贾琮深得皇上宠信，赶来探望结交的更是把贾府的门槛儿都塌烂了……
贾琮也没想到自己随意一说就引起如许多的事情来，一面抱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面也只能装病，整日高卧于房中不敢出门了。幸亏还有黛玉等人日日过来陪他说笑，要不然当真闷也闷死了。
黛玉对贾琮再不隐瞒一事的，她本来还想着要等宅子买好了再告诉贾琮的，谁知第二日一见他就忍不住原原本本说了。
贾琮一听就不住点头道：“好，好，姐姐做得甚对，这贾府不是长久可留之地。只是姐姐你有钱么，可有可靠的人没有？”
黛玉听了忙就把事情和贾琮都一一说了，贾琮这才点头，不免又大为不好意思：“姐姐你要办这么大的事儿，我却一点子也帮不上忙，这可怎么是好……”
黛玉听了忙抚慰他道：“这有什么呢，我的就是你的，咱们还分什么彼此？”
贾琮听了更是惭愧，黛玉抚慰了半日才好。
谁知这一日夜里，贾琮将将送黛玉回去了，才转身回了畅春园，远远就见大门口口黑黢黢站着几个人，把他倒吓了一跳，等他满腹疑团走近了，这才瞧出原来来的竟然是皇上和忠顺王爷，二人穿着朴素，身边又带了几名侍卫，猛一看倒认不出来了。
贾琮当即又惊又喜，别人也不管，一把先拉住皇帝的手便叫道：“我的老天爷，皇上，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怎地不提前知会一声儿？”
皇上一见贾琮和他亲密无比，心胸为之一畅，当即便笑道：“这不是听说你病了，我还怕是我给你吓的，这才趁空儿过来瞧瞧你？”
贾琮一听更是为之感动，忙就一把搂了皇上的胳膊摇个不住，抱怨道：“这怪谁来，都怪皇上太得爱戴，众人一听皇上对我颇为青睐，因此赶着前来溜须。他们要看的可不是我，是看皇上的龙颜！”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贾琮这一番做作，当真如同小儿同父亲撒娇耍赖一般，更是把个皇上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把拧了贾琮的耳朵便笑道：“就属你伶俐，天下人都哄不过你去！还不快带我去瞧瞧你的狗窝去呢，这冷的天就叫我在外头冻着不成？”
他二人在这里说笑，旁边忠顺王早就惊讶得一片麻木：他打小儿就和皇上一同长大，从来也没见他肯和谁如此亲密过，怎么一见了贾琮这小子就好得如同父子俩一样的？
再则，他就和自己亲生儿子也没见有如此慈爱耐烦呢。
忠顺王越想越觉贾琮这小子不一般，能把当今的皇上都给哄得团团转，他不由得就对眼前这位少年肃然起敬。
第五百三十章 皇上，有话请直说
忠顺王被皇上与贾琮二人的亲密无间而震撼，他这里正在胡思乱想，冷不防贾琮一把就搂住他笑道：“王爷，您一个人不言不语地想什么呢，快进屋喝杯茶去！”
说着，贾琮忙就推开院门儿迎了众人进去。当下只有皇上与忠顺王爷一起跟着进去坐了，一众侍卫则四下把屋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碧萝小丫头猛然见贾琮领了两个陌生男人进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忙红着脸就去打水沏茶。皇上一坐下来便开始四处打望，只见屋内四处金碧辉煌，其奢华竟然不比皇宫差，当即便赞叹道：“好小子，我还以为你过得多恓惶，原来你竟然是个大财主，这无屋里头的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儿都够别人过一辈子了。”
贾琮听了当下便苦着脸说道：“皇上，这些个东西一件儿也不是我的呀，都是贾府的，我不过在这里住住罢了，平日里连碰也不敢碰那些个东西，怕碰坏了要拿命来赔呢。”
皇上见了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儿，当下忍不住便笑了，不住点头道：“可是，想我原先小的时候在宫里头住着，屋子里也都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别人都瞧着我富贵得很呢，可谁又肯相信我一件儿里衣要穿好几年才能有新的。”
贾琮听了便点头叹息道：“可不是呢，旁人都觉得咱们这样儿的人是再富贵不过了，可身在其中才能得知其中的艰辛，还不如身在贫寒之家来得更好。”
皇上听了贾琮的话不由得连连点头，又想起自己年幼时在宫中屡屡遭人白眼儿，一时更是无限感伤起来。
恰巧此时碧萝小丫头又送上两盏极苦涩的下等茶叶水来，皇上见了更是相信贾琮过得凄苦，心里对他更是疼爱。
原来碧萝小丫头天生再机灵不过的，她原是见过忠顺王爷的，今日再见他恭恭敬敬跟着皇上进来，心里一琢磨便知道此人来历不凡，因此只肯拿出最下等的茶叶，那却是贾琮老早以前喝剩下的。
谁知小丫头这一番举动甚合贾琮的心意，贾琮当即便含笑瞪了她一眼，假意责怪道：“你怎么不就去别处去讨一点子好茶叶来，这是我平日喝的，哪里能待客？”
碧萝听了忙就苦着一张小脸儿说道：“少爷，就这也是剩下的茶叶沫子了，我今日去二奶奶那里领茶叶来，二奶奶说是忙呢，过一会子就叫人送好茶叶过来，可这等了一天也没见送。这黑灯瞎火的，人家恐怕都睡了，我又找谁去借茶叶呢？再则……”
碧萝还在一路絮叨，贾琮忙含笑打断叫她出去了，这才扭头笑对皇上急忠顺王爷说道：“我这小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有些个絮叨有些个笨，这样的茶如何能喝，等我亲自去找些个好茶叶再说……”
一面说，他一面就起身要去端茶盏倒掉，皇上忙阻止道：“这个怎么不能喝，我从前就连茶叶也喝不上的日子还有呢。”
说罢皇上果真端起茶盏就喝了一口，却苦涩得他直皱眉头，口中却还赞叹道：“喝些个苦的才好，苦些才忘不了本。”
忠顺王本是不想喝这么苦的茶叶，无奈见皇上喝得满心感慨，也只得端起来在唇边抿了一抿，却苦得他差点儿就吐出来。
贾琮看得直笑，皇上这时候却已经站起身，背负着双手把屋子里里外外细看了一遍，这才点头道：“贾家的确是有钱，瞧这屋子里头摆的东西，别人家也不能有的，很好，很好！”
贾琮在一旁听得心惊，忙就笑道：“皇上，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一到贾府来什么在您眼里都成了好的了。这样吧，您瞧上什么了尽管拿去就好，我就做主了，想来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的。只是一件，您多拿一些，回头分给我几件儿就好……”
皇上不等贾琮说完便回头笑骂道：“放屁，我和你分赃呢？”
说罢，皇上也不见生气，倒是笑眯眯坐在贾琮身旁问道：“贾琮，我问你，你们家新修了个园子，是不是？听说这园子很是不错，你可去转过？”
贾琮听了又吓了一跳，忙又问道：“怎么，皇上您瞧上了我们家的园子么？这个可是搬不走的……”
忠顺王此刻将将喝了一口茶，正苦涩得无法下咽，猛然听了贾琮这话，登时忍不住一口全喷了出来，笑得他一时都喘不上气来。
皇上更是气得直笑，指着贾琮便骂道：“你放屁，你家那破园子也值得我惦记？你当我家里没有个园子是不是？”
贾琮这才忙笑道：“皇上没看上就算了，倒是害得草民白白担心了半天。”
皇上见贾琮一脸痞赖相儿，也着实拿他没办法，只得又问道：“朕问你话呢，你还不好好回答，非等朕怒了拉你出去砍头么？”
贾琮听了忙就笑回道：“是，西院儿我二叔他们家新盖了个园子，这不是您准许他们家的娘娘回来省亲，才盖了这个园子？为了这把老底儿都搭进去了……”
皇上一听不由得甚是高兴，哈哈大笑了几声才问道：“当真？当真都花光了么？”
贾琮忙点头道：“如今可不是穷尽了，连亲戚的钱都被他们给花得光光的了……”
皇上听了更是愉悦，当下便感慨万分道：“想当年贾公何等的精明能干，谁知竟然有了这样一群子孙，把他两位老人家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钱财都挥霍一空了，真是可惜可叹……”
贾琮听了便含笑问道：“皇上，您不高兴么？”
皇上一听登时一窘，假意发怒道：“小子，你要死，敢和我这么说话，当真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么？”
他这猛然一震怒，吓得忠顺王又是一口苦茶吐了出来，贾琮却笑嘻嘻说道：“皇上，我心里拿您当亲人呢，自然是直言不讳，有什么说什么，您要是不高兴，那我就学您那些个臣子，嘴上抹点儿蜜，天天哄您开心还不成么？”
皇上听了更是无可奈何，恨恨瞪了贾琮一时，这才又开口问道：“我听说那园子里有个什么庵堂，里头住了个尼姑，这可是有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宁负天下不负君
“尼姑？什么尼姑？贾府哪儿来的尼姑？”
贾琮被皇上的问话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却又装糊涂，装出根本不懂他在问些什么。
皇上自打见贾琮第一面开始就知道这小子有点儿愣，连砍头也不怕的，自然不屑于说谎，因此也就信了他的话，当下冷笑一声道：“你还是个孩子，自然是不知道的，即便你知道园子里有个尼姑，恐怕也不会知道。”
贾琮听到这里便又故意问道：“尼姑便是尼姑了，有什么奇怪？再说贾政这伙子人从来就是行事古怪，他们就是在园子里藏了一群和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皇上听了更是冷笑连连，瞧着贾琮的目光就如同瞧傻子似的，既同情又觉得不可思议。他瞪着贾琮瞧了半晌，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与贾政这等人关系如何，来往可密切么？”
贾琮听了登时满脸悲愤，也是冷笑了半日才说道：“人家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人家家里有贵人，有皇上宠爱非常的娘娘，我家里有什么，人家怎么会瞧得起我？我这人虽然不怎么样，没钱又没权的，可好歹还有点子骨气。人家瞧不起我，我也不会去舔人家屁股去，自然是没什么来往的。何止是不来往，简直是势同水火！”
皇上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便温言笑道：“好，好，很好，你不和那一支子人来往最好，省得我以后杀起来还要顾忌！什么狗屁得宠的娘娘，如今我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那个贱人我总有一日要亲手绞杀了她才解气，一群贱人！”
贾琮见皇上突然变得脸色狰狞，说出的话来又狠毒无比，登时被吓了一跳，忙颤声问道：“皇……皇……皇上……好端端的……这是为了什么……”
他这番吃惊决计不是做伪，的确是被皇上的很辣无情给吓到了。他虽然知道皇上厌恶贾府，厌恶贾元春，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恨到如此恶毒，非杀不能解恨。
皇上见贾琮一时间脸色大变，忙就放缓了语气，脸色也不觉柔和了几分，低声又抚慰贾琮道：“你是个老实的好孩子，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昏君，自然不会把你和那一干该死的浑为一谈，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不在背后想着要害朕，朕自然会好好待你……”
贾琮听到这里才放下了心，不由得也低声说道：“皇上放心，您是难得的明君，在我看来，您又和我家里长辈一样，我一瞧见您就说不出的欢喜心疼，偶尔顶撞顶撞是有的，可决计不会在背后谋害皇上，皇上大可放心……”
皇上听了贾琮这话，登时更是心情大好，瞧着贾琮是目光愈发柔和，甚至如同一只被人撸得舒服的小猫咪相似……
忠顺王爷一直坐在一旁喝着苦茶冷眼旁观，眼见皇上瞧贾琮的目光，不由得惊讶得眼珠子差点儿就掉在地上：
他打小就和这位玩儿到大，连他身上长了几根毛都一清二楚，对他的脾性更是摸得再熟悉不过。
心狠手辣、生性多疑、刚愎自用，这才是他熟知的皇上。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坐上龙椅。
可如今这位又是怎么了？
瞧他看贾琮的目光，那么纯善、那么柔情似水、那么信任、那么喜欢……
忠顺王不知不觉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做梦也没梦见过这样的皇上。
到底是皇上转性了，还是他眼花瞧错了？
忠顺王震撼得忘记了咽下满口的苦茶，茶水又流了一身。他万分狼狈，忙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低头斜眼偷偷再细细瞧了瞧：
这一回瞧得更清楚了，他决计没有看错。皇上瞧着贾琮的目光温暖柔善，如同初春暖暖的日头一般。
忠顺王爷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似乎，似乎，依稀是瞧过皇上这样的目光。
他似乎也曾经这样瞧过一个人的。
他这样瞧过谁来着？
时光一去不复返，一转眼都快五十年了，他和皇上几乎每天都厮混在一起，对他的记忆太过庞大，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瞧过一个人。
如今细细想来，皇上瞧人的目光似乎都是不屑、厌恶、狠毒……
越想忠顺王爷越发觉的后背冷飕飕的，阴风阵阵。
他记得皇上是怎么瞧他们的父亲、是怎么瞧他们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的、是如何瞧那帮子反臣的，那股子狠辣无情，那股子肃杀……
令人思之生畏！
皇上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冰冷，永远都是那么无情，永远都是那么决绝，天下无人敢和他的目光相触，就他和皇上如此熟稔，如此衷心耿耿，他也不敢和皇上对视。
可越是如此，皇上那一抹柔善溺爱的目光越发显得无比珍贵。除了这一回，他肯定还在什么时候见过的。
可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到底是在哪里，他到底是这样看过谁？
忠顺王低垂着脑袋，绞尽脑汁，可始终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皇上那一抹极难得的柔和善良。
皇上和贾琮只顾着四目相投，低声说话，谁也没瞧见这位王爷在做什么。
皇上对贾琮却是越瞧越喜欢，只觉得眼前这个孩子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得他意，若说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值得他信赖喜欢，那必定是眼前这个少年无疑。
这少年如此纯粹，宛若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颗赤子之心坦荡美好，就和他只瞧过一眼便阴阳两隔的嫡长子一模一样。
这孩子就是那样全然相信他，对他再无一丝一毫的隐瞒，他就是他的天！
皇上瞧着贾琮，心底的暴虐突然之间荡然无存，只剩下他无数深夜辗转反侧的懊悔：他当日若不是一心只顾着天下，只顾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他也不会永失爱子。
不，他并没有失去这个孩子！
老天爷可怜，眼前这个少年难道不就是老天爷可怜他夜夜无眠才又送到他身边来的嫡长子么？
阴阳轮回，这种玄妙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又敢说这种事情不会有？
瞧着贾琮，皇上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孩子，他一定是我当年失去的孩子。
这一次，我就是丢了天下也再不会丢了你！
第五百三十二章 其心可诛
孩子，我的孩子，就是负了天下，负了天下人，为父再也不会负你！
皇上只觉得眼睛里热辣辣的很是难受，心胸间的委屈如波涛翻滚。
为了这个天下，为了活着，为了好好活着，只有老天知道他失去了多少。
他生生就是从十八层地狱一步步爬到了九天云颠，其中的艰辛唯有自知。
失去的爱人尸身堆积如山，杀掉的仇敌也能填平大海了。
如今，他终于是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可是蓦然回首，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头一个儿子瞧着他的眼神。
那么多欢喜，那么多信赖，那么多依赖，那么多的崇拜……他却生生负了他。
皇上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嗓子眼儿里噎得很厉害。
“孩子，你……”
他不觉开口低声呼唤，却发现自己已是哽咽。
“孩子……忠顺王坐在一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皇上这一声哽咽低唤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漆黑如墨的脑海。
孩子！
孩子！
孩子！
就是孩子，就是皇上瞧他第一个儿子，他绝无仅有的至柔至善就是那一次。
他陪着他看他初生的儿子，他就是这样瞧着他的儿子，那个白胖可爱的小孩子！
可惜他的嫡长子出生没多久就被仇敌害死了！
他还记得皇上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日几夜没有见人，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宛若厉鬼，一身肃杀气，似乎恨不得要杀尽天下人一般！
那股可怕的气息他就如今思及还是忍不住为之战栗。
够狠，够毒，够忍！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得了天下。
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做个王爷。
可是眼前的皇上却又是那样慈爱，那样温柔，如同入凡的天使一般！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忠顺王爷恍然大悟，皇上是把贾琮当做了自己死去的儿子！
一时间，忠顺王思虑如潮，一时间恍惚得不分时空。
或许，眼前这个少年当真就是当年皇上失去的孩子轮回转世，又回来找他的父亲了么？
谁又说得清呢？
若非如此，皇上怎么会独独对这少年如此柔善，而这少年怎么又敢对皇上如此放荡不羁？
或许，他们二人果真就是父子情缘未了。
这种事情，他一个做叔叔的就不好再插手了，否则一个不当心他的命也难保……
忠顺王越想越明白，刹那间冷汗沉沉。
皇家之事即便是他也不敢多言一句的。
眼见身旁两人惺惺相惜，情若父子，忠顺王越发觉得自己瞧不透贾府这位少年了，或许他真是故人投胎转世而来？
是与不是皆与他无关，只要皇上觉得是就是，皇上觉得不是就不是，他决计不敢参与人家的家务事。
想到这里，忠顺王狂跳不止的心慢慢放缓，一身冷汗渐渐消退，后背湿津津一片极是难受。
耳畔却又听得皇上慢声细语对贾琮说道：“好孩子，你太过单纯良善，怎么能够明白人心鬼域？”
单纯良善？
忠顺王听得心惊，他自打第一眼见了贾琮，就看出这少年飞扬跳脱，是个极聪敏灵动的孩子，或许他人性不坏，但也决计和纯净良善不靠边儿。
不过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与他何干？难不成他还能说皇上有眼无珠么？活腻了不成？
皇上杀起手足来极是干脆利落，恐怕不会因为他忠顺王而稍有迟疑。
所以，爱谁谁吧，他绝不多言就是。
只听耳畔又传来皇上的声音：“孩子，贾政这干畜牲胃口太大，还嫌我给他们的富贵不够，心里总是琢磨着要更多呢。我不给，他们就想着要另立明主，恐怕不用多久就要和我动手了，你说可恨不可恨？”
贾琮听了不觉冷笑连连：“他们不过痴人说梦罢了，蜉蝣怎能撼动大树，我瞧他们是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贾琮满脸鄙夷，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倒是真从心底发出来的，落入皇上眼中，自然更是叫他内心愉悦至极，不知不觉间更把贾琮当做了最亲的亲人。
却听贾琮又问道：“皇上，这些个事情我都知道，可您好端端地又说什么尼姑做什么？”
皇上听问，登时便满脸的不快，恨恨说道：“这个带发修行的尼姑是我亲侄女儿……”
“啊……什么……”
虽然贾琮早就知道妙玉父亲就是东宫太子，是皇上的侄女儿，但他也只能装出一副万分震惊的模样来。相较之下，忠顺王爷的震惊才是真正的震惊，只见他两只眼珠儿瞪得溜圆，嘴巴张得极大，足足能放一只拳头进去。
“什么……皇上您说什么……他……他的女儿在……在贾府么？”
忠顺王结结巴巴地问道。
皇上脸色更是一片铁青，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足足过了半晌才含恨骂道：“一群该死的东西，这不是明目张胆要造反了么，他贾府有多大的胆子，什么人也敢藏匿，他们想要做什么？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皇上越说越气愤，几乎是在低声咆哮了，一把抓起身旁的茶盏就狠狠砸在地上。瓷器清脆的碎裂声把贾琮和忠顺王吓了一大跳。
忠顺王慌忙就劝道：“皇上息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理会她做甚么，就叫她自生自灭算了……”
皇上听了更是大怒，冷冷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想呢，恐怕是人家不肯放过我啊，他们那一干子儿私底下在做什么你不知道么？都在密谋要谋害朕！若是叫他们得手了，你说他们肯不肯对朕网开一面，会不会对朕的孩子网开一面？你是王爷，不论是谁坐天下你不过还是稳稳当当做你的王爷，可是朕呢，朕要如何自处？”
皇上冷笑连连，语出如刀，把个忠顺王吓得登时满身冷汗，登时就起身跪在了皇上面前，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贾琮在旁边见了这一幕登时尴尬异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低头佯做喝茶。
皇上冷冷瞅了忠顺王半日，瞧着他跪在自己面前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与他多年兄弟的情分来，也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会忤逆朕的，朕知道，你起来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 你就是吾儿
皇上震怒，吓得忠顺王直直跪在皇上面前半日不敢吭气，冷汗又流了一身。
即便他从小和皇上交好，也丝毫不敢放肆。每每想起这位皇上的冷酷、很辣与无情来，王爷都不寒而栗。
瞧着忠顺王战战兢兢，皇上一时又不忍心起来。他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如今只剩下这一个，难道自己真的要做孤家寡人才行么？
想到这里，皇上益发心灰意懒，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朕知道你决计是不会忤逆朕的，快起来吧，往后不用动不动就下跪了。你瞧那些个三心两意对朕的，见了朕的面不也是躬身罢了，更何况是爱弟你呢。”
忠顺王听了这番话，这才敢站起身乖乖坐在椅子上，温顺无比。
贾琮在一旁冷眼见了这兄弟二人的情形，心里不住低声慨叹。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一句话不肯多说的，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喝茶。一面喝一面暗赞碧萝聪慧，也不知从哪儿找来这么苦涩的茶叶来，就贾府下等仆人喝的茶都比这个要好得多吧。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蓦然间就想起这茶叶不就是自己从前喝的？只是那时候当真没觉出有如此之苦来。
抚今追昔，贾琮一时唏嘘不已。正在他这里感慨万千的时候，猛然就听皇上低声叫他：“小子，我和你交待件事情，你千万记好……”
贾琮听了忙就起身应答道：“是，皇上您说，我听着呢。”
皇上这才点头道：“我仇人的女儿既然住在你们府里，那你就好好帮我看着她。既然她出了家，不再是尘世中人，那就好好地在她的空门中呆着去。若是她肯乖乖地，我也不理睬，省的旁人骂我说我连个尼姑都容不下。若是她当真拿出家当幌子，我立刻就要了她的小命！到时候可别怪我这个当叔叔的不认人！”
皇上越说越是气愤，言辞愈发伶俐，倒吓了贾琮一跳，忙就答应下来了。
皇上这才又定定瞧了贾琮半日，这才霍然起身道：“好啦，我也该回去了，今日本是听说你病了，我不放心，这才来看看。如今既然见你活蹦乱跳的，我也就放心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见吧。”
贾琮一听不由得心中一暖，忙也站起身恭恭敬敬送了二人出去，直送到贾府大门外，眼瞅着二人上了马车，他又怔怔站了半晌，这才转身回去。
轻马华车，夜里的京城一片静谧。马车在夜色中悄然前行，皇上闭眼斜靠在车厢里，忠顺王躬身坐在一旁。二人久久未语，过了半日皇上才突然开口问道：“十三，你说贾琮这小子怎么样？”
忠顺王听了先是一愣，随即便接口道：“好啊，很不错，很不错。当初南安王把这小子引荐给我的时候，我还心里疑惑，贾家能有什么好儿郎，也值得我去认识。可谁知一见之下委实叫我大吃一惊，这小子当真称得上是惊才绝艳，很好，很好！”
皇上依旧是闭着双眼，听了这一番话后又思量了半日，这才点头赞道：“的确，是惊才绝艳。我心里也疑惑，乌鸦窝里难道还能飞出金凤凰来不成？他陪我在宫里呆了几日，我怎么越看他越觉得似曾相识，越呆越觉得和这孩子前世有缘似的，你没觉得他很像我曾经的亲人么？”
忠顺王听皇上这么一说，登时犹豫不决起来，暗自思量了半日，这才大着胆子说道：“我……我也觉得奇怪……我和他呆在一起也是说不出的喜欢亲切……倒好像是我以前和他就见过面、相处良久似的……”
皇上听了更是欢喜，一翻身就坐了起来，靠近忠顺王追问道：“你也是这么觉得？我还以为只有我是这情形，原来你和我一样！你再仔细想想看，他到底像谁？”
忠顺王被这么一逼问，再看眼前的皇上满脸急迫，一对眸子闪闪发光，当下还哪儿敢说别的，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我倒总觉得和这小子待在一起倒像是十几年前和皇上的嫡长子待在一起的情形差不多。他们两个都是叫人见了就忍不住喜欢，忍不住想伸手去抱一抱……”
皇上也不等他说完，当即便欢喜地一拍大腿叫道：“可是，和我竟然一模一样！！！”
说罢，皇上更是紧紧盯着忠顺王，小声儿问道：“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我的嫡长子投胎转世来的？是不是我们父子俩前缘未了，后世又续缘来了？”
忠顺王见皇上双眸烁烁，哪里还敢说别的，只得顺势说道：“皇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敢说这种事儿是没有的？”
皇上听了频频点头，不由得就开口赞叹道：“十三弟说得很是，我一见了这孩子就打心底里喜欢，只觉得他就是我那个早早夭折的嫡长子……”
忠顺王听了忙就道：“既然如此，那恐怕就是真的了。也或许就连贾琮他自己也不知道，可你瞧他在你跟前不也是亲热得紧，恐怕也是天性使然，再没有错的了。”
忠顺王这番话说得皇上不住点头，心里乐意至极。虽说他也不敢就断定自己这番异想天开是实在有的事儿，可贾琮生得好又有才情，更肯和他亲近，他也就不愿意深究到底贾琮是什么来历了，一心只把贾琮当做自己的嫡长子来待了。
不说这二人一路低声商议，只说贾琮送皇上和忠顺王爷出了贾府，一时间竟然觉得甚是百无聊赖，怔怔在府门口站了一阵后，这才转身回了畅春园。
他一进门便见碧萝从外头跑进来，一见贾琮便连连追问：“少爷，少爷，方才来的是谁，瞧起来好怕人，难道那就是皇上？”
贾琮微微点头，这小丫头当下便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劲儿只在屋里打转，不住口地叫道：“我的老天爷啊，皇上居然就来咱们家了，这可真是叫人再想不到的，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
贾琮见了碧萝这欢喜得有点儿要疯魔的样儿，不由得便笑道：“这有什么好的，也值当高兴成那样？”
碧萝闻言便惊叫道：“天，那可是皇上，别人再请也请不到的！”
第五百三十四章 省亲（上）
贾琮这一夜早早就睡下了，又是一夜好觉。第二日天光大亮，贾琮才睁开眼就见碧萝端了一套新衣服在跟前笑眯眯瞧着自己。
贾琮不由得便奇怪道：“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哪儿来的新衣服？”
碧萝一听便得意道：“这可是老太太才叫人送过来的，叫你今天穿了过去呢。”
贾琮听了更是奇怪问道：“过去就过去，为什么要穿新衣裳？”
碧萝这才笑道：“好少爷，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不是？”
贾琮越发糊涂起来，他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每日连门都不出，哪里还管它什么日子。听碧萝这么一说，他倒是皱眉冥思苦想了半天，到底也没想到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一定要穿新衣裳才行。
碧萝等了半天，见他始终想不起来，不由得便急得叫道：“少爷，今儿是十五元宵节啊！”
贾琮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元宵节都到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今晚上是不是要看花灯，放烟花，吃元宵？”
碧萝听了更是笑道：“少爷，你还想不起来么，今儿还有个大事儿呢，咱们家的娘娘要回来省亲呢，老太太叫你传来新衣服和她老人家下午一起去接娘娘回来呢。”
贾琮一听登时就皱眉叫道：“不去，不去，我接她做甚么呢。”
碧萝听了当下便讶异道：“少爷，你当真不去么？老太太特地吩咐了，说是叫你务必跟着去呢。”
贾琮听了便冷笑道：“那是他们西院儿的娘娘，与我无干，再则我今日难受得紧，头疼得厉害，当真是去不了的。”
碧萝一听便叫道：“少爷，你不去怎么能行，老太太特地嘱咐了，说是叫你务必去呢。别人的话你能不听，可老太太的话难道你也不听么？”
贾琮听了更是皱眉道：“我就是不想去看西院儿老爷太太的脸色，况且人家也不见得愿意叫我去。老太太倒是一片好心，可那又如何呢，到底还是人家亲女儿，我不去受那份儿气去，不去，不去！”
碧萝听了当下便愁道：“那你怎么跟老太太回话呢？”
贾琮听了低头想了想便说道：“你就去和老太太说，昨夜里皇上来了，和我说话说晚了，我去送皇上又叫风吹了，如今头疼得厉害，起不得床了。”
碧萝听了当即便犹豫道：“这样好么？”
贾琮便催促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快去吧，就这么和老太太说，老太太必定不会再勉强我的。”
碧萝听了也只得犹犹豫豫出了门，慢吞吞走出了东院儿，又进了西院，慢吞吞又往贾母院子里走去。
这一路上碧萝只见西院儿处处张灯结彩，热闹好看得很，西院儿里的下人们来来往往穿梭不定，如同走马灯相似，个个脸上得意非凡。有些个人见了碧萝，知道她是贾琮跟前的丫鬟，未免都或是斜眼或是白眼瞪她一眼，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儿就过去了。还有的更是阴阳怪气叫道：“呦，这不是东院儿里大少爷跟前的丫头么，怎么今日有空儿来我们院子里来了？是不是知道今日我们家娘娘回来，想来讨便宜的？”
若放在以往，碧萝必定要被气个半死。可昨夜皇上和忠顺王爷才去过她们畅春园，小丫头眼里还能容得下谁？
听这些个下人这么装神弄鬼的，她心里倒是好笑，也不屑于和她们多言，低头匆匆就过去了。
待来到了贾母的院子里，远远地就听房里很是热闹，似乎是满贾府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老太太跟前儿凑趣来了。
碧萝一时到有些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她正站在当院儿里犹豫呢，那廊下站着的小丫头见了她，忙就招呼道：“原来是碧萝姐姐来了，可有什么事儿么？”
碧萝见人家看见了她，也只得含笑走上前去，悄声儿问道：“少爷叫我过来有话回老太太，我竟不知如今有这么多人，早知道我就过一会子再来好了。”
那小丫头听了便笑道：“过一会子人更多呢。你不知道今日是咱们家娘娘回门的日子么？咱们家许多亲戚一大早就过来贺喜来了，这不是才刚走了一拨？”
碧萝听了一时倒更是犹豫起来。正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猛然就见门帘子一动，却是赵姨娘满脸含怒走了出来。她一抬眼见了碧萝，忙就强颜欢笑道：“原来是碧萝姑娘来了，你可有什么事儿么？”
碧萝见了赵姨娘，忙就笑着给行过了礼，这才恭恭敬敬回道：“奶奶，这不是我们家少爷要我过来给老太太回句话，我不知这里竟然这么多人，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赵姨娘一听忙就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儿说道：“傻孩子，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现在说？那屋里待的可有一个好人？你瞧我不是一颗热心过来到头却碰了一鼻子灰？那屋子里的都是咱们的仇人，你听我一句劝，无论有什么事儿还是改日再来吧……”
碧萝一听更是为难，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见探春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她忙就先和探春说了句话，便站在一边儿不吭气了。
探春先是和她点头笑笑，这才扭头拉住赵姨娘，低声儿说道：“姨娘，你也不必生气，如今你且先回去吧，这里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等我过后再去和姨娘细说……”
谁知赵姨娘一听探春的话立即就冷了脸，含怒呵斥道：“姑娘，你可不必来找我说话，倒丢了姑娘的身份！我又不是姑娘的什么人，有事儿你和你屋子里那亲生的母亲说去！”
说罢，赵姨娘再不搭理探春，倒是和碧萝点了点头，怒气冲冲走了。
探春被赵姨娘这好一顿嚢搡，加之碧萝又在跟前，探春一时尴尬难过万分，眼圈儿当即就红了，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可碧萝在旁，她又不好落泪，只得低头擦了两把眼泪，这才强笑问道：“妹妹，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碧萝忙就把贾琮叫她过来的事儿说了，却并未提起皇上的事儿，只说是贾琮身子不爽快。探春听了便道：“这好办，我带你进去就是了，你悄悄地和老太太说一声儿就是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省亲（中）
转眼间正月十五元宵节就到了，这一日是贾元春回家省亲的大日子，从一大早起，贾府就热闹得不像样儿。
只要是和贾府能挂着些个亲戚的无不都纷纷跑来祝贺，明里是来祝贺的，实则都是来露个脸儿，以示交好，提醒贾府日后有了什么好事儿可别忘记他们。
人情如此，这些个亲戚虽说个个趋炎附势，可没了他们也不行。若是今日贾府冷冷清清的没个人也不好看，倒叫人笑话。
众人都是心知肚明，面上却一个比一个亲热，瞧着倒比亲兄弟还要亲些个。
事实亦是如此。
前几日贾母给贾琮接风洗尘，贾政一家人并没有参与，因此这一日他家闺女回家省亲，贾赦自然也是不会给面子的。
贾母瞧着心里添堵却也无可奈何。如今贾赦因为生了个好儿子也坐起来了，她老人家倒也不好再得罪了大儿子。况且她一大早起来就忙得不亦乐乎，多少年都没见过的老姊妹都纷纷前来道贺，老太太虽然心里嘀咕，可面儿上也得笑脸相迎。
这一忙活，老太太心里倒好受了许多，只顾着和许多来贺的女客说笑，暂且把那些个烦心事儿抛在了脑后了。
谁知众人得知贾元春要省亲，这是其一；更有许多人得知贾琮倍受当即皇帝青睐，更是借着这个机会要和贾府攀附，因此来的人就更多了数倍。
只见贾府偌大的院子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热闹得不曾翻了天！
贾母的屋子里更是热闹，王夫人、王熙凤、尤氏、李纨并迎春、探春都帮着迎来送往。即便如此，从一大早开始也没个闲功夫，只见这个才笑着出去了，早就有人笑着进来，竟然是川流不息，热闹到了不堪的地步。
贾母起初还和众人说笑两句，到后来也累得说笑不动了，只斜歪在榻上，见了人不过笑笑罢了。她老人家这里要见外客，一面又要不时叫人去打听元春何时能启程来家，也是忙得心烦意乱。
偏赵姨娘听说这里忙乱缺人，自作主张寻了个由头就一头撞了进来，心里想着是自己也能趁机认识两个人，往后当真有了什么事儿求人也有个求处。
可谁知她将将进来，别人还没见着她呢，探春就先一眼见了，忙就过来悄悄问道：“姨娘，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么？若是不急就改日再说，今日都忙着呢……”
赵姨娘见是探春，忙就笑道：“好孩子，今日可是咱们贾府的好日子，我寻思也过来长长见识……”
探春一听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忙就低声劝道：“姨娘，这有什么好见识的，改日等环兄弟出息了，比这不要强得多呢，如今这里正忙着呢，姨娘暂且回去……”
探春话还没说完，不想王夫人一眼就见了她，忙就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
王熙凤会意，当即便走过来低声呵斥：“你怎地来这里了，这里可是你能来的地方？还不快快出去！”
赵姨娘冷不防被王熙凤这么一呵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她伸着脖子刚想要辩解两句，那王熙凤更是黑着脸低声训斥道：“你还不快走，当我不知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么？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就再转世投胎也不过是个奴才，一朝为奴，世世代代为奴，还不快出去，若是等我叫人来撵你出去大家脸上须不好看！”
赵姨娘当即被王熙凤骂得羞愧难当，一转身便出去了。
探春见自己亲生母亲如此难堪，忙就跟着撵出来安慰，心里却也暗恨王熙凤太过伤人。
谁知赵姨娘受了气无处发泄，竟然把探春狠狠嚢搡了几句，这才愤愤要走。
小丫头碧萝只听了两句，便知道是什么缘故了。她一来心里感念赵姨娘待贾琮不薄，二来也常听贾琮嘱咐要善待赵姨娘。一见她灰头土脸要走，碧萝忙就叫住，恭恭敬敬说道：“太太慢走，我有话说。”
赵姨娘一见碧萝叫她，忙就满脸堆下笑来问道：“好姑娘，你叫我做甚？”
碧萝忙行了个礼道：“太太今日可有空儿？环少爷怎么不见？”
赵姨娘听了便笑道：“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忙的，自然是有空儿的。环儿那小子也是窝在家里淘气呢。”
碧萝听了忙便笑道：“太太既然和环少爷都不忙，何不去找我家少爷说说话？我家少爷今日身子不爽利，不想出门，一大早还叨咕说好几日没见环少爷，再则太太前两日赐给我家少爷的那双靴子，少爷喜欢得紧，也整日说要好好谢谢太太呢。如今两件事儿并做一件，可不是更好么？”
赵姨娘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不觉就把方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忙就笑道：“若是不打搅，那我们倒是情愿去坐坐呢。”
碧萝听了忙也笑道：“太太快去，少爷见了太太与环少爷不知要有多高兴呢！”
赵姨娘一听更是欢喜，忙就答应着转身飞也似地去了。
这里探春在一旁听了也是心中欢喜，越瞧碧萝越是欢喜，忙一把搂了碧萝就往里走，一面又低声嘱咐道：“一会子见了老太太，你悄悄回了走就是。也不用搭理旁人，别再惹得你又生气。”
碧萝忙答应了，当下和探春悄悄掀帘子进了屋儿，瞅个没人注意就来到了贾母身旁。
老太太这时候正闭着眼养神呢，探春忙就拉着碧萝给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会意忙就悄悄问碧萝何事，谁想贾母这时候偏偏睁开了眼，一见是碧萝来了，便笑问道：“你这丫头，不快伺候你家少爷洗漱怎么倒来这里了？”
碧萝听问忙就半跪在贾母跟前，小声儿回道：“老太太，我就少爷身子不大爽利，叫我来和老太太说一声儿，今日娘娘省亲就不过来了……”
贾母一听顿时皱眉，心里大为不快，暗想贾琮这小子如今也是越来越拿大了，自己费了好大一番苦心才把他送上了台面，谁知他转眼就敢不给自己面子。
老太太越想越是不悦，两道眉毛越皱越紧，她刚想要开口说话，冷不防就听身旁有人阴阳怪气叫道：“哎呦，怎么，琮儿今日难受了么？”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省亲（下）
王夫人这一人好生痛快！
她离家多年的女儿今日终能回家一聚了。这只是其一，更叫她高兴的是女儿在皇宫里熬了这么些年，今日终于熬出了头，被封为贤德妃了！
这不是衣锦还乡是什么？
从今日一大早起贺客就从四面八方涌入了贾府，眼见那么多人挤着来恭维，她心里更是舒畅！
且这些日子她在贾府了活得太憋屈了。东院儿里贾琮那**崽子这些日子可是太过兴头儿了，把她西院儿压得气也透不出！
如今又怎么说呢？
她女儿一飞冲天，可是给她好好争了一口气。
这一日她忙碌得狠！虽说众人明里是来瞧老太太的，可是哪个人不知道元春是她的女儿，哪一个不是来和她结交的？
这一回她硬生生就把贾母的气势也给压在了下风。待瞧见老太太连话也懒怠说了，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她越发得意了。
她这里正和几个来贺喜的亲戚说话呢，一抬头却见似乎是贾琮的丫鬟正趴在贾母耳畔不知正在说什么呢，王夫人登时就有些个不乐意了。
贾琮这杂种太过可恨，把她的脸打了又打，恨得她咬牙切齿。还好今日这杂种没有过来惹她生气。可如今又叫丫鬟过来和老太太偷偷说什么来了？恐怕是又想着要占她们的便宜呢！
一想到这里，王夫人更是恼怒万分，忙就悄悄走过去一听，却听说是贾琮身子不爽利，不去迎接元春了。
王夫人听了更是气往上撞：本来依着她的意思，今日是不想叫贾赦这支子的人过来凑热闹的。可贾母非要叫他过来，这也就算了，谁知这小子得了便宜不卖乖，反倒敢说不过来？！
王夫人当下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怒火，当即便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叫道：“怎么，琮儿身子不爽利呢？前两日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怎么今日倒病了？他是怎么病了，说出来叫我听听，我也好叫人去找太医给瞧瞧去……”
王夫人深恨贾琮，说话时声音不免就提高了八度，听起来尖锐难听得很！
屋子里众人都是大家出身，各个都懂礼仪，说话儿声本来就压得极低，因此王夫人冷不丁这一嗓子就显得更是突兀，把众人都惊得闭口不语，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本是热闹的屋子里刹那间鸦雀无声。
除了王夫人，王熙凤就是头一个厌恶贾琮的。一听自己姑姑当众就发作起来，她也急忙跟着闹起来。只见这王熙凤故意笑道：“太太说的可也是，昨日我还听说琮儿和人有说有笑的，饭也吃了不少，肉也吃了不少，今日怎地就不爽利了？敢是昨日吃多了不曾消化不成？还是琮兄弟小孩子家没见过个什么世面，怕生，故意装病？”
王夫人听了更是冷笑连连：“谁知道呢，或是其一，或是都有，这也难说。也怪不得他，这孩子本来就出身不大好，他亲娘又去得早，亲爹也没空儿多管教他，这可也怪不得他，凤丫头，你快派人去请太医来给好好瞧瞧！”
她姑侄两个这么一唱一和地贬低贾琮，登时把贾母气得够呛。老人家几次想要发作，可奈何眼前都是些个外人，她又怕人见了笑话，因此只得把火压了又压，冷冷盯着跪在眼前的碧萝，低声喝问道：“你是我派过去伺候琮少爷的，你倒告诉我你是怎么伺候他的，今日这么大个事儿，你倒把他伺候病了，我还要你有什么用，不如你日后就去厨房里烧水罢了。”
众人见贾母这里突生变故，为了贾琮就不顾体面闹了起来，登时都大感有趣，个个肚子里偷笑，又忍不住窃窃私语：
“贾琮，不是那个甚得皇上宠信的贾府少爷？”
“可不是他，不是他还有谁？”
“听说这位少爷惊才绝艳，不只是皇上，就连北静王和南安王都很是器重他，真真是天下少有呢……”
“这位少爷当真是少见，可怎么听王夫人的意思，他出身不好么？”
“嗯，的确是出身不好，听说他生母不过是个烧火的丫头……”
“当真么？这贾府的大老爷连个生火的丫头都瞧得上？”
“那有个什么瞧不上的，你没听老太太要叫跪着的那个丫头去烧火呢？他们家哪儿有难看的，就生火的丫头也是好看得紧呢……”
“好看是好看，可未免太低贱了些个……”
众人窃窃私语，言三语四的不少难听话就传入了贾母耳中。老太太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对王夫人和王熙凤撒气，只能死死盯着碧萝，喝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快去厨房里去吧，往后也不许再去琮儿身边了……”
碧萝聪慧无比，一见眼前这情势，当即便一面磕头一面大声喊冤道：“老祖宗，这事儿须怪我不得，要怪只能怪忠顺王爷和皇上他们两个，老祖宗只问他们两人去！”
碧萝这一嗓子喊出来，众人当下都是一愣，没想到这小丫头就这么大胆，什么话也敢乱说。
贾母听了更是一愣，又知道这小丫头聪明伶俐，如此大胆必然是有缘故的，因此便假意呵斥道：“胡说，是你伺候琮儿，如今他病了我只拿你是问，你怎么就敢胡乱怪别人，更是连皇上和忠顺王爷也敢胡赖，你不想要命了么？”
众人听碧萝喊出皇上和忠顺王爷来，登时都是大惊失色，当下也顾不得说什么了，都死死盯着碧萝一探究竟。
王夫人和王熙凤听这丫头如此一说，登时也是心里“咯噔”一下子，王熙凤忙就走过去抬手要打，骂道：“你这丫头要死，什么也敢乱说，想死不成么？”
一面骂一面又忙叫人要先拖了碧萝出去。
碧萝见状更是哭天喊地地大叫起来：“我没有撒谎，我不敢撒一句谎话的，若是我说的一句不真就叫我世世代代为奴为娼，叫我不得好死！我家贾琮少爷病了当真是因为当今皇上和忠顺王爷的缘故！”
众人见碧萝越发这般叫喊越是好奇万分，都瞪着眼睛等她往下说。
王熙凤这里见她如此嘴硬当下也慌了，忙就叫人堵了她的嘴拉下去，只说是碧萝吓疯了满嘴胡说八道。
贾母见状便冷笑道：“我倒要听听这丫头要说出个什么来！你一字一句给我说个清楚，有一句假话立即打死！”
第五百三十七章 消息
众人都不信碧萝说的话，就连贾母都是满心疑惑：皇上和忠顺王爷什么时候来瞧过贾琮？
贾琮这小子虽然有点点才华，长得也可人意，但他也不过是贾府一普通少爷，皇上就能那么待见他？
再则，皇上怎么肯轻易就出宫来？如今京城是什么情势，白天里还怕有人要寻事呢，更何况是大晚上了。
王熙凤听了碧萝的话更是满腹的不相信，只道是这丫头吓疯了，满嘴乱说，因此一叠声就叫着快拉下去打死。
幸好碧萝是贾母亲自挑了送到贾琮房里去的，再怎么也不愿意自己打脸，又见这丫头毫无惧意，一口咬定了皇上和忠顺王爷不肯松，当下心里也起了疑惑，怕万一这丫头说的是真的，那不是更好？
因此，老太太便先瞪了凤姐儿一眼，这才冷冷对碧萝说道：“好，你就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若有半句不实，我当真就撒手不管了，任凭当家奶奶收拾你！”
碧萝一听忙就一五一十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不免又添油加醋了一番，说什么皇上有多宠信贾琮，对他夸赞有加，顺势又把王熙凤告了一状，只说是贾琮那里三番五次领茶叶领不到，结果却叫皇上和忠顺王爷喝了最差的茶叶……等等。
贾母听了半日，只见这丫鬟神色如常，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扯谎，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旁听众人见这碧萝不仅生得好，更是伶牙俐齿，声音清脆，把这事说得有条不紊，也都疑惑起来。许多人倒信了她的话，可也有不少人或是因为妒忌，或是因为多心，却不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王熙凤这里却听得火冒三丈，也不等碧萝把话说完便呵斥道：“放屁！皇上与忠顺王爷何等尊贵的人？怎么肯来府里瞧贾琮这小子，他何德何能就能得皇上如此看重？一定是你扯谎！来人，快拖下去先押在马圈里，等咱们家娘娘的好事过了在做道理……”
贾母这里本就是半信半疑，听王熙凤一叠声叫人拉了碧萝下去，老太太虽然心里有气，可一来凤姐儿毕竟是当家的奶奶，又当着许多外人的面儿，总不能落了她的面子；再则，凤姐儿也倒没有急着下死手，事后大有缓和的余地。因此老人家也就不再吭气，先任由她发落就算了。
碧萝见王熙凤一连声喊来了不少丫鬟婆子过来要把自己押下去，贾老太太又闭眼不吭气，不由得就着了慌，刚想要开口呵斥众丫鬟婆子，突然就听外头有人高声尖叫：“皇上有圣旨到！”
这一嗓子尖锐刺耳，屋里虽乱可众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夫人第一个就喜之不尽，忙高声叫道：“恐怕是咱们家的娘娘有消息传过来了，还不都悄悄的……都怪这丫头来混闹，等先接了圣旨再做道理！”
说罢，王夫人扭头狠狠就瞪了碧萝一眼，忙就先去搀扶贾母出去接旨。
此刻众人一听说是圣旨到了，都慌得没了主意，一个个一声儿也不敢吭的，只团团乱转，实在不知该如何才好。
这里王夫人早就先扶了贾母头一个就出去了，她身后王熙凤、李纨、尤氏并贾府三姐妹等人也都忙悄悄跟在身后出了屋去。
余者众人出去也不是，不出去又不敢，少不得也只得战战兢兢三三两两涌了出去。
这一日真真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众人一出来只觉漫天金光刺眼，依稀见贾母等人已经摆好了香案跪下接旨，众人也忙都跟着跪下了。
一时间明晃晃的日头下，贾母宽敞的院子里竟然鸦雀无声跪满了人，个个屏息凝神，微微战栗。
来传旨的却是个太监，他一见众人都跪下了，这才清了清嗓子，高声尖叫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府长房嫡子贾琮惊才绝艳，甚得圣心。昨日夜间与之相见与畅春园，陪同者忠顺王，因言谈甚欢不觉难分难舍，更听闻贾氏琮儿因送朕时吹了风，偶感风寒，朕闻之甚是不安，特命超品御医特意为贾氏琮公子诊治，另送上极品人参五只，极品鹿茸五斤……且特命贾府众人不得前去干扰，以使公子安心养病……”
众人越听越是震惊，没想到这位贾琮少爷之所以会生病还当真为了皇上的缘故。
贾母不由得更是喜容满面，心中万分欣慰：这都过了多少年了，贾府终于又复得圣恩了。
一想到多年前盛宠优渥，再想到如今贾府日益落魄，谁知今日峰回路转，又出了个贾琮重得圣恩……
一时间老太太感慨万分，心潮激荡，不觉早已是老泪纵横。
王夫人等跪在地上却是满心冰凉。今儿是什么日子，是她家女儿，是得皇上宠爱的贤德妃、贾元春娘娘回家省亲的日子。谁知皇上一纸圣令就把贾琮捧上了天！
可她的女儿呢，她从昨夜就心心念念的女儿怎么到现在还不见消息呢？
王夫人满心失落，失魂落魄般跪在地上，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余者众人皆是万分惊讶，都想不到贾府里果然又出了头金凤凰，眼见就要带着贾府高飞入云了。众人又是赞叹又忍不住满腹的艳慕：如此少年，怎么就偏偏生在了贾府？
老天爷太不公平！
正这时，就听那太监宣读罢了圣旨，尖声高叫着众人谢罢了恩，扭头就要走。
王夫人急忙就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凤姐儿会意，忙就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先从袖子里拿了一叠子银票送过去，这才陪笑道：“大人辛苦了，这点子心意是给大人买些茶水润润嗓子的，还请大人挪步去房中歇歇再走。”
那太监接过了银票，冷笑了两声塞进了衣袖，这才拉长了声音说道：“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还要送御医和药材去畅春园，就不坐了。”
说罢，那太监转身就走，王熙凤忙跟着跑了几步，这才又低声下气笑问道：“有劳公公了，只是我们家娘娘如今怎么还没有消息？”
那太监听了登时便斜眼瞧着王媳妇，满脸不耐烦地问道：“娘娘，什么娘娘？”
王熙凤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急忙有陪着笑说道：“我们家娘娘是贤德妃……”
小太监也不等凤姐儿把话说完，当即更是冷笑道：“什么贤德妃，有多贤德，我竟不知道！”
第五百三十八章 赏赐
小太监收了银子却冷冷呵斥了王熙凤一通，扭身便扬长而去，说是急着要去送御医和药材去畅春园。
王熙凤这里尴尬异常，偏王夫人又撵上来问：“那公公怎么说的，咱们家娘娘什么时候能来家？”
王熙凤哪里敢直说，只得含糊道：“那位公公说宫里各司其职，他并不知道咱们家娘娘什么时辰能回来。”
说罢，凤姐儿便退到一旁暗自心惊，琢磨着贾元春在宫里究竟是什么状况，为何一个小太监都敢如此说话。
她这里心里害怕不提，只说贾母早就喜气盈腮，站起来便一叠声招呼碧萝道：“好丫头，你果然没有撒谎，很好，很好，看来咱们家的琮少爷很受皇上赏识，他跟前就你一个在伺候，那是大大的有功，我这就好好赏你！”
一面说一面忙就回头吩咐鸳鸯快些拿十两银子来赏碧萝。
小丫头碧萝此刻春风得意，满身傲气，当即便福了一福，谢过了贾母，这才笑道：“老祖宗，这是我的本分，有什么可赏的呢，我拿了这钱也是心里有愧。”
贾母一听便更是笑道：“怎么不该赏，你伺候得好自然是要赏的。”
说罢忙又吩咐鸳鸯再把她房里最上等的茶叶包一份儿给贾琮送去，免得以后皇上再来了喝那苦茶叶沫子。
鸳鸯忙就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果然就包了几大包子茶叶来递于碧萝。碧萝这才笑嘻嘻和贾母等人告别了转身离去。
此时众人早就都围到了贾母身边纷纷道喜，说是不成想贵府就出了这么个有出息是少爷，连皇上都能出宫来探望，不知这位少爷是如何惊才绝艳呢。
当下就有许多人趁势央求说想要见见这位少爷。贾母听了当即便摊手笑道：“你们也都听见了，不是我不肯，实在是他今日不爽利，皇上不都派御医来给瞧病了，下次再说吧。”
众人听了当下更是艳慕不已，纷纷夸赞，把个贾琮直夸成了天上的仙人一般。
王夫人和王熙凤在一旁见了众人此刻突然见风使舵，不夸贾元春出息，转而又夸赞起贾琮来，登时满脸尴尬，心底气恼异常，只暗骂众人势利不知好歹。
贾母却是兴高采烈，听着众人阿谀如潮，心底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快，一时竟然也把贤德妃归家省亲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不说这里众人或喜或恼，或嫉或恨，只说贾琮好端端地被人从被窝里吵起来，只说是圣旨来了。
他心里疑惑，忙要起身接旨却被闯进门来的一个小太监给按住了。
只见那小太监满脸是笑，给贾琮行了个礼便笑道：“公子千万别动，皇上特意吩咐过了，叫奴才不得惊扰了公子。圣上知道公子今日定然不耐烦去看那什么贤德妃不贤德妃的，因此特地嘱咐奴才去贾老太太跟前给公子告了假，只叫公子今日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
说罢，那小太监一回首又对着门外喝道：“还都磨蹭什么，还不快把皇上赏给公子的东西抬进来？一群糊涂东西！”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众太监就川流不息涌进屋来，抬了不知多少箱笼进来。
众人忙碌了半晌，抬进来的东西几乎要把屋子也填满了，这才都出去了。
贾琮只瞧得目瞪口呆，直等众人都出去了，这才问道：“这……这又是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忙笑回道：“公子，这都是皇上给公子的。皇上说见公子衣食有忧，看得皇上万分不忍，这才送公子些许衣食玩物，还说这都是他的失职，这才叫公子受了这许多苦楚，另又特意吩咐过了，不许叫公子谢恩，只安心收着就是。”
贾琮听了更是万分的不解，也不明白皇上这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赏赐可拿总比被人威胁砍头要来得好许多，因此他忙便谢过来太监，翻身就要去拿赏银。
那小太监忙就推拒了，和贾琮道了个别扭头就走。
贾琮一时也追不上，只得眼睁睁瞧着那小太监出门远去了，回头又瞧着满满一屋子的赏赐发呆。待他打开了几个箱笼瞧了瞧，却见里面装的果然就是各色衣物穿戴，另又有许多吃喝玩物，应有尽有，无一不包。
他呆愣愣又想了半日，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皇帝好好地抽什么风，为什么要送这些个东西过来。难不成是碧萝给他喝的那一盏苦茶叶沫子打动了他的慈悲心肠？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但凡做皇上的就是这般喜怒无常，行径古怪，为所欲为？
既然想不通，贾琮也就不再去想，反倒随意翻出了一件极精巧的小衣瞧了瞧，只见那小衣竟然是最上等绸缎做的，上头还密密绣了许多竹叶之类，要多华贵有多华贵。
他这里正瞧着呢，猛然就听外头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赵姨娘带着贾环来了。
贾琮可是有些个日子没见着贾环了。一是他自己也忙，再则贾政那个老东西看得严，不许贾环来找他耍。
二人这一见面自然都是欢喜，贾环见了这一屋子的东西，当即就奇怪道：“你这是要搬家不成，怎地就放了一屋子的箱笼？”
贾琮听了便笑道：“还不是我老爹叫人送过来的，说是要换了，叫人给我做的，你若是喜欢尽情拿就是，反正我这里多着呢。”
贾环听了果然就把所有箱笼都打开了任意挑拣。贾琮却忙请赵姨娘坐了，给她沏了上好的茶，又谢过她赠靴之情。
赵姨娘这里早就笑得不住，忙就说道：“那值个什么，就是稍稍费了些功夫罢了。你瞧瞧你父亲可有多疼你，送你这一屋子的吃喝穿戴。”
贾琮忙就笑道：“太太，话不是这么说，太太送我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更是太太一针一线做下的，这份情意可比什么都重。”
赵姨娘听了越发高兴，又见贾琮此时穿的正是她送的靴子，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喜，忙就说道：“你若是穿得还好，我改日再给你做几双……”
她这里话还没说完，就听贾环在一旁。抱怨衣服鞋子都太大了，他穿不了。
赵姨娘听了不由得便笑着叹息道：“傻孩子，那都是琮哥儿亲生爹爹送他的，都是按他的身量做的，别人如何能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