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梦中相见
宝钗强撑着要为母亲守灵，谁知这时候薛蟠大哭着就冲了进来，跪倒在母亲灵柩前就大哭起来。
一见是哥哥回来了，宝钗又惊又悲，合身便扑过去，一把扯住哥哥又是打又是哭，一面又哭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吃了人命官司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母亲已经没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薛蟠闻言，转身抱着宝钗大哭道：“是琮兄弟去求了皇上，皇上开恩，准许我回来三日给母亲守灵……”
宝钗一听更是难过，当下哭问道：“三日……只有三日么……”
薛蟠一面大哭一面点头道：“是……就这三日……好妹子……我这次是当真闯了大祸……打死了不该打的人……这一次我当真是……当真是……”
宝钗闻言更是心如刀割，也顾不得再埋怨哥哥，搂着薛蟠便大哭起来。一时间这兄妹两个搂着在母亲灵前哭成了一团，把众人看得更是无比心酸难过。
可如今又能怪谁？
若不是贾琮出面，她兄妹两人恐怕连这最后一面也是难见，更别提能为母亲守灵尽孝了。
且说这里众人见薛蟠回来，宝钗便能得空歇息，忙又劝着她好歹回屋里躺下歇了。
探春这里便对众人道：“林姐姐身子弱，又劳累了这两日，不如就回家里去好好歇歇，明日再来。好歹这里有我陪着宝姐姐，你们都放心回去吧。”
林黛玉虽是不大放心，奈何她这时当真只觉乏得厉害，心突突直跳，两条腿忍不住直发抖。她也怕自己若是在这节骨眼儿上病了，那当真是给众人找不耐烦，因此也就点头应了。
湘云仗着自己身强体健，当下非要留下陪宝钗。众人知道她平素体健，况且这里只留探春、待书主仆两个，又怕有了事情照顾不过来，因此众人商议定迎春陪着黛玉回去歇息，湘云和探春留在这里陪伴宝钗。
一时众人商量定了，外头早就是大黑了，又有不短的路要赶，黛玉忙就和迎春出了薛家，上了马车。
恰巧这时候贾琮才从宫里回来，他哪里放心几个女孩儿孤身赶夜路，因此忙就进去和薛蟠交待了几句，返身出来就和黛玉等回去了。
却说黛玉这两人不光身子疲累，心里更是因为薛姨妈的事情难过，因此才一上车就撑不住，倒在迎春怀里沉沉睡去。
谁知她才将将朦胧睡去，突然便觉有人轻轻摇晃她，又有人在耳畔低声招呼：“林妹妹，林妹妹，你快些醒来……”
林黛玉还道是已经到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一面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到家了么……”
谁知她刚睁开眼却见眼前笑吟吟站着一个人，正是宝玉。
一见着是他，黛玉慌忙便坐直了身子，皱眉冷声呵斥道：“宝玉，原来是你，你这是去哪里了？”
宝玉听了忙就笑道：“好妹妹，我这不是找来了？”
一面说，那宝玉伸手就来拉她。黛玉慌忙往后一躲，更是不悦，呵斥道：“你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宝玉见她没个好颜色，登时便伤心落泪道：“好妹妹，如今你怎么就变了心，以往咱们是怎样好来？妹妹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么？我心里只有妹妹一个人，妹妹既然不理我，我只能出家去当和尚了……”
林黛玉一听更是大怒，指着宝玉便骂道：“贾宝玉，你少给我满口胡说！你这些个话也就骗骗那些个小女孩儿罢了！我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一个，那你做甚么不去和太太说，叫太太给老太太提亲？”
宝玉一听之下登时就张口结舌，半日才流泪哭道：“你还不知道太太，她怎么肯？”
黛玉听了益发冷笑道：“太太不肯是太太不肯，你可提过么？万一她若是肯了呢？”
宝玉当下更是被黛玉问得哑口无言，半日才结结巴巴回道：“这……明知太太不肯……还去问她做甚么……”
黛玉听了益发冷笑不止：“好，这就是你说的心里只有我么？若是我当真愿意和你好，你又待怎样对我？难不成就让我一辈子陪着你，终身不嫁，看着你娶媳妇生孩子么？”
宝玉一听忙就摇头叫道：“好妹妹，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肯叫你受那种委屈？我……我……”
宝玉被黛玉逼问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登时急得脑门儿上的青筋蹦起来多高。
黛玉见了益发更是冷笑不迭：“贾宝玉，你枉称个男子汉！你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却不见你为我做过什么！我说你你又心里委屈，只会说事事为我操心，你到底为我操了什么心？平日里一饮一食还劳你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
宝玉这时候早就被黛玉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当下只是低头垂泪。
黛玉见了他这样子更是恼怒，一时指着他又呵斥道：“宝玉，你既然要娶宝姐姐为妻，为什么又一声不吭跑了？你可知道宝姐姐家里如今因为你乱成了什么样子？姨妈因为这事儿也气死了，这都是你造的孽！你快快走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愿见你！”
宝玉被她这一顿申饬，当下更是哀叹不已，忙开口辩解道：“好妹妹，我本来就不愿意娶宝姐姐，都是太太逼得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一行说，宝玉一行伸手就来拉黛玉，黛玉一见忙就闪身躲过，当下更是立起两道眉毛呵斥他道：“宝玉，你快离我远远的，如今我一眼也不想见你，连想也不愿意想起你来，你少和我说这些个不咸不淡的混话，没的叫人恶心！”
她不住口地呵斥，可谁知那宝玉竟然还是腆着脸只顾伸手来拉她，黛玉登时急了忙向后就躲，一面忙就叫道：“琮儿，琮儿，快来救我……”
谁想她这一叫，登时就觉有人摇晃她，又有人在她耳旁低声呼唤道：“黛玉，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么？”
黛玉这才惊醒过来，再睁眼一看却见自己仍旧是在马车中，正躺在迎春怀中，身旁的炭盆烧得正旺，身周一团暖香，舒适得很。
第九百零五章 情合意投
黛玉惊醒，这才知道方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迎春这时一把搂紧了黛玉，笑吟吟问道：“好妹妹，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么？”
黛玉抬头见迎春笑得温柔，心中顿觉温馨，忙就点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这两日累着了，就瞎梦起来……”
迎春当下也不多问，只觉怀里的黛玉柔美异常，又乖觉可爱如一只猫咪相似，心里更是喜欢，忙就紧紧抱了抱她，伸手在她发端轻轻抚摸，不住口地抚慰道：“好了，如今有我在呢，别怕，别怕……”
黛玉听了更是乖乖伏在她怀中一声不作，心里却偷偷回想起方才的梦来。她一时不觉就想往日与宝玉的事情来。
可此刻再想起那些年在贾府的往事，再想起与宝玉的那些个耳鬓厮磨日子，黛玉突然就觉得那些往事不过是个梦罢了，如今梦醒了，心里竟然不起一丝波澜。
她悄悄想了半日，不觉又想起贾琮来，一时更觉甜蜜温馨，心中无限安宁，只想着若能和贾琮就这么一生一世在相守，方不辜负来了这人世一遭。
她心里如此想着，不觉脸颊通红，再被炭盆里的火光一照，更觉明丽异常。
迎春虽猜不出黛玉心里正想什么，可一低头只见怀中的黛玉艳丽无匹，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喜欢，忍不住就偷偷想到：贾琮这臭小子还真是有福气，能娶下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
原来迎春与贾琮虽非同母，但二人自幼便亲密异常。再加之贾赦与邢氏夫妻两个那时候于儿女情看得极淡，对这姐弟二人更是似有似无，因此这姐弟二人也可说是相依为命了。
小时候迎春有贾母照拂，也有余力照顾贾琮。后来贾琮越发出息，对迎春更是加倍的好，这姐弟二人兄妹情愈发亲厚异常。
迎春虽是姐姐，待贾琮却有如儿子一般，正应了长姐如母这句话了。
黛玉与贾琮亲密异常，且二人如今又是同吃同住，谁都知道她二人迟早是一对儿夫妻，因此迎春此刻瞧黛玉便如同婆婆看媳妇儿一样，越看越是喜欢。
黛玉觉出迎春目光中的异样，登时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伏在她怀中更是一声儿也不敢作了。
车轮声响成了一片，车外寂静无声，偶尔能听见赶车的吆喝马匹的声音，车内却是一片温馨，迎春与黛玉偶尔对目光相触，对视一笑，更觉心中欢喜平安无限。
不知不觉间，那马车就进了内城，回到了住处。
马车将将停下，便见贾琮早就开了车门，探头向里面探视，一见了黛玉便忙笑道：“姐姐，咱们到家了，你觉得怎样？”
黛玉这两人忙乱不堪，也没怎么见贾琮，此时见了顿时心中欢喜无限，二人皆是如此，两人四道目光一经相会就粘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思念与欣喜。
迎春在一旁把二人这如胶似漆的目光看了个明明白白，当下心里更是欢喜，巴不得这一对儿小男女就立即能拜堂成亲，真正做了夫妻她才能安心。
这二人对视良久，这才蓦然想起迎春还在身旁呢，黛玉登时就不好意思起来，满面飞霞，忙起身就要下车，口中却埋怨贾琮道：“就怪你，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连马车也不会下么，你偏要过来做甚么，反倒是麻烦……”
贾琮耳朵里听着黛玉娇嗔，再看她满面娇羞更是动人，一时心中欢喜无限，只知道瞧着她傻笑，却不知道说什才好了。
迎春在一旁看了更是好笑，忙就笑道：“有人来扶还不好么，好妹妹，你瞧瞧我，和你一般坐在这里，可也没人过来扶我一把呢。”
贾琮听了忙就笑道：“好二姐，我不是过来扶你了么？”
迎春听了便啐了他一口道：“呸，你想得美呢，人家不理你，你又来我这里讨顺水人情，我才不傻呢。”
一面说一面就搀扶着黛玉一起下车，口中又笑道：“好妹子，我扶着你，你且小心些个，别崴了脚，等你下了车可扶好我，咱们姐妹两个你帮我、我帮你，谁也不用领那小子的人情。”
黛玉听了更是笑道：“姐姐说得很是。”
二人一行说一行果然就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倒把贾琮晾在一旁没人理会。
贾琮见二人如此，更是心里好笑，只好一路跟着两人罢了。
此时平儿、惜春、巧姐儿三人并十来个丫鬟婆子在家，众人只等了一日一夜，这才等来了贾琮等人，当下都是欣喜异常，忙就张罗茶饭，又伺候着几人洗手洗脸。
等三人终于收拾利索了，坐下用饭时分，这才和众人说起了薛家变故。
众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忍不住纷纷骂起宝玉糊涂没担当，又都纷纷为薛宝钗叹息，只说她太过可怜，如今薛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可怎么办才好。
黛玉这时才问贾琮道：“那位薛蟠大爷又怎么说，可是你求了皇上放他回来为母奔丧的么？可还用回去么？”
贾琮听了便叹息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他哪里逃得过？这次还不是我厚着脸皮恳求皇上先放他回来给薛姨妈守灵，等到三日后他自然是要伏法的……”
黛玉听了却也无话可说，瞧着灯影儿发了半日的愣，这才说道：“那宝玉这回也太无情，把宝姐姐坑得这么惨，日后他还有脸见人么？”
贾琮听了却不答话，只是苦笑摇头。众人听黛玉这么一说又纷纷骂起宝玉没担当，不算个男人等语。
黛玉却只是叹息不语了。
一时用罢了饭，贾琮见黛玉满脸的疲惫，忙就劝道：“姐姐，你早些个去歇了吧。这两日你劳心劳力，若是你再有个不爽快可更叫人愁了。”
黛玉听了便笑道：“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话虽如此说，可她也觉浑身疲乏得很，连抬一抬手都觉酸痛发抖，自己也怕再病了叫旁人为她操心，因此便也起身要去歇着。
这里贾琮见黛玉脸色不大好，行动间身子微微发颤，忙起身就去扶着。
紫娟和雪雁见了忙也要上前去，却被迎春笑着给偷偷拦住了。
这两个丫头才要说话，便见迎春对着她二人眨眼，登时都明白过来，也就不再动弹，只看着贾琮小心翼翼扶着黛玉，又给她披好了衣裳出门回屋去了。
第九百零六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贾琮扶着黛玉一出了门，迎面就吹来一股寒风，他忙闪身挡在前面，口中嘱咐道：“好冷的风！姐姐，你把衣裳捂严实些，看再吹着了。”
黛玉听了便笑着嗔怪道：“我哪里就那么娇嫩了，叫你这么一说我连屋子也别出了……”
她口中嗔怪，心里却是甜蜜异常。那风扑在身上又的确是冰冷刺骨，黛玉忙又掖了一把衣裳。贾琮这里把她护得严严实实，半抱半搂着，早就匆匆护送着她穿过长廊进了屋子。
门方一打开，顿时一股暖香气喷薄而出，叫人浑身极是舒坦。
贾琮当下便笑道：“好香，还好你这两天不在，我嘱咐她们使劲儿把炭盆烧一烧，如今看来果真有用，什么力气都不会白用……”
黛玉一听贾琮这么说，再想起这两日如此忙乱，他竟然连这点子小事儿也放在心上，一时间感动异常，不觉回头便抱住了贾琮，热泪盈眶，口中喃喃道：“琮儿……琮儿……老天爷怎么待我如此亲厚……就叫我遇见了你……若不是又你……我如今不知又怎么样了……或许就被人折磨死了也说不定……”
这还是黛玉第一次主动和贾琮亲近，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被一团极好闻的香气笼罩，随即便觉得自己被人紧紧搂住……
一时间贾琮欢喜得几乎要爆炸了一般。猛然又听黛玉自怜自伤，他忙也伸手把黛玉拥入怀中，低声抚慰道：“胡说，姐姐你生得这样好看，可见老天爷是偏爱你惯了的，即便是没有我，也会有人真心待你，就如同我一样。不，或许比我待你还要好！”
黛玉听了便连连摇头，含泪望着贾琮说道：“不会，决计不会，这世上决计不会有人待我比你待我还好。即便当真有，我也不稀罕，我……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黛玉终于吐露心曲，贾琮听了更是欢喜异常，忙紧紧抱着黛玉，柔声问道：“当真么，你说的话是真的么？”
黛玉闻言便抬头痴痴望着贾琮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早就……心里早就只有你一个……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人了……”
黛玉目光极痴，灿若星辰，深情似海，贾琮一眼望去登时忘情，不觉低头就对着黛玉眉心轻轻吻去……
黛玉眼中此刻只有个贾琮，突然见他越凑越近，知道他是想要亲亲自己，一时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慌乱，极想叫他亲一亲，却又心惊胆战，想躲又不愿躲……
她正犹豫间，贾琮的嘴唇却已经轻轻吻在她眉心……
黛玉登时脑子里嗡嗡乱响，一颗心飘飘荡荡却不知已去了哪里，在这一刹那，黛玉把一切都忘却了，只知道自己心里很喜欢，很喜欢，她这一辈子都在等这一个人，老天垂怜，她当真找到了……
就在这一刹那，黛玉泪流满面，她双臂用力，紧紧把贾琮拥入自己怀中。她只想亲口告诉贾琮，她有多欢喜，她有多感恩，感恩老天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
然而她还未开口，就听门外有人说笑，似乎是紫娟和雪雁两个一路小跑一路抱怨天气好冷……
黛玉吓得忙往后退，用力把贾琮从自己身旁推开。
贾琮也被这两个丫头吓了一大跳，正往后急退呢，谁知黛玉偏偏又推了他一把，脚下又一绊，登时就摔倒在地上。
两个丫头这里才开门，就见贾琮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儿，把她们倒吓得大呼小叫起来。
黛玉见自己这一下竟然把贾琮推倒了，登时说不出的着急后悔，忙就扑过去，口中一叠声问道：“怎么了，琮儿，你摔得可重么，可摔到哪里没有……”
她一心只怕贾琮伤着了，哪里后顾得上自己，又被贾琮的大长腿一绊，登时直向贾琮怀里扑去……
于是，在紫娟与雪雁两个丫头的惊呼声中，只见黛玉满满摔倒在贾琮怀中。
还好有贾琮这个肉垫子，黛玉倒是一点子没摔疼。
众人见黛玉没事儿这才都放心心来。紫娟和雪雁忙就去拉黛玉，一时想起方才那情景，又忍不住笑起来。
先还都是捂着嘴偷笑，可后来越想越觉得有趣，到后来那两个丫头竟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黛玉见二人如此，一时又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打了紫娟雪雁几下，抱怨道：“你们笑什么，人家摔了你们还只是笑，我腿疼得厉害呢，你们也不管……”
紫娟和雪雁哪里肯信，依旧是自顾自笑个不停，贾琮却早就一翻身从地上跳起来，忙就给她揉腿，嘴里忙着又问：“哪里，哪里，哪里摔疼了……”
黛玉忙就笑道：“没有，哪里有摔着，不过是哄这两个丫头罢了……”
说罢她又忙拉着贾琮问道：“你别光管我，你呢，你可伤着了没有……”
紫娟在一旁见她二人这样，当下便笑吟吟站在一旁只笑不语。
雪雁见了却笑道：“好了，小姐没伤着，少爷也没伤着，皆大欢喜，咱们可该歇着了……”
黛玉贾琮二人一听这才都回过神来，贾琮忙就笑道：“好，好，姐姐你快些歇着吧，明日也不用过去了，我去帮衬着就行了。姐姐你好好歇两日，等姨妈下葬那日再去就好。”
黛玉这里还要说话，紫娟也忙劝道：“就是，如今天太冷，且去了也是叫人伤心，再则薛大爷不是也回来了么？姑娘你就越发好好歇歇，若是你再病了岂不是更叫人难受？”
黛玉听她二人都这样说，当下便也点头道：“好，我都依着你们就是。琮儿你快回去歇着，这两人恐怕有得忙呢。”
贾琮这才点头，又吩咐紫娟和雪雁好好看着黛玉，这才转身回去歇下了。
一夜无事。
贾琮这一夜心中欢喜异常，又听黛玉亲口说出对自己一心无二，他这一夜更是睡得安稳。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呢，贾琮便起身赶去薛家帮忙。
谁知到了薛家才知道薛宝钗终于是熬不住病倒了。幸亏有探春和湘云两个守护了一夜，这才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等贾琮到了，忙又亲自去请最好的太医过来给瞧病，忙乱异常。
那薛蟠这回倒是当真学乖了，直挺挺跪在母亲灵柩前只是落泪。
第九百零七章 阴阳永隔
贾琮在薛家忙里忙外，又要亲自去请太医给宝钗诊治，又要接待前来吊唁的众多亲朋好友，一时忙碌不堪，幸亏还有个薛蝌帮衬着，这才觉得好些。
薛家的许多亲戚自然是要来见薛姨妈最后一面，因此来的人倒也算是络绎不绝。
到最后就连贾赦邢氏老两口也是亲自过来吊唁了。
他老两口一见贾琮忙里忙外，登时心疼得一把搂了就拉在一旁小声儿嘱咐道：“傻孩子，又不是我们两个归天了，不过是个亲戚罢了，你就这么卖力？若是把你再累倒了可怎么办？你瞧你如今越发瘦了，怎么穿得也这么单薄？”
贾琮知道这二人是真心疼自己，忙和二人说笑解释了一番，又再三发誓一定能照料好自己，那老夫妻二人这才作罢。
一时贾琮又悄悄问起怎么不见王夫人过来送送亲妹妹，邢氏听了当下便拍手笑道：“好孩子你不知道，那个娼妇这一回当真是不能了，恐怕用不了几日就去找她妹妹去了呢。”
贾琮一听忙又细问了几句，这才知道王夫人这一回当真是伤了真元：
先是她活着的唯一指望----贾宝玉大少爷不辞而别，就到了如今也遍寻不得，不见踪迹。这如同釜底抽薪，把她的指望都没了。
更有后来宝钗把接亲的也骂回去了，只说往后与贾府一刀两断。原本她还想着能把宝钗先哄过去当了媳妇儿，再慢慢寻宝玉回来。可宝钗如此更是叫王夫人彻底没了一点儿指望。
她老人家因此连急带气，当下再也撑不住就病倒了。
再加上又听说连亲妹妹也因为宝玉一气身亡，她更是又愧疚又绝望，更加连大夫也不许请，药也不吃，一心只躺在炕上等死。
贾琮听邢氏说了，当下也只是慨叹不已，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受才是。
邢氏这里却欢天喜地又嘱咐了他半日，最后又悄声叫他快些个娶黛玉过门……见贾琮红着脸点头应了，邢夫人这才欢欢喜喜地去了。
一时贾琮见外头不大忙了，且有薛蝌盯着呢，他便扭头又去看宝钗，等进了屋，见宝钗正昏昏沉沉睡着，脸色比方才倒是好了许多，又听探春和湘云说起宝钗依旧服了药，又喝了不少粥，他这才放心。
当天夜里贾琮赶回家去，见黛玉脸色也是大好，他当下又嘱咐众人夜里早早歇下，第二日要早起送殡。
于是当天夜里大家早早就都睡下了。第二日一大早众人便都起来了，连平儿、巧姐儿都已经起来了，唯有鸳鸯要看着老太太不能去。
可就她也是早早过来，含泪叫众人帮她送一松薛姨妈。
惜春却在一旁低头只是念佛。众人问她去不去，她却摇头道：“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有什么可送，她只在家中念经超度也是一样。”
众人知道她原本性子古怪，更何况如今已经是遁入空门，也就都不问了。
一时外头马车备好，众人都披上厚厚的大毛衣裳，出了门却见天色依旧是一团墨黑，漫天的星辰倒是亮得很。
贾琮这里忙就看着众人都上了车，这才吩咐启程。一时只听车轮滚滚，一众人披星戴月直朝薛府而去。
原来薛蝌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妥当，只等贾琮等人到了，便吩咐起灵。
一声吆喝声中，只见雪白的纸钱漫天飞舞，哀声遍野。
薛蟠和薛蝌两个披麻戴孝走在最前头，薛蟠此刻却是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是为母亲离世悲伤还是为自己即将伏法而哀痛。
宝钗此刻一左一右被探春和湘云扶着，也是哭得几乎不曾昏死过去。到后来可怜她连走都走不动了，全靠探春和湘云两个拖着才能前行。
再后头跟着的就是贾琮、迎春、黛玉等人了。
那薛家平日里的亲朋好友此时竟然一个也不见。
或许是众人都知道薛蟠事后也要伏法，宝钗又发誓和贾府决裂，再没了富贵前程，所以众人也就不来巴结了？
更叫人无语的却是夏金桂娘家也不见一人露面，荣国府也没派人过来……
世态炎凉，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只说这一众人直送薛姨妈到了安葬处，眼见那棺椁放入墓坑，黄土纷纷落下，宝钗更是哭得撕心裂肺，直要扑进去跟了母亲前去……
众人忙死活拉住了，好歹给拖了回去。薛蟠却是伏在坟前也是哭昏过去好几回，幸亏有薛蝌和贾琮守着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只见那黄土纷飞，不一刻就把老大个墓坑埋得严严实实，薛姨妈她老人家终于是入土为安，从此再也无需为阳间的事情愁闷了。
这就是阴阳永隔吧。
众人这时再想起姨妈平日的好来，一时都是伤心欲绝。
宝钗和薛蟠此刻更是伤心欲死。
贾琮生怕宝钗再出什么事儿，当下忙便说道：“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再亲密再不舍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咱们也只能如此了，回吧……”
众人听了忙便死活拖着宝钗上了车。那里早就又官府的人来寻薛蟠，也不管他如何悲痛，一把锁铐了拉着便走。
薛蟠远远地便给贾琮跪下了，大声叫道：“好琮兄弟，这辈子欠你的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只是我妹妹一个人孤苦伶仃，你帮我好好照看着些……”
贾琮忙点头答应了，薛蟠这才被人拉扯着远去了。
众人见了这一幕更是于心不忍，纷纷落泪哀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时见薛蟠去得远了，众人忙又过来瞧宝钗，可怜宝钗此刻早就昏厥了过去，探春湘云正抱着她哀哀痛哭。
众人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都看着贾琮等他发话。
贾琮当下便道：“把莺儿姐姐也挨着姨妈埋了吧，二人也好有个伴儿……”
原来贾琮来时就嘱咐薛蝌找到了莺儿的尸身，头一天便拉了过来，又在薛姨妈墓旁挖了一座小坟。
薛蝌这时听了忙就又吩咐小厮们把莺儿挨着薛姨妈埋葬了，众人眼见又是一座小小的坟丘出现，心里更是难过异常。
一时薛蝌又在两人坟前烧过了纸，这才回转过来问贾琮道：“咱们这就走吧……”
贾琮忙招呼众人都上了马车，一时只听马鞭甩得震天响，数辆马车直往京城疾驰而去。
第九百零八章 召见
众人安葬了薛姨妈和莺儿，坐车便赶回了京城之中。一路上宝钗始终是昏昏沉沉，始终未曾清醒过来。湘云等人抱了她也是跟着掉眼泪。
一时到了贾琮黛玉的住处，众人忙抱了她下车，她这才些许有些清醒过来，只喃喃说家里无人，要回去看门去。
贾琮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回那房子里住着，当下便说道：“那家里还有什么，不过是些个破烂家具罢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先住着，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把平日需要的东西收拾过来，那院子就一把锁锁了就是。”
薛蝌在一旁听了也忙就点头道：“姐姐，如今你只剩下一个人，就住那里谁也不放心，不如我时常去看护着些，再则不是还有钟老爹老两口在么，如今就叫他们看着就是。”
宝钗听了虽然不是十分情愿，可一来自己独住的确是害怕，再则如今就回去住着也怕睹物思人，更对她身子大损，且见众人也是诚心挽留，少不得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众人见她肯了，皆是欢喜，忙就扶了她进去。黛玉又特意把她安顿在自己屋子里，大家更是日夜精心服侍不提。
且说这一日众人都是心中悲痛，且这两日又都甚是疲乏，因此也不分昼夜，吃过了便倒头就睡。
如此直歇了两日才歇过来，觉得有了精神。
谁知这一日大早起众人才都起来，正围坐在一起用饭闲话，众人见宝钗这两日颜色好了许多，戚容大减，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时宝钗又问起薛蟠的事情来，众人都瞧着贾琮不敢吭气。
原来就在薛姨妈安葬的当日，那薛蟠却已经被发配边疆。这还是贾琮又求了皇上，又找了忠顺王爷等一干人再三求了苦主，又赔了人家许多银子，那位大将军这才松口饶了薛蟠一命。
贾琮当下忙小心把事情说了，宝钗听了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如此就更好了，好歹是留了一条命。我哥哥自出生就被惯坏了，如今能吃些苦对他也未尝不是好事儿。如今只能这样，日后再图谋吧。”
众人见她肯这样想当下更是高兴。
这这时候，猛然就听外头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喧闹声，众人登时就吓了一大跳，忙起身看时却听院子里有人就有人尖声叫道：“贾少爷，贾少爷，皇上有旨，贾少爷接圣旨了！”
众人一听更是害怕，忙都瞧向贾琮，贾琮却只是一笑，忙就抚慰众人道：“别怕，我这就去接旨去，能有什么大事儿……”
说罢他抬脚就走。来到院子里却见院子里早就进来了许多太监，都笑嘻嘻望着他不语。
贾琮当下忙就要跪下接旨却被小太监给拦住了，只听那小太监笑道：“爷，皇上特意吩咐过了，如今天冷，看冻坏了膝盖，皇上说了，叫爷如今就快进宫去呢，有要紧事儿和爷说，还叫爷穿厚着些，别冻坏了。”
说罢，一众太监倒跟着贾琮伺候他穿好了厚厚的大毛衣裳，簇拥着他就出去了。
屋里众人都被唬得也不敢露面，只能眼睁睁瞧着他被一众太监拥护着出门去了。
黛玉头一个便满心都是担忧，只不住叹息道：“怎么就这么急就把人给叫去了，这又是有什么事儿……真真叫人心神不宁……若是有什么事儿可怎么好……”
众人也都是心里担忧，可谁也不敢提，倒是纷纷安慰起黛玉来。
却说贾琮上了小暖轿，飞也似地就进了皇宫，不多时就到了勤政殿，却见皇上正弯腰练字呢。
贾琮一时也不敢多言，只静悄悄站在皇上身后观看。待见到皇上笔力苍劲，一手字更是写得龙飞凤舞，忍不住就赞叹道：“皇上，您老人家写得一手好字，草民真是羡慕！”
皇上闻言回首哈哈一笑，放下笔细细瞧了他几眼，这才叹道：“小子，平日叫你多练字你也不听，叫你好好保养你也不听，这两日又逞能管旁人的闲事儿，瞧你瘦的！”
贾琮听了当下只是嘿嘿一笑道：“皇上，我哪里瘦了，您是瞧不见，身上倒长了许多肉呢。”
皇上听了笑而不语，贾琮见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当下又笑嘻嘻问道：“皇上，您老人家这一大早就找了我来，可是有什么喜事儿么？”
皇上一听便哈哈一笑道：“你记得我和你说过那一支蛮夷么，如今却肯臣服了……”
贾琮听皇上这么一说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知道探春恐怕当即就要远嫁了。一想到这里，贾琮脸顿时便是一僵，满眼都是不舍。
皇上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道：“孩儿，你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了些个，也太儿女情长了些，日后怎么成就大事？”
贾琮闻言便强笑道：“皇上，孩儿只求这一生平安就好，哪里还有那许多的雄心壮志？”
皇上听了便叹息道：“孩儿，这平安二字可比千金都重，哪里就那么容易了？有时候你越是无所求，反倒越是活得艰难……”
贾琮听了这话不由得心中一动，一时也琢磨不透皇上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只能低头不语。皇上那里却又轻飘飘说道：“孩儿，今日我就下旨，认了你那姐姐做女儿，明日你们就好好收拾一番，后日就走吧。”
贾琮一听更是大吃一惊，脱口问道：“皇上，就这么急么？”
皇上听了便点头叹息道：“也不算急了，那边儿都催了好几次了，且眼看就要过年了，东宫那帮子反叛恐怕这些日子也按捺不住了，唉……都是事儿啊……我这皇上做得实在是辛苦……”
贾琮听了皇上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忙就跪在地上给皇上磕了个头就要走。皇上这才忙拉了他起来，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劝道：“好孩子，这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谁都是如此。你也不用难过，最后总是你最在乎的人安好可不比什么都强？”
贾琮听了忙就点头，谁知他将将走到殿门口，就听皇上问道：“好孩儿，你和那林姑娘究竟怎样了，你是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娶人家？如今你也不小了，我在你这年纪已经娶了好几房女人了……”
第九百零九章 江山美人
皇上突然间竟然又提起黛玉来，贾琮听了登时心中一慌，也猜不透他老人家究竟是什么意思，当下只得故作扭捏回道：“孩儿……孩儿还没想过呢……孩儿如今还小呢……”
皇上听了登时眉头一皱，“嘿”了一声便训斥他道：“也不知你这小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人家姑娘对你一心一意，你却只是个拖拖拉拉，你当没人惦记那么好的姑娘么？我可告诉你，你若是不紧着些个快把她娶回家，到时候再被旁人抢去了，你可别哭鼻子……那时候恐怕我也帮不得你呢……”
贾琮一听忙就问道：“谁，是谁惦记她了，难道还有人知道黛玉姑娘么？”
皇上闻言又是嘿嘿一阵冷笑：“江山美人，自古就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天下自不必说了，你的林姐姐可是天下罕见的美人，你说有没有人惦记呢？”
贾琮听了这话登时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道：皇上坐拥天下，只是还差美人，难道是他老人家瞧上了黛玉不成……
谁知他念头刚转到这里却被一眼看穿了，皇上登时便怒道：“你个混球小子，你心里胡想些个什么呢？难不成你竟然怀疑我么？看我不把你先一顿好打再说！”
贾琮一见皇上如此，登时便放下了心，忙嘻嘻一笑说道：“您老人家多心了，我怎么会怀疑到您老人家头上？好歹那林姑娘往后是您的儿媳妇儿呢……”
皇上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道：“呸，小兔崽子，你拿话噎谁呢？你难道不知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
贾琮一听不由得更是一惊，杨贵妃可不就是唐明皇的儿媳妇么，可那二人不也是……
他这里正惊疑不定呢，皇上却又缓缓走了过来，一手抚摸着他头顶，一行便沉声说道：“好孩子，你哪里都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太心痴意软，太优柔寡断了些。再则你还是太年轻，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你瞧着旁人和你面儿上和颜悦色，岂不知个个在背后都在算计你的好东西，恨不得立即抢了过去，占为己有。如今只要有我在一天，你自然无需担忧，可若是我不在了呢？你身旁那些个女孩儿个个都是顶好的，谁见了不眼馋？还有我的天下，哪个不想抢了去？咱们父子二人实在是危机重重，你千万要当心，看人莫只看表面。莫说旁人，只怕是你忠顺王叔、北静王等一干人，背地里在打什么主意，咱们也无从知晓……”
贾琮一听皇上居然连忠顺王和北静王也不是全然放心，登时吃了一惊，忙就小声儿问道：“皇上，难道连他们都起了二心么？”
皇上听了便摇头道：“我不知道，可多留个心眼儿总是不错的。好孩子，你日后千万当心就是……趁着我还在，快些个把林姑娘娶回家才是。”
贾琮听了这话又低头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点头回道：“是，孩儿知道了，往后我一定多留心。至于我和林姑娘的婚事，我尽量快些个就是了。”
贾琮这里点头答应了转身要走，皇上却又开口吩咐道：“你回去就叫那位探春姑娘好好准备着吧，一会子我就叫人把穿戴送过去，明日你亲自送她进宫来，后日一大早就该走了。”
贾琮听了忙答应了，心里一时间就难受起来，当下也不愿再多呆，乘了一顶小轿飞快便出宫回了自己住处。
他进院儿的时候众人正围坐在老太太身旁，一起说话解闷儿呢。一见是他回来了，黛玉忙就先问道：“今日回来得倒快，皇上召你进宫可有什么事儿么？”
贾琮听问，知道这事儿再也隐瞒不住，当下便把探春即将远嫁和亲的事情说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吃一惊，湘云第一个便跳起来说道：“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三姐姐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罢了，就再和亲什么的也且轮不到她头上呢！”
众人听了也都是不服，纷纷为探春鸣不平。
贾琮听了便苦笑道：“皇上说了，要认三姐做女儿呢。皇上的女儿可不就是金枝玉叶，可不就能远嫁和亲了……”
众人听了更是大叫不服，湘云便又叫道：“他皇上自己又不是没有女儿，随意指派一个去就是了，做什么就要坑旁人的女儿？难道说他皇上的儿女是人，旁人的儿女便不是人了么？”
众人听湘云说得痛快，当下也都是纷纷附和，倒是探春自己站出来笑劝道：“各位姐姐妹妹是心疼我，怕我出去了受委屈，我都知道。可这事儿却是我自己求来的，并怪不得旁人更加与皇上和琮兄弟无干。”
众人一听更是讶异，忙又劝她好好想想再说。
探春听了却摇头道：“不用了，我早就细细想过了。那地方虽然极偏僻荒凉，却比这繁华之地安全得多！咱们家如今岌岌可危，连四妹妹为了自保都不惜剃度出家，大姐又是不明不白就没了，连她们两个都是如此呢，何况我还是个庶出？不如趁机远离这是非之地呢，况且有能和皇上扯上关系，更占了个和亲公主的名分，如此一箭数雕的好事，我又为什么不肯呢？如今不光是我，你们也该好好思谋自己的出路了……”
众人听探春这么一说登时就都不言语了，俱是低头想探春说的话大有道理，可自己如今又能怎样呢？
正在众人犯愁的时候，就听外头又喧闹起来，却是皇上命人给探春送衣裳首饰等东西来了。
众人一见心里更是难受，可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一抬又一抬的大红木箱子送了进来，直忙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罢。
探春愣愣看了半日，见众人都低头不语，她便强自笑道：“我可该去梳妆打扮去了，不是说明日一大早就要进宫去么？”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这才都醒悟过来，一时个个心中含悲，满眼是泪，望着探春说不出话来。
探春这里却笑着吩咐待书等：“还愣什么，快去烧水去，等我沐浴罢了，这就要穿嫁衣了……”
待书听得鼻子直发酸，忙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第九百一十章 远嫁（上）
探春笑着吩咐待书快去烧水沐浴更衣，好叫她收拾了准备远嫁和亲去。
一众人见探春强颜欢笑，心里更是难过得很。湘云便走到她身旁，拉了她的手哽咽道：“好姐姐，好姐姐，咱们能不能不去呢？即便是咱们终身不嫁，就守在一处活着不好么？”
探春扭头见她满脸的不舍与难过，当下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你这可不是说傻话呢么？咱们女孩子，管嫁得好还是不好，终究是要嫁人成家的。你也莫说我，我瞧那个卫公子对你着实是上心得很，且他家世人品也都是上上之选，你也快抓紧嫁了就是，一直这么拖着何时是个了局呢？”
听探春这么一说，湘云不由得呆了一呆，随即便红了脸，垂泪道：“这里说你的事儿呢，怎么又拐到我身上来了？”
探春见湘云满眼是泪，神情间对她极是眷恋不舍，不由得心一软，当下伸手便搂了她柔声劝道：“好妹妹，我说的可是心里话，也是真心为你好呢。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可如今咱们是什么境况你还不明白么？还是快些个把自己安排稳妥了是正经。如今我还在，还能劝劝你，几日后咱们恐怕一生也难见一面，就想劝你也不能了……”
众人听探春这么一说，登时又想到她这番远嫁和亲，山高路远不知一去就是几万里外，这一生恐怕再无见面之日。
想到这里众人更是心中悲痛，个个都流下眼泪来。
可即便众人再不舍，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再也无法挽回了。
探春见众人都是低着头抹眼泪，一时想起平日里与大家姐妹情深，自此后恐怕再无相见之日，就是她心胸豁达，一时也是悲从中来，忍不住就抱着湘云哭起来。
众人本就悲戚，哪里还经得住她这么一哭，登时就哭成了一片。
恰这时候老太太也用罢早饭进来了，一见众人都在低头痛哭，老人家顿时就慌了，忙就问出了什么事情，做甚么都哭了。
鸳鸯也忙就问起来，待听说是探春要远嫁和亲，从今后再也见不到了，她也忍不住就跟着哭了。
贾母在一旁却是更加急了，偏偏问哪个哪个也都是哭得说不出话来，把个老太太又急又气，指着众人也哭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就哭成这样？问哪个哪个也不说，莫不是想急死我个老太太么？”
鸳鸯等见贾母也哭起来了，忙就擦了眼泪劝道：“老人家，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她们平白不知为了什么事情生气了，恐怕过一会子就好了。”
贾母听了这才放心，随即又笑道：“这也难免，你不知我家里也有几个女孩子呢，每日在一处起卧，好的时候恨不得好成了一个人，等生气的时候可不也是这样……”
众人一听贾母居然还记得姐妹几人小时候的情景，一时回想起来更是心中悲伤缱绻，更觉得不忍分离了。
探春这里哭了一鼻子，见众人都是为她伤心难过，忙就强忍了悲伤，擦干净了眼泪笑道：“瞧你们，我这里好好的呢，你们就哭起来。再则我去了那里不一定就不好，我可是顶着公主的名分去的，又有谁敢小看我不成，你们放心就是！”
众人这里也都强忍了悲伤，宝钗第一个便点头道：“三丫头说的是，虽说这一去山水迢迢，可去了那里也许另有一番天地也说不准，再则三丫头的心机本事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未必就能叫人欺负了去！”
众人听宝钗这么一说，当下也只得强笑道：“说得也是，咱们这些人毕竟都没什么见识，一碰到事情就往坏处想，或许这是好事也说不定呢……”
可众人口中虽是如此说，心里却依旧是忐忑不安，再想想探春要去的毕竟是蛮荒之地，又能好到哪里去？那皮肉辛苦自然是少不得的。
众人这么一想忍不住又都伤心难过起来，个个都是低头悄悄抹眼泪罢了。
探春此时却亲自去打开了皇宫中送过来的箱子，只见里面满满装的都是成套的头面首饰，打造得极其精致，金光灿灿。
再看那大红的嫁衣更是璨若云霞，熠熠生辉。她忙便招呼众人过来相看，一面便强笑道：“你们都过来瞧瞧，这些个东西可有多好，若不是我能冒充公主嫁人，哪里能诓来这些好东西？”
众人听了也忙都起身过来相看，一面看一面夸，指尖摸着那冰冷光滑的首饰，心中却皆是一片惨伤。
唯有宝钗听了探春招呼却只当听不见，坐在原处动也不动，她一瞧见那嫁衣首饰光芒氤氲，不由得就是心痛难忍，忙就把头扭去一旁，连看也不敢再看一眼了。
众人看也看过了，夸也夸过了，脸上虽都带着笑意，心里实在都是难受得紧。
探春怎么会瞧不出众人的心思，却是不敢点破罢了。
她这里将将把箱子盖上，那边待书便回说热水烧好了。探春忙就起身笑道：“好了，你们先坐着，我可是要去洗漱了……”
一语未必，她忙就扶了待书转头就走，生怕迟了一步又要哭出来了。
众人眼睁睁瞧着探春去了，这才都抬头叹息起来，说了不几句话，早又是泪流满面。
贾琮自始自终却只呆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心里也是难受得很。
一时众人伤心了一阵，黛玉便先扭头问贾琮道：“琮儿，三姑娘是从哪里走呢，是从咱们这里还是要从贾府走？”
贾琮听了忙就回道：“明日一大早就去宫里，后日一大早从宫里就走了，一应礼仪都按着公主出嫁的规矩走。”
黛玉听了忍不住又叹气道：“明日就要去宫里么？那岂不是只有今日还能一聚？可要不要接赵姨娘和环兄弟过来见见？日后恐怕再也难见了。再则还有待书、翠墨两个丫头呢，她们又该怎地？”
贾琮听了忙就起身道：“可是就忘了赵姨娘和环兄弟了，毕竟是亲生母亲和亲弟弟，好歹也要见最后一面，我这就接去……”
说罢，贾琮慌忙起身就往外跑，再也不敢多待一会儿，生怕自己忍不住就要痛哭一场。
第九百一十一章 远嫁（下）
房中热气腾腾，水汽渺渺。
一片水雾中，探春合眼坐在木桶中，眼泪顺着脸颊怎么流也流不尽。
她身旁蹲着待书，这丫头也是低头默默流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哭什么呢，又有什么可哭的呢，这样不是很好么？”
不知过了多久，探春擦净脸上的泪水，开口说道。
“小姐……我……那么远的地方……那么荒僻……我怕小姐过去吃苦……”
待书哽咽道。
“吃苦……”探春顿了顿，喃喃说道：“吃苦怕什么，咱们在这里倒是衣食无忧，可你的心里快活么？我总是没有一刻是快活的，有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这里，为什么要活着，我恨不得死了才开心……”
“小姐……”
待书自幼陪同探春一起长大，怎么会不明白这位要强的三小姐的苦楚？
“我宁愿吃不饱穿不暖，宁愿皮肉吃苦，也强过每日强颜欢笑，强过看人家脸色过日子。”
探春睁眼瞧着满屋子弥漫的水雾。水雾浓稠，看过去就是白茫茫一团，什么也瞧不清，就如同她的未来，一团迷雾。
“小姐……”
突然外头有人叫门，听着倒像是翠墨的声音。待书忙起身去开了门，果然是翠墨站在门外。
“翠墨……你怎么来了？”
待书一愣，这一次来贾琮这里小住，翠墨一直留在园子里看家，可有几日没见了。
“我怎地来了，你说我怎地来了？若是我不来，你们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你们就这么狠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贾府不成？”
翠墨抱怨着，眼眶就红了，一把推开待书就往里走。
探春一见是她来了，忙就强自笑道：“好丫头，这也怪不得我们，这事儿来得突然，一时也来不及和你说，再则……”
“小姐，你别说了，我心里都明白，小姐你是瞧不上我，也不打算带我走的，是不是？这样也罢，我就再服侍小姐你最后一回，然后咱们就分道扬镳，可好？”
说罢，翠墨也不再多说，红着眼蹲在探春跟前就帮着舀起水来。
哗啦啦的泼水声响起，水花飞溅，水雾涌动。
见这丫头是当真生气了，两人谁也不敢再吭气，悄悄直拿眼角余光打探。
翠墨负气胡乱浇了探春一头一脸的水，见她始终也不说话，又心疼起来，当下把水舀子向木桶中一扔，蹲在地上便大哭起来。
探春见了更是心里不忍，待书却忙走过来，一把抱了翠墨便低声安慰道：“傻丫头，咱们小姐哪里能忘记了你，她一早就差人把你的卖身契也要过来了，如今就在二小姐手里呢。原本打算着二小姐一回去就给了你，放你回家寻爹娘去，或是和爹娘一起过活，或是找个好人嫁了，那样不好么……”
翠墨一听更是急得大哭，边哭边叫道：“不好，不好，一点儿也不好！你们不知道，我爹娘恐怕是得了风声，这几日总是来托人来寻我，只想让我给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做妾呢……我才不要回去……”
探春待书二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忙就问道：“当真么？怎么会，那不是你亲娘亲老子么？”
翠墨一听更是抽抽搭搭哭道：“真，怎么不真，我兄弟要娶媳妇，家里的钱都被哥哥嫂子捣腾光了，就剩下个我……”
探春待书听了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日才问道：“那……那……你准备怎么办……”
翠墨听了更是哭道：“我不知道，我打小就伺候姑娘，如今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总是你们若不许我跟着，大不了我一头撞死就是了……”
说罢，翠墨起身就要往外走，亏得待书一把死活抱住了不许她走，探春当下便紧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若是不怕吃苦，那就跟着我就是了……只是到时候可别埋怨我……！”
翠墨一听顿时破涕为笑，瞪眼瞅了探春一眼说道：“只要能和小姐再一处，再苦也不苦的，总是好过被人卖了的好！”
探春听了便叹气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呢，可咱们前途叵测，谁知到了那荒僻的地方又能遇见多少艰辛，我只是怕拖累你们。若非如此，我怎么舍得和你们分开？”
二人听了忙都叫道：“姑娘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你都能吃得下的苦，我们还吃不了是怎地？只要咱们能在一起，就是下地狱都是心甘情愿的。”
探春听她们两个这么一说，登时心下感动，一时只红了眼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正这时，突然就听门外有人颤声儿问道：“好姑娘，你连这两个丫头都舍不得，却能把生你的人抛在一旁，你好狠的心……”
能说出这句话的必然是赵姨娘无疑了。
一听见是她来了，探春登时一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翠墨在一旁便小声儿说道：“是琮少爷命人把我们接过来了，不光是姨娘，环少爷也来了……”
探春听了只是低头不语，她心里实在是想再见生母一眼，可是这许多年的隔阂，她又怎么敢开口？
她这里犹豫不决，外头赵姨娘便哽咽道：“我的女儿，你难道心里真的没有娘么？你别忘了，是娘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你生了下来。娘怀你的时候，你可知遭遇了多少风险，娘想尽了法子才保得你平平安安来到这人世间……”
或许是回想起当日的不易来，又或许是想起这些年探春对她不理不睬，她因此太过委屈，外头赵姨娘越说越是悲愤，哽咽声变成了悲泣声。
探春怎么不知道贾府中是怎样一番情景？怎会不知道贾府的姨娘若要生育子女会有多大的风险？
一时想起赵姨娘当初怀着她的时候和人斗智斗勇，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才能保她平安出生，可她这些年一直多赵姨娘不远不近不冷不淡，恐怕早就伤透了赵姨娘的心……
她此刻哪里还有脸再相见？
待书和翠墨两个眼见探春低头悲泣，忙就起身去开了房门。
赵姨娘一见开了门早就闪身进来，一眼见到低头流泪的探春，再也忍不住便扑了过去，边哭道：“好女儿，你怎地不肯开门，娘好歹生了你一场，你当真就要走也不看看娘么？”
第九百一十二章 故土难离（上）
听到门外赵姨娘一声声泣诉，再瞧探春满眼的期待和尴尬，待书、翠墨两个再也忍不住，忙奔过去就开了房门。
赵姨娘进屋就见一片雾气缭绕中垂首坐着一个俏丽的姑娘，黑油油的头发高松松高挽，更显出脖子纤长，两湾雪白的膀子混如白雪。
瞧着那俏丽佳人的侧脸，赵姨娘既熟悉又陌生。那眉梢眼角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却又全然不同……
她一时竟然就恍惚起来，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怕。欢喜的是自己的女儿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且出落得这么好看，和她多年前想象中没有一点儿差别。
她更害怕眼前不过是一个梦，是她多年渴望的一个梦，如今虽然美梦成真，却又太过美丽太过虚幻，恐怕是伸指一碰就碎了，再也不会有了。
一时间，赵姨娘怯生生站在探春面前动也不敢动了，眼前这个女孩儿就是她梦中女儿的样子，她却不敢伸手去抱一抱，不敢和她说话。
氤氲的水汽中，探春终于还是抬起了头，含着眼泪望向自己的生身母亲。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却风韵极佳，正两眼怯怯地盯着她，一眨也不眨。
她的目光中满是渴望，甚至是乞求，乞求自己能准许她抱一抱，准许她和她更亲密一些……
正是这个女人，想尽一切办法把她带到了这个人世，也是这个女人，肯抛弃女子与生俱来的温柔与优雅，叉着腰扯着嗓子与贾府中的权贵斗心斗力。
或许她如今已是粗俗不堪，可若没有她的粗俗，自己又怎么能安然长大？
父亲的另一房姬妾，周姨娘，她并不是没有过孕育过，她也同样有过一儿一女，儿子还未出世就胎死腹中，女儿长到三岁也意外夭折了。
若说这里头没有王家的人动手脚，探春是死也不肯信的。
周姨娘如今孑然一身，她依旧优雅温柔，每个人都夸她贤惠。
可那能怎么样，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护好，再温柔贤惠有什么用？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粗俗，虽然失去了女人的柔和，可她却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若不是有这样一个粗俗的母亲，探春她恐怕也早就意外夭折了吧……
探春越想越觉出赵姨娘的艰辛苦楚来，不由得便抬起头含泪低声叫道：“母亲……母亲……我……我……”
听到这一声呼唤，赵姨娘登时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探春，探春，这个丫头竟然叫她做母亲么？
她难道连规矩也不要了么？
赵姨娘下意识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听了去。可身旁除了两个低头抹泪儿的丫鬟再无旁人。
她这才放下心，颤声儿问道：“好孩子……你……你叫我什么……”
探春一见赵姨娘心惊胆战却又是一脸狂喜的模样，登时再也忍不住泪水狂涌而出，她颤声叫道：“娘……母亲……这些年……女儿太不懂事……娘莫厌弃了我……”
赵姨娘此刻哪里还有心怪自己女儿，她早就泪奔，一把搂住探春放声大哭起啦：“我的儿……天底下当娘的哪里有怪自己孩子……厌弃自己孩子的……”
一时间这母女二人相拥痛哭，把旁边的待书和翠墨也勾得伤心难忍，跟着痛哭了一场。
这一下也不知几人哭了多久，最后还是赵姨娘强撑住了，抱着探春哄道：“好女儿，你可不敢再哭了，明日不是就要去宫里了，再叫皇上见了反倒要杀要打的可怎么好……”
一面说，她又想起探春转眼便要远嫁，这一辈子恐怕再也听不到女儿喊声“娘”了，一时撑不住又哭了起来。
这次倒是探春给她擦干眼泪，强笑着劝道：“娘，虽说往后咱们母女再也不能相见，可好歹我这也算是为国出力，恐怕旁人也不至于就能为难了你和环儿，也值了……”
赵姨娘听了这话一时心如刀绞，抱着探春又哭道：“娘哪里在乎这些个，况且娘也不是那平白就能叫人揉捏的人，娘只想着你能嫁得近一些，就想你了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可谁成想……谁成想……”
她这么一说，众人又是抱着哭了一场。到底还是探春忍住了，忙洗了一把脸便笑劝道：“好了，好了，都不许哭了，你们快帮我擦干了起来，这水都冷了……”
待书与翠墨这才都醒悟过来，再看屋子里热腾腾的水汽早就散尽，只剩下一汪晶莹剔透的清水，倒越发显得探春肌肤胜雪。
赵姨娘见了忙就要来毛巾，亲手帮着探春擦干了，这才叹息道：“我女儿生得皮肤倒这么雪白的，这倒是随了我……唉……快起来……叫娘替你梳头发穿衣裳……”
这里待书与翠墨早就把簇新的衣裳都捧了过来，赵姨娘见了一面夸赞一面细细给探春穿妥帖了，这才站在她身后帮着梳起头发来。
探春一头长发乌黑油亮，赵姨娘越梳越是难过与不舍，也不知悄悄流了多少眼泪。
等到终于梳好了头发，又穿上了天下最华贵的衣裳，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只见探春小姐端庄美艳，气度非凡，晃得人都睁不开眼。
赵姨娘忍不住就脱口赞道：“我的儿，要说你不是公主，这天底下再没人肯信的……”
一语未必，忽地想起自己的女儿可不是要冒充公主远嫁他乡去了。一时眼泪又是扑簌簌落了下来。
待书与翠墨两个也是一面夸赞好看，一面低头拭泪。
探春倒是微微一笑，低头半晌才勉强说道：“你们净是哄我罢了……”
一语未必也是泪如雨下，心里如同刀绞一般难受。
她原想的终于是能离开这个叫她伤痛的地方了，本应该是欢喜的，可谁知这时候却又无比留恋起来。
她越想越觉难受，一时胸口憋闷得就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往下直流，慌忙就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向众人摆了摆，半日才勉强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猛然间不知怎么就心烦意乱得狠，只想一个人坐坐……”
赵姨娘等人见她突然间脸色雪白，浑身微微颤抖，登时也唬了一跳，忙扶着她便坐下了，探春却兀自摆手，喃喃道：“叫我一个人静一静，我要好好想想……”
第九百一十三章 故土难离（下）
众人见探春难受得紧，忙帮着她揉了半日的胸口，她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却听她又低声说道：“你们先去吧，叫我一个人呆着静一静再说……”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有人笑问：“三小姐可收拾好了没有，我们可能进来瞧瞧不能？”
赵姨娘等一听是湘云的声音，当下便犹豫着扭头去瞧探春。
探春这时也顾不得难受，只得点点头，待书这才忙去开了门。
门将一打开便见湘云头一个便涌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迎春、黛玉、宝钗、平儿等人，就连巧姐儿也跟了过来瞧热闹。
探春一见她们都过来了，忙就起身勉强笑道：“我有什么好看，你们哪个生得不比我好，如今都是来笑话我来的……”
她一句话不曾说完，众人却都瞧呆了，湘云心直口快，第一个便赞叹道：“我今日才是真正知道咱们家三姐姐竟然是这么好的人才，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说着话，她又回头瞧着黛玉和宝钗笑道：“你们两个别不高兴，我实话实说，你们两个可当真比不上三姐姐这通身的气度非凡！”
黛玉和宝钗听了也都忙笑道：“你说的倒是实话，我们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再则，你这丫头不也是叫人家比下去了？咱们彼此彼此又有什么呢…！”
一时众人围着探春倒像是初次见一样，不住口地夸赞了半日。
迎春心细，她却瞧出探春脸色不大好看，笑容也有些勉强，当下忙就悄声问道：“三妹妹，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不如你先好好歇歇，等一会子好些了我们再来瞧你……”
探春还未来得及回话，谁知这时候贾环就闯了进来，一见探春端坐艳丽、雍容华贵，一时惊得半日才开口赞道：“我的天爷，这是我亲姐姐么？我就做梦也梦不到我亲姐姐是这样儿的，怪道皇上能选了你做公主和亲去，要我说就皇上他的亲女儿也不抵我姐姐万分之一呢！”
虽说傻贾环这句话意思是赞叹，可听在人耳朵里就说不出的难受，连赵姨娘听了都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儿上，呵斥道：“你在小王八蛋，胡说个什么！”
贾环当着这许多姐姐妹妹又被人打了，登时脸上挂不住，扭头就嚷道：“娘，好端端地又打我做什么，我那一句话说错了还是怎地？姐姐不是比公主还瞧着更华贵大气些？你老人家又打我，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娘？”
探春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亲娘、公主、和亲这些个字眼儿，如今听亲兄弟贾环口口声声直嚷了出来，登时心里更难受得针扎油煎一般，脸色瞬间又是雪白，两腿一软就跌坐在凳子上。
迎春等人见了更是唬了一跳，忙附身就去安慰起来，宝钗在一旁忙就劝贾环道：“好兄弟，你姐姐如今累了，咱们别在这里只顾着乱她了，叫她好生歇歇。”
史湘云那里也忙吓唬贾环道：“环儿，你可乖些，你还敢和你亲娘胡闹歪缠，一会子叫你琮哥哥知道了，看他怎么收拾你呢！”
贾环一听登时便不敢再闹，扭身就往外走，一行走一行咕哝道：“我这就去找我琮兄弟去，叫他来给评评理……”
一时贾环出去了，众人忙又安慰了探春半日，服侍着她躺下了，这才都悄悄掩门出去，只留下待书与翠墨两个在屋子里看着伺候。
一时众人回到屋子里，又是纷纷赞叹了探春半日，又说起明日就要入宫、后日就要远嫁和亲，都忍不住心里难过，一时都静悄悄低头抹泪。
这一日众人也无心饮食，直等到天色又黑了，这才见探春过来。众人见她虽是轻言欢喜，目光中却尽是悲伤，一时都也跟着难受起来。
赵姨娘足足等了将近一日这才又见到女儿，一想起分离在即，她一时紧紧贴着探春坐下，拉起她的手便劝道：“我的儿，娘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什么事情也不肯落于人后，你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统共也就两个丫头是亲人，往后一定学着柔和些，就在男人跟前认输服软也没什么丢人的，男人这东西都是心疼不如他的。即便你比他强百倍，可也要装得不如他，听见了么……”
一想到女儿远嫁万里之外，身边又没个亲人，赵姨娘越想越是不放心，忙就把践行了一辈子的女子行为宝典也拿了出来，恨不得就能塞进探春脑子里心里，叫她往后不许锋芒毕露，事事装柔弱，骗得男人真心宠着她，呵护着她，这才能安心。
虽说多亲娘奉行了一辈子的金科玉律，探春着实是不以为然。可聪敏如她，又怎么会听不懂看不懂娘对她的担忧和不舍来？
因此，探春当下也只是点头，只是口口声声说知道了。
赵姨娘肚子里何止有千言万语，她如今只恨所剩的时间不多，不能事事都嘱咐得到，更恨自己平日怎么就那么糊涂，和自己亲生女儿一味置气，没能把这些个做女人、做人妇、委屈求生的道理细细讲给女儿听……
眼见红烛一寸一寸即将烧尽，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沉，急得她忍不住就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捶打自己：“你平日里都做什么去了，平日怎么就不和孩子说这些个话，如今眼见再也不能相见了，又说这些个话有什么用……”
众人见赵姨娘如此，一时心里又是惊叹又是伤心，个个都暗自琢磨道：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再也不错的，平日里自己自诩自己聪明呢，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么大一个贾府，那么多的女人，原来真正大智若愚公、最会藏拙的人原来是她！
可此刻再细细想想，这位赵姨娘出身之差也难有匹敌，可她竟然能数年受宠，且是被贾政老爷那样迂腐清高的男人宠爱，又能在王夫人、王熙凤眼皮子底下生儿育女，且又能把这一儿一女安然养大成人，这份本事谁又能及得上？
众人这么一想，更是对眼前这位赵姨娘暗自叹服。更见她对探春如此之亲，那是亲生母女才能有的真情，再怎么装也装不出的，一时众人又都羡慕起来。
第九百一十四章 母女情
平日时光总觉得停滞不动，可这时候时光却流逝得飞快。
赵姨娘搂着探春不住口地嘱咐，直想把她这一生在贾府的生存策略全部传授给女儿。
众人在一旁听得动容，这才知道什么是母女连心，才知道有个亲生母亲的好处。
这里正说着话，猛然就见房门一动，却是贾琮进来了。众人刚想要说话，却听他先开口道：“宫里的人来接了，咱们该走了……”
众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忙就问道：“不是说今夜还在家里能住一宿，明日才要进宫去的么，这怎么就又变了？”
贾琮闻言强笑道：“我也奇怪呢，或许是皇上还有事情要交待，总是已经派了人过来，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赵姨娘一听这话登时就红了眼睛，一把搂住探春便哭道：“我的儿，娘嘱咐你的话可记下了没有？你这一去山高路远，娘一辈子恐怕也难再见你了，你要我这个当娘的要怎么办才好……”
众人一听和探春这就要分离，本来都是心里难过，哪里还经得住她这一哭，登时个个都流下泪来，屋子里顿时就是一片悲戚之音。
贾琮在一旁见众人哭得难舍难分，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当下一跺脚便道：“算了，咱们也不听他的了，我这就去回皇上去，叫他再另选别人远嫁和亲去吧，总是咱们不去了！”
他才一转身，探春却急忙起身拦住，拉着贾琮的手哭道：“好兄弟，你疯了不成？这是能改的？再则谁家的女儿不是女儿，你们舍不得我，难道就人家的父母兄弟姐妹就能舍得下么？”
说罢，她回头便呵斥赵姨娘道：“你快莫哭了，平日里咱们天天在一处，也没见你心里有多疼我，如今我离得你远远的，再不用惹你心烦了，你可该随心如意了，又只管哭些个什么？”
赵姨娘听了更是拉着探春的手大放悲声：“我只道咱们娘们儿这一辈子总是要在一处，谁还能离开谁不成？可谁知你这一去就是千万里之外，我怎么能舍得？”
探春被赵姨娘这一番话说得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地只是往下落，她只能咬牙流泪吩咐待书与翠墨两个道：“你们两个总是要跟着我去的，又有什么好哭的？若是你们不愿意，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若是愿意跟着我，还不快去拿衣裳来给我换了，咱们好走！”
待书与翠墨两个此时心中疼痛难忍，听探春这么一说忙就忍痛擦了一把眼泪，慌忙就去取了大红的嫁衣和金灿灿的首饰头面来给探春穿戴好。
一片泪眼朦胧中，只见探春不一刻就盛装打扮起来，明亮的烛光下，只见探春通身气派，光彩夺目，晃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众人越看越是伤心难过，都起身拉着探春却只是个哭，谁也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
探春心里更是万分的不舍与难过，可若是再这么只管哭下去，谁知什么时候是个了局？
当下她心一硬，咬牙便道：“好了，我这就走了，咱们日后也不是就不能见……往后……往后……”
一说到日后相见，就探春也知道机会渺茫，不过是随口安慰众人罢了。她总是想着能离开京城，离开贾府，一定不会有多难过，可谁知此时相离在即，她竟然能痛彻心扉。话还不曾说完，一时却早已是无语凝噎。
眼泪扑簌簌又落了满面，探春不忍再叫旁人为了她伤痛，忙低头就往外走。
待书与翠墨两个忙就跟上，一掀帘子，探春身子一晃便出了屋子。
外头院子里早就悄无声息等了一顶小轿，旁边几个小太监在寒风中垂手而立，不知冻了多久，此刻正浑身发颤呢。
这几个小太监正满心里叫苦，猛然却见打屋子里出来了个身着喜服的女子，一头都是金晃晃的头面。几人见面心中大喜，忙就起身掀开了轿帘子，请探春坐了，忙又抬头去寻贾琮。
贾琮这时候却也是将将从屋子里出来，他知道探春怕众人难过，这才硬着心肠扭头就走。当下他一回头却见赵姨娘哭得更是撕心裂肺一般，黛玉等人扶了她正往外走呢，贾琮忙就挥挥手吩咐道：“走吧，走吧。”
众太监巴不得这一声儿呢，当下抬起轿子飞也似地便去拉。
翠墨与待书跟了出来，才一出院子门儿便见外头静悄悄倒站了好些个太监侍卫，倒把她们两个吓了一跳。
门前却又停了一辆极是华贵的马车，贾琮带了她们两个上了马车，跟着前头的轿子也便直往宫里去了。
一时前头是探春乘了轿子，后头是贾琮等人坐了马车，四周又静悄悄有上百太监侍卫前呼后拥，这一行人也不闻敲锣打鼓，更不见穿红着绿，只提着数盏宫灯，悄无声息地便把探春直接入宫中去了。
他们这些人虽不言语，行动却极是快捷，待到赵姨娘等人追出门来，却见府外头清净异常，再没有一个人影儿的。
赵姨娘此时更是难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两条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哭道：“我的儿，我的儿，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这才生了你出来，谁知你如今怎么就要去和什么亲，咱们又不是什么公主，这又与咱们有什么干系……真真是要把人坑死……”
众人听她这么一声声哭诉，忙就扶了起来劝道：“姨娘快别哭了，也不敢这么混说，再叫人听了去，看给三姐姐找麻烦……”
赵姨娘一听这才强自从地上爬起来，哭着回去了。
等众人进了屋子，一时少了个探春，却都觉得屋子里空了许多，就连满屋子的烛光似乎都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众人皆是低头无声饮泣半晌，这才有人低声呜咽道：“这时辰了，探春姐姐也不知到了宫里没有，也不知她又再做些什么……”
此时，皇宫内春华殿内明烛高照，把大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皇上在灯下细细瞧了探春半日，越瞧越是吃惊，一时忍不住便赞叹道：“这贾家的男人个个无用平庸至极，谁知他家的女儿竟然出落得如此风华绝代，就连朕的亲生女儿也是远远不如，很好，很好！”
第九百一十五章 远去
以贾探春的容貌风度，竟然比之真正的公主还要强过许多。
皇上欣喜万分，一时忍不住又随口问了几句话，见探春应答间落落大方，更是赞不决口。
一扭头却见贾琮在一旁满脸的不高兴，皇上登时便笑问道：“怎么，你是舍不得你姐姐了么，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贾琮听了便叹气道：“皇上，这位探春姐姐是我贾家最出色的女孩儿，如今也要远嫁，往后再也不能见了，我怎么还能高兴得起来？”
皇上听了便叹气道：“傻孩子，你心里只有你的小家，可想过大家？如今你姐姐抛却天伦，远去边疆和亲，却不知多少人家因为她这一举动能得以保全呢，这不也是天大的好事儿么？”
贾琮听了更是哭丧着脸回道：“皇上，我这人心胸狭隘，只能容得下我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却做不到包容天下，我只要自己和家人这一生平安喜乐，旁人欢喜不欢喜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皇上听了更是笑道：“一天净是说些个孩子话！你能只想着自己的小家，爹爹我却要想着天下的大家，要想着他们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有没有房子住，有没有人欺负他们……你是我的孩子，自然也要同我一样，心里不能只装着自己的小家。况且，你是我儿子，这位姑娘是你的姐姐，自然就如同我的女儿是一样的，就为父皇分忧也无可厚非……”
贾琮听皇上在那里偷换概念，不知怎么就把探春换成了他的女儿，一时也是无话可说，只得嘟囔道：“我为了您老人家就是粉身碎骨也不周一皱眉头呢，只是我姐姐不过一个娇嫩的姑娘，一个女孩儿家就带了两个小丫鬟就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总是于心不忍，怎么也放心不下……”
皇上听了登时便哈哈大笑道：“傻孩子，我怎么会叫你姐姐孤身一人嫁那么远？我早就给她安排好人了，随身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自然不用说了，一共有九十九人，另外还有随身的侍卫、工匠……一共有五百人，统统只听令与你姐姐的，你看如何？”
贾琮一听顿时大喜过望，忙问道：“当真么，可那许多人，若是他们都有了异心，不肯听姐姐指挥，甚至于倒起了判主之心，那又该怎么办？”
皇上听了登时便冷笑道：“他们敢么，这些个人每年一换，还有父母兄弟子女都在我手里握着，他们若是稍有异动，我即刻灭他满门！”
贾琮听了这才放心下来，不由得欢声叫道：“这样就好了，那我就大大的放心了，我姐姐去那里可就能更安全一些个！”
说到高兴处，贾琮忍不住便冲了过去，抱着皇上就是深深一吻，重重亲在他脸颊上。
皇上被贾琮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倒唬了一跳，忙一把推开贾琮便呵斥道：“胡闹，你简直是胡闹，没大没小的，看我一会子怎么收拾你！”
话虽这样说，皇上心底里却是极欢喜的，口中说着狠话，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探春在一旁听见皇上和贾琮父子相称个，心里早就惊骇异常，待见二人行为举止亲密无间，更是惊讶得连脑子都乱了，一时怎么也想不出他二人什么时候就成了父子。
她正在这里发怔，猛然却听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她跟前，和声细语说道：“好孩子，这一次可是委屈了你！可你这是为朕分忧，为国分忧，朕会记得你，你不是还有母亲和弟弟在京城么，你尽管放心，只要有朕在的一天，她母子二人就有一天的荣华富贵！”
探春这时更是既惊又喜，忙就跪下磕头谢恩道：“民女何德何能，今日居然能替皇上为国家分忧，民女实在是荣幸万分，民女定然不负皇上重托……”
她一行说，一行忙就盈盈拜倒在地，皇上这里早就一把将她搀扶了起来，欢声道：“好孩子，果真是朕的好女儿。只是如今你为国家和平远嫁和亲，一言一行间都担负着国之大体礼仪，因此还有许多的规矩要学，我已经吩咐了宫中最好的教习女官，这就传她们过来……”
探春忙又谢恩，那里早就又传了宫中教习规矩的女官进。
这一夜探春便跟着学习礼仪规矩，几乎彻夜未眠。皇上本意是要留贾琮在宫中过夜，可贾琮哪里敢夜宿在如此危险的地方，死活还是出宫去了。
探春这一夜直学到天之将明才些许合眼睡了一会子功夫。第二日一大早又起来用罢了早饭，早就又有教习女官进来教授礼仪知识，又是整整忙乱了一日，这天夜里却是早早就歇下了。
第三日一大早，鸡还未啼呢，早就有小宫女进来伺候她洗漱罢了，又给她盛装打扮。探春心里此刻疼得都麻木了，只如同假人一般任凭人给收拾好了，此刻的探春美艳至极，富贵至极，精美得倒真像是一个假人一模一样。
事到此刻，探春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任凭人扶着她走出春华大殿，走过长长的铺满了红毡子的宫间大路，又坐了轿子，又换成马车………也不知怎么就来到了一艘极大极精美的大船跟前。这时早就有人忙就又扶着她下了马车，登上了大船。
船舱中装饰得极是华贵，她才上了船早就有许多服侍她的丫鬟婆子也跟了上来，个个忙碌着招呼她饮茶，洗漱……
直至此刻，探春脑子里兀自仍旧是一片空白，猛然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梦醒了，一切都会变成远样儿……
此时突然听外头礼炮炸雷一般在耳畔响起，又听得锣鼓声喧天，随即只觉身子一阵巨晃，这才知道是大船开动了！！！
锥心刺骨般的疼痛蓦然从心底传出来，探春这是才终于想起自己这是真的要远离故土，远离亲人……
一时间她泪流满面，身旁坐着的待书和翠墨见了忙就一把搂住她低声劝道：“好姑娘，就这样吧，可莫再哭了，如今咱们就是再后悔再难过也迟了，咱们只能闭着眼睛往前走就是了。”
第九百一十六章 复仇
满京城都知道当朝公主远嫁和亲，这一日整座京城热闹异常，无数的人都不惧寒冷，远远观望。
只见那送亲的仪仗排了能有十几里远，陪嫁又何止十里。
锣鼓声喧天，整座京城都可听闻。
贾琮等人自然是跟了一路，远远望着探春乘上了船，再看那一艘大船起锚远行。直到船去得再也看不见，众人这才含悲回转。
贾府里这一日却是死气沉沉，仅剩不多的下人个个都是懒洋洋窝在屋子里动也不愿动弹一下。屋子里连炭火都没有，越是不动弹越是寒冷。
有人实在被冻得受不住便取出珍藏了多日的烈酒喝上一口；有的被冻得再忍不住就只能在屋子里四处乱蹦一番，好歹身上能暖和些；更有那懒的，只好裹紧薄薄的棉被躺在炕上，缩成一团。
众人这时候连抱怨都懒怠抱怨了。再则抱怨又有什么用，连当家主母都奄奄一息了，还有谁来管他们的死活？
好几日过去了，宝玉依旧是没有一丝消息传回来，众人也就断了再寻找的念头。
任他自生自灭吧。
如今谁不是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儿？
正在众人半死不活的时候，猛然就听有人从外头跑进来，兴冲冲叫道：“咱们府里的三小姐远嫁和亲去了！听说是当今的皇上认了三小姐做女儿，三小姐是顶着公主的名儿和亲去的！”
这一声大叫却并未有什么反响，众人依旧是懒洋洋或躺或坐，再没一个人动弹的。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说咱们家小姐如今是公主了……”
那来报信的人接着大叫。
“那又怎么样，小姐她莫说是个公主，即便是女皇又能怎样，与咱们又有甚么干系？”
有人冷冷回道。
“公主唉，小姐既然做了公主，那咱们贾府可不是有救了么？你们还不快起来出去瞧瞧去，外头那热闹当真是少见，快出去瞧瞧去！”
来人不肯死心，接着大喊大叫。
“快算了吧，人家又不是太太生得，再则太太平日和人家三小姐很亲么？如今人家都是公主了，可也没回来看一眼，你还指望甚么？”
“这……”
报信的人终于死了心，一屁股坐在炕上不吭气了，半日才气哼哼骂道：“咱们太太就是个死了人，蠢货，如今把贾府败光了，倒霉的却是咱们……”
照旧还是没人吭气，众人心都死了，谁也不指望还能有什么好事儿降临，也就懒怠管这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儿了。
屋子里一众下人是这样，太太住的上房中一样的死气弥漫。
王夫人苟延残喘了两日，如今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生生就是吐不出。
她真是不服气，自己怎么能活成这样儿？以她的出身、以她的才干能力，她怎么就活成了这副模样儿？！
王夫人是死也不瞑目的。
旁边不远处坐着玉钏儿，这丫头脚跟前放着火盆，手上端着热茶，嘴里一动一动不知在吃什么。
她喝一口热茶便瞥一眼躺在炕上瞪着眼睛吐气的王氏，眉梢眼角皆是轻蔑。
“呸，活该，老天爷有眼，像你这样狠心的人就该如此！如今她也用不着再顾及甚么，嘴里恶言频出。”
“你……”
王夫人并没有聋，瞪眼儿瞧着玉钏儿却说不出话来。
“嘿嘿，太太只管瞪眼儿我做什么？如今您老人家还不如我呢。您引以为傲的大小姐，您成日家挂在嘴巴边儿的大女儿，您说的娘娘，如今已经悄无声息送走了，宝玉如今恐怕早就出家当和尚去了，就连老爷也远远发配边疆，此时再也回不来了，您又能倚仗说呢……王夫人听了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目光中满是恨意。
玉钏儿见了更是“嗤”第第冷笑了一声道：“您少瞪我，难道我说错了不成见？您可知道今日探春小姐被皇上认了女儿，带着许多人嫁人了，那彩礼十几里都排不完，连皇上都亲自送出十里外，比之您那大女儿如何？”
瞧见王夫人脸色越发难看，吐气越发艰难，玉钏儿更是笑道：“如今想来太太您也是够会哄人的，成日家一口一个什么娘娘的，如今我们才知道，您那大女儿自打进了宫就一直在冷宫里待着，满宫的娘娘谁不知道，怕您嘴里的娘娘只是个笑话吧？亏您成日还拿她说嘴！您生的倒是嫡女呢，还不如人家一个庶出的，我都为您臊得慌！”
玉钏儿说得肆无忌惮，声音老大，王夫人就不想听都不能。再看见玉钏儿满脸的鄙夷，王夫人此刻更是气得脑子里嗡嗡乱响，喉咙眼儿里含着一口血就是吐不出来。
玉钏儿瞧见她脸憋得紫涨，眼珠子鼓起来多高，更是笑得欢快：“还有，太太您捧在手心里当宝贝的好儿子，宝玉，如今还是找不见，恐怕是早就剃度了当和尚去了……即便是找回来又能如何呢？若是不说宝玉还好，一说起他来更是叫人笑话……”
玉钏儿一面说一面就抬眼看王夫人，见她嘴角渗出丝丝鲜血，她更是冷笑道：“说起宝玉来，我都替您害臊！也就您还拿他当个宝贝呢，别人谁能瞧得上他？亏您还敢挑林姑娘不好！说句实话，宝玉配得起人家？再则您喜欢的宝姑娘又怎么样，人家就是留在家里也不愿嫁过来，如今更是和贾府都一刀两断了，您如今可痛快了吧？”
眼瞅着王夫人嘴里的血沫子越涌越多，玉钏儿说得越发欢快起来：“还有，您平日里最瞧不上的晴雯，人家如今是忠顺王府的太太，您如今就是去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呢！还有您喜欢的袭人又怎么样呢？我今日去瞧了，她还在马圈里等死呢，只可惜她还有苦要受，如今连死也死不成呢！周瑞家的那婆娘倒是死了，今日一大早就扔去乱葬岗去了……她家里头所有的东西都被大太太收回去了，一家子老小都卖给别人家去做奴仆了，他们都好生感激二太太您老人家呢！”
玉钏儿嘴里说个不停，眼睛却死死盯着王夫人，见她眼珠子越瞪越大，终于口一张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就此再也不动弹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后事
王夫人受不住玉钏儿无尽无休的羞辱，终于忍不住一大口血直喷了出来，就此再无一丝气息。
真真是死不瞑目！
玉钏儿见王夫人终于是不动弹了，这才闭了嘴，直勾勾瞧了半日，瞧她那样子倒不像是假的，这才起身慢慢走到她身旁，抬手在她鼻下探了探。
她探了半晌，也不觉王夫人再有一丝气息，玉钏儿这时脸色却一片雪白，盯着王夫人喃喃道：“你也别恨我，我这是为了我姐姐报仇！想当年因为宝玉调戏我姐姐，你倒把我姐姐逼死了！后来我娘也因为这事儿羞愧而死，我爹没两年也死啦，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如今我气死了你也不算什么，我总要报仇的……”
说着这话，玉钏儿满脸都是眼泪，她死死瞅着王夫人怔了半日，这才回过神来，忙擦了一把眼泪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大叫：“不好了，不好了，你们都快来，太太吐了好多的血，吓死个人……”
原来王夫人这里的丫鬟婆子一早就被玉钏儿遣出去自行歇着去了，这一声叫唤登时把众人都惊动了，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玉钏儿见了众人便一行哭一行指着屋子里叫道：“你们都去瞧着去，我这就去找人寻大夫去……”
众人这时都唬得够呛，忙答应了一声就往屋子里跑。
待一进了屋子就见王夫人瞪着一双大眼，满嘴满脖子都是血，再看却早就气绝身亡了。
这一下可把众人吓得魂飞魄散，都失声尖叫道：“老天爷，太太这是死了啊……”
一面叫一面都扭身就跑。
玉钏儿跑出院子径直便去寻了邢氏，那邢夫人一听这些年的仇敌终于死了，登时心中大悦，忙一把扯住她便问道：“你可瞧真了？当真是死了么？”
玉钏儿忙就点头：“是，二太太死得透透的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邢氏听了更是大喜，忙就招呼丫鬟给她穿衣裳备轿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赶到了王夫人院子里，待她细细看了一番，这才念佛道：“阿弥陀佛，这娼妇终于是恶贯满盈了！”
说罢扭头就吩咐人道：“如今人都死了还不快叫小厮进来把人扔出去？白放在屋子里倒弄脏了屋子！”
谁知这时就有人回说大夫请来了，邢氏听了登时大怒道：“这是哪个糊涂种子干的好事儿，人都死透了还请什么大夫，白花这钱做什么？”
一面骂着一面就叫人快把大夫撵出去。
旁边儿银蝶儿见了忙就拉了她小声儿劝道：“太太，好歹叫大夫进来给瞧瞧，别再叫人说闲话……！”
邢氏听了转念一想便点头道：“好，就叫大夫进来给瞧瞧也好，万一这二太太命大，又或是阎王爷不肯收她，又给送回来也未可知。”
众人听了忙就请了大夫进来给看治。
人都死了半日，除非是神仙，否则还能治个什么？
那大夫进来只瞧了一眼，登时就唬得双腿发软，勉强伸手给搭了一把脉，随即便叫道：“这人都死了多少时候了，都冷透了，我是治不好的，各位另请高明吧！”
说罢，那大夫铁青着脸扭身就走，连诊金都是一文未要。
邢氏这里更是高兴，这才忙又叫小厮把人抬出去。
众小厮一时来了便问是先寄放在家庙里还是怎地，又有人就问怎么操办后事，那棺材了寿衣等等该如何置办。
邢氏听了便拍手喝道：“你们倒来问我，我是她的儿女？她这一生不是生了不少好儿女，又是娘娘又是宝又是玉的，再不济她不是还有好亲戚呢，什么侄女、侄儿的一大群，这能问我？”
众人一听邢氏如此说，登时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下有人便说道：“咱们府里大奶奶不是太太的亲儿媳妇？这事情该去问她去，看她要怎生料理太太的后事。”
谁知等众人赶去了稻香村，却见李纨盖了好几条被子正躺着呢，连脑袋也是益发盖得严严实实，贾兰见了众人便哭道：“我娘病了好些日子，也不见有人来问过一句，更是连个大夫也请不起，诸位姐姐婶子大娘来得正好，快帮着请大夫给我娘瞧瞧病……”
众人见了眼前这一幕登时心中雪亮，知道李纨是不管王夫人后事的意思。再则昨日还有人见她在园子里逛来着，怎么就病了几日了？
可人家要装病谁又能有什么法子？
当下众人出了稻香村又去寻贾琏，只说这位琏大爷平日与王夫人很是亲昵，恐怕能给料理后事也说不准。
谁知那贾琏听了王夫人的死讯当即便忙问可留下什么东西银钱没有。
待听众人说王夫人除了一具尸首再无它物时，贾琏登时便沉下脸叫道：“如今既然是二太太没了，你们就该着去找宝玉他们去，又与我何干？”
说罢，贾琏竟然穿上衣裳转身出门去了。
这府里就李纨与贾琏和王夫人是最亲密的，如今连他们两个都撒手不管，谁还肯出头？
倒是还有几个婆子丫鬟平日是王夫人的心腹，可眼前有袭人与周瑞家的做例子，谁还敢再往前凑？
且如今荣国府二房的人是死绝了，就剩下个宝玉也是不知所踪，谁还能傻到为她们出头？
因此这些个丫鬟婆子只得又来寻邢氏讨主意。
那邢夫人此刻却早就躲得不见踪迹，众人寻遍了荣国府也找不到这位大太太，最后倒是大太太的心腹，王善保家的撇嘴说道：“如今这荣国府里上有老太太，下有大奶奶李纨，又有宝玉，这二太太的丧事儿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太太来操心！就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明明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又要花许多钱，二老爷二太太这些年早就把府里的银子都捣腾得一干二净，外头还欠下了好些个银子，谁又有钱来买那虚热闹？我就说句不该说的话，还不如一张破席子裹了扔乱葬岗去算了……”
眼见众人一脸的吃惊，那王善保家的又翻着白眼儿说道：“怎么，你们这都什么脸色，给谁瞧脸子呢？再则这也不是我开的头儿，你们难道都忘记了不成，二太太的亲侄女，咱们府里风光赫赫的二奶奶，死了不也是这么破席子裹了扔乱葬岗了？”
第九百一十八章 一场空
可怜王夫人算计了一辈子，富贵了一辈子，到最后竟然一张破席子了事。
那些个婆子丫鬟听王善保家的这么一说登时都惊讶得瞪着眼说不出话来。
那王善保家的见了便冷笑一声，撇嘴道：“这有什么，草席裹尸，这也不是咱们的首创。诸位难道忘了么，二太太的亲侄女儿，你们那威风凛凛的二奶奶，最后不也是一张破席子裹出去了？”
众人听这婆子如此一说，心中谁不是雪亮：
大太太与二太太一生不睦，如今二太太先去了，更可怜身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这王善保家的一定是在传大太太的意思了。
更叫人寒心的是如今二房凋零，大房却如日中天，众人就在有心也不敢不遵从。
因此听了这一番话，这些个婆子丫鬟们只得点头道：“您老人家说的很是，我们这就叫小厮把人快拖了出去……”
见王善保家的笑着点头称好，众人这才忙转身去了。
一路上这些个下人心里都是难过得很，见四处无人，几人又偷偷哭了一场，这才都叹息道：“罢了，罢了，如今还能怎么样呢。若是太太当初能照看着些二奶奶，今日也不必如此凄凉了，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吧……”
众人听了都是咳声叹气，又怕被人听了去告知邢氏，当下忙都擦干了眼泪去了。
却说邢氏听人回禀说大太太的尸首被裹着席子拖出去了，她慌忙就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就来到了西院儿，先是把王夫人所有的东西都尽情收拾了，口中只说道：“如今二房只剩下个宝玉了，可怜这孩子也不知去哪里了，我身为府中的主母自然要费心些，如今这些个东西先都放在我那里，只等宝玉回来再说吧……”
众人此时哪里还敢说个不字，竟然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原来王夫人毕竟是来自人间少有的富贵之家，那嫁妆极其丰厚，令人骇然。再加之她又当了这么些年家，更是从贾府中又捞了许多银子古董等物。
邢氏一个人看不过来，就连贾赦也忙过来相帮，老夫妻两个指挥着上百个下人，直搬了将近一日才把王夫人的私产掏腾个一文不剩。
待拿光了王夫人的东西，那贾赦却又道：“以前老太太跟着二房住，只要她老人家欢喜，我这个做长子的也是乐意。可如今二房人都死绝了，老太太自然是要我孝顺，该轮着我来赡养尽孝，因此老太太的东西也该搬过去……”
邢氏为了老太太那些个好东西，与王夫人不知打过多少回，现下听老爷这么一说，她自然是欢呼雀跃，连连称是。
当下忙又叫小厮们砸开了贾老太太的库房，又开了老太太的屋子，把那所有的金银珠宝、文玩古董等物也是尽情搬了个一毛不留。
老太太留下来的东西更多，这老两口直忙活了一夜，看着无数下人门川流不息搬了多少个时辰。
眼见那许多金银宝贝都搬去了自己的屋子，这老两口就熬了一日一夜依旧是兴奋不已，精神抖擞。
李纨在稻香村听人说贾赦与邢氏把二太太和老太太的东西全都抢走了，登时气得她大骂了一日，不知骂了多少难听话出来。
可骂归骂，她到底也不能，更不敢去与贾赦夫妻争夺。
最后倒是儿子贾兰在一旁劝道：“娘，您别为了这些个东西生气，等儿子再过几年能考取功名了，一定中个状元，日后做个大官，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孝顺给娘！”
李纨听了这才渐渐消气，未免又抱着儿子痛哭了一场。
贾琏这小子自然也是眼馋得恨不得扑上去抢。可那是他亲爹在抢人家东西，他一个做儿子的又怎么敢和老爹去争？
再则自从他前些日子被尤三姐伤了要害处，性子大变，竟然再也没有男人的争强好胜了，当下只是冷冷哼了几声，扭头回房里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出去寻人唱戏喝酒开心去了。
这两个人不争，有一个人却是气得柳眉倒竖，红着眼就要上前去和邢氏理论。
这人自然就是赵姨娘了。
她见邢氏把王夫人的东西搬空了，心里已经是老大的不自在。再看贾赦竟然一股脑儿要把老太太的东西也要全部抢走，她当下就按捺不住了，正想要跳起来骂人，谁知邢氏却先就笑眯眯走了过来，一把拉了她到背人处便笑道：
“好姨娘，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们老两口把东西都独吞了是不是？”
赵姨娘听了便冷哼一声道：“你自己也知道么？你们搬王娼妇的东西我不管，可老太太的东西好歹有我们的一份儿吧？就算我是个妾，可贾环总是贾府正经主子呢吧？何况如今宝玉又不知是死是活，我们二房如今就她一个主子了，你们怎么就能独吞？”
邢氏一听更是笑道：“傻妹子，你还当我们是以前那没见识的人么？你也太小看人了。且琮儿早就和我们说过，叫我们帮忙照看着些环儿，无论如何不能叫他吃了亏！他已经在皇上跟前说过话了，只等你家环儿再大些就放出去做大官呢！实话和你说，那王娼妇的那些个的东西我是一文不要，全都叫人搬出去了……”
赵姨娘听了又是欢喜又是疑惑，忙就问道：“搬哪里去？”
邢氏这才又笑道：“琮儿说了，这贾府不吉利，早就又给你老人家和环儿买了一栋大宅子，我把那些个东西都搬过去了，只等明日一大早你们母子两个就搬过去住。还有府里的所有下人，你们只挑自己喜欢的带过去，无论多少都好！”
赵姨娘一听更是喜不自胜，一面念佛一面不住口地追问道：“果真么，果真么，你们老人家说的可是真的么？”
邢氏当下便笑道：“怎么不真，我们老两口的宅子就在你们隔壁，咱们出去了还住在一处，如何？”
赵姨娘听了越发欢喜得疯了一般，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邢氏忙又笑道：“傻妹子，这就欢喜了么？还有更叫你欢喜的事儿在后头呢，你想不想听？”
赵姨娘一听忙就扯了邢氏追问道：“什么，还有什么，我的老天爷，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有这么多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