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寰云霸主TXT下载寰云霸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寰云霸主全文阅读

作者:豆汁儿焦圈儿     寰云霸主txt下载     寰云霸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七章:是非分明

    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徐婉在都司工作人员刻意的恭谨下,不情不情愿随着徐邦宁走出来,双眼通红悲戚,稍一用力,两行清澈的泪水顺颊而下,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大牢方向,良久长长叹了一口,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工作人员大吃一惊,堆着笑意的脸庞狠狠抽搐几下,擅长察言观色的他们发誓绝没看错,这位郡主娘娘居然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目光........那是大牢耶!还能怀念?

    徐婉的举动,旁人看不明白,作为老爹的徐邦宁却清楚的很,因为大牢里面还关着一位爱女牵肠挂肚的人---张明远。

    徐婉的心事,徐邦宁早就从老爹徐鹏举那里打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徐婉担心什么?更知道徐婉想迫不及待救出张明远。

    可是事有轻重缓急,不能操之过度。

    能救出徐婉还是占据了严格意义上的‘理’字高峰,就算皇帝再昏庸,监察御史再混蛋,也不可能相信一个无职无务的妙龄女孩牵涉到抗旨不遵的权力旋涡。因此,国公府抢人也好,打砸抢烧赵文华府邸也罢,都是人之常情,涉及到老公爷的脸面问题,发发火气再寻常不过。

    但若要救曹邦辅、张明远二人就难了。

    毕竟此事赵文华已上达天听,涉及到了权力斗争,徐家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到肆意妄为的地步,威逼利诱放出曹邦辅、张明远,然后各自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按这样的作死模式肆意操作的话,那魏国公的话就是圣旨,魏国公就是老大,将置爱要脸面的嘉靖帝于何处?到那时,徐老国公,甭管你多么位高权重,多么光彩照人,动了嘉靖的江山蛋糕,照样被拿下,然后在作死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嘉靖帝号称大明第一智力君王,岂能容忍如此鬼畜行为。

    既然此事不能善了,那只能上达天听,由嘉靖帝孤意决之,二人有没有罪,全看老大脸色行事,老大说好,那就好;老大不喜,来年今日就是你二人的祭日。

    事情就这么简单,是去是留,是死是活,嘉靖老大说了算。

    虽然还没结果,但徐邦宁显得很淡定,他深信老爹的隆恩浩荡,只是需要时间去检验罢了。因此,临走前,他才对赵文华一番旁敲侧击的暗示,相信只要赵文华的脑袋没被驴踢了,他肯定会畏手畏脚,对自己的作茧自缚冲动后悔不已。

    徐邦宁婉劝的很辛苦,徐婉伤感得一塌糊涂。

    一步三回头的流连凝视,再次令都司的人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

    国公府的人轻轻地走了,正如他们粗暴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而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杂乱败坏。

    望着满地的颓败,赵文华心碎了一地,貌似从此跌落红尘,头顶上光彩不再,傲人跋扈的身姿也随着冷汗讪讪逐渐佝偻。

    都司灯火明明灭灭,文华心思起起伏伏。

    徐邦宁临走时的敲打还在赵文华的脑海中不断流窜,就像寻觅了无数日夜的倭寇那样不可捉摸,思维越来越发散,情绪越来越稳定.......

    良久,赵文华长长吁了一口气,或许徐邦宁说得对,老国公让自己自知的话很有道理。

    徐邦宁说的很清楚,老国公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秉知了嘉靖皇帝,也就是说,此次徽州事件的始末将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老大面前,任谁看了都会毫无理由地去相信,哪怕是作为老大的嘉靖皇帝也不会熟视无睹,毕竟人家是当朝一等国公,世代深受隆恩,从另一个方面讲,国公的话也是金玉良言。

    国公不会骗人,他赵文华骗人了。

    赵文华羡慕嫉妒恨的思维,促使其盛怒之下做出了颠倒黑白的壮举,还写成了白纸黑字呈报给嘉靖帝,相比国公大义凛然的奏折,孰优孰劣?孰黑孰白?一目了然。这也将无情地摧毁赵文华那颗心存侥幸的玻璃心,从此终身阴影环绕,刻骨铭心。

    颠倒黑白,往大了说,就是欺君罔上,就是欺君大罪;往小了说也是人品不佳,也是人性卑劣。试想,当两份迥然各异的奏章放在嘉靖帝面前时,以大明老大的工作作风,岂能无视?猜忌心极的老大肯定会当场爆棚,然后做出......削职罢官事小,砍头事大。

    大明的官场还没玩够,平生所学的坑人阴人招数还没使全,就这么驾鹤西去,跻身阴曹,九泉之下也难瞑目啊!况且此生罪恶罄竹难书,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狂受无尽苦难,此时还不如奋起自救,赢得一丝生存契机,将来就算是要忍受地狱之苦,现在也要把这番该受的苦难以荣华富贵来顶替,死后也没有太多遗憾了。

    不行,得自救,不能就这么身陷囹圄。

    身心没来由一阵冷战,赵文华倏忽间茅塞顿开,顾不得惩戒眼前这个使自己陷入无尽悲凉的大胖子,毫不犹豫窜进书房,从凌乱破碎的书桌上捡起同样凌乱破碎的狼毫大笔,铺开一张逃过劫难的奏本,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挥挥洒洒,一挥而就。

    ‘臣谨记圣恩,自代天子祭海以来,无不夙夜忧叹,辗转反侧,以报皇恩。入浙数月,时刻秉承圣意,监督剿倭大业,虽无尺寸之功,但尽心尽力完成天子所托。今有徽州事件,倭寇流窜犯案,致使我沿海百姓流离失所,损失巨大。臣不才,与应天巡抚曹邦辅合兵一处,共赴国难,历经奸险,终于剿灭。大捷之后,臣为属下蒙蔽,以为曹邦辅贪功冒进,剿倭不力。岔怒之下,臣失察之,上书弹劾曹邦辅等人,致使忠臣良将身陷牢狱,臣自责,臣愚昧。事后念之,以为不妥,遂亲身细细访查,终于得知事情始末,曹邦辅等人无罪有功。臣诚惶诚恐,现上书细陈真伪,还曹邦辅等人清白。罪臣双眼蒙蔽,失察体大,请圣上治罪,虽千刀万剐,臣亦无怨...........’

    罪己奏折写完,立即千里加急送往京师,事后结果如何,都不是赵文华所能考虑的了。

    赵文华仿佛用尽了全身精力,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软软瘫在座椅上,洁白的便衣上下尽是汗水,不少地方已凝结了一层淡淡的盐渍,散发着腥臭的味道。双目无神,紧紧盯着房梁,嗫喻着嘴唇,不知在喃喃什么...........

    良久,招来王书办,看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王书办岂能不知他的心思,早在主子写奏折时,王书办就已知道奏折的内容,尤其提到了‘臣为属下蒙蔽.....’

    主子的心思很明了,赵文华希望他能充当那个蒙蔽上司的属下,然后咬紧牙关承接所有的罪行,最后在主子无比痛惜中身首异处,赶往西方极乐世界。

    绑了郡主,国公大怒,都没有丢掉小命,可却栽在了这个小人手中,王书办深深痛惜自己的命运。

    王书办也如主子那样双目无神,心中突然很后悔跟了这个奸臣主子,好处虽然捞了不少,可无命消受,身家性命从此报销。

    他又突然羡慕起国公府中那些小军士了。

    ...............

第九十八章:牢狱之灾

    都司大牢。

    置身于一堆污秽碎草中的曹邦辅有种悲天悯人式的崩溃感觉,往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如电影回放般逐一在脑海中展现,凄苦的神情在一个又一个的叹息声中迅速转化为……绝望。

    自踏入这个大牢开始,曹邦辅的老脸就没有停止抽搐过,皴裂褶皱的脸庞有规律地上下颤动,仿佛患上了面部神经失调综合征似的,有序而规律地震颤着。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迫一张老脸向面瘫方向发展,若不是曹邦辅能有效调控抽搐的频率,酸麻、抽筋、僵硬....等一列副作用或许能瞬间爆发出巨大威力,面目神经瘫痪症从此一蹴而就。

    幸好他宏观调控住了。

    曹邦辅的崩溃观,不是因为对大明官场**的失望,也不是因为对美好生活的绝望,更不是因为牢狱酷刑的悲望,而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一个不能与战友打成一片的人,一个不能深入基层的人,一个不能融入现实的人...或许更应该称作是一个不愿意放低傲娇姿态的人。

    嗯嗯,舍张明远其谁?

    一条欣长的身姿傲娇地矗立在牢房正中央,摆出一个生无可恋且不胜凉风的姿势,背负着双手,抬头仰望通红的灯火,冷峻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忧伤,时不时发出的唉声叹气,使他的多愁善感更显得清丽脱俗.......周身上下没有半点污渍,仿佛这个肮脏的世界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曹邦辅的脸颊再次狠狠抽搐了几下,很纠结地转过头,场面实在太辣眼,简直不忍直视.........

    曹邦辅的抽搐是有道理的。

    张明远已经不吃不喝站了两天两夜了,兀自还保持着岿然不动的英姿,仿佛要与这个悲惨世界抗拒到底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用曹邦辅的话来讲,张明远很嫌弃这里,他不愿意洁白无瑕的任何身体部位接触这个肮脏的地面……除了鞋底摩擦之外。

    刚入狱时,张明远就露出了这份洁癖,当时曹邦辅不以为意,时间长了,才发现张明远的狠劲。苦口婆心劝了好长时间,让他认清现实状况,接受命运安排.....还说什么,大好男儿能屈能伸,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尽情享受生活的磨难,而后灾尽圆满,迎接美好的新生活,重新焕发璀璨的生机.....云云。

    但张明远脾气倔强,丝毫不向命运低头,就这么一直以欣长傲娇的姿态彻底对抗命运的肮脏安排。

    抽搐无形中转移到了嘴角,曹邦辅狠狠地努努嘴,制止了嘴角的哆嗦,他实在看不惯这个洁癖的竖子,戏虐的韵味随之而来。

    “张大人,来,老夫已为你清理出一方大好天地.....来嘛!……绝对干净整洁,绝对对得起你细皮嫩肉的屁股......来嘛!”说完,淡淡地挪动身体,希冀他能跨过来,然后自己面部神经也可以协调了。

    这次轮到张明远抽搐了,这狗屁话怎么透着龌龊的味道

    ,仿佛一个老色狼欲无情摧残祖国大好花朵似的,娓娓善诱的前奏很明显,令人防不胜防。

    啰啰嗦嗦的此类诱惑听多了,张明远的耳朵早就产生了免疫力,对曹邦辅的戏虐报以龇牙咧嘴的冷笑,讲真的,若不是看在老头年纪大了,张明远真想在他身上施完一整套的降龙十八掌........

    张明远不以谆谆诱惑而动,稍稍晃动一下身子,形象愈发傲娇俊美了。

    “老大人好意,小子心领了,哎!小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惯了,望老大人见谅则个......”张明远深深叹口气,孺子不可的神情无法自制:“........难道老大人鼻子被毛塞了?难道不闻恶臭久经不散?难道看不出肮脏狼藉不堪?难道就不觉得浑身瘙痒?哎!恕小子直言,小子拨迷雾见真知,已清晰地看到老大人草席上有几只不知名的昆虫在欢快地蹦迪,若是将他们拟人化的话,或许它们正哼着愉悦的曲子,感念老大人以肉饲虫,繁衍了整个种群的和谐发展......”

    好心当成驴肝肺,竖子实在太可恶。

    曹邦辅脸更黑了,嘴角抽搐的幅度更大了,脑中风症状剧烈加重。此子尖口利牙,刻薄成性,真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更可恶是张明远竟然把他与佛祖割肉饲鹰相比,佛祖高洁,那也是喂养生灵,自己却只喂了‘四害’,哪里慈悲了?

    不由大怒,貌似中风的嘴唇早已不成形状了:“可.....可恶,竖子,老夫好心好意,竟被你吃进肚子了?不知好歹......”

    顿了顿,曹邦辅极力平复揪心的举动,语气淡定了很多:“........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总是站着,老夫心理很别扭,好像老夫是狱霸似的。”

    张明远小心翼翼转过身,又重新站在原来的鞋印上,尽量不触碰其他地方,淡淡一笑:“其实也好说,找人换间牢房喽!宁为干净死,不为脏脏生。”

    曹邦辅脸部、嘴角剧烈抽搐的同时,突然手很痒,十分想抽他,没有任何原因,咬牙切齿道:“竖子,你想要个什么环境,老夫给你整理。”

    张明远不再嬉皮笑脸,春风和煦般凝视着曹邦辅,深沉的语音令人发指,一开口便令曹邦辅要死要活的。

    “有山有水有阳光,鸟语花香无处藏;夏有蝉鸣,冬有皑雪,食则两荤两素,饮有翡翠玉汤;卧则洁净床榻,玩则娱乐至死.......”

    伴随着张明远深沉的臆想,曹邦辅脸颊抽搐的速度持续加快,最后竟一发不可收拾,瞬间转为决然的阴冷神情,大有横刀立马誓将此货痛斩马下的举动,两行浊泪不知何时顺颊而下,浑浊的老泪无光无采,似乎沉浸在挥泪斩马谡的感慨中。

    “......停,竖子拿命来.......”

    老头忍无可忍,暴起身形,向张明远冲过来,一边冲一边毫不犹豫褪下丈八鞋底,拿在手中,向张明远砸去.......

    张明远只觉得眼前一

    黑,一个黑不溜秋似乎还沾染着某个不知名昆虫尸体的大鞋帮子迎面而来..........在做出被污物扇脸与挪到其他更肮脏地方的利害比较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快速晃动身形,来回蹦跳,在这方寸之间与老头周旋着......

    突然,脚下一绊,接着‘噗通’一声,一条欣长傲娇的身躯脸朝下摔倒在地.......

    老头很欣慰,终于让他破了洁癖处,略显褶皱的老脸顿时笑开了花,笑眯眯盯着着张明远,那意思好像是一个老禽兽正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刚被摧残不久的含苞欲放的大明花朵.......

    张明远愤愤不平,自己多日努力保持的矜持形象竟一去不返,太悲催了,老禽兽猪狗不如,天理何在?

    一朝破出,终身破出。张明远决定破罐子破摔,重重躺在碎草上,觉得还不足以发泄绝望的心情,又狠狠打了几个滚,使自己破鞋的形象更加逼真了。抬起头,凌厉的双眼紧紧盯着曹邦辅,那神情好像是要老头终身负责的韵味。

    老头无所谓,被凌辱的羔羊没有发言权……于是,鼻孔朝天,一副高高在上的醉美模样,若鼻孔再高点,恐怕要患上颈椎病了。

    噗呲!

    张明远首先笑出来,乐呵呵看着老头表演,完全没有刚被戏弄过的愤怒.........

    曹邦辅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好奇道:“张老弟,咱们身陷囹圄,怎么从不见你悲伤呢?难道你自认无生还希望,堕落至斯?”

    张明远撇撇嘴,露出极度蔑视的笑容,嘲讽道:“老大人,您很蠢吗?难道你看不出徐渭与徐婉两人演的一出好戏吗?......”

    曹邦辅愣住了,呆怔半天无语……是啊!我怎么没看出来?难道我真的变蠢了?没道理啊!老夫年富力强,老当壮矣......

    曹邦辅眼神呆滞,手中动作却不停,慢慢褪下另一只大鞋,双手各一只,张明远毫无察觉仍笑嘻嘻看着他……

    曹邦辅突然暴起身形,哇呀呀又朝张明远冲来……

    “竖子,拿命来。”

    这次他不再犹豫,必须狠狠教训这个竖子......太丢人了,竟然输给这个黄口孺子。

    “老大人……您?”

    张明远......在做出被这污物扇脸与挪到其他肮脏地方的利害比较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快速晃动着身形,来回蹦跳,在这方寸之间与老头周旋着......

    “老大人......老人家........曹老头,你想不明白我可以给你讲啊!.....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哎呀!老头....”

    曹邦辅不为温言所惑,挺起丈八鞋底,来回蹦跳,努力追赶着张明远.......

    今天,必须狠狠抽他。

    不抽,难消老夫心头之恨。

    ..................

第九十九章:西苑论争

    京师皇宫西苑。

    嘉靖再一次暂时放弃羽化升仙的大好机会,从谨慎精舍中走出来,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两份奏章。

    没人能参透嘉靖的心思,他的脸色始终徘徊在欢喜与忧虑之间。欢喜时,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那是内心得到极大满足的神情;随即,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忽间转变为忧虑,淡淡的红晕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的是一层冷寒之霜,细密而冷峻。

    下首臣子大气不敢喘一下,低眉顺眼的表情很无辜似的,个个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或许在为待会嘉靖的问话搜集措辞,也或许准备迎接嘉靖的雷霆暴怒。

    作为道君皇帝,数十年不上朝,却能让臣子随时噤若寒蝉,一副老鼠见了猫似的乖巧模样,可见嘉靖个人魅力非比寻常。

    殿内气氛不算凝重,只是有些压抑罢了。

    造成目前这个现状的无非是摆在嘉靖面前的两份奏章。

    一份是曹邦辅的报捷奏章,一份是赵文华的弹劾奏章,,亦喜亦忧,亦正亦邪,孰真孰伪不好判断,才使嘉靖陷入忧喜反复。

    事情很简单,几天前,通政使司先后收到了这两份迥然各异的奏章,司礼监黄锦立即呈报谨慎精舍,嘉靖高兴之余,对赵文华的奏章产生怀疑,于是让司礼监提交内阁,由内阁‘票拟’,草拟处理意见。

    内阁几位大佬不敢怠慢,商议良久也没拿出章程,主要是事态过于蹊跷,不好擅下结论。首辅严嵩自然是相信赵文华的,提出要革拿曹邦辅,以抚军心民心;徐阶则保留意见,不置可否。无奈之下,只能呈报给嘉靖皇帝,由其孤意决断。

    嘉靖也很为难,‘徽州事件’圆满解决,全歼倭寇,大获全胜,自然是件好事,谁知又冒出个赵文华弹劾奏章来,这让还未功德圆满的他着实生气,真恨不得立即生出天眼,窥视真理,还此事真相大白。可惜事态转机太快,千变万化,无法从中决断。

    嘉靖帝喜忧参半,看了一眼左手旁低眉顺眼的严嵩,长叹一声道:“严阁老

    ,内阁什么意见?说出来听听。”

    严嵩侧过身,也不站起来,向嘉靖帝垂首,轻咳一声,恭敬道:“陛下,赵文华代天子祭海以来,一向公允有加,抗倭业绩有目共睹,想必他的秉奏应该没问题。”

    “哦!……”嘉靖不置可否,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这么说,内阁的意见是曹邦辅欺君罔上了?”

    听出嘉靖话里有话,严嵩一惊,一股苦涩涌上心头……在别的朝代,二把手级别的大臣,都是敢虐皇帝的**oss级别存在,可为什么自己这个二把手这么无用?嘉靖的一句话都能轻轻松松让他下马。

    不再犹豫,严嵩咬牙道:“……这是老臣个人之见,与内阁无关。老臣觉得曹邦辅或许无欺君罔上之罪,可赵文华既然禀奏,自然有他的道理。老臣以为,此事尚有疑点……”

    “……哈哈,严阁老体恤国事,老成持重,朕是知道的……”嘉靖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转过头,冲着徐阶,戏谑笑道:“徐阁老,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徐阶皱皱眉,无可奈何道:“陛下,恕老臣眼拙,臣苦思良久,始终无法参透其中关键所在,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冷哼一声,不在追问,就知道这货会有此一说,徐阶和稀泥的本事愈发见长了,推卸责任比谁跑得都快,想让老狐狸有个坚决的态度太不容易了。

    内阁的谨小慎微惹恼了一旁的给事中孙浚,这是个正直无私的老头,自任给事中后,‘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事业干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无数贪官恶吏死于其铁齿铜牙下,死无葬身之地。嘉靖帝也很给他面子,常常能听取一些合理的意见建议,使他更有恃无恐。

    呼啦一声,走出行列,孙浚往地上一跪,抬起头时已是泪眼婆娑,声音悲戚不能自制:“陛下,所谓文臣仗节死,曹邦辅赤胆忠心,为人脚踏实地,身为一介书生,而敢横刀立马围剿倭寇,实乃我大明文臣楷模。况

    且此前杨家桥一战,剿倭无数,功绩显著。微臣以为,此次赵文华所说他‘擅自离守,不顾大局’之词,确实绯腹,或许曹邦辅有另外的原因,但他绝不可能欺君罔上,请陛下明察。”

    孙浚痛心稍定,站起身来,不忘朝严嵩投去一撇怒意,咬牙切齿得很感人。严嵩微阖双目,早已进入老僧入定,不用睁眼他都能猜到此时的孙浚应该开启哪种表情模式?懒得搭理他,倔老头脾气上来,连皇帝都敢怼,何况自己只是个内阁首辅?招惹他等于给自己下套,平白无故惹一身骚不说,名声还能臭大街……貌似已经臭了,哎!不说了,留给老大处理吧!老大的表情很重要,见机行事吧!

    “孙爱卿请起,朕也没说要治他的罪,何必激动?呵呵!”

    果然,嘉靖欣慰笑笑,对孙浚的无私变态很满意,这是个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只认公允,只要他认准了死理,哪怕十头牛也别想把他拽回来,义无反顾往南墙撞,非撞个头破血流不可。当然,只要他欲与南墙亲密接触,说明这个死理很大程度上是正确的。这次,他又发起倔劲,看来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

    严嵩心中一苦,老大的表情很到位,此事估计有了决断,幸亏自己揣摩及时,才有效避免了尴尬。虽这么想,心中却翻起了滔天巨浪,赵文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事拖泥带水,实在可恨。

    严嵩猜得没错,嘉靖心中自有分寸,知道曹邦辅或许被冤枉了,但赵文华毕竟是代天子祭海的,若赵文华真是行为不检滥用职权,诬告忠臣,那事态就严重了。天子失了面子,情何以堪?

    扭头再看向陆炳,嘉靖气不打一处来,这么重要的情报锦衣卫都不掌握,真是一群吃干饭的,陆炳年纪果真大了?

    陆炳大惊,急忙跪下请罪,冷汗讪讪而下,身躯抖个不停,手下无用连累锦衣卫老大受苦,浙江的锦衣卫干什么吃的?回去必须拿他们开刀……看今天这个情形,曹邦辅二人应该无罪开释……听说龙山副千户张明远不错,是个可塑之才,是不是招入麾下?

    ……………………

第一百章:真相大白

    正在犹豫不决时,宫外又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司礼监掌印黄锦满头大汗神情焦灼,毕恭毕敬的身躯微微下弯,捧着一份奏折,迈着喜人的小碎步,一路小跑向这边过来,边跑边大叫。

    “禀陛下,南京千里加急奏折,魏国公徐鹏举有要事上奏......”

    来不及擦汗,气喘吁吁的黄锦双手托着奏章恭谨地送到嘉靖帝面前,而后退到一旁,才腾出空擦擦汗.........

    嘉靖一愣,苦涩笑笑,一个整日沉溺于声色犬马的老头能有多大屁事?兴师动众不说,还好意思千里加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干了件好事似的?

    嘉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奏折,奏折不长,一目十行,越看越脸色越悲戚,到最后竟不能自持,啪的一声,将奏折摔在条案上,不由龙颜大怒,本就寒霜满布的脸面此时更加冷酷了。

    “大胆赵文华,竟敢欺……欺……诬陷忠臣良将.......”嘉靖沉痛不已,积怒一下,声音透着被深深愚弄的韵味:“....严阁老,你推荐的好啊!”

    说完,把奏折狠狠甩给严嵩。

    严嵩错愕不已,黑锅年年有,今年何其多?怎么什么事都能找上自己?看老大一副被猥亵过的伤心欲绝模样,严嵩惴惴不安欲哭无泪,这又是哪个不省心的货惹出了麻烦?自己识人用人的水平有那么差劲?除了一个胡宗宪,其余都是一群蠢货……

    也不敢再绯腹,赶紧起身离座,抖抖嗖嗖捧起那份奏章,呆愣半晌,终于看明白了----老大的怒火很有道理,再老实的人也忍不住啊!

    此时他终于明白嘉靖怒火的由来了。

    一向不怎么参与朝政的魏国公徐鹏举,竟然亲自上奏‘徽州事件’始末,将整个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尤其此事还涉及到了徐婉--魏国公的孙女。

    嘉靖是越看越怒,严嵩却越看越震惊,到最后竟有些哭笑不得,无形中生出了些许凄凉的感觉,这都什么尼玛水平?诬陷曹邦辅也就够了,还顺带免费赠送一个魏国公孙女,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还自诩专注诬陷事业多少多少年?有这么办事的吗?简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擦屁股不成沾了一手屎……

    魏国公世代守备南京,其忠心毋庸置疑,历代帝王信任有加

    。尤其到了徐鹏举这代,隆恩浩荡无以复加,说句僭越的话,他的话相当于金玉良言,不容人不相信。

    优秀的心腹是怎么炼成的呢?

    严嵩冷汗讪讪,刚才自己的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口,还好自己灵机一动察觉了嘉靖意图,及时悬崖勒马才没有酿成大祸。赵文华这个干儿子……蠢货闯下滔天大祸,差点把自己也撩进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哎!事已至此,说再多的也没用了。

    严嵩不再言语,也不自辩,战战兢兢,一揖到底,突然全身叩拜在地,呜呜大哭起来,陷入无尽的悲痛中,年迈的身躯随着震颤不断上下浮动,令人不胜唏嘘........

    看着严嵩老迈体衰的凄惨样,嘉靖犹豫片刻,心中终是不忍,长叹一口气,冰冷之色消减了不少,惨白的面容也慢慢恢复血色,微微笑道:“严阁老为国操劳,日理万机,每日经手之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偶有疏漏也在所难免,可以理解的。严阁老不必自责,起来吧!朕说的都是气话,呵呵!”

    猛地闻听此言,严嵩身躯微微一震,一股暖流霎时涌上心头,再次叩首后,站起身来已是老泪纵横。

    “老臣谢陛下不罪之恩,肝脑涂地……”

    嘉靖面带笑容,轻轻摆摆手,和颜悦色道:“严阁老,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不说那些无用的话了……”

    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嘉靖语气一顿,随即补充道:“……传旨:赵文华代朕祭海,行事圆满深得朕意,虽有过错,但念在尚未酿成大祸……哎!让他回来吧!”

    “老臣代赵文华谢过不罪之恩,今后定当严加管教,不使其再犯错误。”严嵩再次离座叩首。

    嘉靖含笑不语,目视厅外,陷入沉思中。

    徐阶面如止水,看不出一丝表情,心中却翻起了滔天醋意,严嵩深得圣心,根基牢不可破,与他的争斗恐怕难上加难了。

    作为大明王朝最绝顶聪明的帝王,虽然专注羽化飞升事业数十年,深居内宫别院不行朝事,但嘉靖对朝政大局的把控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自始至终,还从没有人敢于忤逆他的决断,往往嘉靖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一件事的好与坏,就连权势滔天的大红人-首辅严嵩也不例外。因此,当嘉靖金口一开,赦免曹邦辅、赵文华、张明远的旨意

    便成了最终定局。

    西苑君臣议事结束了,赵文华之所以能在当朝圣眷颇隆的魏国公参劾之下安然无恙,不是因为赵文华代天子祭海有功,也不是因为赵文华多么受宠,而是因为内阁首辅严嵩多年逢迎圣心的关系。

    大明王朝到了嘉靖这一代,前期还能励精图治,创下了‘大明中兴’煌煌盛世。而到了后期,随着嘉靖帝私欲爆棚,开始逐渐疏于朝政,虽然也能控制朝局发展,但王朝灾祸横生、外敌入侵愈烈、百业调弊难为……桩桩件件都需要钱粮支撑,加之嘉靖炼丹修道耗费巨大,此时非需要一个‘治世能臣’收拾残局不可。

    俗话说:乱世须用猛药。

    当然,这个能臣也必须是个猛人,否则不可能完成任务。徐阶、高拱等之流是忠臣,但自诩清流的他们肯定不会施重典治世,更不能为嘉靖带来额外的效益收支,算不上能臣。而严嵩不一样,同为读书人,在朝为官多年,他早就看穿了朝局,揣摩透了嘉靖的脾性,若想赢得老大的欢心,就必须满足他的私欲。

    因此,二十余年首辅生涯,严嵩施重典治乱世,任用无数循吏,不计后果拆东墙补西墙,补了一个又一个窟窿,虽不乏多行奸佞恶事,但总得来说,大明王朝在他的治理下也算能勉强支撑。尤其是满足了嘉靖帝对钱财的渴望,算是两者兼顾,此举也更加赢得嘉靖的信任。

    说严嵩是奸臣,没错,残害忠良大逆不道的事他做的多了;说他是忠臣,也没错,东南抗倭果断启用胡宗宪扭转大局,也是他能识人用人。

    可以说,只要嘉靖在,严嵩就倒不了;嘉靖离不开严嵩,严嵩更离不开嘉靖。

    像赵文华诬陷忠臣这件事,在私欲得到极大满足情况下的嘉靖看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轻轻责骂一句严嵩,点拨一下也就行了,没必要深入追究,若不然,南倭北靼的钱粮何以支撑?尤其是,羽化升仙的后勤保障工作谁来做?靠徐阶之流,想都别想。

    或许饮鸩止渴式的重典治乱世做法被世人诟病,或许严嵩内心也常常自责,但谁让他碰上这么一位控制欲极强的奇葩帝王呢?千秋百年后,是功是过,已无暇考虑了,任由后人评论吧!

    所以,赵文华的小命其实是严嵩拿沾满了血腥的面子换来的。

    ..............

第一百零一章:终脱囹圄(上)

    ……………………

    严嵩的面子,嘉靖给了。

    可嘉靖那句:“赵文华代朕祭海,行事圆满深得朕意,虽有过错,但念在尚未酿成大祸……”,还需要有个台阶下。

    毕竟,嘉靖的面子也需要补偿。

    于是,两天后,当赵文的另一道请罪奏折送进来后,嘉靖心中最后一丝不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事过后,赵文华归京,仍任工部侍郎,罚奉一年,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曹邦辅仍留任应天巡抚,加拜南京左副都御史。

    张明远功不可没,晋升千户,鉴于南京应天城防守卫职责重大,应魏国公徐鹏举保举,调张明远及黑人组入驻南京中军都督府,袭听徐鹏举安排任用。

    徐鹏举私自调兵大闹浙江都司,因事出有因不予追究,罚俸一年,下不为例。

    徽州事件到此终于完结,功过奖惩皆大欢喜,算是有了圆满结局。

    ……………………

    浙江备倭都司内堂。

    沉重而略显沧桑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不时还伴着一阵阵短吁长叹,给这平静的室内平添了一股萧瑟气息,终日环伺四周的莺歌燕舞也不见了踪影,待之的只有无限落寞。

    叹气的是赵文华,或许在为‘早知今日’而发愁,又或许在为‘何必当初’而懊悔。

    私自下令抓捕曹邦辅、张明远二人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了,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徐邦宁带人来都司大闹了一场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风吹草动,就连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干爹也仿佛人间蒸发,杳无音信,更别提嘉靖老大的态度了,赵文华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赵文华产生这种念头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在徐邦宁大闹浙江都司时就有了。当徐邦宁临走时硬邦邦甩下了几句国公的狠话时,他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待徐邦宁走后,他甚至生出了带人冲入大牢,当场释放曹邦辅和张明远的念头……

    后来,在去往大牢的路

    上,赵文华突然悟了,紧急刹住了脚步,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妥。刚抓了人现在又无故释放,貌似是自己主动承认诬陷忠良;死命撑着不放人,可魏国公的狠话又放在哪。搞得赵文华左右为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两头都没理,两头都遭罪。此情此景,事态如此紧急,居然没人能给自己提提建议,哪怕是一个鸡肋般的建议也行,至少能稍减心头惶恐。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心头,又上眉头。

    赵文华深刻意识到自己在识人用人方面存在的严重不足。

    作为领导,要主抓全面,搞好统筹协调,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好多涉及到具体某个方面的工作时,就需要众多的下属去独当一面了。一个优秀的下属,尤其是负责领导私生活的心腹就更要有良好的判断力和决断力,可自己信任有加的心腹-王书办,仿佛都完美地避开了这些标准,以其大无畏的挖坑作死精神,较好地诠释了‘论愚蠢的自我修养’,更是圆满地取得了坑死领导不偿命的工作业绩,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赵文华早就把王书办埋了,可识人不淑的悲天悯人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被自己信任的心腹捅了一刀,孰罪孰过倒真说不清了。

    ……………………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文华动作一滞,随即心头一松,仿佛知道结局似得,慢慢回到座位上,整整衣冠,正襟危坐,他敢肯定,这一刻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干爹严嵩派来传达赦免消息的严府心腹,至于圣旨随后就到。

    猛地听到嘉靖的处理结果后,几日几夜茶饭不思的赵文华,顿时生出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若不是有信使在场,他真恨不得倒地痛哭,而后弄一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式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太尼玛悲催了,猪狗不如的生活简直受够了,终于可以咸鱼翻身,龟壳朝上了。

    如今,终于可以送走瘟神,岂能不落下心来,仰天长笑出门去?

    赵文华泪流满面,面

    北重重叩首,发自心底地为嘉老大祈福纳寿,并一种极其虔诚的姿态遥祝老大早日位列仙班,配享人间冷猪肉祭祀。

    心态大起大落,顾不得失态失仪,赵文华一跃而起,跌跌撞撞朝门外跑去,夹杂着苦涩的喜悦呐喊响彻整个都司衙门。

    “来人,快……快,都司大牢,当场释放曹邦辅人等……”

    这一次,脚步轻快了许多,老子终于可以理直气壮放手这俩烫手山药了。

    愿瘟神远去,从此不再复返。

    ……………………

    都司大牢。

    用暗无天日来形容都司大牢一点都不过,关押犯人的场所被切割成数十个小方块,密密麻麻排列在走廊两侧,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棍就组成了坚不可破的牢门,好比前世野生动物交易市场限制动物自由的铁牢笼,狰狞可怖中透着冷血无情。

    越过木棍缝隙,借助昏暗的火光,可以模糊地看到牢房内或匍匐或端坐的犯人,像一具具行尸走肉,没有喊冤叫屈声,也没有窃窃私语声,只能通过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才能判断出这是一个生灵,静寂无声的沉默中是对生命日益消亡的绝望。

    走廊尽头,是一间更狭小的独立牢房,四周挂满了火把,将这一方天地照耀的亮如白昼,牢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除此之外,细心的狱头还别出心裁地在牢房周围布下几名狱卒,专门监视犯人的一举一动,确保发现情况能第一时间处理。

    之所以这间牢房能被特殊照顾,不能全怪狱头自作主张,只因为赵文华赵大人慎重交代,里面的犯人是重刑犯,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狱头心领神会,顷刻间,便将此次关押等级提高了数倍,完全按照造反谋逆级别对待。

    能被赵大人如此看重的犯人,自然除曹邦辅、张明远莫属。

    牢房内纤毫毕现,肮脏的地面上仅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曹邦辅、张明远二人和衣卧在稻草上,兀自睡得正香。

    ……………………

第一百零二章:终脱囹圄(下)

    ……………………

    张明远自被曹邦辅破了洁癖功后,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索性放飞了自我任心飞翔,以一个过来人的姿态,激起了大无畏的破罐子破摔精神,入乡随了俗,成功地融入了现场生活。

    此刻二人睡意盎然。

    对比其它犯人的绝望,熟睡中得二人很安详,睡姿很豪放,八条肢体相互纠缠,胡乱搭在对方身上,慵懒无章之势辣人双眼,显得突兀怪诞,完全一副爱咋咋地的无所谓模样。

    自提高看守级别后,看守的狱卒还时不时过来斜瞅几眼,监督一下二人的生活习性,提醒牢房日常制度什么的,可次数多了后,狱卒突然发现这根本就是个无用功。这俩哥们除了吃喝拉撒就是蒙头大睡,平时不吵不闹不急不躁,大有向争取‘遵纪守法先进牢模’荣誉方面发展的趋势,指望他们出点幺蛾子,堪比鸡撒尿猪上树,太阳从西边出。不仅这些,这俩哥们的睡觉姿态更让人受不了,瞧那堪称玉体横陈相互纠缠的**场景,饶是铁石心肠的狱卒也不忍直视,简直要亮瞎狗眼。在这个男风沉寂保守的年代,面对如此下作情形,狱卒自问无法承受这一咄咄逼人,多看一眼,就可能是对自己圣洁双目的极大侮辱,因此……他们决定不再接近。

    光亮下,熟睡中的张明远不知梦到了什么,脏兮兮的脸庞竟露出醉美的笑容,右脸蛋上一大块黑漆漆的油污也随着舒展开来的皮肤上下跳动着,刚毅而稳重的表情顿时变得滑稽可笑……

    一只不知名的小昆虫似乎被油污吸引,轻巧巧落了上去,梦值佳境的张明远不堪骚扰,抬手打过去,脆响过后,小昆虫毫无防备,瞬间悲催被捉。张明远毫不介意,随手往身侧一扔,继续酣睡。小昆虫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入……睡觉从不闭口的曹邦辅那圆睁的大嘴中,小昆虫神志清醒,倏忽间惊觉陷入一张无底洞中,求生本能顿发,扇忽着翅膀遥遥之上,奈何曹邦辅喉头粘液颇多,用尽全力也只是为他瘙痒……

    咳咳……

    曹邦辅掐着喉咙如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老脸憋得通红,不住用力使劲咳嗽,欲把无名之物喷薄而出,怎奈一人一畜相差悬殊,一个往外使劲喷,一个被往内使劲吸,相持良久不得其果,拉锯大战百十回合。

    张明远早被声嘶竭力的呛咳声惊醒,揉着睡眼惺忪的大眼懵懵看着曹邦辅,实在搞不懂这老头所欲为何?抱着同病相怜的心态,张明远害怕他咳出事了,赶紧上前扶住曹邦辅,轻轻为他捶背。

    “老大人,咋了你这是?”

    曹邦辅又重重咳了几声,沮丧道:“刚才睡觉,或许有个虫子飞进嘴里了……咳咳……”

    张明远停下动作,恨铁不成钢地哀叹一声,悠悠道:“老大人啊!不是小子说您,睡觉就睡觉吧!还总爱张个口,这黑漆马虎的,四害同志们迎来送往,就冲您那无底洞似的大嘴一张一合,不知多少无家可归的弱势群体想来此一游呢?兴之所至,说不定还会落叶归根。再说您震天响呼噜声也是指引四害同志们勇往直前的动力哈……”

    曹邦辅满面通红,重重哼了一声,愤愤不平道:“庶子,你在责怪老夫打呼噜吵你睡觉了?……咳咳,你扪心自问,咱俩谁的呼噜声大?咳咳……。”

    “咳……老大人息怒哈!半斤八两嘛……”张明远威武不能屈,继续发扬作死不偿命的风格,以非要拗正曹老头不良嗜好为己任的无畏风格话锋突变道:“……您看哈!张嘴睡觉确实要改,今天只是个小昆虫,若明天来个老鼠什么的……呵呵,画面太美不敢想象。再说您也没有段誉那吞莽牯朱蛤而百毒不侵的能力,您图个啥呀……”

    张明远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揉了揉鼻子,模样突然变得忍俊不已。

    曹邦辅不咳了,经过无数次抗争,他悲剧地发现……虫没了,于是果断放弃了与它的僵持,成全它‘献肉饲人’的义举。只是耳边恬躁声越来越小,曹邦辅惊愕睁大双眼,呆呆望着张明远,瞬间,目光里充满了悟透了的不敢置信……气急败坏的语气更加重了。

    “竖子,老夫从来只信飞蛾扑火,你……这虫子是被你扔进我嘴里的吧?老夫也觉得虫入口中有种被砸落感……”

    张明远果断否认:“老大人息怒,小子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那你刚才为何说话声越来越低,不是心虚是什么?”曹邦辅不依不饶,猛怼罪魁祸首。

    张明远噗呲一笑,不好意意思揉揉鼻子:“小子刚才做了个梦,也是梦见一只虫子趴在我脸上,被小子一把抓住扔了出去,哈哈……小子觉得……”

    笑声戛然而止,张明远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可太晚了,曹邦辅已经举着丈八鞋底充了过来,呜呜哇哇挥舞过来。

    “竖子,受死吧!”

    张明远抱头鼠窜,不得不再次与曹老头周旋与这方寸之间。

    ……………………

    门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有人急不可耐闯入,曹邦辅动作一滞,放下丈八鞋底,冲着门口重重哼了一声,满腔怒火霎时转移了方向。

    人未至,焦急而悔恨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哎呀呀!二位大人何必大动干戈,赵某人特来赔罪则个,万望二位大人赎罪哈!”

    不用见面,曹邦辅二人就知道是赵文华那个奸臣来了。

    曹邦辅冷冷道:“怎敢有劳赵大人大驾,赵大人日理万机,整日忙着诬陷栽赃,哪有空顾及我们这些罪臣贼子啊!”

    赵文华老脸一红,陷入尴尬之色,被人一语道破专业技能所在,着实是个难堪局面。抱拳嘿嘿一笑,随即正色道:“曹大人多虑了,下官也是职责所在,都怪手下狗眼不识泰山,让曹大人二位受苦了……”

    顿了顿,不能自制悲戚的表情,恸声道:“下官业已查清,都是手下王书办擅自行动,以致酿成大错,不瞒大人您,我听闻此事后,狠狠处置了他,然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还望大人看在同朝为官的面子上既往不咎,下官在此赔不是了。”

    曹邦辅目无表情:“恐怕王书办已不在人世了吧?哼!满口雌黄,姓赵的,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打压同僚,媚上邀功,这种事你做的还少吗?若说是一个小小的书办能为此事,打死老夫也不相信。”

    指了指张明远,继续道:“若不是张副千户指明其中玄机,老夫恐怕要以死抗争了。”

    张明远大惊,对于无辜中枪深感无奈,更对曹邦辅幼稚的为人处世风格无奈,看来今后难逃赵文华这奸臣的骚扰了,长叹口气,迎着赵文华凌厉的目光看去,心中百感交集。说实话,张明远不惧怕任何人,他奉行的是不主动得罪人的处世风格,不能让人嫉恨,更不能暴露目标,然后寻找机会一击得手,使其永不超生,像今日这种大明大亮被人指为目标的现象,张明远宁愿不存在。

    赵文华看向张明远,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消失殆尽,继续抱拳赔罪:“曹大人暂且息怒,本官这不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求二位大人原谅吗?请二位大人不计前嫌,离开此地。”

    说完,朝身后狱卒使个眼色,狱卒领悟,手忙脚乱打开了牢门……

    “慢着,赵大人说抓就抓,说放就放,大明的律法难道是你定的?今日你不给老夫个满意的答复,老夫还不走了。”

    赵文华面露凄苦,来时心中酝酿了无数个悲催的结果,唯独这个结局是他没想到的,不由心中大惊,急躁难耐,圣旨说到就到,若让传旨宦官看到这个场景,回去再给嘉老大这么一说,自己真是百口难辩了。

    当下,也顾不得官场礼仪,站在牢门口苦苦哀求,只希望曹邦辅二人能走出牢房。

    劝解半天,曹邦辅毫不动心,强撑着就是不愿离开。

    赵文华无计可施,只能曲线救国,扭过头朝张明远投去哀痛的萌萌哒祈求目光:“张大人,您看……”

    张明远皱眉,刚才还眼含怒意,一眨眼便萌萌的不要不要的,演技水平之高,简直可以荣获金鸡奖。

    大家第一次见面,就搞得像百年修得共枕眠似的,大家根本不熟好不好?

    张明远对奸臣没什么耐心,更何况大家已成了仇人,现场求助也这么没耐心,张明远懒得回答,除非磕几个响头说话。

    于是,张明远对赵文华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诚恳笑容:“……呵呵”。

    赵文华呆住了,这竖子‘呵呵’啥意思?不由轻咳了两声,算是掩饰尴尬的神情,又道:“张大人,还请您规劝……”

    “……呵呵!”这次张明远很痛快地往前插了插。

    赵文华哭笑不得,脸颊直抽抽,太没面子了,居然让这竖子……真的很想一巴掌朝那张脏兮兮的俊脸上糊过去……

    不欢而散,真正的不欢而散……

    曹邦辅直视张明远,忍不住拂须微笑:“这竖子……呵呵。”

    赵文华脸憋的通红,又绿的黑紫色。

    现场一片静寂,无人再言语,顿时陷入尴尬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公鸭嗓子打破宁静,期盼已久的圣旨终于到了。

    传旨宦官仰着高傲的脖颈,好像一只得了颈椎病的傲娇公天鹅,打开嗓门:“应天巡抚曹邦辅,观海卫龙山副千户张明远,工部侍郎赵文华接旨……”

    ……………………

第一百零二章:团圆之喜

    徐渭用计得出生天,有缘人相聚幸福美满。

    嘉靖帝赦免的圣旨下达后,曹邦辅、张明远无罪释放,虽然也经历了一番磨难,总的来说两人还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加官进爵且不说,把赵文华那个祸害赶回京师才是一场巨大的胜利,从此东南抗倭再无掣肘,各位好友可以大显身手投入到剿倭的大业中,可喜可贺,值得铭记。

    走出大牢时已是中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挂在正空,不遗余力地挥洒着过剩的激情,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多日不见天日的二人忍不住用手挡住了双眼,定定站在院子中,任凭烈阳肆意投射,半晌过后,二人才发出舒爽的痛快感,相视一笑,携手向大门走去。

    门口,百余人的马队静静矗立着,不闻人语声,惟闻马叹息。

    一名身着华妆的女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一双妙目紧盯着门内的一举一动,娇好的面容上满是悲戚,羸弱单薄的肩头在烈阳下微微颤抖着,令人忍不住生出丝丝怜惜。

    来人正是国公府随从,毫无疑问是由魏国公孙女徐婉领队。

    国公府早就得到了消息,两日前便派出府中家将前来迎接,徐婉主动请缨领队,徐鹏举担心再出差错死活不同意,徐婉苦苦恳求,使尽了平生所学,撒娇打滚、上梁揭瓦……无一不用,最后放出绝食大招,终于攻陷了徐鹏举的心理防线,思前想后决定派出百余人的队伍,护送徐婉前来。

    走出大门,张明远第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静静矗立的徐婉,心头不禁一热,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还未走到徐婉面前,已是泪流满面。

    不到月余时间,徐婉整整瘦了一圈,往日丰腴的脸庞清减了不少,古灵精怪的性情一扫而尽,代之的只有满面愁容,只有在看到张明远迈出大门的刹那间才流露出些许神采。

    “明远哥,你受苦了……呜呜……”徐婉飞奔而上,像一只归巢的倦鸟猛地扑进张明远怀里,嚎啕大哭,多日的离别情愁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爆发。

    张明远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抚着徐婉略显干枯的秀发,任由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静静享受这个温馨的时刻。

    良久,张明远突然抱起徐婉,在她额头狠狠亲了一口,而后抱起她,原地转了几个圈,一旁家将目瞪口呆,虽然很早就听说过郡主与张明远的关系,但画面实在太唯美,令他们不敢直视,惊愕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直到一名中年人模样的

    将领呛咳一声,众人才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嘿嘿轻笑几声,纷纷转过头去,仰起头突然对明媚的阳光产生了好奇,眨巴着环睛大眼好奇地欣赏着这个司空见惯的神秘物种。

    曹邦辅老脸一红,拂须重重一哼,习惯性弯腰把手伸向丈八鞋子,忽然一呆,轻咳一声开始假装整理那双污浊的鞋子,张明远眼尖,分明看到他老人家嘴角肌肉抽搐得动作愈发明显了。

    徐婉大羞,偷眼看看四周,映入眼帘的却是齐刷刷的背影以及……该死的咳嗽声,不由脸色大红,一双粉拳没好气地捶打着始作俑者,美眸中却充满了惊喜的神色,愁容顿时消散,变得更加神采奕奕,增添了不少光彩。

    张明远看着重新焕发的徐婉,心神不由一动,调笑道:“怎么?小魔女要谋杀亲夫不成?呵呵!”

    徐婉也无所谓了,抬起头不忘又擂了他一下,狠狠道:“呸!不正经的坏蛋,蹲了几天大牢从哪学的油腔滑调?早知道就不来接你了,让你把牢底坐穿才好呢!”

    张明远眨眨眼,嘴角朝曹邦辅一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说来话长啊!自从与曹老……老大人相濡以沫后,小子性情大变,老大人功不可没啊!”

    “竖子,岂有此理……”曹邦辅再也忍耐不住,月余的牢房生涯,实在受够了这货,居然还有脸栽赃嫁祸,转过头已是怒容满面:“……老夫何曾令你性情大变?你在牢房干的丑事还少吗?”

    说着,眼珠一转,拂须朝徐婉呵呵一笑:“婉儿,想不想听老夫讲个故事,是关于某位竖子的?老夫自认博闻强记,在描画细节详情方面可是一绝哦!”

    张明远大囧,嘴角抽了抽,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徐婉抢先一步朝曹邦辅盈盈下拜:“侄女拜见曹叔叔。”

    直起身来,蹦跳着走向曹邦辅,一脸好奇道:“曹叔叔快说说,这个坏蛋是怎样炼成的?”

    张明远一愣,好耳熟的台词,貌似前世听说过,还以为是哪个标题党所创,原来出自明朝,大明物产丰富真不是吹的。

    曹邦辅戏虐一笑,深为自己找到这个竖子弱点为傲,很满足地点点头:“说来话长啊!还要从刚入牢房说起……”

    张明远脸色如火烧云般通红,仰头看看天,突然伸手懊恼似的拍拍头:“啊呀,光顾着说话了,来时龙山千户所灶上还炖了一锅鸡汤呢!看我这记性……告辞告辞。”

    说完自顾自转身就

    走,衣领一紧,张明远早被曹邦辅大手抓住,身后传来很解气的嘲讽声:“婉儿,看到了吧!能说出这烂理由,脸皮得多厚啊!想老夫为官一生,识人无数,还从未遇见过这等竖子……”

    曹邦辅念念叨叨,徐婉很配合地眨着美眸,眼神中尽是对张明远臭不要脸的不可置信……

    ……………………

    闹够了,玩笑够了,百余人才踏上回程。

    因为张明远要去南京就任,离任观海卫时要做一些交接,因此,众人便朝观海卫方向进发,曹邦辅没什么急事,反正也要回南京,就随波逐流了。

    路程漫漫,枯燥乏味,唯一的乐趣无外乎是某个被称竖子的家伙的奇闻异事。

    一个是年过半百的封疆大吏,一个是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一群是无聊闲散的吃瓜大汉,在这漫漫长路上只因张明远的囧事而紧紧连接在一起,欢声笑语伴随了一路,张明远置身其中,仿佛是被绑进匪窝的肉票,无助而孤单着。

    曹邦辅语言功底确实不是吹的,人群里喧闹鼎沸,一群吃瓜大汉大呼小叫着涌过来,华丽丽围在曹邦辅身旁,静静倾听他声情并茂的描述,讲到精彩处,片刻间就能爆发出阵阵喝彩,看向张明远的神情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戏谑,太激动了人心了,枯燥的生活因此而改变,乐趣从此多多。

    张明远哭丧着脸走在队伍后面,一脸的生无可恋,好好的为什么要招惹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当初大家好好相处多好,世界那么美好,何必自相污蔑?打定主意今后离这老头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见。

    一世英名啊!即将毁于一旦。

    抗倭英雄的金字招牌在这不管用,至少在曹邦辅面前不管用,受够了竖子恶趣的曹老头声音很大,讲到动情处,还不忘回头冲张明远贱笑几下,然后继续投身开扒竖子囧事的事业中……

    良久,曹邦辅心满意足完美收工,长呼一口浊气,淡淡望向一群肆意畅笑的吃瓜大汉,心中的窝囊气终于吐纳干净。

    “张千户,老夫可有一言一语诳语?”

    张明远看看曹邦辅得意忘形的猥琐嘴脸,不忍直视,转过头又看到了吃瓜大汉的荡漾丑脸,再转头又看到徐婉奸险且邪恶的笑眯眯……不由仰天长叹。

    活不成了咧!

    辛苦大半年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完美形象从此崩塌不复返。

    ……………………

第一百零三章:戚府夜宴(一)

    观海卫戚名将府上。

    今夜戚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宴会的目的自然是为曹邦辅、张明远接风洗尘,顺便恭贺他荣调南京中军都督府,当然更重要的是迎接魏国公孙女一行前来观海卫参观考察。

    夜幕刚刚降临,观海卫与张明远交情深厚的武将们不约而至,一时间戚府院内人声鼎沸喧闹非常,来者皆是过命的袍泽兄弟,没有多余的虚情客套,见到张明远后不是相互擂几下,就是抱头一叙离别衷肠,然后你来我往放几个仙人摘葡萄、猴子偷桃等大招,闹够了再勾肩搭背摆几个龌龊的poss……张明远深信,如果这个时代有照相机之类的摄影器材,仅将这些难为情的姿势一一记录下来,配上诸如‘观海卫高官私密聚会,场面一度火爆露骨’之类的标题,绝对能上热搜头条,玩过火后弄不好还会引起都司纪检部门的深入调查。

    幸亏,大明王朝的科学家懒惰成性,不愿搞这些奇阴巧技。

    诚实来讲,张明远很愿意与这些武将们交往,虽然他们个个都有粗俗不堪的一面,而且八卦心理极强,动不动就对戚名将的家务事感兴趣,轻则评头论足,重则扒墙头偷窥,完全一副唯恐天下不乱且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龌龊嘴脸,有时也会弄得张明远灰头土脸,不过张明远还是爱往他们中间凑,与他们结成莫逆之交。

    因为他们粗俗得很直爽,龌龊中还带有前世人民所不具有率真性格,说一就是一,从不和你耍心眼,也从不对你施展阴谋诡计,他们没有城府,却有一颗天真无邪的心。相反,张明远自从在龙山任职以来,都受过这些武将们的关怀照顾,明里暗里都有这些兄弟的帮衬,哪怕是总想抽张明远的曹邦辅、戚名将、梁必英,还是爱整蛊张明远的雷文林、孙博文,在情势危急的抗倭战场上也对他不离不弃,慷慨赴死也要并肩作战。当然更有经常受到虐待的国际友人……罕皮。

    如此交情,如此情分,张明远自认一辈子也忘不了,哪怕自己将来功成名就,也会与他们保持深厚的友谊,不相忘于江湖庙堂。

    相互之间擂爽了,笑骂够了,自然是落座酒席,开始比拼酒量,潇洒醉一回。

    戚名将见时候差不多了

    ,向后一招手,一排排丫鬟杂役迈着轻快的步伐,托盘端盏,自戚府厨房鱼贯而出,如穿花凤蝶游走在各个席位,片刻间,便在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而后微笑着退出院子。

    一众武将簇拥着宴会的主角曹邦辅和张明远走进席位,接着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狂轰滥炸。曹邦辅占了文官的便宜,武将们灌了几杯后便摇摇欲坠不胜酒力,弄得大伙好不尽兴,于是画面突转,锋头直指自诩二斤不倒的张明远。

    华夏酒场,自古以来以宾客尽兴为殊荣,陪酒员出于美好祝福也罢,出于暴露宾客酒后龌龊醉态也罢,反正不会让宾客清醒着离开酒桌,宾客丑态越多,陪酒员荣誉越高,这是个千古不变的道理。

    前世今世酒文化本质相同,矛头所向,张明远躲也躲不过去,心里不由微微发苦,暗暗诅咒起酒仙杜康,诅咒他老人家把自己酿爽了,而完全不考虑千百年后却坑苦了一名文武兼备的大明英才。若这名英才因为饮酒有个三长两短,杜酒仙泉下有知,应该为自己的冲动而自扇嘴巴子。

    前世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有次参加同学聚会,恰好有对同学夫妻在场,这个男同学属于严重‘妻管严’级别,同学们有意灌他,想让他出丑。于是慢慢把话题引向找小姐这个深奥的理论范畴。或许这个男同学真被灌得太厉害了,又或许平日被老婆管的死死的,别说外出找小姐了,就连洗浴中心这种轻度不健康场所都没去过,在受尽了同学们龌龊般的大吹大擂后顿时英姿勃发,要一展雄风溢彩,当着老婆的面,拉着旁边同学的手,开始吹嘘自己欲海横流的英雄壮举,磕磕绊绊说了好长时间。然后,也没闹清场合,叫来服务员,非要给每个同学发一个小姐不可,还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之类的话题……同学们啥表情张明远早就忘了,反正当时他媳妇的脸黑的能刮下一层灰,小粉拳一张一合……

    这个同学的后来情形张明远没好意思打听,不过听说他好几天没出门,据说是因为没有衣服穿……

    往事历历在目,张明远头皮发麻的程度堪比严重脑中风。

    可悲的是,在座武将哪个不是豪气冲天,哪个不是酒量如牛,张明远再厉害也架不住他们的

    车轮战术,就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戚名将也和他连干几大碗。庆幸的是,戚名将的暂露头角彻底打破了张明远的尴尬,一众武将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逐渐把矛头倒向戚名将……

    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张明远毫不犹豫加入了猛灌戚名将的行列,戚名将连连推却,可架不住众兄弟的热情豪爽,各种赞美、各种高帽轮番上阵,狠狠灌进戚名将的耳朵。不多时,戚名将便熏熏然了,摆出一个睥睨天下的豪放雄姿,然后……一只脚跨在桌上,开始英雄无敌的擂台赛。

    ……………………

    不知喝了多长时间,反正没一个人是清醒的,个个东倒西歪歪三倒四,还不忘相互之间勾肩搭背,场面一度失控。

    此时此刻,按照张明远的前世记忆,如果酒文化精髓大差不差的情况下,往往会听到一些不堪入耳的龌龊话题,比如寻花问柳,又比如房闱秘事,总之粗俗的吃瓜大汉们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个大好时机,秘事越惊悚、情节越曲折,越能反映出八卦小能手的能力水平。

    张明远默默在心中数着倒计时,刚开了个‘十’头,‘九’还没点到,雷文林那张毛茸茸的大脸便凑了上来,龌龊加荡漾的笑容令张明远不忍直视,很纠结地挪开双眼,转过头去,不想又撞见孙博文那张荡漾加龌龊的嘴脸……

    张明远只好闭眼,对这俩龌龊货彻底绝望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明远相信二人荡漾的贱笑中肯定藏着龌龊的爆炸性新闻,也许能解开华夏酒文化延续千年不变的精髓奥妙所在。

    露出求知欲极强的惊愕神情,结合对消息灵通人士八卦能力高水平虔诚的崇拜,张明远急不可耐开启了曲径探幽旅程。

    “二位……兄……兄长莫非有重大新闻?小……弟洗耳恭听。”

    表情很到位,二人很满意,都露出了舒爽的惬意神态,撇撇嘴,荡漾的嘴角齐刷刷孥向戚名将方向。

    张明远大喜,不愧是手足兄弟,真乃英雄所见略同,与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咦!这俩货也不丑嘛!仔细观察,还能发现眉宇间隐藏着的俊秀模样哈!

    于是,张明远洗耳恭听……

    …………

第一百零五章:戚府夜宴(二)

    ……………………

    对自己为何如此喜欢开黑一代名将,张明远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人无完人,英雄没点尴尬历史,那怎么能行?怎能对得起千百年后民众的八卦小心理?受敬仰的英雄有点尴尬历史才符合最可爱的形象。

    眯缝着双眼静待下文的张明远,良久也没听到下文,不由大奇,睁开惺忪的醉眼后,眼前的一幕又让他大感无语。

    雷文林、孙博文像两只高傲的斗鸡,圆睁环睛大眼,努力向前挺着脖子,正相互瞪视,两双大手握得紧紧的,依稀能听到受压迫的指关节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噼啪声。

    张明远大急,画风转变的太快,二人的跳跃性思维竟一时适应不了。

    “二……二位兄长这是所为何事?难道小弟口无遮拦……”

    还没说完,裹挟着风雷的大吼直灌入耳朵。

    “我先说……”孙博文大怒。

    “凭什么你先说,是我先挑起话头的……”雷文林不甘示弱。

    “笑话,你有我知道的内情多?”孙博文冷笑。

    ……………………

    张明远惊愕万分,对这俩货刚燃起的好感瞬间消失,使劲挠挠头皮也猜不透他俩到底在争执什么?不光张明远懵逼,一旁的戚名将等人也错愕万分,好端端的酒席快成了战场了,说好的和谐融洽呢?说好的宾至如归呢?不过错愕归错愕,众人还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二人,个个眼中精光四射,一般而言,酒桌上的小插曲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前奏。

    张明远默默叹息一声,对一旁手舞足蹈最欢实的戚名将报以最真诚的祝福。

    “放你娘的狗屁,你顶多清楚戚将军右脸上的疤是夫人所为,可你知道戚将军左脸上的疤吗?你还知道夫人施完家法后第二日发生了什么吗……”雷文林沾沾自喜,甚至端起酒碗猛灌一口,擦擦嘴,很嚣张地朝众人频频点头,消息灵通人士风范十足。

    “你……你……你扒戚将军家墙头有什么了不起?”孙博文气得满脸通红,指向雷文林的手直打哆嗦,或许为没扒墙头而懊丧,稍加措辞后,恨恨道:“没文化的老匹夫,就会扒墙头,你也不看看如今外面颇为流行的‘军刀试锋绝世剑,夫人大战戚将军’之类的章回体小说是谁编纂的?都是老子、都是老子、都是老子……”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活了两辈子,张明远终于知道此话的出处了……同时也很轻松地猜出了这俩货明天会有怎样的悲惨结局。

    在二人你来我往相互攻坚时,随着

    重大爆炸性新闻逐一露出水面时,吃瓜大汉们的表情很精彩,由最初的饶有兴致,渐渐转为目瞪口呆,接着转为啧啧称奇,然后……看向戚名将的眼神终于柳暗花明了,故事很精彩,情节很感人,最后……小院突然失去了生机,静谧得令人发狂。

    沉寂中……张明远眼尖,分明看到戚名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然后晃悠悠站起身来,负手遥望璀璨的星空,似乎沉寂在探索宇宙深邃的奥秘。

    看着吃瓜大汉们目瞪口呆的模样,孙博文很得意,摇摇晃晃抖着腿很嘚瑟地扫过全场,然后缺根弦似的又撂下一句:“……跟我……斗,你……你还嫩这点,戚……家的事……”

    啪!

    一声巨响,酒桌不堪重负,轰然倒下,盘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杯盘狼藉中,一条欣长的身影……踉踉跄跄站立不稳,戚名将呼哧着粗气,紧握的拳头高高扬起,在空中刷来刷去,貌似扒拉了几个凌乱的道家降魔符……

    张明远啧啧点头,故事的趣味性的力度在逐渐加大哈!

    “谁……谁说我戚……元敬怕……怕老婆?那都是谣……传,都是卑鄙小人闲散话……”戚名将来了精神,脸上难得露出绚丽多姿的神采,使劲一咬牙关,恨恨道:“……想我堂……堂七尺……大……大好男儿征伐沙场,杀敌无数威……威风凛凛,自……自然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岂能落小人之口?夫……夫人,就是借她个胆子,她……她敢吗……”

    戚名将越说越来劲,身体摇摇欲坠不说,还越来越活泼,到最后大声叫骂着让人取来丈八长枪,说夫人给她脸了,抢了他的风头,害得他整天被人误解,今日要当着众人的面与夫人算算总账,誓必取她项上人头云云……

    戚名将疯了,疯得很彻底,前世那名没衣服穿的同学与他相比,简直是萤虫敢争日月之光?

    张明远默默闭上眼,您这是何必呢?不出三秒钟,绝对有……惊喜。

    “一、二……”

    场内更静了,就在吃瓜大汉们惊得眼珠子碎了一地时,身后一声暴喝传来。

    接着两排飒爽英姿的女将们自室内鱼贯而出,个个披坚执锐煞气冲冲,挺着标准的军姿向小院跑来,一名大红盔甲女将殿后,手执长剑杏眼含怒,旁边是同样大红盔甲装扮的一名小将……徐婉。

    张明远大跌眼镜,不觉嘴里一阵苦涩,戚夫人真女中豪杰也,调教男人婆果然有一套,这才来戚府多长时间,徐婉已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瞧着模样,怕是已有戚夫人七八分真传了,温柔岁月不

    再,苦海无边即将到来……活不成咧!

    宾客们愕然的注视目光里,笑吟吟的戚夫人脸上再也挂不住了,无限温柔含情脉脉地扭头看了戚名将一眼,眼中却是一片锋利如刀般的寒芒,兀自疯癫的戚名将顿时一滞,悻悻住嘴,呆呆望着面前一切。

    半晌,戚名将露出懊丧之色,重重一拍大腿:“哎呀!瞧我这记性,今日应该是我值班来着,哎呀……老了,忘性真大。”

    说完,在众人惊诧万分的目视下,自顾自地转过身,匆匆往外走,临走还不忘淡定拉着张明远,没想到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大喝……张明远发誓听得清清楚楚……是两声大喝。

    “戚元敬,与我留下,哪里走?”

    “张……明远,哪里走?”

    二人额头冷汗直冒,充耳不闻加快脚步。

    嗖、嗖。

    二人停住脚步,一脸惨白,双腿直打哆嗦。

    离二人眼前一米……和不足半米处,戚府酒桌上,颤巍巍插着俩柄飞剑,一个入木三分……一个歪歪斜斜,剑身兀自震颤不已,很明显是两个人扔的,其中一个人手法有待加强。

    满园唏嘘声四起,啧啧不断,张明远敢断定,那是对飞剑之术死皮赖脸的昧良心称赞,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生无可恋的韵味。

    戚夫人遗憾的声音悠悠传来,夹杂着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声。

    “婉妹子,刚才那声大喊还显得气力不足……”

    “哦,知道了姐姐。”

    “还有刚才你的手劲还是太小,劲头有失偏颇,发力时应该气沉丹田,手臂不可用力,全靠手腕灵活……”

    “姐姐,是这样吗?我总觉得手臂应该用力……”

    “还有放剑时不可犹豫,哪怕有失偏颇也无所谓……”

    “姐姐,我记住了。”

    ……

    多么大难不死的现场教学,前面是人……是人、是人。

    张明远欲哭无泪,真后悔把她带来戚府,可为时已晚,徐婉已落入了戚夫人魔爪,飞剑、虐夫之术怕是要深得戚夫人真传了。

    戚名将、张明远相互对视一眼,此地不宜久留,快逃。

    于是,二人当机立断,向前猛冲……

    身后断断续续传来雷文林、孙博文哭天喊地的声音,痛不欲生的悲戚声音让每个身临其境的人都忍不住背后冷风嗖嗖。

    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夫人饶命……

    ……………………

第一百零六章:鸿鹄远志

    逃出夫人魔爪后,二位风一般的男子勾肩搭背,踉踉跄跄走在大街上,虚浮晃荡的脚步一路走来,走出了坚韧不拔的掘犟。

    观海卫城比较颓败,还不到戌时(晚上20点),家家户户便早早熄了灯,街上万籁俱寂,漆黑一片,仅有几家大户的宅门前亮着几个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摇曳不定,点点昏暗的灯光洒落在尺余范围,给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凄凉。

    时值秋季,夜风很凉,吹拂在身上,阵阵寒意袭来,酒意也醒了一大半,二人搂搂怀,继续漫无目的向前走去,具体路在何方,不是他们操心的事,只需要一直走下去,永无止境就行了,管他……崎岖坎坷怎么它就这么多?

    一路上,张明远都在观察戚名将的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丝丝的羞愧神情,然后理所当然地批判戚夫人的蛮横霸道,接着不着痕迹地抹除自己的尴尬。可惜,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理想的结果……主要是戚名将太淡定了,一张俊脸上,剑眉星目舒展得恰到好处,妥妥的云淡风轻,完全没有遭受奇耻大辱后的狂怒表情。

    张明远默默叹了一口气,戚名将怕老婆的传闻绝非民间野史,真正的名副其实,千百年后,谁敢给他洗白,张明远保证决不抽死他。

    思绪很发散,结果很悲催,很不幸,张明远堕入了迷茫中。今日的宴会可谓惊喜连连,见识了萌蠢如孙博文、雷文林俩货开启的升级版作死模式,也见识了蛮横如戚夫人升级的河东狮吼加强版虐夫技能,更见识了英雄如戚名将落地成盒般的严重气管炎小白形象……可为什么还要出现刁蛮如徐婉的打怪升级场景?

    想多了都是泪水,越探索,奥妙越无穷,一股凉气不由从内心深处冉冉升起,止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张明远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很大,也很沧桑。

    被张明远盯到发毛的戚名将脸颊直抽抽,忍不住扭过头,面无表情道:“明远老弟,别看了,再看我也是这么淡定。”

    张明远:“…

    …”

    “哎……”戚名将长叹一声,自顾自接着道:“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老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说句实话,老哥确实惧内,那有什么办法呢?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过,你让老哥怎么办?休了她?笑话,堂堂大明将军岂能因为惧内而写休书……”

    眼波流转,一丝苦涩溢了出来,戚名将接着道:“……夫人刚嫁入戚家时,还是很温柔的,是个不可多得贤内助,对我也是千依百顺,百般照顾。可我那时初立志向,自认文武双全英雄无敌,不免有些意气奋发,看谁都不顺眼,觉得老子天下第一,骄满情绪日益严重,甚至有点不思进取。后来,夫人看不惯我,突然有一天要和我比武,我哪能服气?堂堂大明将军岂能让女流之辈侮辱?于是我愤愤不平……哎!三招两式后我居然败得一塌糊涂……”

    戚名将完全沉浸在往事回忆中,一桩桩旧情喷薄而出:“……那次比武后,我认为自己大意了,又和夫人比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败涂地,我彻底心冷了,原来真的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我志向远大,却连一个妇孺也比不过……老弟你能体会老哥当时的心情吗?毫无疑问,我又沉沦了,这时是夫人拯救了我,她刻意开导了我很长时间,使我逐渐走出迷茫……而后又不吝珠玉传授我武艺,使我真正的成长起来了……”

    “……所以,我不恨夫人,她的每一次蛮横霸道都是对我的鞭策,我只有拼命追赶,才能对得起她的再造之恩……”

    戚名将很动情,碎碎叨叨说了很长时间,不管说到丑事还是喜事,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仿佛这不是自我揭短,而是在与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心情。

    张明远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戚夫人大闹,甭管什么场合,戚名将都能保持最优美的矜持,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天大的隐情。戚名将虽然在自我揭短,但张明远突然觉得他很可爱,是那种很率真的可爱,就像一个阳光的大男孩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纯净内心。

    张明远细细品味戚名将的内心,眼中若有所思,盯着他小声道:“所以说戚大哥惧内并不是真的惧内,而是因爱而惧内?柔情无限,惧内无边?”

    戚名将哈哈大笑:“贤弟这话用的妙,正是如此,大丈夫岂能因小失大?整日纠缠于情长得失,何以一展胸中抱负?”

    顿了顿,扭过头盯着张明远,微笑道:“……对了,我与贤弟相识良久,还从未问贤弟志向如何?不知贤弟的抱负是什么?”

    张明远一愣,接着双眸流光四溢,英俊的脸庞上灿灿生辉,一字一顿道:“若有机遇,我想改变这段历史,尽我所能还百姓锦绣天下,让大明盛世代代相传,不要让百年后的悲惨重演……”

    戚名将呆呆望着张明远,见他眼中光芒愈来愈盛,不由大声喝彩:“贤弟志向高远,老哥佩服,只愿我们携手并进共创一番事业,还大明锦绣江山,哈哈……”

    两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而出王霸之气。

    戚名将无法了解张明远的内心,也不知道数百年后华夏生灵涂炭的悲惨,那简直是一个人间地狱,无数华夏儿女为之身首异处,无数华夏珍奇为之流落他乡,民族之痛,国家之伤,久久难以愈合。

    作为穿越者,张明远知道百年以后清狗入关,烧杀掳掠汉人如屠狗宰羊,推行愚民政策,大兴文字狱,实行闭关锁国,禁锢华夏思想,华夏数千年来文化精髓毁于一旦,民族文明倒退百年……又过数十年,西方列强凭借坚船利炮撬开了古老华夏的大门,从此……丧权辱国任人欺凌。

    正如一个愚蠢的清狗太后所说的那样----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张明远仰望星空,深邃的环宇漆黑一片,若要拨云雾见真章,必须醒掌天下权,以一个穿越者身份来改变大明王朝,让大明更强盛,然后把所有强加给华夏民族的苦难一一奉还----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

第一百零七章:伉俪嘱咐

    深沉的抒怀总会被无情打断,远处罕皮那粗狂恬躁的大嗓门哇哇大叫,打破静谧的夜空,漆黑的夜幕中,仅见两排白牙飘然而来。

    “戚将军,老大不好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到处找不到你们,在府里点起家将,提剑联袂杀来,距离此处不远了。”

    戚名将、张明远同时一愣,二夫人?

    张明远不怀好意地朝戚名将一笑,意思很明显,一个大夫人都够受了,又多了个二夫人,哎!一代名将,为何下场如此悲惨?

    “恭喜兄长悲惨生活开启2.0加强版……呵呵!”

    戚名将懒得搭理他,转向罕皮,好奇道:“什么二夫人?”

    见张明远笑嘻嘻看着自己,罕皮神情一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嗫嚅几下厚嘴唇,猛地抬头看看天空:“咦!今晚的月色好圆啊!啊呀!百户所今天我值班,怎么又忘了?哎!老了……”

    华丽丽扭头转身,嘟囔嘟囔走了……

    戚名将、张明远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好熟悉的台词,貌似在哪里听过……看着罕皮越来越远的身影,丝丝黑气渐渐占满了二人脸庞。

    容不得二人多想,远处再次传来整齐的踏步声,昏暗的灯火下,两名穿着大红铠甲的女将杀气腾腾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两排威风凛凛的女将,以及……几个面色通红挤眉弄眼的武将,罕皮没说假话,二人都提着剑,但是……身后还有更多的剑。

    “戚元敬,哪里走?”戚夫人声若奔雷。

    “张明远,哪里走?”徐婉不甘示弱。

    “婉妹子,说了你多少次,说这句话一定要气沉丹田,多拿出点气势……”

    “哦!”

    “张明远,你给我滚出来……姐姐,这样行吗?”

    “有点意思,照此发展,当尽得姐姐真传,也不枉我教授你一场。”

    ……………………

    噗呲!

    戚名将很不厚道地笑了。

    “恭喜贤弟从此开启悲惨生活1.0版。”

    张明远脸色如墨,手很痒,降龙十八掌怎么练来着?罕皮呢?

    “罕皮,你大爷……”

    “贤弟,咱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明日再见。”

    张明远:“……”

    黑暗中,一股人流紧紧把张明远围住。

    “哎呦!你们听我说……哎呦……”

    ……………………

    戚名将很不厚道独自跑路的那一刻,张明远的下场便注定了。

    张明远深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如果非要将此划到作死的范畴,那他一定是蠢死的。

    于是,张明远默默承受了他这个年龄段不该出现的生活磨难,提前跨进了气管炎行列。回戚府的路上,张明远敢肯定自己是被当了一路的小白鼠,在徐婉殷切肯肯的目光中,戚夫人那教科书般的虐夫手法在他身上得到了一一验证,包括张明远在内的所有同行武将算是过足了眼瘾,对戚夫人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从此彻

    底拜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回到府中,徐婉干脆拉着张明远在小院子里做起了实验,美其名曰温故而知新,遇到疑难点问题时,戚夫人不惜放弃休息时间亲自莅临指导,直到徐婉彻底掌握为止。有时,徐婉还能一举反三,使戚夫人多年来始终无法突破的瓶颈问题得到了完美解决,虐夫手段成功升级,功力已臻上乘。

    戚夫人的谆谆善诱,加上徐婉的心有灵犀一点通,仅仅半个晚上时间,徐婉便能融会贯通,最后完美收功时,徐婉已成功总结出了虐夫‘七十二大点,一百零八小点’的心得体会,林林总总,不一而论。

    二人聚精会神讨论武学秘籍时,张明远终于深刻体会到了戚名将的不易,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愧疚……因为徐婉的出现,戚夫人已成功升级为超级无敌**oss。

    ……………………

    做了一晚上噩梦,天明醒来时,张明远头晕脑胀。

    徐鹏举派人送信来了,催促他们急早上路,不要耽误了行程,算算日子,也到了赴任南京的时候了。

    一大早,张明远和徐婉便来到戚府,向二位道别。

    戚名将鼻青脸肿,显然经受了暴风雨的摧残,不过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戚夫人很热情,拉着徐婉的手嘘寒问暖,当着两个大老爷们的面,大声叮嘱说着什么……要好好练功,不可有一日懈怠,争取早臻上乘,若不然功力消退会吃一辈子亏的云云……

    戚名将、张明远脸色羞赧不已,只好若无其事揉揉鼻子,越揉越红。

    戚夫人过足嘴瘾,笑嘻嘻拉着徐婉去隔壁内室说着体己话,堂内只剩下面面相觑的戚名将二人。

    戚夫人二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戚名将重重哼了一声,最后一叹,脸面反正丢尽了,再难堪,也成既定事实了。

    “贤弟,不知不觉与你相处半年多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啊!你我兄弟性情相投,真不舍得你走啊!”戚名将真情流露,语气恋恋不舍。

    “兄长过虑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涯何处不识君,今日虽然别离,来日方长,你我兄弟二人相见的机会多了。”

    “罢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戚名将沉思一下,觉得有必要提醒几句:“……南京乃我大明两京之一,作为副都,可以说是我朝基业所在,正因国之重器,四周防卫森严,不容有失。你此去不知会赴任何处,若是在外围,当尽心竭力保一方平安。若在内城,切记城内权贵鱼龙混杂,你虽说是国公府乘龙快婿,却也要谨慎行事,不可横行霸道,惹来无尽横祸。说句犯上的话,徐国公为人尚算正直,却也难免落入俗套,做出昏聩之事。不过你大可放心,老国公世代权贵,到了她这一代,最受恩宠,想必也能对你好生照拂的。”

    “是,小弟谨记。”张明远恭敬答应,其实徐鹏举什么样的人,他知道的比戚名将清楚。

    戚名将点点头,继续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性格,虽然你做事稳重,但毕竟年轻,难免会出现轻浮急躁,南京城每权贵混杂,哪个都得

    罪不起,就是老国公也不能肆意妄为。尤其是诚意伯刘世延,你要小心对待,徐刘两家百年恩怨,切不可卷入漩涡,承受不白之冤,否则,以你的身份,一旦被他抓住把柄,就是老国公也不便出手相救。”

    张明远咋舌,这个还真不知道,都怪自己不用心学习历史,这么重要的情况都没掌握,看来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啊!

    “此次徽州事件后,你彻底得罪了赵文华,此人心术不正,已认严嵩为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切记严党人员众多,以赵文华、鄢懋卿、严世藩等为首,你一定要小心应对。”

    张明远急忙躬身谢过:“多谢大哥提醒,小弟谨记在心,再说您也是知道我脾气的,从不会招惹是非,就是看到他们几个,我也会落荒而逃,犯不上与他们一争高下的……”

    戚名将眼角直抽抽,张了张嘴,却不知是该夸他为识时务俊杰,还是该鄙夷他傻缺行为

    ----这货当真是声名远扬的抗倭英雄?

    “看你这出息……哎!罢了,年轻人小心点为好。”

    张明远一愣,难道说错了,又让他不要招惹狠角色,又不准他落荒而逃,其中尺度委实太难把握了。

    张明远还在沉思,戚名将使劲咬咬嘴唇,像是很难决断似的,半晌一咬牙关:“还有就是太子之位的争夺,当今陛下留有二子,裕王、景王,裕王性格懦弱,还没什么。只是陛下素来喜欢景王,又素闻景王有谋嫡之心,你若遇到他切不可与之结交,犯了陛下的大忌。”

    张明远偷偷笑了,景王还想夺嫡?就算夺嫡成功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嘉靖去世前一年嗝屁了……不过裕王同志,哎!今年还不到14岁吧?风评不咋地哈!也够悲催的。

    该提点也差不多了,戚名将把满肚子的话都给张明远交代清楚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只能看他的悟性了。

    离别在即,戚名将看着内室戚夫人和徐婉说着体己话,眼中多了几许柔情。

    “你与徐婉的结合也是天意,老国公阅人无数,从不会看走眼,看来你也是人中龙凤。徐婉出自国公府,从没有受过磨难,难得的端正大方,聪明伶俐,温柔贤惠……”

    说着说着,戚名将俊脸一红,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声若蚊蝇。

    张明远大舒一口气,到底是知识分子,有涵养,昧良心的话已激起了他的羞耻心。

    “……好吧!我承认刚才跑偏了,不过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自从与我夫人见面后,二人十分投缘……哎!小半个月时间,已尽得夫人真传,你……保重吧……”

    张明远深有体会,二人相视一笑,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丝丝苦意。

    张明远无意扭头,内室里,戚夫人似乎在传授徐婉秘笈,徐婉……很应景地单手捏碎了一个茶杯……

    戚夫人的喝彩声顿时传来。

    于是张明远不由自主翘起了二郎腿。

    “戚大哥啊!你别说了……”张明远面孔抽搐不停,面露苦涩:“……果然是:一见夫人误终身啊!”

    ……………………

第一百零八章:依依惜别

    观海卫城外,秋风萧瑟,落叶缤纷。

    积累了一个夏季的盎然生机,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着……落叶无怨归根,枯草何妨入泥?

    正所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草木生两季尚知反舐之恩,知己情谊深岂能不别而散?

    城外小河边人头攒动,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不远处,还有迟到的人匆匆忙忙往这赶。道路崎岖,马背上,本就焦急的神色,随着上下起伏的颠簸变得更凸出了,到了跟前,翻身下马,一扔缰绳便一溜小跑,生怕错过或许是最后的别离。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带着忧伤的愁容,不是因为抗倭战争的失利,也不是因为人生坎坷的痛惜,只是为了送别一位朝夕相处的袍泽兄弟。

    人群中心,戚名将神情落寞,有力的大手重重拍着张明远的肩膀,眼神中透着惋惜之情,却不说一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煽情话,兄弟情义真挚,不需要再用言语来表达,或许无声的交流更能突出此刻离别的真情。

    一旁的徐婉则紧紧拉着戚夫人的手,师徒二人哭得肝肠寸断,令人不忍直视,戚夫人梨花带雨,不住安慰徐婉。半个多月的相处,徐婉被戚夫人的巾帼气概深深折服,内心深处早已把她当作异父异母的亲姐妹,此时咋一离别,心中感慨万千,着实不愿与她分开。

    戚名将、张明远看着感人的场面,眼眶通红,几次都忍不住流下泪,却又生生憋了回去。黯然伤魂的离别情,使二人不住叹息,默默站在一旁,任由她们话别依依。

    不知过了多久,戚夫人忽然转过头,抹了一把眼泪,狠狠瞪着张明远,张明远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即将躺枪,忙谄笑道:“夫……夫人,有话您交代,小子无所不从。”说完擦了把汗,躬身聆听教诲。

    戚夫人见他态度端正,颇为识趣,暗暗点点头,把徐婉的手交给他后,接着声色俱厉道:“张明远,今日我把婉妹子交你手上,望你好生相待,我若听到你日后行为不轨,或者虐待于她,休怪命妇无情,天涯海角也要找你算算总账,你可听清楚了?”

    张明远冷汗讪讪,唯唯诺诺:“……谨记夫人教诲,日后……定……当小心伺候,不敢稍有差池。”

    张明远再擦汗,还好是……日后,咦!我怎么这么龌龊,想哪去了?一定是接触雷文林、孙博文俩货时间久了,待会誓必狠狠擂这俩货几拳,不擂,难消心头之恨。

    戚夫人很满意,赞许般又点点头,笑得眉眼裂开了花:“呵呵,竖子可教也,实不相瞒,我已与婉妹子结为异性姐妹,平生也就这么一个性情相投的妹子,早被我视为掌中珠玉,想我婉妹子心地善良、乖巧可人、温柔贤惠……

    张明远边听边看戚夫人,只见她目不斜视,面不红心不跳,说得理直气壮,不像戚名将说到这段时还能及时悬崖勒马,报以赧然之色。心中不由感叹连连,夫人脸皮厚度塞似城墙,厚黑之术已臻上乘哈!啧啧!只是可惜了一代名将,从此又要领教夫人的另一门绝学了……

    禁不住扭头看向戚名将,很可惜,一代名将面无表情,不过张明远敢肯定,他心中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一定很纠结……到底要不要修炼面目全非脚呢?

    戚夫人目光如炬,怎会看不出张明远的小动作,大喝一声道:“……看他作甚?我与婉妹子结拜金兰,还须征得他的同意?笑话,他若敢有半个不字,我王怀山手里的剑也不是吃素的……”

    张明远:“……”

    多霸道的言论,啧啧,戚名将当有所表示。

    于是戚名将很无辜地躺枪后……负手仰头看起了星星,不对,应该是太阳。

    “……哼。”戚夫人高傲地仰起头,用很重的鼻音目空一切后,又淡淡道:“……不管怎么说,你要善待我妹子,不然我就是杀到南京也饶不了你。”

    张明远急了:“夫人,拜托您对比一下我和她的实力,她有您这位巾帼英雄罩着,我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

    戚夫人想想也是,半个月来,徐婉已尽得她的真传,小到拌嘴吵架,中到耍心眼子,大到动手打架,虐夫谋略、驭夫秘招一一融会贯通,以徐婉如今的智谋心机,再加上先天的刁蛮任性,想必十个张明远也不是他的对手,作为虐夫开山祖师,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也不看看师承何门?只是……

    戚夫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拉过来徐婉,不无担心道:“妹子,昨晚教你的那招学会了吗?”

    徐婉收起愁容,也不搭话,从怀里摸出一个茶碗捏在手心,微一用力,啪的一声脆响,茶碗裂成无数碎片,随手一扔……张明远眼尖,分明能看到随风扬起的瓷片岁末……

    张明远脸颊哆嗦一下,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戚夫人点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抚着徐婉的秀发,道:“以柔克刚,蓄势而发;劲力所至,无坚不摧。妹子你学得很快,不枉我传授之苦。切记,此招阴损歹毒,非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在人身上使用,除非某人滥情不专,做那些寻花问柳,眠花宿柳之事……哎!此招是姐姐的压箱底绝学,一直没机会用,今日传授与你,望妹子好自为之。”

    张明远悚然一惊,不由夹了夹腿,多厚颜无耻的话啊!还一直没机会用,戚名将………

    痛惜地瞄了戚名将一眼,张明远眼尖,分明又看到戚名将嘴角抽抽得更厉害了,似乎……双

    腿夹得更紧。

    周围一片唏嘘,吃瓜大汉们那饱含深意的目光华丽丽射向戚名将和张明远,惋惜、同情、愤怒,但更多的是戏谑,严重刺痛了二位深沉淡定的男子。

    话是好话,为何却要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张明远发觉自己的人身安全突然没了保障,而且有一种‘蛋蛋’的忧伤……

    ……………………

    真情实意且杀机四伏的告别会终于落下帷幕,张明远如释重负,抬头在人群里四处扫视,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戚名将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长长叹了一口,苦涩道:“别找了,他俩来不了了……”

    说完淡淡看着一片飘然而下的黄叶,面色更加悲伤了。

    张明远愕然:“不知他俩有何公干?或者令有重任?”

    戚名将虎目使劲瞪了张明远一眼,脸上泛起忧愁之色,叹道:“……他俩卧床不起,恐怕月余之内下不了地喽……”

    秒懂,张明远吐吐舌,随即恢复平静,装作若无其事模样走到戚名将身旁。

    “替我向他俩问好。”

    “嗯!”戚名将心不在焉。

    “兄弟情深,自有再见之日。”

    “嗯!”戚名将心还不在焉。

    “老娘们果真歹毒!”

    “嗯……啊!”

    戚名将吓了一跳,迅速恢复,很警惕扫视四周,确认无敌情后,又长长出了一口气。

    张明远暗暗摇摇头,一代名将何时雄风再起,威震妇孺?

    马队起行,张明远看着路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戚夫人,心中突然不忍,觉得应该有所表示,不由回过头大声喊道:“夫人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今生今世她都是我的第一夫人。”

    戚夫人小猫哭鼻子似的依偎在戚名将怀里,连连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哭声一顿,戚夫人仿佛回过味了,凄厉的眼神中充满了四射的杀机。

    “张明远,你给我说清楚,何为‘第一夫人’?你还想娶几个?不给我说清楚,老娘和你拼命。”

    “张明远,拿命来。”徐婉紧随戚夫人步伐。

    张明远擦汗,擦不完的汗,急得又满头大汗,很正常的场面话啊!前世国家元首的夫人不都是‘第一夫人’吗?没文化太可怕了。

    此地不宜久留,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没文化。

    “曹老大人,别挡道啊!……您倒是让让啊!哎呦!”

    “曹老头,你成心的吧?”

    “嘴贱了吧?”

    “额!……哎呦!

    二位大侠何必……

    哎呦……

    ……………………

第一百零九章:赴任南京

    人人都说,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可到了张明远这,意思就变了。

    正所谓:城外临别忧愁盛,不及夫人更生猛。

    观海卫临别依依,张明远嘴贱被欺,先是被戚夫人痛斩于马下,接着又受到了惨绝人寰的痛虐,最后在一众吃瓜大汉或鄙夷、或怜悯、或错愕的唏嘘中,张明远镇定自若,抱拳相谢,若无其事跨上战马,然后忍住周身传来的剧烈疼痛,甩给同行们一个傲娇不屈的淡定身影,其决然而潇洒的身姿,简直秒杀一切世间宵小鼠辈,如飘飘欲仙,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绝世神人,飘然而去……

    城外小桥流水,大汉呆若木鸡。

    潇洒过后,环视左右,张明远又悲剧发现,身负绝世武学的徐婉,胸有万丈奇怨的曹邦辅,正以一种饿狼瞪小羊的狰狞面目窥测着自己。

    于是……张明远只能望南京而兴叹,不知这一路又要遭受多少磨难?唐僧西天取经,观世音大士鉴于西天路途遥远,在猴子不通人性、老沙木讷寡言、龙马一声不吭的寂寞情况下,为丰富取经路上文化娱乐氛围,好歹允许携带一只憨厚可爱的猪科宠物,自己却要带着两个凶蛮成性的人类动物,如此惨景,情何以堪,若上天有好生之德,盼望降下九天神雷,不劈别处……劈嘴总可以吧?

    虽不能独善其身,便以缄默不言来赢取丝丝生机吧!

    可张明远一路的沉默是金,在二位大侠眼里只是软弱可欺的具体表现,二位大侠相视一笑,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饥渴难耐的狡黠,于是……不再犹豫,火力全开,疯狂如暴雨倾盆的或挑逗、或寻衅、又或戏弄脱口而出,不管不顾地倾洒在张明远稚嫩的脸皮上……

    于是,没过几天,张明远发现自己……瘦了。

    一路吵吵闹闹,一路莺歌燕舞,从不缺少因张明远的存在而带来的欢声笑语,寂寞的旅途也因张明远的存在而不再枯燥。

    马队一路西行,途径绍兴府、杭州府,再折向北,又经过宁国府、太平府,堪堪半个月的马上生活,最后终于到达了南京城下。

    ………………

    耳边恬躁声一滞,张明远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清静无为地打量一下这座号称当时世界最大

    的城市了,灵台空明一片,慷慨激昂之情油然而来。

    这就是大明王朝鼎鼎有名的副都--南京。

    大明建国前,在洪武大帝朱元璋采取军师朱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建议,下令兴建皇城及扩建应天府城。刘伯温等当世奇才堪定风水,在此地确定了宫城位置,迎合了钟山‘龙头’迷信之说,可由于燕雀湖湖身所在,地势十分低洼。为此,洪武大帝特意征调数十万民工来填平此湖,又由于填湖所需大量土石,故而,南京周围附近三座大山全部遭了殃,南京民间也有“迁三山填燕雀”的传说。还盛传填湖过程中,朱元璋曾把住在湖畔的一个名叫田德满的老汉,活生生投入湖中垫底,作为“填得满”的“吉兆”,后来又封他为“神”。

    崎岖坎坷,历经磨难,自前元至洪武末年,历时三十年始修成,这里自古就有“龙蟠虎踞”的美誉,钟山龙蟠于东,石城虎踞于西,北有玄武湖一片大水面,城墙高七十余丈,全部以巨型条石堆砌而成,城郭周长九十余公里,由外到内分别是外郭、京城、皇城、宫城。再往里面走,就是传说中的大明第二套领导班子聚集地了,六部九卿、各类衙门各司其职,协助北方的顺天京师管理着大明王朝最富庶的江南地区。

    南京素有‘六朝古都’之说,金陵王气可见一斑,大凡称帝在此的无一不是王气聚盛,雄才伟略,洪武大帝眼光独到,选择在此定都,也体现了南京的重要战略位置。

    站在城门口,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张明远思绪万千。

    历经百余年沧桑变化,城墙外表愈发古朴威严了,时间的打磨下,褪下的只有青涩稚嫩,留下的却是斑驳陆离,实而不华的外表下,是巍巍南京最忠实的守护神,也是大明王朝最忠实的守护神,得南京者,天下太平;失南京者,祸国殃民。

    六朝古都,家国立命所在;江南首府,天下安居源缘。

    再抬头注视城门上方两个巨大的‘应天’纂体文字,张明远不觉雄姿勃发,胸中藏匿多时的万丈豪情喷薄而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误入空明深处,顿悟,顿悟,岂能没有诗赋?

    “南倭北鞑意如何?贼子敢图我山河。

    吾辈有志发奋苦,岂让

    魑魅觑大国。”

    张明远脱口,激情四射,完美收功,好耶!

    摆出一个豪迈而万人不可敌的绝美姿态,明媚秋阳下,一道道洁白神圣的光辉铺洒而来,马背上的张明远仿佛身披万丈光辉,昂首挺胸潇洒得一塌糊涂,清风徐来……褴褛碎条般的衣衫随风飘扬,宛如从不修边幅的绝世高人,寂寞而更寂寞。

    场面一度很寂静,似乎都沉浸在无限的沉思中。

    张明远很满意,也很享受这似乎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励志意境,潇潇洒洒深入冥景……

    噗呲!

    一直关注张明远一举一动的曹邦辅、徐婉再也忍不住了,荡漾一笑,接着放声高歌,连带周围的一众家将也笑开了,场面很喜人,动作很放荡。

    不用回头,张明远就知道肇事者是谁?肆意笑声中,张明远脸红得像猴屁股,挺了挺身体,再欲重振雄风绝世而独立,以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态打脸嘲笑者,努力半晌,终于……全面泄气,哭丧着脸回过头,狠狠瞪着曹邦辅----徐婉尚有师尊在上,曹老头可没后台。

    曹邦辅凛然不惧,擦了擦笑出泪花的眼角,笑道:“哈哈……千户大人诗才过人……哈哈,形象绝佳,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哈哈,逗死老夫了,哈哈。”

    “嘻嘻……就是,就是……张千户气质不凡,碎布条迎风飘扬,堪称绝世之高人……呵呵”徐婉补刀功力深厚,笑得前仰后合,泪花鼻涕四溅,满脸都是。

    张明远:“……”

    张明远嗫嚅半天,终究还是不敢出言顶撞,曹老头还罢了,这小魔女,啧啧,虽是猖狂小丫头,可貌似也得罪不起啊!

    世态炎凉,人心惶惶啊!

    好不容易激起的雄心壮志就这么没了,自己到底怎么惹他俩了?没来由嘲笑了一路还不够,连励志这么重大的活动都不放过,非要在关键时刻捣乱。诗又怎么了?肚子里好诗多了,随便拿一首都是千古绝句,本人就是不爱张扬,要不非亮瞎你的狗眼。明朝人都这么缺德?嗯,决定了,今后再不相见,最好相忘于江湖。徐婉那丫头,哼,让她守活寡算了……

    ……………………

第一百一十章:初来乍到

    张明远懒得理他们,加大耳朵过滤噪声功率,催马就要进城去。

    还没跨出一步,前方城门口,远远传来阵阵马蹄声,还伴随着开怀大笑,片刻间,已到了身旁。

    看清来人,张明远鼻子一酸,像个孩子遇见父母那样,多日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虎目含泪神情恍惚,终于来了个可托付后背的袍泽兄弟,待会好好倾诉一下,流尽屈辱的眼泪,还我一片清明。

    来人翻身下马,大刺刺走过来,不羁的声音透着巨大喜悦。

    “奉公爷帅令,张明远入调牧马千户所,任正五品千户,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接着又转向徐婉,恭恭敬敬道:“……公爷还有吩咐,郡主到了后,还请立刻回府,不可耽误,公爷人等均在府中等候,要为郡主接风洗尘。”

    说完,也不等徐婉答应,那人一把将张明远拽下马,先擂了几拳,喜不自禁道:“好兄弟,又见面了,上次一别,已过数月,可想煞老兄我了,哈哈。”

    张明远亦大喜:“文长兄,别来无恙哈!这些日子,也想煞小弟了……”

    说到这,使劲撇了撇徐婉、曹邦辅二人,得意道:“……走,文长兄,今日小弟做东,喝他个天昏地暗,一叙离别之意,哈哈!”

    来人正是江南才子徐渭,徐文长,自向国公府报信后,徐鹏举怜其才名,留在国公府暂为幕僚,平时主要协助徐鹏举处理来往公文,因文采飞扬,擅能切中时政要害,深受国公府上下赞誉,日子混的愈发滋润了。

    徐渭摆摆手哈哈拒绝,很大气道:“贤弟初来乍到,为兄是地主,怎能让兄弟破费?……”

    说完,也不避讳,灿烂的笑脸上多了几许神秘色彩,拉着张明远使劲晃了晃,语气顿时猥琐起来:“……嘿嘿,为兄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哈!光是帮贤弟打听眠花宿柳的好去处,兄长我都快累断了双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张明远郑重咳嗽两下,急忙摆手打住,脸上正义感爆棚,嫌弃的一塌糊涂:“……哎!兄长何出此言?小弟当以国事民生为重,怎可做那些眠花宿柳之事,想当初……”

    又轻咳两声,偷眼瞄瞄徐婉,见她神色如常,笑意歆歆,满脸赞许之情,不由心中大定,朝徐渭快速挤眉弄眼后,挺直腰板,欲重新接上话茬……

    徐渭错愕,挠挠头,气急得很可爱:“……咦,兄弟这是作甚?不是说好的要一起眠花宿柳,不醉不归吗?兄长我可是找了个好去处啊!想当初……”

    张明远越听越惊悚,后背一冷,明显感到两道寒光射来,扭头再看徐婉,只见她杏眼含煞,樱桃小口左右激烈地蠕动着,瘆人的磨牙声不断传来,心头一阵绞痛,赶忙道:“……兄长那个好意,兄弟心领了……改日再聚,我上任先。”

    张明远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马,一溜烟跑了,身后十几个黑人组紧紧跟随。

    绝尘烟雾中,一道清脆的娇吒声传来。

    “张明远,兀那恶贼,哪里走?拿命来。”

    张明远心头一寒,不由打了个哆嗦,头也不回,快马加鞭。

    身后却又传来苍老的挑拨声。

    “郡主,气沉丹田……对,就这样……再试一次,保证将此竖子震下马来。”

    张明远气得不行,忍不住了,再回头,横眉怒目。

    “曹老头,日你先人……”

    ……………………

    进入城池,张明远一行便下了马,南京城的森严规矩可不是观海卫城所能比的。

    作为大明留守副都,南京城自然有它的一套规矩法门,初来乍到的张明远若想在这座城池幸福美满生活,无病无灾寿终正寝的话,就必须认清严峻形势下隐藏的各种安全隐患,时刻绷紧一根弦,保持高度警惕性,这样才能在有效避免人身危机的情况下,牢记职能使命,献身安保事业,为这座城池的全面发展添砖加瓦,贡献一分力量。

    所以,城内骑马……是绝对不对的,是危险的,是一切不利于和谐团结的罪恶源头。

    ……………………

    信马由缰,招摇过市,浓浓的繁华气息扑鼻而来。

    南京城不愧是世界第一大都市,由于建城之初,考虑到南京城池建设,洪武大帝从全国各地征调了大批手工业者,随着时间推移,他们逐渐在南京城里生根发芽,依靠自己的一技之长为这座城池的繁荣注入新鲜活力,到了嘉靖年间,南京手工业极其发达,已经形成了门类齐全的制造行业,基本涵盖了全国所有行业的种类,华丽昌盛可见一斑。

    走在内城大街上,百姓穿行不息,摩肩擦踵,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各类

    商品琳琅满目,简直让人流连忘返。

    看着这繁荣的气息,感受着百姓的富足,张明远心中又感慨万千。

    这里,或许是他穿越人生的一个新起点,在这里,他将茁壮成长,恶补更多的明朝历史,接受更多的明朝规则,在这辉煌的南京城成就一番新的事业,然后由此走向更辉煌,最后实现自己的凌云壮志。

    一切都很陌生,一切又很无助,除了忠心耿耿的非洲黑人组,张明远实在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大山,那么从此开始,自己做自己的大山吧!

    或许,此刻开始,嘉靖三十四年九月,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将要融入这个煌煌王朝,彻底走向大明舞台。

    ……………………

    来接张明远上任的是中军都督府经历司经历王天乐,一个三十多岁的从五品文职干部,也许是多年从事文案工作的原因,一张白净的脸上从来都是挂着笑容,对谁都是乐呵呵的,是那种能融化一切阴暗、冷峻的热情,心肠再硬的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想亲近一番,属于绝对的自来熟类别,张明远甚至怀疑他是否还兼职中军都督府的文化娱乐工作。

    不用刻意套近乎,王经历便在超级无敌的震惊中完成了对张明远的崇拜,用他的话说,能以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出任一军首长,这在大明历史上已属罕见,况且军功不凡,着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然后又无比虔诚地面北遥祝,说什么天降奇才,护佑大明,实在是祖宗基业之福,大明百姓之福……云云,最后在热泪盈眶中完美收功,其心系社稷之忠心,关爱黎民之真情遗漏得一塌糊涂,令张明远等人目瞪口呆,诧异得不行不行的。

    好不容易等王经历感慨完毕,时间已过去了多半个时辰,这还不算完,马上又摆出个优思黎民社稷的仰望苍天造型,陷入了无尽冥思……

    张明远嘴脸狠狠抽搐了几下,这货是不是有病,大明官员都是这样的套路?

    不及细想,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善心,耐着性子好生劝慰,说了好多诸如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你个文官咸吃萝卜淡操心、做好本职别闲的蛋疼……之类的内涵话,才使他渐渐走出忧伤的阴影,悲伤逆流成河戛然而止。张明远赶紧见缝插针,好不容易从他口中得到了有用的信息。

    ……………………

第一百一十一章:任内职守

    徐公爷‘大气体贴,任人唯亲’的徇私舞弊做派一览无余,张明远‘虚怀若谷、虚心笑纳’的坦然处之作风紧随其后,二者颇有相得益彰之妙趣,简直配合的完美无缺。

    初到南京,刚踏上人生之大舞台,就出任一军之首长,上天掉馅饼之契机把握得如此之精准,怎能不让张明远美得不要不要的?用眉飞色舞,眉开眼笑形容一点都不过。

    可介绍完工作环境的王经历,仿佛见不得张明远没事偷着乐的臭不要脸行为,接着下来的一番话,犹如寒冬浇下的一盆冰水,把张明远淋了个透心凉。

    王经历眼神中蔑视的光芒愈来愈盛,遥望太平门方向,冷笑数声,恨恨道:“张千户,此次上任牧马千户所,也不是一帆风顺啊!你可知道太平门附近住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里居住了几乎南京城全部的皇亲国戚,随便挑出一个跺跺脚,都能震得南京地面晃三晃那种,你初来乍到,不谙世情,还无法体会,等日子久点,与之打交道多了,你自然就心领神会了,还望你小心为之……”

    文人相轻权贵,张明远了然,但心中却渐渐纠结起来,摇摇头苦笑一下,终于还是免不了置身是非之中,今后何去何从,走一步算一步吧!

    “多谢王大哥提醒,小弟谨记了……”张明远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忧虑:“……王大哥,难道这些权贵都是杀人放火之徒?”

    王经历犹豫一下,不甘心道:“那……倒没有。”

    张明远还不死心:“……逼良为娼?”

    王经历嘴脸直抽抽:“这个嘛……呵呵!”

    张明远急了:“欺男霸女,鱼肉百姓?”

    王经历有些羞赧:“这个嘛……咳咳。”

    张明远呆住了,画风不对呀!这都是万恶封建社会地主阶级应有的具体表现啊!你明明一副苦大仇深嫉恶如仇的模样,还对其进行过无情的批判,转眼功夫……咋掉链子了呢?

    “咳,王大哥,那……”

    王经历脸颊抽搐得更厉害了,猛地一拍大腿:“…

    …反正都是一些专做眠花宿柳,留恋风月的登徒子小人……哎!世风日下,人心惶惶啊!”

    话音刚落,宽阔的主干道上,多了一条眼角成45°睥睨天下之势的傲娇身姿,微微发福的形象在密集的人流中显得格外醒目,阖目拂须又陷入了无尽的惆怅中。

    傲娇得一塌糊涂,张明远若有所思,第一次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有了更深的感悟,这货……呵呵!

    不管太平门附近的权贵是个什么鬼,张明远都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之类暂且不说,光是无事生非的本事,就足以横行整个南京城。

    对此,张明远报以理解,不过,去上任如此重要部位,今后肯定免不了要与这些权贵打交道,如何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与这些权贵们保持好关系,就成了张明远面临的一个棘手问题。

    自古权贵不好打交道,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千户?

    ……………………

    在张明远的谆谆诱导下,王经历暂时抛却了满腹忧思,收起了傲娇姿态,重新回到正常思维轨道,言谈举止虽然斯斯文文,可忧国忧民之贱模样,还是令张明远……呵呵!

    二货从不缺,身边咋这么多腻?

    ……………………

    拖拖沓沓的交流后,大队人马向着千户所走去。

    牧马千户所位于太平门大街附近,左邻皇城,正对小校场及演武大厅,府军右卫、府军左卫、刑部等衙门都在附近,周围也不乏、红袖招、**阁之类的风月场所。

    进千户所之前,必须经过这些风月场所,胭脂水粉气味熏了一路,张明远突然发现王经历满血复活了,挑着眉笑眯眯四处环顾后,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挪动得很困难。若不是张明远不断催促,张明远敢发誓,王经历这货绝对有杀入此地,英雄欲海横流的壮举,无奈任务紧急,王经历只能暂时放弃欲海征伐的心思,惋惜的神情又浓厚了。

    叹息过后,王经历笑得很荡漾地告诉张明远,这里哪是轻度不健康场

    所?哪是重度不健康场所?沿着太平门大街向南,皇城附近有多少这样的场所,里面皆是沦为官妓的犯官女眷,里面有几位长得国色天香,昔为官家闺秀,如今色艺侍人的小姐,很是绰约云云……

    张明远对银人妻女毫无兴趣,身边有了一枚戚夫人复制粘贴版---徐小魔女,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撇撇嘴,都有点不爱搭理他了,这货思维转变之快真乃匪夷所思,就这风月学识,没有十数年功力绝对达不到,忧国忧民的前提也必须是先天下之忧风月而忧哈!

    ………………

    千户所很颓败,小门小户那种,很不起眼地坐落在权贵门阀之间,被挤在一个小角落里,仿佛受气的小媳妇,被夹得楚楚可怜,不显山不露水的,谁又能想到这个小媳妇似的衙门,竟然是中军都督府直属重点建设单位。

    门口值守的军士见一群掺杂着黄、白、黑五花八门肤色的人走进,顿时紧张起来,如临大敌似的看着众人,瞧那神态,只要有一丝不对劲,就……敢放弃敢抛弃,一鼓作气拔腿就跑。

    张明远皱皱眉,还没说话,王经历便递上调任文书,几名军士看了一眼,长长松了口气,瞬间严肃起来起来,然后很矜持地迎进去。张明远不解,心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越往里走,张明远越觉得仿佛置身于前世所说的一级战备状态中,迎面而来阵阵压抑的气息,到处鸦雀无声,好不容易碰见几个官员,也如老鼠见了猫似的掉头就跑,虽不至于到了噤若寒蝉地步,也足可以称为死寂沉沉。

    张明远眉头拧成一团:“王大哥,我怎么有种进入阎罗殿的感觉?莫非黑白无常兄弟来咱们这出差了?”

    王经历苦笑道:“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承受不住,你既然问了,我索性告知你吧……”

    “什么事?”张明远倒吸一口冷气。

    王经历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无敌情后,才趴在张明远耳朵边,神秘兮兮道:“据说锦衣卫陆指挥使这些日子很上火……”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12/ 第一时间欣赏寰云霸主最新章节! 作者:豆汁儿焦圈儿所写的《寰云霸主》为转载作品,寰云霸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寰云霸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寰云霸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寰云霸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寰云霸主介绍:
亿万年前,创世之神耗尽心力而死,只开创了一个并不完善的寰云界,大神殒命空留一指神髓辗转于尘世之间,却被萧雨这个从地球上移魂而来的穿越者唤醒了,更为神奇的是,他的识海之中居然还住着一位神界天尊,指导着萧雨一步步成长起来,经历了无数的险象环生,体会了至亲的生死离别,直至称霸寰云。寰云霸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寰云霸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寰云霸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