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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楼大玩家     红楼发家致富史txt下载     红楼发家致富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九章 喜极而疯

    赵姨娘本来深恨贾赦两夫妻独吞荣国府家产,可听了邢氏一番话后,当即高兴得如同疯了一般,不住口地只是谢贾赦与邢氏。

    邢夫人听了便笑道:“傻妹子,这都是琮儿的主意,也都是琮儿叫我们如此做的,你可是谢错了人。”

    赵姨娘一听忙就笑道:“我一来就拿琮儿当自己孩子一样的,他如今能这样照顾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两个日后更是拿他当最亲的亲人看待,往后连我们的命都是他的,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呢?”

    邢夫人一听便笑道:“如此就更好了。只是还有一件大喜事,你要不要听?”

    赵姨娘一听忙就扯着邢氏念佛道:“阿弥陀佛,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事情么?我可不敢信了,不是姐姐你哄我的吧?”

    邢氏听了便搂着她笑道:“哄你做什么呢,这都是琮儿今日派人过来说的,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赵姨娘听了忙就追问是何事,邢夫人这才笑道:“你女儿探春不是为了国泰民安远嫁和亲去了么,她临行前求了皇上,求他老人家一定要照看你母子二人。皇上当下和琮儿商量过了,明日就要忠顺王认环儿做义子,跟着王爷学习为官之道,为朝廷出力呢。”

    赵姨娘一听登时就惊得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半日才回过神来,喃喃不停道:“你不是哄我吧,哪里能有这样的事儿?”

    邢氏听了便笑道:“我哄你做什么呢,说老实话就连我也不敢信呢,可这都是琮儿叫人传过来的话,是不是真的你明日就知道了。如今你也别在这里熬着了,快些带着你的宝贝儿子睡去吧,真不真明日一大早就知道了!”

    赵姨娘这时才将信将疑回去了,她想着这些个好事儿,一夜哪里能睡得着。倒是贾环什么也不知道,打了一夜的呼噜。

    她这里却是心情忐忑,一时高兴得呵呵傻笑,一时又怕是邢氏骗她,未免又失落异常。就这么一惊一乍、忽喜忽忧折腾到天色放亮。

    耳听得外头依旧是静悄悄毫无动静儿,赵姨娘这里正失落得不知如何是好,猛然就听见外头嘈杂起来,她忙就披了衣裳便冲出房去,果然就见是一众穿戴得甚是齐整的奴仆之辈涌进了她的小院儿,还抬了不少的箱笼。

    赵姨娘生怕自己是做梦,忙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钻心地疼!

    可见不是做梦了。

    她还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那些个人忙就跪下了,个个称呼她为赵夫人,只听领头的那个俊俏的小厮先就笑问道:“您可是赵夫人么?”

    赵……夫人……是谁?

    被人叫了小半辈子的姨娘,赵姨娘一时还不知人家问的是谁。

    只等那小厮又恭恭敬敬再三称呼她为赵夫人,赵姨娘这才恍然大悟:

    啊……原来如今我竟然就是赵夫人了?

    赵夫人,不再是赵姨娘!

    我居然还能做夫人么?

    赵姨娘一时忍不住热泪盈眶,忙回头擦了一把眼泪,这才转过头笑道:“是,我是赵夫人,各位是谁,有何贵干?”

    那小厮忙就磕头行礼道:“夫人,我等是忠顺王爷派来接贵府贾环公子的……”

    赵姨娘一听登时心跳如雷,忙就颤声儿问道:“贾环,你们接他做什么?”

    那小厮忙又磕头回道:“王爷久闻贾环公子才华出众,人品极佳,因此特意请贾环公子去王府一聚。”

    赵姨娘一听登时欢喜得要炸裂了一般,忙就点头挥手道:“好……你们等着……等着……”

    说罢,她转身就想跑去把贾环从被窝里揪起来。可一想到身后有许多王府的仆人,且如今自己又是夫人,不再是姨娘了,更要端庄得体、高贵大方些个,因此她又不敢再跑,忙就极力稳住心神,一步一顿,依足了规矩,缓缓往贾环房里走去。

    幸亏赵姨娘在贾府活了这么些年,又看惯了王夫人平日的架势,因此这一番举止也不算是走样。

    且她现下兴奋得双腿发软,就想走快也不行呢。

    那王府一众奴仆见赵姨娘风韵极佳,且举止得体大方,个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赞叹:

    这贾家果然不一般,这位赵夫人果然是大家夫人的风范!

    赵姨娘那里半日才好容易挪进了贾环的屋子,等她回手关上了门,登时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呼呼大喘了起来。

    这夫人的架子可真是要命,轻易真真是不好学来的!

    她坐在地上才喘匀了气,登时又是一阵阵狂喜涌上心头,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忽地一下子就从地上直扑到贾环的炕上,一把死命揪住儿子的耳朵便低声叫喊道:“小王八蛋,你还不快起床,外头一场泼天富贵正等着你呢!”

    贾环这里睡得正香,哪曾想就被一阵剧痛给疼醒了。

    他一睁眼便见自己的母亲五官挪移、一脸狰狞地正对着他吼叫,好悬就把他给吓死过去,当下失声叫道:“娘,娘,你老人家这是要吃了我么,好吓人的……”

    赵姨娘生怕外头人听见了,忙一把捂住贾环的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低声嘱咐:“好环儿,我的心肝宝贝儿,咱们母子俩的好日子终于是来了,你快给我起来,你……快……起……来……”

    赵姨娘心中狂喜,一时激动得连说话声儿都抖得不成形状,再则她何尝称呼过贾环宝贝儿心肝?

    这一下更是把可怜的贾环几乎不曾唬死,他一时还以为是王氏含冤而死,附身到了自己娘身上,且赵姨娘捂他嘴又太用力了些个,直如要掐死他一般。

    这一下更是把个小环儿唬得魂飞魄散,登时鼻涕眼泪横流,苦苦哀求。可他嘴被老娘捂着,偏偏又发不出声音来,这下子更是吓得他几欲昏死过去。

    这娘母子两个正闹个不休,猛然就听身后房门一响,有人跨步进了屋。

    赵姨娘忙回头一看,却见进来的正是贾琮。

    她这下子可是欢喜异常,忙舍下儿子,回身便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贾琮便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我们母子上辈子也不知积了什么德……就遇见你这么好的孩子……你就是我们母子活命的菩萨……!

    她这里抱着贾琮只顾哭诉,贾环见了却不知所以,还以为是王夫人附身夺命,一见她抱住了贾琮,只道是又要掐死贾琮复仇。

    当下贾环不管不管,忙就从被窝里一跃而起,扑过去便掐住了自己亲娘的脖子,一面用力向后扯,一面叫道:“琮哥儿,快跑,她不是我娘,她被鬼附身了,快去找人来捉鬼!”

第九百二十章 时来运转

    赵姨娘这里心情激荡万分,抱着贾琮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谁知头发猛然就被人揪住了,扯得她头发好悬都被扯下来。

    这下子可把她疼得钻心般疼,忍不住才叫了一声又怕叫人听了去跌了她夫人的气度,当下忙又伸手捂住了嘴,回头对着贾环脑袋就狠狠敲了一下子,随即又颤声骂道:“滚你娘的蛋,你这瞎了眼的小王八蛋,连你亲娘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么?”

    贾环却哪里肯听,当下依旧是死死抓着赵姨娘的头发骂道:“放屁,姓王的娼妇,你少哄我!我娘从来不会叫我什么心肝宝贝儿的,这分明就是你招呼宝玉那杂种的话!如今你还想哄我么,还不快快给小爷滚得远远的?小心我叫大法师来打得你魂飞魄散!”

    赵姨娘听了这番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骗头皮疼得厉害,当下也只得忙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和贾环抢夺。

    贾琮见了这一对儿活宝母子的闹剧,当下只是笑个不住,忙就呵斥贾环道:“环兄弟你快撒手,她是你亲娘无疑,可不是什么冤魂附体,快撒手!”

    除了贾环,贾琮是谁的话也不肯听不肯信的。待听了他这一番话,贾环忙就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瞪着眼睛问道:“好兄弟,你不骗我么,她当真是我亲娘么?她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满口心肝宝贝儿的乱叫,好不吓人的……”

    赵姨娘听贾环这么说当下更是有气,抬手就打了他几下,笑骂道:“小畜生,你天生就是个贱皮子,怎么非要骂你王八蛋、杂种才开心么?”

    说罢伸手又要打,贾环这里委屈万分,一面躲一面就要抱怨。

    贾环见这母子俩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辰,当下忙就伸手拦住道:“好太太,好兄弟,人家王府的人在外头还等着呢,天寒地冻的,再把人冻坏了也不好……”

    赵姨娘听了这才想起儿子今日可是要去忠顺王府做客的,且还要认王爷为干爹的,登时满腹怒气烟消云散,不由得又是眉开眼笑,抬眼望着贾环便招呼道:“好宝贝儿的,你快别闹了,今日可是有正经事儿呢……”

    贾环听赵姨娘又叫得亲热,登时脸色都变了,贾琮见了更是好笑,忙就把事情和贾环说了一遍。

    贾环哪里肯信,当下便伸着脖子叫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病了,怎么一大早就说胡话?我才不信这种好事儿能落在我身上呢,你们不打我骂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还能有什么好运道不成?我又不是太太生得……”

    赵姨娘听儿子这一通抱怨,登时触到了心肠,不觉热泪滚滚,一时心酸得说不出话来。

    贾琮听了便呵斥道:“谁来骗你?!你往后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你怎么不说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他一行说一行就把赵姨娘揽在怀中说道:“你给我瞧好了,这位夫人可是生出了和亲公主的,她老人家一生勤俭克己、贤惠淑德,是贾府当当正正的夫人!”

    赵姨娘这一生何尝被人如此夸赞过?她老人家一听之下登时心中酸楚难当,眼泪当时就模糊了双眼,反手搂了贾琮更是哭得几乎断肠。

    贾环在一旁见了更是将信将疑,还要开口再问却听贾琮扭头便对着窗外吩咐道:“把环公子的东西送进来!”

    他这里话音将落,外头早就有人恭恭敬敬答应了,随即便见数十位小厮低头弯腰捧了簇新的衣衫鞋袜等穿戴进来,就连身上戴的也是一应俱全。

    贾环此刻心中更是疑云大起,可见了眼前那些华贵已极的穿戴饰物又不得不信。

    他张大了嘴,想了半日终于恍然大悟,叫道:“好啊,我知道了,这是你们两个一起串通好了来骗我,想拿我取笑的是不是?我才不会信呢!”

    听他这么一说,贾琮知道这小子是平日被人轻贱惯了,自己也看低了自己,因此一旦有了好事儿也不敢相信了。

    贾琮想到这里,不由得就回想起自己当然那窘迫异常的日子来。那时候若不是眼前这小兔崽子日日偷了好吃好喝,又偷了御寒的棉衣给自己,那自己恐怕早就饿死冻死了。

    一想到这许多年胜似亲人的恩情,贾琮心里更是难过,忙一把搂了贾环便落泪道:“好兄弟,好兄弟,都怪我这些日子光顾着瞎忙,一时就没有照看好你!如今却是真的,你姐姐为国泰民安立下了大功,因此忠顺王爷要认你做干儿子,要栽培你做国家栋梁,做皇上的肱骨之臣呢!”

    贾环听贾琮这么一说,这才相信了几分,不由得眉飞色舞道:“当真么,你再不白哄我么?”

    贾琮听了忙就笑道:“谁哄你谁是小狗!你瞧我这不是特意来陪着你去王府么?还不快把衣裳穿好了,咱们兄弟一起走,外头马车都备好了!”

    说罢又扭头对找姨娘说道:“太太,您老人家也快把要紧的东西收拾收拾,我娘昨日和您都说了吧,我在外头给太太和环兄弟新买了一处宅子,你们娘母子两个就搬过去住吧,贾府太不吉利了……”

    赵姨娘听了这番话当下更是感激涕零,拉着贾琮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贾琮见了便笑道:“太太,您和环兄弟从前是怎么待我来,虽说您老人家从不提,可我心里明白得很呢。若不是您叫环兄弟隔三差五的给我送吃的穿的,我就能活这么大了?如今好歹我是比过去强了,怎么能忘了您的活命之恩?”

    听贾琮这么一说,赵姨娘更是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那些年她自然知道贾环成天给贾环偷东西呢,她先开始还很是不乐意,也骂过贾环几回,可贾环哪里肯听她的。再则,那给贾琮的无非就是些个剩饭剩衣裳,也不值个什么钱,她到后来也就不大管了。甚至于有时候她弄来什么稀罕吃食,还特意叫贾环给送些个过去。

    那些日子她只想着整个贾府也只有贾琮愿意和她儿子耍,就为了这点子兄弟情分也不能太过吝啬了。

    可她哪里能知道就这一饭一衣之恩,今日收到的福报竟然是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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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 袭人(上)

    只因为过去接济过贾琮,今日她娘母子两人收获的回报何止是千百倍?

    赵姨娘一行哭一行心中万分感慨,越瞧贾琮越是打心底里喜欢。

    贾琮一时倒不好意思起来,一扭头见贾环还瞧着簇新华贵的衣裳发呆呢,忙就笑道:“好兄弟,你还不快着点儿呢,快换上新衣裳,我陪你去忠顺王府去!”

    赵姨娘听了忙三两把擦干净了眼泪,也是催促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磨蹭,如今前头有天大的好事儿等着你呢,你就还是这样不着急,看一会子人家再不愿意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行抱怨,赵姨娘一行忙就拎起新衣裳就帮着穿起来。贾琮在一旁见了也就过来帮忙。

    不过一会子功夫,这两人就把个贾环收拾打扮好了。这时候再看贾环,只见他一身的贵气,衬托得连长相儿都比往常好看了许多。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句话再也不错一点儿的。

    当下贾琮就夸赞了几句,忙拉着贾环就往外跑,赵姨娘见自己儿子这么一打扮竟然比往日好看了许多,更是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当下贾琮领着贾环出了门上了车,二人一路疾奔忠顺王府而去。

    忠顺王却早就准备的妥当,且又有贾琮陪着,更不会有什么意外。这一日过去后,贾环摇身一变就成了忠顺王府的公子爷,从此便跟着忠顺王四处走动,学习政务。

    赵姨娘这里也是忙碌着收拾了一整日,恨不得把一根针都带走呢,末了又把贾府里的许多值钱东西也搬走了,若不是那些个假山花架挪不动,她都要带了去新宅子。

    等她这么一走,贾府几乎只剩下了个空架子。

    贾赦邢氏自然也是派人过来帮着收拾,把从王夫人那里搜刮的东西一股脑儿也给了赵姨娘,另外把老太太一生的积蓄也分了一部分过来。

    赵姨娘就做梦也想不到她还能有这一日,当下更是心怀感恩,与贾赦等人走动得越发亲密异常。

    待赵姨娘搬出贾府,贾赦与邢氏二人也开始收拾打点,也是把宁国府东院儿所有的东西全都搬得空空不剩一物。

    到此为止,贾家宁国府是被封了,荣国府又只剩下个空架子。煊赫百年的贾家终于是名存实亡了。

    如今只有大观园里还有个李纨住着,她索性把小角门开了,自从再也不往府里来了。

    这搬家却是个大工程,来来往往何止耗费了数十日,也不用尽说。

    只说赵姨娘来马圈挑牲口的时候,这才瞧见马圈角落里还瑟缩着一个人。

    初见马圈里住着人,赵姨娘倒是吓了一大跳,等她壮起胆子过来仔细一瞧,这才看清楚那蓬头垢面有如乞丐一般的居然是袭人!

    原来邢氏当日发落了袭人和周瑞家的,叫先把她们关在马圈里等着。谁知第二日那周瑞家的一来是害怕,二来又气又冻,第二日便死了。

    等有人回了邢氏夫人,这位大太太便冷笑道:“死了个奴才罢了,连她主子都扔去乱葬岗了,难道还费劲埋她不成?”

    因此这位多年来对主子衷心耿耿的陪嫁丫鬟到最后也只是赚了一张破席而已。

    不仅是她,就连她的家人,也都被邢氏剥了衣裳都发卖了。

    这里忙着收拾周瑞家的,邢氏一时倒把袭人给忘记了,只等赵姨娘搬家要走的时候才撞见。

    此时赵姨娘正是欢喜异常,未免把素日厌恶袭人的心淡了许多,且又看袭人的确是可怜,当下反倒为袭人说了不少好话,只说她可怜见的,年纪轻轻若是死了倒可惜。

    邢氏此时也忙着收拾东西搬家呢,自然更是没把袭人放在心上眼里,听赵姨娘说起,她便淡淡说道:“究竟这丫头也没多大的恶处,素日不过是叫王娼妇给带坏了,既然你瞧着她可怜,那也就罢了。若是你愿意用就带她走,若是你不喜欢就打发她回自己家去算了。万一到时候又冻死在牲口圈里倒是咱们的不是了。”

    赵姨娘听了当下便叫人带袭人去洗涮干净了,又给了她一套旧衣裳穿了,这才带到她面前来。

    那袭人可怜受了这几日的罪,如今早就是万念俱灰。等到了赵氏跟前,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随意处置。

    赵氏见了她这番光景,又想到素日这丫头待自己还算是恭敬,当下更是多怜惜了几分,柔声劝道:“袭人,你这丫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如今看来都是泡影罢了,你家太太是死了,扔乱葬岗去了,如今还不知有没有叫野狗掏光了呢;你心心念念倒是惦记着宝玉,想要当宝玉的姨太太,是也不是?依我看宝玉倒是配不上你呢!且如今连他也不知死活,难道你还能等他一辈子不成?”

    袭人听了赵姨娘这番话,心里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一时只怕是要把自己卖去什么肮脏的地方,因此吓得心砰砰乱跳,几乎都要瘫软在地上。

    死,她当真是不怕的,只怕是到最后连死都死不得,活着受尽屈辱,比死不是更可怖千百倍?

    她这里正唬得骨软筋酥、满眼流泪的时候,突然就听赵姨娘说道:“你这就快回你自己家去吧,看日后是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罢,都由得你自己了。”

    袭人听了登时喜出望外,一时竟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得是真的,忙就抖着问道:“太太说什么……太太说……说……的……可是……可是……真的么……?”

    赵姨娘听袭人称呼她为太太,心里自然乐意至极,越发觉得眼前这丫头不错,当下更是柔声抚慰道:“傻丫头子,我说的自然是真的,骗你做甚么?我心里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过是被姓王的那娼妇给教坏了……”

    袭人听赵姨娘骂起王夫人来,当下也不敢插言,直等她骂了个痛快,这才忍不住低声问道:“她……她……又去哪里了……”

    赵姨娘听袭人打听起王氏来,更是得意,忙就答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为人太坏,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自然是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袭人(中)

    王夫人死了,死后连个棺材都没有;宝玉跑了,到现在也没有一丝消息。

    袭人不知自己留在贾府还能有什么用处。本来她是抱了必死的心:大太太要处置她,那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谁知大太太恐怕是事情太多,一时竟然就把她给忘在了脑后,一任她在马圈里关了好几天。眼睁睁瞧着周瑞家的活活冻死,又被人拖了出去扔去乱葬岗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死人,那样子也太吓人了些个,脸上是一片死灰色,那眼珠子就像死鱼一样,蒙了一层灰雾,死死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的身子也都冻硬了,硬梆梆的,没有一点儿像人的模样……

    袭人本是一心求死的,可一瞧见了周瑞家的死状,吓得她连死都不敢了。

    这几天几夜,连她自己都不知是怎么挺过来的。她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到后来连冷也觉不出了,浑身直如同有无数根钢针扎一样的疼。再后来她疼得都麻木了,脑子越发昏昏沉沉……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想着自己过去在怡红院里的时候,那时候她有多开心,宝玉也让着她,太太也宠着她……

    那时候她总以为贾府就是她的了,谁也抢不走她贾府第一姨娘的位子,谁敢和她抢她就能把谁撵出去!

    那时候她真的好风光呵!

    不论是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她在贾府活得如鱼得水、春风得意……

    可如今再想起那时候的她,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被撵出去的晴雯如今富贵得如同神话,她却实实在在地变成了一个笑话,瑟缩在贾府的马圈里等死……

    死,太难看了,她连死都不敢死了,却又不能不死……

    谁知赵姨娘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肯放了她出去!

    袭人一时还只当自己是听错了。可听了一遍又一遍,赵姨娘果真是要放她出去……

    她一时间感激涕零,趴在地上就给赵姨娘磕了十几个头。

    赵姨娘笑了,她从来还不知高高在上,赐人生死居然是这等滋味。

    “好了,好了,傻丫头,也值当这样?你这就收拾了出去吧。你那些个东西可是什么也带不走了……大太太交待过了,那都是咱们贾府的东西,不许叫你带走呢……”

    袭人如今能逃得性命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哪里还敢惦记那些个身外之物。

    不过话又说回来,袭人这十几年在贾府也没少得东西:

    一年四季的好衣裳不说,就是各色金银玉石的首饰也得了许多,还有平日里自己攒下的、太太赏的、宝玉赏的银子都有近千两……

    总是她的身家如今也堪比普通富家的大小姐了。

    可如今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了。她在贾府伺候主子伺候了十几年,如今只剩下一身粗布裙,一根荆钗……

    如此而已。

    可即便如此,能逃了性命,袭人心里还是万分惊喜,磕头不迭。

    “好了,好了,不用磕头了,再磕,把地也磕破了……”

    赵姨娘笑得宽厚,冲着袭人摆摆手,示意她快出去,看着倒是大有当家太太的风范了。

    袭人恍惚抬头看了一眼,只觉今日的赵姨娘端庄美丽,比之王夫人还要大气好看得多。

    一时间袭人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在梦里还是醒着……

    直到出了贾府的大门,她还是昏昏沉沉,回头瞧了一眼贾府大门,她猛然就发觉曾经辉煌无比的大门如今看着破旧陈腐不堪……

    “二妹……”

    猛然听见有人喊她,一扭头却见似乎是她哥哥花自芳来接他了。

    袭人猛然就觉得羞愧无比:几年前哥哥要她出去嫁人她不肯,只留恋贾府的富贵。如今她却这副情状被家里接了回去……

    一回到家里,母亲搂了她便大哭了起来,她却再也忍不住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袭人这一病就病了许多天,昏昏沉沉中似乎就听见母亲抱怨贾府的人太狠心,又抱怨说自己在贾家伺候了那么久,怎么就一点子东西都没有,莫说是钱了,就连一件儿冬日的棉衣都没有……

    一时又听见嫂子在抱怨,说是眼看就要到年下了,少不得又要拿钱出来给她另做新衣裳……

    又听见不知是谁说起谁家女儿在大户人家伺候,给家里赚下了好大一笔银子……

    如此种种,听得袭人说不出的心酸。

    想当年她在贾府风光得意时也是隔三差五叫人给家了捎银子,拿东西……况且贾府的东西哪一样不是好的,那个时候她们又是如何向旁人炫耀来着……

    如今她倒霉了,没有了立足之地,怎么就连自己家人也嫌弃起她来……

    邢氏如何对她,她并不伤心,只能怪王夫人与自己倒霉罢了。可如今连自己亲娘都如此势利,这才真真的叫她万念俱灰……

    在贾府被关在马圈里的时候,袭人尚且有求生欲望,如今到了家里,睡在暖和干净的被窝里,她反倒是对人世再无半分的留恋……

    如此一来,袭人的病势反倒是越来越重,渐渐竟然有了下世的光景。

    先开始她亲娘还满心的心疼,四处找大夫给她医治,花了不少的银子。

    可奈何天下的大夫都是治得病却治不得命……

    袭人这病反倒是越治越重起来,渐渐连饮食都不能进了。她亲娘见她如此,一时也就灰心起来。更有她嫂子更是叫苦连天,每日只是当着袭人的面便哭说钱都给她治病花了,如今连给孩子请先生教书的钱都没有了……

    起先还只是她嫂子一个人哭闹,倒后来连她哥哥花自芳也跟着抱怨,直说当日就不该接她回来,自己本是一番好心,念着兄妹情深,这才接了她回家,谁想竟然接了个讨债鬼回来,云云。

    她老娘虽然也疼爱女儿,可与儿子孙子一比,这女儿自然也是可有可无了。

    到了后来,竟然老娘也在她耳畔念叨:好女儿,你若是能好就快些个好起来,该嫁人就嫁人去吧,娘如今也不图稀你什么了。若是你当真不能好,那你就快些个去吧,省得拖垮了家里不说,就你自己活着不也是受罪么?

    如今连自己亲娘都这么说了,袭人当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该死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袭人(下)

    连赵姨娘都知道放她一条生路,她自己亲哥哥嫂子?甚至于亲娘都厌弃了她,想叫她快些死了好都安心……

    袭人此时倒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缘由该活下去了。

    只能求死罢了。

    可人这东西也真是说不出的古怪,也或许是她的命太贱了,连老天爷都不大稀罕。如今她一心求死却迟迟也死不成,叫家里亲人一再埋怨……

    这一日眼见就到了年下,还有几日就是除夕了,袭人依旧是半死不活地在炕上躺着不动弹。

    老天爷突然就又降起了大雪。

    雪势极大,纷纷扬扬的,不一阵就把天上地下到处都盖了白茫茫一层。

    老娘在打扫屋子,一面打扫一面不住口地抱怨。嫂子或许是在和面,把面盆摔得乱响,哥哥忍不住说了一句什么,两口子便不依不饶地吵了起来。

    两个侄儿原本是在打闹嬉戏,猛然间听见爹娘吵起来了,这两个坏小子一就溜进了袭人的屋子,先开始还不知两人嘀嘀咕咕说些个什么,后来那个大一些的竟然就来到袭人的床旁,吭哧了半日才小声儿说道:“好姑姑,你没有家么,你没有地方可住么?姑姑来以前,我爹娘是从来不吵架拌嘴生气的,可自打姑姑你来了……姑姑,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袭人这个时候倒是头脑清明得很,猛然被自己喜爱的侄儿这么一问,她登时不知该回什么才好了。

    家……

    她哪里来的家?

    如今连娘家都容不下自己,那她还能去哪里?

    她如今除了这条自己都不想要的命,她还有些什么?

    除了苦笑,袭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偏那孩子依旧是不住口地追问:“姑姑,你家在哪里,我去你家找人来接你可好?”

    “我……我没有家……”

    袭人喃喃了一句,一口血便喷了出来。登时把那两个小毛头吓坏了,忙转身就跑。

    恰他两人这惊慌失措的样子被奶奶瞧见了,一听说是自家女儿吐血了,袭人母亲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深深叹息了一声,弯腰帮她擦净了嘴边的血渍,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说不出口,当下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往外走。

    袭人把母亲的神色都瞧在眼里,一时更是心中惨伤,扭头望了望窗户外头白茫茫一片,身子叹息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怎么还是不能死去……

    正这时候就听前头院子里有人叫门。

    哥哥如今做生意很是赚了些钱,把家也兴旺起来。如今他们住的宅子也是前后两进院落,有牲口棚也有后花园儿的。

    院子不大不小,叫门的声音可也听得清清楚楚。

    今日下好大的雪,又转眼就要过年了,谁能在这个时候来叫门?

    一家人都疑惑呢,就听外头有个小丫头子的声音响起:“老爷,外头来人了,说是忠顺王府的……”

    不错,花自芳家如今也是使唤丫头小厮的家庭,买了几个丫头并小厮使唤着。

    那小丫头子的话音还未落,里头的人早就都慌成了一团。

    我滴妈呀,忠顺王府?

    我们家何曾与王府有过什么来往?

    莫不是那日买货的人是王府的,回去了发觉货色不好,来找麻烦来了?

    一家人个个吓得心惊肉跳,脸色如土。

    花自芳和老婆早就吓得不敢吵架了,战战兢兢就出去要开门。

    袭人这里听得真,一听说是忠顺王府来人了,她登时苦笑不已:

    恐怕是晴雯来了。这丫头如今富贵已极,知道自己如今落魄到性命难保,她这是来瞧自己笑话来了……

    袭人苦笑了一番,心里却倒也不怎么难受:

    连自己的亲人都是如此,旁人就再怎么羞辱她又能如何呢?

    果然,她这里正胡思乱想呢,就听外头有人喝道:“所有男子一概回避,忠顺王府太太来探望旧日的姐妹来了,若是瞧见一个男丁,无论老少一律打死!”

    喝声才落,花自芳登时拉着两个儿子没头老鼠一般乱窜,最后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这时早就有人在地上铺了大红的毡子,又有人抬了炭盆和熏香进来。

    那香也不知是哪一国进贡的,硬是好闻得很,一钻进鼻子里就叫人浑身的舒坦。

    袭人如今病怏怏的,闻了这股子香气竟然也精神了几分。

    她老娘和嫂子早就慌得跪在地上,脸死死贴在地上,屁股撅得高高的,瞧着倒好笑得很。

    好大的派势!

    袭人心里慨叹,索性就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不再瞧了。

    不一刻就听屋子里悉悉索索似乎是有人走进来了,随即一股更加好闻的甜香味儿直扑入鼻子里。

    这股子香气比先前的熏香更是好闻百倍,引得袭人不由自主就转过头看了过去。

    登时眼前一花: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极美的美人,气度娴雅高贵,竟叫人不敢正视。

    这就是晴雯么?

    袭人心里扑腾扑腾乱跳,只顾着慨叹她怎么会如此之美,如此之华贵,叫她连一丝一毫的妒忌之心都无法升起了。

    眼前这女子高高在上,似乎是云端天宫中的仙人一般,她哪里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有一丝一毫的妒忌?

    自己与人家相比判若云泥,就尽其一生恐怕也只能仰视了。

    “袭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耳畔传来的声音柔媚至极,混不似以往那泼辣的俏丫鬟了。

    “你……”

    袭人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袭人,你就这么傻么,人好容易能活这么一辈子,难道你竟然就如此自暴自弃么?”

    袭人心里苦笑:如今你是高贵已极的王府夫人,又怎么还能知晓贫苦女子的疾苦?

    “我知道,你始终是放不下宝玉,是不是?”

    晴雯柔声问道,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好听至极。在袭人听来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宝玉……宝玉……他……他……”

    袭人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心乱成了一团。

    “宝玉如今在清凉寺出家,你要不要去瞧瞧他?!”

    “我……”

    袭人此时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知道了宝玉的下落,可那又能如何?

    自己这一生始终是托付错了人,且又很快就要终结了,宝玉不宝玉的,又和她还有什么干系?

第九百二十四章 保媒(上)

    谁又能想到,就在袭人最绝望的时候,她旧日的宿敌来探望她了。

    如今的晴雯贵为王府夫人,高高在上,如在云端俯视着她。

    “宝玉,我打探到他去了哪里,你可要去见他一见?”

    晴雯言语温柔,语气中一派风轻云淡。

    是呵,两人以前在贾府中争得死去活来,可如今高下已判,她袭人就再翻一百遍身也撵不上人家了,两人之间自然再也没有硝烟弥漫,有的只是对彼此过往的一丝流连吧。

    “宝玉……”

    袭人瞬间心动了,可再一想到宝玉离府前那冰冷无情的目光,她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不去看他了……就这样吧……我这一生也就如此了……我终是……终是托付错了人……”

    袭人心中隐隐作痛,却再也不如往日那般疼得撕心裂肺了。

    纵有千万分不甘又能如何呢?

    这一生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转眼即逝。

    “你……值得么……”

    晴雯死死盯着袭人,她此时的心思她又怎么会看不透?

    因为她也曾有过那一分绝望,只求速死,此生再无它求。

    “傻子!”

    晴雯轻声吐出了两个字。

    “你这一生只是你的,人人都能抛弃你,你却不能自弃!”

    晴雯附身,在袭人耳畔低语。

    “宝玉不能,太太不能,哥哥嫂子不能,就连你娘也不能……”

    晴雯柔声说道。

    “嗯……?”

    闻见晴雯身上好闻的味道,听见她轻柔好听的声音,袭人不觉又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绚烂美丽得叫她睁不开的晴雯。

    是晴雯,却又决计不是她。不知从何时开始,晴雯早就不是晴雯了。

    如今她是忠顺王府的夫人。

    “你我都一样,都太痴了,从前以为宝玉就是咱们的天,没有宝玉咱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了……可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谁也不是咱们的天,除了咱们自己……傻子!”

    晴雯伏在袭人耳畔低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却又无比模糊。

    “从前咱们是丫鬟,总以为主子是天,主子叫咱们生咱们就生;主子叫咱们死咱们就死……晴雯继续低声倾诉:“如今我才知道,咱们都错了……”

    “嗯?”

    袭人不由得琢磨晴雯的话,每一句都惊世骇俗,每一句却又似乎是无比的美好,叫人不觉心生向往。

    “傻子,如今你已经不是谁的奴才了,为什么还要这般苦苦等死?既然人家都不稀罕你了,你还留恋什么?难不成就要窝在这里等死,然后再叫人家骂着把你拖出去喂狗?”

    袭人听了一阵心酸:

    喂狗恐怕还不至于,可若是自己当真就此死了,哥哥嫂子能舍得赐给她一具棺材么?

    即便是舍得,又要把她葬在哪里好呢?

    女儿家是不许埋入祖坟的,天下那么大,何处是她袭人的埋骨之地呢?

    还有,待她百年之后,年年给她烧纸的人会是谁?

    哥哥嫂子一定是怕麻烦,定不会好好打理她的身后事。

    那么……

    她即便是死了也不过是个孤零零一座小坟头,野草杂生。

    更有甚者,哥哥恐怕会给她配阴亲,随便把她的尸体卖于哪个老头子一起安葬……

    袭人越想越觉心寒,越想越觉害怕。

    她猛然间就不想死了,她害怕自己死后还要遭人凌辱。

    “和我走吧,这里恐怕也不是你能多待的地方!……”

    说罢,晴雯也比待旁人说什么,扭头便吩咐诸多丫鬟道:“快些个帮着收拾收拾,别的也不用拿了,只看有没有什么要紧随身的东西。”

    夫人一声令下,众人忙就胡乱收拾了一把,当下抬了袭人就要走。

    “不……不……我……”

    袭人潸然泪下,想要说什么却又实在是张不开口。

    她嫂子母亲听晴雯要带了袭人走,心里登时大为高兴,将要磕头谢恩却听晴雯又喝道:“从今忘后,袭人是我王府的人,与你们花家再无;半点瓜葛,明白了么?”

    这两人听了晴雯的话登时就是一愣,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可哪个又敢再说半个字出来?只能眼睁睁瞧着人家抬了自家的女儿扬长而去了。

    袭人再也想不到绝处还能逢生,抬眼瞧着马车里正襟危坐的晴雯,她正想要开口说话却听晴雯道:“这次跟我去了,养好了伤就嫁人吧……”

    袭人听了不由得就是一怔,正疑惑间却听晴雯说道:“我不能把你留在身旁,王府里凶险万分,不要到时候再害了你的性命……再则,你心大又有手段,我也不敢放一个敌人在身旁……”

    袭人不曾想晴雯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登时就是一愣。

    晴雯见了便又笑道:“如今我索性和你把话都说明了,省的你再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来,到时候连这点子姐妹情分也没有了,那我今日倒不如不救你了……”

    袭人转念一想这样也爽快,正是晴雯的脾气,当下便轻轻一笑,低声道:“我知道了……只是……只是……算了……不管日后如何……我总是欠你一条命就是了……”

    见袭人言语吞吞吐吐,晴雯不由得便伏在她耳畔低声问道:“袭人,你和我说句实话,你和宝玉可做出那种事儿来不成?”

    袭人被她这一问登时就是面红耳赤,有待说可实在没脸,要说可又实在难以启齿……

    她这一番神情落在晴雯眼中,她登时便猜到了,当下更是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宝玉这混帐实在是太坑人了……”

    袭人当下听了更是羞得满脸通红,脑子里顿时又是一阵发昏,好悬就此又昏厥过去。

    晴雯见了她这景象忙又劝道:“你也不必着急,如今我心里倒是有个人和你很是登对,不知你可愿意不愿意……”

    袭人这时将将才好了些,猛然听晴雯这么一说当下不由得得就叹息落泪道:“罢了,你也不用多说了,我如今这样子,更是连一文钱嫁妆都没有,哪里还能找下什么人?你也别为难人家了……”

    晴雯听了当下便摇头道:“你也不必太看轻了自己,或许当真就有人不在意这些个事情,肯和你真心真意过这一生呢?”

第九百二十五章 保媒(下)

    袭人早已失身于宝玉,如今又被撵出了贾府,连一干亲人都嫌弃她,她此时自然是万念成灰,就想着糊里糊涂了结余生,谁知晴雯却救了她出来,且又要给她说起人家来。

    她一听之下更是暗自神伤,不觉便哀叹道:“夫人,如今你也知道我的境况,就我这样儿的残花败柳,哪里还指望着能找下什么好人家不成?罢了,等我大好了,我只去就是,总是我这一辈子忘不了你的活命之恩就是……”

    晴雯听了却摇头道:“我没有哄你呢,眼前当真就有一个人不在乎这些,只求能找个贤惠温柔的女子共度一生。我这才想到了你,况且又听人说如今你活得不如意,这才索性就把你接出来了。”

    袭人听了更是疑惑,不由得便问道:“夫人,你说的是什么人?”

    晴雯听问便笑道:“这人原是王爷最喜欢的一个戏子,为人最是温柔,又知冷知热的,只可惜他如今坏了嗓子,前些日子不慎又伤了脸,这才求了王爷说要回老家去,从此再也不来京城了。王爷怜惜他,赏赐了许多金银,更和我商量着,想在贾府一干丫鬟里给他寻一个好女子相配……你可愿意么?”

    袭人一听说那人居然是个戏子,心中登时暗暗有气,可她心里的恼怒才将将一现,随即又想起自己如今已经不是什么清白的女儿家,更是连一文钱的嫁妆都没有,如今连家人也没有了……就如今自己这情形,天下又有哪个人家肯要自己呢?

    她越想越是丧气,不由得便低声喃喃道:“如今我已是这样了,只有人家不嫌弃我,我还有什么可挑拣的,只凭夫人你给我做主就是了。”

    晴雯一听心中登时便欢喜了,当下便笑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还是晴雯,你不认识我是怎地,以后莫再叫我什么夫人太太的,难听得很,生生把我都叫老了!”

    袭人见晴雯如此说,当下只是苦涩一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晴雯那里便又笑道:“袭人,你听我说,那个人果真是个好的,极温柔极疼人的。他原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若不是家境贫寒,谁又肯学戏去呢?这些年他很是积攒了些个银钱,早就在老家起了好大一所宅子,如今王爷又怜惜他,又给了好大一笔银子,也准许他回乡去了。你若是当真跟了他,这一辈子是不用再愁的……”

    袭人此时心中烦乱得很,哪里又能听得进晴雯在说些个什么,无非就是胡乱点头罢了。

    此刻她只觉自己就如同一件被人穿破了、不稀罕了、丢弃在道旁的破烂衣衫罢了,无论谁捡了去,对她而言都是天大的恩情,她又有什么可挑的呢?

    晴雯见她愿意了,心里自然很是喜欢,当下便带她回了王府,请了最好的太医来给诊治,那名贵的药材不要钱一般都填进了袭人肚子里。

    袭人此时也慢慢回转过来了,不再一心求死,再加上精心调养很快便复原如初了。

    原来晴雯说的那个戏子就是和宝玉极要好的琪官儿,王爷本就怜惜他因为自己毁了容貌,待听琪官说起要回乡的事情后,不仅赏赐了一大笔银子,更是嘱咐晴雯在贾府那些个丫鬟里头挑一个好的许配给他,使他终身有所依靠。

    晴雯这时候恰巧就听说了袭人的事情,又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得知袭人困顿,她这才现身花家,带走了袭人,准备许配给琪官儿。

    她如此行为一来自然是想要取悦于王爷,二来袭人也是个极好的女子,且天性中就带着痴,若是果真能与那琪官儿在一起了,日久天长二人必定感情深厚,相互爱惜,那也是极好的。

    再则,琪官儿这人她也见过,也听旁人说起过他,虽然是个戏子,可为人却是极好,堪堪配得上袭人。

    因此她这才连劝带哄又略微有些个威逼,强把二人推到了一起。

    若说这事儿是全然为了琪官儿同袭人,那也不尽然。晴雯毕竟是个女子,尽管如今贵为王府中的当家夫人太太,可她对以往在贾府中的事情总是不能忘怀,一想起袭人来就有些个如鲠在喉,总想怎么能治她一下方能彻底出了这口气。

    如今把袭人许配给一个戏子,这正能叫她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可若说晴雯只是为了报当年的仇也太冤枉了她。她也是仔细打听过琪官儿为人,又知道他身家不菲,袭人跟了他不会吃苦受罪,这才强行保媒。

    再则说以袭人如今这情形当真也是无法嫁去好人家了,对袭人而言,琪官当真也算是上上之选。

    也或许就是天作巧合,二人也算是有缘,这才恰巧就碰到了一起。

    当下晴雯见袭人身子也将养好了,忙便忙碌着张罗起她二人的婚事来。

    此时王爷听说了自然也是心中大喜,忙又在王府外头叫人给收拾出一院儿房子来,要亲眼见琪官儿娶了亲,这才放心叫他离去。

    这里琪官儿听王爷说起给他找好了老婆,登时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再听说那新娘子居然还是贾府的丫鬟,他更是诚惶诚恐,忙就回禀王爷道:“琪官儿多谢王爷抬爱,可我不过是一介贱民,又是个戏子,那女孩儿虽说是个丫鬟,可毕竟出身豪富大家,卑职总怕辱没了人家,不如还是等等再说……”

    王爷一听当下便皱眉瞪眼道:“胡说,贾府有什么了不起?若是百年前或许还算得上是大族旺户,可如今早就一败涂地了。再则你娶的不过是他家一个丫鬟罢了,又不是什么贾府的大小姐,怎地就辱没了她……”

    说到这里,王爷突然想起自己如今最宠爱的夫人就是贾府的丫鬟,当即又改口道:“贾府么,规矩是极大的,丫鬟里头自然也有极好的,莫说是寻常人家的大小姐,就京城里一等一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了的……”

    眼见琪官儿脸色又变,他忙就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就是,你娶的那个丫鬟不过就是个普通丫鬟,充其量也就是一般人家的小姐,你且是辱没不了她,就乖乖当新郎官就是……”

第九百二十六章 成亲(上)

    琪官儿听忠顺王爷这么一说也只得点头不语,罢了又磕头谢了半日,心中却在想这回王爷赏赐给自己的女人也不知是贾府的哪一个丫鬟。

    想到未来娘子出身于贾府,他又不得不想起了宝玉。前些日子宝玉和他辞行,说是看透了世情,要出家为僧。他也苦劝了半日,奈何宝玉哪里肯听,执意要遁入空门。

    没奈何,他也只能推荐宝玉去了自己家乡的清凉寺,只骗他说那寺庙虽小却是出过真正高僧的。

    宝玉哪里会啊想到琪官儿是在骗他,当即欣然前往,还是琪官儿备车送他去的。

    当下这琪官儿离开忠顺王府,一路琢磨不断,心中澎湃起伏不定。一时想到自己余生竟然能有幸配得贾府的妙人,不由得心头火热一片;可一时又想到如今自己容颜残破、身子肮脏,又怎配得起如此佳人,一时又忐忑不安起来。

    他这里胡思乱想不提,只说袭人这里一日好过一日,这一日才将将洗漱罢了,就见晴雯笑嘻嘻走了进来,她忙就起身问好,那晴雯却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姐姐,你这也大好了,我和你说的事情可又如何了?”

    袭人听了不由得就是一怔,转念一想才知道她这是来叫自己嫁于那个王府的戏子,当下也只得苦笑道:“好妹妹,你一心为我好,且如今我又是孑然一身,只要有人肯收留我,我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晴雯听了更是欢喜,她身旁跟着伺候的丫鬟听了袭人的话当即便笑道:“好姐姐,你也不必自暴自弃,这些日子我也和姐姐熟悉了,知道姐姐是极好的女子。姐姐放心,我们太太一心为了姐姐好,这次给姐姐说下的那个人真真是极好的,日后姐姐自然就知道了……”

    袭人听了还能如何,当下也只能极力感谢而已。

    晴雯却又笑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只管放心,我决计不会坑你就是,王爷和我商量过了,明日咱们就成婚如何?”

    袭人听了不觉就是一愣,失声叫道:“明日么,怎么这样快?”

    晴雯听了便笑道:“这年都过罢了,明日却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了。况且王爷也是急着给你成就了好事,恐怕日后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袭人听了这话也只能点头答应,脸上虽在笑心里却是一片惨伤:

    自打她懂事儿以后,每日打算的无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无论她就再怎么想也决计想不到自己最后竟然会嫁于一个戏子……

    可以自己眼前情形,除了这位王府的戏子,似乎也找不下更好的归宿了。

    她越想越是神伤,心里倒是想着再多谢几句晴雯的救命之恩,奈何实在是心内沉沉,连多说一个字的心思都没了。

    晴雯瞧了她这模样儿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这就快着些收拾起来,明日就嫁人吧!”

    这句话说罢,几人皆是相对无语,晴雯又略站了站转身就出去了。

    她这里才出去,立即就有一群婆子丫鬟涌进来,手里都捧着红彤彤、金灿灿一堆婚娶穿戴之物。

    袭人也不曾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要嫁人了,一时心中有如针刺般疼痛,眼泪不由得就滚滚而落。

    那一干婆子丫鬟见了忙就劝道:“好姑娘,明日就是姑娘的好日子了,快莫伤心了,看再把眼睛哭肿了明日不好看……”

    众人一面劝一面七手八脚就帮着她打水沐浴更衣……直忙了个不亦乐乎。

    袭人自己此时倒像是个木偶一般,愣愣呆坐着,一任众人摆布罢了。

    她此刻心中的惨痛直如海浪般汹涌澎湃,一波一波袭来,直把个袭人几乎要打成了碎片。

    她曾经想过,等到自己嫁人那一日自己哥哥花自芳应该是要来送亲的,她那两个侄儿一定会蹦蹦跳跳跟着瞧热闹,自己一定会那两个小机灵鬼不少银子……

    她曾经想过,等到她嫁人的那一日,自己母亲一定是会陪着她坐一夜,一面唠唠叨叨给她讲为人妇的道理,一面会陪着她哭上一夜……

    她曾经想过,自己嫁人那一日,秋纹麝月这几个平日和她最要好的姐妹一定会来陪着她,在她耳畔叽叽咕咕笑话她……

    她更加偷偷想过,若是自己嫁于宝玉,那新婚之夜又是如何风光旖旎?

    她甚至想过,自己若是嫁给宝玉,那宝钗一定是能容得下,日后两人也能处得如同亲姐妹一般……

    她甚至想过自己嫁给宝玉后能生几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可如今她眼见就要嫁人了,母亲、哥哥、侄儿却都不见了,竟然连宝玉都不见了,身旁围着的却是一群陌生人,自己要嫁的更是个戏子……

    她却也只能乖乖叫人摆布,还要心存感恩……

    她怎么也预料不到自己的一生竟然会如此。

    伤痛如海洋把她吞噬了,她只觉得连气都呼不出来了,眼泪更是汹涌而出,把才将将涂抹好的脂粉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众人见她如此忙就安慰道:“姑娘,好姑娘,你也不必伤心,咱们女人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再则我们太太真真是一心为了姑娘好,给姑娘挑得也是个少见的好女婿呢……”

    眼见劝不住袭人,当下有人便不耐烦起来,言语之中便多是呵斥之意:“姑娘,你需知道好歹,我们太太一番苦心都是为了你好,难不成你还觉得委屈是怎地?虽说姑娘嫁的是个戏子,说出去不大好听,可那人真真是个好的,不然我们太太也不会叫你嫁他!”

    又有人便嘲讽道:“姑娘,您也不必太难过了。谁不想嫁个大户公子少爷,谁不想嫁过去就当少奶奶呢,可天下女人千千万,又有几个能有奶奶命?咱们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袭人听得众人的话越发不好听起来,当下也只能擦干了眼泪,不敢再哭了,生怕她们再说出什么话来。

    众人见袭人不再哭了,这才忙着重新帮她洗漱过了,又忙着帮她梳头擦粉,尽情收拾起来。

    这里众忙碌罢了,眼看外头天色又黑了。袭人此刻一身喜服,坐在红彤彤的烛光下,虽然心中不甘,虽然心中惨伤,却是连一滴眼泪也不敢流了。

第九百二十七章 成亲(中)

    枯坐了半宿,直到夜色深沉,袭人连眼皮也未曾合一下。

    眼里瞧着屋子里的红烛晃动,她心中满是无尽的惨伤,眼泪却只能强咽进肚子里。

    这又能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命苦罢了。

    既然是自己命运不济,与旁人无干,那还有什么可伤心?

    袭人想了一遍又一遍,不觉就心硬起来。

    晴雯说得很是,这天底下谁都靠不住,连爹娘都靠不住,更不要提什么兄弟姐妹了……

    两世旁人?与她而言更是笑话。

    就譬如宝玉。

    他若是还有一点子人心,自己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既然这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依靠,既然这天下没有一个人会可怜自己,那也只有自己心疼自己了。

    总要活下去不是么?

    总要想尽一切法子活得好一些不是么?

    再则,天下人人如此,又不是她袭人一个尝尽世间苦楚,又有什么可抱怨,又有什么可伤心?

    想通了这些,袭人心里倒好受了许多。她随即便歪靠在床头,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

    没想到晴雯倒是不计前嫌,也或许是不屑于和她计较,待她很是不薄。屋子里点了好几个炭盆,再盖上被子,自然是暖和得很。

    袭人身上暖和了,脑子里想通了,自然就舒服了许多。

    且如今也只能顾眼下了,只要此刻活得舒畅,只要自己心里不再胡乱想那些不该想的,恐怕往后还是能好好活着的……

    袭人冰透的心又一点点暖和过来……只不过不再是以往的那颗心罢了。

    眼前红烛不断跳跃,她一人独坐,枯看烛泪流淌,不多一会子的功夫烛台上尽是层层叠叠。

    她心里倒越发清明,眼泪也不知不觉止住了。

    就是,既然没人会多心疼她一些,何苦又要为那些个心狠的人难过伤心呢?

    从今往后只为自己活着就是了,自己心疼自己就是了。

    袭人越想越觉得心头轻松,她起身把被子盖得更加严实了一些,把身后的靠枕也挪了挪,随即就闭上了眼,乏累了一日的身子终于舒畅了许多。

    戏子是么?

    我要嫁的是个戏子吧?

    戏子就戏子,那又能如何,戏子不也是人?

    况且自己如今又算什么呢,自己不也是伺候人的下人么,况且又是残花败柳……

    大家彼此彼此,谁也不用嫌弃谁,能好好依靠着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即便日后他当真嫌弃了我,那我大不了就一个人活去,天地那么大,我就不相信还容不下个我!

    心里这么想着,袭人越发心静,渐渐就朦胧了过去。

    这一夜竟然无梦,睡得却是多久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吵醒她的是房外喧天的锣鼓唢呐声,还有人在轻轻推她。

    “姐姐……快醒来……你怎么倒睡着了……且还睡得如此安稳……”

    袭人猛然间被惊醒,一睁眼却见两张神色急切的脸庞。

    麝月?

    秋纹?

    是这两个丫头?

    她一时有些迷糊,忙翻身坐起来,一面揉眼一面忙就叫道:“哎呦……感情是我睡着了……倒做了好长一个梦……宝玉呢……是不是宝玉叫我……”

    她话音未落,就见麝月、秋纹两个面色古怪,摇晃着她笑道:“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宝什么玉的,今儿不是你成亲的好日子么,怎么倒睡成这样?”

    听二人这么一说,袭人这才想起原来自己所经的不是梦,原来自己当真要嫁人了……

    顿时心中说不出的慌乱与彷徨……

    麝月、秋纹两个一见她这样儿也忍不住伤心,忙就劝道:“好姐姐,快清醒清醒些个,你听外头那鞭炮声都响起来了,人家马上要进来接新娘子了……”

    话音未落,果然就见门帘子一动,走进来好些人。

    袭人见了更觉心慌意乱,一把拉住麝月与秋纹便哽咽道:“我……我……我……不想……我害怕……我……”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来人笑道:“那可是袭人姐姐么,如今穿了嫁衣越发好看,我们都认不出了……”

    袭人听这说话声很是好听,忙一抬头却见来的竟然是宝钗、湘云、黛玉、迎春等人。

    她这一下更是吃惊不小,忙就起身问道:“原来……原来是几位姑娘……你们怎地……怎地就来了……”

    湘云也不等她说完早就走了过来,先是细细端详了一阵,这才又赞道:“姐姐你穿着大红竟然这么好看!”

    宝钗等人也是纷纷夸赞了半日,弄得袭人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她正要开口说话,宝钗却柔声劝道:“好了,咱们先别乱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如今咱们可是来贺喜来的……”

    当下众人忙就按着袭人坐下,各自纷纷又把贺礼放下,才都坐下要说话呢,猛然就听外头喜乐声愈发喧闹,随即就有人推门催促道:“新娘子可收拾好了么,咱们这就走吧,可不敢误了好时辰!”

    众人听了忙就起身道:“咱们快些个闪到一边儿,别耽误了新郎官儿来接新娘子……”

    说话间,就见一众迎亲的喜婆丫鬟等涌进屋里来,又给袭人收拾了一番,便簇拥着她出去了。

    袭人这里见众人都来看她,一时心头百感交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眼泪却不知不觉落了满腮都是。

    她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竟然就如同一个傻子一般任人摆布。不多时只觉眼前一黑,唬得她一阵心慌,转念才想明白原来是盖上了红盖头。

    耳畔只听得众人都在说笑,她却被人搀扶起来,身不由己便跟着出去了。

    原来忠顺王府十分宠溺那琪官儿,因此这一场婚礼虽然仓促却办得十分热闹。

    才出了屋子就听耳边锣鼓喧天,鞭炮声更是连绵不绝,把个袭人的耳朵几乎不曾震聋了。

    她颤颤巍巍被人扶着坐上了轿子,心里还慌着呢,猛然只觉身子一晃,差点儿就摔了出来,忙伸手四处乱抓,好容易扶住了轿杆,心里才有了些底就觉轿子飞一般就往前走了。

    这时候更是听得外头喧闹声惊天动地,她这时候才想明白:

    我这是当真要嫁人了……

    我要嫁人了……

    虽然并未尝心愿,却还是嫁人了……

    一时间袭人心中又悲又喜,前尘旧事就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在脑子里飞快回旋。

第九百二十八章 成亲(下)

    自幼家贫,六七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卖入贾府做了丫鬟。

    袭人命还算不错,不仅卖入贾府这样的豪富之家,更是一进门就被贾母相中留在身边儿学着伺候。

    袭人那时候叫珍珠,她虽年纪细小心智却十分成熟,事事留心,且一心里只有个贾母,无论做什么都先把主子放在第一位。

    因此,用不了多久贾母就发觉这个小丫头很能一用,叫人多多栽培。

    伺候了贾母几年,历练得越发精明能干了,恰巧那时候史湘云因为叔叔全家外任,贾母便留了湘云在身边儿。

    贾母彼时早就相中了珍珠,知道她是极稳当可靠的,随即便叫她又去伺候湘云。

    又过了两三年,史家又回了京城做官,接走了湘云。那时候宝玉又越发的顽劣,满府没有一个人能看管得住,贾母随即又把珍珠送到了宝玉身边。

    宝玉却嫌珍珠这个名字俗气,便给她改名为袭人,取自一首诗:

    花气袭人知昼暖。

    珍珠也不在意这些个,况且她不过是个奴才,主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主子欢喜就好。

    那时候的宝玉真真是个混世魔王,几乎不曾把荣国府都翻了个个儿!

    为了伺候好这位活祖宗,袭人当真是费尽了心思,到底把自己全都搭了进去。

    好在那时候的宝玉虽然顽劣不堪却也算是个有心有情的,再则就贾母和王夫人的意思,也是日后就叫她服侍宝玉一辈子,是要做宝玉姨太太的。

    她本来就有些个痴,猜摸透了主子的意思,她未免更加痴了,满心里除了宝玉再没有旁人,甚至于连她自己也没有。

    她本想着如此勤谨,如此痴心,到最后总能有个结果。

    谁知……

    谁知最后竟然是这样!

    坐在轿子里,袭人忍不住想起在贾府中的一幕一幕,往事不堪回首,她终于还是白白托付了青春。

    一时间袭人心中悲惨不能言说。

    轿子却走得飞快,晃晃悠悠,这一路把她的美梦颠得稀碎,叫她再也不能回首。

    只听外头的喜乐越发响得惊天动地,似乎要叫天下人都知道她袭人嫁人了,嫁的不是宝玉,嫁的不过是个戏子……

    按道理来说,新郎官儿应当是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轿子前头吧?

    或许她解开红盖头,悄悄掀起轿帘儿就能瞥见自己这一生将要与之共度的人。

    可是她不敢,一点子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那一眼瞅过去就无法下轿,无法拜堂成亲。

    如今她身不由己,成亲是旁人安排下的,要嫁的人也是旁人给挑的,往后的日子却要她一个人煎熬……

    袭人越想越乱,加之轿子外头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唬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倒也好,不用再多想那些个没有用的,只是摸着黑瞎过就是了。

    一片纷杂慌乱中,袭人觉得轿子似乎是停下来了。

    外头的唢呐锣鼓还是震天价响,有人就掀开轿子扶了她下轿。

    袭人颤巍巍伸出手,死死抓住了人家的手臂,咬着牙,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是下了轿子。

    蒙着大红的盖头,她什么也瞧不见,被人搀扶着一路前行……

    “迈火盆……从此日子红红火火……”

    袭人依言抬腿跨过烧得正旺的火盆。

    ……

    一出接着一出

    ……

    袭人头一次知道嫁人居然会如此繁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若不是身旁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架着她,她几乎都要瘫倒在地上了。

    可打心底深处,袭人隐隐约约又有些个惊喜:

    她从来不敢想自己还能有这一天,自己还会历经如此繁琐的规矩嫁给一个男子。

    若是嫁给宝玉,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嫁,就是给宝玉当了姨太太,那轿子是不会有的吧?也不会有这喧天的热闹,更不会有这繁复已极的大婚习俗吧?

    只有做人家正经老婆才会如此吧?

    袭人心中大感安慰:虽然不曾做了豪门公子的妾,好歹却是当了别人的妻。

    一步步,袭人终于被搀扶着进了新房。

    屋子里暖和异常,熏香的味道更是好闻。

    早就有两个小丫头子接过了袭人,笑道:“夫人慢着些,看脚底下的门槛,看绊着了……”

    夫人……

    夫人是么……

    袭人心中喜忧参半,心酸难言。

    她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被人称作为夫人。

    “夫人慢些,夫人可饿了么,奴婢先去给夫人拿些个吃食?”

    两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询问,毕恭毕敬。

    “不……不……不用了……我坐一会子就好……你们先去忙……”

    袭人低声吩咐道。

    “好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们来陪着新娘子就好。”

    是麝月和秋纹的声音。

    袭人一喜,忙就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两人坐在她身旁嘻嘻而笑:“是新郎官儿特意求我们来的,生怕姐姐你闷了呢……”

    袭人心中一宽:果真是个知冷知热的,晴雯到底没有骗她。

    这一坐就到了日暮,麝月与秋纹笑嘻嘻告辞而去,任凭袭人如何挽留都留不住。

    “傻子,我们两个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会子该洞房花烛了,我们可不敢留在这里讨人嫌……”

    两个丫头坏透了,留下满心惊恐的袭人,自行去了。

    “你们……”

    袭人惴惴不安,说不出的慌乱、害怕、迷茫……

    一会子他若是来了该怎么办才好?

    我究竟要怎样才好……

    他若是用强,我该怎么办?

    我要不要从了他?

    他会不会嫌弃我是残花败柳?

    都说好女不侍二夫,我却把和宝玉……我如今还有颜面再见他么?

    莫不如干脆一头碰死在这里算了……

    可这好歹是人家的好日子,自己若是当真再做出点子什么事情来,岂不是太也对不住人家……

    ……

    袭人越想越慌,明明昨日夜里什么都想得通通透透、明明白白了,可事到临头她又心慌异常,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红烛摇曳,炭盆里的银碳燃得正旺,哔哔啵啵响个不停,听在袭人耳朵里越发觉得惊心动魄。

    香气越发的浓厚缠绵。

    门外依稀听得见有人似乎是朝着屋子里走来了。

    袭人越发慌乱不堪,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才好……

    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第九百二十九章 夫妻可白头

    吱呀呀……

    崭新的雕花木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一股子寒气猛扑进来,袭人更是身子一僵,脑子里“嗡嗡”乱响。

    她紧紧握着拳头,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男子。

    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她能瞧见一对黑面白底儿的靴子,一条大红棉裤,喜服的下摆上绣满了金花,被烛光一照熠熠生辉。

    他转身关上了房门,朝袭人走了过来。

    袭人益发心慌害怕起来,连气都透不过来,混身一点子力气也没有了。

    她只想转身逃走,可天下虽大,她却又无处可逃。

    袭人瑟瑟发抖。

    好在那人一转身却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吭气。

    袭人自然也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红烛越发耀眼,似乎能听见烛火熊熊燃烧的声音。

    新房内喜气弥漫,却不闻一丝动静,安静得叫人几欲发狂。

    袭人只觉得气紧,似乎随时都能昏厥过去。

    然而,她不能。

    好歹是人家大喜的日子。

    即便是全天下人都对不住她袭人,眼前这男子却半分也没有对不住她。

    他给了她一个热闹喧天的大婚,该有的一点子也没有少。

    他丝毫没有对不住她。

    将心比心,她自然也不能对不起他。

    一对新人不知沉默了多久,终于还是他先开口了。

    “姑娘是荣国府的?”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颤抖,似乎也有些慌乱。

    “嗯……”

    过了半晌,袭人才低声回应。

    “姑娘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么?”

    听见袭人的回话,他似乎好了一些,声音也不再颤抖了。

    “我……我……”袭人犹豫了半晌才低声回道:“我叫……袭人……花袭人……”

    若是有一点法子,袭人决计不会说她叫花袭人。可是除了这个名字,她再想不起自己原来叫什么。

    花珍珠?

    似乎太难听了些个。

    至于在娘家时候的名字,她早就忘了。

    “袭人?姑娘是袭人?”

    他听了猛然就站起来,倒把袭人给吓了一大跳。

    “怎么……怎么了……”

    袭人顿时满脸雪白,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堪的话来。

    然而他却并不再说话,却转身打开箱子不知在翻腾什么。

    袭人万分疑惑,不过一会子功夫他就从箱子里拿出一条纱巾递了过来,分明是旧日间她曾经用过的。

    宝玉说好看,就系去了,谁知后来就和了琪官儿换了。

    宝玉后来倒是把那条纱巾给了袭人,不过她却从未用过,如今早就留在贾府中了。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袭人也颇觉意外。

    难道说她与他天生就有这段缘分么?

    “姑娘原来是宝二爷身边的,我实在是不知道,真是太唐突了……我……我……”

    他站在当地不住作揖,弄得袭人倒不自在起来。

    “姑娘……我实在是配不上姑娘……我原本是个戏子……后来又破了相……本来我是想着要逃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可王爷执意要给我寻一门亲事……没想到竟然是姑娘……我辱没了姑娘……”

    他在原地不住致歉,袭人心里倒万分过意不去,忙就开口劝道:“你……你……不比如此……真的……”

    “姑娘,我知道如今荣国府也没落了,宝玉也出家去了。好在我与宝玉还有些个交情,也知道他落脚的地方。姑娘可要去寻他么?”

    “宝玉?”

    袭人听了不觉微微动心,转念间却又心寒起来:他但凡心中能有一丝挂念着自己对他的好,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地步。

    “宝玉……我寻他又做什么……况且……况且……况且我是你娶进门的妻子……怎能再去寻其它男子……”

    袭人颤巍巍回道,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细不可闻。

    待说到“我是你娶进门的妻子”这句话的时候,袭人自己都是心情异样,似乎隐约有些个无可奈何,又又些许的欢喜……

    “什么……当真么……姑娘不嫌弃我么?”

    他听了袭人这话登时心情激荡,连说话声儿都跟着颤个不住,似乎极是喜悦。

    可这喜悦转瞬即逝,他的心绪即刻又低沉下来:

    “姑娘还不知道究竟戏子是什么吧,况且我的脸又破了相……”

    袭人不语,却听他又低声说道:“姑娘若是暂时无处容身,我周琪愿意终身陪伴姑娘、侍奉姑娘,直到姑娘能再觅佳偶……”

    袭人听得愈发心动,却也有些个不快,半晌才问他道:“你……你……这是……嫌弃我么……”

    “不,不,不,我怎么敢嫌弃姑娘,只是我周琪如今当真是配不上姑娘,怕辱没了姑娘,更怕姑娘跟了我会一世受累……我……我……”

    袭人听他声音愈发颤抖得厉害,不觉就有些个心疼,一伸手就扯下了蒙在头上的喜盖。

    眼前一亮,只见面前站着的人身长玉立,一袭红衣更是衬托得他身材风流,俊俏倜傥。

    只是他的脸上却布满细细的伤痕。如今虽然痊愈了,可皮肤之上纵横交错的粉红色疤痕却分外清晰,叫人瞧了不由得满心惊悚。

    袭人初看之下不由得吓了一跳,可再仔细看去,却依旧能看出这张疤痕遍布的脸原本是无比俊俏。

    周琪见袭人被自己的容貌吓了一跳,忙就转过身去。慌乱间,他早已瞥见新人如玉,温润如水。

    相较之下,他更觉惭愧,忙就背对着袭人颤声儿道:“姑娘……可是吓坏了你么?你若是当真不愿意,那我们从此后对外只说是夫妻,私底下却做兄妹就是……倘若你还是不情愿,那么,那么,等明日我就给你一笔银子,你这就回家去,日后再寻好人家嫁去就是……”

    袭人听他这么一说,一颗心登时就如同被吹化了一般,一时就化成了一汪水。

    眼见这个周琪只是背对着自己不肯转过身来,她伸手就想扯过他来,却又始终不敢,犹豫了半晌,她这才低声抱怨道:“你……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难道……难道是你嫌弃我是个丫鬟……又或许是嫌弃我容貌粗鄙……这才……这才不要……不要我了么……”

    她越说越觉羞涩,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小到如蚊子哼哼一般。

    可这一番话落入周琪耳中却不啻于天空雷鸣一般,惊得他忙转过头,心中万分狂喜,颤声问道:“你……你……果真愿意和我余生相伴,不离不弃么……”

    红烛摇曳,这一夜静谧而悠长……

第九百三十章 远遁

    第二日一大早,袭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一睁眼见到窗外阳光明媚,再想起昨夜与周琪一夜温柔,登时更是羞的得满面通红,一时不知该不该起身。

    还好如今偌大的宅子只有她与周琪两人,上无公婆侍奉,下无叔嫂需要供养,因此也就由得她了。

    恰巧此时周琪端了早饭进来,袭人一见更是娇羞难抑,忙就拿被子蒙了头,慌得她一颗心乱跳不已。

    周琪见了却笑道:“你醒了么,要不要起来吃些个东西,昨日一定是饿坏了吧……”

    袭人听了益发难为情,当下也只得半露着脸抱怨道:“你怎么就起得这么早,这些个事情本该是我来做的……”

    一面说一面慌忙就披了衣裳就要起身。谁知却听听周琪叫道:“你慢些,看起猛了头昏,再则谁又规定这些个事情就是妻子才能做的?”

    袭人一听了这句话心里更是甜蜜无限,当下忙就穿好了衣裳,当下洗漱罢了,这才要伺候周琪用饭。

    周琪哪里肯叫她伺候,二人推让了半晌这才一同坐下用饭。才吃了没几口,就听得周琪说道:“我打算今日就离开京城,以后也不想再回来啦,你可愿意么?若是不愿意那就作罢,若是愿意,那咱们夫妻二人就一同走吧……”

    袭人听了这话不由得便是一愣,忙抬头问道:“怎么,你不想呆在京城么?”

    周琪闻言便苦笑道:“我自打六七岁开始学戏,十六七岁的时候学艺有成便来了京城厮混,一转眼又是快十年过去了,一步也不曾离开京城,如今再想起来恍若一梦。这京城虽好,可却不是我能久呆的地方,我在这里也功成名就过,可更多的却只是噩梦罢了。如今我每每总觉胆战心惊,生怕再出什么事情。若是只有我一人还罢了,死活与我并无多大差别,可如今有了你,我实在是怕你受牵连……”

    袭人听了这话,不觉也想起这些年的日子来。不经意间十多年的光阴就如同流水一般过去了。如今回首前尘旧事,也不是如做梦一般?

    再想起那些个人来,虽说也颇觉不舍,可再细细想来,那些人又有哪一个是真心疼她爱她的呢?

    唯有眼前这个男子罢了。

    想到这里,袭人当下便也点头道:“好,都依你就是,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吧。”

    周琪一听心下颇为感动,忙就问道:“果真么,你真心愿意?你父母、兄弟姐妹呢,你可舍得他们?”

    袭人闻言更是苦笑道:“他们都好得很,无需我为他们挂念,倒是我是他们的累赘,如今我离得他们越远,大家彼此倒是越好……”

    周琪察言观色,见袭人神色间甚是苦楚,当下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低头沉思半晌这才又说道:“不如咱们留笔银子给他们使用,也不枉他们生你养你一场……”

    袭人闻言想起当日自己生病,母亲和哥哥统共花了十来两银子,却已经个个喊痛。想当年自己在贾府得势的时候,哪一年不给家里数十两的花费……如此一想她未免更是寒心。

    听周琪这么一问,她当下又缓缓摇头道:“不用给了,我欠他们的早就还够了,如今大家自己顾自己吧……”

    周琪瞧出袭人心中惨痛,当下也只能暗暗心疼,却什么话也不敢多说了。

    当下二人用罢了饭,果真就收拾利索,赶在天黑城门关闭前出了京城,远远地去了。

    却说黛玉贾琮等人这一日瞧着袭人上了轿子,又与晴雯说笑了一阵,吃罢了午饭,这才都返回家去。

    此刻年也将过,还是在正月里,众人也都闲着无事可做,无非就是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惬意温馨。

    唯有老太太这些日子却是精神大不如从前,饮食也是少了许多,才吃了两口就叫嚷着说是撑了,再也吃不下了。

    再则老人家一吃罢了倒头就是睡觉,连话也懒怠说了。

    众人见了都是暗暗发愁,生怕是老人家的大限到了。可又有谁敢述诸于口?

    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鸳鸯此时也知恐怕与老人家缘分将尽,因此伺候起来更是用心,日夜无一刻不守在她老人家身边的。

    黛玉这里也早就叫人准备下了东西,生怕一旦有什么事情措手不及。

    此时探春是远嫁去了,另外还带走了待书与翠墨两个丫鬟。

    贾赦与邢氏那里也早就搬去了新宅,接了迎春几次,可迎春总是舍不得贾母与老太太,因此还是在一起住着。

    黛玉自不必说,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

    宝钗与湘云却住着未免有些尴尬。宝钗也曾三番四次说过要回自己家里去,可众人怎么放心,依旧是留她强住。薛蟠那里好歹是有消息传回来,只说是一切安好,唯一不好的是每日要起早贪黑操劳受苦,可如此对他也不无益处,自然不用多说。

    薛蟠的媳妇,夏金桂却早就回了娘家住。先开始还三番五次去寻薛蝌,薛蝌深受其扰,不得已连铺子都变卖了,又另寻它处买了铺子做买卖。

    年前,薛蝌更是已经与邢蚰烟一娶一嫁,成了一家人,如今过得甚是和美。

    薛家至此也只剩下了一所空宅子,另有一个薛宝钗罢了,众人更是不会放她出去,宝钗也只得先住了下来,每日只打算着该做些什么才好。

    宝钗虽苦,可湘云与之相比更觉煎熬。如今她更是孑然一身,只剩下个丫鬟翠缕相伴。

    好在那尚书卫家的公子卫子兰依旧是日日差人打探,丝毫不见怠慢。

    另有尚书府在年前还特意派人过来拜访,送来好一大堆东西,不过十之八九是给湘云的吃喝穿戴罢了。

    惜春每日依旧是关了房门苦研经书。如今她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也能和众人说说笑笑了。

    湘云等曾也笑着劝她还俗,谁知这小丫头当下便摇头道:“我如今也不瞒各位姐姐,以前我要出家不过是为了避祸。可如今我却越发觉得佛学博大精深,比世间一切知识都更有趣味。因此,我是打定了主意要一生侍奉佛祖,精研佛学,你们谁也不必劝我。再则,你们就是劝了我也是不肯听的……”

    众人见她如此执拗,当下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湘云之喜

    诸人自有诸人的因果,黛玉、宝钗、湘云、迎春、惜春等人各安天命,却又都试图抗争,都想能过得再好一些。

    人人皆是如此,无可厚非。

    平儿这些日子却也是好了许多,就连巧姐儿也开朗了许多,每日念书习字做女红,忙了个不亦乐乎。

    如今这丫头却是猛长了许多,竟比平、黛、钗、湘等人还高出不少,众人见了更是欢喜。

    这一日众人正在闲话,眼看外头日头甚好,照得屋子里亮堂堂一片。正说笑间,就听外头有人叫门,等请进来一看却是邢氏身边的同喜,众人忙就请她坐了,贾琮忙就笑问道:“姐姐,老爷太太可都收拾利索了不成,新宅子住得可惯么?”

    同喜听了便笑回道:“太太正是派我过来回少爷,只说是一切都收拾利索了,住着也舒坦,另外周太太与环少爷那里也都收拾好了,今日太太还特意整治了一桌酒菜,叫请老太太、少爷并各位姑娘过去呢。”

    贾琮听了忙就点头道:“这是自然要去的,我们一会子就过去。只是贾府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同喜听了便回道:“东西是都搬空了,那些个人愿意跟着走的,老爷太太自然带着,那些个不愿意的,或是还其自由身,任其另投明主,亦或是嫁人过活悉听尊便。还有些个也都转手变卖了,少爷不必再费心了。”

    贾琮听了便点头,却听那同喜又笑道:“忠顺王府的晴雯夫人捎过话来,要了几个丫头过去,那麝月、秋纹、玉钏儿等人都跟着去了。”

    贾琮点头道:“很好,有晴雯姑奶奶照顾着,她们吃不了亏。”

    同喜听了这才笑道:“如今那贾府已经是一把大锁锁了,再无人进出的。唯有李纨大奶奶还住在园子里头,不过也是走偏门,再不从正门出入的。”

    贾琮知道李纨是个狠心的,当下也就点头道:“随她去,咱们也不管她了。”

    说罢,众人便忙乱起来,准备收拾了要去贾赦那里吃饭,那同喜犹豫了片刻便又说道:“听说袭人一大早就和新郎官一起出了京城,瞧那架势是再不会回来了……”

    众人一听都吃了一惊,可再一细想这夫妻二人命运多舛,原本是十分可怜的人,如今能远离是非之地,另寻僻静处安稳度过余生自然是极好。

    旁人听了也不过是叹息,唯有黛玉听了不禁悠然神往,赞叹道:“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远远地离了这里,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每日闲了看看书,写写字……那可真真是叫好了……”

    湘云听了便笑道:“若是能再种一畦菜地,边儿上再种几株菊花,那不是更好?”

    众人听了刚想要叫好,猛然又听外头有人叫门,这一次请进来的却是尚书府来的几个婆子丫鬟。

    众人见了都是不禁一笑,湘云却当下红了脸一声儿不吭了。

    只见那婆子忙和众人问了好便叫人抬进来一架红珊瑚并一座玉雕的花开富贵,一眼瞧去便知十分珍贵。

    众人见了登时便讶异道:“这算什么,好端端给我们如许贵重的东西做什么?”

    那婆子听了忙就告罪道:“诸位误会了,这是我们家老爷太太吩咐送给贾府的老爷太太,恭贺他们搬迁之喜的。”

    众人听了当下心里好笑,故意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搬去那里,却送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那婆子听了便笑道:“我们家老爷太太与贾府老爷太太不大相熟,生怕人家不肯收,这不是还请湘云大小姐帮着美言几句。若是人家还不肯收,只说是小姐您送的就是……”

    众人听了更是笑个不住,湘云未免红了脸,当下便摇头道:“这个恐怕不妥当,我如今连一文钱都拿不出,哪里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

    那婆子也不等湘云说完,即刻便说道:“这话差了,大小姐哪里就如此了?且如今大小姐不过是怕生不愿意去我家里住,我家老爷太太早就拿小姐当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咱们家了且是不穷呢。况且如今老爷太太与少爷商量了,恐怕不日就要告老还乡,搬回原籍去享天伦之乐了,这些个东西虽好却没什么大用处,小姐还不如就送了人。”

    众人听这两个婆子言语爽快,极能说会道的,当下便笑问湘云道:“如今怎样,你才说要赏菊南山下,你家就要搬去乡下了,这下你可是得意了吧?”

    湘云被众人如此一说更是满脸通红,那两个婆子趁势便告辞去了,竟然不给众人一丝反悔的余地。

    见卫家的人走了,湘云这才红着脸抱怨道:“你们也不分轻重就是个胡闹,如今可怎么好,这些个东西就说是你们送的,我可不管!”

    众人听了都笑劝道:“罢了,你也不用烦恼,要说这卫府对你也真算得上心了,且那位卫公子也堪堪配的上你,不如就应了人家吧。”

    湘云被众人这么一说更是害羞,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卫子兰的形容举动来,一时心中更觉甜蜜,脸却更红了。

    众人见她低头只顾脸红,唇边却皆是笑意温柔,也都知道是肯了,当下却也不敢再逗她,生怕她急了。

    贾琮见状便笑道:“好啊,过不了几日咱们又有喜酒可喝了。待喝过了这杯喜酒,不如咱们也寻个地方去住,再也不要回来这里了,如何?”

    他话音刚落,黛玉登时心中大喜,忙就问道:“当真么,你果真愿意离开京城?”

    贾琮听了望着黛玉便是温柔一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你们愿意,只要你们开心,我再没有不愿意的……”

    黛玉听了更是心中喜乐无限,瞧着贾琮的目光中满是柔情。

    众人在一旁看了更是心中好笑,暗暗赞叹道:这两人感情至真至深,如今说这话连人也不避了。

    不说旁人,宝钗见贾琮与黛玉情浓十分,先是一笑赞叹,随即心里便不由得酸楚苦涩起来,不知自己究竟归宿在何处。

    平儿在一旁瞧出宝钗的难过,忙就笑道:“好了,咱们这就快去瞧瞧老太太去,看她老人家起来了没有,咱们快去庆贺乔迁之喜去吧……”

第九百三十二章 离京(上)

    且说众人一齐去贺喜贾赦与邢氏乔迁之喜。如今因为贾琮的缘故,贾赦老爹很是受重用,自然也是赚了许多银子回家,如今又逢乔迁,自然早就有许多同僚送来无数贺礼,堆得不大的宅子满满登登的。

    因着这宅子比荣国府小了许多,住不下那许多人,再则贾赦老爹也颇觉自己年事已高,不得已只能多加保养,因此更是遣散了一众姬妾,只留了两个最贴心的在身旁伺候。如此一来这新府中倒是清净了许多。

    赵姨娘知道贾琮等人今日要来,更是早早地就过来等候,贾环如今却是日日繁忙,并没有见到。

    只说众人才到,贾赦等人早就如同拣了宝贝一般迎了出来,抱着贾琮不知如何亲热才好。

    赵姨娘见邢氏搂着贾琮不舍得撒手,她便一把抱过黛玉来,更是亲密异常。

    贾母这次却因精神欠佳,并未前来,只在家中歇息。

    这一日自然是热闹已极,众人痛快欢聚了一日,只是贾赦见到湘云带过来的贺礼更是大吃一惊,待知道是礼部尚书府托她送来的,这才哈哈大笑道:“怪道呢,我只说与他家并无什么密切往来,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们怎地如此大方,原来竟然是相中了咱们家的女孩儿……”

    湘云听了更是不好意思起来,小脸儿涨得通红。

    邢氏在一旁见了便劝道:“好孩子你听我说,难得如今人家对你如此诚心,你不如就嫁过去罢了,也省得我们一直为你悬心……”

    湘云听了只是低头不语,众人都是一笑便都不做声了。

    一时宴席大开,众人纷纷抬箸,贾赦倒说道:“今日也不必讲什么食不语的规矩了,且都是自己一家人,只要不是很错了就好……”

    众人闻言更是说笑起来,十分热闹亲密。

    贾赦这里吃了几口,见诸位姑娘因为他在都不大好意思说话,当下便起身摇头叹息道:“如今年纪大了,吃不了几口就克化不动了,我先去喝茶去了,你们娘们慢慢用……”

    说罢,他老人家竟然起身便去了。贾琮一见忙吃了几口便也追过去了。

    只是贾赦才坐稳了就见贾琮赶了过来,一时心中万分喜欢,忙就问道:“好孩子,你怎么来了,也不好好吃饭,瞧瞧你如今又瘦了不少,真真叫人操心!”

    贾琮听了便紧紧挨着贾赦坐下,嬉笑道:“爹爹,儿子如今正长个子呢,自然是瘦了。”

    贾赦听了又细细看了他几眼,这才笑道:“可是,上次还没有这么高的,如今似乎比爹爹高了一头不止……”

    说罢,他老人家似乎拽了贾琮起身比了一比,见贾琮果真比自己高了一头还多些,当下更是喜欢,拉着儿子瞧个不住,欢声道:“果真是我的好儿子,我心里一直因为咱们贾家的男儿个子不够高不自在呢,你倒是替爹爹争气!”

    贾琮见贾赦对自己当真是说不出的喜爱,一时心中更是欢喜,两父子足足腻歪了半日这才坐下喝茶。

    饮了一小口,贾琮便问自己老爹道:“父亲,如今你觉得如何?”

    贾赦听了便皱眉道:“好孩子,不是很好呢,如今局势越发乱了……朝中人人自危……”

    贾琮听了便皱眉道:“正是呢,如今爹爹又是什么打算?”

    贾赦听了便小声儿道:“吾儿,昨日皇上的意思,似乎是要叫为父我去南方上任去呢……”

    贾琮听了便低头琢磨了一阵,这才抬头笑道:“恭喜爹爹,如今皇上是爱惜爹爹,叫爹爹先躲过这阵风头再说。爹爹您老人家是怎么打算?”

    贾赦听了便点头道:“我想着皇上一定是这意思了,既然皇上都说了,我岂有不尊之礼?”

    贾琮听了登时点头,当下父子二人又密议了许久,直到天色大黑,又用罢了晚饭众人这才分别。

    谁知第二日早朝皇上便痛斥贾赦,只说他借着搬迁之便狂敛钱财,实在是叫朕痛心,一时又翻出许多贾赦“不堪”往事,譬如懒惰、不思进取、不能为国为朕分忧;甚至于连贾赦曾经纳妾过多的事儿也当着文武百官抖搂了出来,直把贾赦骂得不值一文,随即便贬至江南一处风光秀丽的无名小地做父母官去了,且喝令其不得耽搁,即日便启程。

    百官皆惊。

    待贾赦回去便开始收拾东西,只说即刻要离京而去。

    邢氏知道了未免唬得痛哭流涕,只扯着贾赦哭个不休。

    贾赦老爹先还不说话,待见邢氏哭得厉害,当下忍不住便笑骂道:“好糊涂的老东西,还不如个娃娃!如今皇上是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么?”

    邢氏听了更是哭道:“好老爷,您这才得重用,怎么转眼就又被贬到那江南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知道些个什么?”

    贾赦见她哭得厉害,越发好笑,当下只得悄悄安慰道:“好糊涂个东西!如今京城里都乱成了什么样子?眼见东宫那边儿就要动手了,皇上在这时候叫咱们去躲避风头,这明摆着不是怕琮儿有什么闪失,是爱护咱们的意思,你怎么连这也想不明白?”

    邢氏听了这才喜道:“果真么?若是如此就好,那老爷的意思,琮儿也要跟着咱们一起去了?”

    贾赦听了便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这里正说着话呢,就听外头赵姨娘一惊一乍地跑来,一进门便叫道:“好老爷太太,您们这是要离开京城了么?”

    二人一听是赵姨娘,忙就掩口不说,当下只点头道:“是,这不是皇上不喜,把我们撵到南方去了……”

    赵姨娘一听更是哭道:“那可如何是好,你们这一走,我与环儿可怎么办?琮儿呢,他可也要跟着去么?”

    邢氏听了一边抹泪一边点头道:“他是我们的孩儿,不跟着去又要怎样呢?你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可要随我们一起去么?”

    赵姨娘听邢氏一问登时便犹豫起来:

    她如今好容易熬出了头,能独立门户做了太太,又新搬了家,更要紧的是孩子如今将将得贵人相助,她怎么能舍得就走?

    贾赦一见忙便劝道:“赵家妹子,你如今也不急,且环儿那里前程都在这里呢,你母子二人且先等一等再说……”

第九百三十三章 离京(下)

    且说贾赦这里收拾东西要离开京城不提,只说贾琮昨夜一回到家便与众人说起要远离京城的事情来。

    众人一听都是欢喜不尽,黛玉更是忙就问道:“果真么,果真能离开这里?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贾琮当下便把贾赦老爹的一番话说了。众人听了都是感念不已,只说皇上果真对贾琮极好,生怕他在京城有什么闪失,这才先就替他找好了退路。

    贾琮闻言一笑,当下便摇头道:“我的意思,你们都先随老爷太太去南边儿避避风头去,我却要过些日子再去……”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黛玉更是立刻就变了颜色,一把拉住贾琮便追问道:“你果真不与我们同行么?你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走?”

    贾琮闻言只能默然点头道:“士为知己者死……皇上如此对我,我怎么能在这时候自顾自跑了……撇下他老人家独自在京城……我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我再等些日子……若是等这场风暴过去,他老人家若是无事,我才能放心离开……”

    众人听了也只能点头称是,黛玉更是当下便落泪道:“好,琮儿你做得对,我便也留下陪你就是!总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也不用再劝我,劝也没用的!”

    贾琮听了忙就叫道:“这怎么能行!如今京城中当真危险得紧,你怎么能留在这里?好姐姐,你好歹听我一句,乖乖同老爷太太先去南边儿躲躲去……”

    黛玉却不肯听劝,当下只是抹了一把眼泪道:“琮儿,从今日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除非……除非是我死了……你若是非叫我随老爷太太去……那你还不如先杀了我就是!”

    说罢,黛玉竟然再不多说一个字,起身便走了。

    此时众人哪里还不知她的心思,当下个个心中都是颇为感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瞧着贾琮不语。

    贾琮知道黛玉的脾性,更知道她如今一心只有自己,只要自己不走,她一定也是不肯独行。想到这些,贾琮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当下便扭头劝众人道:“林姐姐我是劝不动的,可你们谁也不许跟着她添乱,如今你们就乖乖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恐怕这几日就能动身也说不定……”

    众人此刻还能说什么,就一万个想留下来陪着贾琮,可此刻有她们在反倒有害无益,因此纵使有一万个舍不得,也只能忍痛先行力气,日后再图谋重聚罢了。

    因此这一夜众人皆是无眠,都忙碌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偏贾琮又特意吩咐过了,那些个笨重无用的东西一概不带,只带些个日常的衣裳与银两就是了。

    这些个姑娘本来就没多少钱财,衣裳也只挑拣了些个家常穿的,那些个华贵又啰嗦的一概都没有收拾,即便如此众人可也都是忙到天色将明才收拾妥当。

    却说贾琮四处瞧着众人都收拾起来,这才一转身找黛玉去了。

    谁知黛玉一见贾琮进来当下便气道:“你少来劝我,要走一起走,要么就都留下!”

    贾琮听了便笑道:“谁说我是来劝你的,我想了半天,总是不舍得和姐姐你分开,因此只想求姐姐能留下来配我呢……”

    黛玉一听这才高兴起来,忙就笑道:“当真,你说真的么,当真不会轰走我么?”

    贾琮一见黛玉可怜兮兮瞧着自己,一颗心疼得立即就化成了水一般,当下也顾不得紫娟和雪雁还在一旁瞧着,几步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便柔声道:“好姐姐,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原本我想着怕你待在京城再遇上什么风险,若是你要出了一点子事情可不要疼死我么。可我后来我又想明白啦,我对姐姐是如此,姐姐对我更是如此,若是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再出了什么事儿,姐姐一定后悔难过得要死!与其这样倒不如咱们两个就一辈子也不分开,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就是了!”

    黛玉听了这句话登时便高兴起来,忙就点头道:“这才是了,你终于是想明白了……”

    紫娟与雪雁两人在一旁却听得惊心动魄,都暗想贾琮如今怎么什么话都敢说,若是这话叫旁人听去了可怎么办?!

    可再一见到两人情真意切,当下又觉得这话即便说出来也没什么了……

    若是两人当真是真心喜欢彼此,那可不就是应该一辈子在一起不分离么?

    想到这里,紫娟与雪雁登时又都欢喜起来,再抬头瞧见黛玉容光焕发,美得叫人不敢直视,当下更是暗想:瞧她这模样,如今一心里果真是只有个贾琮了。

    只要能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身居何处都如同在天堂一般吧……

    黛玉此时回过神来,猛然想起二人这一番对话中情意缠绵,可都叫两个丫头都听了去,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低头娇羞间心中却又是无限的喜悦,又恨不得天下的人都能听到她与贾琮的这番言语,恨不得叫天下人都能知道二人是如何相互牵挂,情愿共同面对生死……

    如此一想,双眸中更是熠熠生辉,璀璨得叫人不敢逼视。

    紫娟与雪雁在一起这许多年,竟然从没见过她竟然能有如此之美,一时间都是深深沉醉,看得呆在一旁。

    连这两个丫头都是如此,贾琮更是看得越发痴迷,情不自禁便赞叹道:“好姐姐,人家都说姐姐美若天仙,可谁知道姐姐你竟然比仙子还要美丽百倍……”

    这一夜匆匆滑过。

    贾琮等人直忙到鸡啼时分才都收拾利索,才将将都歇下不多久,就见贾赦邢氏已经派了人过来,只说是这两日就要动身南下,叫众人快些收拾了跟着一同前往。

    众人听了更是吃惊不小,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邢氏居然又亲自赶来了。

    众人见了忙就迎了进来,还未等开口询问,邢氏便催促众人快些个收拾东西准备离京。

    众人这才忙回说已经收拾妥当,即刻便能走的。

    邢氏这才点头,再听说贾琮和黛玉竟然不随众人一起,她当下就急了,拉着贾琮便哭道:“我的儿,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不和我们一齐走怎么能行,娘这后半辈子都活你了,你若是不走,我也不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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