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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不忍不嫁

    夏金桂余怒未消,眼见那几个小丫头子一脸的奴才相儿,正哈巴狗儿似地冲着自己摇头摆尾,又说有什么好消息要说,登时心里便舒服了不少,一时好奇心起,忙就先把手中的一个花瓶放在一旁,指着几个丫头喝问道:

    “瞧你们那样儿!你们先老实说罢,到底有什么好事儿告诉我?快说!若是你们胆敢哄我,哼哼,我今日倒要叫你们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几个小丫头子被夏金桂这么一吓,登时又想起这位奶奶手段毒辣:什么灌辣椒水、铁烙铁炮烙、刀割腌肉……等等酷刑,恐怕就连当今朝廷里都想不出这许多的花样儿来。

    几个丫头登时都吓得浑身哆嗦个不住,当即忙都争先恐后说起来:

    “奶奶今日好生威风!”

    “奶奶恐怕还不知道呢吧,如今太太在房里几乎不曾气得死过去,直说奶奶好厉害,不是好欺负的!”

    “奶奶,恐怕奶奶还不知道呢,就连平日那趾高气昂的大姑娘今日也被奶奶给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在房里正抹眼泪儿哭呢,口里只说奶奶好怕人的……如今是见识了奶奶的厉害,往后再也不敢来惹奶奶了……”

    “奶奶您没听咱们家下人们都怎么说哩……如今咱们家里的下人们都被奶奶的威风给折服了,都说往后在咱们府里只是唯奶奶命事从,再不听太太和大小姐的了……”

    原来这几个丫头平日见了夏金桂的毒辣残忍手段,更是见了那些个被她整治得死状极其惨烈的丫头们,早就吓破了胆,如今哪里还敢明辨什么是非,哪里还有什么羞耻之心,只求能保住性命就谢天谢地了。因此时时刻刻都只是挑她喜欢听的来说。

    眼前这几个丫头子生怕自己说晚了一步引得这位罗刹奶奶不高兴了,因此个个争先恐后,嘴里不住地阿谀奉承,那副丑恶的奴才面孔就更叫人不忍直视了。

    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见了,恐怕都要惊呼大开眼界,惊叹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当下这几个丫头子越说越是离谱,直把夏金桂都捧上了天去,直把她夸成了人间决无、天上少有的女英雄。

    夏金桂听了这些奉承之辞,登时心里的怒火便渐渐熄灭了。顺手把花瓶也扔在众人面前。

    这几个丫头子正夸得满嘴吐沫横飞,猛然间却被花瓶破碎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登时个个张口结舌,生怕是自己拼命编出来的赞美之词不够,正绞尽脑汁还想要再想些个什么词句出来,却见那夏金桂懒洋洋一招手笑道:“罢了,罢了,今日奶奶我也累了,你们先伺候我躺下歇歇,改日咱们再接着说吧……”

    几个丫头子一听登时如遇大赦,急忙起身七手八脚伺候着夏金桂躺下,又悄悄把一屋子的狼藉收拾干净了,再偷眼看她们的阎王奶奶似乎是睡着了。几个人蹑手蹑脚地正要出去呢,突然又听她开口吩咐道:“你们吩咐厨房里去买那最肥美的母鸡回来,好好给我整治熟了,我要吃那点子骨髓呢……”

    几个小丫头子忙就满口子答应了,转身将要走,却听夏金桂又吩咐道:“一并再买些个最肥的鸭子回来?一样整治好了,我要吃鸭掌中间那点子蹼呢。”

    几个小丫头子忙又答应下来,这才悄悄才走到门口却听夏金桂又开尊口吩咐:“我只要骨髓和鸭掌蹼?别的一概不吃?都给我倒了喂狗!”

    众人知道这位奶奶嗜好特异,平生爱吃的东西更是奇怪?当下也都忙一一应下了,这才悄悄掩门而去。

    却说夏金桂这里才消停下来了?薛姨妈和宝钗却在自己房里伤心不已。

    那薛姨妈一直不断哭泣叹息?只说薛家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就摊上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宝钗在一旁听了忙就开口劝道:“母亲?既然您知道她不是个人,那还理她做什么?岂不是自己没事找气生?况且今日看来?哥哥娶回来的这房媳妇不仅不是人?更加是连个畜牲都不如,那就更不用搭理她!”

    可无论宝钗怎么劝,薛姨妈总是落泪不止,抱着宝钗哀哀痛哭不已。

    宝钗猜度母亲的意思,不过是为了哥哥和自己犯愁?当下忙就又低声劝道:“母亲也不必为这个犯愁,眼见我也是要嫁出去了,且又是嫁到姨娘家里去,如今大家亲上加亲,您老人家不如就和我一起去贾府里头住去。如今姨丈也出了事儿,姨母也是一个人寂寞,不如你们姐妹两个就住在一起,没事儿的时候就相互作伴,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也有个人商量,这不是甚好?”

    薛姨妈听宝钗这么一说,当即便忙问道:“好孩子,你果真这么想么?你不是打心里不愿意嫁给宝玉?”

    宝钗一听母亲这么说当即就红了眼眶,低头思量了半晌才说道:“母亲,如今我却不再胡思乱想了,眼下也只能认命罢了。虽说我原先心气太高,未免有些瞧不上宝玉不知上进,可细细再想想他也算是难得的好男儿了,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女儿……女儿如今想明白了……并……并不后悔……”

    她嘴里虽是这么说,可这话才一出口登时心里便觉得万分委屈,当下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薛姨妈见了忙就一把搂住了宝钗劝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听母亲说,你万万不要为了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委屈自己。这女人嫁人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你不要因着她闹就胡乱把自己嫁了。这里是薛府,好歹还是我做的了主的,无论那个泼妇说什么你也莫往心里去……娘……可不忍心看你一辈子过得憋屈……”

    母亲这么一说,宝钗更是委屈得眼泪直流。

    若是能照她的本心生活,她一点嫁给宝玉的心思都没有。且不说贾府如今境况不好,就假使贾府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的富贵,她也不愿意嫁给宝玉!

    可如今不嫁又能如何,眼前总是除了宝玉再没个人能供她挑选。如今自己家里又闹出这样儿,那大嫂根本就容不下她在娘家过活。

    且母亲和姨母又都是心心念念要她和宝玉成亲,以成全那“金玉良缘”的好名声。

    她除了点头默许,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

    如今母亲虽然是在征求她的意思,可她除了说愿意又能怎样?

    即便她说不愿意,那么除了惹母亲烦恼还能有什么益处?

    不如就这样吧,母亲让嫁给宝玉就嫁吧。

    往后过得好坏都是自己的命……

第八百三十章 金玉良缘

    薛宝钗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活到这步田地,竟然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她越想越觉得万念俱灰,心中的凄楚哪里是言语能说出来的。

    一时间她只觉心口疼得有如万箭穿心一般,眼泪止不住扑簌簌直往下落。

    可如此痛哭却又怕母亲见了伤心,宝钗说不得只好忙就擦了眼泪,再难受也只能留在心里罢了。

    薛姨妈见宝钗落泪如雨,当即也哭着问道:“好孩子,你可是不愿意嫁给宝玉的缘故?若是果真如此咱们就不嫁了!我看这里咱们呆着也是只能生闲气,如今外头咱们不是还有一处小院落?那地方虽说僻静了些个,可咱们母女两个住在那里倒是省得生这份儿闲气!”

    宝钗听母亲忽然这么一说,不由得眼前便是一亮,登时就动了心思。

    可她不过转念一想便知道母亲肯如此不过是为了不叫自己委屈罢了。

    从古至今,母亲眼里心里何时何地不是只惦记着她的好儿子薛蟠?

    若是自己当真领着母亲出去单过了,一来于哥哥脸面上不好看;二来恐怕母亲心里也放不下哥哥,那时候倒是叫母亲倍受煎熬。

    一想到这些,宝钗心里更是酸楚,忙就擦净了眼泪抬头含笑说道:“母亲,我并非不愿嫁过去,只是一想到嫁人了就不能日夜伺候在母亲身边,因此才满心难过起来……”

    薛姨妈听了当即便笑道:“傻丫头,你又不是嫁得天南地北去,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罢了。况且那又是你姨娘家,母亲就两边住着多好。和你哥哥住得腻烦了,娘就找你去;和你住些日子再回来瞧瞧你哥哥,那不是两全其美么?”

    宝钗听母亲这么一说,不由得心里一阵冰凉,知道母亲一心一意只是盼着自己快嫁入贾府去才安心。

    若非如此,母亲和姨母筹划了多年的“金玉良缘”岂不是就没有了着落?

    一想到“金玉良缘”这四个字,宝钗更是倍觉嘲讽。难道说这金和玉碰在一起就是好姻缘么?

    况且宝玉的玉是从哪里来的,她的金又是从哪里来的,即便是世人都被蒙蔽了,难道她们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宝钗越想越是心冷,越想越觉这世间无味,自己这一生恐怕也只能如此度过了,什么一身的才情,什么一腔的抱负,到头来还不是抵不过一块儿假玉一枚假金?

    她越是这么想心里反倒是不难受了,唇边却全部都是冷冷的耻笑。

    薛姨妈见自家女儿终于是露出了些许笑模样,一时哪里还能分辨得出她究竟是欢喜还是悲伤,忙就一把搂住宝钗低低劝道:“好孩子,我的你亲亲的娘哩,我还能害你不成?等你日后自然就知道了……”

    不说这娘母女两个在薛府低声说话,只说小丫头莺儿慌里慌张地就跑出了薛家大门。

    她才一出了大门,跑了没几步,眼见外头大街上空荡荡的没几个行人?即便是有几个人也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原来她是薛宝钗的贴身丫鬟?只要陪着自家小姐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子?何时曾经这么独自一人上过街?

    瞧着越发人烟稀少的大街,冷风偏偏又起了,刮得烂树叶、破麻绳头子四处飞舞?这小丫头更是惊慌失措。

    她急忙先找了个避风的街角处先就站住了?一边儿抹泪一边拼命回想着宝钗到底叫她出来做什么来了。

    直想了半天?直到脸上的泪痕被冷风吹得生疼,她这才回想起原来宝钗是叫她出来寻人去帮忙的。

    可她哪里知道该去找谁,更加不知道要找的人住在哪里。

    可怜这小丫头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行抹着眼泪一行悄悄探头在大街上四处打量。

    冬日的冷风刮得越发凶猛了,直吹得小丫头头发四处乱飞?衣裳列列作响?几乎不曾被风吹了去。

    莺儿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眼睛?怯生生打量着眼前无比陌生的大街?小脑袋瓜子里拼命在想该去寻谁才好。

    贾琮!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笑眯眯的贾府大少爷。

    可才一想到贾琮,小丫头心里不由得就万分落寞:

    贾琮虽然人极好?又是极有本事的。若是他肯来帮忙说上几句话,那自己恐怕从此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地活着了。

    就是把自己救出薛府这个大火坑都极有可能的。

    可是她又怎么好去麻烦人家呢?

    人家毕竟是贾府的少爷?也不大好过问薛家的事儿。

    更何况自家小姐心高气傲?宁可背过人偷偷流泪也是再不肯当着别人的面儿犯愁的。

    且自家小姐心里又极是看重贾琮,决计不肯叫他得以窥探到她的狼狈的。

    再则说了,她如今也不知贾琮究竟住在哪里,就是当真想去找也找不到的。

    当下莺儿万分惋惜地傻傻摇了摇头,转念又去想能找谁来解脱自己与小姐的困境。

    宝玉?

    贾宝玉?

    就去找宝玉吧。

    况且自己曾经去过贾府许多次,就是不坐马车也能寻得到贾府。

    小丫头一面想一面忙就分辨清了方向,拔脚就走。

    可她才踏出两步,不由得就又苦笑起来,一面苦笑一面落泪,一面落泪一面暗暗骂自己:

    莺儿,你这是疯了还是傻了?

    那宝玉是能成事儿的主儿么?

    自己就这么一厢情愿去了贾府,且不说贾府的人会不会笑话自家小姐,就那宝玉难道当真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救自己和自己小姐么?

    若是找他回来帮着调脂弄粉、或是胡诌几句歪诗他还拿手,可若是真正碰上这等棘手的事情了,他宝玉可能行么?

    一想到这里,小丫头只得停下了脚步,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徬徨无计。

    偏偏大风刮得更紧了些,漫天的大风夹着黄扑扑的风沙铺天盖地而来,莺儿还来不及躲避便觉得脸上一阵阵刺痛,倒好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子在割肉一般疼痛。

    莺儿心里万般的苦楚,忙就蹲在地上捂着脸不敢动弹了。

    谁知她才刚刚蹲下身去,猛然就听见后头有人高声呼喝道:“前头蹲的那是个什么人,快快闪到一边儿去,不要命了么,这么个大风天只管蹲在大街中央做什么?”

第八百三十一章 行路难

    可怜莺儿才将将被满头的风沙迷了眼睛,打疼了面孔,身后猛然又响起一阵爆喝:“前头是谁,快闪到一边儿去,这大风的天不回家去,只管蹲在大街中间做甚么,是不是不想活了,快快闪开……”

    喝声中,只听得马嘶如龙、车轮如雷,不知是京城哪一位高官的马车挟带着骇人的声势转瞬而至。

    这一下子更把个可怜的小丫头唬得魂飞魄散。当下她也顾不得什么,忙起身就往一旁拼命跑去。

    只是风沙太大,将将睁开眼无数黄沙就直扑进眼里去,钻心的刺痛当即带出了汹涌的泪水。

    莺儿此刻却又顾不得疼痛了,闭着眼睛磕磕绊绊就往路旁扑过去,可是她两条腿早就唬得软了,才跨出去一步就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上。

    耳听得马车声铺天盖地般袭来,她又生怕自己丧命于车轮之下,更怕自己死了没人去帮小姐脱困,莺儿闭着眼睛拼命就往路边滚了出去。

    或许是老天爷也见她可怜,就在她将将滚到一边,那数匹骏马便已经腾空而至,生生从她身上飞跨了过去。

    大街路面震动不休,两排车轮却恰好在她身旁疾驰而过,带起的罡风几乎不曾把她的衣服都扯碎了。

    耳听得赶车的哈哈大笑,怒骂不休,那一驾马车却已经远远地去了。

    可怜莺儿唬得缩在街上抱成了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才敢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她此时只觉两只眼睛里火辣辣地疼,才一睁开便是泪水狂涌。

    她只得如同瞎子一般半蹲半跪在大街上摸索着地面躲闪。

    好容易终于摸到了街脚,躲在不知是谁家的大院墙旁,莺儿低头流泪不知流了多久,眼睛里的沙土才终于冲洗得干干净净了。

    老天垂怜,这时候那漫天的大风终于是停了。

    偌大的京城此刻突然间就变得一片清明。

    料峭的寒意之中,宽敞的大街两旁,一栋栋高楼大厦赫然挺立,也不知是谁家的宅子谁家的院。

    莺儿扶着身旁的院墙站起身,抬头瞧了瞧极高极青白的天,又瞧了瞧眼前绵延到尽头的房屋院落,她一时连悲伤都不敢了。

    眼见恐怕是要下大雪了,若是自己再磨蹭下去,恐怕要冻死在大街上了。

    可如今她到底能去哪里,又能去找谁去求救呢?

    小丫头急得直掉眼泪,踉踉跄跄在大街上四处乱撞。

    此刻虽然是风停了,天气却越发地冷了。莺儿身上穿的本来就单薄,且好些地方都被夏金桂给撕破了,方才在车轮底下也刮破了不少地方?如今虽然风不大了?可那风更加冷了许多?就好像一条条毒蛇一般顺着破裂的衣裳直往她身上钻。

    一道风钻进去就狠狠咬她一口,如同被毒舌咬了一般无二。

    不多时,莺儿身上就疼得麻木了,再不多时?她只觉自己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就如同木偶一般在大街上僵直前行。

    可是如今她不往前走又能去哪里?

    回头?

    回头就是薛家,薛家她不敢回去?回去就是被夏金桂那个毒妇虐待死。

    她宁可被冻死在街上也比被那毒妇虐待好过千百倍。

    再走不多时,莺儿只觉自己的脑子都木了,浑然不知自己往哪里走。

    又勉强走了不一刻?天色慢慢就阴沉下来。

    莺儿恍惚记得自己出来的时候应该是用过午饭不多时?怎么才走了这么一会子天就要黑了不成?

    她心里越发害怕,不觉又落下泪来。泪水滚烫,可还未流到腮边就被冻成了一道细细的冰痕,粘在脸上似乎把皮肉也划开了。

    钻心的疼倒叫莺儿清醒了几分?她慌忙裹了裹破裂的衣裳?拼命迈开被冻得麻木的双腿,脚步阑珊地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街似乎窄了许多,街道两旁的房屋也低矮了不少?浑不似方才大街上所见景致壮观。

    莺儿正费力想着自己是不是拐错了地方,一抬头却见打一间房子里就走出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垫着脚尖儿要去拉窗户上头绑着的棉布帘子。

    那男子见空荡荡的街上来了一个女孩儿,不由得就扭头看了过来。

    莺儿见那男子盯着自己看,当下唬得她忙就低下了头,心里一时慌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那男子一见了自己竟然就愣愣站定下死眼瞪着她瞧了起来。

    莺儿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男子只顾瞧着自己,一时心里更是害怕,忙转身就要往回走。

    谁知她还未曾转过身去,那男子便向自己跑过来。

    莺儿一见更是唬得魂飞魄散,忙拔脚就跑。可是她在这大街上叫寒风吹了这许久,两条腿早就冻得木了,哪里又能跑得动呢?

    那男子见她要跑,忙就高声呼喊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那位姐姐,你可是莺儿姐姐么?”

    莺儿不料在这里居然还有人能认出她来,忙就站定了回头瞧过去。

    这时候那男子已经跑到了近前,莺儿这才一眼瞧出来,那跑过来的人竟然是本家的少爷,薛蝌!

    薛蝌……

    薛蝌……

    薛蝌!

    竟然是薛蝌!!!

    莺儿当即高兴得放声大哭起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心里万分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出处,对着贾琮只是嘶声痛哭起来。

    薛蝌也全想不到居然能在大街上见到莺儿,更加想不到往日那样端庄秀丽、活泼调皮的一个好姑娘就能变成这副模样儿,活像个才从外地逃荒来的难民一般。

    当下薛蝌也顾不得男女避嫌,忙就半扶半抱着她进了屋子。

    原来薛蝌正住在这里,前头是他开的一间卖香烛的铺子,后头就是他独自一人住的小院子。

    此刻他见天色已晚,又见马上就要起大雪了,料想着不会再有买卖,正想要关门歇火,谁知竟然碰见了莺儿。

    孤男寡女,他也不好就请莺儿去他的住处,当下忙就先扶着莺儿进了前头做买卖的店铺,扶着她坐好,忙又先倒了一盏热滚滚的茶叫莺儿暖手,接着忙又把炭盆拨旺,端到了莺儿脚边,他这才站在莺儿对面,只等她先能缓过来再说话。

    此刻的莺儿不就是将将从地狱爬到了天堂?

    一股股热气腾腾,慢慢把她身上的寒气一丝丝缓缓消融,莺儿终于又活了过来。

第八百三十二章 贴心的薛蝌

    天可怜见,莺儿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就遇上了薛蝌。

    莺儿瞧着薛蝌身前身后忙碌着照顾自己,身上虽然还冻得硬邦邦的,一时间心里却先就暖融融了。

    待薛蝌终于忙活完,把热茶递到了她手心里,把炭盆也挪到了她脚下,又找了一条厚厚的毛毡盖在她身上,莺儿一时更是热泪盈眶。

    原来薛家还是有个靠谱的男儿郎,且又如此体贴可靠,只恨自己起初怎么就没能想起他来?

    眼前这个俊俏精干的男子虽然过得不算富贵,却是能一手把妹妹拉扯大,又千里奔行,把自己妹妹一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好男儿。

    若说他还算不得贴心能干,那世上也真就没有好男人了!

    莺儿心里感慨万千,一时忍不住也不知又流了多少眼泪出来。

    薛蝌见状忙又递过来一方新新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嘴里不住安慰道:“好姐姐,如今你到了我这里可是一切都不必害怕了,快莫再哭了……”。

    直到莺儿浑身终于暖和起来了,口舌也能动弹了,身子也不发抖了,眼泪也不再流了,她这才忙把薛府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一下可把眼前的薛蝌气得满脸发青,他狠狠一拳就打在柜台上,震得那厚厚的木板晃动不已。

    只听得他咬牙切齿恨声骂道:“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毒辣无耻的人?!我婶子是最慈爱不过的,我那宝姐姐更是知书达礼,最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女孩儿,怎么偏偏就碰上这么毒辣的泼妇!真真是家门不幸!”

    莺儿见薛蝌气得脑门儿上的青筋直蹦,当下也跟着低声泣诉道:“薛蝌少爷,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我家小姐只叫我跑出来寻人,可我又该寻谁去?我如今又该去哪里才好?”

    薛蝌听她这么一问,登时就皱起了眉头,思量了半日才回道:“莺儿姐姐,我心里想着那泼妇就再毒辣可也不敢把婶子和姐姐怎么样,无非就是生一场大气罢了。如今倒是姐姐你的事情棘手呢。这一次姐姐你是逃出来了,可是下一回又要如何呢?”

    莺儿低头细细想了想薛蝌的话,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

    那夏金桂和薛姨妈及宝钗生气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诸人也早就惯了。就宝钗自己也一直说任凭夏金桂怎么闹去,大不了不理她就是,她还能怎么样?

    如今想来,夏金桂就再厉害,那薛姨妈也是她的婆婆,宝钗也是她的小姑子,她究竟不能拿她母女两个怎样。

    倒是自己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夏金桂要是真心害她,恐怕就太太和小姐也拦不住。

    想到这里,莺儿不由得更是伤心害怕,却听薛蝌也说道:“莺儿姐姐,若是那个毒妇当真下狠心要害你,就这一回你躲过了,可下一回呢?再者婶子和姐姐究竟也不能因为你就和那泼妇往死里闹,毕竟还有薛蟠大哥夹在中间呢。就怕到时候为了薛大哥?婶子和姐姐也不能死命保你。”

    莺儿听了更是唬得心惊肉跳?细细一想更觉灰心丧气,当即便苦笑着说道:“算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就是了?我心里如今只是舍不得我家小姐?如今我能伺候她几天算几天?若是那毒妇果真逼得厉害了,我大不了还有一死,就死也不能落入她的手中就是……”

    原来薛蝌也曾经听人说起过薛蟠娶的这位奶奶极是厉害的,特别是对下人们更是手段毒辣异常,令人闻之骇然?连香菱那么好一个女孩儿在她手上都活不过几日?如今莺儿再回去了不是自寻死路么?

    眼见莺儿一脸决绝,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薛蝌忙就一把拉住她劝道:“好姐姐?你等等,听我把话说完……”

    莺儿闻言不由得就苦笑连连:“好少爷,如今还有什么法子不成?总是我不过一个奴才罢了?横竖逃不过她的手心去,若是我就这么躲起来,她就一纸诉状告到官府里去,恐怕谁也不敢收留我呢。罢了,罢了,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

    莺儿一面说一面忍不住又是泪流不止,薛蝌见了更是心疼,忙就一把拉住她低声劝道:“好姐姐,你忘了宝姐姐是怎么吩咐你的?她叫你跑出来不就是不想你被那毒妇荼毒了性命?你这样回去可不是就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莺儿听了更是犹豫了半晌,可总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当下只是连声悲痛叹息。

    薛蝌这里想了半日,忽然便叫道:“莺儿姐姐,如今你不如先去贾琮少爷那里躲几日如何?他是极有善心又极有本事的人,他一定能留下你,只要你躲在他那里,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动你,更别说是那个贱人!”

    莺儿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她起初也是第一个就想到贾琮或许能助她脱困的。可自己与人家并无深交,况且宝钗又那么要面子,自己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去求人家的。

    薛蝌见莺儿站着不语,满脸都是犹豫不决的神色,当即便忙又问道:“姐姐,你怎么了,难不成姐姐心里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莺儿此时早就把薛蝌当做了最亲近的贴心人,当下便把心中所想说了一遍。

    薛蝌一听了忙就劝道:“姐姐你好傻,怎么连轻重都不分了。如今你连性命都难保呢,还在乎那些个虚面子做什么用?如今咱们也不管贾琮公子肯不肯帮忙,可不去试一下总是心里没数儿的,你快就去试试去,若是他当真不愿意多管闲事,那么咱们回头再想法子不就可以了?”

    薛蝌说罢,当下也不管莺儿再怎么推脱,忙就出去找了一辆马车,又回屋亲自把莺儿送上车安顿好了,这才又劝道:“姐姐你先只管去问问看,哪怕人家只是收你为奴为婢呢,总是能远远离开那泼妇就好。如今你先只管安心去,若是人家不愿意你再回来寻我,我只在这里等着你就是。如今我已经都安顿好了,你只管放心!”

    莺儿被薛蝌这一顿逼迫,当下也不知究竟该怎么样才好了,说不得也只得就上了马车,飞快去寻贾琮救命去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生死煎熬

    且说莺儿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只得先就先上了马车,一路就往贾琮住处而去。

    京城极大,穷富相聚而居。

    薛府如今败落了,所居之处不过是在内外贫富交界处,薛蝌住的地方更是偏僻了些。

    如今贾琮贵气难挡,他住的宅子又是皇上特意赐下来的,距离皇宫极近。能在这好地方有一所宅子的,满京城也是屈指可数。

    因此从薛蝌住处到贾琮的宅子甚远。

    偏那马车才走了不多时功夫,漫天的大雪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幸亏此时天冷,京城大街上处处无人,拉车的几匹骏马这才敢撒开了性子一路狂奔。

    即便如此,等那马车好容易到了内城城门口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是大黑了。

    内城城门此时却不许马车入城,只能下马而行。

    不得已,莺儿只得跳下马车一个人孤零零进了内城。好在她出来的时候薛蝌已经细细交待过了:

    你只瞧着那巍峨皇宫走就是,总是那里住的人不多,贾琮的宅子就在距离皇宫最近的那胡同儿里,很是好找。

    只是薛蝌并未想到今天能下这么大的雪,就连那气势磅礴的皇宫也尽数被大雪掩埋,莺儿只能依稀瞧见远远几处接天高翘的飞檐,想必那里便是皇宫了。

    果然内城的景致与外出大大不同,这里的高楼大厦虽说更加的气派不凡却都具遗世独立之姿,每一处宅子都极高大,却又相距甚远。

    莺儿冒着大雪,脑子里拼命回想起薛蝌交待的话,磕磕绊绊在大雪中踯躅而行。

    好在内城住宅甚少,她居然也连猜带蒙找到了贾琮的住处。

    眼望着面前那一处极优雅别致的院落,再瞧瞧挂在飞檐斗拱之下、上头写了两个大大的‘贾’字的宅院儿,莺儿一时更加犹豫起来,浑然不知该不该敲门。

    此刻雪下得更大了,扑簌簌把天地都连在了一起。莺儿此刻虽然就站在贾琮宅子门前,可这一处宅子竟然被惊天的风雪笼罩得严丝合缝儿,除了眼前朱红漆就、黄铜钉闪闪发光的大门,别处竟然一点儿也瞧不通透,不知其高低也瞧不见其大小。

    莺儿犹豫了许久,眼见天色越黑,风雪越来越大,她终于还是强忍着满心的忐忑敲开了院门。

    因着风雪太大,又正是吃晚饭的时辰,院子里的诸位婆子偏偏是等她敲了许久的门才听见了敲门声。

    待得一个婆子冒着下得发疯一样的大雪来开了院门时,苦候许久的莺儿心早就凉透了。

    她一心里只想着如今贾琮富贵以极,恐怕是不大能瞧得起像她们这样的穷亲戚了。

    如此一想?她一时又是自卑又是自怜?更是暗暗懊悔不该就这么一头扎到这贵人圈子里来求人的。

    恰这时候院门儿就开了,那前来开门的婆子一眼瞧见了呆站在大门外,早就变成了雪人儿的莺儿登时就吃了一惊?忙就问道:“你是谁?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怎么这么大雪的天就来了?”

    莺儿此时羞愧至极?本待扭头就走的,可再一想到自己若是就这么一回头,恐怕就再无生路了。

    迫不得已,那莺儿也只能强忍着满心的羞臊?硬起早就冻得僵硬的脸皮哆哆嗦嗦回道:“妈妈……妈妈……我是……我是薛家……薛宝钗……姑娘跟前的……跟前的莺儿……”

    她本来就含羞带愧?说话的声音未免就小了些个,偏生此刻风雪声又大,那婆子又连问了数遍才听清楚了,忙就回她道:“好,你先等着?我这就进去回少爷和各位姑娘们去。”

    此时风雪声势愈加骇人,天地间寒风刺骨,直锥人心,莺儿却只觉脸皮臊得通红,一阵阵刺痛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羞臊的泪水夺眶而出,可那眼泪还不曾滑落到脸庞便凝结在了睫毛上。

    若不是事关生死,莺儿决计不愿意在这里忍受这般羞耻。

    实则这所有的事情并没什么异样:

    她来找贾琮,看门的叫她稍等一下,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如今莺儿境况窘迫,薛家如今又败落得越发不像样儿,是莺儿她不免因此太过敏感、太过焦虑了些。

    她心急如焚等待在大门外,苦候贾琮出来相见。可她偏偏又没想到此刻风雪太大,那婆子就这么一来一回也要许久。

    因此这莺儿禁不住又多疑起来,只想着人家恐怕是瞧她不起,不待见多管她这闲事儿的。

    再则她又不是宝钗,与众人好歹还有几分情谊。她不过是宝钗身边儿的一个小丫头罢了,是一个奴才,是一个连性命都握在旁人手里的下贱之人,人家又怎么会把她的生死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莺儿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自作多情了些,越想越觉自己太过唐突,所以如今吃了这闭门羹也是活该!

    她越想越觉心酸委屈,一时间万念俱灰,只觉这天地间如此广阔却容不下她这一个小丫头。

    她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心冷若冰。

    当下,这小丫头缓缓就转过身去,艰难地抬起脚就往回走。

    死就死吧,好歹也比站在人家门口苦等着被羞辱来得好些。

    雪太大了呵!

    那雪扑打得她睁不开眼。

    那风太猛了呵!

    吹得瘦小的莺儿几乎就要随风而去……

    两条腿早就僵硬得难以动弹,好容易才挪出一步,身后才留下的一个深深的脚窝儿眨眼间就被大雪给填平了。

    这天地间除了白茫茫一片大雪,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了。

    风雪之中,面对着如此无边无际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摇摇晃晃、艰难前行的小丫头莺儿心里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不再害怕、不再伤心、不再绝望。

    在这骇人的暴风雪中,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天地间本来就是白茫茫一片皆是虚无。

    或许她经历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罢了,或许眼前这一片洁白的世间才是她的归宿。

    风雪愈加肆虐,莺儿心中却是愈发宁静。

    她艰难抬起被大雪埋了一多半的小腿,艰难地迈出步子去,艰难地前行着。

    也恰因这稀世罕见的大雪,莺儿才没有走远。就当她将将才跨出三两步远,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随即就听见有人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莺儿、莺儿,可是你么,你怎么来了?”

    这一声呼喊不啻于开天辟地时的那第一声惊雷,轰然把莺儿早就冰凉僵死的心炸成了碎片。

    狂喜之中,她一回头就见一个熟悉得身影映入模糊的眼帘。

    贾琮!

    是贾琮!

    果然是贾琮!

    他当真肯救自己么?!

    刹那间惊喜的泪水夺眶而出,瞬间又凝结在眸光里。

第八百三十四章 势利之徒

    贾琮一推开被大雪埋了一半的大门,透过漫天的风雪,只见一抹小小瘦瘦的身影正在蹒跚而行。

    瞧着她步履艰难,再瞧她即将被暴风雪吞没的纤细身形,贾琮说不出的心疼,忙就扯着嗓子大叫道:“莺儿,莺儿,可是你么,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若是能生,谁又愿意去死?

    莺儿一心绝望只因为担忧人家不肯救助。可贾琮此刻这一声呼唤登时就把她的满心的绝望都喊碎了。

    狂喜中,莺儿热泪盈眶。

    贾琮这时早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把扯住莺儿便急切问道:“好莺儿姐姐,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么?”

    听着贾琮急切的追问声,再瞧见他目光中浓浓的担忧,莺儿更是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望着贾琮只是落泪。

    天气太过寒冷,那热泪才流到面颊就冻成了冰珠儿,凝结在她睫毛和脸颊上。

    一见到此刻的莺儿浑然就如同雪人一般,全身上下积的都是厚厚的白雪,那一张娇嫩美艳的小脸儿此刻早已冻得青紫,贾琮登时说不出的心疼,忙一把挽了她回头就走。

    “姐姐,快走,咱们先回屋子里去,不管天大的事儿,只要有我在就不怕。”

    贾琮在她耳畔大声说道。

    莺儿听了这话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一日受过的惊恐委屈统统化成了泪水。

    原本还支撑着她艰难前行的力气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莺儿一时浑身瘫软,连挪动双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贾琮眼见莺儿只是个哭,浑身哆嗦如同筛糠一般,忙弯腰一把抱了她就往院子里走。

    那婆子还跟着呢,一见贾琮抱起莺儿,她也就忙跟在身旁,一路扶着贾琮回去了。

    院门关上了,门闩也闩好了,天地间肆虐的大雪没有一点儿要停歇的意思。

    贾府门前的灯笼也被风雪扑得四处乱晃,那柔柔的灯光却顽强地透过风雪,守护着这一方平静温馨的小院儿。

    扑簌簌……

    扑簌簌……

    扑簌簌……

    大雪依旧下得狂野,雪下却依旧是有温暖的。

    待贾琮好容易抱着莺儿进了屋子,众人忙都围拢了过来。一见到莺儿此刻的模样,众人登时说不出的心疼,忙都纷纷忙乱开了。

    这个急忙先就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擦脸,那个忙就阻拦道:“不敢,万万不敢用热水擦洗,看再把皮肉冻坏了……”

    这个忙就端了热茶过来?那个忙就帮着打扫莺儿身上的积雪;这个先就跑出去寻了衣裳过来给她替换?那个早就抱了厚厚一床棉被过来……

    一时间众人忙乱异常?一扭头却见贾琮还站在众人身后傻看?众人忙就哄了他出去?个个都叫道:“我们给莺儿收拾换衣裳呢?你还站在这里做甚么?”

    贾琮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忙红着一张俊脸就躲出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焦急地等在自己房里的贾琮终于听见外头有人叫他:“少爷,你快些个来吧?莺儿姑娘如今已经收拾好了?也缓过精神来了……”

    贾琮这里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巴不得这一声呼唤。那叫声还未落呢?他却早就冲了出来?闯过密集的暴风雪来到了众人所在的屋子。

    他才一进来便见莺儿正围着一条大厚棉被而坐,旁边儿却是迎春正端着一小碗浓浓的姜汤正喂她喝呢。

    贾琮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众人此时早就把莺儿又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头乌黑的头发却是披着的?那一张小脸儿也已经见了几分红润。

    虽说眼前的莺儿姑娘还有几分狼狈,可也大有平日俏丽的模样儿。

    贾琮见了大喜?忙就问道:“怎样,如今可好了么?”

    听得他这么一问,众人忙都回头看了过来,探春忙就先说道:“如今看着倒是没什么。只是她在雪地里挨饿受冻的,只怕过后要病一场呢……”

    她话还没说完呢,黛玉在一旁便也跟着说道:“那也不怕,好歹咱们这么些人呢,怎么也能照顾得她服服帖帖的……”

    湘云、迎春等人也忙都点头称是。

    莺儿见众人如此,一时心里更是有愧。就方才她还想着这些人恐怕瞧不起如今没落的薛府,都是势利之徒呢。

    一想到这些,再看众人都围着她,个个眼中皆是对她无比的关爱,登时眼泪儿便涌了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众人见了忙就一面拿帕子帮着擦泪一面都柔声抚慰她道:“好妹子,如今你既然来了这里,就有什么也不怕了。况且咱们都如同亲姐妹一般的,你就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们就是,我们帮你做主!即便是我们都不能,还有琮兄弟呢不是?快别哭了,看再哭坏了眼睛……”

    莺儿被众人这么一劝登时更是感念众人都如同菩萨转世,更是为自己方才的卑微念头羞愧万分。

    她哭了半晌,众人都狠劝了半日,她这才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

    众人这才又帮她擦净了泪水,一时又逗她道:“原先是林姑娘第一个最爱哭的,如今她倒成了个爱笑的,倒是你平日里最爱笑的,如今倒成了个爱哭的。你们两个怎么就换了个个儿?”

    莺儿被众人这么一哄,登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由得就抬眼看了黛玉一眼。

    她一眼瞥过去,只见黛玉坐在灯影儿下头正对着自己含笑而视,其容光之盛、容貌之美艳、体态之娇媚、气质之高雅……一时间竟然叫人不敢逼视。

    眼前的黛玉和从前的黛玉竟然判若两人!

    莺儿一眼见了都不由得为黛玉的绝世容光而骇然惊叹。

    可一转念之间,她不由得就想起了宝钗:

    原本与黛玉之美不相上下的宝钗,如今竟然形容槁枯,容颜憔悴……

    莺儿一时不由得又心疼起宝钗来,不由得又黯然神伤。

    众人皆把她神色变幻看在眼里,且众人都听说薛家如今境况一日不如一日,且又家宅不宁,被薛蟠的媳妇儿闹得鸡飞狗跳,那宝钗日夜为此操劳,恐怕如今已经是十分憔悴了。

    想到这些,众人一时也都不由得为宝钗心疼,都低头默默不语了。

    迎春忙就又舀了一小勺儿热腾腾的姜汤举在莺儿嘴边,柔声劝道:“先喝了这姜汤再说……唉……这世上的事情难说得很……先喝了它再说吧……”

第八百三十五章 甜梦已酣

    一时间众人安抚住了莺儿,迎春又亲自喂了她浓浓一碗热姜汤,莺儿这是才全然缓了过来,身上也有了热乎气,小脸儿也红扑扑的好看了许多,浑然不似刚来时那么吓人了。

    众人这时才柔声温言问道:“好莺儿妹妹,你可好些了么?”

    莺儿闻言忙点了点头,也不待众人再问,当下就急忙把今日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她话音还未落,众人登时都气得变了脸色,个个都是满脸的匪夷所思之色,都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等无耻之人。

    史湘云头一个便“啪”地拍了一把桌子,大声喝道:“什么,莺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狠辣的人,宝姐姐她怎么能容许她这样?若是我,一定和这个毒妇好好地先做一场!莺儿,你别怕,都有我呢,只要你不愿意,我瞧谁还能逼你嫁人是怎地?不如现在你就带我去,我先去见识见识这个毒妇……”

    史湘云越说越是生气,登时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门外走。

    众人一见她这气愤的模样儿,忙就一把扯住她笑道:“你快先消停些个,别人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先闹起来了。”

    史湘云被众人拦下,仍旧是一脸的怒色,不住口地叫道:“你们不知道,像这种无耻的泼妇就不能惯着她,越是让着她,她越是要得寸进尺呢。要我说就先老大耳刮子抽她一顿再说道理!”

    众人见了更是被她这样儿气得直笑,忙就又劝道:“好了,好了,可知道你是不好欺负的呢。只是那毕竟是宝钗的嫂子,是一家人。宝钗想来也不是怕她,只是若当真就这么闹起来,整日拿刀弄枪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呢?”

    湘云听了更是不服,比划着还要说,黛玉忙就笑着拦住她道:“好了,咱们如今先看看莺儿该怎么办才是。一家人过日子要和睦相处才是正理,若实在不行也要先礼后兵。且宝姐姐的嫂子这一回口口声声只说要莺儿给宝姐姐的哥哥做妾续后,这话一说出来,别人可也挑不出她什么错来,反倒要夸她宽宏大量呢。再则这种事儿不是家家都有的,谁又能说她不对?”

    众人听黛玉这么一说,登时便都不吭气了。

    夏金桂如今这推辞找得甚好,若是她始终坚持如此,就薛姨妈和宝钗也是不好再阻拦的。

    史湘云听了更是气得大叫道:“听她放屁,她倒有那好心?宝姐姐她哥哥又不是没有过妾室,你们都忘了香菱是怎么死的么?”

    众人被她这么一说登时又想起香菱的惨状来?一时都是心有凄凄,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贾琮见这一般女孩子个个气愤难平?却也只能是嘴里说说罢了?当下忙就劝道:“各位,现下天也黑了,就说什么也是白搭。且莺儿今日担惊受怕了整整一日?如今定然也是累了?不如咱们先就歇下?等我好好想个法子出来再说。”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得作罢,都纷纷起身要去歇息了。唯有黛玉却先说道:“莺儿今夜就跟着我歇在一处吧。”

    众人都知道黛玉平素与宝钗相处甚好,关系亲厚,如今她要和莺儿睡在一起,自然是要打听宝钗的近况。再则黛玉又是这里的主人?有她接待莺儿也最是合适?因此当下也是点头各自去安歇了。

    史湘云这里却忙就说道:“还有我呢?我也要和你们歇在一处。”

    黛玉听了也只得笑着点头答应?众人这才散了。

    且说夜里黛玉湘云两个悄悄问起薛家的事儿来。莺儿便流着泪把自从夏金桂嫁进薛家以后,日日欺负宝钗和薛姨妈的事情一一说了。又说起薛蟠太不争气?把原本就已经大不如从前的薛家更是祸祸了个底儿掉,如今连吃饭穿衣都难了。

    黛玉听了不住的只是掉眼泪?哀叹宝钗命苦如此。史湘云那里听说了这些个事情?更加气得大眼圆瞪,把个薛蟠夫妇骂了个整整一宿,气得她自己倒是一夜未睡。

    旁边黛玉和莺儿可不也是直讲到东方即明,这才实在挨不住合眼睡去。

    史湘云这里还在生气,却听不见她二人的动静了,一扭头才知二人已经熟睡,说不得也只好独自一人咕哝了半晌,这才也迷糊过去。

    她三人这里才将将睡着,迎春探春等人却已经是起来了。

    她姐妹二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莺儿,才一起床就过来探听消息。

    紫娟和雪雁两个这时辰也将将起来,听得有人轻声扣门,忙穿好衣服下地来开门。

    一见是她姐妹二人,紫娟一手挽头发一面便笑道:“二位姑娘起得这么早?”

    探春忙就点头说道:“也不算早了,林丫头和湘云、莺儿可起来了么?”

    紫娟一听忙就压低了声音回道:“且还早呢,昨儿个夜里,她们三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宿的话,又是哭又是骂的,这不是才将将睡下。”

    雪雁在一旁还迷糊着呢,听紫娟这么一说她也跟着就点头说道:“可不是呢,昨夜就连我也并没有睡好呢,才睡着不一会儿功夫就被吵醒了,一时将又睡着了,谁知里头不知又是谁大声叫骂把我给吵醒了,如今浑身都乏得很呢…”

    探春和迎春一听之下忙就说道:“想必是和莺儿打听宝姑娘的事情呢,如今薛家自从娶了那个母老虎一样的媳妇儿以后,着实闹得不成样子,叫亲戚们都笑话,也难为薛姨妈和宝钗妹妹了。既然她们说了一宿,那可别吵到她们了,叫她们好生睡个觉吧。你瞧莺儿昨天那样子好生可怜……”

    两人说罢便悄悄掩门出去了。

    紫娟与雪雁到底放心不下,忙蹑手蹑脚进了里屋瞧了瞧,只见黛玉正捂着被子沉睡,旁边儿的史湘云依旧是露着一弯雪白的臂膀。另一边莺儿瞧着更是可怜,只见她紧紧抱着自己瘦小的身子,缩成了小小一团。小小一张脸儿还没巴掌大,脸上兀自还有泪痕。

    瞧见莺儿这样子,二人倒是唏嘘不已,忙悄悄把地上将要熄灭的火盆又重新换过,又在香炉里添了一把香,这才悄悄走了出去。

第八百三十六章 孙子媳妇

    黛玉、湘云二人夜里和莺儿说了一宿的话,直到第二日清晨鸡啼时分方才酣然入梦。

    迎春和探春起得倒早,二人闲着无事自去正屋陪贾母说话。

    原来老太太每日天将擦黑就睡下了,因此起得也甚早。等二人进去的时候,老人家早就梳洗利索了,正和鸳鸯说笑取乐。

    一见是她二人进来,贾母当即扭头便笑道:“你们来了?今儿个打扮得倒好,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就生得这样好?”

    两人听了老太太的话都诧异道:“今儿个我们可也没怎么收拾,不过就是家常的旧衣裳罢了,哪里好看了?”

    贾母听了便忙笑道:“就这样儿已是少有的美人儿了,还敢再怎么收拾?若是再着意打扮了,那满城的公子还不把府门都挤破了来提亲?”

    二人一听都是笑道:“老太太也太会哄人开心了,虽然我二人自知不是什么美女,可听老太太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美得很呢……”

    贾母听了更是笑道:“我哄你们做什么,你们两个当真是少见的美人儿,我就没见过几个比你们好的……”

    迎春、探春姐妹两个听了更是高兴,一时都走上前去搂着贾母亲昵道:“怪道这老太太叫人疼呢,就这一开口就叫人听了欢喜……”

    鸳鸯在一旁见了也是笑道:“可是说呢,咱们家老祖宗一向最是叫人疼的。你们都说她老人家有些糊涂了,可听听她老人家说的这些个话,哪儿就像个糊涂的人?!”

    姐妹二人听了也是点头不迭:“咱们是太熟了,若是那和老人家不惯的人来了,谁敢说她老人家糊涂呢?”

    这里三人正说话呢,猛然就听见贾母又开口说道:“我求求你们,快送我家里去吧,我的宝玉要娶媳妇儿了,我要回去瞧他娶了媳妇才能放心。”

    三人这里正说话呢,猛然听贾母这么一说当下更是诧异。迎春、探春先就对望了一眼,随即便扭头问鸳鸯:“好姑娘,你和老太太说了宝玉要娶亲的事儿?”

    谁知鸳鸯比她二人还惊奇,听二人一问忙就摇头道:“没有说呀……我怎么和她老人家说这个做甚么……”

    说着,她四下望望见再无别人,当下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虽说宝玉娶亲是个大事儿,可一来老太太都这样儿了,就去了也未必能认得宝玉;再则,宝玉娶的人又不是老太太喜欢的,万一到时候老人家再随口说了什么反倒是不好,因此我也没和她老人家提起这些件事儿来,她老人家是如何知道的?”

    说罢,鸳鸯当下便扭头问贾母道:“老太太,您可认得宝玉是谁么?您怎么就知道他要娶媳妇儿呢?”

    贾母听了当下只是笑着说道:“宝玉就是宝玉呗,还能是谁?”

    探春见贾母依旧是糊涂?当下又笑着问道:“老太太,您怎么知道宝玉要娶媳妇儿呢?她娶的是谁?”

    贾母听了更是笑道:“我自然知道宝玉要娶媳妇儿了。他今年都十七八了?还不娶媳妇儿干什么?”

    众人一听贾母即便糊涂了,可也能记得宝玉的年岁,还记挂着宝玉该娶媳妇儿了,可见她老人家对宝玉是何等的疼爱挂念。

    迎春在一边儿便挽了贾母的臂膀,一手摩挲她有些微乱的发髻?一面就柔声笑问:“老祖宗,那宝玉娶的媳妇儿是谁?您可知道么?”

    贾母听了当下只微微一笑?斜眼撇了迎春一眼?随即便回答道:“我自然知道宝玉要娶的新媳妇儿是谁,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说罢?她老人家又是狡黠一笑?看着更是顽皮如孩童一般。

    三人见贾母如此更是好笑又好奇,当下便都拉着贾母央求道:“好老太太,你便告诉我们宝玉的媳妇儿是谁?好不好?”

    谁知这三人央求了许久?贾母只是摇头不肯说。探春见状便向迎春和鸳鸯挤挤眼?对着贾母笑道:“原来如此,原来您老人家也并不知道宝玉的媳妇儿是谁……”

    迎春和鸳鸯见她故意逗贾母,当下也都笑着帮腔道:“肯定是了,老祖宗肯定是不知道宝玉要娶谁做媳妇儿,咱们就别问了,反正她老人家不知道,自然是不会说的……”

    贾母被三人这么故意一激,当下便瞪起眼睛说道:“谁说我不知道?他的媳妇都是我给挑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三人听了更是故意摇头道:“我们才不信呢。算了,您也不必和我们说了,反正您和我们一样是不知道的……”

    贾母听三人这么一说更是生气,当下更是撅嘴生气道:“宝玉的媳妇儿是他打小儿我就给他寻下的,可是这世上极少有好女孩儿。哼,我说了也不怕你们生气,你们三个虽说也都是好的,可若是和人家比起来就差远了……”

    三人听到这里,早就猜出贾母说的恐怕就是林黛玉了,可不听她老人家亲口说出来总是不肯死心,当下更是故意逗她老人家道:“老太太,您这可是骗人了。我们怎么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女孩子,难不成是您老人家自己想出来的吧……”

    贾母一听登时真的便急了,当下便瞪眼道:“怎么没有,怎么没有,那个女孩儿叫林黛玉,你们见过没有,我记得前两日还见她来,现下又哪里去了?该不是去收拾打扮准备嫁给宝玉当媳妇儿了不成?”

    探春等人一听贾母心里选定的孙子媳妇儿果真就是林黛玉,而不是薛宝钗,当下都是点头赞叹不已。

    当下几人见贾母依旧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忙都安慰道:“原来您老人家说的是她,您老人家果然真是好眼光,那黛玉姑娘果然比我们强了好些个……”

    贾母听三人这么一说,登时转怒为喜,不由得又是得意洋洋笑问道:“怎么样,我老太太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吧。”

    三人此时又怕人进来听见,更怕贾琮进来听去了要起误会,当下忙又劝贾母道:“好老太太,咱们心里知道就是了,您可不敢再说了,别叫黛玉听了害羞生气。”

    贾母一听当即忙就闭口不再说,只是笑呵呵道:“好,我知道,那丫头哪儿都好,就是脸皮薄了些个……”

    这里正说话呢,就听外头有人笑问道:“老太太这么早就起来了么,一大早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如此开心?”

第八百三十七章 怜惜

    贾琮这一夜睡得还算是安稳。虽说他心里也是惦记着宝钗,担忧她在家里不知是怎样辛苦煎熬,可转念一想那毕竟是薛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又不好插手的。

    就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何况是他。

    如今虽说莺儿这丫头瞧着很是可怜,大不了也就是去薛家一趟,把这个丫头要回来就是,也没多大个事情。他就不信如今他连向薛家要个丫头都要不来!

    因此,他心里想着想着便迷糊入梦了。

    一夜安睡。

    第二日一大早,贾琮一起来便觉神清气爽。小丫头碧萝听他里屋有了动静,忙就进来伺候他穿衣梳洗。

    贾琮一面洗漱一面就问道:“莺儿怎么样了?”

    碧萝听了便笑回道:“还说呢,她昨夜和林姑娘、史大姑娘说了整整一夜的话,听说是直到天亮了才都睡下。”

    贾琮听了便点头道:“她也怪可怜的,怎么就碰上那么个不是人的主子,我想着一会子就先去薛家把这个丫头要过来,叫她先在咱们这里躲一些日子。不是宝姐姐就要嫁给宝玉了么,等她嫁去了贾府再说。”

    碧萝听了便点头道:“好是好,可少爷您就这么去薛家要人去,就怕他家那个泼妇不答应么。”

    贾琮听了当下便冷哼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就敢不答应?!再则莺儿又不是她的丫头,她管得着么?若是她敢阻拦我自有一番道理。”

    碧萝见贾琮执意如此,又知道自己少爷如今面子大得很,别说是要个丫头,就是把那宝钗要过来恐怕也没人能拦着,因此当下也就不再多说了。

    一时伺候着贾琮用罢了早饭,小丫头收拾利索了便笑道:“少爷,我和平姐姐都说好了,今日要去她那里一起绣花儿呢,巧姐儿也要学,这一日还请您就自便,可好不好?”

    贾琮听了忙就点头道:“你快些个去吧,这几日平姐姐和巧姐儿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她们每日都是因为王熙凤担忧且这几日她们两人只窝在屋子里,也不见出来说笑,你快多陪陪她们去,顺带好好劝一劝。”

    碧萝听了忙就答应了,这才又收拾了一番出门去了。

    贾琮眼见碧萝关门出去了,一时自己呆坐在窗户前头又想起昨日见元春的情景来,一时又想到探春恐怕要远嫁的事情,更是愁眉不展。

    一时更又想到如今时局动荡,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彻底大乱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到时候又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么一想登时更是觉得千愁万绪一齐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正在他抑郁难言的时刻,猛然就听外头有“啾啾啾”的鸟鸣声?叫得甚是欢快。

    贾琮一听之下不由得就起身开了窗向外头张望。

    却只见此刻一轮红日将将升起,红彤彤的太阳瞧着极是欢喜,天地间又都是白皑皑一片?被那太阳光一照更是满眼清亮得刺眼,只觉眼前金光闪耀,美景如画。

    他这一开窗登时便有清新的冷气透窗而入,瞬间便把他心胸间的不快一扫而空。

    贾琮此刻顿觉心胸间畅快异常,当下干脆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往四处一张望,更见天极高、云极淡?广阔无垠的天地间一片洁净。

    瞧见这一副天高地远的广阔图像?贾琮更是心胸开阔,当下深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把所有的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管它明日是什么样,管它明日眼前还能有谁?更无需管它明日谁是皇帝谁是阶下囚?只要今日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能快活一日便是一日。

    贾琮如此一想?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当下用力甩了甩胳膊?昂首阔步就先往贾母住的正屋走了过去。

    谁知他人还未进去,就听里头一片欢声笑语?想来不知是谁又在陪老人家说笑了。

    等他一敲门?开门的却是笑嘻嘻的鸳鸯。

    鸳鸯见了她忙便笑问道:“少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么?”

    贾琮听了便笑着点头:“是?昨夜睡得早,今天起来就早,老太太昨天夜里可歇得好么?”

    他一面问一面便抬眼去看贾母。却见那老太太也正笑嘻嘻瞧着他呢,只是那笑意之中似乎有几分狡黠、几分得意,似乎是偷偷才做了坏事儿的小孩儿,正和大人耍聪明的嬉笑。

    贾琮一见便笑问道:“老人家,您可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贾母一听忙就笑道:“没有,没有,我哪里有什么事儿能瞒你?你可用了早饭没有?”

    贾琮见贾母虽然满脸是笑,可那笑容中分明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登时心里更有底了。当下他正要追问,迎春和探春却忙就打圆场笑道:“真的没有什么,我们方才不过是说笑罢了……”

    贾琮见状也不好再追问,忙就笑问道:“你们两个起得也这么早,可吃过饭了没有?”

    二人听了便点头道:“这不是吃过了早饭闲着无事,才来和老太太说笑解闷。”

    贾琮说笑间便想起探春的事情来,当下忍不住便多看了她几眼。只见她虽然是一身平常的旧衣裳,却丝毫不掩其过人的风采,当下忍不住便暗暗为她可惜。

    探春一瞥之间便瞧见了贾琮瞧自己的神色异样,当下忍不住心便往下微微一沉,浑然猜不出贾琮为什么瞧着自己的目光如此怪异,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可她想了半日却也猜不出什么来,总觉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是了。

    即便有什么好事儿,恐怕且轮不到自己头上呢。

    如此一想,探春不由得便有些个自伤自怜起来,言语谈吐间也多了几分怏怏不快。

    贾琮与众人说笑了一会子,听见外头回说老太太的参汤炖好了,他当下便说道:“我先回屋去歇歇,你们陪着老太太吧。”

    探春听了当即也站起来说是乏了,想回去躺一会子。唯有迎春温柔一笑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歇着吧,我再多陪老太太一会子。”

    当下贾琮便先出了屋子,探春也紧随其后。二人才一出来,探春便在后头笑问道:“琮兄弟,你且等等我。”

    贾琮闻言回头,恰这时候一轮红日高高升起,万道金光都照在探春身上,更显得她风采照人,一身辉煌。

    贾琮见了心里更是暗叫可惜:

    如此明媚的女子,怎么偏偏就生在这个朝代,偏偏生在这样一个人家,生生是可惜了!

第八百三十八章 我愿意

    贾琮瞧着探春的目光中满是赞叹与惋惜,探春偏偏又极是聪敏,一眼就看了出来,当下便笑问道:“琮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贾琮闻言不由得便是一愣,有心不想告诉她,可这事儿始终是瞒不过她的,倒不如先告诉她有个准备也好。

    如此一想,贾琮当下便笑道:“果真是有点子事情要和你说呢,我屋子里正好没人,咱们去我那里说话可好?”

    探春闻言点头,当下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贾琮起居的西厢房。

    一进屋子,贾琮忙着就先让座倒茶,忙得不亦乐乎。

    探春见了便笑道:“我如今既不渴也不饿,你也不用忙,咱们就坐着好好说会子话就好。”

    贾琮听了便笑道:“虽说如此,可这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探春听了更是莞尔一笑,且由得他忙,自己却抬头细细打量起来:

    只见贾琮住的这屋子里收拾得极是干净利落,并无一件杂物,唯有在当地摆着一架自鸣钟,极是精巧好看的。

    她不由得便挪步走近了细细看将起来,更见那自鸣钟里居然还有许多纯金打造的小人儿儿转来转去,栩栩如生,工艺极是精湛。更有这座钟以黄金为骨,又镶嵌了许多宝石,瞧着更是华贵异常。

    就这一架自鸣钟,莫说是寻常人家,恐怕满天下也寻不出第二件来。

    探春细细瞧了一番更是惊叹不已。贾琮在一旁便笑道:“那是外国人送给皇上的,皇上却转送了我。”

    探春听了便点头道:“正是呢,这样的东西别人也不能有。”

    二人一时都瞧着那自鸣钟,恰巧这时候到了正点儿,那钟里便发出一片响声,那许多的金人更是不住旋转,弹琴的弹琴,打鼓的打鼓……倒把探春吓了一大跳。

    眼见那些个金人儿吹奏了一会子便又转回去了,探春更是觉得有趣,忍不住便笑起来。

    贾琮瞧见了便说道:“你若是喜欢,我就送你吧。”

    探春听了又是吓了一跳,忙就摆手道:“我可不敢要如此金贵的东西。”

    说罢,她含笑回身望着贾琮问道:“说罢,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告诉我?”

    贾琮被探春这么一问当下倒有些不好直说,忙就先请她坐下,这才缓缓说道:“我昨日进宫去见着元春大姐了……”

    探春听他忽然提起贾元春来,登时也是一愣,过了半晌才缓缓问道:“她……大姐……元春……贤德妃娘娘……她……她如今怎么样了?”

    贾琮当下只摇了摇头道:“不好,很不好。”

    探春听了便只“嗯”了一声儿,半晌才说道:“想必是极不好的,她若是好,咱们贾府恐怕也不会落魄如此了……”

    贾琮听了也是“嗯”了一声,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她……她……和皇上提起你了……”

    探春听了登时吓了一大跳,忙就问道:“她……大姐……她好端端地和皇上提起我做什么……!”

    贾琮当下便把皇上想要探春去外番和亲的事情缓缓说了。

    谁知探春一听之下当即便说道:“好,很好,这是真的么?我是一万个愿意的!”

    贾琮本来还一直悬心,生怕探春听了这个消息会万分难过?哪知道她竟然会如此爽快?一时间只当她没有听明白,忙就又说道:“好姐姐,那里可是极荒僻的地方,不比京城这般繁华?且那里的人都甚是野蛮,远不如咱们身边的人这般彬彬有礼……”

    探春听了便笑道:“好,我都知道了,就是这样我愿意去,和亲也好,不和亲也罢,总是我愿意就是了。”

    贾琮见探春依旧回答得一派淡然,丝毫没有异色,他当下倒是吃惊起来,不住追问道:“你可当真听明白我说的话了么?皇上要你去和亲的地方果真是一片蛮荒未开化之地,那里的人都是些个野人……”

    谁知探春听了并无一丝一毫的担忧害怕,却只是笑道:“蛮荒之地怎么了,总比呆在这里等死要好得多了……再则那些人就再未开化,总好过身边的人日日算计,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与贾府比起来,我倒是宁愿去那里呢!”

    贾琮听了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探春一番,只见她神色间一片坦然,并无丝毫作伪之色,一时忍不住也为她的慷慨大胆感慨。

    可眼见这么好一个女孩儿要孤身远嫁到那一处荒凉之地,贾琮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惋惜与留恋,看着探春的目光中便满是不舍与担忧。

    探春见他这样反倒是劝他道:“好兄弟,我知道你为我担心呢。可我当真是愿意的,你不知道我在贾府里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与其在这里整日整夜担忧,倒不如出去闯一闯,万一还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呢?”

    贾琮也是贾府中的庶子,也曾在贾府中活得猪狗不如。因此,探春心中的苦楚与委屈,即便探春不说他也深有体会。

    如今探春能有这番勇气,虽说是她天性使然,可最多的恐怕还是被贾府中那些个主子们,那些个所谓开化文明的豪门贵妇给逼的。

    他毕竟是个男人,不喜欢贾府那些个人大不了一走了之就是了。

    可探春呢,她是个女子,要谨守女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夜夜更加倍受煎熬。再则女子本来就心思细密,其中所受的万般苦楚与煎熬恐怕更是远胜与他了。

    如今虽说那蛮夷之地比不得贾府中来得舒适,可若是要贾琮来选,他必定也是宁可去受些个皮肉之苦,也远远好过在贾府这样的富贵窝中倍受精神碾压与摧残!

    想到这里,贾琮也不由得就释然了,面对着探春微微一笑,低声安慰道:“好姐姐,你能如此想我就放心了。到了那里虽然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可若是能活得随心所性,那又远远比在贾府强过百倍了。”

    探春听了便点头道:“正是呢,你不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能逃出贾府去,只可恨我是个女儿家,连随意出门都不能的。如今可好了,这一下子就远去万里,可是能好好活上一回了。只是我心里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环儿和……和我母亲……”

    贾琮知道,探春口中的母亲,说的是赵姨娘,决计不会是王夫人。

    说到远嫁和亲的事情,探春原本是满脸的坦然和意气风发,不见一丝畏惧。可一提起赵姨娘和贾环,她登时便红了眼眶,泪水也忍不住跟着滴落了下来。

第八百三十九章 姨娘不是娘(上)

    虽说平日里不敢称呼赵姨娘为母亲,可在贾探春心里,她始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她生下来的人。

    在贾府这样儿的豪富人家,自己出身又是不值一提,能孕育上她,且又能千方百计将她带到这个世上,赵姨娘该是吃了多少苦,耍了多少心机?

    小的时候,探春还不明白这些。她一出生就被贾母和王夫人抱到自己身边扶养,称呼王夫人为母亲。

    可这位母亲并没有真心喜欢过她,即便是偶尔当着外人的面抱抱她,和她亲昵一番,那亲昵也是无比的生硬与陌生。

    那时候探春还小,可她却也能分得清谁真心喜欢她,谁不过是在敷衍她。

    真正喜欢她的是另外一个生得比王夫人好看得多、年轻得多,穿衣打扮却远不如王夫人富贵的年轻女子。

    那个女子总是会趁人不注意就悄悄把她搂在怀里亲吻,流着眼泪一边亲一边在她耳边轻轻问:“娘的心头肉啊,娘想你想得要发疯了,你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娘?”

    每一次,这女人抱她的时候都是行色匆匆,一面亲吻她和她说话,一面就东张西望,显得无比的慌张,就好像是做贼怕人抓住一般。

    她总是趁人不注意就会突然出现,小小的探春都很是疑惑:这年轻漂亮的女子究竟是从哪儿里冒出来的?

    她那么好看,该不会是天上的仙女吧……

    每一次,女子都会紧紧地搂着她,搂得她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然后匆匆地亲她的小脸蛋儿几下,一面哭一面“乖女儿”、“乖囡囡”地叫她,一面又吩咐她千万不能把她的事儿说出去,要么以后她就再也不能来抱她了……

    随后那年轻漂亮的女子便匆匆逃开了。

    探春虽然小,却很知道这个不认识的女子才是她的娘。

    王夫人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她、亲过她,却经常这样抱着宝玉、亲宝玉、一口一个乖宝宝、乖肉肉地叫……

    王夫人喜欢的是宝玉,总不会是她,那时候探春真的还很小,也就两三岁的年纪,可她知道的,知道王夫人不喜欢她,喜欢宝玉。

    她却不稀罕,因为有个比王夫人年轻、漂亮得多的女人喜欢她、不喜欢宝玉。

    她也喜欢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有一次她叫了她一声娘,那女子听她这么叫她登时就愣了,随即更是疯了一般的亲她,眼泪流得到处都是,流了她一脸一身。

    她一面亲探春一面哭泣,却又怕被人听了去,只好拼命压抑着?偷偷地哭泣。

    她那努力压抑了满心欢喜的哭声一直留在探春的心里?直到今天,她也不会忘记。

    无知的童年在和女子的偷偷相会中悄然逝去。

    如今回想起来?恐怕那段日子才是探春自打出生以来最欢乐的日子。

    她知道有人全心爱着她?她也全心爱着那个人。

    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开始跟着迎春、宝玉念书识字。她这才知道了‘庶出’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庶出的女孩儿。

    那个偷偷爱她、亲她的女人是姨娘,不是娘?永远也不能在人前称呼她为娘。

    再到后来?她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这才知道王夫人才能是她的母亲,而那个生她爱她的女人永远不能是她的母亲。

    她这才知道母亲这一个词语原来是如此贵重的,贵重到身为姨娘的女子永远不配得到。

    她又知道?嫡出的孩子才是高贵的?庶出的孩子总是要比人家低贱许多。

    她想不明白?凭什么呢?

    她读书比宝玉好,比迎春好;她写字比宝玉好?比迎春好;她样样都比宝玉好?比迎春好?凭什么他们两个就是高贵的?她就要比他们低贱?

    不只是王夫人?就连贾府的那些个下人们对她和对宝玉是迎春都不一样。

    人人都敢瞧不起她,都敢呵斥她,都敢冷冷望着她,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庶出的罢了……”

    庶出,就因为她是庶出,所以她样样都不能和别人比肩。

    她开始恨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恨她为什么出身卑微,为什么要生下她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女子最后一次抱她,却被她用力推开的时候,她满脸的惊慌和害怕。

    “你不是我娘,你是我姨娘!”

    那时候才六七岁的探春满脸的威严,义正辞严地叫喊着,小小的脸蛋儿涨得通红。她愤怒而又委屈地瞪着那个女人,似乎她所承受的所有不公和委屈都是因为这个女子带给她的。

    她带给了她无尽的耻辱,让她一出生就比旁人矮一头。

    所以,她恨她!

    现在再回想起那一幕,探春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可笑,无比的自私,无比的冷血!

    可那个年纪的探春却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对的,错的是那个女人。

    她为什么要是姨娘,为什么要给别人做妾,为什么是个小老婆!

    她最大的错处就是为什么要生了自己出来!

    所以她有理由恨她,她的恨冠冕堂皇,堂堂正正!

    那个爱她的女子瞧着她愤怒的小脸不知所措,满脸的痛楚和无奈。

    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和探春解释几句什么,可始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泪流满面,张开双臂往前挪了挪脚步,很想要再抱抱她、亲亲她……

    可是那时候的探春早已经不屑于这个下贱女子的拥抱和亲吻。她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就跑了。

    身后传来女子绝望痛苦的哭泣声,那极力压抑的哭声尖锐得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小探春的心脏,叫她永生永世都为之忏悔。

    是她,都是她自己亲手毁了亲生母亲对她无尽的爱。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像那个女子那样抱过她、亲过她,为她那样痛苦、那样撕心裂肺地哭过……

    后来,王夫人不知怎地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她特意把小探春叫到跟前来,当着许多人得面夸她是极懂礼数、极懂得道理的好孩子。

    为此,王夫人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抱了她亲了她,和众人宣称说探春往后就如同她的亲闺女一模一样,叫众人不许轻视慢待了她!

    可是王夫人的拥抱和亲吻全然没有一丝的暖意,冷冰冰的,仪式感十足,全然是做给旁人看的。

    探春被王夫人搂抱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不值。

第八百四十章 姨娘不是娘(下)

    虽然对着贾意上上下下宣称探春是她(tā)的亲生闺女一象,可不是亲生今不是亲生的。

    没有在人家肚子里待过的今是不一样!

    虽说部夫人对她(tā)更加和蔼可亲了,无论宝玉和迎春有了什么必定也会有她(tā)的一份儿,可不亲今是不亲,这是无论如候也假装不来的。

    探春虽小,可总能察觉出部夫人无意间投向她(tā)的程杂目光中满是厌恶和不屑。

    更候况她(tā)还偷听到部夫人对宝玉身待:娘的乖儿,妳玩儿的时候一定小心着点儿探春那个丫头,有事儿没事儿离她(tā)远着些。妳若是想和姐妹们玩儿,今迎春、惜春哪个都行,今是离探春那丫头远着些!果则咱们家里的女孩儿多了,妳想找谁玩儿今找谁玩儿,今是离探春远着些,记住了没有?

    宝玉那时候还是个狗屁不懂的小毛孩子,被贾母和部夫人宠上了天。他听母亲这么吩咐,当安今奶声奶气地问部夫人:“娘,为什么呀,我瞧着三妹妹很好呀,别人都夸她(tā)好呢……”

    部夫人听了更是耻笑连连,冷声说量:“他们懂什么?!探春这丫头鬼点子又多,又心硬,连自己亲娘都能狠下心不认,她(tā)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妳从此远着她(tā)今是,听见了没有?我是妳亲娘,我还会害妳不成?”

    宝玉那个傻蛋偏偏又奶声奶气地问他娘量:“娘,三妹妹不是妳生的么,不是我亲妹妹么?”

    部夫人听了更是冷笑不断,当下便自声对宝玉说量:“傻孩子,娘只生了妳和妳大哥大姐三个。妳大哥不必说了,已经不在了。妳大姐如今却在宫里,日后是要当娘娘的。如今眼前娘只有妳一个亲生的孩儿,妳迎春姐姐和惜春妹妹自有她(tā)们的娘,却都已经过世了。至于探春这丫头却不是娘生的,娘怎么会生下这么冷血心硬的货来?她(tā)娘不过是个下贱的丫头罢了,妳往后少喝和她(tā)玩儿……”

    恐怕是怕宝玉那个傻蛋呆瓜听不明白,只听部夫人又自声说量:“儿哎,探春那丫头的娘不过是个极自贱的小丫头子罢了,也不知妳爹怎么今瞎了眼看上了她(tā)娘,这才生下了这个丫头。儿啊,龙生龙、凤生凤,那丫头的娘如此下贱,她(tā)又能好到哪里去?妳千万记住娘的话,往后不要和她(tā)走得太近了,那丫头鬼心眼儿太多,娘怕妳吃了亏,娘的乖儿傻儿哎……!”

    不知量宝玉记没记住他娘的狗屁话,探春反正是记住了,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tā)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把那个真正想要爱她(tā)的女人推开,却错把这么虚伪自私势利的女人当成了亲娘!

    可是,果后悔也没用了。

    从那以后她(tā)今极少撞见那个女人了,安便是偶尔撞见了,她(tā)也是羞愧得不敢抬头去瞧,只能自着头匆匆逃走……

    每每那个时候,她(tā)总能感觉到身后那女子满是刺痛的目光。

    她(tā)好恨自己,恨自己太绝情?太愚蠢!

    她(tā)活得越来越不开心。

    可是为了生目?小小的探春又不得不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量的天真烂漫样儿和部夫人演戏、和贾母演戏、和宝玉、和迎春、和惜春,和贾意所有的人演戏。

    在人前,众人都只量探春是个极有礼数的千金大小姐。可谁又知量在人后,在无人的深夜中?小小的探春是如候撕心裂肺地疼痛?

    她(tā)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自卑,开上越了越害怕听见‘庶出’、‘小老婆’……这些个词。

    这些词语今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每个字都能把她(tā)好在式才长好的外皮剥得一干二净,叫她(tā)鲜血淋漓,叫她(tā)无脸见人……

    果到后来,她(tā)听人说那个生了她(tā)出来的女子又怀了身孕,又生了一个庶出的小强子出来。

    她(tā)更是听人说起她(tā)的可怜来,只说她(tā)往后有了弟弟,那个女人更不会疼她(tā)了。

    对于这些个流言蜚语,小探春倒是丝毫不往心里去。

    这都是她(tā)自找的,是她(tā)亲手把那个真正爱她(tā)、疼她(tā)的女人给推走的……

    她(tā)永远无法忘记她(tā)满脸的痛苦和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tā)巴不得她(tā)能果有一个孩子,来弥补她(tā)给她(tā)带来的伤痛。

    很快,她(tā)今见到了生她(tā)的女子。

    那是一个夏日凉爽的午后,她(tā)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在凉亭里纳凉。

    她(tā)痴痴瞧着怀中的孩子,满脸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在。

    女子生得本来今好看,那笑在更是灿烂好看地让她(tā)睁不开眼睛……

    恐怕是没把到能撞见她(tā),那女子一抬头猛然见了她(tā)登时今愣住了。

    她(tā)张了张嘴,似乎是想招呼她(tā)过去瞧瞧她(tā)的弟弟,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末了只是苦笑着对她(tā)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怜惜和歉意……

    那一抹怜惜和歉意深深映入贾探春的心底。她(tā)知量她(tā)并没有怪她(tā),依旧是拿她(tā)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毕竟是自己肚皮里生下来的,安便果不懂事儿、果魂淡,又能怪谁呢?

    天下做母亲的,谁又可能当真和自己的孩子生气呢?

    探春扭头今跑了,身后隐约听见那女子焦急的呼唤声:“妳慢着些,看摔了……”

    探春心思一阵恍惚,当真还是摔倒了。她(tā)立安爬起来又跑,不想叫她(tā)亲生的娘果为自己担忧难过。

    从那以后,探春每天夜里的痛楚总是少了许多,她(tā)一心只盼望着部夫人千万别把那个男孩儿也从母亲身边夺走,让她(tā)果心碎一次……

    或许是探春的真心祈祷感动了老天也说不定,总是母亲生下的那个叫贾环的男孩儿并没有被抱走……

    探春未此总是迷惑不解:

    那可是个男孩儿啊,不是更应该被高贵的部夫人常养,理他念书识字,理他长大成材,好为贾意出一把力么?

    可贾意今是这么奇葩,女孩儿被悉心理养,男孩儿却任其狂生野长……

    不仅是贾环如此,好像还有别的男孩儿也是如此,譬如贾琮……

    探春也曾为此担忧过,男孩儿不好生理养,那贾意日后会怎样呢?

    她(tā)想来想去,有一日忽然今想明白了:

    还有宝玉呢!

    贾意能出一个好男儿今足够了,譬如宝玉。

    宝玉才是贾意日后的主人,别得男孩儿可有可无……

    可是越到后来探春越发失望:这个宝玉生生今是个废物委子,一点儿用也没有的。

    活生生给娇生惯养成了废物……

第八百四十一章 远走高飞

    想起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贾环,探春心里忍不住今想笑。

    虽说这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成天不学无术,书也不好好念,今连一个谜语都编不好,惹人耻笑。

    可探春心里今是喜欢她(tā)这个亲兄弟。

    或许是因为血脉的缘故?一想到这小子和自己同出一个母胎,她(tā)打心眼儿里今觉得和她(tā)亲近。

    不成管?

    那怎么能怪他呢?

    若是贾意当真在他身上用过心,那他果不成管今是他的错了。

    可明明今不是这么一回子事情啊!

    从没有人好好理导过他念书,没人告诉他:妳要好好念书,以后妳要有出息,以后贾意都是妳的,以后我们都指望着妳呢!

    没有,从来都没有!

    旁人告诉他的今是:

    妳不是太太生的,妳是姨娘养的!

    妳不过是个庶出的少爷,还不如我们这些个奴才呢!

    奴才是奴才,可我们是嫡出!

    您是少爷,可您不过是庶出,您别瞧这贾意这么有钱,有这么多房子,这么多漂亮丫鬟,这些个和您可没有一丁点儿的干价,那都是宝玉的!

    如今您还小呢,今先能住在这里,可等您长大了,您今得搬出去,这贾意和您一点子干价也没有的,听到了没有,庶出少爷?!

    庶出!

    这两个字今如同一把极顿的锉刀,一点点、一点点,把她(tā)们姐弟两个磨得血肉模糊,把皮肉一点点挫掉,还不等新肉长出来,便又被挫得血肉模糊……

    这一生,恐怕这姐弟两个都不会有伤痕平程的那一日了。

    面对如此惨痛,做姐姐的探春选择的是隐忍不发,选择的是自克不息,把自己锻炼得更克大,努力让自己出色、出色、果出色!

    可安便是她(tā)远远超出贾意一众姐弟兄妹,可她(tā)还不过是个庶出!

    为了活得更好一些,她(tā)只能昧着良心,假装不认识自己的亲生母亲,假装和那个心里恨却面儿上装着爱她(tā)的女人亲昵。

    为了活得更有尊严一些,她(tā)只能顾自己,果顾期不了旁人。

    这更叫她(tā)夜夜锥心刺骨、辗转难眠。

    贾环却全然不同!

    她(tā)这个兄弟今是个愣头青,谁敢说他他今敢和谁打架,安便是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偏偏谁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他还是个男丁,毕竟他身后还有个随时为了包护儿子和人拼命的母亲。

    她(tā)面儿上不敢说什么,可心底里着实是有些羡慕,甚至是有些佩服她(tā)这个亲兄弟的。

    他甚至敢明目张胆对宝玉下手!

    唯一遗憾的是这小子果真太有些沉不住气了?每每总是失手。如此一来反倒是打草惊蛇?叫人家生了戒心,叫人家处处防着他,更是和人家结了死仇!

    若是她(tā)的话?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必定是要行其于死地的。

    阿弥陀佛?探春当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她(tā)不过是今事论事罢了。

    这么些年了,她(tā)可从未对宝玉下过黑手,倒是为了包护自己的亲兄弟方风报信过。

    她(tā)之所以想着那可怕的事儿,实在不过是有些气不过,实在是她(tā)口口声声叫的母亲有些个太虚伪了?叫她(tā)看着恶心!

    她(tā)只想知量?若是她(tā)真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她(tā)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是不是还会假惺惺的!

    可如今?这一切突然都要与她(tā)无关了,她(tā)今要远走高飞,要去一个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去的地方了。

    此生恐怕今要与这些人诀别了。

    一想到此生恐怕果无相见之日?她(tā)心里更是无比惦记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亲生母亲来。

    这母子俩虽然都不笨,可史子未免都太毛糙了些,一点子也沉不住气。

    以往自己在她(tā)们身旁,好歹还能帮衬着些。可如今呢,她(tā)不在她(tā)们身旁,若是她(tā)们果做出什么蠢事儿来,谁能帮这母子两个常拾烂摊子?

    一想到部夫人冷静又歹毒,比毒蛇还毒的史子,果想到自己母亲和弟弟成日间毛毛糙糙的样子,她(tā)都忍不住心里害怕。

    若是自己不在,恐怕这母子两个也好过不了多久。

    她(tā)越想越是惊惧,脸色愈发难看。

    相处了这么多年,她(tā)太知量这个部夫人了,她(tā)面儿上装菩萨,实则比毒蛇还要毒,只要稍有机会,她(tā)是一定不会放过那母子两个的!

    眼看探春的脸色愈发难看,贾琮忙今定慰她(tā)量:“好姐姐,若是妳当真愿意去和亲,赵姨娘和环兄弟这里妳放心今是,我一定能把她(tā)们母子两个照顾得好好的!只要有我一条命在,我决计不会叫她(tā)们物一丁点儿的合屈,妳可信得过我么?”

    听贾琮这么一说,果想起贾琮和贾环平日本来今是关价极好的兄弟,贾环有他照把着,以后必定是无虞的。

    且平日里赵姨娘与贾琮也甚是亲密,想来日后安便自己不在,这母子两个也是能过得不错。

    想到这里,探春终于也放下了心,对贾琮点头量:“好兄弟,既然妳能帮我照把好她(tā)们两个,那我果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嘴里说着,探春想起她(tā)若是真的这么一走,这一辈子恐怕果也难回故土了。

    这贾意,贾意里的这些个人,她(tā)爱的也好、恨的也好,这一辈子是果也无法果见了……

    她(tā)越想越觉心里难物,眼泪忍不住今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贾琮见了她(tā)这样子,忙今开口定慰量:“好姐姐,妳若是不愿意去,那咱们总有法子,我这今去宫里交皇上去,他愿意找谁和亲今找谁去,总是咱们不去了。妳也不必担心日后,今凭姐姐的人只样貌,还有姐姐的个明克干,妳日后什么样的好男儿找不见,做甚么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探春听了却是一面落泪一面摇头量:“不,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去……”

    贾琮忙又抚慰她(tā)量:“好姐姐,如今妳千万别多想,也别怕麻烦人,妳若是有一丝的不情愿今和我说,我去交皇上今是。果则,皇上那意思只要找个好女孩儿今行,也不一定非要是姐姐才行。如今皇上对我且是好着呢,妳放心,我是一点儿也没事儿的!”

    探春见贾琮一脸的真诚恳切,急忙摇头量:“好兄弟,我又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若是我当真不愿意,那无论如候我也会和妳说的。可我是真心想离这里远远的,这里的人,我一个也不想果见了,有的是不想见,有的是不忍见,我还是今这么走吧,这与我当真是果出你不过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百鸟朝凤

    在京城,在贾府活了十数年,自从出生见一睁眼开始,探春每日所见的就是贾府那些个势利小人。

    如今她瞧这些人早就瞧得心里直犯恶心,宁可远赴他乡,宁肯此生再不还乡,也是心甘情愿,只要这一生再不要遇见这些人。

    她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卑微都来自这些人。

    这许多年,她只觉自己活得不像个人,却像是被人豢养在身旁的一条狗、一只猫、一只鸟,时时刻刻都要窥视主子的脸色。主子高兴了,她也能活得高兴些;主子生气了,她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何苦呢?

    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再也不愿意这样卑微地活着。

    与其这样她宁愿一死。

    可如今有了远走高飞,重新活人的机会,她怎么肯放过?

    她巴不得立刻就去那荒凉野蛮之地和亲去。

    哪怕就不是和亲,就是把她一个人流放去她也甘之若饴,只要叫她离开贾府,再不和贾府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她都甘之若饴!

    贾府就是一个坟墓,一个吃人的陷阱,她还那么年轻,那样有志气,又精明又有才干,她想为自己好好活一回,那才不愧来这人世一回!

    瞧着探春坚定、甚至是颇为期待、欢喜的目光,贾琮知道她是真心愿意的。

    一时间贾琮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儿,她比许多男子都强百倍,她那样美丽,那样勇敢,或许在异域他乡果真能闯出一番广阔天地来也说不定。

    扑拉拉……

    贾琮正为了探春赞叹出神的时候,猛然就听窗户上头一阵乱响,把他二人都吓了一大跳。

    贾琮忙紧走了几步打开窗子往外瞧。谁知窗户才一打开就又是一阵响,二人眼前一花,就见两头色彩斑斓的大孔雀直飞到窗户上,鸣声清悦,一副睥睨天下的高傲模样。

    原来这两头孔雀是南方一个名叫“孔雀城”的小国进贡的异种,体型硕大,色彩极为美丽,犹如凤凰一般。

    皇上视贾琮为嫡长子转世,一心想着弥补前世之过,再加上贾琮又极是招人喜欢,因此皇上一得了这样好的一对孔雀,立即就赐给了他。

    一见是这两头猛禽不知为什么从后花园一路飞来了这里,再加上此刻阳光普照,那金灿灿的光芒更是把两头孔雀渲染得无比辉煌,其美惊心动魄。

    贾琮见了登时大喜,扭头笑对探春说道:“好姐姐?你才说要去异邦闯荡?这两头凤凰一样的神鸟就飞来了,这可是大吉大利?看来姐姐你此行一定是前途无量!”

    探春也正为这两头孔雀的煌煌之美而震惊?听了贾琮的话不由得便笑道:“承你吉言,若是这一番出去果然能闯出一番事业来,我一定不忘请你去纵情豪饮三天三夜!”

    贾琮听得心胸为之一振?登时便把心中的忧虑悲伤统统抛却?当下爽朗一笑道:“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等到了那一日,即便是万里之遥我也一定赴约!”

    探春闻言亦是豪迈一笑:“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到时候可别嫌远爽约!”

    贾琮忙正色道:“只要姐姐请我?莫说是万里?就是十万里、百万里我也照去不误!”

    二人正欢畅说笑间,猛然就听外头一阵鸟鸣声响起?不由得都扭头往外看去?却见不知从哪里又飞来了许多各色鸟雀?或立于墙头、或落于庭院?叽叽喳喳冲着两头孔雀欢叫不已。

    而那两头孔雀此刻更是昂首挺胸?全然是一副王者风范。

    瞧见眼前这奇景,贾琮与探春更是震惊不已,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见庭院中的鸟雀越聚越多,色彩斑斓至极,鸟鸣声更是清脆好听异常。

    不多时竟然有上百只各色鸟雀聚集在院内,俱都是冲着贾琮的两头孔雀欢欣鸣叫。

    那两头孔雀此时更是一派威严,似乎是正承受百鸟朝拜的凤凰一般,两对宝石般的眼睛光芒璀璨。

    众多鸟雀欢鸣了半晌,那对孔雀这才微微回转过头去,引颈鸣叫了数声,那声音清亮异常,犹如凤鸣。

    诸鸟雀听了这一声鸣叫登时便不敢再作一声,都是恭恭敬敬低伏下头去。

    贾琮与探春此刻更是惊讶万分,都是盯着那一对孔雀不住赞叹。

    贾琮忙就悄悄走近探春,低声说道:“好姐姐,这一对孔雀可是大大的吉兆,姐姐你若是当真要走,我把它们送给你……”

    探春一听便明白了贾琮的心意,当下不由得眼圈儿立刻就红了,情不自禁抓了贾琮的手落泪道:“好兄弟……你如此待我……我真不知……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二人说话的当儿,猛然就又听见那两只孔雀清亮的鸣叫声响起。庭院中诸多鸟雀再听了这一声登时忙都振翅高飞。

    却见各色鸟雀只在空中又盘旋了数圈,这才依依不舍地四散飞去……

    这一番壮丽奇景,把贾琮与探春两个瞧得目瞪口呆。贾琮当下就决意一定要把这两头异禽送给探春,不为别的,只为了讨个好彩头,预祝她这番远行旗开得胜。

    探春见贾琮深情如此,一时心中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伸手扯着贾琮的衣袖只是掉眼泪。

    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肯对她如此用心,心里能巴望着她好。

    即便是赵姨娘,虽说是她的亲娘,可一来她手头拮据,本来就没什么好东西;二来她的心早就被儿子贾环填得满满登登的,况且探春又着意远着她,自然更是从未顾及到探春这个女儿。

    至于王夫人、宝玉等人对她更是面子情罢了。就宝玉出门去买些个不值钱的、哄小孩子玩儿的小玩意儿还好意思和她要钱呢!

    亏得探春时不时还要费了无数时光做鞋做袜地送于他!

    贾母虽然到后来甚是看重探春,可也是因为她会来事儿、又有才干,盼望着她日后能找个好女婿,日后对贾府能有所助力。老太太对她的疼爱是有所图的,并非真心疼惜。

    聪敏如探春怎么会瞧不出其中的关窍?

    可贾琮对她能求什么?

    或许唯一所求的就是她从此能岁月静好,从此能活得真正像个人,不必再仰人鼻息,仅此而已。

第八百四十三章 凤凰

    贾琮一心为探春着想,当下把个探春心动得热泪盈眶,扯着他的袖子只是掉眼泪。

    贾琮见探春哭得一塌糊涂,把一张小脸儿洗得白里透红,一双大眼中满是雾水,翘翘的鼻翼越发显得俏丽,当下忙就伸手搂了探春在怀中安慰道:“傻丫头,好端端地哭什么呢?如今你该高兴才是。”

    探春听他这么一说,又被他环腰一抱,登时就越发地不好意思起来,忙就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含羞问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贾琮低头见怀中的探春俏脸微红,再被晨间的阳光一照,更显得她容颜秀美、绮丽莫名。

    贾府中的这些个女孩子,若论美貌,探春自然不是其中翘楚,可若说起气度来她却决计是无人能比的。

    与她相较而言,黛玉显得太过娇美;宝钗则又重在端庄,少了几分英气;湘云虽也不错,可若是和探春比起来却也是多了几分憨态,少了些精明;至于迎春等人更是远远不及了。

    眼前的探春却是集美貌、才情、睿智于抱负于一身,耀眼得叫人不敢正视。

    就贾琮见了怀中的探春也是敬佩之心大起,只觉她锋芒毕露,就仿佛是一柄才出鞘的绝世宝剑一般风华绝代,叫人既是赞叹又忍不住喜欢,却又不敢太过亲近。

    望着怀中这个光彩照人的女孩子,贾琮又是喜欢又是赞叹,不知不觉就松开了紧搂着她的手臂,稍稍向后退了一步,细细又打量了她一番,情不自禁赞叹道:“好姐姐,你如今倒像是才面世的绝世美玉一般,天下能及得上的女子恐怕也再没有了……!”

    探春被他这么一赞更是满脸通红,当下忙就含羞带泪抬头笑道:“你少哄我,我哪里就有你说得那么好呢?”

    贾琮听了更是笑道:“我从不骗人的,更加不会骗三姐姐你,不只是我这么想的呢。你瞧皇上送我的这两头孔雀,你别瞧它们不过是两头美禽,却是极有灵性、极高傲的。自从它们来了我这里每日只是栖息于后花园的梧桐树上,不论我怎么逗引、怎么哄,它们总是不搭理我,最多不过瞧我两眼罢了。可今日姐姐一说起要出去闯荡事业的话来,竟然就能引得它们也前来朝拜,这可不是因为姐姐风华绝代,连它们也为之心折的缘故么?”

    一面说,贾琮一面就扭头招呼那两头孔雀道:“喂,你们两个,我知道你们恐怕是不大瞧得起我的,我也不稀罕。可如今你们正经主子来了,还不过来拜见?”

    说来也奇怪,不知是那两头大孔雀当真是灵性大通?还是当真为探春风采所折。贾琮呼声才落?它们果然就双翅一振?扑拉拉从窗户上直飞进了屋子里来?绕着探春直是打转?颈项之中不住低鸣,与探春甚是亲昵。

    贾琮在一旁看得更是惊讶万分?不觉拍手赞道:“果真如此,原来我贾府果然当真蛰伏着凤凰呢!姐姐你瞧它们两个见了你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儿?我恨不得就打它们几下才解气,平日见了我就是待答不理的?一见姐姐就是这样亲昵,真真气死个人!”

    贾琮话音刚落?那两头孔雀居然像是听懂了一般,竟然扭头瞪视了贾琮一眼?高声清鸣,震得贾琮耳朵嗡嗡直响。

    探春见了也是深以为异,心里对这两头孔雀更是喜欢?情不自禁伸手就去摸了摸它们辉煌夺目的羽毛,着手处只觉光滑异常?直如上好的绸缎一般。

    她正要开口赞叹,猛然就听门外有人叫道:“小姐……小姐……姑娘……你在这里么……”

    探春与贾琮听了这呼声,忙就抬头向窗外望去,却见院子里来了个俏丽的小丫鬟,正是探春的贴身丫鬟,待书来了。

    二人方准备说话,那两头紧挨着探春不住磨蹭的孔雀突然就一声鸣叫,翅膀一挥便从窗户直飞了出去,不过转眼间就又飞去后花园中去了。

    却说待书半日不见探春,又听说是来了贾琮这里,她又等了半日,却始终不见自家小姐回来,这才出来寻找。

    谁知她将将进了贾琮的院子,就听见几声清亮至极的鸣叫声,倒唬了她一跳。她还不知是什么鸟儿能发出如此震慑人心的叫声,猛然又听见扑拉拉一阵响,迎面便扑过来一阵疾风,刮得她脸皮生疼。

    待书更是被唬得半死,忙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等她再抬起头来,却似乎是见有两只羽毛极璀璨艳丽的大鸟从贾琮的屋子里飞了出来。

    此刻恰逢日头正盛,那两头大鸟被万道阳光一照更是绮丽辉煌得如同神鸟一般,在太阳跟前一晃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待书这下子吃惊不小,只如同身在梦幻中一般。

    等她好容易会过神来,拼命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的时候,却见眼前不远处一位少女正笑吟吟瞧着自己。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极是英俊难言的少年,一样也是笑吟吟看着她却不言语。

    只见眼前这一对少年男女在太阳底下那么一站,其光彩万状,风采夺目,叫人不敢直视,待书一时脑子里就是一阵发晕:

    难不成是我瞧错了?

    还是眼前这一对少年男女本就是凤凰化身?

    她这里正迷魂呢,却听那少女便笑着叫她:“待书,你这丫头,一大早起的只管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待书听这声音无比熟悉无比,忙就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瞧,这才认出那少女正是自己小姐,探春。

    待书当下更是惊喜交集,登时欢声叫道:“小姐,小姐,原来是你,果真是你么,还是我瞧错了?”

    探春一听之下登时笑着嗔怪道:“你这丫头,不是我是谁?咱们俩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越发出息得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你是睡糊涂了不成?”

    待书听探春这一阵嗔怪,当下忙又指着贾琮问道:“好小姐,那又是谁?”

    探春听了更是笑着嗔怪道:“呸,你这丫头今日倒底是怎么了,怎么当真就傻了一样?那不是贾琮少爷,还能是谁?”

    待书听了仿佛依旧是不肯相信,当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瞧了两人半天,这才又问道:“你们两个当真是探春小姐和贾琮少爷么?你们当真没骗我?当真不是凤凰变成的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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