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医侦朝野TXT下载医侦朝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医侦朝野全文阅读

作者:沐轶     医侦朝野txt下载     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章 钢铁工业

    在三人组游历,哦不侦察南宋的时候,另一边的东海本土,大家仍在为生存与发展而忙碌着。

    1255年,10月27。

    一大早,季国风拿着一块铁皮和一件救生衣,走进安全部驻地,左右看了看,找到了林小雅,高兴地大喊:“小雅,过来一下!”

    林小雅正在拿自制铅笔写着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一愣,抬头看到人之后,起身小跑了过来。

    “怎么了?”林小雅奇怪地问。

    季国风把手中的铁皮和救生衣递给林小雅,说:“我们试着做了几块胸甲,呃,因为产能有限,只能做成男女通用式的,采用了先进的弧形倾斜装甲设计,”他此时偷偷瞄了一眼林小雅的上半身,“呃,你先试试。板甲需要内衬,等以后可以弄点皮革或者棉花什么的,现在用救生衣先凑合一下。”

    林小雅掐了他一下,红着脸接过东西,套上救生衣,然后拿起铁皮看了一下正反,套在胸前试了一下。这块所谓的胸甲面积很小,基本只遮住了肋骨区域,但好处是份量也不算重,就是不知道防御效果怎么样了。

    “感觉还行,不是很重啊,不过为什么这么短?”林小雅一手扶着胸甲,一手比划着腹部,一边发问。

    “现在我们太穷,只能先做块小的重点防护一下,至少防住要害。而且做太大了活动也不方便。”季国风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回答。

    林小雅拿下胸甲,随意一折,就弯曲出一个可观的弧度;随手一抖,整块板呼啦哗啦抖起来,发出响声,似乎很不结实的样子。“这就是你炼的钢?看起来有点软啊。”

    季国风脸一红,连忙澄清说:“当然不是,这是普通熟铁热锻出来的,性能不行。这不是正式产品,只是先拿来练练手,确认一下造型,才好正式造钢板甲。”

    ……

    说起来有些尴尬,重阳节那天,季国风对罗老头夸下海口,说一个月后拿十斤精钢来换他百斤生铁。不过他专业方向实际上是搞复合材料的,对于钢铁冶炼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只能召集小组从头开始摸索。

    还好阔马区那边有遗留的铁匠作坊,季国风跟已经成为正式劳工的铁匠于财探讨了好几天,终于有了点眉目。后面钢铁小组足足用了五天设计方案,另一边制作坩埚、架设炉子和准备各种材料工具又用了十天,等那个大风箱做完又是七天,到了九月底才开始正式炼钢。

    说是炼钢,但他们一开始对付的主要是生铁。

    历史上,工业时代之前的炼铁法有两个技术路线。一是块炼法,也就是把铁和木炭放在炉子里低温焖烧,用木炭不完全燃烧所产生的一氧化碳去还原铁矿中的铁,最后可以直接得到碳含量较低的熟铁。但这种熟铁块保持着矿石的形状,多孔而与杂质混合在一起,形如海绵,因此又称“海绵铁”,必须进一步处理才能真正用于打造铁器。

    另一个路线则是高炉炼铁,同样是把铁矿石和木炭一起烧,不过却是用了更高温度的高炉并通风,如此一来铁被还原出来之后会熔化成铁水,可以较完全地与原材料分离开来。但这种方法得到的铁料碳含量较高,本身是脆的,没法直接锻造,也就是俗称的“生铁”。这种生铁可以铸造成铁锅之类的铸件,但性能较差,要经过炒铁法脱碳变成熟铁,然后才能打造兵器。

    两个技术路线在古代各有优劣。块炼法初始投资小,得到的铁可以直接锻造,因此是世界范围内的主流方法。而高炉法虽然要先炼生铁再脱碳成熟铁多了一步,但可以规模生产,产量更大成本更低,因此被中国普遍使用。

    进入工业时代之后,铁需求量大增,因此高炉法又成了主流,一直延续到现代。

    季国风在罗家买来的这些生铁,就是高炉法炼出来的。这铁虽然成本低,但售价可不低,而且内部杂质不少,严重影响了品质。所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试着净化这些生铁,以提升原料质量。

    而且他们是有思路的。

    历史上出现过一种提升生铁铸造品质的方法叫“二次熔炼”,也就是铁水出炉后不直接拿去铸造,而是冷却成生铁锭之后放到第二个炉子里再加热熔融一遍,然后才正式铸造。

    这个办法当时的人不知道原理为何,但从后世的角度来看就很明白了——在二次熔炼的过程中,一部分硫磷等杂质氧化或挥发掉,铁品质自然就上升了一点。

    季国风用的就是这个方法,操作起来很简单,就是用石墨坩埚装了铁锭进特制炉子里烧——但光是如此效果也不会有多好,他们是在熔炼的同时加入了造渣剂,也就是一点石灰石,才较完全地除去了杂质。

    这一步倒不难,因为生铁碳含量高,熔点只有1100摄氏度上下,即使是他们这些新手堆出来的炉子也能达到,折腾了几天后就顺利得到铁水和自铸的生铁锭了。

    虽说如此,但他们现在既没法检测原料又没法检测产品,是把不同比例的配方一直做了好几锅,把熔铸出来的铁锭放在固定高处往下落,确定确实比买回来的那些铁锭耐摔了,才敢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就是试着模仿铁匠的炒铁法,给生铁脱碳,得到“熟铁”。

    但这一步就难到他们了,虽然原理说的头头是道,看罗家炒起来也挺简单,但自己实操起来总是差了点。当时眼看着到了十月份马上就要失约了,而设备工艺都还没搞好,季国风咬咬牙,干脆先跳过这一步,拿着买来的熟铁和自炼的生铁混在一起煮了一锅,得到了一批“钢”。

    实际上这就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三步,用生铁和熟铁混合熔炼,得到碳含量适中的均质钢。

    虽然“均质钢”这个名词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在古代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古代所谓的“钢”,都是用熟铁洒碳粉锻造而成,碳含量高的也就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想获得较好的性能,必须反复锻造,使得碳一点点渗入到里层才行。正所谓“百炼成钢”,费时费力费工费钱,所以钢才这么贵。

    而用坩埚直接将生铁和熟铁熔炼在一起,便可得到完全均匀的钢材,既性能好,又方便廉价。历史上著名的乌兹钢就是这么炼出来的,这种产自印度的钢材不但以优良性能而闻名,产量还不小,甚至还能大量出口到中国——俗称“镔铁”的便是它了。近代欧洲人一直在寻找这种炼钢法的秘密却不可得,直到18世纪英国人霍兹曼发明了坩埚炼钢法,用石墨坩埚作为承载高温钢水的容器,才算打破了乌兹钢的技术垄断。

    而石墨坩埚这种利器已经掌握在东海人手里了,正是因为有这个倚仗,季国风才敢夸下海口去用一斤钢换十斤铁。

    他本打算先炼一些净化后的优质生铁,再用这些生铁脱碳得到同样优质的低杂质熟铁,最后两者混合熔炼得到均质钢,然后这种钢自然就品质无敌了。可惜没想到时间紧迫,没来得及给他完成第二步……

    不过第三步比第二步还简单些,毕竟不涉及操作,只需要猛火熬就行了。当然这猛火可不是一般的猛,得把铁烧到1500摄氏度以上才行。还好他们炉子不大,又有强力通风,还设计了一套给空气预热的装置,最后还是堪堪达到了这个水平。

    由于原料大半都是直接买来没净化过的熟铁,所以这批钢的品质要比季国风当初设计的差一些,但以当前的标准来看仍然很厉害了。

    他们第一批出了二十多斤——实际上铸成铁锭就没几块——季国风拿了一部分给机械组,剩下十斤钢带去即墨给罗老头看。罗老头试过之后确实是上等好钢,对他的态度瞬间好了许多,痛快地给他换了一百斤生铁。季国风又额外买了一些生铁,罗老板给了个45钱一斤的“友情价”,真黑。

    然后他回东海带领小组继续试验,参照之前经验,进一步改进工艺,试图攻破炒铁法难关。

    后来他们不知道炼废了多少锅,所幸铁和石墨不会蒸发,即使失败了原料也没损失,最终还是勉强搞了一套能用的设备和工艺流程出来,可算是初步跑顺了。

    这个月进入下旬后,钢铁小组已经能出产一些完全自产的钢了。这批钢性能优良,强度远超他们现在见过的土著铁器,真是令人欣喜——但问题又来了,均质钢性能过于强了,铸成钢锭之后想锻造成铁器可又麻烦了啊!

    于是他们下面几锅吸取了教训,带了于铁匠在旁边,在钢锭还未冷却的时候就趁机锻打加工,确实效果不错,得到了一些质量相当过硬的锤子镰刀之类的东西。

    在观看铁匠锻造的过程中,看着高温铁块在大锤作用下不断变形,季国风又突发奇想:这么一直敲下去,是不是能直接敲成钢板呢?

    唔……以当前的战略态势来看,除了机械方面,钢的最大应用就是武器装备了。如果做刀剑之类的效费比太低,做成矛头的话又用不了那么多钢,从提升战斗力的方面来说,盔甲无疑是最佳选择了!

    上次战役时,东海人组成的军阵虽然效果拔群,但战后他们也没有盲目自大。无甲军队即使可以对付乌合之众,但碰上了正规军也只有被虐的份,不说别的,就是弓箭都受不了。而且进攻龙王寨时,那件防刺服表现亮眼,一人就可以抗住好几个普通海盗,若是再有几十件盔甲……

    季国风立刻与旁边的人分享他的想法,果然得到了一致认同,于是临时从安全部拉了两个人来,改组成钢铁对策暨武器装备研发小组,开始研究盔甲的制造。

    他们用纸壳和木板做了一堆模型出来,差不多确定了造型,就让铁匠拿熟铁先敲一块试试。这其实难度不大,以宋代的技术水平敲出一片铁板还算简单,之所以不用这种方法生产板甲,是因为熟铁太软,做出来的铁板几乎没什么防御力,矛头一戳就破了,而要想把熟铁板锻炼成钢板,那难度就太高了,不如用小块的钢片串联成甲。比如著名的步人甲,用一千八百块钢片组合而成,重达30kg,防御力惊人。

    但是这种札甲技术要求其实挺高的,甲片之间怎么连接、怎么堆叠都有学问,现在的东海商社肯定是做不出来的,反倒是一整块板的胸甲因为有了水力工具可以尝试一下。

    ……

第21章 失败的板甲

    给林小雅确认过版型没问题后,季国风就准备回去开工试制了,林小雅好奇也跟着过去看看。

    她本以为能看到个高炉什么的,没想到了工坊旁边,只看到丙号工位门外临时搭建了一个小棚子,上面立了两根烟囱,一根大树干从丙号工位一直通到小棚子里,山寨得不能再山寨了。

    进了小棚子,里面分成两部分,靠近工坊的一边地面上挖了一个大坑,树干埋进土里,旁边堆着一个黑色的小炉子,半圆形的非常低矮,比想象的小得多,就像一个倒扣的饭盆。炉子旁边有一个奇怪的架子,一直埋到土里,上面有一个舵轮一样的转盘,不知道是干嘛的。墙边摆了两排架子,最底下是一个小风箱,上面有一些工具,十几块铁锭,好几个黑色的小坛子,只有拳头大小。

    另一边看起来像个传统的铁匠铺,有一个铁砧,旁边有各式工具,还有一个小炉子。

    “就这么点啊?和我想象的工业化完全不同嘛。你说能日产百斤钢是认真的?”

    “万事开头难啊,刚开始就只能从这么一小点的做起。一百斤铁听上去不少,实际上就人头大的一点点,喏,旁边这么小一个石墨坩埚,一次就是五公斤铁啊。”

    正说着,外面万浩然等几人推着木炭过来了,进来瞅了两人一眼,相互打了招呼,季国风让林小雅先出去避一下,然后开工干活了。

    季国风拿出几块外购的小铁锭,称过后放进石墨坩埚里,又称了一些石灰石加进去。之后用架子把坩埚放进炉子里,趴下看了一下位置,又小心地调整了几下。

    万浩然带上护目镜和口罩,跳进大坑里,旁边有人递了一袋木炭下去,他接过打开,往炉底下塞入木炭。季国风看了一下表,说“开始吧”,万浩然拿出燧石工具,熟练地点上了火。

    木炭开始燃烧,烟气进入管道,在树干风箱旁边平行走了一段,对风箱进行预热,然后进入烟囱,向上排出室外。由于此时燃烧不是很足,烟气比较黑。

    随后丙号工坊里连接上风箱,风箱发出一阵阵大声的呼喊,将空气送入炉膛。炉膛面积颇大,里面又隔成了两圈,空气进入后先在外圈转了一圈,升温到一定程度后再进入内圈,继续升温并加热坩埚。

    得到大量新鲜空气后,炉火猛然增大,为坩埚提供了充足的热量。

    烟囱中排出的黑烟逐渐变淡,棚子里的温度也升高起来。

    季国风顶着热浪穿上一件厚厚的大衣,戴上厚手套、口罩和护目镜,用夹子夹了一个小镜子,靠到炉口上,观察里面的情况。

    炉内壁也是黑色的,涂了一层石墨。坩埚是敞口的,此时刚开炉,里面并没有明显变化。直到过了近半小时,各部件温度都上去了,火力更加猛烈,铁块才开始逐渐融化。这段时间里,季国风只是偶尔来查看一次,现在才密切关注起来。等到化得差不多了,他喊了一声“转!”,立刻有两人过来,一人拿起那个小风箱,慢慢向炉子里面通气,另一人转动起旁边那个舵轮来。随着舵轮转动,炉子里发出“吱吱”的声音,里面的石盘带着坩埚转动起来。

    随着坩埚的旋转,里面的铁水也震荡起来。

    在看得见的地方,石灰石在高温下分解成氢氧化钙,然后与铁里的杂质反应,逐渐生成了一层炉渣,漂浮在铁水表面。

    在看不见的地方,铁水中的碳与空气中的氧反应,生成二氧化碳进入空气中。与木炭氧化燃烧一样,这也是个剧烈的放热反应,能进一步提高铁水的温度。这一点非常重要,能够降低冶炼的难度,要不然现在敞口散着热,光靠外部热源是很难达到所需的温度的。

    这一流程,实际上是之前计划中的第一步和第二步两步合一的结果,既完成了对生铁的净化,也脱碳成了熟铁。说起来,倒是和后世的转炉炼钢有些像。不过他们现在手段不足,没法使脱碳进程正好停留在某处,只能一炼到底变成熟铁,否则这一步就直接能出钢了。

    所以他们还需要再加一步。

    过了一段时间,季国风看看表,喊了一声:“准备投料!”

    旁边的人停止了转动舵轮,炉子里渐渐静了下来。稍后又有两人拿着一个铁架台恰好卡在炉口处,然后用一个特制的夹子夹着一块自产生铁锭顺着铁架台缓慢而稳定地伸了下去,把铁锭投入坩埚中。

    之后他们迅速撤走了铁架台,然后把炉口用厚盖子给封住了。

    由于少了个散热的口子,炉温进一步升高。坩埚不再转动,也就不再搅动着铁水脱碳,而是静待里面的熟铁与新加入的生铁混合均匀,形成碳含量适中的均质钢水。

    “熄火,准备出炉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季国风让万浩然停止烧火,又指示其他人动了起来。

    炉口的盖子被启开,小风箱再次开始朝里面鼓风,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脱碳,而是为了排出里面的热空气,让外部有操作的可能。

    旁边一人搬过几个砂箱来,上面印着各种形状,看起来是模具的样子。

    季国风咬咬牙,拿起工具,从炉子里把坩埚取了出来。虽然温度已经有所降低,但里面的铁水仍处于熔融状态。他先小心地把最上层的炉渣倒在旁边的砂堆上,又移到旁边把一个封闭的小砂模倒满,然后在一个开放的钢锭模具上倒了一点,勉强填满,最后走到另一处大砂模旁边,这个砂模上面没有形状,只是中间略微凹陷成一个弧面。季国风看了看坩埚里面,确认一下钢水量,就一下子全倒了在这个弧面里,钢水快速冷却,形成一块弧形钢胚。

    等到钢水基本冷却成固态,两人就迅速把砂模抬起来搬到旁边的铁匠铺,那边于铁匠早已生好火等着了,夹起钢胚就用钢锤放在铁砧上敲起来,旁边摆着那块熟铁胸甲做参考。

    但是钢材加工难度明显比熟铁高很多,用力敲了半天之后,钢板已经渐渐冷却下来,但还是差了许多口气,看起来明显过厚且不成形状。于财有些尴尬,把它放火上烤了一会,又加大力气打了起来,但他的力气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效果。

    季国风止住了他,把这“胸甲”夹起来仔细看了一下,歪歪扭扭的,就像交通事故溅出来的铁片。他摇了摇头,把它放到炉子之上大约50cm的位置,举了好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才拿下来,喊万浩然过来,拿了一碗水,直接泼在表面上,“唰”的一下冒出一大团白色水雾。随后他把这块钢壳埋进砂子里,慢慢等它冷却。

    “啪啪啪”,此时林小雅很捧场地鼓起掌来,但马上就发现众人没什么反应,尴尬地停了下来。

    “喂喂,怎么了,你们刚才好厉害的哦,我都看呆了,胸甲不是也做出来了吗?”林小雅帮季国风脱下大衣,奇怪地问。

    季国风尴尬地一笑,让林小雅心里一咯噔,难道出什么岔子了?

    实验的结果确实不如人意。虽然他们之前已经进行了艰苦卓绝的努力,但最后的产品肉眼可见的不满足需求,连徒有其表都没做到,更不用说深层次的性能了。

    季国风擦擦汗,皱着眉头说道:“果然还是弄巧成拙了么?”

    历史上,欧洲工匠打造板甲的方法是先借助机械锻造大块的薄铁板出来,渗碳成钢,再用手一锤子一锤子把钢板敲成穹壳状的大块甲片。季国风他们一穷二白,没那条件也没那技术,就想了个取巧的办法,也就是像今天这样趁热锻造,可惜并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实际上传统方法才是正途,因为冷锻可以重塑晶型,能够得到更高的性能。

    万浩然凑了过来,问道:“老大,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要……”

    季国风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我们这点手艺也别想着什么花活了,老老实实弯道超车吧。造水车,上大号锻锤,胸甲敲成什么样先不说,至少把钢板给造出来!”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圈,发现众人都有点灰心的样子,又语调一改,给他们打气道:“但我们今天仍然是成功的,看见没,于师傅敲出来的板子虽然难看了点,但至少说明钢材好啊!啧啧,这批出的钢水碳含量很合适了,而且都是低磷低硫的优质钢,罗老头几年也炼不出这么一块。”

    众人纷纷“呵呵”地配合笑了起来。

    这时万浩然把那个封闭的砂模打开,夹了一个矛头出来,打量了一下,然后高兴地拿过来,说:“没错,这次的矛头就很好嘛,等明天去打磨一下,退火再淬一下,就是一把神兵利器了。”

    众人又围观过来,轮流拿着夹子看了一下,心情好了不少。安全部的三人更是兴奋起来,虽然防御没搞定,但攻击总算能升一级了。

    之后他们讨论起板甲的改进方案来,现在已经有很好的钢了,问题出在加工上,人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既然现在出不了冲压机,那就先做一套水力锻锤出来,不但能用来加工板甲,还对别的项目有重大意义。但问题又出在原动力上了,还是要优先再造几台水车啊……

第22章 武装力量

    1255年,12月12日,安全部操场上。

    “我这把长矛,用的是精钢所制的矛头,经过七道工序,表面磨光淬火,尖锐无比,无甲不破。”

    段明远拿着一把长矛,对着周围的安全部成员夸张地说。他自己也是安全部的成员,同时还有另一个身份,是钢铁对策暨武器装备研发小组的组员。

    他又拿起一块板甲——几十天来工业部和武备小组不断努力,终于堪堪造了个简易水力驱动杠杆锻锤,砸了几块凹凸不平的钢板出来,然后交由铁匠勉强敲了个穹壳形状出来,就是这个了。

    “我这件胸甲,呃,虽然有点丑,但确实是胸甲。是用精钢所制,经九九八十一次锤炼,表面淬火,采用了先进的倾斜装甲设计理念,有着优秀的防御力,箭射不透,刀枪不入。”

    周围“噗嗤”笑出来,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那用你的矛刺你的胸甲,结果会怎样呢?”

    段明远自然猜到会有这反应,把矛和甲一抬,说:“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高正忍住笑走过来,接过长矛,试了试手感,走到旁边一个靶子旁边,持矛对上面一块五厘米厚的松木板一刺,轻易刺穿。

    高正看了一下段明远,段明远又把一块随便打出来的熟铁片挂在靶子上,高正再刺,还是轻松刺穿了。

    段明远嘿嘿一笑,拿出一块生铁锭,固定在靶子上。嗯,这个目标太小,对枪法有些要求,高正仔细瞄准,用力出枪直刺,“啪”的一声直接把铁锭击碎了。

    “确实是把好矛啊。”高正收回长矛,抚摸着矛头,颇为喜爱的样子。穿越以来,他逐渐熟悉了冷兵器的用法,对武器的优劣也有了自己的理解,这个钢矛头确实比从海盗手里缴获的那些破铁矛强多了,令他很是惊喜。

    “不错吧?哈哈。那这矛我们就可以定型了,嗯,就叫东海00式标准矛‘炽炎’,怎么样?”段明远得意的说。

    “有够中二的啊,一开始名字就起得这么大,后面怎么办?”高正一面耍着长矛一面说。

    “后面的再起呗。唉,其实我一开始想做成三棱的,又坚固又轻,不过模具不好设计,加上长矛主要重量都在杆上,头减轻一点意义也不大,所以最后作罢了。算了,再试试这件东海00式钢质前胸甲‘玄武’吧。”段明远又起了一个夸张的名字,把那件钢板甲固定在靶子上,换了一根旧铁矛递给高正。

    高正对这些名字无力吐槽,拿起铁矛对着“玄武”就是一刺,没破甲,“滋”的一声滑开了。随后又瞄准刺了几下,只是给板甲上加了几个小坑和划痕。

    “虽然丑了点,但是不错嘛。”高正赞了一句,随后换上“炽炎”,对着板甲又是猛的一刺。

    这次发出“吱嘎”一声,还是滑开了,但是在钢板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

    “嗯……”

    高正抖了抖手,往左走了两步换了一个位置,握稳钢矛,底盘放低,对着“玄武”定睛一看,找准重点,突然出枪,“duang”的一声刺中板甲的右下方,接着稳住矛头方向朝前用力,一下子“渣”的一声刺穿了板甲,在后面的空腔深入大约5cm,然后卡住了。

    段明远一副震惊的表情:“嚯,老大,这枪术可以啊,什么时候练出来的?”

    说着他从靶子上解下板甲,高正直接用矛拉了过去,看了一下刺穿之后的情况,用手摸了摸,又传给其他人轮流看一遍。

    “你们的这个……嗯,‘玄武’甲,也挺不错的嘛。看这样子,大部分攻击都可以抵挡或是卸开,除非是特别重的垂直攻击才能破甲,确实是副好甲。”

    高正先是给了一个正面评价,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依我看,是太厚了一点,防御力溢出了。”

    段明远有点摸不着头脑:“厚了?老大,这是什么个说法?我还第一次听说有人嫌防御力高的。而且这件只是热锻的,防御力还没到极限呢,否则这么厚的钢板你哪能刺穿……”

    “确实厚,我刚才摸了一下,中间这块差不多有四五毫米吧?虽然不太均匀,但薄的地方也有两毫米了。沉甸甸的,过十斤了吧,你们也真舍得用料。这么厚的钢板,想破甲必须近距离大力突刺才行,但是,”

    高正说到这里,突然倒转持矛,用木杆轻轻点了一下段明远的肚子和大腿,又作势刺向咽喉,令后者全身一激灵,然后才继续说道:“你只能防住上胸,可我都到能近身突刺的距离了,为什么要傻傻去攻击你的胸甲?直接刺薄弱部位不好吗?

    所以说,这单一件胸甲是挡不住近身攻击的。既然挡不住,那干脆就不要以防御近身突刺为设计目标了,而是只要能挡住箭矢和混战中的攻击就行了,把厚度减轻一点,士兵的负担也能少一点,省下的钢材还能多做几件。”

    段明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这正好嘛,我这就去给季国风说,他们工业部的人最喜欢偷工减料……哦不,成本控制了。”

    “知道了,听着呢!”这时候季国风突然从人群里冒出头来,喊了一句,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说:“也不是我想做这么厚,实在是现在加工有局限,只能敲到这么厚,还得研究研究才能进一步控制。唉,不过水力锻锤的质量控制也是很依赖手艺的,还是得想法造压力机啊……算了,一步一步来吧。”

    眼看着季国风又低落起来,高正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说:“好啦,季大博士,你们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比我的期望还要好得多,安全部,哦不,全商社都该感谢你们啊。对了,这些装备成本如何?”

    季国风心算了一下,说:“按钢的市价算,也没多少吧。一个矛头一贯出头,一件胸甲,如果按你说的减少厚度的话,差不多只要五贯左右。如果只算我们自己的成本,就更便宜了。”

    此时雇佣一个士兵,一个月怎么也得二三贯,这些装备不过是几个月的工资。

    高正颇为诧异:“很便宜嘛,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装备不少。”

    季国风这时候有了精神,开玩笑说:“这你得感谢我们的战时**政策啊,人工成本都不考虑的,要不然这些东西得用千计,单位还是人民币,哈哈。”

    “那感情好啊,趁着能免费用你们,赶紧多做点装备出来,得先给我们自己人的保安队换装,要知道义勇队已经招募到二十人了,装备没代差实在是不放心啊。”

    ……

    义勇队是东海商社组建的以本地人为兵员的武装力量。

    鉴于新劳工越来越多,重阳节招募了近二百人,后面又陆续招进一些,维持秩序的难度也越来越大。这些原流民鱼龙混杂,虽然刚安顿下来不太敢生事,但时间一长也难免闹出矛盾。对于这些人,一方面要加强行政管理和教育,另一方面也要靠暴力机关的震慑。

    安全部成员有二十多个人,已经算是人力占用的大头了,很难再从股东中抽人扩充,再加上以后不可能一直由股东自己冲锋陷阵,所以动了组建土著部队的想法。他们向管委会提出了这个意见之后,管委会讨论通过,于九月全体大会提请批准,最终大会同意组建一支不超过三十人的本地武装力量,取名为义勇队。

    现在义勇队已经招募了二十人,其中五人是劳工子弟,三人是改造表现良好的长期契约劳工,剩下的都是新移民里愿意当兵拿饷的。这二十人编了四伍,训练几天后任命了四个副伍长(正伍长是股东亲自担任),驻扎在鹤山北的临时营地里。

    此时,这二十人正站在操场上,其中十九人排成两列横队,另一人对着他们,都成军姿站着,一动不动。

    “王黑炭,别乱动!别说苍蝇,就是马蜂都忍着!”单独站在队列前的那名少年突然大喊一声,队列中一人身子一直,不动了。

    这名少年叫胡福生,原先是胡家子弟,因为对东海人有认同感,加上之前被海盗欺压,深刻认识到武力的重要性,所以参与了义勇队,之后表现突出,被任命为副伍长。今天东家们去旁边看什么装备展示会了,义勇队的训练就改成了站军姿,临时指名胡福生站在前面监督众人,必要时可以拿鞭子抽。

    胡福生很是兴奋,这意味着自己的表现得到了东家们的认可,以身作则站得笔直。不过队列中的有些人表现得让他很是不爽,总是有些小动作,有的腿抖,有的偷偷擦汗,等他看过去就一下子认真站好,过一会儿又开始颤。

    其中那几个“长期契约劳工”尤其让他看不顺眼,这些混蛋们做了几个月工不知道怎么就老老实实的了,还撞了大运被东家选进义勇队,真是可恶!王黑炭就是其中一个,刚才一只苍蝇落在他鼻子上,他忍不住摇头驱赶,正好被胡福生看见,当即大声呵斥。还好王黑炭立刻站好了,不然说不定鞭子就抽上去了。

    而王黑炭其实挺冤的,因为他其实是训练最认真的人之一。那些新劳工还经常抱怨站这么直、走那么齐有什么用,而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当初东家们那如墙而进的长矛丛林,慢慢走过来的时候的那种压迫感,给他留下了今生都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如今进了义勇队,教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需要体罚督促。

    说来他也倒霉,他本来是莒州人,因为乡里税太重,没法子只能跑出来碰碰运气,结果在即墨城外被李老二他们绑去了龙王寨,被逼着当了海盗。但是还没享到海盗的福,就被李老二带着去攻东海人的阵,结果一败涂地,后来东海人压过来的时候,他干脆地就投降了,之后因为身家清白、表现又好,才得到了进入义勇队的资格。说起来李老二后来也没被抓,不知道这混蛋死哪去了。

    他们又站了一个多小时,那边装备展示会结束了,一群人说说笑笑走了过来。高正提着一把长矛,走到义勇队这里,让胡福生归队,笑呵呵地说:“都站累了吧?我们活动一下,二十里拉练!走,阔马区吃鱼去!”

第23章 火炮

    ……

    时间飞快地流过,转眼就到了1256年的二月。

    “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三九二十七……”

    东海堡外面已经围了一圈围墙,里面多了大大小小十几间房子,朗朗的童声从中央一间低矮的大厅里传出来。

    大厅里面,竖着好几根木柱,北边有一个讲台,对面摆了好几排桌子,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坐在这里,正在摇头晃脑背诵着乘法口诀。

    “砰!”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声音不大,但是很特别,似乎是从远处传来的,课堂里瞬间静了下来。

    讲台上一个中年女性扶了一下眼镜,说:“不要在意,继续背!”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在东山那边吗?这么远都能听到……”

    ……

    东山东麓,响声过后,山梁后面突然呼啦啦站起几十个人,用力地鼓起掌来。

    段明远从山梁前方平地上的一道壕沟里爬起来,向后挥了挥手,然后一边腹诽着“nnd这群怕死的躲得真是够远”,一边跑向前面的一个铁管子,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完好,向后比了个手势,后面又欢呼起来。

    这是东海商社第一门火炮的实验现场,因为意义重大,所以附近有事没事的人都过来围观了。包括对口的工业部、安全部、海洋部诸人,还有不对口的统合部、劳工部、后勤部、商务部几位,都过来凑了个热闹。不过为了安全计,真正在第一线点炮的只有段明远一个人,当然也只是躲在壕沟里点燃长长的引线,没敢凑到小炮旁边。

    去年年底,钢铁对策暨武器装备研发小组好不容易搞出了一个小号的水力锻锤,勉强解决了钢板的加工问题,还没做出几件,气候就骤然变冷,东山河进入了枯水期,水车动不了了。

    于是工业部只能把重点转向暂时不需要水力的项目,比如说玻璃。不过他们拿着砂子、石灰和草木灰反复试验了好几遍,也只得到了一些黑乎乎发红的几乎不透明的物质。没办法,只能一边继续试验,一边先用一些旧世带过来的碎玻璃练习一下玻璃加工技术,试着研究出磨制透镜的方法。毕竟不少人都戴着眼镜,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一旦坏掉就没法复制了。

    还有一个项目倒是取得了突破,那就是水泥。当初用水力磨盘制造了一批细石灰,后来经非金属组多次实验和调整配方,终于制造出了一批加水后能凝结的粉状物,虽然跟后世真正的水泥比起来就是渣,但总比三合土好多了。

    虽然水车不能用了,但是耕牛闲下来了啊。机械组用代耕架改造出三台畜力磨盘,开始批量生产水泥,又加上冬季农闲,空余出不少劳动力可以投入建筑业,大大推进了建设交通部的进度。

    东海堡初现规模,内部多出了十几间各式建筑,预备提供给各部门工作使用,外面还立起了一道圆围墙。其实最开始的计划是把东海堡建成棱堡的,但现在又没远程火力,不需要那么浪费建材,所以只做成圆形的,将来有需要加上几个角就是棱堡了。

    这一点提醒了武备组,反正钢也不能炼了板甲也没法打了,不如做点能干的事……我们来研究火器吧!

    毕竟东海商社这点人既不够多又不能打,只能想办法弯道超车了。

    太先进的火器他们也搞不出来,现实的也就只有爆炸弹、火枪、火炮三个发展方向。

    其中爆炸弹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宋金都有所谓的“震天雷”,就是装填了火药的铁球,可以投掷出去爆炸伤敌。宋军还有一种名为“火炮”的武器,实际上也是这种爆炸弹。但就现在的技术水平来说,黑火药爆炸力度低,引信也很不可靠很不安全,爆炸弹很难说有太大的实用价值。之前阔马战役的时候高正试用过一次,虽然声光效果不错,但杀伤力很不足。历史上,爆炸弹也是适用面狭窄。所以这条路暂时不需花费太大力气。

    而火枪就很经典也很重要了,不过它虽然用铁量少,但加工起来也是颇需要一些精细技术的,他们暂时还搞不定,只能先搁置了。

    剩下的最现实的就是火炮了,它的价值不可小觑,但起步阶段做起来反而比火枪简单,反正只需要铸造就能成型,可以说是最现实的选择。

    于是经过几天的讨论之后,武备组行动起来,画出火炮的设计图,设计制造流程。

    他们的第一门火炮绕过历史上众多弯路,直接设计成了前细后粗的水滴型,在重心位置上有炮耳,后部用火门点火。不过规格上相当保守,口径只有40mm,平均壁厚差不多也有40mm,倍径只有10,是门相当轻型的小炮,整体重量差不多只有30kg。

    但30kg也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挑战,之前坩埚熬铁一次只有5kg,现在规模大了五倍,难度更是倍增。

    武备组联合机械组、木工组,先用木头雕了一个模型出来,确定重心位置没错,之后折腾一个多月才搞定火炮用的砂模,暂时放着阴干,又用了十几天做出一个铁-木联合结构的小型龙门吊,用来运输铁水。

    铸造材料是普通的自产生铁,虽然强度不如熟铁和钢,但熔点低,容易铸造。熟铁或者钢熔点太高,流动性不好,不适合铸造或者说铸造要求的技术太高,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其实更合适的材料是铜,但贫穷的东海商社显然舍不得拿出来。

    他们做了一个大号的粘土坩埚,内径20,又改造了一处炉子,用人力风箱就把生铁融成了铁水。然后用吊车把粘土坩埚吊起来,移动到旁边的砂模上,小心地把铁水注入进去。铁水量计算的很准确,只剩余了一小点,又铸了几个铁锭。

    砂模没有立刻开启,而是在旁边放了几个小炉子继续保温,直到三天后才开模将铁炮取出来。当天,工业部和安全部、海洋部全员都过来围观了,万浩然砸开砂模,段明远立刻扑上去用手把砂子拨开,抚摸着炮身就像亲女儿一样。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铁水的质量好,也许是他们的技术确实不错,这门炮总体来看还算成功。外形基本与设计意图一致,只是表面上有一道合模线,别的地方仔细一看会有很多坑坑洼洼,内部有没有缺陷也没法检测。

    武备组本有人提议学习历史上近代火炮的内膛加工方法,搞个镗床将炮膛切削光滑,这样对于炮弹的稳定性和威力都大有助益。但铸铁是脆性材料,切削的话稍不仔细就很容易崩裂,对他们这些二把刀来说难度过高。他们心疼这门好不容易铸造出来的宝贝炮,最后还是没有尝试,只用毛毡布蘸着从水泥原料里筛出来的细石灰石把内膛打磨了一下,效果聊胜于无。

    到了二月初九春分日,天气已经渐渐转暖,武备组决定今日试炮。

    他们在东山东麓划出一片试炮场,选了个位置把火炮和一堆工具搬过来,由段明远主导操作。

    火炮放在木工组做的一个简单的木架上,可以上下调节角度,段明远抽出垫木,将仰角调到大约五度的位置,深呼吸准备了一下,开始操作。

    他先按照标准程序,用一个蘸水的小拖把捅了一下炮膛,又用干拖把擦了一下,装作清理炮膛的样子。

    然后万浩然给他搬过来几个小纸包,这是事先称好的火药,按100g每包进行分装。

    由于是初次试炮,为安全起见,段明远只拿了两包撕开倒进炮膛,又用一根木杆推实。随后拿出一个小铁球,也就是炮弹,重300g,推进炮膛。

    段明远给万浩然示意一下,后者立刻带着剩下的火药离开。随后段明远拿出一卷引线,抽出一头插入火门,然后拿着慢慢走到后面五米外的一处壕沟边,把引线剪断,就抬起头对着山梁边上围观的群众大喊:“准备,要点炮了!”,众人立刻躲进山梁后面,只露个头看着。

    段明远跳进壕沟,戴上头盔,点燃了引线,随后抱头蹲了下去。

    山梁上的众人看着引线一点点烧过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离火门只有几米了,高正突然大喊一声“卧倒!”,于是哗啦啦倒了一片。

    他自己反倒仍然露头看着,只见引线越来越短,没进火门,发出“轰”的数里可闻的一声巨响,炮口发出一道红光,一个几不可见的小黑点从中……慢慢地飞出来,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前方的野地上。

    地面上已经事先标了距离,从一百米一直到一千米,炮弹落在了二百米和三百米之间。

    随后段明远确认火炮安然无恙,众人又欢呼起来。

    即使后世已经见多了电视上枪炮齐鸣的大场面,但亲身在近处听到火药爆炸的巨响,还是觉得心悸无比。试想一下,若是在战场上对面突然来这么一下,就算炮弹没打过来也得吓个半死啊。

    相比之前长矛胸甲的小打小闹,这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啊!

    大部分酱油群众对武备组表示祝贺之后就散去了,相关人士留下来继续试炮。

    之后又测试了正常装药(300g)和双倍装药(600g),都通过了测试,说明火炮质量足够过硬,正常使用不至于炸膛。

    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本该逐渐增加装药量直到损毁,以测试这型火炮的极限,让后来的使用者心里有个底。但是现在就这一门炮宝贝得很,不能这么浪费,就先移交给了安全部进行杀伤能力测试,等测完了再做极限测试。

    接下来几天,安全部和海洋部联合起来,发了几十炮,测试了这门炮的实战能力。

    在正常装药的情况下,这门炮能把炮弹打到四百米以外,但这个距离上已经没有准头和杀伤力可言了。

    比较有意义的射程是120米左右,这个距离上发射实心弹可以击断10厘米粗的树干,但是散布范围有几块门板那么大,很难准确打到树干上。

    如此近的射程,如果用来吓唬人倒是够的,但很难说有太大的战术意义。于是武备组又制造了一批铅质霰弹,以求更高效率的对人员杀伤。测试下来,小铅子可以在20m的距离上击穿10的距离上击穿5cm厚的木板,如果换成活人肯定受不住,这个战果很是令人振奋。

    测试得七七八八之后,这门炮开始进行极限测试,被依次填上三倍装药、四倍装药,终于在五倍装药的时候轰然炸裂,走过轰轰烈烈的一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

    “我算是理解虎蹲炮的设计理念了。这个级别的小炮,就是再厚重、装再多的药,也打不了多远,不如干脆做轻点,以霰弹近距离杀伤为主,还便于移动。据说虎蹲炮只有三十六斤,我们是不是该往这个方向努力?”事后武备组、安全部、海洋部联合举行的总结会上,万浩然翻着测试报告,有些感慨地说。

    虎蹲炮是明代的一种小炮,威力不强但小巧轻便,为名帅戚继光所推崇。

    “是啊,所以后来火枪普及之后,虎蹲炮就不行了,因为射程还没火枪远,火力密度也没火枪方阵大。”段明远拿着几块火炮碎片,惋惜地说。

    “但是我们现在并没有火枪,所以虎蹲炮还是很有意义的不是吗?”林小雅接茬说,她最近也是恶补了很多古典时代的火器知识,“同时,减轻重量以后,也意味着成本更低、能制造更多的火炮。虽说虎蹲炮打不远,但是发射实心弹也有一百米左右的有效射程了,我们完全可以集中使用啊,用火力覆盖来改善威力。”

    季国风立刻表示赞同:“没错,我简单算了一下,如果把口径增大到50mm,再适当缩减壁厚,就可以把重量减轻到20kg左右,基本与虎蹲炮的36明斤相当了。根据我们这次的实验,安全冗余是比较富裕的,我这再改良一下铸造工艺和铁水配方,这么改动问题不大。”

    众人纷纷讨论起来,不一会儿就对这个方案表示支持,于是季国风记录下来,标注为高优先级项目。

    火炮轻型化符合现在的工业水平和军事需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满意的。

    海洋部的韩松这时举手发言了:“但同时,更大的火炮也要继续研发。今年我们海军会有几艘船下水,如果按这年代的规矩打跳帮战,肯定是连海盗都打不过的。要想保证海上的战力,必须给船上装备火炮才行。我也知道搞什么十八磅炮、二十四磅炮不现实,但这虎蹲炮也太小了,就算是商船的船板都不一定能打穿。我希望至少能有一种六十毫米口径的火炮,而且身管要长,能打得远打得狠,至少能对轻型小船造成一定的威胁,不难吧?”

    季国风眉头一皱:“六十毫米……换算成弹重就是八百克不到两磅,如果是长身管的话,恐怕重量就超一百公斤直奔二百去了,有些难度啊。罢了,反正早晚也得上的,那我们就以二百公斤为目标,慢慢试着搞起吧。”

    200kg,这又大大超出了工业部现在的加工能力,不过他们决定接下这个挑战,毕竟这是通向未来的必由之路。

第24章 崂山道士

    ……

    “整个天地就像鸡蛋一样,天是蛋清,地是蛋黄,天地皆是圆球,天包着地,不断回转。”

    一处大厅,海洋部的王闻之站在前面,摇头晃脑说了这么一句。

    下面或坐或站有几个道士,旁边还有两个穿长衫的年轻书生,听了都没什么反应,这是最基础的浑天说,没什么稀奇的。

    王闻之见他们面无表情,决定抛点猛料,又接着说:“而天有九重,其一曰太阴天,其二曰水星天,其三曰金星天,其四曰太阳天,其五曰荧惑天,其六曰岁星天,其七曰填星天,其八曰列宿天,其九曰恒星天。”

    听了这一番话,台下诸人纷纷觉得新鲜,直起身子来。

    “每一周天,恒星天自东向西旋转一周,万古不易,所以叫恒星。

    在恒星天带动之下,其余八重天也旋转一周,但各重天速度不一,各自又有偏移,所以形成了各种星象。

    太阴天旋转最快,每二十九日半归位,也就是一月。

    太阳天每天偏移稍小一些,每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归位,这就是一年。

    其余各重天,每日偏移或多或少,短者数年可归位,长者则需数百年,如果每天绘制星图,就能发现诸星于图上不断运动,所以叫行星。”

    一席话毕,王闻之停了下来,作高深状,观察听众的反应。

    这些道士整天没事,对星象颇有研究,这一段话与他们之前掌握的知识相互印证,一下子就把之前杂乱无趣的天文知识串联起来,他们果然觉得好有道理,对王闻之的态度瞬间恭敬起来。

    王闻之见状微微一笑,又故弄玄虚起来:“但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地上人坐地观天,便以为九重天皆是绕地而转,但若有天上人看地上人,又怎知这大地不是绕天而转呢?”

    听众们一下子就被这种朴素的辩证哲学思想戳中了g点,马上纳头便拜口称受教了,然后兴奋地拉着王闻之讨论起来,各种奇怪的想法让他招架不迭,看得旁边的王泊棠和李成差点笑出来。

    这里是崂山上的一处道观,嗯,此时称呼“崂山”似乎不太合时宜。

    崂山是胶东东南沿海的一处山脉,是历史悠久的道教名山,但不是一开始就叫这个名字。

    此山古称“劳山”,说法有二,一是说此山险峻,攀登劳累,故曰劳山,二是说秦始皇登此山时征发民夫,劳民伤财,故曰劳山,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后来又演变成“牢山”,这个说法一直沿用到元末,取义于“天牢星”,古代星象学认为天上的天牢星与地上的牢山相对,所以叫“牢山”。也正是因为此山在星象学上的重要意义,所以山上的居民(主要是道士),颇有些研究天文学的传统。

    这时代又有了一个新名字,即“鳌山”。这个名字是丘处机取的,他当年来牢山游历,可能是听本地人介绍时听岔了,也可能是觉得牢山背山向海有巨鳌之势,所以取名“鳌山”。这个名字不常用,后世演变为专指崂山向北伸出的那一段山脉的名字,但此时山上的道士们都是这么称呼的,毕竟是长春真人起的名字,不敢不用。

    而“崂山”这个名字则是明朝之后才逐渐确定下来的,此时本地人称牢山,道士们称鳌山,只有东海商社的股东们按习惯称崂山。不过只要不写成字,口语叫起来都差不多,没人会在意。

    过去的一个冬天,东海地区的十几个小村子每村都出了几个小孩子去东海堡读冬学。一开始还惴惴不安的,后来看到孩子定期回来就放心了,几次下来双方就建立了信任。村民们看着孩子们会写字数数了也很高兴,毕竟重视教育是华夏的传统,不管在哪里都一样,至于那些汉字少了几画、数字和城里人用的完全不一样这种事,村民们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东海商社也通过义务教育,基本理清了东海地区乡村的情况,觉得东海已尽在掌握了,所以今年天气转暖之后,逐步派出小分队向周边地区进行探索,收集各种情报。

    商务部的王泊棠、安全部的李成、海洋部的王闻之这一队,就来了崂山方向探索。

    阔马区以南的崂山山脉,山高林密,还有狼出没,无法穿越,向东一直延伸到海上,几乎没有陆路可走,他们向西慢慢探索,终于从村民口中打听出一处小道。

    在阔马区西口,沿着西口前的小河一路南上,有一道相对低矮的山谷。穿过这个山谷,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桃花源般的山中谷地,一条河从东向西流过,两岸有相当一片平原地带,真是个做秘密基地的好地方。

    不过这处秘密基地里已经有了不少人烟,三人组稍一探查,便发现三四间小屋子,再往南一走,又看见几个道士经过。这里显然不能由东海商社独享了,他们有点失望,于是继续往南走了。

    穿过这片谷地,就渐渐有了成型的小路,继续前行,便遇到一条石板路,从西边一直延伸到东边的山上,通向一处道观。

    这道观有点破落,挂了个匾额叫“觅天观”。

    西边有两个长衫书生走了上来,见到三人一抱拳,便继续往觅天观走。

    这时正午已过,三人琢磨着是不是该找道士们打听一下情况,然后就原路返回,免得天黑之前赶不回去,所以也跟着去了这什么觅天观。

    观里寒碜得很,也没什么好拜的。不过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道士们居然在讨论天文学问题,于是王闻之顿时忍不住也参与了进去,最后给他们上了一课,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王闻之,天文系专业,毕业后天文台工作,因为专业极其对口,被拉入了海洋部。他给道士们讲的那些东西,讲的其实是落后的地心说知识,而且是明末传入中国以后,被传教士和士大夫们文艺化翻译了一遍的产物。但正好对上了这时代知识分子的胃口(识字懂天文的道士当然算知识分子了),道士们对此非常感兴趣,觅天观的道长孙志真听入迷之后,甚至邀请王闻之来开坛**。

    呃,这倒不是说道士们真的对天文学这么热情,这背后是有原因的。

    崂山的道观,一向有外来的和尚,我呸,道士好念经的传统。崂山自古是道教名山,宋朝皇帝多崇道,拨款在崂山修建了不少道宫,后来金朝也扩建了不少,几乎每个山头都有道观,各种派系星罗棋布。

    直到几十年前,著名的全真教的著名的长春真人丘处机带领他的六个师兄弟,也就是著名的全真七子,号称“七真”的,来崂山传道,在太清宫常驻,讲道传玄。附近的道士纷纷来旁听或者踢馆,但是很明显战斗力不如七真,纷纷败下阵来,不得不明白了真正的道理。

    之后,七真中的长生真人刘处玄在崂山常驻传道,创立全真教“随山派”,同时丘处机带着弟子追随成吉思汗西去,最终取得成吉思汗的认可。全真教受蒙古人支持,一时大盛,逐渐击败了其他流派,成为崂山上的主导教派。

    当然,全真教的胜利,不只是政治因素,也是有内在原因的。

    道教作为一个宗教,主要目标自然是追求长生,至于如何追求长生,则有“内丹”“外丹”两派之争。

    所谓“外丹”,主要指的就是丹药,外丹道士们把各种物质混合在一起,试图提炼出长生药。这条道路害死了不少国家领导人,也做出了一些成就,比如说著名的火药就是这么发明出来的。

    顺带一提,火药的发明,不是偶然试出来的,而是在“理论”指导下发明出来的。

    所以说“外丹”之道,更像是一门原始混沌的科学,而不是宗教。

    所谓宗教,必须要暧昧不可验证才行。你看,成功的宗教许诺的奖励哪个不是死后才兑现的?

    而道教把奖励放在生前就很不明智了。你说吃了你的药能长生,但我从没见过长生的,反而有不少人吃了药却死了,这让我怎么信呢?

    所以在外丹派盛行的时期,道教在佛教面前节节败退,丧师失地,影响力大大降低。

    而全真教呢,却是“内丹”派。所谓内丹,就是说我不去炼实体化的丹药,而是在体内炼制“内丹”——只要平心静气,聆听道理,在体内逐渐培养内丹,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便可长生。

    这套理论除了给后世仙侠小说贡献了题材以外,还大大加强了道教作为一个宗教的强度。毕竟内丹是无法验证的,你不能长生,是因为你功夫没到啊,想加深功夫,就得更虔心。

    所以内丹派胜过外丹派是必然的,只是被胜过的外丹派,日子就不是很好过了。

    觅天观正是外丹派的一员,不过丹炼得不多,倒是经常研究天文星象,当然这也算外物,是广义的“外丹”。作为觅天观的道长,孙志真自然是想着复兴外丹之道的,而且最近还真有了个机会。

    去年(1255),全真教和佛教之间爆发了一场大辩论,是关于《化胡经》的。

    《化胡经》讲得是当年老子西行到了天竺,点化了天竺的胡人,被他们称为佛陀。这本书其实是道教中人做的伪经,主题思想是我们道教的祖师是你们佛教的祖宗,所以我们要压你们一头。

    佛教和尚们自然会因此不爽,于是就闹到了蒙古汗廷那里,要求进行辩论,结果和尚们赢了一手。而且《化胡经》这个名字太敏感,蒙古人不就是“胡”嘛,于是蒙哥汗大怒,勒令全真教毁去相关经典,全真教在蒙古统治区全盛的地位也因此终结。

    消息传到崂山,全真教的道士人心惶惶,而已经被挤到边缘的外丹派们则心思浮动。今天觅天观道长孙志真正琢磨着是否有扩张的机会,天上就掉下一个精通天文的香客,这真是让他大喜过望,越看这个王闻之越是根骨清奇,一副将来能证道长生的样子,恨不得当天就收为真传弟子。

    王闻之对孙志真的热情很是警惕,王泊棠倒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能在崂山放颗钉子也不错嘛,不如你就为商社牺牲一下出家吧……好说歹说,王闻之同意定期来觅天观讲课,孙志真也给他们讲解了一下崂山的形势,晚上三人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便回去了。

第25章 春季与财政

    三月份,冬小麦尚未收获,劳工们已经在各地开辟新的农田,准备再种一季粟了。

    原先的麦田收获后将直接种上苜蓿养一年。农业组的伪专家们结合本地情况,设计了一个冬小麦-夏草-春土豆-夏大豆四年周期的轮作制度,以充分利用富裕的耕地,现在就缺足够的土豆了。

    每亩土豆田差不多得用二百斤发芽的土豆块做种子。去年种下的二十亩土豆,收了一万五千多斤,放了一阵子等发芽之后,又全部稀疏地种了下去,勉强凑了一百亩。

    所以这个轮作制度,至少要后年才跑顺,现在仍然按照当地的习惯种些传统作物,比如粟米什么的,还种了一些青菜。听本地人说,这里的气候实际上是可以种水稻的,不过东海人没经验,又嫌太耗人力,就没尝试。

    土豆亩产现在有七八百斤左右,比后世动辄三四千斤的亩产差远了,而且在搞定脱毒技术之前产量会不断降低。但是这个数值也比同时代其它作物强多了,唯一的限制条件只有低下的初始种植量了。

    为了适应越来越大的工农业生产规模,东海商社的劳工团队也在不断扩大,但经过最初的野蛮生长之后增长陷入了停滞,这几个月一直保持在五百人的规模上。

    即使劳工大多数是雇佣的流民,支付的工资低得吓人,但总归有些额外成本的,吃饭、住房、衣服、绩效奖励,都得花钱。即使以每人一月三百钱的贫困线开销计算,全体劳工加起来一年也要三千贯,已经接近东海商社拥有的现金总额的一半了。

    之前商社从龙王寨缴获了一万多贯的财物,之后只出不进,现在已经降低到了八千多贯。如果再继续泄下去,坐吃山空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所以今年管委会最大的议题就是如何实现财政收支平衡。节流已经节无可节了,只能想法子开源,也就是向外输出商品。

    说来丢人,东海商社堂堂一个穿越者组织,第一笔正式收入居然是靠卖粮赚来的。

    去年年关,他们运了一百石粟去即墨城卖给粮店,即使元旦时节价格较高(民国改制前,农历正月初一才是元旦),对方也只肯给每石一贯的“友情价”,同期零售价至少也有两贯,让人深感掌握经销渠道的重要性。

    水泥造出来之后,他们在海边铺了一片盐池,不过规模不大,冬季天冷也没什么产量。而且卖盐发财也没指望了,现在盐禁虽然不像中央王朝时期那么严格,但也不是可以光明正大随便卖的,最后只腌了一批咸鱼在墨水湖市场上发卖,聊胜于无。

    目前最有希望的财源就是钢材了。武备组搞出来那些钢在后世看来只能算劣质产品,但在这个时代,经科学手段除去杂质的钢材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虽然并不一定比得过某些大匠千锤百炼做出来的优质好钢,但成本上又有很大优势,所以在市场上是很有竞争力的。

    最近蒙古人又要伐宋了,到处都在打制兵器,钢材的价格和需求量猛涨。罗家铁铺之前每个月用百斤生铁换季国风十斤优质东海钢,本来已经满足自家需求了,可后来胶州那边的同行转给他家几个单子,钢材就又不够用了,于是向东海商社提出额外买钢的交易。

    双方谈判了一番,同意以一贯铜钱加三斤生铁换两斤钢,同时东海商社可以以45钱一斤的价格大量收购生铁。

    罗家若是自己炼钢,成本要比这个数还低些,但他们的生产速度太慢,这时候能充分供应的也就是只有东海商社那边了。再说了,就算以这个价格采购钢材,打成兵器之后仍然能赚上不少。

    后来陈家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也跑过来偷偷要收购钢材,而且很豪气地给了七十贯百斤的高价,东海商社也不管他们要干嘛,统统同意。

    于是工业部干脆在阔马区南边规划了一个新的水车工坊,专门搞钢铁工业,这里的河流从崂山上流下来,落差大,水流强劲,正是个利用水力的好地方。

    阔马区工坊使用了木工组制造的新型水车,功率最高达到了1024w,工坊仍然是天轴传动,有四个工位,两个驱动武备组的风箱,另两个给阔马造船厂加工木材用。

    炼钢炉的规模也扩大了许多.坩埚尺寸只是稍微增大了一点,容量却从5kg一下子提高到了12kg,对燃料、通风和辅助机械的要求都高了很多。但也有好处,一是坩埚比表面积降低了,更有利于保温,二是炼钢规模增大以后,能源利用率也随之提高,炼出一斤钢消耗的木炭更少了。

    现在全力生产的话,一个工位每天能生产五锅,也就是60kg,看上去不少,不过也就一个篮球大小。但是这样的产量需求的原料居然就超过了罗家铁铺的供应能力,他们每个月最多只能筹集约两千五百斤的生铁,根本排不满工期。而且他家流动资金不足,一次只能回购四百斤左右的钢材,等做成兵器卖了钱才能买下一批。相比之下,陈家要阔绰多了,每个月能够吃下近千斤的量。除去供应这两家的,工业部还能留下不少钢铁自用。

    这样,东海商社每个月大概可以从钢铁生意中赚取数百贯的现金收入,四月份拿到这笔钱的时候,张正义和财政部的孔嘉谊十分感动,然后决定再招几个劳工。

    钢铁工业需要大量木炭,木炭需要人手烧制,伐木又需要人手。砍下的木头只会拿一点边角料去烧,剩下的会加工成各种物品,这又刺激了造船厂和木工组的人力需求。而随着劳工越来越多,住房需求也随之增大,建设部不得不也跟着扩张……总之,人力需求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

    到了五月份,劳工人数已经增长到八百人,管理难度骤然加大,甚至有几人呆了几天之后偷偷跑掉的,全体大会不得不批准同意把义勇队扩招到五十人。但人多也不是没好处,新劳工中大约有几十人有点手艺,被吸纳进入了各种部门,其中多是些初级木匠、泥瓦匠、铁匠学徒什么的,有两个会酿酒,被后勤部当作专门人才挖了过来,组织了一个酿酒小组。

    建设部在鹤山南侧建设了一处“平原新村”,作为劳工的住所。管委会准备以此为基地,开发“平原区”,也就是半岛区和阔马区之间那一片广阔的平原区域。

    与此同时,非金属组在玻璃研发上也取得了突破。他们之前多次实验,把原因归咎到了材料问题上,毕竟用的都是黄砂,比真正的石英砂差得远,而且现在没有纯碱,只能用草木灰替代,最终产物自然丑得很。

    之前王泊棠三人探索了崂山,回去给管委会写了个报告。非金属组的顾妙妙偶然看见这份报告,发现他们把崂山谷地中的那条河流参照后世地图命名为“白沙河”,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河叫白沙河,那是否应该有白砂呢?于是她组织了一个探险队,沿着白沙河一路侦察,果然在上游发现了一片白色的小沙滩,确实是优质的白砂。崂山上盛产各种石材,此处就是一处石英矿脉,破碎后常年被水冲刷,形成了白沙滩。

    顾妙妙当即采集了一堆白砂回去,带领组员进行实验,这次果然得到了一些深绿色的半透明固体,总算是有点玻璃的样子了,只是仔细一看,里面还有有不少杂质,应该是草木灰带来的。

    之后顾妙妙咬牙去申领了一点纯碱回来,这是当时东海102船上厨房用来熬粥的,属于一级管制物资,非常珍贵。非金属组用这些珍贵的纯碱试着炼制玻璃,果然获得了成功,出了一锅浅绿色的透明固体,怎么看都是玻璃!

    这下子引起了轰动,全船传看这一点好不容易得来的玻璃。虽然比后世玻璃品质差远了,但这将来就是滚滚财源啊!

    呃,不过对于东海人来说,那些纯碱可比玻璃珍贵多了,拿来炼玻璃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而且也是不可持续的,必须走别的路线才行。

    于是之后非金属组的精力就放到了提纯草木灰上,他们不断将草木灰溶解、析出,同时也尝试不同植物烧出来的灰会不会有什么区别,最终选出了用一种海草烧灰提纯出来的生物碱。

    有了白砂、海草碱和细石灰石,他们终于能批量生产出品质相对不错的绿色玻璃了。之后就是进一步提升玻璃品质,以及研究玻璃加工技术了。可喜可贺。

第26章 即墨乡绅与知县

    ……

    “你确实没看错?”

    “老爷,真的没错,那劳什子东海商社招人开了几千亩地,现在正种着呢。我混进那些流民里住了七八天,虽然规矩多了点,但干的活就是些种地、砍树、打渔之类的,周围也就二三十个打手,没见他们出海抢船,也没见打家劫舍。那商社的股东我见过几个,有男有女,都和和气气的,不像悍匪,倒像私塾里的先生。”

    这里是某处乡下大院,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在树荫下喝着茶,旁边站着一个农夫一样的男子,正在对他汇报着什么。

    似乎在东海商社努力种田的时候,有人却在打他们的主意。

    中年男人转着茶杯,一边思索一边说:“怪了,这些人是怎么干掉王海龙那群杀才的?”

    这时候旁边那个农夫有些扭捏,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老爷,我倒是偷偷听到几句,但也听不真切,不知道当不当讲。”

    “是什么?快说!”

    “是……他们那有个船厂,我去给那边送过木头,还在那边吃了几顿饭,有一次听到他们说什么‘南边’,‘风向’之类的,我想,是不是……”

    中年男人一拍大腿:“定是了!这帮子东海商社定是南边来的探子!嗯……”他又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儿,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去年他们带着大兵前来,一举攻灭了黑水寨和龙王寨,在东海地界聚寨屯田,意图谋取胶东……”

    中年男人想到这里,忍不住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然而东海地界地贫缺粮,他们又不能大张旗鼓来即墨收粮,所以又趁了冬天的北风撤了一大半精兵回去,只留了百多男女扮作商人,在此屯田。”

    他越想越是顺畅,又想到了什么,愈发肯定自己的推测:“我在即墨听到一点风声,说去年南边有个姓章的大将攻取了潼关,这是北伐之心不死啊……若南边要发难,自然不会只攻潼关一处,中原地带、山东地带必然都要出兵,何况南边水师强盛,遣一偏师袭取胶东自然是上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中年男子“啪”地一下坐下,抓起茶杯一口喝光,“都连起来了!南边要北伐,准备偷袭胶东,先遣了一批探子,便是那东海商社。定是这样没错,你方才说他们开了数千亩地,他们自己吃得完吗?定然是用来供应大军的。”

    他扳着指头一算:“现在是五月,等到六七月份南风大作,南边水师便可顺风北上,届时只需携带少数军粮登陆东海,稳住跟脚之后便可攻入即墨收取夏粮……听说益都李府君今年要随大汗南征,胶州姜总兵亦将随行,彼时胶东空虚,南军又无粮草之虞,必将掀起一番大风浪!”

    说到这里,他擦了擦汗,“还好被咱们发现了,咱们可是立了一场大功啊,我这就去告知程知县。这事干好了,不但我们葛家能在东海多圈一片地,说不定还能在姜万户那边露一露脸,以后可就有前程啰,哼哼,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啊。葛二蛋啊,干得好,去账房那领两贯……哦不,这次你干得确实好,去领五贯吧,就说我说的!”

    葛二蛋大喜,连忙道谢,然后一溜烟跑去账房了。中年男人也没久留,坐着又仔细盘算了一会儿,就喊人驾车去即墨城了。

    ……

    即墨城,接近黄昏,一处颇有气势的宅院前,两个中年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前面那个正是之前的葛员外,他走出门外,向后回头作揖:“那在下便告辞了,毕赞府请留步。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毕赞府与程明府定要重视啊。”

    后面那个“毕赞府”站着门槛前,略一点头:“那是自然,葛员外放心,这边自有安排,到时说不定还要请葛员外协助,事后定会为葛员外记一功。”

    葛员外大喜,又废话了几句就上车走人了,“毕赞府”也没长送,站了一会儿就转身进门了。

    这里是即墨知县程从杰的宅邸。按道理知县应该是住在县衙里的,不过朝廷崩溃之后也没人在意这些个规矩,程从杰上任之后不愿意住在那破败的县衙里,就自己置办了一处宅子,几年下来越修越豪华,甚至都不愿意去县衙办公了,平时有事都在自己的宅子里处理。

    这个“毕赞府”名叫毕庆春,是程从杰的发小兼幕僚,同时也是即墨县的县丞。按此时的习惯,知县尊称为“明府”,县丞尊称为“赞府”,毕庆春此时是即墨县排行第二的官员。实际上程从杰对他非常信任,县里的杂事几乎都由他来处理,大事才亲自过问。即墨只是个小县,平时没什么大事,因此毕庆春平时抛头露面还多些。

    不过今天算是有件大事了。毕庆春走进门去,七拐八拐进了一间书房,肥头大耳的程从杰难得坐在这里,一见毕庆春便发问:“如何?”

    毕庆春拉了张椅子坐下来,轻蔑一笑:“还能如何,大惊小怪而已。咱俩可是真上战场跟南边打过的,南边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要是他们有这渡海北伐的本事,还会被人赶到南边去?”

    程从杰松了一口气,又问:“那这东海商社到底是怎么回事?等等,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不是跟那天杀的陈家有勾结的?还有那葛员外又是谁?看样子你们好像有些交情?”

    毕庆春拿了一个瓷瓶,倒上水,放在旁边一个小炉子上热着,慢条斯理地开始说:“不用急,我一条条跟你说。这东海商社,是去年来到东海地界的一伙夷人,不知怎么攻灭了原先东海的两处海匪黑水寨和龙王寨,又搭救了陈家的长子,就是那个叫陈一成的,跟他家搭上了关系,做点小生意。除此之外也没掀起多大风浪来,不过今年倒是招了颇多流民过去开荒,听说闹出了不小声势。”

    “陈一成出过事?唉怎么就救下了啊,这陈家怎么就不绝后了呢?”程知县咬牙切齿,似乎对陈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毕庆春呵呵一笑,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小罐子,用勺子挑出一些茶粉,加到两个杯子里,接着说:“至于那葛员外嘛,之前我确实帮过他一把,不过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这人虽然现在看着和和气气的,但以前可是个狠人啊。他大名葛青山,几年前可是东海地界一大海匪,开帮立寨的那种,不过后来被另一帮海匪给吞并了。

    这葛青山不愿意屈居人下,那新海匪的老大叫什么王……王海龙的也不愿意放虎归山,他们就找我做中,葛青山从此金盆洗手当个土财主不再出海,王海龙也不再对付他,两人恩怨一笔勾销。

    之后,葛青山一个海匪在本地没什么根基,我又帮他在南边寻了一处村子叫葛家村的,他给村里捐了点钱,在族谱上加了名字,就算认祖归宗了,从此在葛家村附近置地收租,当起了地主,之后也帮着县里收点税,总体来说算个良民。”

    这时候炉子上的瓷瓶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水煮开了,毕庆春用布垫着瓶侧的手柄,把水小心地倒到杯子里,倒完后取了两支木棍搅拌起来,杯子里冒出一大片绿色的泡沫,同时发出阵阵茶香。

    冲完两杯后,他双手递给程从杰一杯,自己转着另一杯,又继续说:“不过从今天这事儿来看,这葛青山怕是雄心不死啊……

    他的老仇人王海龙被东海夷人干掉,他立刻就知道了;后来东海商社招人开荒,他又知道了。看来这葛前寨主,可是一直一只眼盯着东海地界呢。

    今天他跑过来,说那东海商社是南边的探子,说的确实头头是道。不过,呵呵,现在大汗带着诸侯巴不得要打过去呢,南边只想着求和,哪有胆子敢开边衅?我看哪,是这葛青山觉得东海地界有了插脚的机会,想借县里的兵去帮他开辟地盘呢。”

    “哼!想让我们帮他火中取粟,哪有这种好事!”程从杰表示了不屑,喝了一口茶,赞叹了一声,又问:“……不过,你看我们可否借此事谋划一下,比如说那陈家?”

    见程从杰用眼神比划了一下陈家的方位,毕庆春立刻会意,回道:“明府英明,此事虽然为假,但我们可以让它是真啊。

    哈哈,那陈家道貌岸然,没想到却通过中人与南边勾勾搭搭,着实可恶!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胶州李家经了此事,必定也颜面无光,我们在姜万户那里又能记上一功,实乃一箭双雕之良方。

    哦不,应是一箭三雕!东海地界久处化外,此时正是一举收归王化的好时机。嗯,东海虽穷,但估摸着至少也有上千丁口,也算是一笔不小的税源了。还有,那东海商社可是开出了数千亩农田,这可是贼赃啊……”

    毕庆春嘿嘿笑起来,程从杰也哈哈笑起来,好一阵之后程从杰才缓过来,开口说:“他奶奶的,陈山那老不死的,当年在战场上就坑害我们兄弟;等我好不容易混成了即墨知县,居然又碰见这老混蛋,整天给我找麻烦,这下子总算能收拾那家伙了。哼哼,等他落到我手上,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哼哼……”

    程从杰又面容扭曲地笑起来,好一会儿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拉着毕庆春问起来:“等等,那东海夷人战力如何?之前东海地界屡剿不尽,这东海商社一来就攻灭了两家海匪,可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们要如何应对?陈家这边又当如何处理?”

    毕庆春把手上的茶喝完,轻松地说:“无妨,之前东海剿而不尽,并非盗匪有多凶悍。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见到大兵就一哄而散,等拔了营又重新聚齐来。东海地界山多林密,无上万大军根本搜索不尽,我即墨营就那百十人,能顶甚事?故多年来一直放着东海不管,只要不公然西出劫掠就行。

    不过这亦是以退为进,可谓‘养蛊’之策。东海盗匪众多,若是官军去剿,便是剿而不尽,但若放着不管,他们自己反倒相互吞并起来,等到只剩一两家大匪的时候,只须遣一营兵过去便可轻易收服。果不其然,几年之后,东海便只剩了黑水寨、龙王寨两处大匪,到了今年,又只余东海商社一家。

    至于战力,黑水、龙王虽说是大匪,可每家也不过一二百能战之士。那东海商社能吞并他们,估计青壮不会少于二百,但葛青山有句话说得不错,东海地界地狭民贫,若一次来人太多,去哪里就食?或许确实如他所说,这东海商社原是别处一部悍匪,去年攻灭两寨之后,夺了浮财,又见此地没什么油水,便率众乘船去别处了,只是狡兔三窟,留些许老弱在此耕种,多条退路罢了。

    我也曾派人去东海那边查探,这东海商社有百多人,颇多女眷,亦如乡下女子一般抛头露面,还有不少老人幼儿,半年多来也只是一直屯田伐木建些屋子,再没做过道上的买卖,我看大多是海匪的家眷,青壮或许只有数十人。

    而我们这边,之前姜万户要南下,要我们也练兵襄助,我去招募流民,凑足了二百战兵,如今已操练数月,还没派到胶州去,正好拿东海练练手,嘿嘿,那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挡?

    只要明府一声令下,我便择日带兵奔袭东海,以雷霆之势攻灭东海商社。届时只要俘虏到手,作些陈家与南边勾结的口实还不简单?之后再急速返回即墨城,直接围了他陈家,那陈山定然‘畏罪自杀’,我们证据齐备,胶州李家也无话可说,还会尽量撇开关系。哈哈,到时,整个即墨城就是明府您一人说的算啦!”

    听着毕庆春描绘的宏伟蓝图,程从杰不由得咧嘴笑起来,随后两人谈论了一下细节,毕庆春便告辞去准备了。

第27章 征东海

    1256年,五月十一

    “快快快,尽早赶到即墨城!今日就是我葛青山东山再起之日了,你们跟着我,以后也就有酒喝,有肉吃,有大宅子住了!”

    葛青山对着后面五个扛着短矛的农夫大喊,催促他们前进。这几年他一直在打熬筋骨,虽然人过中年,但走起路来仍然不输一般的小伙子。

    这五个农夫是他的亲信,有的是从青山寨时代就跟着他的老兄弟,有的是受过他一点恩惠的佃农,那个葛二蛋也在里面。

    今天是即墨营征东海的日子。原先毕庆春并没想着带上葛青山,但是他自己的探子水平太差,对东海的具体情形只能说个大概,一问到细节就支支吾吾的,没办法只能把葛青山喊过来,一问之下果然清楚了很多,于是就让他带上几个人随行,顺便也沾点功劳。

    葛青山大喜,点了五个亲信,到了约定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就出发赶往即墨城东的集合地了。五个随从一人发了两个炊饼和五个烤饼作为今天的食粮,现在他们正吃着难得的白面炊饼,心里有些忐忑,但对葛老爷鼓吹的前景也有些兴奋,快速在乡间土路上走着。

    葛家庄离目的地不算远,他们几个又是走惯了路的,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不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即墨大军过来,直到差不多巳时的时候才出现。

    哦嚯,这真是一只雄壮的大军啊,从城中军营走过来,一直到了这里队伍都不带散的。中间的士卒都扛着八尺长矛,并未着甲,两边的士卒身着半身皮甲,背着长弓、腰间挂着短刀,看上去是积年老卒。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应该是即墨营的统领,依稀记得是姓秦的,旁边有一辆双轮马车,里面一人掀开窗帘,正是毕庆春。

    葛青山上去拍了一阵马屁,毕庆春便挥挥手,指挥队伍继续向东行了。去东海地区,最方便的交通方式应该是沿墨水河撑船东上,不过这条路太过张扬,而且要经过狭窄的东海关,容易被伏击,毕庆春便舍了水路,从北边走陆路经龙山前往东海。

    龙山,是墨水河以北、东海以西的一处小山,是鳌山山脉的一部分,此处山势低矮,可以通行,当初王泊棠等人前往即墨,走的便是这条陆路。

    即墨营二里一整队,五里一停歇,两个时辰后便到了龙山。龙山过后,山脉纵横,秦统领小心起来,指挥队伍排成战斗阵型。

    中间的二百长枪兵是准备送去南边的,老兵不多,虽然队形还算齐整,但没上过战场,为保险起见,排成了四个五十人的方阵,之间留出三丈的空隙,排成田字,在山谷中央缓行。

    外围有三十多个弓手,都是即墨营之前的老卒,经验丰富,五人一队散开在外围,侦察周围情况。散开的距离并不远,只有二十丈左右。秦统领其实并不怕伏击,即使遭遇伏击,他也有信心将那些乌合之众正面击溃,若把弓手散得太远,反而容易被熟悉山林的悍匪偷袭,所以只要侦察出足够示警整队的范围就够了,有事可以直接撤进方阵里,以长枪和弓箭拒敌,即使上千乱匪也攻不破。

    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几处山口,秦统领松懈下来,心想东海贼果然只是一帮老弱,玩不出什么兵法韬略来。

    他策马靠近毕庆春的马车,谈笑了几句,正说着战利品的分配,突然——

    “轰!”“轰!”

    两声巨响传来,似乎是打雷了一样。

    两人一怔,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探头四顾,寻找敌袭的踪迹,却只看到后方队伍一片大乱,两三个士卒倒在地上,周遭全是血迹,还有几人或趴或卧,嘴里大叫着,不知道伤到了哪里。

    秦统领连忙喊一队老卒过来护住毕庆春,然后赶到后面维持秩序。

    此时他尚不知道造成伤亡的是什么,但多年战场经验告诉他混乱比偷袭更可怕,此时稳住阵脚比找出敌人重要得多。

    他吆喝着亲兵和军官,带人又打又踢,好不容易重整了阵型,然后才防备起周围的动静来。

    不过严阵以待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敌人攻来。

    秦统领感觉有些纳闷,把遇袭的士卒喊过来问情况。

    新兵们说话语无伦次稀里糊涂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说囫囵话的,说不知咋的,突然凭空两声巨响,后面的王二和李叁就猛地撞过来,回头一看,两人身上就狂飙鲜血出来,然后周围的新兵就都吓得跑开了。

    大部分人的说辞都与之类似,只有两三人说在后面的山上看到两股白烟,不知道是哪里的妖怪。

    “秦统领,这……太诡异了,你来看看!”

    正问着话,毕庆春和葛青山走了过来,拉着他去看那三具尸体。

    秦统领这才过去一看,然后果然惊到了。其中两具叠在一起,上面那具背后穿了一个大洞,看得瘆人,下面那具同样背上有个大洞,葛青山伸手一掏,掏了个小铁球出来。

    三人惊异地相互看了一眼,又去检查第三具尸体,果然也是被洞穿了。秦统领马上喊人去四周寻找,果然在附近的地上找出一个同样的铁球,这个铁球穿过第三人的身体,击伤了另一人的腿,随后落在旁边地上。

    毕庆春立刻吩咐两队老卒带着见过山上黑烟的士兵去山上搜索。这山其实离队伍也没多远,只不过弓手们嫌麻烦没爬上去搜,等他们现在上去了,确实找到了有人经过的痕迹,但是已经走远了。

    “这……竟是以铁球杀人,这如何做到?难道贼匪带了砲机不成?但砲机是如何在山林中搬运的?”葛青山手里拿着那枚染血的小铁球,颤抖着说。

    砲就是抛石机,体积巨大,移动不便,瞄准困难,一般只用于攻城守城。这时代虽然已经开始将火药运用到军事中,但还没有发展出发射实心弹的身管火器,他们并没有火炮的概念。

    “贼匪有这样的利器……”秦统领感觉不妙,看了一眼旁边的毕庆春,抱拳道:“之后如何行动,还请赞府示下。”

    “莫慌,”毕庆春强自镇定,“若是此物真犀利,那贼匪早就攻过来了,现在如此鬼鬼祟祟,必定有所缺憾。我们加快速度,直取东海!只要拔了他们的老巢,便不怕这等妖物,秦升,开拨!”

    “是!”

    秦统领把那四个倒霉蛋先扔下,整队继续前行了。毕县丞说的对,只要攻下东海商社老巢,便不怕这些诡物了。

    之后他把弓手散开,深入到山林里侦察,没想到却被偷袭,损失了一队,只好把剩下的撤出来,只在林子边缘侦察。

    结果在下处山口,又听到“砰砰”两声,他连忙回头看,只见临近的山上冒出两股白烟,又有三四人被击倒,队伍轰然散开。

    秦统领咬咬牙,没去升烟处检查,而是勒令全员急行,离开此处山谷。队伍乱哄哄一时半会儿整不好,听到加速的命令,一窝蜂地往东面的山口跑,秦统领和老卒拳打脚踢也维持不住秩序。

    还好山口并没有伏击,出了山口就是一片平原,士卒们似乎放下心来,慢慢重整了队伍。

    “弟兄们,有什么困难也……”

    毕庆春正要给士卒们训话,却见东边逐渐出现了一道人墙,一百多名男女,身披红甲,手持长枪,排着严整到吓人的队列,一点点压了过来,然后停在前方两箭之地外。

    秦统领倒吸一口凉气,但也没太惊慌,看得见的敌人并不可怕,他正准备指挥弓手出阵先射一轮,突然听到身后“砰砰”两响,就感觉一阵疾风从他身边擦过,不远处的一名弓手应声而倒。

    他转头一看,背后的山口南北两侧各有一道烟雾冒了出来。两道烟雾下方各有几人围着一个铁管子摆弄着,中间约莫五十人排着横队走过来,为首两名大汉,套着怪异的红盔黑甲,旁边十一人胸前闪亮亮,竟然是一整块铁甲!

第28章 铁雨

    ……

    “啧,打歪了,没干掉那个军官。”林小雅拿着一个望远镜观察战果,见到炮弹与秦统领擦身而过,很惋惜的样子。

    旁边,万浩然正在清理炮膛,季国风拿着一份射表,一边在上面记录着什么,一边说:“这距离有180米了吧?基本是射程极限了,打不准才是正常的。也亏那几个弓箭手没穿重甲,否则打中了也不一定有效果。”

    他们三人组操作的是改良之后定型生产的东海01式火炮“虎蹲”,因为采用了虎蹲炮的设计理念,所以也提前占用了它的名字。

    这门超轻型火炮用精炼生铁铸造,大约重21kg,口径50mm,炮身不长,前细后粗,固定在一个特制的木架上——别小看这个木架,这是武备组和木工组联合起来算了一下午才搞出来的框架结构,不但能调节俯仰角度,还能在火炮发射时保持稳定,只会后退不会翻转。这可不是小问题,要知道,历史上明军的早期火炮就经常发射时炮身倒飞,砸伤自己人,后来的虎蹲炮要用大铁钉把两脚架固定在地上才解决这个问题。

    由于炮身轻便,两个士兵拎起来就能带着到处跑,另一人背着弹药即可,因此安全部设计出了以三人炮组为基础的游击战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虎蹲炮毕竟只是超轻小炮,发射实心弹的有效射程只有100米,霰弹更是在50米以内,炮组为了配合军团作战,必须到处移动才行。

    这宝贝虎蹲炮只造出了两门,现在由武备组和安全部各出几人掌管着,一边测试,一边编写射表和使用章程。没想到这边还没搞定,西边就传来了即墨县或许会对东海商社不利的消息。

    前几天,商务部的**带人去即墨交割钢材,罗家铁铺老板罗从人付完钱之后犹犹豫豫的,好半天才拉了**到旁边的角落,告诉他一个消息,说前几天即墨营的司务过来要提前取一批钢矛头,罗从人还以为他们是要出征了,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对面却说是要剿匪。

    罗老板摆了个复杂的眼神,没有多说。但是不言而喻,剿匪剿匪,即墨周边,除了东海,哪还有需要大兵去剿的匪?

    **一惊,赶紧对罗老板道谢,回东海报告给了管委会。

    管委会对此也是深感震惊,立刻召开了临时全体大会,不出所料得到了备战的授权。此后,一边着安全部研究应对策略,一边加紧打探即墨情报,果然发现即墨军营确实在厉兵秣马,准备出征。

    东海商社万万不想招惹到官府势力,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惹上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但也没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安全部带着义勇队还有两个炮组,定期在鳌山山脉内训练,其它股东都备好了武器,每日二操,准备随时参战,劳工方面也加强了管理。

    五月十一,安全部的李成在即墨城东南的墨水河码头上假寐,上午09:11发现约230人的军队出城,立刻撑船向东离开。李成穿越前是田径运动员,体能过人,半小时便划了好几公里,他看看周围,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掏出对讲机联系起留守的安全部员来。

    这时代电磁环境非常纯净,对讲机的通话距离可达数公里,不出所料成功建立了通话。李成报告了敌情之后,便返回即墨城继续监视敌军了。

    他拿着望远镜蹲在草丛里远远观望着,即墨营的人愣是没发现他。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又到了对讲机的通话范围,李成把位置报告给高正,高正站在山头上,根据李成的指引,也找到了即墨营的位置。此时他们离鳌山山脉不过5公里,望远镜里清晰可见。

    之后便不需要李成继续侦察了,高正用望远镜便看得清清楚楚。在这种单向透明的战场环境下,安全部轻松完成了兵力部署,还安排了两次骚扰。

    其实他们有虎蹲炮这种远程兵器,要是骚扰的时候用力点完全有希望将官军击溃。但管委会考虑到夜长梦多,不如创建一次围歼的机会,至少抓点高级俘虏弄清即墨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因此没有在骚扰的时候倾泻火力,只象征性打了两发折损他们的士气。

    等到正式发难的时候,预备役方阵已经成功把即墨营堵在了西山北部的一处开阔地里。此处北边是山,南边跑远一点就是一条河,东边则是长矛阵。不过这次高正不准备动用预备役,只是把他们当背景墙用,十三名装甲兵、五十人的义勇队和两门火炮才是他真正的主力。

    嗯……这几个月武备组忙着做火炮,胸甲只做了十一件出来,高正又让他们做了一批装甲片,交给后勤组用厚布缝起来,勉强护住双肩、腹部和大腿,又戴上不锈钢饭盆头盔,凑成了一副半身甲。

    现在这十一名钢甲勇士和两名防刺服猛士站在第一排,带着后面五十名义勇队员堵住西边的山口,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逆光照过来看不清颜面,居然有了点肃杀的气息。

    高正带队走到即墨营背后约莫两百米处,对面虽然有些慌乱,但队形仍然还算齐整,他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停下列阵,等待火炮装填。

    对面的指挥官见腹背受敌,犹豫了一会儿,可能还是觉得东边的长矛阵不好惹,决定回头来吃掉西边的“软柿子”。他挥手一喊,那三十个左右的弓手便乱哄哄排了三团乱队,向西走来,显然是发现了东海军没有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想用弓箭先发制人。

    高正冷笑一声,大喊:“实心弹,一发试射!”

    左右两个炮组立刻把虎蹲炮搬到阵前,对着弓手们调整方向。

    此时弓手们离东海军阵在百米开外,还未开始射箭,看见那两个铁管子,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联想到之前的遭遇,下意识觉得厉害,顿时紧张起来,有的拉弓搭箭,有的停住不知所措。

    “轰!”炮手按下木架上的一个手柄,连杆将一根燃烧的火绳塞入火门,火炮轰然发出巨响,两个小铁球慢慢出膛,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飞向弓手们。右边炮组的韩松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这种初速很不满意。

    但是对于受攻击的弓手们,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看见大量硝烟一下子冒出来,又近距离听到如雷般的巨响,是人就知道大事不好,队伍立刻混乱起来。已经开弓的匆忙松手,箭矢无力地落在十几米外;还未开弓的下意识脚步后退,混乱中甚至有绊倒的。

    此次射击比之前偷袭时还要近,威力也要强上不少,左边的炮弹击穿两人,还有余力击中第三人的腿;右边的运气差一点,擦过一人,击中了另一人。被击穿的两人当场血肉飞溅一命呜呼,而其余受伤的三人也谈不上幸运,生不如死地哀嚎起来。

    鬼哭似的哀嚎更加剧了场面的混乱。这些弓手本是经验丰富的老卒,但老卒并不意味着无畏,相反更懂得惜身保命,这时见机不对立刻向后撤退,而一退就更乱了,撤退变成了溃退。

    其实这种程度的杀伤并不算过分,真正击溃他们的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随后炮组立刻重新装填,对面的队伍见老卒们仓皇撤回,也骚动起来。

    即墨营那些普通长矛兵大都是新兵,刚出征时士气还不错,但路上被骚扰了两次收到了惊吓,到了这边被两边包夹又人心惶惶,现在老卒们还没出手就被打了回来,士气几乎降低到了底点。要是东海人再干脆点立刻逼上去,说不定直接就溃散了。

    不过还没等高正他们行动,一个文官样的男人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对着即墨军阵大吼起来,似乎是在鼓动士气。

    ……

    “兄弟们,不用怕!”毕庆春红着眼大喊道。

    “我已经看穿对面那东海妖人的妖法了,无非是用妖器发射铁球罢了!”

    “如此妖器,贴着脸打,也不过伤个三四人罢了!”

    “老爷我,当年在南边跟宋狗对阵的时候,对面那八牛弩,那才叫声势惊人!一弩箭飞来,少说也要带走十几个兄弟!”

    “将来你们也是要去跟宋狗拼命的,这要都是怕了,到了南边只有送死的份!”

    “刀剑无情,战场哪有不死人的?越怕死,死得越快!”

    “现在拼一把,对面不过几十个人,一鼓作气冲过去,就算那妖器再发,能带走几个?”

    “只要冲过去了,那东夷贼匪不过土鸡瓦狗耳!”

    “他们抢来的金银珠宝,他们的女人,就全是你们的了!”

    “兄弟们卖命打仗,搏的不就是一场富贵?现在富贵就在眼前了!”

    “万胜!”

    毕庆春发表了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讲,长矛兵的士气立刻被调动起来,红着眼高喊:“万胜!”

    随后不用多说,秦统领立刻指挥列阵,二百士卒士气如虹,持矛向西推进,阵列都比平时整齐了许多,真是走出了气势,对面的东夷军阵似乎都有些动摇了。

    士卒们信心更足,加速向前,眼看着只有三十步了,前排纷纷将矛放平,准备冲锋,这时那两个铁管子又搬了出来。

    前排士卒们此时已完全不怕了,反而情绪更加高涨,纷纷高呼起来。

    “万胜!万胜!”

    士卒们迎着夕阳冲锋了起来。

    他们的人数更多,不但能与东海军正面相对,还能从两翼展开包夹过去。只要接战,那点人岂不是一触即溃?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们的呼喊,对面又一次按下手柄,铁管子发出巨响。

    毕庆春轻蔑一笑,准备看着兄弟们承受少量伤亡后冲入敌阵,展开屠杀。

    然而!

    巨响过后,发出的不是两个小铁球,而是无数个细小的铅珠!

    它们正对着侧翼的两团官军扑来,前排士卒立刻扑倒了一大片,当场牺牲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被铅珠击伤,带走一大片血肉,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后排士卒猝不及防,纷纷被前排倒下的兄弟绊倒。

    再后排的士卒像是被瞬间泼了一头冷水,脚步放慢下来,惊恐地看着同伴,犹豫是否该继续冲锋。

    中央的士卒虽然被溅射到的不多,但见了两翼的战友这副惨状,哪里还敢冒进?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们本就是新兵,哪里见过真正的厮杀是什么样子?就这短短的一瞬间,先是雷公般的巨大炮响,又是满地连天的痛苦哀嚎,一下子把他们刚刚被催起的热血给泼凉了。而一旦失去了组织度与勇气,即使人再多也没有战斗力了。

    就在他们愣住的这段时间里,东海军两侧的人在那两根可怕的铁管子旁边飞快地动作着,让他们心脏砰砰直跳。其实这时两军的距离已经不远了,如果这些官军跑快点,完全可以冲上去把东海军的炮组给冲散掉。然而这时他们已经被恐惧占据了头脑,丝毫不敢离开身边的战友去做这种危险的举动。

    而就在这段宝贵时间里,炮兵们又堵上了耳朵,然后紧接着又是“轰”“轰”两声巨响和数不清的铅子飞了过来,然后又是一次血肉飞溅的盛宴。

    这次的目标仍是两翼。由于官兵们的队形已经散乱,没有之前那么密集,造成的伤亡要少一些,但带给他们的震撼却一点不小。

    侥幸未死的两翼士卒们两股战战,几欲转身而逃。他们逐渐看清了形势——合着炮子是专朝自己来的,中间的就没事!于是有几个人带头,他们纷纷连滚带爬向中央挤过去,其实挤成一团非但没安全多少,反而挤乱了中央的队形。

    秦统领也被这一轮打击吓得够呛,但第二轮炮声反而使得清醒了过来——再这么愣下去就真得败了,这紧要关头必须拼命了!

    于是他招呼队中军官,拳打脚踢呼喊着士卒们发起进攻。

    可是这时对面东海军也动了,那个统领模样的男人喊了一声,军阵听令立即向左右展开,后方士兵向前一步,排成了一道单薄的两列横阵,又不知道哪里响起一阵诡异的乐曲,便抬起一丈多长的长矛,朝着官军推过来。而前面那些甲士则持更方便的短矛分了几队散在阵前,准备对零散的官兵进行补刀。

    相比官军的散乱,东海军整齐而威武,更有正规军的样子。

    不仅如此,那两个炮组又完成了第三轮装填,见机跑到了阵侧,在官军眼皮子底下来了一轮抵近射击,把最后一团成队形的士卒给打散了。趁这个机会,东海兵又推过来大杀特杀起来。

    有一些勇敢的士卒迎了上去,但是矛没对面长,也刺不穿对面闪亮的钢甲,被轻松戳了一身窟窿。剩下的士卒在军官的怒吼和后排同伴的推挤下勉强迎战,但是效果奇差,虽然人比对面要多得多,但是能正面接触的反而更少,上去一队溃一队。

    对面似乎杀红了眼,越战越勇,即墨营这边根本无人可挡。慢慢的,试图逃跑的士卒越来越多,最后整个军阵轰然崩溃,四散而逃。

    东边的红甲兵也适时压过来,大喊着“投降不杀!”。

    东西方向腹背受敌,南北方向是深不见底的山林,逃跑的士卒无心抵抗,纷纷弃械投降。

    一时间,哀嚎声、求饶声和欢呼声齐在这片谷地中奏响,更显得场面一沓糊涂。

    好端端一出剿匪的大戏,结果自己却被剿了!

    毕庆春傻傻地看着这急转直下的形势,脑子完全懵了,嘴里呢喃着“这怎么可能……”,呆在地上不动了。

    秦升愤恨却不意外,战场上莫名其妙溃散的例子太多了,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过来一把拉起他,说:“赞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后就要把他扶上马。

    毕庆春回过神来,刚要说大恩不言谢,就见一个矛头从秦升胸前穿了出来。秦升回头一看,怒目圆睁,说:“你……你……”,然后就没反应了。

    葛青山扔掉手中的长矛,带着几个随从把毕庆春拉下马制住,举着双手跑到红甲军那边大喊道:“将军,将军,我抓到即墨县丞啦!小人愿投效大宋天兵……”

第29章 什么,我也通宋了?

    ……

    “好嘞,又一个。看,前面有个跪了的,赶紧过去,别让王黑炭他们伍给抢了。”

    胡福生带着一伍兵,兴奋地追逐着逃兵,追上一个就用破布条用力捆住双手,到现在已经捆了十一个了。

    他们这些义勇队员,之前听到要跟即墨县城的官兵打仗,心里都是有点惊慌的,毕竟这可是对抗官府啊。

    但是后来东家们来给他们讲了一番大道理,强调他们过去的悲惨生活和今天的幸福日子,又说了一通“我们是华夏人,对面是来奴役我们的外族的走狗”之类的话,听起来确实很有道理。不过回去醒过神来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谁来不是纳粮交税啊?但当兵吃粮,总归不能临阵脱逃,还是抱着尽可能积极的心态上阵了。

    今天,他们被高东家带着,穿山越岭追着即墨来的官军,看着自己这边用那“虎蹲炮”偷袭对面,对面却始终摸不着头脑,让他们感觉到官兵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点兴奋起来。

    后来两军正面对上,对方一齐压过来,虽然队列不如他们整齐,但二百多人的冲锋还是让初临战阵的义勇队员们有些慌张,要不是高东家适时大吼,又响起了当初杜东家讲经时弄出来过的音乐,说不定阵型就真的动摇了。

    再后来两边的虎蹲炮不再发射那种小铁球,而是射出一大片铅子,瞬间击倒对面二十多人,紧接着穿着铁甲的东家们带头冲锋,如入无人之境,义勇队的士气也高涨起来,在高东家指挥下全军压上,很快对面就崩溃了。

    义勇队越战越勇,不过没一会儿对面投降的越来越多,高东家见大局已定,就让他们按伍分开,去把那些俘虏绑住。

    而胡福生、王黑炭两伍特别卖力,从一开始他们就对胜利很有信心,现在果不其然打赢了,赶紧多抓点俘虏表现一下,一边抓一边还有点意犹未尽,胜利的感觉真不错啊。

    ……

    “宋狗!”

    一人拔出毕庆春出口中的破布,他刚能说话,就脱口而出这么一个词。

    之前他被葛青山制住,愤怒无比,不断骂那混蛋忘恩负义,因为骂的太难听,被塞了一口破布,之后被五花大绑带到统合部临时办公地前,由几个坐在长条桌后的管委围了起来。

    此时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这东海夷人居然如此强悍,完全不是匪类该有的模样,那定是被葛青山这混蛋歪打正着了,这群奇装异服的家伙真的是南边宋军的先遣兵!

    怪了,宋军也没这么厉害啊,难道是从哪里收服的夷人?对,定是这样。

    毕庆春是又惊又怒,还没等管委们问话,就又抢先说道:“你们赢了我一场也没用,即墨营只不过是胶东最弱的一支兵,只要消息一出,胶州姜万户携上万精兵来讨,你们绝无幸存之理!我劝你们还是尽快弃械输诚吧,若是以礼相待,我也不是不能为你们做个说客。”

    这时候他还想着争取一下待遇问题,看来脖子并不是那么硬嘛。

    “啪啪啪”

    史若云鼓起掌来,她是商务部长,理论上外交也归她管。

    她让人给毕庆春搬了块石头过来,毕庆春看了一眼,“哼”了一声,没过去坐下,而是举了一下双手,示意要先解开绳子。

    “坐嘛,毕县丞,”史若云笑呵呵地说,“您跋涉数十里,带着整个即墨营来投奔我们大宋,自然是该以礼相待啰。”

    听到这话,毕庆春一下子急了,“你你你,你说什么呢?休得血口喷人!”

    但他也是聪明人,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现在即墨营意外大溃,他人都落在了这帮子贼人手里,对外怎么说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你这妇人,好是恶毒啊。”毕庆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颓唐地说。

    史若云使了个眼神,旁边的张正义立刻会意,恶狠狠地说:“如今即墨营已尽丧我手,即墨城旦夕可下,这等汉奸贼子,留他何用?来人,拉下去,明日出征便以此贼人头祭旗!”

    说完,旁边就走了两个人过来,强忍住笑,一人把手里的长矛一下子插入毕庆春两腿之间,让毕庆春吓了一跳,另一人随即把他拉起来,拿起那破布就要往嘴里塞。

    毕庆春吓坏了,此时也不嘴硬了,连忙朝着管委们大喊:“我愿投奔大宋,我愿投奔大宋,还请饶在下一命!”

    张正义还是板着脸:“我大宋要你狗命有何用,拉下去,先拔掉舌头,再砍他双腿!”

    “我愿为大军骗开城门……等等,我知道即墨程知县私财所在,我愿用以报销军资!”毕庆春为抓住救命稻草,连自己的发小都卖了。

    史若云看时机差不多了,喊了一声“且慢”,拿了一份纸笔过来,让人解开毕庆春的双手,递给他说:“既然毕县丞有心投靠,那我们也不能不给义士机会,请毕县丞先写一份投名状吧。嗯,也不用多写,就写下日期、姓名、事由,哦,把你那个姜万户的兵力分布也写写吧。”

    毕庆春双手颤抖着接过纸笔,不敢多想,含泪写了数百字。史若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的是胶东乡民毕庆春思慕华夏正统,愿以胶东军情奉上,接引大宋天兵云云,然后罗列了几项,有胶州一千五,莒州三千,潍州二百,密州三百,宁海州五百等等。

    “你不是说那姜万户精兵上万吗?这怎么才五千五?”史若云奇怪地问。

    毕庆春叹了口气,说:“回上国使者,在下先前有些大话,其实汗廷……哦不,蒙鞑治下的万户,虽名为万户,但多不满编,辖个数千兵乃是常态。这还是备战扩了军,不然姜万户平日只养个三四千罢了。不过这五千五不含治下各县自募的县兵,若算上,还要多个一两千。”

    史若云点了点头,这倒是符合常理。她抖了抖这张“投名状”,看了看旁边其它的管委,做了个口型,管委们相互看了看,对她点了点头。

    随后她咳嗽一声,让毕庆春坐回石头上,说:“毕县丞,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并不是宋军。”

    “什么?!”毕庆春一下子跳了起来,但随后又冷静了下来,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投名状都写了,这可是把柄啊。

    “咳咳,你先坐,”史若云忍住笑,“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的,我们真的只是返回中土的海外遗民啊。”

    “不过我们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偷不抢,只是种田做些小买卖,没想到却招来了你们的讨伐,难不成中土的待客之道已经沦落至见客便抢了吗?”张正义插嘴恶狠狠地说。

    毕庆春吓了一跳,连忙开头解释:“不不不,我们只是……误听谗言,对,误听谗言!都是葛青山那混蛋,诓骗我们什么宋军来袭,苍天可鉴,我们只是怕即墨县又生战端,才过来讨伐的啊,只是误会而已啊。”

    “哦,原来程知县和毕县丞是为了保护即墨县的百姓?”史若云装模作样地问。

    “对对对,我们正是为了保护百姓才过来的,没想到却是中了小人的离间计,唉。”毕庆春连忙就坡下驴。

    此时有几个管委差点要笑出来了,赶紧借口离场。

    史若云一边拿笔画着什么,一边开口说:“那我们就有达成共识的空间了。毕县丞,不用紧张,我们又不是反贼,不会夺你们的即墨城的。你和程知县,官照做,税照收,兵照练,只要咱们相安无事,”她抖了抖手中的投名状,“今天的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

    毕庆春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置信,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合着他大败一场,最后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事自然不太可能,于是试着问了一句:“那不知在下,有何事能帮上东海商社的?”

    “哈哈,毕县丞是个聪明人,”史若云笑了一下,“我们这边自然也是有几个条件的,放心,都是小事。”

    “这第一件事嘛,就是我们东海商社在官面上的事,你们得照应好。包括我们在东海地区的土地凭证,我们商社做生意需要的文书,还有今天这一战的手尾,都得处理好。”史若云不紧不慢说了第一条。

    “是是是,这是自然。”毕庆春连忙答应,这都是小事,而且今天的战败他本来就是要想法遮掩的。

    然后史若云又说了:“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我们东海商社以后会在即墨地界做点生意,招些人手,买点土地,或许还会开些商铺、工坊、学校什么的,还请官府给个方便。”

    这一条就有些深意了,毕庆春敏锐地察觉到这中间不止她说的这么简单,但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必须应下,于是又点头同意了。

    史若云很满意,又把手中的纸展示给他看,说:“这第三条嘛,对你们官府也是好事,我见你们每年收税颇为辛劳,不如将此处交给我们代管,我们保证每年的定税一分不少交给官府。”

    毕庆春定睛一看,认出是一副即墨县的简易地图。墨水河从南向北流入胶州湾,把即墨县域分成东西两半;而东边一半,又有一条从鳌山发源的支流向西汇入墨水河干流,把东半边又分成南北两半,交汇点就是即墨城。

    史若云所指的那处区域,便是东半边的南半边,占了整个即墨县不到四分之一的面积,大致和后世青岛市区的主要部分重合。不过此时这片区域一多半都是无法开垦的崂山山区,只有一小部分适合耕种的平原,人口不多,可以算是即墨县最荒芜的一部分了。

    毕庆春此时终于明白过来,这群人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但实际上还是打着占地盘的主意嘛。但他并没有拒绝的权力,同时又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一片没几个人,还有一堆惹不起的牛鼻子道士,送出去也没什么,过了这一关再说,于是也痛苦的同意了。

    史若云一愣,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其实统合部之前商量的结果是只要白沙河以南的部分就行了,喊到墨水河以南的价位是她临时狮子大开口,打的是讨价还价的主意,没想到毕庆春根本没还价,直接就同意了。这下她反而有点尴尬了,因为白沙河以北、墨水河以南的区域是有不少大户人家的,万一东海商社大摇大摆去收税,他们搞不清状况闹起来怎么办?要是一不小心捅到了胶州去……

    不过人总不能怕被饭撑死,成功打成共识以后,双方的氛围便融洽起来,稍待片刻,便开始执行第四个条件:说服程知县了。

    ……

    即墨城。

    太阳刚刚落山,天色马上就要全黑了,守门的士卒正要关上城门,却见东边过来二十多个穿号衣的和一辆马车,似乎是早上去东海剿匪的兄弟。

    “喂,那边是怎么回事?”守门的士卒大声问道。

    “呵呵,贼人不堪一击,兄弟们在那边扎营了,我们几个先护送毕赞府回来。”

    回答的是即墨营的俘虏,守门士卒并未生疑,等到马车驶到近前,毕庆春拉开窗帘瞪了他一眼,他更是深信不疑,连忙让开城门。

    天已经全黑了,看不清人脸,只见二十多个人排着队从城门经过,门卒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打了一仗,队伍都齐整多了啊,不过连句话都不说,真臭屁啊,呸。”

    毕庆春放下窗帘,直冒冷汗。此时史若云正坐在他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而韩松坐在他旁边,手持一把匕首正顶在他的腰上。

    “无事,无事,韩东家,可以放下了吧?”毕庆春小心翼翼地说。

    一路上,他也弄清了这几人的称呼,也真奇怪,一个商社二百多人都是东家。

    随后他连忙指着前面说:“北边,那处最大的宅子,便是程知县的住处了。”

    程宅的门房见毕庆春的马车过来,连忙招呼着打开侧门。马车带着二十多名义勇队员鱼贯而入,毕庆春一下马车就喊着把程宅的仆人都召集过来,然后义勇队就将他们全体控制住,稍后韩松带着几人冲入了程从杰的书房。

    今天即墨营出征,程知县无心娱乐,吃了饭便在书房盘点什么,见毕庆春带人冲进来,大惊失色,手指着毕庆春,颤抖着说:“知农……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通宋了?”

    毕庆春苦笑了一下,旁边的史若云站了出来,对他做了一揖,笑呵呵地说:“不止呢,明府,您也通宋了。”

第30章 善后事宜

    之后的事就很顺利了,在毕庆春和东海人的“劝说”下,程从杰顺从地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其中一份是献土归宋的协议,程毕二人都签字花押按了手印,还盖上了知县大印。

    当然这只是个幌子,是用来要挟他们的筹码。正戏是之后的《东海即墨友好通商条约》,列明了之前和毕庆春“谈妥”的几条,还有一系列注意事项和附加条款,都是由饶文辉这个前律师亲自起草的,绝无漏洞。不过写这么详细其实也没什么大用,现在他们的把柄握在东海人手上,东海人想干什么他们还能反抗?

    只是东海人并不想把他们逼得太紧,万一撕破脸狗急跳墙,引来了别地大军讨伐,那东海商社还真对付不了。再说了,索要过多战利品,东海人也消化不了,这些条款里,真正重要的,是可以在即墨范围内自由招募劳工而不被官府盘查的权力。

    人口才是东海最重要的资源,地盘并不太重要,第三条索要的那些土地,只是提前在法理上占下,现在东海商社并没有直接施行行政管理的能力。

    就连之前毕庆春为保命而“献出”的程从杰的私财,东海人也并没有去强取,只是强行卖给程从杰一个玻璃白酒瓶,换了他价值2000贯的铜钱和贵金属。程从杰摸着那个晶莹剔透的瓶子,颇为惊喜的样子,居然还支支吾吾询问能否再买一个,被韩松一眼瞪了回去,然后把价格提升到了3000贯。经由此事,史若云对封建统治阶级的腐朽本性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决定回去督促非金属组进一步加快对玻璃制品的研究。

    签订协议之后,东海人干脆要在程宅“借住”几天,程从杰没办法,对下人们吩咐了一番“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声张”,让他们准备一些酒菜,请东海人吃饭。

    几名义勇队去厨房“帮忙”,实际上是在监视厨师们。不过他们本来也没下毒的心思,只是有些惊慌,心不在焉地做了几道菜送了上去,味道一般,但吃的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无所谓了。

    ……

    “来来来,明府,赞府,我敬你们一杯。压压惊,别紧张,从此之后咱们就是合作伙伴了嘛,这点冲突只是小事,以后你们就会发现,发财的机会,可是比以前还要多啊!”

    史若云举着酒杯,娴熟地对着程从杰和毕庆春二人说。

    宋时宴会的规矩是分餐而食,不过程从杰他们受蒙古人的影响,已经改成聚餐制,正好也符合东海人的习惯。只是史若云一个女子不是以妓而是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和他们同桌而食,还是让他们很是别扭,只能勉强应和下来。

    假意寒暄了一会儿,史若云又开口问了一个东海人很早就产生疑惑的问题,那就是程从杰他们和陈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以至于连与陈家合作的东海商社都看不顺眼?

    程从杰与毕庆春对视了一眼,后者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这事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明府和我都是乳山人,当年和老姜万户家沾上些关系,就投了他家的队伍。哦,老姜万户就是如今统管潍、莒、密、胶、宁海五州的姜思明姜万户的父亲,是益都李恩府手下一员大将。

    后来呢,李恩府去南边征战,姜家军也去了,我们自然也要随行。不过我们那时驻在乳山,前往楚州有千里之遥,便借助胶西县的水军运送。

    胶西彼时由李恩府之兄李福一系经营,李福及次子李通已殁于楚州,由长子李应主事。此次南征亦是为李福报仇,李应自然配合,派了手下水军来乳山运兵,而那陈山,便是李应手下一员水师准备将。

    当初运送明府和我去南边的,便是这陈山。

    这陈山当初在船上,就颇为刻薄,后来到了楚州,又多次与我们争粮草。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最可恶的是,后来战事失利,那陈山见宋狗……宋军凶猛,竟然不等我们兄弟上船,就拔锚了。

    还好我们兄弟命大,九死一生逃了回来,还在途中搭救了老姜万户的次子、现宁海州刺史姜思聪。之后程明府有幸入了老姜万户青眼,擢升为百户,又屡立战功,后来姜万户统领潍莒密胶宁海五州,便让程明府来担任即墨知县。

    没想到,到了即墨,却发现陈山那家伙已经在即墨城扎下根了!原来他临阵脱逃之后,走了李应的关系,并未行军法,只是贬为民,在即墨城置地住了下来,还做了海商,颇为红火,真是没天理啊。

    而且这陈山仗着李应的庇佑,处处与我们作对,李应是益都李府君的亲戚,在胶州又很有根基,姜万户也只能让他三分。

    不过之后也没什么大事,这次还想着能扳倒陈家,没想到得罪了诸位,唉,这杯酒就算为各位赔罪了,我先干为敬。”

    史若云有些惊讶,那陈老爷子她听王泊棠提过,挺和气的一人,没想到还有这种黑历史,不过这毕庆春语焉不详,说不定其中还有内幕。

    之后也没多喝,这二十多人的派遣队在程从杰家住了几天,看着他们处理好手尾,没有异动,便回东海了,回去之前顺便用一百贯买了一处小院子,作为东海商社以后在即墨城的办事处。

    ……

    派遣队回东海后,向统合部汇报完情况,就赶上了义勇队的葬礼。

    这次东海商社虽然大获全胜,但并不是没有损失的。义勇队没有装备护甲,对战的时候难免受伤,此战共有十七人伤亡,其中十人只是划破皮流了点血(包括一名股东),另有五人受到了较明显的创伤,不过经后勤组专业外科大夫的治疗都已无大碍了,但还有两人运气不够好,一人是被箭射中面门当场死亡,另一人戳中腹部后救治无效死亡。

    幸运或者不幸,这是东海商社第一次发生自己人死亡的事故,事后处理必须慎重。为此高正与孔嘉谊争执不下,前者要对俘虏执行十一抽杀令以示惩戒,后者则强烈反对,表示必须经过审判,找出真正的凶手。

    但这两条其实都是扯淡。前者太狠不利于统战,后者执行难度有点高,混战中都在拼命,谁知道具体哪一枪是哪个人刺的?再说了这是战争,不可能把责任派到具体某个士兵头上吧?真正的战犯都被放回即墨城了啊……

    最后经过统合部和稀泥,决定仿当初海盗公审大会的旧例,让俘虏们自相揭发,选几个首恶和兵怨过大的头目出来干掉,告慰牺牲战士的在天之灵,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将俘虏收为己用。

    呃,“在天之灵”这个说法是文化部的杜松林提出来的。

    杜松林穿越前是个小说写手,穿越后,与别的股东纷纷在物理层面创业不同,他却专注起了精神领域的研究,平日里在劳工中神神叨叨的,还真忽悠到一批人。对此不少股东颇有微词,但他这一套也确实有些效果,很多时候一些劳工你怎么跟他讲道理他都阳奉阴违,杜松林一过来附会于鬼神他们反而就慎重起来了。没办法,谁让现在的老百姓不信主义只信神呢?

    所以,战后杜松林自然就参与到葬礼仪式的制定中了。

    经财政部、安全部和文化部一番讨论,制定了一个简洁而肃穆的葬礼流程。

    他们在鳌山山脉内选了一处风水宝地,作为东海商社牺牲人员的公墓。此处风水之所以好,主要是因为周围没平原,难以开发,不会占用耕地。

    五月十七,东海堡外,义勇队驻地。

    随着长长的一声号响,送葬的队伍开始行进了。为首是十名股东,中间是抬着棺材的胡福生、王黑炭两伍,他们因为战时表现最好,得到了为战友抬棺的荣耀,之后是战争中受伤的五人,再后面是其它义勇队员,排着整齐的队列。

    队伍先向北,经过战场遗迹,在此停下致敬,然后向西到达东海公墓。

    公墓里,杜松林带着几个随从已经在等着了。在他们的指引下,义勇队一人一锨土,现场挖好了墓穴,将牺牲的队友安葬。这两人都是单身流民,没有家属,也就省去了不少环节。

    之后,在肃穆的哀乐中,杜松林开始念悼词了。

    “……他们为商社而战,死后将登天尽享极乐。天上有宽阔的道路,有鳞次栉比的百丈高楼,这高楼竟是以晶莹剔透的水晶造成,走在路上,便能看到楼里的金银珠宝首饰华服,走进去便能拿到。若是走累了,有日行千里的巨鸟和铁马,可以载他们前往四方。若他们不想出门,也可住在宽敞的屋子中,一挥手就能将屋子点亮,一挥手又能让屋子完全暗下来。他们坐在屋子中,就能看到最美的美姬表演的歌舞,他们动动指头,就有天使将最美味的饭菜送上门来……”

    杜松林描绘着天堂的场景,听得义勇队员们那是一个心生向往,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不过这场合太肃穆,旁边的东家们听着都忍不住哭出来了,他们自然也要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

    念完悼词后,虎蹲炮放了两发空炮,全体敬礼,此次的葬礼就这么结束了。

    之后回到驻地,高正来宣布了此次的奖励。全员根据表现不同有5-10贯的奖赏,负伤者额外奖励5贯。战死者有50贯的抚恤,由于死者生前并未指定继承人,故这总计一百贯的抚恤,一半归入教育基金,另一半由全体义勇队平分。

    这下子义勇队的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说虚的都没用,当兵不就是为了钱嘛。这些钱差不多是几个月的饷钱,在不久前还是赤贫的他们看来也是不小一笔钱了。其实安全部一开始想做些徽章搞个授勋顺便省点钱的,不过现在工业部还没搞出制作徽章的技术,只能作罢了。

    此役过后,安全部决定加强义勇队的配置,至少要每人装备一件胸甲,并制造更多更大的火炮。而扩大义勇队规模的提议也得到了统合部的认可,只等大会批准了,现在是消化胜利果实的关键时机,正需要更多的武装力量。

    下阶段,东海商社的主要任务是,派出小组侦查清楚即墨县境内的人口和资源分布情况,尽可能招募各类劳工和工匠,尤其是水手,毕竟南下的考察组已经快回来了,这次他们应该会带回一条新海船回来,不能船回来了却没人能开啊。

第31章 起点号

    1256年,六月廿二,黄海海面。

    “那程从杰就是个无赖子啊!”

    陈家商船上,陈一成拍着船舷,对旁边的魏万程、陆平、许嵩涛三人说。

    这几个月,陈一成带着东海三人组在庆元府及周边痛快地游览了一番,几人的交情都加深了很多。前不久南风起了,他们在南方也呆腻了,所以早早就启航北上了。

    此时蒙宋双方已经在江淮一带打起来了,来往的商船却丝毫不受影响,不论是北人在南还是南人在北,都来去自由,毫无限制,也是没谁了。

    眼看着快到胶州了,他们纷纷到甲板上打望起来。魏万程趁机忍不住问了陈一成一个东海人都想知道的问题,那就是陈家和即墨知县程从杰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没想到陈一成脱口就骂起程知县来,丝毫不顾忌。

    “那程从杰,还有他那师爷毕庆春,在乳山时就是游手好闲的无赖之辈,后来投了姜房的队伍,仗着和姜房有点亲戚关系,更是横行乡里,肆无忌惮。

    后来李恩府为其兄长报仇,南下伐宋,姜房当时是李恩府手下大将,不得不也跟着出征。

    但姜房借口路途遥远,迟迟不肯出兵,当时经营胶西的李应李公,不得不挤出船只,载姜家军南下应战。我爹当时也在李公手下管着几艘船,帮着运了一批,其中就有程从杰他们。

    这群姜家军到了南边,作战时畏缩不前,祸害百姓倒是一把好手,我爹看不过去,劝止过他们,甚至还闹得打起来过。

    再后来李恩府作战失利,北军大溃,我爹去接引溃军,又遇到了程从杰他们,他们抢了无数财物,定要全装上船才肯走。当时宋军已然接近,我爹为了顾全大局,只能抛下他们带着一部分溃兵先离开。

    没想到回到胶西,那程从杰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我爹临阵脱逃,那姜房也偏信于他,李公没法子,只能让我爹解甲归田。我爹恼怒异常,从此不过问兵事,在即墨定居下来,只做些海商的生意,到了我这一代,便连些海匪都对付不了了。

    之后,姜房名义上归益都李府君节制,但实际上听命于蒙古人,蒙古人让他做了万户,统领潍莒密胶宁海五州,其中最富裕的胶州本是李公在一直经营,封给姜房显然是不安好心。

    姜房在胶州与李公明争暗斗,又让程从杰当了即墨知县。程从杰一到任,就肆意刮取民脂民膏,要不是我爹带着本地乡绅与之相抗,即墨早已是民不聊生、流民四起了,哪能像现在这样还有余力吸纳流民呢?”

    听着陈一成不断爆着猛料,东海三人组都大张着嘴,心里赶紧记下来,等回去报告给管委会。

    他们现在乘坐的,是一艘今年才下水的中型福船,旁边还有另一艘同样型号的船,正在和他们并驾齐驱。

    此次去南宋,陈一成有一项重要使命,就是给东海商社买一条新船。明州造船业发达,随时有现成或者接近完工的船只出售,陈一成带着东海三人组去船厂转了一圈,很快相中了一艘四百料的福船。

    这艘船长约二十米,杉木制造,两头高,前后三根桅杆,其中中间那根是主桅,高度达到了十五米,前面那根艏桅只有十米,向前斜插着,最后那根艉桅则相当小,只是配合尾舵转向用的,属于典型福船形制,只要两千贯。陈一成看着有点眼热,想想自家原来那条船也有点旧了,干脆卖掉换新的吧,于是跟船厂一次订了两艘,还打了个九五折,划算极了。

    东海三人在明州人生地不熟,在陈一成的帮忙下才把带来的几样宝物出手,只卖了两千四百多贯,又根据陈一成的建议,买了些南洋香料和檀木带回去,总共也没多少。剩下的货舱全堆着陈家的货物,算下来陈一成送了这条船,不但没赔还赚了不少。

    当然陈家出的力也是最多的,主要是人力。光凭东海三人肯定是没法把船开回去的,他们在陈一成的指点下,去明州“人才市场”上雇佣了五个船工,这些人都只认钱不认雇主,只要给够薪水,别说去北地,就是去日本高丽都没问题。有了这五个船工,陈一成又把他那条船交给他家人操控,自己带了三个自家船工过来帮忙,才顺利把船开起来。

    这时候中式帆船易操控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个位数的船工就能成功操控一艘船,要是换了同级别的西式软帆船肯定是做不到的。

    两艘船乘着南风一路前行,经过海州的时候,这里相比去年又大变样了,不少因战事而流离失所的流民聚集在此,陆平和许嵩涛挑了十二个懂操船的和会点手艺的,让他们洗干净上船一起走。

    之后顺利到达了胶州,陈一成指挥船队在大沽河东岸的码头上停下来,码头上的税吏看到陈家的旗号,笑盈盈地迎过来。陈一成也很上道,就算是熟人也照样塞红包,然后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货物交给税吏带走。胶州这边入关也是收的实物税,而且并没有像南宋那样还要装模作样“和买”一下,税吏大部分还算好说话,抽税比例并不高。

    这时候东海人才知道胶州码头居然也是分势力的,西岸码头由姜思明家经营,东岸码头由李应家经营。按理说这种多头管理会造成管理混乱,但实际上两家相互竞争,不断降低入口关税,却在事实上促进了胶州海贸的发展。要知道,当年李应之父李福垄断经营胶西县的时候,可是对入口货物征收高达50%的实物税呢,现在却降到了10%的水平,可以说非常优惠了,像陈家这样跟李应关系深厚的,更是象征**一点就行了。

    帮陈家卸完货物之后,归心似箭的东海三人组直接拔锚启航,绕过青岛区域向东海驶去。

    路上,他们“恰巧”遇到了正在周围巡逻兼打渔的海军组训一号。

    实际上并非恰巧,海洋部估摸着他们就快回来了,这段时间里一直派遣训一号在必经之路上等待着。到了今天,果然见到了一艘新船驶来,用望远镜仔细一看,桅杆顶上挂着的正是熟悉的辣椒土豆旗——能在船上挂出这种独特旗帜的,也只有去年南下的陆平他们了。

    在日常训练的同时,训一号也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现在确认故人归来,当即在虎蹲炮里塞了一小点火药和一堆废布条,放了一发礼炮。

    伴随着硝烟和巨响,布条漫天飞舞起来,倒真是有了点隆重的样子。

    “这群混蛋,都搞出火炮了啊……”

    见到了久别的同志们,三人立刻就泪眼朦胧起来,赶紧指挥船工开过去,又喊又叫,有了些胜利会师的感觉。

    训一号放了个小船下来,自己跑回去报信了。小船上是张船长和韩松,划过来爬到了福船上,一见面就给了他们一个狠狠的拥抱,然后把他们引领到了东山南一处小港湾里,这里水比较深,东海商社在此建设了一个临时码头。

    魏万程下船,这次没有晕陆的症状了,他跪在地上,夸张地做了一个亲吻大地的动作。陆平在船上指挥雇来的船工和工匠次第下船,这些新劳工忐忑地看着自己的新家,又发现了西边巨大的东海102,惊呼起来。

    而许嵩涛打量着这处港湾的情况,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不满意,转头对张船长说:“船长啊,你们到底还是决定用这里当基地了?”

    当初他出门之前,海洋部里就在讨论未来舰队的母港所在了。东海地区虽然海岸线长、港湾众多,但往往能避风的地方水太浅,水深的地方直面海风,两个都满足的地方背后是山难以建设配套设施,很难满足他们的需求。今天他们停靠的这处小港,就是当初挑选出来相对靠谱的几个选项之一,只能说勉强可用,却算不上真正的好港口。

    张船长挠挠脑袋,说道:“没办法啊,选来选去只能选这里了,水深足够,东边又有个小山能稍微挡一下风,现阶段停这些百多吨的小船是够用了。”

    许嵩涛叹气道:“现在是够了,可未来要是换了大船,又得换地方。”

    张船长哈哈一笑,往他肩头一拍,说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把青岛拿下啦!以后就是有千吨、万吨的大船,照样有足够的海军基地!”

    听到这里,魏、陆、许三人都是一惊,陆平吃惊地开口问:“你你你们……拿下了青岛?怎么做到的?难道在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开出了什么金手指不成?”

    “哈哈,没什么嘛,只不过是即墨知县犯傻来找事,被我们揍了一顿,只好把青岛地区‘暂且’交给我们管理了嘛。这时候青岛又不是什么大城市,只不过是鸟不拉屎的破山区,都没几个人,不算什么啊。”

    随后韩松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跟他们简单说了一遍,听得他们大张着嘴,看来外出一趟真是错过不少好东西啊。

    “也就这样了,我们虽然同程从杰达成协议,可以插手青岛地区的管理,但是也没法真的大张旗鼓去干什么事,胶州湾地区太敏感,虽然现在青岛那里没什么人,但是如果我们真敢明目张胆建设海军基地的话,一定会引发胶州方面的干涉的。”韩松总结道。

    胶州湾是山东半岛最优良的海湾之一,它由三个半岛围成一个心形,即红岛、黄岛和青岛。北边的红岛周边全是浅滩,是个农业基地,而南边的黄岛和青岛是崂山的余脉,周边有不少陡峭的海岸,适合做港口的地方很多。尤其是湾口两侧的青岛和黄岛港区,不但是优良深水港,背后的山区还挡住了东南方向的海风,所以后世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港口之一。

    不过那是海洋时代的事,现在的大多数海船都可以直接驶入胶州附近的大沽河,根本用不到深水港。所以内河交通发达,周边又有广阔的平原,人口稠密的胶州才是北方第一港,而地形崎岖的青岛不适合农耕,几乎没有居民,只有几个小渔村。胶州是姜家和李家的一大财源,对胶州湾内部盯得紧着呢,东海商社虽然对青岛港垂涎欲滴,也只能暂时忍着。

    扯远了,眼下最大的事还是三人组的回归。

    靠岸之后不久,附近的东海人闻讯都赶过来了,热烈欢迎归来的英雄们。张正义拉着他们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李如南带人安置新来的劳工去了,海洋部的人围着新来的福船爬上爬下,讨论着应该安排谁上船,该在哪里安装炮位,甚至连叫什么名字都争论起来。

    第二天,东海商社召开了临时全体大会,主要内容是为南下三人组接风,同时由他们对南方情报进行汇报。会上通过了海洋部提出的以新福船为旗舰组建“东海第一舰队”的提案,并责成商务部和海洋部研究今年冬天南下进行自主贸易的事宜。

    新福船被命名为“.asxs.号”,以纪念东海商社海军事业的.asxs.。这艘船被海洋部定位为武装商船,排水量估计有一百五十吨左右,计划搭载六门火炮,包括两门放置在中央甲板的60mm火炮和四门活动的虎蹲炮,因此,即使让水手兼任炮手,此船也至少需要20人才能有作战能力。

    不过现在全社上下总共就3门虎蹲炮,60mm火炮还没影呢,只能先拿虎蹲炮练练手。需要的人多也不怕,海军组现在正愁没地方培养水手呢,所以一股脑塞了三十人上船,轮流上岗,以熟悉实地操作。

    第一舰队现在只有.asxs.号和训一号两艘“主力舰”,其它杂七杂八的小帆船和渔船都划给了新组建的渔业组。不过明年阔马造船厂自造的两艘三百料小福船就能下水了,它们虽不如新到的.asxs.号,但比老破小的训一号还是强多了。届时舰队的总体实力将大大加强,所以现在更要抓紧培养水手了,哦,还有火炮和炮手。

第32章 战后发展

    1256年,七月十九,平原新村。

    东海商社把半岛区和阔马区之间的广阔平原地带称为平原区,在这里的中央建设了平原新村,作为劳工的居住区。

    平原新村南边有一条不算小的河流自西向东流过,按后世地图看应该叫土寨河。这条河沟通了东海关与海岸,同时南北又有一条陆路连接了半岛区和阔马区,平原新村正处在这一水一陆两条要道的交叉地带,可谓平原区的核心要地。

    土寨河在平原新村附近有一座石桥,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依然很坚固,附近仔细找找也能发现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大概这里也曾经是人烟繁盛之地,不过在金朝末年以来的战乱和匪乱中荒废了。

    新村附近已经开垦出了一大片耕地,远处的荒地上还能看到有十几匹牛、马、驴等牲畜,还有一群羊。

    居住区里,一阵唢呐声响过,劳工们纷纷出来列队,在工头的带领下,排成还算整齐的队列,喊着号子,分头向各处上工去了。

    与之对比的是,东海关方向又过来二十几人,队列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新劳工。这些新劳工到达平原新村后,就由几个等在这里的老员工领着,分别前往不同的宿舍。

    “喏,你们两个以后就住这张床了,一上一下。”203的舍长孙庆领着两个新劳工走进宿舍,指着一张上下床对他们说。

    然后他又搬过两个木箱子过来,摸出两把钥匙,分别递给他们。箱子是东海自产的,上面的锁是在即墨买的,保密性不高,也就凑合着用。“张进,这是你的。李平,这是你的。以后自己的东西都放里面,对了,要是后来赚了工钱,觉得放里面不放心,也可以先寄在东家那里,等用钱的时候再去取。”

    建设部在这里建了一大片劳工宿舍,每间宿舍密密麻麻放了十张上下床,住宿条件简直令人发指。不过对于之前还在颠沛流离的流民们来说,有个屋顶就不错了。

    新来的张进和李平摸着坚实的砖墙和木板床,把自己刚领的陶碗和木勺放进木箱,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

    住房短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个问题,现在建设部占用了二百多人力,每天不停烧砖烧水泥盖房子,以至于有些人戏称东海商社的gdp完全是靠房地产拉动的,但这也只能勉强赶上需求,目前只盖了一些办公室和劳工宿舍,连股东们的住处都还没盖,到现在他们都一直住在东海102上。

    不过商务部的确在认真考虑房地产开发的可能了!

    现在东海商社劳工数量已经逼近一千大关,随着商社财政状况的改善和客观因素的逼迫,各部门已经开始给资深劳工开工资了。

    这倒不是股东们良心发现了,而是现实需求所迫。

    的确,当初招募流民的时候给他们开的薪水很低,劳工刚进来的时候因为害怕失去难得的工作机会积极性也很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劳工们处境稳定下来,发现干多干少都一个样的时候,工作效率就可想而知了。

    于是为了提升工作效率,各用工部门或多或少提出了激励政策。农业组记起了工分,可以拿公分换粮或者日用品;伐木组、采石组、烧炭组等等都是按工作量发铜钱;工业部制定了一个技工等级制度,给工匠们按级别发薪水,干出了成绩还有额外奖励。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新劳工刚进来的时候,就被分配到平原新村,进行集体农业生产,吃大锅饭。等到过了一段时间熟悉了东海商社的体制之后,再按照个人特长分配到别的部门,卖力拿工资。这个过程中,东海商社赚来的铜钱源源不断流入劳工手中。

    无论是从财政角度,还是从满足劳工消费需求的角度来看,都是时候该想个办法从他们手里把钱收回来了。

    于是,商务部在半岛区、平原区和阔马区开了三个小商店,卖些自产和外购的小商品,比如布匹、咸鱼、肉干和豆制品、廉价首饰、油盐酱醋茶糖酒等等,满足了劳工们的购物需求,收益还不错。

    不过这惹来了部分股东的不满,去全体大会上抗议“分配倒挂”:劳工们生活得比股东都好了!于是管委会不得不做出妥协,让财政部每月给每个股东发500枚铜钱零花用。

    不过,买日用品的钱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发下去的钱都被劳工储蓄起来了,毕竟现在吃穿不愁,就想着将来是不是能买块地娶个老婆之类的。这些储蓄,有人偷偷找地方挖坑埋起来,有些人则对东海商社比较放心,直接寄存在财政部那里。根据财政部的数据显示,最高有人都积累到两千多钱了,再攒几年都可以在即墨乡间买个小院子了。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去别的地方买地买房,那对于东海商社来说,既是资金的流失,也是人口的流失。所以商务部就想着尽量把他们留下来,于是便有了开发房地产的想法,建些条件好些的小屋卖给他们,既回收资金,又把他们绑在东海的地盘上。

    这也是有现实需求的,劳工中有不少技艺还不错的工匠,就是在即墨胶州也能有个不错的收入,自然不愿意挤宿舍。同时,由于劳工男女比例比较平衡,又有不少看对了眼想结婚的,总不能让他们在集体宿舍洞房吧?所以说个人住宅的需求是很强烈的。

    不过现在的瓶颈还是建设部的产能,暂时真没余力来玩房地产。不过还好阔马区有一些之前龙王寨遗留的小屋,就拿出来以20-50贯的价格卖给有需要的劳工,也不需要一次性付清,分期付款从工资里慢慢扣就好了。

    ……

    另一方面,劳工们现在密集居住,他们之前的卫生习惯也不太好,所以防疫问题就成了一个重点问题。

    东海商社现在缺医少药,只能把重点放在预防上,不过预防做好了也能解决很大一部分问题。

    岳秀带领卫生后勤部制定了严格的卫生条例,强制劳工们定期洗澡,经常开窗通风,定期在室内洒石灰消毒,还有水必须煮开了再喝、饭前便后要洗手之类的。其中便后洗手这一条执行得尤为严格,因为现在排泄物是东海商社重要的战略资源——粪便拿去发酵肥田,尿液拿去养硝土,所以厕所旁边有专人监督着,既保证排泄物正常分类,又保证劳工正常洗手。

    卫生部还把这些编成了“卫生歌”,要求劳工每次吃饭前唱一遍。同时也有强制手段,如果卫生条例做不好,可是要罚款或者体罚的。不过大多数犯了错的劳工看到娇滴滴的卫生部小姑娘们来训斥他们,没等体罚就羞红了脸连连保证不再犯了。

    托防疫措施的福,目前还没爆发过大范围的疫病。少数生了病的劳工立刻拉去卫生部诊治,如果是传染病,就隔离起来,如果是其他疾病,就发点药调理一下。

    当然,卫生部现在并没有什么对症的药,大部分病都统一给一剂草药炖海参。呃,没错,现在的海参不值钱,沿海居民都不怎么爱吃,不过营养还不错,给生病的劳工多吃一点,再停工修养一阵子,增强一下体质,说不定就由免疫系统自己解决了。另外配的草药主要是用来增加苦味,防止劳工吃上瘾装病的。还别说,这个法子真治好了不少劳工,现在劳工里流传着白衣东家医术神奇的传说。

    ……

    另一边,胶州湾内,白沙河下游河口处,.asxs.号上。

    “真是可惜啊,”张正义看着白沙河两岸一大片平原,有些惋惜地说,“这里人口资源丰富,同时既沿海,又沿河,到胶州、到即墨、到东海都很方便,有很高的商业潜力。”他又指指东边清晰可见的崂山,“而且此处是通往青岛地区的咽喉地带,若是建设一个棱堡,便能控制一大片区域,再配合青岛港的海军,整个青岛的安全都无虞了。唉,可惜太扎眼,只能想想。”

    今天.asxs.号出来做日常训练,顺便侦察一下东海-胶州沿途的水文和沿岸情报。张正义带着统合部几人也来这艘宝贝新船上凑了个热闹,顺路看看理论上已经划归东海商社管理的青岛地区的情况。

    青岛地区在此时非常荒凉,一路走过来都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沿途确实有非常多的良港。等到到了白沙河附近,居民开始多了起来,张正义敏锐地发现这里有巨大的开发潜力,恨不得立刻纳入管委会治下,但是现在东海商社实力太弱,没能力公然在胶州的眼皮子底下圈地盘,只能望地兴叹了。

    “也不是不行嘛。”旁边的方迎波过来插话说,他是商务部的成员,对胶州的情况相对熟悉,这次也随船过来了,“我们没法公然占领这里,但买点地建个厂没什么问题吧?这里居民不少,农闲的时候应该有不少劳动力的,我们完全可以雇来织个布缝点衣或者做些小商品什么的嘛,这总不犯王法吧?”

    “对啊,等有了产业,就能对周边施加影响力,慢慢地就能扩大规模,把这里变成商社的地盘了。”张正义眼前一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但是这里离东海有段距离,怎么保证我们的人的安全呢?”

    方迎波挠挠头,说:“老大,胶州即墨那么多商人乡绅,他们也没担心过安全问题啊。我看即墨民风挺淳朴的,不淳朴的都跑东海去然后被我们干掉了,没什么好怕的啊。再说了,有安全问题不正好吗?我们正好有理由盖围墙,驻军,哦不派驻保安了啊。”

    张正义一拍手,又盘算了一会儿,奸笑着过来拉住方迎波的肩膀说:“很有道理嘛,老方,有没有兴趣当个城阳区总督?”

第33章 山东的世侯们

    “啪”

    王同彩站在一张简易的山东地图前,拿起惊堂木拍了一下,地图上分了几个区域,写着“李”“姜”“张”“严”等名字。

    虽然挫败了即墨营的进攻,还取得了丰厚的战争赔偿,但此事也暴露出了东海商社情报收集能力的不足。为了改变被动的局面,统合部决定在秋季到来之前搞一次“开地图”行动。一路沿海路向东,绕过山东半岛,收集沿途宁海、登、莱诸州的信息,顺便做点生意;另一路向西沿陆路向西,绕泰山山脉转一周,收集潍、益都、济南、东平、沂、密等地的信息。

    出发前,文化部利用他们作为穿越者的优势,整理了一些山东现存势力的情况出来,在全体大会上做了一个报告,以加深全员对于他们所处这个时代的认识。

    王同彩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现在的山东地面上,虽然也有蒙古人派出的山东行省实施名义上的治理,但是实际上的地盘和行政权力操纵在三家世侯手里,也就是益都李璮、济南张实、东平严忠济这三家。

    其中,益都李璮的地盘最大,兵力最多,即使在全部的汉人世侯里,也是排前列的一家,我们理论上就归属于他的治下。

    不过呢,直接管理我们的,是即墨知县程从杰和他的顶头上司,五州万户姜思明。姜思明名义上也是归李璮节制,但两人的关系实际上并不融洽。

    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呢,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听到“三十年前”这个字眼,台下不少听众打起哈欠来,王同彩连忙拍了一下惊堂木,接着说:

    “咳咳,三十年前,蒙古人入侵,金朝统治崩溃,山东义军蜂起。其中最大的一支首领叫做杨安儿,他率领的队伍叫红袄军,而第二大的一支,首领叫做李全,也就是现在的李璮的父亲,也自称红袄军,奉杨安儿为大帅。

    这些红袄军起义时声势浩大,动辄聚众十万,但实际上都是些乌合之众,没什么战斗力,经常被少量金朝正规军打至溃散。这杨安儿就是如此,屡败屡战,最终不幸身亡。

    杨安儿战死后,他的妹妹杨妙真带领余部撤离,碰巧遇到李全的队伍,两人在一处叫磨旗山的地方会师,最终情投意合结为夫妇,两支红袄军也顺利整合。他们在此处建堡屯田,鼓励工商,保护来往商路,最终成功发展起来,成为山东南部一大势力。说起来也是很传奇的一段故事呢,写个演义小说都没问题了。

    后来,这李全投了南宋,南宋封了他一堆官。再后来,李全又立了一个大功,孤身劝降了当时统治山东北部包括益都在内一大片区域的金朝大将**,使得山东地区在版图上重归南宋所有。当时南宋面对羸弱的金朝仍然屡遭败绩,这一举动可是大大提升了南宋的人心士气。

    不过呢,这**当时其实也是如坐针毡。他原本只是益都府一小卒,后来蒙古人攻陷益都,原先的官吏或死或逃,蒙古人退走后益都就陷入权力真空状态,这时候**站了出来,重新恢复了益都的秩序,金国朝廷大喜,封他做了统领益都及周边的大将。但这个大将其实什么都没有,周边只是名义上归他统领,实际上影响力根本出不了益都城。

    李全劝降了**,实际上是替他接过了这个烂摊子,在李全的努力下,才成功恢复了益都周边的秩序。

    这李全也很会生财,他让他的兄长李福镇守胶西县,自己在涟水军,也就是后世的江苏淮安劝说商贾走海路去胶西贸易,到了胶西,李福就征收50%的实物税,自己拿去发卖赚取利润。不过虽然要收一半货物,但此时南北商路已断绝多时,南货在北方销路很好,利润很大,来往的商船仍然络绎不绝,为李福和李全提供了大量财政收入。

    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这时候,我们亲爱的南宋朝廷,出来发挥它的猪队友本色了。

    朝廷派了一个叫许国的官员过来,做了淮东安抚制置使,也就是李全和附近宋军的顶头上司。

    这个许国,在上任之前,就屡次上书说李全必反,到任之后,先是苛责李全,后又克扣提供给红袄军的军需,之后又在南北军的冲突中一直偏袒南军。最后,果不其然逼反了李全手下大将刘庆福,许国仓皇逃走,最后可能是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在路上上吊自杀了。

    李全恭顺的时候,派人来蹬鼻子上脸,等到李全真有反意的时候,南宋朝廷反而怕了,不但不惩罚李全部下攻击许国的行为,反而多加抚慰。

    这下子李全认清了南宋的虚弱本质,开始从一个爱国起义者向割据一方的野心军阀转变,此后多次与宋军发生冲突,宋朝一直忍让,更助长了李全的嚣张气焰。

    不过没多久,蒙古人再次南侵,李全北上防守,但是野战敌不过蒙军,只能退入益都城困守。也许他抗蒙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盘,但他也在客观上帮南宋挡住了蒙古的入侵,然而他向南宋求援时,南宋居然一兵不发,坐视李全兵败。

    最后李全在益都弹尽粮绝,不得不出城投降。结果蒙古人居然很欣赏他,不但没惩罚他抗拒蒙古大军的罪过,反而把整个山东行省交给他统治。

    一开始李全还想着继续在蒙宋之间首鼠两端,事实中立暗中牟利。但在李全困守益都期间,他在南边楚州一带的部下发生了一连串内乱,最终几个将领杀了他的兄长李福投宋,他的妻子杨妙真也差点死在那里。李全得知后大怒,开始兴兵伐宋,蒙古人一开始还不愿放他南下,直到李全断指明志才同意。

    之后双方在江淮一带打了好几年,最后李全攻扬州时战败,死于逃亡的过程中。”

    说完这一大段,王同彩停了下来,喝茶休息一下。台下一片唏嘘,又纷纷议论起来。过了一阵,她又继续开始讲:

    “李全死后,他的部下和统治区一片混乱。这时候杨妙真站了出来,收拾乱局,还带着他们的儿子李璮返回益都,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取得了蒙古人的认可,继承了益都行省世侯的位子。

    没过几年,杨妙真又将益都行省传给了李璮,李璮这人也很有野心,表面上顺从蒙古人,实际上一直在积蓄力量密谋反叛。最初,他只据有益都一地,之后不断扩张,现在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山东半岛,还向南攻占了海州一带,实力隐隐居于众世侯之首。

    哦,对了,根据南方来的情报,已经确认李璮今年又跟南宋打起来了。不过他一向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攻宋的时候很不卖力,如果历史没改变的话,今年他会在扬州附近被贾似道击败,对,就是那个著名奸臣贾似道,然后退回山东。

    再将来,李璮更加出工不出力,今后蒙哥汗将多次伐宋,但李璮会一直以各种借口推脱,只上交税负,不出兵协助。

    直到蒙哥身死之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大概是1262年,李璮趁机反叛,攻占了济南府。本以为周围世侯会群起响应,结果没想到一个站起来的都没有,反而都跟着蒙古人过来围剿他了,于是李璮独木难支,没坚持几个月就被镇压了。

    李璮后来兵败被俘,见到抓住他的史天泽、严忠范等人,破口大骂道‘明明约好了,你们为何不来?’

    啧啧,看来这些汉侯,事前也是和李璮通过气的,所以他们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明明忽必烈指名要将李璮活着押送燕京,李璮却还是在路上‘不小心’溺死了。”

    李璮之乱,实际上是元朝建立之前,汉人最后一次反抗的机会,无奈这年头也没什么民族主义思想,北方汉人大族短视不肯响应,南方汉人朝廷短视不肯援助,这个机会转瞬即逝,蒙古人的脚步从此便无可阻挡了。

    台下有些唏嘘,又哗哗讨论起来,王同彩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这就是李璮的故事,将来如何处理与他的关系,是个重大战略问题。但现在,我们直接面对的,是统领潍州、莒州、密州、胶州、宁海州的蒙古万户姜思明及他背后的姜家。

    姜思明的位子继承自他的父亲姜房,姜房是李全手下一员大将,但是李全死后,姜房逐渐与李家疏离,转而去抱蒙古人的大腿。蒙古人也乐见李璮手下分裂,所以直接封了姜房做统领五州的万户,从李璮的领地中生生挖了一块出去。

    李璮对这种行为自然是不爽的,尤其胶州原先由他的堂兄李应经营,是李家的一大财源,现在却硬要被姜房插一脚,简直和杀人父母也差不多了。但是他一来没法反抗蒙古人,二来不能直着说封赏姜房不对,否则就会让其他手下寒心,所以只能这么认了。

    不过姜房十几年前去世,万户职位由他的儿子姜思明继承,姜思明没他爹那么硬气,对李璮还是比较顺从的,李璮几次出征,他都派兵协从了。当然,事关胶州海关这种根本性的问题,姜思明还是不愿意退让的,他和李应在胶州明争暗斗,冲突一直延伸到即墨的程从杰和陈山身上,连我们也差点卷进去。

    后来李璮反叛,姜家自然没有跟从,不过姜家的几个领地都是李璮进军的必经之路,他们的下场大概也不会好。”

    统合部的几人交头接耳,似乎在交流意见。

    “然后是西边的济南张家、东平严家,先说这严家。

    严家起于严实。严实是金末泰安一游侠,金末乱世中,他也拉起了一支队伍,不过并没有像别的起义军那样四处攻略,而只是守住家乡,维护秩序,所以后来被金朝看中,升为百户。

    后来严实随**投降了南宋,之后四处扩张地盘,成为一方军阀。

    再后来,金朝过来讨伐,严实抵挡不住,向南宋求援,南宋不理他,没办法他只能投降了蒙古人。

    投降蒙古之后,严家军的战斗力骤然提升了一截,之后跟着蒙军四处征战,立功不少,严实被蒙古人封为东平府万户。

    东平府位于泰山西南,梁山泊旁边,后世的济宁附近,本来是山东最富裕的地区之一,著名的鱼米之乡和丝织品生产基地。不过被蒙古人劫掠之后惨淡不少,大量农田荒废,大量人民被掳掠为奴。严家在东平府恢复生产,解放奴隶,最终重新恢复了东平的繁华。

    严实去世后,位子传给长子严忠济,也就是现在的严家主事。严家后来参与了镇压李璮,不过李璮之乱后,忽必烈开始削藩,不断减少世侯的权力,即使严家出过力,也被他不断折腾,最终衰落下去。”

    “然后是济南的张家,张家起于张荣。张荣起家过程与严实相似,都是在金末起兵,割据一方自保,不劫掠而是维护秩序。

    不过张荣比较有节操些,他占据了济南府和周围一片领地,却不轻易投靠某个势力,一旦金朝或蒙古来讨伐,就坚壁清野上山打游击。

    直到后来,严实和周围的势力都投靠了蒙古,张荣孤立无援,只能也投降了蒙古。投降之后,成吉思汗特意召见了他,问他为什么敢屡屡对抗蒙古大军,张荣此时还特别嘴硬,说‘要不是山东其他部分都被你占了,我还想接着抵抗呢。’

    这成吉思汗果然是一代天骄,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很欣赏他,加了他一个什么大夫,还有山东行尚书省、兼兵马都元帅、济南知府什么的。张荣或许是以为终于遇到真命天子了,从此对蒙古人忠心耿耿,不断随蒙古人征战,屡立战功。

    张荣生了一堆儿子,很多都是宋末元初鼎鼎大名的人物,比如张邦昌、张邦彦、张邦宪等等。也就在这几年吧,张荣差不多六十岁了,就申请退休,把位子传给了长子张邦杰,张邦杰早死,又传给了孙子张宏。

    李璮反叛前,与多个世侯暗通款曲,但谈到张荣这边的时候,张荣根本不理他,连送过来的马蹄金都不收,还将李璮意欲谋反的事情报告给了忽必烈。所以李璮起事之后,第一个就朝张家下手,攻占了他的老巢济南,屠掉了张家不少族人,只有张荣带着孙子张宏仓皇逃出来。

    此后张荣卖力组织围攻李璮,拿出私财犒劳各方军队。李璮之乱后,张荣又是第一个奏请忽必烈削藩,并且很有觉悟地申请从自家削起。

    ……这张荣,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按后世的看法,他是个铁杆汉奸,但按传统儒家史观,他可是个大忠臣,大能臣。他未曾受过金、宋的恩典,对蒙元算是从一而终、不仕二主,忠心耿耿,还主动为君分忧,所以算是人臣的典范;他上马能掌军,屡立战功,下马能治民,济南府在他的管理下欣欣向荣,在中央的考核中屡次居于全国首位,又是一等一的能臣。

    唉,人是复杂的啊。”

    总之,目前山东地区就是由这三家世侯分治着,东海商社日后无论要采取什么策略,都免不了与他们的势力接触,因此必须尽可能地了解他们的信息才成。

    现在文化部结合后世历史知识和当下从即墨城打听来的消息,对他们有了一个大而化之的描述,可以说走在了高.asxs.上。但对于细节了解得还很不充分,这就需要去实地考察了。

第34章 整装出发开地图

    ……

    “好好,向左一点,对就这样,放下,好!”

    东海临时港中,工业部和海洋部的人正在用一个简易木制滑轮起重机,把一门比虎蹲炮大了一圈的火炮吊装到.asxs.号上。

    这门火炮便是最新的东海01b式轻型火炮“虎威”,是钢铁对策暨武器装备研发小组乃至整个工业部最新科技的结晶。

    它口径60mm,全长910mm,炮弹重900g,换算成英制差不多是2磅。射程及威力相比虎蹲炮大大提升,可以较为准确地击中200-300m内的中体积目标,即使在500m的距离上对轻甲目标仍然有一定的杀伤力。

    比起虎蹲炮,这是一门真正的远程武器。当然,它的重量也是虎蹲炮的好几倍,达到了150kg,人力已经不可能搬动,只能依靠机械移动了。

    为了制造这门火炮,工业部一连攻关了好几个难题,并引入了技术援助——季国风去即墨把罗老头挖过来了。

    上次为了报答罗家铁铺通风报信的功劳,东海商社免费送了他们二百斤钢材,季国风也作为管委会的代表去感谢了一番。结果罗老头凑过来,吞吞吐吐地问能不能把他孙子收作学徒。他孙子叫罗秉生,就是罗家铁铺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年轻人,看来他们家对东海炼钢秘术颇有兴趣。

    季国风玩味地看着他,最后提出条件:收学徒可以,但罗大爷您也得跟着来帮忙。

    罗老头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反正他儿子罗从人早就独当一面了,而且他自己也对东海人的技术很感兴趣,巴不得去看看呢。

    季国风也不怕技术泄露什么的。他和罗家签订了为期七年的长期合同,七年过后技术早就不知道升级到哪里去了,到时候大工业的威力完全不是他们这些小作坊能比的。反而罗家这种传统铁匠掌握的低技术条件下的一些操作技巧,对现在的东海商社应当会有不少帮助。

    果不其然,罗老头来到东海不久之后就贡献出了一套模具加热技术。

    当时,武备组准备制造新型火炮,设计重量远超虎蹲炮的水平,别的先不说,如何准备这么多的铁水就是最大的问题。以他们目前的那点瓶瓶罐罐,一次最多只能融化50kg的铁水,想要更大的规模,就要对燃料、容器、炉灶和通风进行全面升级,一时半会儿是搞不定的。

    而妥协一些的办法呢,就是分别准备多锅铁水,次第注入模具中。但这样的话冷却速度就是个大问题。如果前面进去的铁水冷却堵住流道,整门炮就废了。即使表面上铸造成功了,由于前后冷却速度的不同,也会在炮身内部形成各种裂纹和缺陷,严重影响质量。武备组试着这么铸造了一门,果然第一次试炮的时候就炸裂了,还好试炮人员心里都有数,躲得远远的,没伤到人。

    后来季国风让罗老头参与这个项目,罗老头简单一看,就提出一个解决方案:在模具外部加热,使之保持高温,以减慢铁水冷却速度,便于铸造。

    这个方法并不新鲜,古代常用来铸造一些超大型铸件,比如镇河铁牛什么的。原理也很简单易懂,之前也有东海人想到过,但是如何在砂模上实现他们就不会了,因为后世用不到,学校自然也就不会教啊。

    在罗老头的帮助下,他们才逐渐搞定了这个难题,成功铸造出了新式火炮。而且这样的铸造法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减慢了炮身的冷却速度,使得金属能形成更稳定完善的晶相,火炮质量大大提升,测试下来,三倍正常装药也能承受的住。

    .asxs.号去胶州转了一圈,魏万程又去找到了那个牙人赵仲界,在他的指点下采购了一批货物,准备在“开地图”行动中沿途出售,然后又回东海搭载火炮,准备正式出航。

    这门虎威炮是海洋部早就看上的宝贝,这次行动又有不少风险,所以软磨硬泡要了过来装在了.asxs.号上。

    由于现在只成功做出一门,满足不了战舰双面都有火炮的需求,所以木工组为这门火炮制作了一辆双轮炮车,又在甲板两侧分别做了两处炮位,作战时可以推着炮车在两边移动,哪里有敌人就往哪边搬。反正整门炮加上炮车全重也不到二百公斤,移动起来还算方便。

    除了这门最新的虎威炮,东海商社总共还有五门虎蹲炮,这次全给第一舰队装备上了。.asxs.号搭载了一门最新的虎威炮以及三门虎蹲炮,由韩松带领,试一号搭载了两门虎蹲炮,由王广金带领。

    没什么好说的,商品入舱,食水充足,武备强悍,管委会给他们组织了一个欢送会,第二天便拔锚出发了。

    ……

    “又一节了?好的,辛苦了。”

    试一号上,船长王广金听到水手报告,点点头,看了看手表,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下时间,然后心算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眉头。

    “还是只有6.5节啊,明明是侧后风,唉,看起来这船型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虽然目前东海商社还没有大幅度修改船型设计的能力,不过根据后世经验做一些小改进还是办得到的,比如说这个计算航速的线轮。

    古代航海,一大问题就是如何计算船的航速和里程。试想一下,一旦你在海上迷路了,如果你知道航行了多少里程,就能根据地图勉强猜一个位置出来,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可就真抓瞎了。

    一开始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后来有个水手想出了一个办法:在绳子上绑一个木桶扔海上,然后看绳子拉出去多长不就知道行驶的里程了?同时为了方便计算绳长,就每隔一段距离系一个节,数一下节数就能知道里程,再计算一下时间,就知道船速了。这个方法非常简单易行,很快在欧洲的海船上推广开来,这也是将海里/小时这个速度单位称之为“节”的原因。

    东海人就在船上加了两个这样的线轮,交替记录里程。不过精确的计时工具只有股东们有,所以他们得轮流在线轮旁边看着。现在试一号的航速只有6.5节,这还是在风向不错、载货不多的情况下,难怪王广金很不满意了。

    这时候,旁边的.asxs.号上响起一声号响,王广金赶紧拿起望远镜看过去,见到对面舰艉楼上一个穿越者用手臂做了一个姿势,然后竖起一个信号板来,上面布着红绿相间的许多格子。

    “开始,红绿绿绿,红红空空,绿红空空,全空,完毕。这是什么……jin?”

    王广金看着.asxs.号上打出来的信号,一边读出来让旁边人记录,一边试着解读起来。

    这是东海商社第一次有多艘船编队航行,而现在又没有无线电,所以两艘船之间的交流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海洋部大多数二把刀们以前都没受过正规海上训练,不会什么旗语,学起来也很麻烦,所以他们干脆做了一个信号板,上面是4x4排布的可以旋转的木板阵列,一面红色一面绿色,用红色表示点,绿色表示划,横置表示空,一次可以表示四个莫尔斯码,足以构成大多数汉语拼音了,再把少数过长的简化一下,就成了一个方便的交流工具。

    这套方案虽然信息冗余有点多,但是对于穿越者们非常直观,拿着一张码表就能轻松上手,熟悉了之后甚至一眼看过去就能认出来。不过对于土著水手来说可就苦了,既要学习那些红红绿绿的排列,又得学习股东们那些奇怪的数字和符号,还要学习拼音的规则。这还没完,股东们习惯的都是基于普通话的拼音,所以他们实际上还要学习普通话,也是没谁了。

    不过水手里也有几个聪明的,比如一个叫赵虎子的,原先是东海地区北边的渔民子弟,被东海商社雇佣过来做了水手。他以前并不识字,学了东家们的“拼音”之后,触类旁通,惊喜地发现自己能把想说的话写下来变成“文字”了,忍不住和周围人分享起来,居然带动了一番学习拼音的风潮。这也引起了海洋部长张船长的注意,把他作为重点苗子培养起来,现在他已经是试一号上的水手长了,管理所有土著水手,顺便负责教授他们拼音。

    信号很快打完,王广金也用手臂摆出个姿势表示收到。这次的信息是“jin kou dao le”,王广金想了一会儿,应该是“金口到了”的意思。

    金口,是即墨北方一个沿海港口。后世这里名声不显,因为金口附近的海湾已经完全填成农田了。但是在清朝时期,金口港可是山东地区最大的港口之一,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海湾深入大陆内部,又有内河一直联通到即墨和莱阳等地,既有交通便利又有优良的避风条件,是非常优秀的港口。

    金口港要到明末清初才开发出来,现在也只是一片寻常的海岸,甚至连金口这个名字都还没有。

    .asxs.号在港湾入口处停下,吃水较浅的试一号进去探索了一下,小心地引领.asxs.号进入港湾内,一直向西慢慢行驶到内陆岸边。

    王广金掏出临摹的地图一看,吓了一跳,又反复确认了一下,才确定没看错。这里的地形和后世的差别非常大,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长宽接近十公里的巨大的口袋型的海湾,西边、南边、东南边都是陆地,只在东北边有个开口。而后世的地图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海湾,只有一大片平地……要说什么沧海桑田,便是如此了吧。

    站在船楼上放眼望去,北边有一条大河浩浩荡荡向南流入海湾,近海处都是荒滩,西南边有数条小一点的河流,附近没什么开发的痕迹。他又拿着地图比划了一下,确认北边的大河应该是五龙河,一直通向莱阳县,而西南边的几条小河和后世的位置差别有点大,没辨认出来,但应该能通向即墨县腹地。

    海湾东南边的半岛从地图上看应该是后世的田横镇,但现在看来也大不一样。此时这里是一个锤头状的大半岛,几乎已经要独立成岛,只通过很狭窄的一段陆桥同大陆相连,从船上能直接看到路桥南边的鳌山湾。

    岛上有少量居民,据他们所说,此地名为“巉(2)山”。这里数百年前应该也是一个独立的大岛,后来周边海域渐渐淤积,才连上了大陆成了半岛。

    随后两船开近,韩松和王广金交流了了一下,决定分头测量一下水深。

    经过一番折腾,他们发现海湾西边和南边都是浅滩,大船难以停泊,倒是东南边水深条件不错,因为这里岸上有一道山脉隆起,圈出了几个不错的深水港。

    韩松对这里很是眼热,毕竟青岛暂时开发不了,金口湾是作为海军基地的一处优良备选。西边有大片冲积平原,可以开垦成农业基地,同时水路四通八达,又有着巨大的商业潜力;东边有巉山岛,树木丛生,良港众多,又挡住了东南海风,条件简直不能更好了。只要在陆桥附近建设一处棱堡,便能轻易控制周边区域,这里又没有讨厌的胶州水师,韩松恨不得马上就回去写报告把这里占下来。

    不过随着之后他们继续向东行驶,这种兴奋渐渐麻木了,因为沿线的优良港湾太多了,尤其东北方的乳山县所在的乳山湾。

    进入乳山湾需要通过一道宽不过一里的狭窄海口,海口两侧是高山,若是放置一些远程武器,战时再把海口一拦,简直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船队进入这道关卡的时候,韩松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甚至动起了拿下乳山的念头,恨恨地看着两侧的高山,盘算着如何才能攻占这里。

    倒也不是不可能。此地虽险,但毕竟没有火炮,只能用些投石机床弩之类的东西防守,并不能构成真正的封锁。而且姜万户家就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起冲突了呢?

    没错,乳山县是姜家的大本营。姜房就是乳山人,姜思明继承万户职位后,把他的弟弟姜思聪请封为宁海州刺史。宁海州州治本应是北边沿海的牟平县,姜思聪却常年驻在南边的乳山县。传统中国人都有浓厚的乡土情节,姜家人也不例外,他们虽然在外面横行无忌,在家乡却是造福乡莘的大善人,乳山托他们的庇护,在这几十年的乱世中一直秩序稳定,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好地方。

    乳山湾入口处也有税关,税吏见东海人的文书是即墨程知县开具的,王广金又很识相地给了红包,也就没为难,只收了通行费,没抽取货物,对盖着油布的虎威炮也没在意。

    东海商社在当地呆了好几天,收集了不少情报,同时也发售了部分香料和檀木,由于乳山比较富裕,销量还不错。

    离开乳山之后,第一舰队继续向东,准备绕过山东半岛东头,前往渤海沿岸区域。

    这段航程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在这个时代其实是有相当风险的。此地是渤海与黄海交界处,海况多变,风浪强劲,暗礁众多,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故。就连陈一成这级别的海商也很少往这走,只有真正的大海商才敢跑这条航线。后世元明清硬生生开凿了大运河往北京运粮,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段海区的航海风险。

    也正是因此,这一路上虽然仍有众多的优良港湾,但并没有海港或者城市,连沿海农田也很少,只有间或几个小渔村。当然,这也是因为当地的自然条件不好,全是山地,少有平原,自然也没多少人了。实际上直到21世纪,这里的人口密度也不怎么高。

    不过东海人艺高人胆大,并不将这段航线放在眼里。

    他们有海上定位技术作为凭恃,并没有走暗礁密布的近海,而是直接走外海绕了过去,简单粗暴规避了近岸航行的风险。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晚上并没有行船,第一天晚上停泊在半岛头部东南方的石岛湾,第二天一鼓作气绕过成山头,到达了后世威海市附近,停泊了一晚之后,开始侦察附近的情况。

    威海港是一个凹型的港湾,开口朝向东北,开口处有一岛即刘公岛控扼住湾口,作为军港的条件非常优良。不过韩松看了之后却有些皱眉,无他,实在是因为这里太荒凉了,连渔船都没见到几条。

    威海此时还是一片荒凉的无名海湾,很长时间内连官府都懒得管,直到后来明朝为了备倭,才在这里设立威海卫,有了正式建制。不过之后也没多少居民,真正发展起来还是要等到清末作为北洋水师驻地的时候。

    所以这里港口条件虽好,短时间内也无法被东海商社利用,除非他们能移民个几千人过来。

    简单测量了一下水文,绘制了地图之后,第一舰队便拔锚继续西行了。

    之后,他们到达了宁海州的州治所在,牟平县。

    牟平后世归属于烟台市,不过烟台此时还没影呢,牟平才是这附近最大的城市。当然,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实际上规模与人口连即墨都不如。

    不过牟平的港口条件很好,港外有一长条形的岛挡住了波浪,隔出了一片平静的海湾。虽然水深不足,但对于这时代的小船完全够用了,以当前的目光来看确实是个优秀的港口,所以来往的商船还不少,港口上甚至有不少契丹人和高丽人。韩松在心里给它加了一分。

    第一舰队在此休整了五天,期间王广金在牟平做些生意,韩松带着试一号又去探查了一下后世的烟台港。

    如同威海一样,烟台这个名字在此时也是不存在的。烟台港外的芝罘(zhifu)岛此时尚未与陆地相连,甚至隔得还挺远。大陆上的夹河仍然存在,与东边的乳子山一道围出了一片三角地带,倒是很适合防御。这一带地形平坦,有不少小村子,估计差不多也有数百人口了。韩松评估着这里的条件,默默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此后他们结束了在牟平的休整,开始前往此行第一个真正的大城市——登州。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13/ 第一时间欣赏医侦朝野最新章节! 作者:沐轶所写的《医侦朝野》为转载作品,医侦朝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医侦朝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医侦朝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医侦朝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医侦朝野介绍:
京城大户苏家招穷秀才入赘,只因张半仙说他将来会官居一品。没想到赘婿进门后霉星高照,苏家生意大败亏空,秀才又治病死了人,赔得个家徒四壁。秀才羞愧自尽,穿越法医秋无痕借尸还魂。娘子一家人却坚信赘婿终有一天会出将入相,为此拼命攒钱为他捐官入仕。面对吃糠咽菜的家人和即将倒闭的药铺,秋无痕有心无力,因为他是法医,不懂中医。好在,他脑袋里凭空多了一个神奇药葫芦。逆袭由此开始。医侦朝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侦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侦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