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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神剑全文阅读

作者:水星的猪     沧海神剑txt下载     沧海神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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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降边城

    千里荒原,一望无际。寒冬腊月,了无生气。素雪缓缓降下,天际泛白,地面浮雪,北风吹起,天地雾茫茫一片。

    从这雾茫茫中,缓缓行来一架牛车。驱车的老翁头戴斗笠,已经附上厚厚一层雪。他像是冰雕一般纹丝不动,而那牛儿也似乎通得人性,沿着遍布辙痕的小道上慢慢前行。

    半响,那老翁嗄声道:“公子,前面就是英璃城了。”

    从车斗里面的那堆破衾中现出一张脸来,他看起来不过二八年龄,一身破布衣,脸上还挂着脏兮兮的泪痕,止不住瑟瑟发抖。这哪还算是个公子?

    他呼着寒气,颤声道:”孙伯,那就是英璃城啊......“眼睛里满是孤寂与痛苦,苦笑着,”原来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他脑海中似乎还隐隐闪现昨日光景。

    吴家,中原芙蓉城百年望族,他是最小的男孩,生得温柔富贵之家,满身宠爱于一身,父亲给他取名单一个”雪“字,正是因为他是腊月出生。其母吴夫人无奈道:”这名字未免太女孩子气!“

    那时,老伙计孙伯笑呵呵站在一大家子之间,抱着小婴儿,驳斥吴妇:”雪字好,干净无瑕。这孩子白白净净,肤似白雪,配得上此名!“

    吴雪缓缓露出微笑,只是这笑容苦涩不堪,他的眼睛已经红了。现在陪伴他的,只有忠心耿耿的孙伯了。

    十六载弹指一瞬,往日的浮华如梦,全成昨日黄花。

    数日前,歹人寻仇,集结百余众好手,趁着吴家”迎夕会“灭了吴家满门,家中上下百人被屠戮殆尽,“冷梅山庄”被焚噬,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往日熟悉的一切,那些容颜,那些风物,再也不会重现。

    吴雪缩在破被褥里,浑身发抖。

    孙伯闻得后面断断续续传来的抽咽,神色顿时变得痛苦不堪,那张沟壑满布的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

    他被仇恨的怒火覆盖,但听了吴雪的啜泣声心底顿时柔软起来,和声道:”雪容啊,你已经是我们吴家唯一的独子,你是重振我们吴家家业的唯一希望,男子汉不能哭!“

    雪容正是吴雪的小名。

    因为生得无忧无虑,家中又女眷众多,徘徊在温柔甜蜜中的吴雪虽已十六,但心智仍如稚童般。闻言,终于止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起来。

    孙伯也是被痛苦的哭声感染,心中一抽,顿时老泪纵横。

    只见千里雪原上,一老一少哭声此起彼伏,悲戚万分。那老牛喷着热气,拉着车缓慢前行,此情此景,天地动容。

    已至城内,寻个客栈,安顿好,已是傍晚。

    看着眼前的饭食,吴雪却难以下口。孙伯安慰道:”行了这么久,吃点饭吧!“

    吴雪叹了口气,”孙伯,我吃不下,“他拾起一张油饼,”我吃点这就行。“

    孙伯担忧地看着吴雪,他终是不见了往日的神采。

    这时,吴雪努力笑着,道:”孙伯怎么不喝点酒,往日里您可是三坛下肚不脸红的!“

    孙伯哈哈笑了两声,眼中闪着泪花,道:”喝不下了,喝不下了!人老了!“

    却见吴雪招呼来小二,上了一小坛酒,给孙伯倒了一碗,自己也呼呼倒了一碗,道:”孙伯,来,干了!“

    孙伯来不及阻拦,就见他一口下肚。

    吴雪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口舌乃至到喉咙里都是火辣辣一片,不停地咳着。

    孙伯笑道:”这是江湖人爱喝的烧刀子,烈得很呐,可比不上素酒佳酿!“

    吴雪道:”果然,这才叫酒!“他脸已经红了,酒劲已经冲上了脑袋,眼神也有些朦胧。

    ”孙伯,你怎么不喝?“

    孙伯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不是不能喝,而是不敢喝。这条逃亡的路上艰难险阻光靠稚气未脱的吴雪是不行的,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盯防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吴雪又是一碗下肚,狠狠地将碗往桌子上一拍。

    孙伯左右睃睨一眼,道:”雪容,你不能再喝了!“说着就要夺过他手中地酒坛。

    这时不知从哪冷冷传来一声:”他想喝酒,为什么不让他喝?“

    孙伯一个激灵,猛地转向声音的出处。

    只见客栈边上地一桌,四个庄稼汉模样的汉子正在喝着酒,身边还带着庄稼地里的家伙什。

    ”年少人,不能喝这烈酒!“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道:”哦?那你为什么不喝呢?“

    孙伯道:”耄耋人,更不能喝此烈酒!“

    那人冷笑两声,把持着酒碗,啧嘴道:”如此好酒,不喝真是可惜。“

    他一旁的那人嗤笑道:”对于将死之人,这酒可能不太顺口,但更是要喝的!“

    说罢,四人拔地而起,手里持着农具合围过来。客栈里本就寥寥无几的人这下一哄而散,连掌柜的都消失不见了。

    孙伯瞳孔猛缩,一把揪过不明所以的吴雪。

    孙伯叹了口气,道:”逃了这么远,本以为已经甩掉跟屁虫了。“

    一汉子拿着镰刀,刀刃寒光闪闪,怪笑道:”我们这么可能让猎物就这么扬长而去,还是气味如此诱人的猎物?!“

    话音未落,四人就挥将上来。孙伯顾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吴雪,伸不开手脚,寒光飒飒间,渐渐落了下风。

    几轮交手,孙伯已身中数创,鲜血染红了脏兮兮的破布衣,”快走!“

    吴雪含泪道:”我不走!“

    孙伯痛苦道:”不是所有逃避都是懦弱,待来日重整旗鼓,再一扫妖氛!“

    ”真感人,可惜,你们没那机会了!“

    说罢那镰刀就带着肃杀腥风横扫而来。孙伯不退反进,因为他知道,现在已无可退路。

    他左手一把抓住镰刀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右掌,那人躲闪不及,只得左臂作挡。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左臂直接被废。

    ”小心,这老东西厉害的紧!“

    那人咬着牙,面容狰狞,冷笑道:”这老东西蹦踏不了多久!“

    孙伯此时才感觉体力不支,浑身发软,就连视野也开始发黑。

    ”有毒!“

    ”哈哈哈,这才发现?迟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受死为好,我给你们一个痛快!”说着几人再次攻上来。

    孙伯拉起摇摇欲坠的吴雪,奋力将之往外一推,大吼道:“以后都靠你自己了,老头子只能陪你到这了!!!”

    “想跑?”一人将欲追去,却被孙伯一把拉回,一击碎石之拳直中那人胸口。那人就像面团一般胸口凹陷下去,登时一口血喷薄而出,倒地气绝。

    他倚靠着门窗,气喘吁吁。手脚开始不听使唤了,身体也开始发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道:“只管向前跑,不要回头!!!”

    吴雪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他最后只听到孙伯那一声怒吼。

    那一声像是叮嘱,更像是激励。

    雪下已久,未曾停歇。

    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只管奋力向前跑。现在起,就是他一人的路了。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忽然拌到什么东西,一个趔趄,他头撞到了石头上,噗通一声滚落河中,顿时失去知觉。

第二章 船家

    漆黑的梦境,无边无际。吴雪四处奔跑,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那些如萤火般的光点在黑暗中摇晃,带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远去。

    他伸出手,那些萤火却抓不住。

    他想哭,但脑海里突然响起振聋发聩的话语。

    “你是个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

    “你可以难过,但是一定不能流泪,因为只有小孩子才能哭,男人不行。”

    “向前跑,永远不要回头!”

    ...

    “爹,娘...孙伯,大家...”吴雪在如泥潭般的黑暗中挣扎着。

    现在,他感到无比寒冷,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殆尽。

    他忽然感到很疲惫,也很温暖。

    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和那些倒影一起消失。

    倏忽,一股难以言说的憋屈和怒火涌上心头,冲击着他的胸腔。

    他霍尔冲出死亡一般的梦境,俯身就吐了起来。

    “嘿,爹,你看他醒了。”

    吴雪这时才感觉好受一些,细细观望,原来是在一艘渔船上。

    眼睛朦胧间,就看见一双水亮亮的,还带着稚气的凤眼。

    她是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惊奇又嫌弃地捂着鼻子,撇撇嘴。

    闻声从船头来了一中年汉子,拂开步帘,露出了一张精干黝黑的脸,笑了一声,道:“呦,醒了?”

    吴雪只呆呆地看着父女二人,有什么话,却又吞咽下去。

    他已经不敢再随便说话了,也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可以童言无忌了。

    那汉子了然一笑,道:“你先来这边休息休息。兰儿,额...啧,去把那收拾一下。”他向着吴雪吐出来的一片狼藉努努嘴,说着又回到船头,那里正炖着一锅新鲜的鱼。

    兰儿娇声抱怨道:“诶!怎么又是让我干这些脏活累活?!”

    吴雪在一旁手足无措,想起身却奈何身体娇贵,受不了一点颠簸劳累,加上头上挂了彩,顿时一阵晕眩。

    “你就别起来了,好好歇着吧!”她哼哼一笑,“怎样,感激本姑娘不?”

    吴雪虚声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兰儿瞪大了眼睛,道:“嗬,说得好像多不情愿一样。”

    吴雪顿时脸红了,连道:“不...不是...对不起,冒犯姑娘了。”

    可兰儿溜着眼,又道:“姑娘姑娘的,姑娘这么多,你说的是哪家的姑娘呢?”

    “这...这,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吴雪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这么窘迫。

    这时从船头传来一声,“兰儿,你就别折腾他了,他才刚刚醒过来!”

    兰儿吐了吐舌头,忍着笑,拾起抹布水桶就去外面舀水。吴雪眼睛一直跟随着这个古灵精怪又干练的女孩子,她的皮肤晒成小麦色,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灵动的神采。

    不多时,她提着水桶进了来,正好和吴雪眼神相对,吴雪脸又红了,扭开头。

    她哈哈笑了两声,道:“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兰...兰儿?”

    她摇摇头,直直看着吴雪的眼眸,吴雪只觉得这姑娘太过大胆,不似自己以往见到的那些女孩子。

    “兰儿只是我的小名,我原名叫泊火若生兰。”

    吴雪诧异道:“什么兰?”

    她又重复一遍:“泊火若生兰。”

    吴雪瞪大了眼睛,吞了口口水,道:“那令尊呢?”

    她眨眨眼,“泊火石业兰。”

    吴雪彻底惊愕了,下巴差点掉下来。

    兰儿微微一笑,神情有些隐晦的失落。

    “你有这反应很正常,我和父亲本就不是中原人...”

    “对...对不起...”吴雪连声道歉。

    她忽而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道歉?”

    吴雪龃龉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兰姑娘难受就想道歉。”

    兰儿点点头,笑道:“你还挺会说话,嗯嗯,我接受了!”

    吴雪不由得苦笑,他已经好久没遇到这么个女孩子了,关键她看起来还比自己小个三两岁。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吴雪。”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小名雪容。”

    雪容这个名字,只有他最亲人才叫过。

    兰儿若有所思道:“你这名字挺好记的。那你是想让我叫你雪儿还是容儿呢?”

    吴雪笑了,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开怀笑过了。

    “随兰儿姑娘喜欢了,叫什么都可以的。”

    雪不知何时停了,黄昏的残阳透过山脊照射到江面,一艘孤独的小船。

    泊火石业兰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鱼汤递给吴雪。吴雪道了谢,喝了一口,却被鲜美的味道折服,连连喝了几碗。

    逃亡以来,他好久没喝到这么美味的汤了。

    原来中原吴家何等富贵显赫,锦衣玉食样样不差,可他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鱼汤。

    “慢点吃,小心刺!”兰儿也是被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惊呆了。

    半晌,泊火石业兰道:“小友可是中原人?”

    吴雪道:“正是中原芙州城吴家人。”

    石业兰点点头,道:“芙州我倒是知晓,可不知为何小友不远千里来此边陲之地?”

    吴雪露出悲戚之色,石业兰道:“若是有难处,可以不说。”

    良久,吴雪道:“我是被人追杀至此。”

    他父女二人都不说话了。

    吴雪自知没人想惹上麻烦,关键他自己就是个麻烦。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他只能起身准备离去,那是他最后的自尊驱使着他。

    “晚辈吴雪,多谢前辈、兰姑娘相救...”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去。

    “慢着...”石业兰抬头叫住他,突然笑了起来,“你要去哪?”

    吴雪一怔,他还能去哪呢?他已经没有家了,从此就是孤家寡人了。

    他说:“天大地大,我现在走到哪,哪里就是家了。”

    这时兰儿在一旁咯咯笑了起来,“看起来倒是有点傲骨,不像先前那般软弱。”

    只那么热血充脑一会儿,吴雪就认清现实了。自己身无分文,又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无依无靠,自己怎么能活得下去?

    想到这里他又失神落魄起来。

    良久,石业兰道:“小友可知我父女二人为何在此,靠一艘小渔船过活?”

    “晚辈不知。”

    “原本我们本是关外大月国人氏,因杀了人逃离本土,流落到中原。”

    这下轮到吴雪不说话了。

第三章 江中夜谈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石业兰淡淡道。

    吴雪不知所措,是走呢,还是静观其变?他好像没得选,因为他不会游泳。

    兰儿笑道:“你怕我父亲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所以害怕了对吗?”

    吴雪不语。

    兰儿哼了一声,“那些奸佞之辈,残害忠良,就是多杀几个我还求之不得呢!”她留意到吴雪的狐疑的神情,“你觉得坏人该不该杀?”

    “这...这...”吴雪说不出话来,细汗已经沁满额头。

    良久,他才道:“难道一定得杀戮不成?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兰儿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噗嗤笑道:“你难道跟举着刀对你的人讲道理吗?”

    吴雪哑然。

    石业兰在一旁显得心事重重,天色渐暗,他长出一口气,说:“兰儿,去把灯挑亮。”

    兰儿“哦”了一声回到了船舱。

    远处江面还泛着粼粼波光,小船随波缓缓飘荡。

    良久,石业兰才开口道:“小友可曾听闻过三年前中原夏国与关外十六国的混战?”

    吴雪回想片刻,道:“略有耳闻。”

    石业兰道:“那场战役规模之大,死伤之惨,前所未有。”他独独笑了两声,“地处大漠之中的大月国本可避战...但先王逝世,王子年幼,大权便落到了他母系一派之手。”

    吴雪苦笑。

    石业兰也笑了,“不是只有中原才有外戚干政这一说。”

    吴雪像是听故事一般来了兴趣,迫不及待道:“那大叔你呢?”

    “我?”石业兰有些失神,眼睛穿过悠远的天空,好像回到了大月国。

    每个人都有他的身份,可能不显赫,但绝不卑微。

    “我是王子的老师。”

    吴雪顿时有些讶异,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大叔会是异域国邦王子的老师。

    可他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能跟原本“吴家小公子”联系起来吗?

    吴雪道:“大叔是教王子哪些课什?”

    石业兰道:“我教王子体术武学。”过后,又加了一句,“也教他些中原的诗词书画。”

    吴雪止不住笑了出来,他想不到大叔竟然还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物。

    石业兰也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一股股声浪在江面扩散开来,群山回响。

    吴雪只道是被他这狂放的大笑震得心神不宁,头脑发蒙,心中又对他敬佩几分。

    “爹,你又发什么疯!”兰儿气呼呼地从船舱里面出来,双手掐着腰,又看了看一旁捂着耳朵的吴雪,又对他比了个眼色。

    兰儿把灯挂在船头,石业兰道:“爹想起当年之事,至今仍觉豪气干云,不减当年。”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千百遍了!”兰儿撇撇嘴。

    吴雪看到兰儿略有愠色,忙道:“怪不得大叔,是我执意要听的!”

    他慌乱地摆摆手,没想到身体失衡,盘着腿的他身体顿时后仰,头又碰到船舷边上。

    “哎呦!”

    吴雪摸摸后脑勺,雪白的指腹上有发黑的血迹。

    兰儿道:“我们在江边寻得你时,你头部受了点伤,小心别又复发!”说着拿来纱布。

    吴雪这才发觉浑身酸痛,记忆里他好像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摔倒了,伤了头部。

    “多谢兰儿姑娘...”吴雪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兰儿倒也不拘束,贴近给他换了纱布。吴雪直盯着眼前那在衣服后面微微的凸起,连大口呼吸也不敢。

    石业兰拿出酒坛道:“来,小友,既然相见,就是缘分,喝上几杯!”

    吴雪登时觉得口中还发苦,那晚的酒太苦,那也是他第一次喝“酒”。

    还没等他摆手,兰儿就道:“吴公子伤势未愈,不宜喝酒。”

    石业兰挠挠头,古怪地看着吴雪,嘿嘿笑了两声。

    吴雪慌乱道:“怎...怎么?”

    石业兰摇摇头,他一直觉得中原夏国男子太过女儿气,这吴雪皮肤白净,举止扭捏,在大月国可能会被...

    他哈哈笑着,道:“小吴是中原人,我们改喝茶!”说着点起小茶炉。

    不多时,水已沸腾,咕咕地冒着热气,兰儿用湿巾端起壶柄,往二人杯中加了沸水。

    茶叶在冲击下上下翻滚,渐渐舒展开来。

    短瞬,兰儿把两人的茶盏水滤掉,再加温水。很快,茶色就沁了出来,呈幽幽的绿色,一时香飘四溢。

    吴雪喜道:“想不到现在还能见到石观音!”

    石业兰笑道:“小友懂茶?”

    吴雪生于世家,自幼浸淫在各类风雅之物中,这茶多多少少还是懂得的。

    吴雪道:“这个季节,难得见到石观音茶,可喜。”

    兰儿道:“这茶自然是陈茶,没有当季的好。”

    吴雪正色道:“何须细分?这种它季遇到往季茶,就如他乡遇故知般动人,自然会给它加分!”

    石业兰爽朗一笑,道:“不料小友竟如此博学,我们外族人也算是感受到了中原文化的魅力了!”

    吴雪顿时觉得自己不知谦虚,讪笑道:“现在想来,吴家虽为江湖大家,但我从未学得半点功夫,只整日沉浸在这些当中...”说到这里,脸上突现落寞,叹了口气,“结果我只能做个无用的胆小鬼,任由歹人为非作歹!”

    石业兰微微笑着,点点头,只说道:“请!”

    “请!”

    茶杯举到一半,吴雪突然想起来,兰儿只给他俩备了杯子,自己却没有。

    看到吴雪的眼神,兰儿了然道:“我喝不惯这东西,还是大漠中的奶茶好喝!”

    随后她茫然失神,喃喃道:“若是能再回到大漠多好!”

    石业兰沉默半晌,喟然:“恐怕我们再也没机会回去了。大月国的动乱仍未结束,对我们的追杀就仍会继续!”

    兰儿哭腔道:“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里,悠闲地看着他们被戕害吗?!”

    吴雪不太了解大月国的情况,所以听得云里雾里。

    实际上,他连自己家的事情都不太了解。

    石业兰叹道:“我们泊火族是旧政权的残党,依然坚守着先王的习律。但当今王子的母妃一脉把持政权,推翻了先王归顺中原皇帝的政策,自立为帝。旧臣将被屠戮殆尽,剩下的要么归顺,要么远走他乡,再也回不去了。”

第四章 夜奔

    吴雪闻言,暗自感慨,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这宿命似乎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你怎么改变已经成为历史的历史呢?

    而石业兰开启了话匣子,兀自道:“有些事,恐怕只有年轻时才敢做。老了,就没那魄力了。”

    吴雪带着笑意,眯着眼聆听着。他笑起来很好看,以前也一定有人这么觉得。

    他说:“前辈何出此言?你行此义举不过三年,怎么会老呢?”

    石业兰盯着指尖的茶盏,淡淡道:“刀若是闲置太久,是会生锈的。”

    刀会生锈,人也会懈怠。

    人若在精神高度紧绷过后,就会难以回避的放松警惕。

    同样,人若是在温柔甜蜜之乡里泡了太长时间,他就很难再集中精力。

    吴雪的神智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纪元。他对有趣的事情感兴趣,他对无趣的事情同样感兴趣,这就是他的优点。

    他喜欢听别人说话,哪怕他说的话很无聊,他也会认真听完。

    石业兰很喜欢这样的人。他也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以往虽然有女儿陪着,但总是不能比得上跟一个喜欢听的人说话尽兴。

    兰儿难掩失落,默不作声给俩人更茶。

    一时静默。

    石业兰看到女儿这幅神情,就明白,她开始想念已故的母亲了。

    他悠悠说道:“人年龄越长,就越念旧。这些时日往昔的画面又在脑海里徘徊。杀人的,被杀的人的脸,我至今仍无法忘怀...”

    三年前,玟罗家族掌管大权后的铁血手腕,令上下旧臣噤若寒蝉,首尾难顾。而泊火一脉早已人丁凋敝,无法对王权形成冲击。终于,他下了一个决定,只身潜入宫中将欲杀了王子的母妃玟罗闻婉的弟弟玟罗宇岁,却不曾想撞见了不堪的一幕。慌忙之下,行迹败露。撞见了王族的丑事,就算是不杀人也在劫难逃。

    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冲进去杀了那二人来个鱼死网破,却突然被人拉住,原来正是兰儿她母亲长孙珏。

    她发觉自家夫婿近日来神情异样,便偷偷跟随,却没想到是来做如此危险的事。

    顿时王宫里锣鼓喧天,火光四起,大内的高手迅速向这里围拢。

    “你怎么会在这儿?!”

    “快走,我待会儿跟你说!”

    石业兰怒道:“既然来了,岂能放过这对狗男女?”

    长孙珏急道:“你若是死了,我们母女又岂会善终?今天你杀了一个玟罗氏,明天又会冒出一个玟罗氏,终不是长远之计!”

    这番细想,石业兰顿时浑身冒冷汗。于是二人轻功登上宝顶,向宫外奔去。

    石业兰自嘲道:“那我此行不是白来了吗?”

    长孙珏机灵一笑,伸手拿出个包裹。

    “这是什么?”

    “玉玺。”

    石业兰疑惑道:“玉玺?什么玉玺?”

    长孙翻了个白眼,道:“是夏国皇帝亲赐大月国王的玉玺!”

    石业兰顿时大喜,道:“还是夫人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没了这宝玺,他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时侧面呼啸而来几道厉风,石业兰搂住长孙珏的腰身一转,“哒哒哒”几枚铁蒺藜定在琉璃顶上。

    只见几个一身夜行衣的内卫正往这边追来。

    “他们来了!”

    石业兰道:“你先走,和兰儿带着玉玺去往大夏,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出兵援助!”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那几个内卫抽出寒光闪闪的弯刀,欺身而来。

    来势凶猛,石业兰带着武功不甚高强的长孙珏只得边打边退。

    “快走,我随后就跟上!”

    长孙珏虽然担忧,但自己在这只会成为他的拖累,所以当下点点头,低声道:“十里外,落云浦!”

    “想走?”

    几个内位趁着间隙,飞手射出几枚暗器,直向长孙珏的后心!

    石业兰脚下一用力,踢飞破碎的琉璃瓦,当当几声正好阻截下那几枚淬毒的暗器!

    那几人见此,飞身向着她那里追去。石业兰闪身摆脱直逼胸口的刀光,腿部一用力,身体顿时激射出去!

    太快了,那两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见一记飞腿以千钧之势横扫两人,直接踢断了他们的骨头!那俩人被踢飞出去,几个翻滚,立时没了生气。

    “哈哈哈,想追她,先过我这关罢!”他站在那里,仰天长笑,气势难当!

    一时间,内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石业兰见妻子远去,顿时安下心来,就欲抽身离去。

    “再见,大爷没空陪你们玩了!”他展开轻功,几步间就掠出十余丈!这样一个看起来很笨重的汉子居然如燕子般轻盈!这得益于他的轻功极佳的妻子,她所传授的轻功法子弥补了石业兰武功上的不足。

    可身后的十几个内卫依旧穷追不舍,不断地甩出暗器。

    石业兰一声冷哼,他不想在这耽误太多时间,于是加快了脚步。

    到这里,吴雪已经听得入神,但他随即想到一个问题。从先前的对话当中得知,兰儿的母亲已经亡故,吴雪顿时感到心中一阵抽紧。石业兰微微露出了一丝苦笑,难掩其中落寞。兰儿背过身,趴在船舷边上,强忍着眼中的泪花。那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待他到了落云浦,已是午夜,朗月照空,四周一片寂寥,妻女并没按照约定的在此等候。他顿时心急如焚,大汗浸透了衣衫,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突然他听到尖利的破空声,他一把抓住那支箭,这时那边的一个漆黑的破屋亮起了灯火。从里面穿出朗朗之声:“好,果然好轻功,比我预想的还快一点!”

    石业兰一震,只见从屋子里走出几人。他眼瞳猛然一缩,冷声道:“是你!”

    那人正是内卫统领卜喇钦,旁边跟着一人,他也认出来了,那阴鸷的男人是大夏国遣大月国使节方野!

    卜喇钦冷笑道:“泊火,你脾气暴躁,接下来见到什么,可别急着发火!”

    只见从屋子里走出来几个打手架着一个被绑的女子,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长孙珏!

第五章 偷功

    石业兰怒道:“你若是敢伤她,就算你是那女人的表哥也没用!”

    卜喇钦冷笑道:“你现在没资格谈条件,泊火!”

    一旁的方野怪笑道:“多说无益,你若是还想跟妻子团聚,就该老老实实配合!”

    长孙珏挣扎着,努力想要说什么,奈何嘴巴被堵住了。

    石业兰疑惑着,怎么没见到兰儿,向着妻子发出询问的目光。

    “呵呵呵,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卜喇钦道,“否则你就会知道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刀快!”

    “你想怎么样?”石业兰咬牙道。

    方野道:“把东西交出来!”

    这时,长孙珏向着石业兰做了个眼色,突然吐出了破布团,开口喊到:“兰儿呢?你怎么没带上兰儿?!”

    石业兰被妻子这一质问弄得疑惑不解,不是说好他断后,她先带女儿走的吗?但随后他捕捉到长孙珏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妻子何等聪慧,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呢?她必定是让他们以为女儿还在城中,来拖延时间。

    方野露出古怪的笑。他的笑很恶心,也很阴暗。他笑起来那枯槁的脸皮,会让人觉得他还是不要笑为好。

    卜喇钦立马分派人手,嘱咐道:“快去城内,一点定要抓住那个小鬼!”

    得令,一个轻功不错的暗探向城内奔去。

    突然间,只听两声哀嚎,却见长孙珏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原来那是她一直藏身的腰带软剑,在此间隙突发了奇效,当下刺死了两个看押她的暗探!

    卜喇钦刚准备出手,才发现石业兰已至身前,只短短一个眨眼的功夫!

    太快了,连卜喇钦都觉得有些超出预料!

    一掌挟风袭来,卜喇钦却并未躲闪,只双拳紧握,交叉挡在胸前,硬生生挡下了此击。

    顿时一股逆乱的气流扩散开来,掀起一股风沙。

    石业兰眉头一紧,顺力向后拉开距离,惊道:“元贞至阳功?!”

    卜喇钦仰天一笑,道:“不错,不错!好眼力,想不到连我体内的运息功法都擦觉到了,不愧是我大月国第一猛士!”

    石业兰也有些惊愕,道:“你怎么会中原的功法?!”

    长孙珏早已看出卜喇钦的运功方式跟大月国其他猛士不同,那是纯正中原正一派道士修炼的功法!

    卜喇钦道:“这还得感谢方野特使!”

    石业兰知道这方野原是中原暗器第一的天工阁的叛逃弟子,可一个天工阁的弟子怎么会正一派道士的功法?

    方野嗄嗄而笑,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这俗话说,有不如偷。结了婚的夫妇能偷,那修炼者也能偷!”

    长孙珏冷笑道:“你还真是能偷,不光能偷,还很会偷!”

    方野脸上带着笑,笑也撑不起他下坠的脸皮。他看着长孙珏,良久,缓缓道:“你我本就是中原人,所以你自然对中原比你这木瓜丈夫了解。中原文化,讲究正统,派别之分尤其严肃。而我这种武功驳杂的人,是注定不能留在中原的。”

    “所以你就逃到大月了?”

    方野咯咯怪笑,道:“就算是面对这么多中原门派,我也完全不需要逃,这你也是明白的,长孙公主!”

    长孙珏自然知晓,就算是不可一世的武林门派,也不敢对皇帝的人轻举妄动!

    长孙珏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方野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真不想杀你,有时候,离乡这么远的地方,有个故人倒也不错!”

    长孙珏凑近石业兰,低声道:“我们从他们俩手中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少?”

    石业兰道:“卜喇钦我倒是能自在对付,可这方野着实难以考量!”

    长孙珏点点头。确实,她不知道方野集百家之长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这会是一个变数。

    于是对方野道:“可惜这个故人,不是一个好的故人!”

    方野道:“哦?长孙公主,你对我了解多少呢?你能否像我对你一般哪怕只有三分了解呢?”他好像情绪很激动,连喘气都开始焦躁起来,“公主,你可知道,在我还是个初入皇宫的小喽喽的时候,你的芳名就住在我心里了!”他努力压制着躁动的内息,接着道:“不知公主可还记得,那年秋天,皇家出巡,我就是担任你的护卫!”

    长孙珏做了一个思考的神情,道:“不记得了。”

    方野顿时心头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面容都呆滞起来。

    不多久,他缓缓抬起头,阴沉诡异地笑着,自嘲道:“也对,像我这样的喽啰,一辈子也不会入公主的眼的!”

    石业兰闻言,哈哈大笑,末了,道:“你倒是个痴情种!”他看着方野,一字一句道:“可惜,她是我老婆!”

    卜喇钦在旁古怪地笑着,抱着双臂,对方野道:“我帮你解决泊火,你趁此去抢了日思夜想的公主如何?”

    方野笑了,大笑。笑声凄厉诡谲如同厉鬼。

    他说道:“卜喇钦,你倒是越来越像中原人了!”

    卜喇钦在旁耸耸肩。

    方野阴狠地看着石业兰,道:“我要用你们大月的方式来解决。”

    卜喇钦轻松地站在一旁,道:“好!那我就帮你看着你的心上人罢!”

    话音未落,方野身形一闪,爆射而出,直冲石业兰而去!

    石业兰猛一惊,说:“珏儿,你先后退!”

    说着冲身向前两三步,而这短瞬间,方野就到了跟前!

    两人在几个呼吸间就已经以硬功夫悍了不下十来回!

    卜喇钦很是吃惊,就只是看着,都看不清两人的出手!

    同样吃惊的还有石业兰。他没想到方野的硬功如此强劲,自己反而落了下风!

    百十回合过后,两人双掌交接,硬悍起了内功。

    两人俱是大汗淋漓,咬牙切齿地倾尽全身内力,以命相搏!

    他们明白,这场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股股气浪夹杂着爆裂声裹挟着风沙四泄开来,连天地都为之震动!

第六章 影子人

    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石业兰却沉默了。

    吴雪听得当年在关外大漠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犹如置身其中,也跟着紧张起来,浑身布满了细汗。

    太安静了,安静的能听见船底潺潺的水流和心里的挣扎。

    吴雪喜欢听,而且绝对是个好听众,别人不想说,他就绝不会问。

    石业兰喟然长叹,看了一眼哭过后睡熟的兰儿,拉过长衫给她盖上。

    剩下的,就只有他们俩人,和已经凉了的茶了。

    石业兰幽幽道:“你们有很多咏月的诗词,其中不乏艾叹伤离之类。今天的月亮,就跟那晚的一样,很亮,很白...”

    吴雪也被感染,叹道:“月有圆缺,人有离合,世事变化无常...”

    石业兰道:“只怪我当年倚仗自己一身本领,高傲自大,终是害人害己,更是害了她。若我遇到事情,能更加冷静的话,她也可能不会死。若是我不那么一意孤行,多跟她说说的话,说不定我们一家还能圆满......”

    吴雪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很会把握时机。

    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需要酒的,就跟他一样需要喝酒。

    一种无比复杂的情感漩涡在心中久久不去,听了石业兰的话更是加深了伤别之情。

    只不过,他是仇家灭了满门。

    他拉起酒坛,仰着脖颈灌了一大口。奇怪,这酒却不像那天那么烈,那么难以下口了。吴雪感到烈酒划过喉咙进入胃部,一路带起的灼烧感,点燃了他的身体,也点燃了他的心!

    石业兰见他一反常态的毅然,也是暗暗点了点头,一手赫然抓起酒坛,张开虎口,哗哗下去了半坛子!

    于是,石业兰接着故事的尾巴,继续说到。

    二人双掌相接互拚内力,斗得难舍难分,一时不相上下。

    长孙珏转着眼睛,暗想这种死缠烂打终是浪费时间,而且,石业兰隐隐有下风的趋势。

    她不担心自己丈夫会落败,就像她坚信他永远是大月国的第一勇士一样!

    卜喇钦悠闲地看着,对长孙珏道:“公主还是别打什么心思了,方大人的功力,我也是得让三分的!”

    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在这次场内力的比拼中,任何的分心,都会是致命的。

    只见石业兰与方野二人俱是面现红光,大汗淋漓,两股气流形成了一股漩涡。二人十步内已是飞沙走石,虎啸龙吟,旁人根本参不了手!

    这种打法,到最后只能是玉石俱焚,而他们都心知肚明。于是都从丹田运出一股气,相推出去,轰然一声,二人各自弹开五六丈!

    方野喘着粗气,道:“不愧是大月第一勇士,内力果然雄厚!”

    长孙珏道:“你们这种拚法,是分不出结果的。”她带着狡黠的笑,“不如,换种方式。”

    卜喇钦一笑,道:“哦?怎么个比法?”

    长孙珏道:“二人先后各自出一招,看对方接不接得住!”

    方野道:“接住了呢?”

    “那就继续。”

    “哦?有点意思,那接不住呢?”

    长孙珏依旧带着甜美的笑,淡淡道:“那就只能死了...”

    死字在她嘴里说出来居然有种残酷的甜蜜,那种魔力仿佛随时会令人为她而死!

    死了,自然就分出胜负了。

    石业兰不知道她弄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们不能在这浪费时间了!

    这时,她笑了笑,说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长孙珏道:“比拼由你们二人,换成我跟卜喇钦!”

    “不行!”石业兰大惊。

    卜喇钦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你想跟我比试?”

    长孙珏点点头,娇然道:“对啊!”

    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了一个笑话。

    卜喇钦道:“我不打女人。”

    长孙珏道:“不是让你打女人,是比试。”

    “公主,比试难免会收不住手脚,万一伤了你,方大人可是不愿我意啊!”卜喇钦摇了摇头,觉得是她玩心太重,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闻言,长孙珏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不张扬也不放荡。她的眼睛闪着光,依旧如少女般清晰透彻。

    她傲然站在那里,似乎有压倒一切的气势。

    只是她的神色很复杂,很克制,略过一瞬的悲戚,那是她掩盖不了的。

    她不像仙女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也不似俗人一般自艾自怜。

    她更像是山间清隽的精灵,红尘媚猾的妖女。

    她对石业兰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然后说到:“如何?”

    卜喇钦道:“好,不过...我会适当收手。如果你输了,那就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请吧!”

    “第一招,看好了!”

    只见她端持着软剑,迈开莲步,犹如飞燕般轻盈的身姿转而便到了卜喇钦的面前。

    卜喇钦知道她武功底子虽然不行,但是轻功极佳,所以也没有轻视。

    长孙珏既至身前,却突然变了着儿,软剑在掌中一个打转,直划向卜喇钦喉咙!

    卜喇钦缩身一退,反手欲擒住她手腕。而长孙珏反应也是极快,剑身一挑,弯成了一个奇诡的弧度,剑尖下弯反而刺向卜喇钦手腕!

    他收过手,赫然一退,双指夹住了弯曲的软剑!

    “第一招,我接住了!”卜喇钦笑道。

    长孙珏咬咬嘴唇,道:“好,换你了!”

    “小心了!”

    二人来回几手,都有惊无险地化险为夷。卜喇钦不由觉得,这样切磋倒也是件乐事。

    而一旁的方野却是面色阴沉,他已经完全明白了长孙珏为何如此!

    她的第一招,玉燕衔月,乃是中原焚舞剑派的剑招。也是当年方野杀掉焚舞掌门人的招数!

    第二招,二月梅,乃是天工阁同时双手发射暗器的招数。他当年就是用这一招,杀了在天工阁典藏库看守的大师兄,盗得宝典的招数!

    ......

    第九招,血翼飞凤,乃是中原武林世家吴家功法“凤求凰”里的绝招!因为他完全掌握不到其中奥妙,被当时的吴家掌门人吴清晗打败,仓皇而逃!

    他就是那个令全江湖人人唾弃的影子人!

    方野已经红了眼睛,冷汗淋漓,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原来她一直都很了解他,了解他所有的丑事恶事!她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他的心都已经开始颤抖,也渐渐冰冷起来。

第七章 二月梅开

    冷汗划过方野枯槁的脸颊,他心乱如麻。长孙珏嘴角挂着神秘的笑意,可这笑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甜蜜了。在他看来,这是最恶毒最可怕的笑!是对他的嘲讽和轻视!

    他目光霍然变得冰冷,也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边,长孙珏与卜喇钦依旧斗得正酣,且观赏性十足,可石业兰没有丝毫的闲情逸致去看妻子跟人拚命。他紧张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落了下风。

    可他同时也对长孙珏充满了钦佩。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虽然武功不行,但天资聪颖,见过的招式可以完美的印在脑海里。

    卜喇钦也是钦佩道:“公主果然聪慧,竟会得如此多流派的招数。”说着,他抽出腰间的弯刀,那把散发着飒飒寒光的弯刀。这样一把刀,自然是有无数人成了刀下的亡魂!

    “那就让公主也见识见识我的刀法,小心了!”

    卜喇钦说罢,竖起刀刃,飞身挥向长孙珏。

    只见刀影过处,赫然拉起了一道白练!

    石业兰心中一紧,暗想这卜喇钦是下了杀招了!这一招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刀剑门派的挥砍,而是大月武士刀法中的“龙吟振旗”!

    破解这种刀法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方式。石业兰脚步在沙子上划过一道痕迹,他已经不能再看下去了!

    却见长孙珏也是竖起软剑,纵身向前,竟也是同样的招式!

    石业兰大惊,用软剑施展“龙吟振旗”,比之坚硬无匹的弯刀施展出来的效果要差得太远了!

    长孙珏却好似浑然不觉,就在刀剑短兵相接的瞬间,她突然像是握剑不稳,剑身偏移了几寸,而偏偏就是这几寸,就会让她命丧刀口!

    卜喇钦大惊,却已是收手不及,眼见刀刃贴到了她的脖子上!

    就在这刀尖舔血的一瞬间,石业兰出手了,方野也出手了!

    不过,一个是想救,一个是想杀!

    石业兰的轻功从未像现在这么迅捷,不过他没有思考的余地,他必须得快,更快!

    刀几乎是贴着长孙珏的脖子过去的,石业兰拦腰拉回长孙珏的身体,后掠三四步,扬起一道风沙。

    而长孙珏虽未中刀,却中了暗器!只见她左侧的小腹赫然中了两枚梅花形状的飞镖,几乎尽没肉身。那正是方野在刚才空隙甩出的飞镖。二月梅。

    出人意料的是,方野胸前赫然也有两枚梅花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前胸,青筋暴突,顿时一丝丝黑线如游龙般攀上他的脖子延伸至他的脸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眨眼间完成。

    卜喇钦怔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连刀也失去了光泽。

    长孙珏缩在石业兰怀里,面色渐渐失去了光泽,变得像死人一般苍白,嘴唇也开始发紫,不停地瑟瑟发抖。

    石业兰震怒,几欲冲过去把方野大卸八块,但突然被长孙珏的盈盈素手拉住了袖口。

    这一拉本没有多少气力,但就是这轻轻一拉,拉住了一个狂怒的大汉!

    她努力笑着,道:“没用的...”

    石业兰满头大汗,手也开始颤抖,道:“怎么会没用!只要拿了解药...只要是毒,就一定会有解药!”

    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这毒确实没有解药!”

    只见方野缓缓拔出两枚梅花镖,他的声音好像都变了,变得怪异变得刺耳。

    石业兰怒火攻心,道:“放屁!你的毒镖没有解药?”

    方野缓缓道:“这是天工阁最毒的暗器,二月梅...这镖淬的毒是麟角蝮蛇的毒...”

    石业兰像是也中了毒,双眼圆睁,表情也变得僵硬。

    他知道传闻中的麟角蝮蛇是没有解药的,中了这种稀世罕见的蛇毒,只有死路一条!

    长孙珏依偎在石业兰怀里,道:“我知道此毒无解药。”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比试?!”方野有些癫狂,嘶哑着低吼着。

    长孙珏凄然一笑,道:“因为我没有把握能想到我们两个都安然离开的办法。而且...我不希望我的丈夫双手沾满鲜血...”

    方野一惊,身体好似枯木一般扎根荒漠。

    纵使石业兰再强,也不可能带着她从两个高手中逃脱。

    “所以,你一开始就准备牺牲自己和我同归于尽?!”

    方野连说话都开始已经有气无力,他在颤抖。

    长孙珏却突然笑了,好像开了一个很好笑,很好笑的玩笑。她狡黠地笑着,道:“今天只会有我一人死去。”

    “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中的毒,是情花雨。”

    闻言,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方野。

    他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恶心,好像被人抽去了灵魂,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没有看奄奄一息的长孙珏,而是呆滞地望着夜空。

    情花雨,不是致命的毒药。但它会封闭中毒者的经脉穴位,使之无法运功,每逢阴雨天,全身经脉便如万针噬体。正如“情”这一字,缠绵悱恻,绵绵不绝。

    方野武功被废,这样,石业兰即使面对卜喇钦,也能安然身退。

    长孙珏感到有几滴温热的泪滴在了脸上,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正如孩子一般在哭,压抑着不哭出声,肩膀却在颤抖。

    她从未见到他这样过,更没见他流过一滴泪。

    她想伸出手,却没了力气,石业兰宽厚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贴在了脸上,泪水便流到了她的手心里。

    石业兰额头贴着她的脸,她气若游丝地说道:“兰儿...她已经跟随商队去往中原了...你若是赶得上,应该能在到中原前追上她...”似乎有一股气堵着她,她努力地说:“今后,兰儿就只能靠你一个人照顾了...”

    石业兰快要无法忍受,他哽咽着,点点头。

    他最后只听到一句话。

    “不要哭...我的丈夫,纵横大漠威风凛凛,是大月国第一勇士...”

    石业兰从喉咙深处发出诡异的一声抽响。

    在场的三个男人,都好像丢了魂般。

    不多久,远处飞身过来十几个身着夜行衣的内卫,禀报道:“大统领,城中没发现泊火若生兰的踪迹!”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石业兰浑身僵硬,他直挺挺地抱起香消玉殒的长孙公主,缓缓朝大漠深处走去。

    内卫们见势欲加阻拦,却被卜喇钦止住。

    “连我和方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能拦阻他吗?”

    “请大人吩咐!”

    他们疑惑地看着卜喇钦,又看看其余几人,顿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卜喇钦回身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良久,喟然道:“回去禀报,逆贼石业兰逃向大漠,不知所踪。”

第八章 有鱼

    吴雪默然,手中的酒也停了。他雪白的脸颊已经渲染上红晕,连眼眶都红红的。

    石业兰神情复杂,但是他并没有流泪。他的眼泪只流过一次。他也不希望别人流泪。流泪的滋味他饱尝过一次,所以他绝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也不想让任何人品尝。

    通过石业兰的表述,吴雪大致了解了当年的事情。

    他知道以往夏国与大月国交好,两国在大漠交接处设立了“沙漠绿洲”的通商交易处,并渐渐形成了两国交流的重要处所。

    夏国皇帝甚至先后将三位公主嫁给大月国王族。长孙珏更是当今皇帝的皇妹,由此可见,泊火族曾经是大月国的王族之一。

    而最重要的是,他从石业兰口中得知,当年的使节方野曾用过吴家的功法“凤求凰”。

    石业兰知道有很多信息需要他去处理,也很耐心,不觉间一坛酒已经下了肚。

    吴雪神色阴晴不定,良久,他看向石业兰,道:“当年的使节方野用了是吴家的凤求凰功法?”

    石业兰道:“正是。”

    吴雪长长呼了一口气,道:“可凤求凰功法是我吴家秘法,就算是吴家中人,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传授的!”

    石业兰点点头,道:“所以你认为他必定与你家遭此大劫有关?”

    吴雪摇摇头,道:“我不敢妄下定论,可他必定是知道什么...”然后,他喝了一口酒,道:“前辈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可是否仍在大月国?”

    石业兰道:“自从我带兰儿到中原来,就再未听闻有关方野的消息。”

    他看着吴雪的眼睛,接着道:“他是个危险的人,警觉性极高。若不是珏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趁此废了他的武功,只怕是我也不会在这了。”

    防备心很强的人也一般只有在决定出手的时候,才会有一瞬间的机会伤他。

    吴雪似乎醉了,坐在船头摇摇晃晃。虽然已是腊月,江上寒风习习,但他浑身炽热,连喉咙都热起来。

    石业兰只会劝酒,不会罢杯,所以他看见吴雪难受,却没有让他停杯罢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吴雪倚靠在船舷边上,单手抓起酒坛,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容未免有些太苦。

    “前辈,尽饮此酒!”

    石业兰想大笑,他喝醉酒总是想笑的。

    兰儿已经睡熟,二人虽已酩酊大醉,但动静都克制的非常好。他们皆是示意一下,就扬起脖子将火辣辣的烧酒灌了下去。

    又是一坛!

    作罢,吴雪向后一仰,手臂搭在船边上,看着稀落的夜空,唔哝道:“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前生精力...尽是花在杂七杂八的玩意上去了。身在习武世家,竟是毫无武功功底,反倒是让他人学去了吴家绝学...”

    他生性爱玩,各类好玩的事物他都想玩上一玩。但一想到自己在家人被屠戮,自己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落荒而逃,不由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只觉得自己可笑。

    追杀他的人是谁,背后究竟是什么势力作祟?吴家为何被灭门?吴家的敌人到底是谁?这些他竟是一无所知。

    这时,石业兰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在他腕间捏来捏去,不时点点头,做思忖之色。

    吴雪不解,道:“前辈这是何意?”

    良久,石业兰笑道:“你虽未习武,但根骨不错,且还是个童男子...”

    吴雪的脸根都红了,结结巴巴道:“我自是如此的...”

    吴家虽不像江湖中的武林门派那么戒律严苛,但也是习武之家。习武之人讲究先天之资,更在乎后天努力。吴家男子向来会在冠礼之前打好根基。所以吴家子弟俱是不可婚前有任何男女欢狎之为。

    吴雪尴尬无比,有些手足无措,讪笑着。

    石业兰不时露出赞许之色,还“嗯嗯”地点点头。

    吴雪顿时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瑟瑟发抖的小白,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被高手握在手中一样。

    这时,石业兰突然说了一声:“有鱼!”

    吴雪被他这毫不相干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问到:“哪里有鱼,难不成是我身体里有鱼?!”说着拍了拍肚子。

    石业兰道:“江里有鱼!”

    吴雪醉了,还醉得不轻,甚至忘了自己是个旱鸭子。

    他霍然起身,左右环顾,道:“鱼在哪,我这就去捉!”说着撸起袖子就纵身往水里跳。

    石业兰一把把他抓回,这时船身开始摇晃起来,吴雪酒后步履蹒跚,一屁股坐倒在船里。

    船身摇晃的幅度愈加激烈,甚至开始旋转起来,只见水面赫然形成了一个漩涡。

    吴雪醉眼朦胧,对石业兰道:“这鱼还挺大,我去叫兰儿妹妹小心!”

    石业兰笑道:“不用,这丫头一睡起觉来,地动山摇也叫不醒!”

    吴雪道:“那怎么办,这大鱼看起来是要吃人的!”

    石业兰哈哈大笑,他也醉了,他知道醉了的人总是会做一些可笑的事,说一些可笑的话。

    可吴雪喝醉了酒,倒是可爱了起来。

    石业兰道:“看好了,任它是什么鱼,都得成为我的下酒菜!”

    说着脚下一跺,船身立时平稳下来,竟然还是在漂浮不定的水面上!

    接着他纵身跳进了水里,顿时没了动静。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吴雪呆怔地看着江面,只见水面上不时咕嘟咕嘟冒出一连串的气泡。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顿时睁大了眼睛。一个醉酒的人下河游泳,酒没喝饱改喝水吗?

    他跌跌撞撞跑进船舱,见兰儿睡相不雅地流着口水,急忙拍拍兰儿的脸,叫道:“兰儿姑娘...兰儿姑娘?”

    叫了半天兰儿果真没有醒来的迹象。

    吴雪想,这可怎么办才好,他又不会游泳,难道就这么让自己救命恩人喂鱼了吗?

    他可不是这么忘恩负义的人,想到这里,他一巴掌抽在正在流口水的兰儿脸上。

    只听“啪”一声脆响,响彻整个船舱。

    兰儿睁开眼,不明所以地看着吴雪,吴雪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你想死吗?!”

    兰儿把吴雪逼到船角,掐着腰,凶神恶煞地斥道,嘴角还挂着口水的痕迹。

    吴雪连连摆手,想要狡辩,话却在嘴里打了结。

    “狼...狼二姑凉...挺兀是...”

    兰儿脸色阴沉,道:“有屁快放!”

    终于,顺畅了。

    “泊火前辈下水捉鱼去了!”

第九章 江湖宵小

    兰儿也是一顿,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捉什么鱼?”

    吴雪道:“大鱼!”边说还边比划着,“船刚才晃个不停,水面还形成了这么大一个漩涡!”

    兰儿暗暗生疑,这么大动静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没睡醒,一个醉醺醺,两人插科打诨间被突如其来的水花溅了一身,成了落汤鸡。

    “扑通”一声,带起丈把高的水花,稀稀落落把船浇了个遍。

    只见从水花中飞起一个身影,提着两条“鱼”落在了船上。

    石业兰哈哈大笑,道:“以为在水下我就没办法了?”说着把那两条鱼往边上一丢。

    吴雪被水一激,顿时酒醒了一大半,揉揉眼,嘴角挂起一摸冷笑:“好大的鱼!”

    兰儿拍掌笑道:“果真是两条大鱼!”

    只见是两个穿着贴身劲衣的贼眉鼠眼的两个人正在吐着污浊的江水,显然是在水里被石业兰折腾得够呛。

    石业兰道:“说吧,大半夜的是何居心?”

    那二人见面前带着诡异笑意的三人,慌忙道:“我兄弟二人是这江上的渔民,来打渔的!”

    吴雪用小指扣扣耳朵,道:“寒冬腊月,大半夜下河摸鱼?”

    兰儿道:“莫不是觉得我们睡不着,来给我们晃摇篮曲来啦?”

    那二人暗自比了个眼色,转而眉开眼笑道:“正是...正...”但看到了石业兰手中明晃晃的短刀,顿时不说话了。

    石业兰道:“不说是吗,我看行。”威胁地把刀在他们面前比划两下,“那就永远地当个哑巴吧!”

    说着就卡着一人的下巴,把刀伸进了那人口中。

    “我说——我说!”

    “我们是这江边生人,凭着水性好,就干了些谋财害命的黑活,没想到遇到了强人!”他连连喊到:“高人饶命,高人饶命!”

    石业兰冷哼一声,厌恶地甩开手,怒道:“你们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不去安居乐业,反倒干起了谋财害命的勾当!”

    那二人连连求饶:“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说着连连磕头,“高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吴雪和兰儿被这前后矛盾的话给逗笑了。

    兰儿道:“只怕是前后你们没少害人,杀了倒也不怨!”

    吴雪点点头,附和道:“指不定还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如干脆杀了了事,也省得他们贼性不改再为祸人间!”

    那二人水性一直被他们引以为傲,但没想路遇侠士,欲将他二人杀之而后快,顿时胆寒,宵小本性暴露出来,更是连连求饶。

    兰儿皱皱眉,道:“什么味?”

    吴雪喜洁,对气味更是敏感,道:“好恶心的味儿!”

    原来是那二人被吓得失了禁,全屙尿了出来。

    兰儿顿时厌恶地白了眼,啐道:“尿货!”

    石业兰得意地扬扬粗眉,啧啧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没对我说实话?!”

    “高人,大侠,我们说的句句属实!”

    吴雪摆摆手,随口道:“这种恶人留着无益,前辈,我看还是杀了吧,也算是替天行道!”

    兰儿转了转水亮的眼珠子,道:“你们是这江边的人?”

    一人忙道:“正是,正是!”

    那二人见有转机,立马磕头,“女侠高抬贵手!我兄弟二人也是无奈才谋此害人的行当!”

    吴雪不知道兰儿卖什么关子,只见她一双妙目闪着狡黠的光,说道:“有什么难处说说,说不定本女侠可怜你,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能。”

    其中一人哭丧道:“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钱来治病,近年来庄稼收成也不好,无可奈何才谋此下策!”

    兰儿点点头,道:“这么说来倒也是可怜人,倒还孝顺!”说着他看了看吴雪,道:“我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吴雪道:“兰儿姑娘,你可莫要被这恶人的巧言令色给骗了,近年来不甚太平,小心为妙!”

    石业兰在一旁看这二人唱着双簧,只觉得这古灵精怪的女儿又在琢磨什么事情。

    那人把求生的绳索抛向了吴雪,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吴公子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可话说完,却知道说漏了嘴。一时安静了下来。

    兰儿耸了耸肩,石业兰在一旁怪笑一声。

    吴雪一股怒火冲上了头,道:“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我姓什么吧!你怎么会知道我姓吴?”他面无表情,却比凶神恶煞还要可怖。

    那二人顿时心中一凉,如筛糠般抖起来。

    “吴公子饶命,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吴雪冷着脸,长呼一口气,压抑下怒火,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个人颤声道:“是...”

    可话还没说完那两人睁大了眼睛。石业兰猛然动身,像是嗅到猎物气味的猎犬,只说了声:“兰儿保护好吴雪!”就如蜻蜓点水般几步掠过几丈远的江面,窜向岸边的密林!

    吴雪道:“好俊的轻功!”

    兰儿撇撇嘴,道:“这有什么高明,不过是行走江湖的人的基本功法罢了!”

    兰儿看了看,只见那两人后心各中了一根细细的银针!

    那二人顿时没了生息,缓缓瘫软下去。

    吴雪咬牙切齿喊了一声:“可恶!”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为何要对吴家痛下杀手!可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狡猾无比,手段狠戾,丝毫没走漏一点风声!

    可怕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看不见的敌人。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会被他杀死的敌人!

    吴雪顿时泄了气,脚下一软靠在船边。他感到无比压抑,整个世界好似遍布乌云。

    兰儿见此,安慰道:“吴公子不必如此挂怀,定会有办法找寻出凶手的!”

    吴雪露出一丝苦笑,喃喃道:“我是吴家的唯一幸存者,他们必定有什么理由必须杀了我。”

    “不错。”一声无比冰冷的声音响起。

    吴雪跟兰儿心头一震,回过头。只见不知何时,船头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一个带着斗笠,漆黑的遮面后面只露出一双透着寒光的鹰眼!

第十章 秘密

    这一声犹如利剑划破了夜的寂静,嗄哑似削铁。

    吴雪只觉得这声音犹如来自冤魂厉鬼,心头一震,似乎连腿都不由自主地发软。

    兰儿上前一步,把吴雪挡在身后,警惕道:“你是何人?”

    身体娇小的兰儿挺直了腰杆,气势不逞多让,让吴雪羞愧万分。暗想,仇家来寻,莫不是我还得躲在小姑娘身后瑟瑟发抖?说出去也是让人贻笑大方。就算死,也得光明正大的死。

    他伸臂把兰儿往后一护,冲着那个神秘男子喝道:“我是吴家吴雪,你们要杀的人是我,跟她无关!”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在江湖上报出自己的名号,但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不能总是靠别人保护,现在他一步都不能后退,他得自己挺身向前!

    那男子兀自笑了两声,道:“吴家子弟果然有点骨气。不过......”他眼中寒光一现,“你觉得我是来杀你的吗?”

    吴雪一怔,狐疑道:“难道不是?”

    那男子背过身,双臂交在身后,缓缓道:“我若是想杀你,你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兰儿道:“那你是来保护雪儿的喽?”

    那男子也是一顿,良久,笑道:“我不是来杀他,也不是来保护他!”

    吴雪神色严峻,不知道这人卖什么关子,道:“兰儿姑娘,此地凶险,你还是先行后退吧!”

    兰儿给了他一个白眼,道:“你不会武功,还逞英雄。”

    那男人道:“你们都不用躲。泊火已经去追那几个人了,周围已无敌人。”

    兰儿诧异道:“你认识我父亲?”

    男子道:“你父亲很难认吗?”他笑了两声,“一身关外功法夹杂着中原武学,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当年长孙珏嫁给你父亲看来没少教他中原武学。”

    兰儿默然,红了眼眶,低垂着头。吴雪知道她心有所念,而自己何不如此呢?也染上一股悲凉之意。

    旧事重提,总是令人黯然神伤。

    可吴雪竟有种视死如归的豪情,自己已是孤家寡人,茕茕孑立独步于江湖,已然是无牵无挂。

    吴雪道:“那你是何意?”

    那人幽幽道:“我是来见故人。”

    吴雪道:“故人?”

    那人只是道:“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故人已逝,只有故人之子了!”

    竟有种悲凉之意随风掠过。逝者如风,转身便不见了身影。

    “我走了很多地方,故地重游,却已是人去楼空。”

    这话同时敲打着吴雪和兰儿的心头。

    吴雪道:“前辈认得家父?”

    那人道:“我不光认得你父亲,还认识她母亲。”他把目光转向兰儿,“你倒是跟你母亲有些神似。”

    吴雪急道:“那前辈可否告知晚辈究竟是何缘故,让我家遭了灭顶之灾?”

    那人沉默良久,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吴雪大声喊道,眉宇间满是愤懑与疑惑。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们曾一起发誓,要让那秘密永远埋藏在历史的尘土里,就算是粉身碎骨!”

    闻言,吴雪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棍,眼睛出神,抬头看着那人,颤声道:“这其间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那人却不置一言,回头睨了吴雪一眼,只淡淡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也许对你来说死倒是一件轻松的事。”

    说着起身轻功向岸边掠去,只见他身姿如叶,矫健似燕,几乎是沿着水面漂浮过去的,他抛下一句话:“你若是能活着,就来风月谷来找我吧...我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吴雪看着他消失的身影久久呆怔,回过头却见兰儿也是神情严肃,两人相视不由得苦笑。

    不多时,又从岸边密林里窜出一个身影,正是石业兰。他脚步未稳,就把手中两团物事往边上一丢,啐道:“忒娘贼的!”

    吴雪跟兰儿一看,只见是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偶。那人偶面部表情浮夸只让人看着可怖诡异,嘴巴像是死人一般大张着,手脚关节诡异地弯曲着。

    于是两边相互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俱是神情严肃。

    原来,石业兰追着那个黑色身影不知不觉到了密林深处,树木高耸,枝叶繁茂,月光难以照射进来。石业兰把那个黑影逼到一片山脚下的死角。

    他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谁,怎么喊都没有回应,顿时来了火气,就欲上前。却不曾想突然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只听前面那个弯曲的身影突然发出怪声,就像是厉鬼的哀嚎,一团黑影缓缓分成了两个,背对着石业兰。就算是向来胆大的石业兰也顿时毛骨悚然,汗毛都炸了起来,冷汗簌簌地滑下。

    太安静了,安静的能听到心跳声。那两个“东西”发出怪声缓缓地回过身。石业兰保持着身体的攻击姿势,就这么默不作声。静默了一会儿,一阵寒风吹过来,树影翕动,闪闪的月光照射在那两个东西的脸上,石业兰只心跳一停,暗骂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趁着短暂微弱的光,石业兰看见那两个东西面目狰狞,竟不似活人!

    他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从来没怕过,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以往就算是面对强大的敌人都没有这么心惊胆战,现在面对着这个诡异的未知事物竟不敢动弹!

    在他忖度的间隙,那东西好似懂得人心所想,突然抬起手。只见那四只手在月光斑驳下泛着平滑的光泽像是被蜡包裹着!

    “嗖嗖嗖——”

    从那几只手臂的掌心,发出一串机括的运转的声音。

    石业兰脚下一发力,往旁边翻滚这才勉强躲过突如其来的针雨!那些钢针犹如时雨一般激射出去,擦着他的身体定在树木上。

    他心中大惊,暗想人怎么可能同时发射出这么多暗器?!

    石业兰迅猛起身,放低身段直冲那两个东西飞速奔去,眨眼间闪身到了跟前。他握起拳头,管它是什么鬼东西,先给它来个肝肠寸断!

    就在拳头飞出快要击中其中一个身体的时候,只听那东西肚子里骤然发出“嗡嗡簌簌”的怪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指甲疯狂抓着墙壁一样,突然黑袍子被划破,里面凸出一个高速旋转的圆形钢刃!就在拳头快要碰到那个东西的时候,石业兰赫然收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在空中转换了身体,飞出一腿踢中了那东西的“头”。

第十一章 食心偶

    这一记腿鞭裹挟着劲风狠狠踢在那东西头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仅仅偏移了几寸,又发出一阵阴狠的怪笑。

    那笑声在这样一个寂静昏暗的林间格外瘆人,若是旁人定然是吓得屁滚尿流,可他是石业兰。就算是面对着未知的敌人,就算是死,他也不能退缩。

    只见那东西伸出手欲抓石业兰的腿,石业兰猛地缩身,他发现这东西虽然阴戾可怖,但是动作比人缓慢,每次攻击前都会发出机括般的声响。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些着落,悬着的心开始平复下来。

    那东西又是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张开嘴,呲呲地喷出一股烟雾,眼见就要将石业兰裹挟其中。石业兰明白,着烟雾必然又是什么毒烟,被喷到必定遭殃,于是他猛然催动真气,调整内息,起身后仰的途中手臂着地,一个翻转拉开三寸有余。

    石业兰对着空气,道:“中原果然是奇珍异诡之地,诡谲隐匿之物数不胜数,一个人形傀儡竟然机关如此精巧,某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那两具傀儡只垂着头,泛着诡异的光泽,赫然又是怪笑起来!只不过这阵笑声明显不是机括运转发出的,而是人的嗓子振动发出的!

    笑声过后,缓缓从其中一个傀儡身后显现出一个身影。

    石业兰笑道:“终于肯现身了?”

    那人身着黑色的宽袖半臂,手上带着两个漆黑的鹰爪似的铁骨手套,甲鳞箭袖、鎏金登云长靴。他说道:“果然是泊火一族的勇士,居然面对着两具我的食心偶都未落下风。”

    石业兰摸摸鼻子,朗声一笑道:“哦?我何时这么出名了,竟然都传到中原来了?”

    那人欣赏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道:“你的头颅若是被放在我的傀儡上,会更出名...”

    石业兰笑道:“哦?是吗?可我不想把我的头放在你这小孩子的玩具上,跌份!”

    那人目光顿时一寒,冷声道:“我劝你还是离那个小子远点,你们父女好不容易逃到中原,别落到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石业兰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更讨厌别人威胁。

    他霍然大笑,声震群林栖鸟走兽,道:“那小子弱不禁风、浑身没有二两劲,倒是个香饽饽,竟然如此抢手!”他又说道,声音很淡,也很决绝。“既然是香饽饽,那我自然也是要插一手的!”

    那人闻言眼瞳猛然一缩,迸射出寒光,道:“你当真要插手此事?”

    石业兰哈哈大笑,道:“来到中原,我闲的都快长草了。此事我不光要插手,还要传授他大月国功法。谁让我就爱找麻烦,就爱多管闲事?!”

    “好得很啊!”那人动了动几根手指,两个傀儡顿时身形消失在原地,转眼间就到了石业兰面前,目光无神,嘴上带着诡异的笑看着石业兰。“那就让我这小孩子的玩具陪你玩玩吧!”

    太快了,快到石业兰毫无防备就到了跟前,跟先前慢悠悠机械的动作完全不同!

    那两具傀儡高举手背猛地劈下,手指间还闪着寒光。

    这傀儡简直就是武装到牙齿,全身都是武器!

    石业兰不敢再接,面对这样的敌人,就得拉开作战距离,找寻机会攻击操纵者。他展开轻功,后撤几步,脚尖踢飞几枚石子,身子落在了树枝上。

    石子以足以洞穿一切的力道嗖嗖飞射打在傀儡身上,只听几下“咔嚓”的声音打穿了傀儡的表皮,在体内碰撞出沉闷的金属声响。

    这一切动静未落,那人就甩手飞出去数枚透骨钉,另一只手微微动弹,两具傀儡顿时从前胸里飞射出大簇暴雨般的毒针!

    这攻击范围太大,封锁了退路,石业兰一咬牙,纵身一跃,越过傀儡,直向傀儡师而去!那傀儡师眼见欺身而来的石业兰,动了动手指,两具傀儡像是提线木偶般一拉扯飞身向这边飞来,同时他右手又飞出几枚透骨钉!

    石业兰冷笑一声,这时从他手中飞出几枚急速而来的石子,哒哒正中飞来的暗器。眼见他就要扑到傀儡师的面前,那人也起身后撤,而石业兰反应极其迅速,在空中一个转身,一腿横劈向那人!

    那人已在空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腿逼得没了退路,匆忙把手护在面前,被这力大无匹的一腿直接抽飞出去!他飞出去十余丈远才控制住身体。缓缓站起身,冷笑道:“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泊火石业兰内功外功都是一绝,没想到轻功也是如此非凡!”

    石业兰大笑,道:“我这轻功可比我妻子的差远了!”

    那人冷笑道:“原来倒是我小看了你,劝你好自为之,不要与那吴家遗祸走得太近!”说着身形竟化作一团黑烟,消散开去。

    听完石业兰讲述的经过,吴雪和兰儿俱是惊奇,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打量起来傀儡。

    石业兰看着吴雪,神色复杂充满疑虑。这小子的家族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吸引来这么多匍匐在暗处的恶兽?

    他没有告诉吴雪那人对他说的那句话:吴家遗祸!又回想起先前吴雪和兰儿在他离开时突然出现在船上的神秘男子,顿时感觉疑云密布,百思不得其解。

    对他来说,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等事情来了再一口气解决,不给自己留负担。与其惶惶恐恐度日,不如恣意潇洒快活!

    他问吴雪:“小吴你久居中原,可知道这傀儡出自何处?”

    吴雪忖度道:“中原玩傀儡的傀儡师很多...大到武林,小道寻常街市,都有不少傀儡师。但像这样复杂精妙的傀儡我还是第一次见!”

    兰儿撅噘嘴,道:“那你说说,江湖上有哪些门派是操控傀儡来攻击的?”

    吴雪比划起手指,像是老师般看着兰儿,笑道:“抛去哪些杂七杂八的,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以暗器、机关独步武林的天宫阁。这第二嘛...”他摸摸鼻子,悻悻道:“就是我家...”

第十二章 吴家先辈

    “你家?!”闻言父女两同声惊异道。

    吴雪点点头,道:“我虽然对家中功法知之甚少,但唯独这傀儡,我是了解了很多的。”

    石业兰抱着臂,道:“哦?那小吴你不妨说道说道。”

    吴雪道:“吴家本不是专工傀儡暗器之家。”说着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们父女俩。

    兰儿撇了撇嘴,蹙眉而笑,道:“快说,别卖关子!”

    吴雪苦笑,便接着道:“那是因为吴家有个人做起了傀儡。”

    石业兰道:“那是为何?中原向来正视正统,这种外来的东西必然被认为是邪门歪道。”

    吴雪道:“确实如此。那位吴家前辈是我一门小叔叔,本天资极高,门中对他极为看重,可没想到天公弄人。”

    说起过往,总是充满遗憾,充满数不清的落寞。吴雪沉默良久,心事重重。泊火父女没有说话,他很感激他们没有说话。

    良久,这才说道:“也许是天妒英才,也许是时运不济...那位小叔叔的妻子先后亡故,就渐渐消沉了下去,不再过问家事。”

    兰儿听到这,哎呀了一声,急忙道:“那后来他怎么样了呢?”

    吴雪道:“我那小叔叔生性多情,家中见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人也变得颓废消沉起来,实在是浪费一身才华,就想为他续弦。他整日悲痛欲绝,觉得是自己命数已定,执意不愿再娶。”

    石业兰点点头,道:“倒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

    吴雪看着那两具傀儡,道:“小叔叔后来整日闭门不出,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小时候我生性爱玩脸皮有厚就去缠着我那小叔叔。”

    听到这儿兰儿止不住噗嗤一笑,只在心里道:“你现在看起来也很爱玩,脸皮也很厚!”

    “我那小叔叔为人随和,也不嫌我年幼粘人。有一日我去寻他,那时家中内外已经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上下大小都没人再愿意去他那死气沉沉的家。只有我去找他,看得出来,他见到有人来找他他很开心...”

    吴雪眼眶红红的,他从小就爱哭,其实现在也爱。

    “每次他都独自靠在半山亭,在那里整日喝酒。他见了我显得很开心,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个地方。”

    在小叔叔的儿子去世之前,跟吴雪也是要好的玩伴,吴雪也经常去小叔叔家中作客,而他那叔母为人也是仁慈温和,一个嬉闹的孩子整日去她家久了也从未生烦。叔母总是把他视如己出,就如自家亲儿子般对待。说到这儿,吴雪微微一笑,轻轻吐出一口气。

    年幼的吴雪自然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好玩的地方,就连连点头。小叔叔也是一笑,把酒坛往旁边一丢,抱起吴雪道:“抓住我!”便纵身一跃,向山崖下浮掠而去。真是“步履山河,云袖拂风。”吴雪只觉得惊奇,被小叔叔抱着如飞燕衔月般掠过群山雾霭,到了一处山涧瀑布外。

    石业兰从未听闻有人轻功如此高明,竟真如飞鸟般穿云踏月,就算是他调动周身内功来调整内息也完全做不到!

    小叔叔把吴雪放下,眼睛泛着光芒,道:“就是这儿了!”

    吴雪不解道:“这不就是后山的瀑布吗?我先前来过很多次。”

    小叔叔朗然一笑,道:“好玩的自然不在这里!”

    “那在哪?”

    “你随我来。”

    叔侄二人朝着瀑布走去,只听声嘈震雷。吴雪见小叔叔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那瀑布竟如刀割般从中间划开,分成了两条瀑布!

    吴雪至今也未能弄懂小叔叔那年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却见瀑布后面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小叔叔抱起吴雪,道:“里面路黑。”

    兜兜转转行了半天,只见深处发出莹莹闪闪的光。进去一看,是个空间偌大的山中溶洞,里面溶柱倒垂,石壁光滑如覆鱼肤。吴雪惊奇万分。

    里面有个工作台,放着大大小小的零件,沿着山洞放置着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具傀儡。

    吴雪拍手笑道:“小叔叔说的定是这些人偶了!”

    小叔叔笑道:“雪儿不光聪慧,也很明白小叔叔的心呀!”

    吴雪跑过去,打量着傀儡,问道:“它们怎么动呢?我怎么没看见丝线?”

    小叔叔道:“他们不用丝线操控。”

    “那怎么办呢?”

    小叔叔走到桌前,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手套,戴在手上。只见那手套黑底钢骨,延伸至小臂处。

    “看好了!”

    说着他轻轻一抬手指,其中一具傀儡竟然站立起来!

    吴雪眼睛闪着光,惊奇道:“竟然可以不用丝线牵引就能控制傀儡,天下恐怕只有小叔叔一人能如此了!”

    小叔叔哈哈大笑,道:“雪儿倒是会给叔叔脸上贴光!”他取下手套,帮吴雪带上,这手套竟然可以调和手掌的大小,严丝合缝地包裹在吴雪的小手上!

    “这傀儡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只是运用了一种极其稀少的天外磁石。”

    吴雪道:“天外磁石?”

    “正是。来,你来试一下。”

    尚且年幼的吴雪努力抬着手臂,却发觉这磁石手套格外沉重,手指也像是被掌心拉扯着,伸展不开。他不服气,猛一用力,伸出一根手指,那傀儡赫然移动,到了跟前来,还吓了他一跳。

    小叔叔拍拍手,笑道:“不错,一次就能发觉这其中的奥妙,怎样,好玩不?”

    吴雪连连点头,裂开一个大大的笑,道:“好玩!”

    于是在小叔叔的指点下,吴雪渐渐熟练起来。

    “其三悬节,右星二移!”

    小叔叔在一旁指点着,吴雪伺机动手,只见那傀儡靠近吴雪,半跪着缓缓抱住他。吴雪大喜,惊奇地回头看向小叔叔,却见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待上几个时辰,他们便回了家中,此时已是满天星斗,月华似带。

    吴雪道:“下次小叔叔再带我去玩吧!”

    小叔叔笑道:“好,下次再去!等到那时,给你看看我最得意的作品!”

    没想到,仅仅两年,小叔叔也患病去世。而吴雪,也仅仅是把那天的奇遇当成了小孩子的玩乐,渐渐忘了那个山洞,就再也没有去过。

第十三章 传承

    吴雪一声喟叹,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幼时贪玩,错过了万千风物,想来追悔莫及。”接着道:“后来小叔叔傀儡制作工艺愈发成熟,受其影响,傀儡技法在不受待见的外门子弟间流传开来。”

    “吴家有着传统的武林功法,于此邪门歪道自然是不能容忍,剥取了小叔叔的外门门主的职位...”说到这,他沉默了半晌,“逐出族门,他独自一人深居后山,再后来就死了。”

    兰儿也是面露苦涩,石业兰问道:“那天工阁与你小叔叔有无关系?”

    吴雪道:“这就很难知晓了,天工阁的傀儡一般不露外人,见过傀儡的人也必然难逃一死,所以天工阁在江湖上的凶名由此而来。”

    兰儿道:“你小叔叔的傀儡技法定是独此一家,天工阁的那些阴毒之辈怎能与开拓视野,拓宽武学路径的高人相比?”

    吴雪一笑,很感激地看着兰儿。这眼神很温柔,像一泓秋水透亮清澈。兰儿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小脸儿也红了,不自在地扭过脸去。

    石业兰拍拍吴雪的肩膀,道:“由此看来,过去确实疑团重重。”

    一股北风吹过,月华四溅,铺洒粼粼江面,吴雪心中有股难以言说的荒凉之意,不由得颓然一笑。

    石业兰看着吴雪,笑道:“看来你我相见不光是缘分那么简单,其中定有必然。你若是愿意,就跟着我学上三招两式也够防身。”

    吴雪不可思议地猛然抬起头,“前辈愿意收我为徒?”

    石业兰正色道:“怎么,不想学大月功法?”

    吴雪忙道:“晚辈愿学!”

    石业兰哈哈大笑,道:“好!我今日就收你为徒,传授我大月国纯正内外功法!”

    吴雪当即跪地,道:“师傅,受徒儿一拜!”

    兰儿在一旁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磕起头来了?”

    吴雪道:“这是正宗的中原拜师礼,原本可以更加严肃正规,但现在在此处只能先行一拜!”

    兰儿撇撇嘴,道:“你们这儿就是规矩多!”

    石业兰仰头长笑,激动地扶起吴雪,道:“想不到某潇洒平生,竟收了个徒儿,甚好!甚好!”

    三人都是喜笑颜开,不久却听见一直在那边的两具傀儡兀自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诡异,嘴巴也似人笑般上下开阖!

    三人惊觉回身,兰儿先前听还没决得这傀儡如何如何可怖,当下亲耳听到这阴狠的笑声,顿时浑身汗毛直竖,一股凉气游遍周身。

    “他怎么兀自笑了,这也是人控制的吗?”

    只见那傀儡身体缓缓撑胀了起来,表面的木质外壳咔嚓咔嚓发出脆裂的响声。

    石业兰大吼一声“不好,他要爆!”说着一脚踢飞小木桌,拦腰抱起兰儿和吴雪飞身向岸边掠去。

    这时那两具傀儡赫然“嘭”的一声爆裂开来,所有暗器甚至爆炸碎裂的金属向四面飞射开来!

    吴雪只感觉耳边风声作响,无数暗器擦着皮肤射过。石业兰变换着身姿躲避飞射而来的暗器,在空中的间隙飞脚踢飞几块废铁,有惊无险终于是落了地。

    一颗傀儡的头也随着冲击波掉在了岸边。

    三人一看不由得苦笑,全是一副狼狈破落样。这一折腾,天色也是渐亮,山岚之上升起苍白的太阳。三人到了最近的一个集镇,去汤池洗涤一番,换了一身衣物,这才有点精神。

    吴雪的脸祛除污渍后,顿时又变得白了起来,且又身姿挺拔眉目英烁像是个公子哥巡游过这个镇子一般,引来不少姑娘侧目。直逗得兰儿发笑,石业兰摇头。

    寻个茶馆,点了些点心,听得旁边一桌聊着江湖小道消息。

    “哎哎哎,你听说了没有,前些天,英璃城发生了一场血案!”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听说,斗得可惨了。嗬,听说一个江湖老叟独斗四名悍匪。”

    茶博士闲来无事,也来凑热闹,道:“那结果呢?”

    “别提了,虽然那老也是个好手,奈何年纪大了,又是四个人合力围攻,被杀了!”

    吴雪闻之心头一颤,面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你说若是被杀也就算了,可谁想到——”那人说着卖起了关子。

    茶博士往杯子里加了些茶水,道:“怎么样?”

    “那老叟也是条好汉,老当益壮,直娘贼地杀了两个悍匪!”

    “敞快!”

    “哎,终究是老了,被歹人杀害后还被割下了头颅夜里吊在了城门上!”

    吴雪一怔,低着头,身体都在打颤。兰儿见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把手放在他的手掌上,向他摇了摇头,并投向他一个关怀的笑。那笑容淡淡的,却如写意山水画般在吴雪心中荡涤,晕开了轻柔的色泽,他这才忍受住快要迸发出来的情绪。在人陷入困境的时候,有这样一个淡淡的微笑,那会是怎样的安慰鼓舞,吴雪是切实体会到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他陷入情感漩涡无法自拔,他总会想到当初那个女孩子给他的微笑。

    “这么大事?!”那人难以置信地停下来茶杯。

    “这还有假?这事都惊动了刑狱司,连宋大人都亲自来断案!”

    “宋大人?哪个宋大人?”

    “嗬——提到宋大人,难道除了宋义宋大人还有第二个?”

    那人拿起茶杯,摇了摇头,闷笑了一声,道:“居然是宋义宋大人,这下英璃城可有好戏看了!”

    出了茶馆,吴雪依然神色恍然,走路都有点踉跄。兰儿双手轻轻扶住吴雪,道:“这宋大人我也略有耳闻,行事光明磊落,大公无私。有宋义主持,定会为孙伯讨回公道!”

    吴雪苦笑着点点头。

    石业兰道:“只可惜,宋义这条汉子,破案无数,洗去了数百人的冤屈,到现在却还是一个小小州府的提刑官。”

    人人皆叹昏庸当道,腐败蚀心,百姓苦不堪言。若是这世上多点像宋大人这般秉公执法的好官,起码人害人的惨案会少上一半。

    这时吴雪凛然道:“师傅,我想近日就开始修行!”

    石业兰咋舌,道:“这么快?”

    吴雪道:“我要亲自找到凶手,为孙伯和我吴家子弟报仇!”

    石业兰反将道:“哦?你可不要趁一时之快,过后像个怂包软蛋一般见到歹人吓得浑身打颤!这事背后牵扯过多,少不了大鱼大虾!”

    吴雪神色凛然,竟不像以往那般懦弱,道:“请师傅授我武功!”说着就是抱拳一拜。

    石业兰立时扶起吴雪,左右睨了一圈,道:“好!你有此决心我这就传你功法!”

第十四章 传功

    三人在这集镇里找了家客栈,客栈地处偏僻,在集镇的边界。集镇名叫“孤鸢集”,来往商客并不多。客栈老板懒洋洋地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见人来了也没怎么招呼,就让小二给客人带路,来到后面的房间。

    不过好在房间还算干净。安置妥当后,石业兰来到吴雪的房间,道:“我先打通你的奇经八脉,看你受不受的住!”

    吴雪凛然道:“好。”

    吴雪盘腿坐在床上,褪去鞋袜,只着内衣。石业兰竖起双指,催动内力首先灌输到吴雪的百会穴上。百会穴乃穴中之首,于头顶正中心,是诸脉交会之处。

    只此一点,吴雪顿感一股劲力穿过头顶,延伸至全身经脉。一股内力在经脉诸穴横冲直撞,吴雪浑身酸痛难忍,只觉得元神震颤,汗如雨下。

    石业兰点点头,道:“第一穴,三阳五会,五之为言百也。”

    吴雪睁开眼睛,却发觉神识一晃,竟然差点倒下,他微微笑了一下,道:“师傅,再来!”

    石业兰在他大椎穴一点,道:“第二穴,手足三阳,聚之而上行也。”

    吴雪顿感呼吸困难,一股灼热之气往头脑上窜,他猛然一个激灵。

    “第三穴...第五穴...”

    石业兰露出笑意,道:“还有最后一穴。这最后一穴你若是能挺下来,内功将来定有所建树!忍住了!”

    他赫然汇力,将全身内力聚集在指尖,点在了足心的涌泉穴。

    “这最后一穴,肾出泉涌,灌之四体也!”

    这最后一股内力灌入吴雪体内,石业兰运功收手,凝望着吴雪。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吴雪双目紧闭,大汗淋漓。一股股逆乱的气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犹如错筋断骨般疼痛难忍。他咬着牙,竭力压制着那些气流,渐渐的,体力也近乎耗尽,一阵恍然就欲昏厥过去。

    石业兰喝道:“固守心神,莫要分心!”

    恍然间,却见一张张脸,曾经熟悉的脸,一声声情切的话语,犹如画般,被人付之一炬。族人死前的惨状印刻在吴雪脑海里,染上血色,哀鸿遍野!仇家丑恶的嘴脸在放肆大笑,笑他如胆小鬼般贪生怕死,仓皇而逃。

    而他现在感到无比强大!内息广阔如海,内力气贯长虹!

    他霍然放肆大笑,面目狰狞,眼睛蒙血!

    兰儿被这凄绝狂放的笑声吸引过来,一推门就见吴雪双臂大张,盘膝而坐,一股股气流如野兽般肆虐,浑身的衣服被震颤成了碎布条儿。

    而石业兰站在一旁,神情严肃。

    兰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石业兰道:“他有心结,需要自己打开。”

    兰儿见他面目狰狞,犹如孤魂野鬼一般,急道:“父亲你快压住他的内息,不然可能走火入魔!”

    石业兰道:“我若是现在压制住他的内息,有可能会让他经脉寸断,永远成个废人!”

    “那怎么办才好?!”兰儿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眼中噙着泪花。

    石业兰正色道:“看他自己了...若是命中只能到这,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兰儿哭腔地喊道:“吴雪,吴雪...”希望能唤醒他,石业兰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

    吴雪陷入了泥潭般的绝境之中。身体渐渐失去了力量,他在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他嘴角慢慢挂起一丝笑容,那是怎样一种笑呢?是释怀的微笑?是无奈的苦笑?还是纯粹就是个自我安慰的笑?这些可能都不重要了。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蔓延的黑暗剥夺了一切生机。

    就在意识逐渐消散之际,他听到了一声声呼唤。伤心吗?欣慰吗?痛苦吗?

    那声声呼唤犹如梦境,如此遥远,如此陌生。

    你又为何要呼唤我呢?

    他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泊火若生兰...”

    “那你是想让我叫你什么呢?”

    “雪儿,还是容儿?”

    ......

    “吴雪!!!”

    他霍然睁开眼睛,道:“我叫吴雪。”

    一股股力量直窜周身,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化作流星,向着那唯一的光明飞去。他伸出手,顿时有无数双手抓住他,将他向上托举。

    他抓住那双手,无比柔软,无比温暖的手,霍然化作流星,扶摇直上,冲破迷障与黑暗,到达那光亮之所!

    “吴——”兰儿一怔,看见吴雪嘴角挂着笑,逆乱的气息顿时平复了下来。

    他缓缓推手下压那股真气,将他们封在丹田里。他睁开眼,笑着,看着兰儿。她眼睛红红的,怔怔地看着吴雪。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半晌,这时石业兰咳了一声,打断两人交叉的视线,笑道:“恭喜了!”

    吴雪猛一跳下床,跪拜道:“弟子多谢师傅指点!”

    石业兰笑呵呵地扶起吴雪,道:“我已经打通了你的经脉,有了承纳功法的底子,接下来要勤加修习。”

    “弟子明白。”

    说着他冲着兰儿一笑,道:“多谢兰儿姑娘。”

    兰儿撇过脸去,抹了抹眼睛,道:“谢我什么?”

    石业兰不自在地摇了摇头,尴尬地笑了两声,就径直走出门去,下去安抚受惊的店家去了。

    吴雪道:“多亏兰儿姑娘那几声呼唤,若不是如此,我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兰儿道:“这有什么,我看到小猫小狗死了都很难过的,谁让本姑娘这么善良......”

    这下,她倒是有些扭捏了起来,低着头嘟着嘴,手无处安放只能胡乱摸索一阵,把玩起了衣裙。

    吴雪衣物破碎,挂在身体上,近乎赤身裸体。

    兰儿先前又心急又开心没有发觉,适才一见,倏而面色羞红,浑身燥热起来,“哎呀”一声惊娇,扭头跑出屋去。

    吴雪缓缓往下一看,顿时大窘,关上门,赶忙将衣服换上。心想这下可是丢够了人!

    静下来后,吴雪这才感觉到身体已然脱胎换骨。此刻他精神大振,步履生风,跟之前判若两人。他心生感激,想着自己定是不负师傅与兰儿姑娘的两次救命之恩。

    他看向窗外锦绣山河,一派生机。

第十五章 袭马

    晌午,一行三人坐在客栈里吃午饭,石业兰坐在上首,而吴雪与兰儿各执一边,只闷着头吃饭。气氛怪异的紧。

    吴雪几次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口中又没了踪影。跟兰儿几次眼神触碰,两人都是强装着若无其事地挪开眼光。

    吴雪不由得苦笑。

    石业兰感受这尴尬的气氛,虽然想说什么,但也是说不出来,只顾喝着酒。

    良久,兰儿吃完饭,道:“我先去买些换洗的衣物,你们慢慢吃吧!”说着就欲往外走。

    石业兰道:“诶,这么急干嘛?”

    兰儿道:“闲着无聊!”

    这下只剩师徒二人在那大眼瞪小眼了。

    石业兰端着酒杯,看着吴雪连连咳嗽。

    而吴雪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也看着师傅。

    石业兰暗中一叹,心想这小子怎么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就看起来很傻呢?

    他兀自说道:“这丫头,越来越难管了!你说大中午的不好好吃饭,偏要往外跑。这万一遇到个歹人怎么办?”说着还恨铁不成钢似的干了那杯酒。

    吴雪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喜形于色,向石业兰一拜,道:“兰儿师妹尚且年少,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徒儿这就去照看照看师妹,师傅您再喝两杯!”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石业兰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年轻真好。他忽然想到,若是长孙珏还活着,会如何呢?

    他不知不觉间发觉自己模糊了眼眶。无奈一笑。她若是还在的话,肯定会把他酒杯夺过去,酒也没收了吧?

    出了客栈,吴雪顺着兰儿去的地方找去。

    他这时感觉自己脚底生风,往日若是走了这么久,定是气喘吁吁,当下不由得感觉奇妙,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他寻遍了大大小小店铺,也跑了一家集镇上的织锦坊,却没有兰儿的踪迹。

    他思忖了半晌,心想兰儿师妹定是觉得我孟浪下做,生了气。不由得一声喟叹。

    他顿时想抽自己两巴掌。只恨自己打通了经脉,得意忘形。若是兰儿师妹真的不愿见我,我该如何?若是她路遇歹徒如何是好?如果...

    他不敢多想。

    他沿着街直走,到了集镇的尽头都没见踪影。

    就在他懊悔自责的时候,背后霍然传来一声:“喂——”

    这一声如醍醐灌顶,吴雪转身,只见兰儿正站在他跟前,喊住了他,却没看他。

    她双手交叠在身后,只好像在若无其事地看着街边一般,踢着脚,只说不出的可爱劲儿。

    吴雪松了口气,笑道:“兰儿师妹,你在这里啊!”

    吴雪找寻了半天也没见她,没想到她却一直在他身后跟着。

    兰儿嗫嚅道:“我不在这儿,会在哪呢?”

    吴雪道:“见到你就好啦!”

    兰儿只闷闷“嗯”了一声,道:“你先前为何不与我说话?”

    吴雪顿时语塞,只慌乱道:“我嘴笨又莽撞,冒犯了兰儿师妹,心里说不出来的抱歉...”

    他瞅向兰儿,却见她并无愠意。

    兰儿只低低嘟囔了一声:“笨蛋...”

    这时,只听见远处哆哆声往这边袭来,渐渐声音越来越近。

    吴雪和兰儿往那边一看,只见道上冲将着十几匹烈马,一帮子人骑马气势汹汹扬尘而来。

    几个守卫懒洋洋地正喝着酒,突见大群人奔来,顿时丢了碗筷,拔腿就跑。

    吴雪一时没搞清状况。

    那群人直冲这集镇而来,大吼道:“不想死的,麻利点把钱交出来,人人有份!”说着分成几波,挨家挨户的搜刮去了。

    闻言集中百姓一哄四散,只剩下了不明所以的吴雪跟兰儿。

    几个骑马的人猛然勒马,马高高扬起马蹄,当下围住了两人。

    为首的那人道:“给吧!”

    吴雪看了看兰儿,道:“给什么?”

    那人满面横肉,怒道:“你说给什么?这年头,除了给钱能让人开心,还有什么能让人开心?我现在就很不开心!”

    吴雪见这些人一身短打,满是江湖匪气,明白了过来,顿时冷笑一声。

    原来这是附近山上的土匪,专干抢劫的营生。他们定期都会下山搜刮民财,强抢民女的下作事也没少干。

    兰儿眨着眼,眼波流转,看起来很天真,道:“靠钱买来的开心,真的开心吗?”

    几个悍匪这下才注意到吴雪身后娇小的兰儿,顿时脸上浮现色眯眯的表情。

    “呦,想不到在这破集镇也能见到如此水灵的姑娘!怎么样,跟爷去山上当个压寨夫人,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吴雪闻言顿时止不住笑了出来。

    兰儿偷偷瞅了一眼吴雪,面无表情,道:“哦?听起来不错。”

    这下可把吴雪吓坏了,道:“兰儿妹妹,他们是匪徒!”

    “我知道。”她没看吴雪。

    吴雪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们去山上,当那个,那个什么...”他说不出口。

    那悍匪揪起吴雪的衣领,凶神恶煞道:“小子,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滚蛋!”

    吴雪像是没听见,任由他提着。

    兰儿微微张口,看向吴雪。她心里怕他受伤,可又别着性子,只不做一词。

    “大爷说的话没听见?!”说着那人大掌挥来,若是被这一巴掌打中,必然是鼻青脸肿。

    兰儿见状一急,她只是跟吴雪怄气,没想到反倒害了吴雪。

    却见,吴雪身子一滑,竟从那人手中脱出,那一巴掌呼了个空。

    吴雪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儿。两人就这么相视,竟好似周围无物。

    “诶,这小子倒挺滑溜,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小子!”

    说着几人操刀挥砍过来,夹在众人中间的吴雪看起来是躲不过这四面攻来的刀刃,成了刀下鬼了。

    没想到,他一把抱起惊愕的兰儿,就这么到了他们外面。

    那几人没看清怎么回事,吴雪就没了人影。

    他们回头,向那边望去,却见吴雪久久抱着兰儿,纹丝不动。

    兰儿脸上一红,娇嗔道:“你放我下来。”

    可她任由吴雪抱着,未做挣扎。

    吴雪道:“不放。”

    “你放不放手?!”

    吴雪道:“死都不放手!”

    兰儿眼里顿时沁满了泪花,含情脉脉地直视着吴雪。

    吴雪以为又惹了她生气,顿时手足无措,道:“兰儿妹妹,我...我...”

    兰儿轻轻依偎在他怀里,道:“我什么我?”

    吴雪道:“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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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出走,执剑天涯。这条寻仇的孤独之路上,怎样才能新旧相顾,恩义两全?沧海神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沧海神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沧海神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