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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全文阅读

作者:沙漠     日月风华txt下载     日月风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五章 夜袭

    长信侯脸色微变,便在此时,却已经隐隐听到马蹄声响。

    深更半夜,那马蹄声快如急鼓。

    宇文老侯爷端起酒盏,神色已经舒缓很多,长信侯侧耳倾听,皱眉道:“樊家好像到了。”

    “你去迎他一下吧。”宇文老侯爷泰然自若:“我今夜不见他。”

    长信侯微皱眉头,便在此时,帐门掀开,史陵已经进来道:“侯爷,天已经很晚,还请侯爷回去歇息。”

    他神色冷峻,宇文老侯爷抬头盯着他,史陵亦是盯住宇文老侯爷,甚至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长信侯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立时起身,向宇文老侯爷一拱手,什么话也没说,迅速出帐,史陵按住刀柄,紧随在长信侯身边。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史陵却已经瞧见,四周忽然冒出诸多身影,俱都是宇文家的兵士,这些身着甲胄的精兵俱都是将手按在刀柄上,亦有人手持长枪,人数众多,随在两侧。

    长信侯自然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劲,皱眉道:“史陵!”

    “侯爷不要管,往前走,咱们回到营地。”史陵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双目如刀,紧紧护在长信侯身侧。

    两家的营地有三四里地,虽然不算很远,但也不算太近。

    史陵心知事情有变,今夜宇文承陵请了长信侯过来,长信侯自然不会觉得有诈,既是如此,却还是带着史陵过来。

    但瞧眼下的情势,宇文家显然是设下了陷阱。

    四周围拢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转眼之间,竟有百人之众,黑压压一片,已经将史陵和长信侯围在当中。

    “你们要做什么?”长信侯也是赫然变色,厉声道:“要造反吗?”

    话声刚落,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确实有人造反,不过不是宇文家,而是你们甄家。”话声之中,人群中站出一人,手握大刀,月光之下,长信侯认出正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你是什么意思?”长信侯恼怒交加:“将你的父亲叫过来。”

    宇文承朝只是看着长信侯冷笑,并不多言。

    今夜本是计划由袁尚羽统帅白虎营铁骑夜袭甄家营地,趁甄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速战速决,最终的目的,是要直接将甄家父子斩杀。

    但宇文承朝却想到狼骑统领史陵非是善茬,此人如果留在甄家营地,遭遇袭击,完全有能力组织起抵抗。

    宇文承朝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

    此行甄家虽然只带来两百狼骑,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白虎营虽然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但正面搏杀,在史陵指挥下的狼骑绝不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即使取胜,势必也要损兵折将。

    以最低的代价解决甄家,这是宇文家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宇文老侯爷深夜请长信侯过来,如果长信侯单独前来赴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住长信侯,两百狼骑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以做到不战而胜。

    如果长信侯心生警惕,势必带人过来护卫,而他手底下最强的战将,自然非史陵莫属。

    一旦史陵跟随而来,狼骑群

    龙无首,袁尚羽率兵袭杀,狼骑也就是一群散沙。

    宇文承朝做过最坏的打算,那便是长信侯推脱前来,如果是这样,也不能强求,以免让长信侯生出疑心,到时候就只能与狼骑血战一场。

    不过长信侯显然没有想到宇文家会预谋对甄家下手,竟然带着史陵前来。

    既然来了,宇文承朝当然不会让他走。

    “抓住他们,生死皆可!”宇文承朝沉声喝道。

    两名手持长矛的兵士从旁率先冲出,两杆长矛直向史陵扎了过去,史陵断喝一声,挥刀砍断一根长矛,另一只手却是抓住另一根长矛,又是一声厉喝,猛地戳过去,那兵士惨叫一声,竟然被矛杆戳-入胸口,死在当场。

    史陵一出手,便先声夺人。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

    他知道史陵不是善茬,却想不到此人的功夫竟然是如此了得。

    史陵握刀在手,目光如刀,一手抓着长信侯手臂,缓缓前行。

    他知道虽然离甄家大营不过几里地,但要走过这几里地,难如登天。

    “杀!”

    人群中一声厉喝,一人飞扑上前,挥刀照着史陵砍过去,身法敏捷,大刀势大力沉,却正是宇文承朝手下的大鹏。

    大鹏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动手却是极为凶狠。

    这一刀砍下去,史陵早有察觉,挥刀迎上,“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不等大鹏变招,史陵刀刃顺着大鹏刀身滑下来,直向大鹏的手腕斩过去,大鹏脸色微变,立时收刀,史陵却已经一转手腕,大刀顺势往大鹏胸口斜劈下来。

    史陵的刀法变化迅速,虽然谈不上有多诡异,但简单实用,没有太多的虚套,出招便是取人要害。

    大鹏脚步急向后退,史陵却没有趁势攻击。

    长信侯年轻时候虽然也学了些骑射功夫,但年事已高,自然不能与这些精兵相提并论,史陵知道自己一旦离开长信侯身侧,必定有人趁势向长信侯出手,是以他只能紧贴在长信侯身边,不敢拉开距离。

    以他的功夫,若是没有长信侯牵顾,趁势出刀,大鹏不死也要重伤。

    这些俱都是白虎营山字旗的精锐,以上百之众围杀史陵一人,若是还存有畏惧,宇文家早就收了他们的饭碗。

    四周又是十数人同时冲上去,有刀有枪,俱都向史陵身上招呼。

    这边的动静尚未惊动其他世家的人们,可是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却还是让许多在梦想中的人惊醒过来。

    白虎骑兵终究还是到了。

    袁尚羽一骑当先,身后的数百骑兵早已经散开,两翼稍前,中军略后,就像一只口袋向甄家大营直扑过来,似乎是要将甄家大营一口吞入下去。

    白虎精骑对这种队形演练过无数遍,娴熟无比。

    骑兵如潮水般直扑甄家大营,火光之下,苏晁和不少人已经看见营地竖起的那面旗子,虽然战马飞驰,苏晁却已经变了颜色。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都峰下,明日就是祭山的日子,在天都峰下落营的只能是西陵世家的营地,而前面那片营地帐篷井然有序,而且隐隐还能瞧见

    有兵士守卫,苏晁并不笨,他当然知道,那样的营地,只可能是三大门阀所有。

    旗子在夜风中飘扬,苏晁看不清楚旗子上的字,但袁尚羽带兵夜袭世家营地,这当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晁心里甚至划过一丝惊骇,难道袁尚羽是要带着白虎营造反?

    渐近甄家营地,袁尚羽的战刀在空中旋动两下,终于向前一指。

    这就是信号。

    白虎营所有的骑兵都知道统领大人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剿灭的目标,每个人都清楚,刀锋所指,那里只要是活着的人,必要将之尽数斩杀。

    骑兵的队伍在这时候,开始一分为三。

    秦逍带着火字旗的骑兵,直接向右翼绕过去,而苏晁也不得不带着林字旗向左翼包抄,袁尚羽则是从正面直接冲过去。

    虽然不过数百骑,却是气势如虹。

    甄家大营前,四名守卫的狼骑兵士自然早就发现情况不对,一人迅速向大帐跑过去禀报,另一人则是拿起号角,吹响起来,深夜里,那号角声宛若哽咽声,低沉却悠远。

    虽然他们也很奇怪,在西陵怎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半夜扑过来,又有谁敢袭击甄家大营,但对方来势凶猛,无论是敌是友,都要做好迎敌的准备。

    两名狼骑兵士很勇敢地冲上前去,想要拦住来骑,告知对方这里是甄家大营。

    袁尚羽已经看到迎上来的两名狼骑兵,没有任何犹豫,飞马如电,刀光匹练,没等那两人反应过来,一刀已经砍在一名狼骑兵的脖子上。

    他的马快,他的刀也锋利。

    一颗脑袋直飞出去,身首分离。

    另一人惊骇之下,后面冲过来的骑兵已经临头对着他的脑袋看了下去,瞬间将此人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在大营里的狼骑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袁尚羽已经带着麾下铁骑直冲进了甄家大营。

    史陵当然已经察觉甄家大营那边的情况,虽然无法亲见,但他凭借声音就可以断定,一支人马众多的骑兵已经如同匕首一样扎进了甄家大营,他甚至立时就猜到,那支骑兵一定是宇文家的白虎营。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理解这其中到底发生什么,面对四周连续不断冲上来的兵士,史陵虽然连杀七八人,但宇文家的兵士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然是如狼似虎扑上来。

    史陵面对上百兵士的围杀,既要血战,还要保护好长信侯。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即使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也有很大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但要顾及长信侯,今日是否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史陵,甄家谋反,你若弃刀请罪,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宇文承朝的声音传过来:“你若是执迷不悟,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史陵挥刀逼退两名兵士,冷笑道:“宇文承朝,我吃的是甄家的饭,这条命就是甄家的,你最好不要让我杀出去,否则我保证你们宇文家满门总有一天都要死在我的刀下。”话声之中,瞧见一名兵士一刀砍向长信侯,史陵猛力一扯,将长信侯拉开,自己却是挥刀砍下去,砍断了那名兵士的脖子。

第二五六章 只等今朝

    秦逍率领火字旗绕至甄家营地右翼,听到营地里已经是杀声震天,知道袁尚羽已经带人冲入营地。

    他希望自己能够手刃甄煜江,但乱军之中,甄煜江为别人所杀也并非没有可能。

    甄家狼骑兵的反应确实迅速。

    或许是史陵平日里练兵有方,虽然大多数兵士都已经歇下,但听到号角声响起,早已经惊醒过来,有人抄起放在身边的战刀,立时冲出帐,想要找到自己的战马,夜色之中,只见到营地里战马纵横,有些战马上坐着手握战刀的骑兵,只要看到人,挥刀就砍。

    狼骑兵的战马被惊扰,在营地嘶鸣乱窜。

    极少数的狼骑兵找到了战马,翻身而上,等抬头时,人影闪绰,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究竟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人影闪绰,甚至看不清楚敌人究竟在哪里。

    袁尚羽麾下近六百骑兵,甄家营地的狼骑兵不过两百之众,当虎骑杀进营地,有不少狼骑兵刚刚冲出帐篷,迎头就被虎骑砍杀,兵力迅速减员。

    双方兵力上本就悬殊,更加上虎骑深夜突袭,狼骑兵猝不及备,营地里血光喷溅,惨叫声连续不断。

    但这些狼骑兵不愧是史陵训练出来的勇悍之士,虽然处于绝对的下风,但许多狼骑兵却还是奋力拼杀,史陵不在营中,群龙无首,但还是有人大声叫喝,竭力组织抵抗。

    两名虎骑追着一名狼骑兵,如同猎人盯住猎物,眼见得近在咫尺,两人俱都抬起刀,便要砍下去,便在此时,两边帐篷各自从地上滚出一名狼骑兵,挥刀便往马腿上砍过去。

    战马悲嘶,同时向前栽倒。

    两名虎骑猝不及备,从马上直飞出去,落地之时,被追的那名狼骑兵已经转身过来,手中战刀对着一名虎骑狠劈了下去,那虎骑惨叫一声,已经被砍断脖子,另一名虎骑就地一滚,躲到一边,随即翻身而起,三名狼骑兵同时向那虎骑杀过去。

    边上又是一名虎骑飞驰而来,从狼骑兵身边掠过,挥刀砍杀一名狼骑兵。

    那狼骑兵掠过之后,兜转马头,便要再杀回来,边上一道身影冲出,一跃而起,如同饿狼一般,马背上的骑兵从马背上扑落下去,二人立时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营地里到处都是杀声。

    严青是狼骑副统领,今夜由他巡夜,他知道史陵陪同长信侯去了宇文家营地,当虎骑杀过来之时,他立时就认出这支人马正是宇文家的虎骑,惊骇之余,心知出了大变故。

    宇文家既然动手,那么史陵和长信侯必然是凶多吉少。

    严青能够为甄家委以重任,除了勇猛过人,最要紧的是头脑清醒,当袁尚羽的虎骑杀进来之时,他就知道对方的兵力远在狼骑之上。

    宇文家有备而来,又是在宇文家的地盘上,严青知道对方必然是筹谋已久,以狼骑眼下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胜得过虎骑。

    长信侯父子皆在此处,一旦父子都死在这里,甄郡立时就会乱了,而甄家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保住少公子杀出重围,回到甄郡。

    无论甄煜江的才干如何,他是甄家的嫡系,只要他能回到甄郡,立刻就能够聚集人

    手,再与宇文家一决雌雄。

    严青带着数名精骑冲到一只帐篷处,翻身下马,冲进帐内,见到甄煜江坐在帐内,一脸惊恐,瞧见严青进来,甄煜江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把抓住严青手臂:“外面怎么有杀声?出.....出了什么事?”

    “少公子,跟我走。”严青根本没有时间和他解释,抓过边上的一件大氅披在甄煜江身上,拉着他手臂出了帐,扶着甄煜江上马,向那几名狼骑兵道:“咱们护着少公子杀出重围。”

    那几人都是握刀在手,齐声道:“愿与少公子生死与共。”

    甄煜江脸色惨白,他当然已经看到营地里混战的景象,大刀砍断脖子鲜血喷溅而出的血腥场面让甄煜江肠胃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在甄郡跋扈凶残,指使手下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少干,但此等血腥的搏杀场面,又何曾真正见过?

    “快走!”一名狼骑兵厉声道,催动战马,向前迎过去,却原来已经有数名虎骑向这边冲过来。

    严青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甄煜江身前,沉声道:“少公子抱紧我。”手握战刀,一抖马缰绳,向东边直冲过去,四名狼骑兵紧随其后。

    严青知道少公子已经是甄家最后的希望。

    大公子在京都为人质,十几年来,甄郡的世家大族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大公子的存在,据说那位大公子在京都终日沉迷酒色,宛若废人,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将大公子放回西陵。

    严青知道要突围出去并不容易,但他却只能这样做。

    他猜得并没有错,还没有冲出营地,前面一道骑兵组成的人墙已经挡住了去路。

    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年纪看上去很轻,他甚至没有拔出刀来。

    严青勒住战马,心下苦笑。

    “甄煜江,你可认识我?”那人一抖马缰绳,缓缓上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甄煜江从严青身后探出头来,瞧见来骑,一时没看清楚,等到那人靠近过来,甄煜江盯着那人面孔,陡然间就像见了鬼一样,失声道:“你.....是.....是你,你是秦逍!”

    挡住去路的当然是秦逍。

    秦逍并不知道长信侯并不在营中,但他却知道,混战之中,甄家父子必定想着要突出重围。

    火字旗杀进营中,秦逍却并不恋战,这些狼骑兵不是兀陀人,秦逍对这些人其实并无什么杀意,他的目标只是甄家父子。

    他带着一队人马,就是要在乱军中找寻甄家父子的踪迹。

    “少公子好记性。”秦逍笑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逍,更没有想到被甄家通缉的逃犯,竟然与宇文家混在了一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甄煜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半张面具,恨从心生,指着秦逍叫道:“杀了他!”

    严青身后的四名骑兵早已经催马冲过去,在他们冲出之际,从秦逍身后也冲出数骑。

    耿绍策马如飞,三当家陈芝泰也已经挥舞着斧子冲出来。

    陈芝泰在白虎营虽然训练

    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就算认秦逍为干爹也没有用,行伍之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可能受赏被提拔。

    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陈芝泰当然不会错过。

    他擅长使双斧,只是他还远达不到骑着马挥舞双斧的境界,无奈之下,只能先骑马练单斧,腰间别着另一把斧子。

    对面的狼骑兵已经举臂抬刀,陈芝泰见得对方口中呼喝,来势凶猛,心下还是有些发虚,等到那狼骑冲到近前,三当家猛然大喝一声,竟是将手中的斧子掷了过去。

    那狼骑兵明明看到斧子掷过来,可距离太近,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投出自己的兵器,一时间竟然躲不开。

    陈芝泰胆量不大,但他的气力却很大。

    斧头来势太快太狠。

    狼骑兵闪躲不及,斧头噗的一声正砍在他的胸口,斧刃深入其中,整个人已经被斧头的力量推的向后飞去,战马却依旧向前冲过去。

    陈芝泰用斧子杀死狼骑兵的时候,耿绍也已经与一名狼骑兵交错而过,刀光闪动,狼骑兵交错之后,已经摔落马下,手捂着喉咙,在地上抽搐挣扎。

    狼骑是精兵,耿绍却是精兵中的精兵。

    秦逍立马不动,看着耿绍杀死一人之后,由于另一名狼骑兵互砍数刀,找到一个破绽,横刀砍在了那骑兵的胸口。

    陈芝泰一斧子砍死一人,惊喜交加,眼见的另一名骑兵也冲过来,抽出另一只斧子,想要如法炮制,却听得“嗖”一声响,“噗”的一声,一支利箭已经没入了那骑兵的喉咙,那骑兵闷哼一声,已经从马上摔落下去。

    陈芝泰大怒,回过头去,见到身后一名虎骑手握长弓,那狼骑兵自然是被虎骑射手,心下恼怒,破口骂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他奶奶的,你要慢一点,老子已经砍死了他。”

    夜袭敌营,短兵相见,大部分虎骑都是以战刀为兵器,毕竟近距离交战,弓箭的作用远不如战刀有用,若是被敌兵近身,手里拿着弓箭无法攻击,再要取刀已经是来不及。

    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谁都不敢保证旁边没有敌兵冒出来。

    那虎骑跟着秦逍,并不与狼骑短兵相见,弓箭在手,却可以找机会远距离杀敌。

    陈芝泰心中不甘,但那虎骑也不理会。

    耿绍连杀两人,冷冷看了严青一眼,兜转马头,回到秦逍身后,并不贪功。

    他只是有些奇怪,王骑校明明姓王,怎地对方却喊他为“秦逍”?

    眨眼间,四名狼骑兵横尸在地,严青眼角抽动,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他一开始并不认识秦逍,等到甄煜江喊出“秦逍”的名字,他立时便想到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严青冷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宇文家的走狗?”

    秦逍道:“你不是我对手,弃刀下马,我不杀你。”并没有兴趣和严青多废话,冷冷道:“甄煜江,胡屠户一家被你活活烧死,他们一家的血仇,也到了你偿还的时候了。”缓缓拔出了血魔刀,一时间红光闪耀,殷红如血。

第二五七章 雌雄双箭

    营地里的厮杀并没有结束,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激烈。

    狼骑兵固然有逆境抵抗的勇气,但今夜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任何一名狼骑兵会觉得在西陵的土地上会遭人袭击,结局在袁尚羽冲进营地的一刹那就已经注定。

    要命的是,如果史陵还在营中,有统领大人指挥,狼骑兵或许还能有血战到底的斗志。

    严青有过选择。

    他可以选择替代史陵指挥狼骑拼杀,做殊死抵抗,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要组织起兵马绝非易事,而且兵力悬殊,无论如何拼杀,解决难以改变。

    因此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保护甄煜江杀出重围。

    也正是因为严青的选择,狼骑兵的处境更是凶险,没有人指挥,狼骑兵只能各自为战,而虎骑的兵力三倍于狼骑,而且在第一轮冲袭之时,便有数十名狼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横尸当地,是以营地的狼骑兵几乎都是以寡敌众,而且虎骑清一色是纵马挥刀,大部分狼骑连自己的战马都无法找到,少数看到战马,也不管是谁的,翻身而上,既是如此,狼骑兵实际上不单是陷入以寡敌众的状况,而且还是以步兵迎击骑兵。

    步兵面对骑兵的冲杀,就像一群羊面对扑过来的狼群。

    所剩不多的狼骑兵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面对拥有绝对实力的虎骑,斗志很快就已经崩溃,不少狼骑兵已经丢下兵器,蹲在地上抱头,已经是向对方投降。

    秦逍拔出血魔刀,红光如血,见识过这把刀的人自然不多,不但严青脸色微变,便是秦逍身后的众人也都是显出愕然之色。

    秦逍一抖马缰绳,座下黑霸王缓缓向严青走过去,严青心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握紧手中刀,猛地一夹马腹,战马直向秦逍冲了过去。

    黑霸王的速度也快了起来,长嘶一声,眼见得两马便要交错而过,秦逍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手中的血魔刀迎面向严青砍过来,这一刀势大力沉,刀未至,严青已经感觉到刀风割脸,手中的大刀也是迎着秦逍的血魔刀看过去。

    “呛!”

    两刀相击,严青已经想好了下一刀的变招,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两刀交击一瞬,自己手中的大刀已经被血魔刀砍成两段,还没等他回过身,黑霸王已经从他边上掠过。

    严青的战马向前奔出一段,陈芝泰举起斧子,大叫一声,那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芝泰吓住,一个人立,长嘶一声,马背上的甄煜江惊叫出声,两臂抱住严青的腰,两人竟然都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甄煜江在地上滚了两下,立刻坐起来,见到严青身体扑倒在地面上,急忙过去,叫道:“严青.....!”将严青翻过来,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连后退,一脸惊惧之色。

    严青的脖子已经被砍断。

    就在黑霸王掠过的一刹那,秦逍的血魔刀从严青的脖子划过,血魔刀吹毛可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严青的喉咙已经被割断,此刻从断喉处泊泊向外冒血。

    秦逍兜转马头,回过身来,骑马缓缓向甄煜江靠近过来。

    甄煜江听到马蹄声,将目光从严青的尸身上移到秦逍这边,见到秦逍手握战刀正骑马往自己这边来,肝胆俱裂,知道难以活命,却还是道:“你.....你要杀我?”

    秦逍似笑非笑,到得甄煜江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少公子。

    看着秦逍那张笑脸,甄煜江从头到脚都发寒。

    他上一次见到秦逍,还是在甄侯府。

    那一次秦逍入侯府,找到御赐佛像,救走了孟子墨一条性命。

    而今天,此人出现,竟然是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甄煜江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落得如此下场,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当初那名小小的狱卒手中。

    他眼中充满怨毒之色。

    面对秦逍,除了惊恐,还有懊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将这小子一刀杀死在甄侯府。

    秦逍没有犹豫,猛地一扯马缰绳,黑霸王发出惊雷一般的嘶鸣,人立而起,当它双蹄再落下时,已经重重踩踏在甄煜江的胸口。

    黑霸王本就体型庞大,这两只马蹄子踩踏下去,那等重量岂是甄煜江所能承受,就如同两柄铁锤抡起来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胸骨已经被黑霸王踩裂,而裂开的胸骨,亦是刺入了他的内脏之中。

    甄煜江从未有感受过如此痛苦,惨叫出声,一股鲜血已经从口中喷溅而出。

    要命的是他一时还死不了。

    肋骨刺入了胸腔、刺进心脏、扎入肺叶,他每一下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剧痛钻心。

    耿绍等骑兵只是冷冷看着,他们自然都已经看出来,骑校大人虐杀甄煜江,明显不是为了立功受赏,这两人从前就已经认识,而且定然结下了深仇,骑校大人今夜不过是在为个人报仇而已。

    秦逍翻身下马,蹲在甄煜江边上,看着甄煜江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一股股血液从口中冒出。

    甄煜江一双眼睛看着秦逍,眸中的亮光开始慢慢消失,秦逍轻叹道:“我本以为你还有十八年阳寿,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

    甄煜江瞳孔陡然收缩。

    秦逍这句话,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以出卖自己的父亲为代价,要从阎王那里换取十八年的寿命,本以为这事儿绝不可能有活人知道,但此刻从秦逍最终说出的这句话,让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阎王,竟然也是秦逍的把戏。

    对死亡的恐惧立时被愤怒所替代,他想要挣扎起来,伸手去企掐死眼前这个年轻人,但身体只一动,胸腔处剧痛钻心,无尽的怨气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口中的鲜血在咳嗽之中直向外涌,很快,咳嗽声停下来,甄煜江睁着眼睛,身体却已经一动不动。

    秦逍盯着甄煜江的脸,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夜空,心想胡屠户一家如果泉下有知大仇得报,亦可瞑目了。

    甄煜江被黑霸王踩踏致死,长信侯自然是不知。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首,史陵的战甲亦沾满了鲜血。

    当甄家营地那边传来厮杀声之时,长信侯就已经彻底明白,宇文家是趁着祭山为时机,设下了圈套,目的就是要致甄家于死地。

    他此时兀自不明白,宇文家为何会突然对甄家下手。

    西陵本就处于凶险之地,三家联手都未必能够保住西陵,如今互相争杀,西陵的局面可想而知。

    朝廷没有对西陵动手,并不是真的想要遵守当年对西陵门阀的承诺,而是一直没有好机会对西陵下手。

    西陵是一块肥肉,大唐从来不想放弃,兀陀人也是虎视眈眈。

    史陵拼死护着长信侯,他虽然砍杀十数名精兵,但局面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倒

    是甄家营地那边的杀声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很清楚,狼骑没有自己的指挥,虽然谈不上是一盘散沙,却根本无法应付白虎营。

    他本指望着保护长信侯杀出重围,与手下狼骑会合,只要杀回甄家营地,那边有两百狼骑,在自己的统帅下,以两百狼骑保护长信侯杀回甄郡并非没有可能。

    但营地遭到袭击,自己就算护着长信侯真的杀了回去,也不会再有狼骑接应。

    他的武道修为已经进入四品,初入中天境,这些虎骑精兵想要伤他,并不容易,可是没有狼骑接应,莫说他只是四品,便是六品高手,面对数百精兵的围杀,也绝无活命的可能。

    史陵护着长信侯一点点向营地外移动,但每移动一步,都要面临虎骑的威胁,他这一生,从没有走得如此艰难。

    “史陵,不用管我了。”长信侯自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他们是要我的命,你已经尽到了本分,不用陪我一起死,你自己走吧。”

    史陵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宇文俢,你竟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长信侯绝望之中,忽然大声叫道:“你今日设下圈套害我,迟早也要和我一样,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便是死了,也会诅咒你们宇文家鸡犬不留。”

    他话声未落,边上一名虎骑猛然前欺,一刀向长信侯砍了过来,史陵早有准备,身形一闪,一脚踢出去,正中那虎骑胸口,虎骑立时像皮球一样直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身后一名刚要冲上来的虎骑身上,两人同时倒地,口中俱都喷出鲜血。

    便在此时,一件东西从人群外直飞进来,落在了长信侯身前几步远,咕噜噜在地上滚动几下,四周众人很快就看出来,从外面飞进来的竟然是一颗脑袋。

    那颗脑袋沾满了污血,长信侯先是一惊,等看清楚那颗脑袋,发出一声惨叫:“江儿.....!”挣开史陵,踉跄冲上前去,在那颗首级边上跪下,浑身颤抖,两只手伸出去,拿起血淋淋的首级,猛地抱入怀中,发出悲嚎之声。

    史陵也是一呆,便在此时,听得身后劲风袭来,他立时回身,想也不想,一刀斩下去,却是一支箭矢射过来,这一刀已经将来势如闪电的利箭斩落。

    但他脸上马上出现骇然之色。

    他斩落了一箭,却没有想到这一箭后面,竟然紧跟着一箭,“噗”的一声,后面这一支箭力道十足,已经深深扎入了他的心口。

    他看了一眼扎在自己胸口的利箭,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前面不远处,正缓缓放下手臂,手中赫然拿着一张劲弓。

    “雌雄箭!”史陵脸上竟然露出笑容:“宇文家的人,果然.....都是卑鄙小人!”身体向前两步,脚下却是有些踉跄。

    雌雄双箭,一虚一实,乃是箭法中异常高明的箭术。

    一箭穿心,史陵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会突施冷箭,身体摇摇欲倒,却还是用大刀撑住地面,抬头望着宇文承朝,摇头叹道:“宇文承朝名声在外,我本以为.....以为你是一条好汉,原来.....只是暗箭伤人的小人.....!”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长信侯回过头来,见得史陵倒地,惊道:“史陵!”抱着甄煜江的首级冲过来。

第二五八章 独木桥

    虎骑夜袭甄家营地,动静早就惊动了在天都峰下扎营的其他各大世家。

    樊家可以迟缓一些,但西陵三郡其他各大世家却没有这个胆量。

    能够参加祭山仪式的世家,至少也是栖息在西陵近百年的大家族,这些家族不但要在西陵扎根极深,而且还要一定的实力,否则连参加祭山仪式的资格都没有。

    实际上天都峰下的这些人,完全可以左右西陵的一切。

    其中任何一个家族,都是一方的豪强,在当地有着足够的权威和实力,但他们在西陵三大姓面前,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西陵的世家格局,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形成,三大姓在塔尖,没有其他的家族敢想三大门阀发出挑战,即使有些家族有取而代之之心,却没有那样的实力,同样也没有那样的胆量。

    夜色之下,杀声四起之时,许多人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有些人甚至立刻找到自己的马匹,不想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仓皇而走。

    而更多的人则是躲在自己的帐篷里,连探头的胆量也没有。

    但终究还是有极少一部分人有些胆量,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晓得宇文家和甄家大打出手,他们不知道这两家为何会兵戎相见,但却知道这样的争斗绝不是自己能够卷入进去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所在帐篷里不要参与进去。

    宇文承朝射杀史陵,脸色凝重。

    他知道史陵很强,但却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强。

    被上百名精锐虎骑围杀,史陵不但能够保护长信侯安然无恙,甚至还杀了十几名虎骑。

    他心中很是懊恼。

    他虽然出身门阀世家,但身上更多的是江湖气。

    今夜的围攻,是他一手安排人埋伏,也曾想过安排弓箭手直接射杀史陵和长信侯,但想到以上百人去围攻区区两个人,还要使用弓箭,实在是没什么脸面,自信在虎骑的围攻之下,史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但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中天境高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再不出手,即使今夜能将史陵斩杀,却还要折损不少人手。

    虎骑是宇文家的本钱,他不想损失太大。

    雌雄双箭是他看家本领,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知道以史陵的能耐,一箭射过去,史陵可以轻易应付,要对付这等高手,只能使出雌雄双箭,一弓双箭,但两箭却又瞬间间隔,一前一后,史陵可以对付第一箭,但绝不可能想到还有第二箭紧随其后。

    雌雄双箭,宇文承朝练了近二十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箭矢射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史陵必死无疑。

    史陵被一箭穿心,躺在地上,长信侯抱着甄煜江的人头冲过来之时,史陵已经没有了气息,脸上兀自带着不甘之色。

    长信侯见得史陵死去,自己最后的保护也已经消失,晓得大限已至,怒极反笑,看着宇文承朝道:“史陵说的不错,宇文家的人,全都是卑鄙无耻之徒,暗箭伤人.....!”

    “甄家的人,也从来不是正气凛然之辈。”宇文承朝没有说话

    ,从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一道人影从宇文承朝身后缓缓走出来,赫然就是长义候宇文俢。

    “你终于出来了。”长信侯双眸满是怨毒之色:“宇文俢,你为何要这样做?”

    宇文老侯爷淡淡道:“我是大唐的臣子,既知有人要谋反,自然要替朝廷剿灭叛贼。”

    “谋反?”长信侯道:“你是说甄家要谋反?”

    “若不是甄家谋反,宇文家又怎会对甄家下手?”宇文老侯爷叹道:“当年兀陀之变,我们有愧大唐,圣人却依然是对我们隆恩浩荡。宇文家对圣人的感激,其实你们甄家所能明白?为了大唐,宇文家可以粉身碎骨,甄华清,你勾结兀陀人,图谋造反,我宇文家既然知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定要替朝廷剿灭乱贼。”

    长信侯厉声道:“宇文俢,你栽赃陷害,我甄家何时勾结了兀陀人?你血口喷人,擅动刀兵,朝廷知晓,饶不过你们宇文家。”

    “你要证据,可惜证据不会交给你。”宇文老侯爷神色淡定:“今夜老夫便会写一道奏折,连同甄家谋反的罪证,立刻送往京都,上呈圣人。”

    长信侯一怔,陡然间,似乎明白什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宇文俢,你果然是阴险卑鄙。什么狗屁的罪证,定是你们宇文家伪造出来。”低头看着怀中甄煜江的首级,恨声道:“宇文俢,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想用甄家的人头向朝廷邀功请赏,想着以此来化解朝廷对当年那件事情的怨气。”

    “为国剿贼,从不在意什么赏赐。”宇文老侯爷淡淡道。

    长信侯哈哈大笑,嘲讽道:“你自以为踩着甄家的人头,可以让宇文家和朝廷捐弃前嫌,想着宇文家依旧可以呼风唤雨,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害怕朝廷秋后算账,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手段。”长信侯眸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宇文老侯爷道:“你自以为很聪明,也觉得立下如此功劳,朝廷就算对宇文家还有怨气,却也不好再对宇文家下手,毕竟是帝国的功臣,朝廷总不会轻易对功臣下手。”摇了摇头,道:“可惜你忘了,当年我们从朝廷手中拿下西陵,就已经注定回不了头。东有大唐,西有兀陀,西陵要苟存下去,只能平衡左右,利用兀陀牵制大唐,同样要以大唐来制衡兀陀,如此我们才能踩着独木桥,不至于落入河中,可惜你一心想要让宇文家摆脱这样的局面,竟然自己毁掉了独木桥,今日我们甄家落入河中,明日就该轮到你们宇文家。”

    宇文老侯爷冷哼一声,道:“什么独木桥,宇文家从来都是大唐的子民,背后大唐,心无所惧。”

    “看来美酒已经让你的脑子变得迟钝了。”长信侯冷笑道:“西陵三姓共同进退,尚有回旋余地,如今你自毁根基,擅自用兵,宇文俢,我在地下等着你。”拿起史陵那把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喃喃道:“西陵就毁在你这愚蠢的老匹夫手中。”拿刀搁在脖子上,猛力一拉,立时便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宇文老侯爷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将这两颗首级用盒子装起来,连同奏折一起送到京都。”

    “禀报侯爷,乱军已经被

    平定。”袁尚羽从人群之外走上来,躬身抱拳:“除当场诛杀的叛军之外,俘虏近百人,还请侯爷处置。”

    “暂时都囚禁起来。”老侯爷沉声道:“等到朝廷的旨意下来,再行发落。”

    “父亲,甄郡那边还有数百狼骑,该如何处置?”宇文承朝拱手道。

    老侯爷道:“甄家父子和史陵已经被诛杀,那几百名狼骑不敢轻举妄动。今夜折子送出去,朝廷自然有办法处置。”又道:“按照那份名单,去将那些族长都请过来。”

    天都峰下,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终于宁静了下来。

    虎骑将俘虏俱都绑起来,专门划出一片空地,将狼骑俘虏俱都安置在其中,又安排人看守。

    狼骑的尸首则是堆放在一起,一把火便即烧了,而战死的虎骑则是收起尸首,回头再下葬,从重抚恤。

    至若甄家父子的人头,则是用盒子装了起来,而长信侯的无头尸首,就近找了个地方掩埋。

    刚入子时,二十多名世家族长已经聚集在了宇文老侯爷的帐内,众人都是惊魂未定。

    没有人能想到,祭山之前,竟然会出现如此血腥的一幕,更没有想到是宇文家对甄家下手。

    被宇文老侯爷召过来的世家族长,都是实力雄厚的地方豪族,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来自甄郡,多年来实际上也一直是以甄家马首是瞻。

    虽然西陵三大世家一直被许多人视为共进退的同盟,但三郡各自独立,甄郡的世家豪族,自然都是以甄家为尊,与甄家共进退。

    甄郡的这些豪族族长,此刻却都是心存恐惧。

    宇文老侯爷的大帐外面,是精锐虎骑守卫,在他身后左右,宇文承朝兄弟二人固然在其中,虎骑统领袁尚羽和秦逍亦在其中。

    袁尚羽和秦逍都是甲胄在身,腰佩战刀,一股肃杀之气向这些豪族族长扑面而来。

    甄郡的族长们忐忑不安,甄家父子被杀,他们实在不知道宇文家下一步要做什么,难道要将甄家的世家豪族一网打尽?

    “诸位,今夜惊扰了你们。”宇文老侯爷端坐在案后,抬手道:“大家先坐下吧。”

    众族长面面相觑,却哪敢违抗,分左右两边坐了下去。

    “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何老夫要派虎骑剿杀甄家。”宇文老侯爷长叹一声:“如果是万不得已,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大家知道,我与长信侯年轻时候就交好,两家的关系素来也是不错,可是老夫万没有想到,长信侯竟然干下谋反叛国之事,其他的事情,老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叛国之罪,老夫说什么也不能视而不见。”

    “老.....老侯爷,您是说甄家叛国?”一名甄郡豪族族长忍不住问道:“可有什么证据?”

    宇文老侯爷向边上的宇文承朝看了一眼,宇文承朝从怀中取出两份信函,道:“诸位前辈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不久前兀陀白狼部的唐人市被毁,我受父亲派遣,前往兀陀,侥幸从白狼部乞伏善的府里发现了两封密函,如何找到,也就不必细说,但信函的内容,还请诸位前辈过目。”将两份信函送到了族长们的手中。

第二五九章 夺走你的一切

    世家族长们传阅两封密函,一个个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侯爷,这两封信确定是从兀陀乞伏善府中得到?”一名族长有些狐疑。

    宇文承朝冷冷道:“前辈难道怀疑这两封信函有假?”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那人见得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心下害怕,忙道:“如果这两份信确实是从乞伏善的府里找到,那么甄家确实早就叛国。”

    边上一人立刻道:“原来甄家竟然早就投靠了兀陀人,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老侯爷,此等叛国逆贼,该有此报,老侯爷当机立断,剿灭叛贼,实乃天大的功劳。”

    “如果不是老侯爷发现,而且铲除了甄家,等到兀陀人杀过来,甄家作为兀陀人的内应,到时候我们这些世家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有人沉声道:“老侯爷这不但是为国除贼,而且还救了我等的性命。”

    更有人大声道:“甄家果然和兀陀人勾结在一起,难怪龟城经常有兀陀人出现,那些必定是乞伏善派出的奸细,就是和甄家暗通款曲。”

    秦逍在边上心想,龟城有兀陀人也并不奇怪,奉甘府城的兀陀人也不在少数,此人只说龟城的兀陀人是奸细,那就实在有些牵强了。

    但他心里也明白,今夜一场厮杀,甄家父子被杀,这些世家族长惊魂未定,许多人甚至都担心无法活着离开。

    这种时候,宇文家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这些人又岂敢反对?

    那人说完,甄郡其他世家族长纷纷发言,似乎都曾发现过甄家勾结敌国的端倪,但没有证据,所以不敢多言,今日有了两份密函作为证据,那么之前发现的端倪也就确定是甄家勾结敌国的迹象。

    在场的甄郡世家族长都很清楚,宇文家既然敢诛杀甄家父子,那么这些世家族长自然不会被宇文家放在眼里,只要扣上一个甄家同党的罪名,说杀了也就杀了。

    宇文家既然要上折子给朝廷,陈述甄家谋反的罪名,不管朝廷那么会怎样决断,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洗清与甄家的关系,只有这样,日后追究起来,才可能不被打成甄家的党羽。

    不过身为甄郡世家豪族,若说与甄家没有关系,那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人相信。

    甄郡世家就像是一棵大树,甄家就是树干,而其他世家豪族,就是依附在树干上的枝叶,要摘清关系,谈何容易。

    是以众人并不否认与甄家有来往,但只能说是被甄家所蒙蔽欺骗,从无与甄家一起做过叛国之事,这种时候,越是揭发痛斥甄家,也就越显得与甄家不同心。

    大帐之内,一时间人声喧哗,都是甄郡世家在痛骂甄家的残暴不仁,而且各有事例。

    宇文老侯爷要的自然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是宇文家带着宇文郡的世家族长揭发甄家勾结敌国图谋造反,力量自然还是有些虚弱,而由与甄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甄郡世家来揭露甄家的罪行,那说服力自然是强得多。

    宇文老侯爷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之后,才道:“诸位所言,自然

    不会有假。老夫已经写好了折子,本是想着让诸位联名上书,听得诸位这样说,依老夫之见,大家都各自将所知的甄家罪行写成折子,老夫有向圣人直接上书的权力,大家写好折子后,老夫愿意替诸位将折子和老夫的折子一道呈交给圣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世家族长又如何不知道宇文老侯爷的心思。

    说到底,这位老侯爷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斩后奏,如今是拉着西陵的世家一同上书,如此一来,甄家的罪名也就无可更改。

    虎骑精兵战刀上的血迹还没有干,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违抗了宇文家的吩咐。

    宇文老侯爷并没有犹豫,立刻让人拿过来笔墨,各大世家族长都领了纸笔,就在大帐内将折子写出来。

    众人伏地书写的时候,老侯爷向宇文承朝道:“承朝,跟我出去走走。”却并没有叫宇文承陵一起跟上。

    宇文承朝心知老侯爷单独叫自己出去,应该是有事情要说,两人出了帐,四下里一片幽静,先前那场厮杀,就像是从未有发生过。

    老侯爷背负双手,向长岭方向走了一段路,宇文承朝紧跟在身后,等老侯爷停下来,这才问道:“父亲,您是否有什么吩咐?”

    老侯爷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夜色之中的长岭山脉,抬头看着如同利剑般直指夜空的天都峰,片刻之后,才终于道:“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宇文承朝一怔,想了一下,才道:“父亲为何这样说?”

    “你母亲过世之后,我宠爱你琼姨娘,而且对承陵有求必应。”老侯爷没有转过身,背对宇文承朝:“我重用孟舅爷,让他掌管着宇文家的财权,明知道他们联手排挤你,甚至逼迫着你搬出了侯府,我却从无帮你说过一句公道话,你心里自然对我心存不满。”

    “父亲那样做,自然有理由。”宇文承朝皱眉道:“孩儿不敢责怪父亲。”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来,抚须含笑道:“外面的人都说,宇文大公子仗义疏财,为人豪迈直率,为何在我面前,你口不对心?心里责怪我,并不要紧,尽管说出来就是。”

    宇文承朝见老侯爷和颜悦色,只能叹道:“父亲痛爱承陵,我并不在意,我和他是兄弟,您是他父亲,父亲疼爱儿子,天经地义。可是父亲总不见我,我每次去见你,还要孟舅爷通传,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与你相见,即使通传你,十次倒有九次被您拒绝,做儿子的想见父亲却见不着,心里总是不舒服。”

    “那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你们在兀陀找到两封密函,一年之内,我可能还要找个理由将你逐出宇文家,甚至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老侯爷平静道:“孟舅爷一直在盯着你的行踪,也一直在找你把柄,我一清二楚,而且由他去找你的把柄,就是为了让他真的拿到把柄,好让我有理由将你逐出家门。”

    宇文承朝变了颜色,失声道:“逐出家门?父.....父亲,你为何要这样做?”

    老侯爷没有回答,继续道:“前番你外出狩猎,被

    人袭击,你可知道是谁指使?”

    宇文承朝自然记得,那次在长岭狩猎,却突然遭到一股图荪人的袭击,不但折损了几名心腹,甚至差点死在图荪人的手里。

    此时老侯爷突然提及,宇文承朝双手握拳,目中显出厉色:“是孟舅爷!”

    “是他。”老侯爷平静道:“他从一开始计划,我就一清二楚。”

    宇文承朝脸色难看,道:“父亲知道他要杀我?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死在他的手里?”

    “如果你死在他的手里,你就担不起宇文家的重担。”老侯爷淡淡道:“那次秦逍出现,似乎是因为他的出现,你才死里逃生,可是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他没有出现,你真的会死在那群兀陀人手中?”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回想那夜的情况,自然是凶险万分,但如果秦逍没有出现,自己是否真的会死在图荪人手里?

    “孟舅爷是为承陵杀你,以你的能耐,那股图荪人杀不了你,却可以让你对孟舅爷恨之入骨,对承陵也是心生恨意。”老侯爷叹道:“我要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能够势成水火,你死我活。”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老侯爷这几句话说得淡定自若,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对宇文承朝来说,却是心下骇然。

    老侯爷身为父亲,竟然要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水火不容甚至你死我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外人都知道我对你越来越冷淡,也知道我对承陵越来越疼爱。”老侯爷缓缓道:“我对你琼姨娘言听计从,重用孟舅爷,疼爱承陵,只要有一丁点儿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我是想要让承陵来继承宇文家的衣钵。”

    宇文承朝看着老侯爷的眼睛,问道:“父亲心里可真的是这样想?你是真的想让承陵继承宇文家?”

    “不错。”老侯爷平静道:“你母亲离开的那一年,我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将宇文家交给承陵,爵位也会由承陵来继承。”

    宇文承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问道:“父亲为何要如此?难道承陵真的要强过我?又或者说,你爱屋及乌,因为你宠爱琼姨娘,所以你想将一切都交给她的儿子?你可有想过,我是宇文家的嫡长子,宇文家的一切,本该由我来继承。”

    “爱屋及乌?”老侯爷淡淡一笑,道:“在我心里,琼姨娘如何能与你娘亲相比?我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心里只有你娘亲的位置。这个世上,我唯一爱的女人,就是你娘亲。”

    宇文承朝又是一怔。

    “承陵他们想争得的东西,确实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老侯爷目光深邃,缓缓道:“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要争的,其实是我早就想送给他们的,只不过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送到他们手中,必须要让世人知道是他们自己从你手里夺过去,要让世人看明白,你最终一无所有,甚至连宇文氏的姓氏都会被剥夺,如此,你不但不是宇文家的人,反倒是宇文家的仇敌!”

第二六零章 良苦用心

    宇文承朝心下发凉,他虽然知道老侯爷这些年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可是却没有想到老侯爷竟然要让自己成为宇文家的仇敌。

    他和宇文承陵早就不对付,如今还顾念一丝兄弟情分,无非是年幼之时兄弟关系十分和睦,往日的情分让他无法真的对宇文承陵心生恨意。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怀疑那次被图荪人袭击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图荪人,但却始终没有证据确定。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兄弟相残。

    但如果他真的确定了幕后黑手是孟舅爷,而且宇文承陵也参与其中,那么兄弟的情分也就走到头了。

    那次袭击,他虽然活下来,却损失了数名朝夕相处的兄弟。

    宇文承朝不得不承认,老侯爷说的并没有错,如果自己真的被逐出宇文家,被宇文承陵和孟舅爷夺走一切,而那次袭击的真凶是宇文承陵,自己势必要与宇文承陵掌控的宇文家势不两立。

    老侯爷为何要让事情发展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宇文承朝并非莽夫,心下虽然骇然,但却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老侯爷这样做,必有深意。

    他知道老侯爷今夜既然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势必会向自己做一个解释,所以他并不言语,只想知道老侯爷还要说什么。

    “甄华清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宇文老侯爷抬头望着夜空,背负双手,缓缓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害怕,害怕朝廷秋后算账。”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你可知道,当年为何我们要和朝廷达成协议,让唐军撤出西陵,由我们来掌理西陵?”宇文老侯爷叹道:“说到底,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只能用另一个更大的错误来弥补之前的错误。”

    宇文承朝道:“父亲说的第一个错误,自然是指当年没有及时支持西陵都护军?”

    “不错,我们想要明哲保身,不想兀陀人杀进西陵之后,家破人亡。”宇文老侯爷苦笑道:“所以我们几大世家私下达成协议,甚至与兀陀人暗中有过交涉,他们承诺,只要我们断绝对都护军的支援,兀陀铁骑攻下西陵之后,他们非但不会为难我们,还会给我们封赏。那时候我们只以为西陵必定陷落,所以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朝廷派人与你们交涉,你们最终还是达成条件,支援了都护军。”宇文承朝道:“你们提出的条件,自然就是更大的错误。”

    宇文老侯爷颔首道:“不错。朝廷派来欽使,劝说我们支援都护军,我们当时左右为难,商议过后,觉得比起大唐,兀陀人更是信不过,兀陀人对我们许下承诺,只是希望都护军没有后援,他们可以更快地击败都护军。如果他们吞下了西陵,很可能出尔反尔。朝廷的欽使却说能够理解我们为何不支援都护军,还说朝廷绝不会因此而对我们有丝毫的不满,更不会秋后算账。”叹了口气,道:“如果当时我们主动向朝廷请罪,而后竭力支援都护军,或许真的能够让朝廷网开一面。”

    宇文承朝自然知道那段往事。

    西陵门阀最终向朝廷提出,击退兀陀人之后,唐军需从西陵撤军,保留都护府,给

    予西陵世家诸多权利,甚至可以拥有一支亲兵队伍。

    “那时候我们这样做,就是担心兀陀人被击退之后,如果西陵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下,必然要秋后算账,那时候我们西陵世家也就大祸临头。”老侯爷道:“为求自保,我们只能向朝廷提出那样的条件。当时唐军无力向都护军提供支援,只能依靠我们,在朝廷的心里,西陵由我们世家掌控,总要好过被兀陀人吞下去,也就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也正因如此,我们已经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宇文承朝叹道:“所以这十几年来,西陵三大世家一直都在担心朝廷秋后算账,不敢让朝廷控制西陵。”

    “这十几年来,西陵世家已经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老侯爷道:“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用不着朝廷出手,西陵的百姓自己就要乱起来。”冷冷一笑,道:“朝廷这些年在西陵也不是没有动过手脚,特别是那位黑羽将军,当年迫于朝廷的旨意撤出西陵,可是他又何曾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到西陵?当年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支援,都护军损失惨重,甚至那位夏都护还战死在西陵。长生军的将士,可是将那笔血债算在咱们西陵世家的头上。”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终于道:“父亲,此番我们剿灭甄家,黑羽将军会不会在背后给我们动手脚?”

    “那也说不准。”老侯爷微眯起眼睛:“黑羽将军与京都澹台悬夜是结拜兄弟,那位大统领可是深得圣人的宠爱.....!”沉吟片刻,终是道:“与其坐以待毙,我们此次找到机会,只是要赌一把而已,只盼圣人英明,让我们能够将功赎过。”

    宇文承朝心下也是知道,这一次对甄家动手,要向朝廷表忠心,但朝廷到底是怎样的决断,那是无法确定。

    “黑羽将军和我们的仇,此生都是解不开。”老侯爷叹道:“他早就被册封为二品将军,却还要屈尊坐镇界北府,说是为了提防北方的图荪人,其实就是为了盯着咱们。我心里很清楚,朝廷也许近些年还不会对西陵下手,可是只要解决了南疆慕容,下一个就必定会轮到西陵,那时候朝廷一定会对西陵动手,而宇文家首当其冲就是朝廷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凝视着宇文承朝,问道:“那时候我也许已经不在人世,如果由你继承爵位,成为宇文家的族长,你将面临什么?”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宇文家不能绝嗣。”老侯爷缓缓道:“承陵虽然聪慧,但自幼娇生惯养,没有独当一面的能耐。宇文家要传续下去,就只能由你来担起这副担子。”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老侯爷的良苦用心。

    老侯爷这些年厚此薄彼,只是因为眼光太长远,预料到宇文家终究难逃被朝廷秋后算账的命运。

    冷落宇文承朝,甚至计划将宇文承朝逐出家门,制造出两兄弟水火不容的局面,自然就是要让宇文承朝彻底断绝与宇文家的关系。

    有朝一日朝廷真的要对宇文家下手,宇文承陵等人自然难逃一死,可是宇文承朝却因为与宇文家断绝了关系,甚至成为宇文家的仇敌,也就自然不会被朝廷所追究。

    老侯爷宠爱宇文

    承陵,甚至要将家业叫道宇文承陵的手中,只是用来保护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即使被逐出宇文家,但身上流淌的依然是宇文家的血脉,如果宇文家真的有朝一日满门覆灭,至少还有宇文承朝这一脉依旧可以延续宇文家的血脉,也还有机会重新让宇文家复兴。

    “父亲.....!”宇文承朝声音已经哽咽。

    老侯爷轻拍宇文承朝肩头,道:“那是最坏的打算,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如今我们有机会赌一局,这一次我已经将整个宇文家押了上去,只盼老天保佑,能让宇文家逃过大劫。”说到此处,忽然咳嗽起来。

    宇文承朝忙过去扶着老侯爷,轻拍其背,道:“父亲,外面风大,还是回帐内歇息。”

    “承朝,有件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老侯爷握着宇文承朝手腕,看着宇文承朝道:“我身体已经越来越差,暗中叫了大夫看过,最多也就一年半载.....!”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老侯爷不等他说话,已经道:“如果这次能够度过劫难,以后宇文家就要交到你手中。你要答应我,如果你成为宇文家的族长,万不可为难承陵,他终究是你兄弟。”

    “父亲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他。”宇文承朝叹道。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老侯爷又是一阵咳嗽,抬头向西边望过去,皱起眉头:“快要到丑时了,离天亮不过两三个时辰,樊家的人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到?”

    宇文承朝也抬眼望过去,皱起眉头:“父亲,难道樊家在半道上出了什么事?”

    “不会。”老侯爷道:“他手下有精骑护卫,沿途没有人敢对他下手。”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望了望樊家营地,眉头锁起来,便在此时,却听到南边传来惊呼声:“有骑兵,有骑兵,戒备,有骑兵,戒备!”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和宇文老侯爷对视一眼,见老侯爷还算镇定,低声道:“父亲,是不是樊家的人到了?”

    营地里的虎骑精兵已经迅速上马,向营地南边汇集,只是片刻间,虎骑就已经形成一道骑兵人墙。

    宇文承朝和宇文老侯爷来到这边的时候,袁尚羽已经上前拱手道:“侯爷,大公子,南边忽然出现一队骑兵,人数不少,似乎是樊家的兵马。”

    “他们现在才到?”宇文老侯爷微松口气:“正好让樊老头子联名上书。”

    “侯爷,那队骑兵有些不对劲。”袁尚羽身边的秦逍道:“他们距离营地有百步之遥,可是停在那边,列队成阵,并不过来,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宇文承朝穿过骑兵组成的人墙,遥望过去,月色之下,果然瞧见远处列队成阵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少说也要五六百骑。

    便在此时,听得甄家营地那边战马嘶鸣,一群骑兵正从那边向这边迅速移动,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袁尚羽靠近低声道:“大公子,属下觉得情势不对,从那边调了兵马过来。”

    宇文承朝微微点头,吩咐道:“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第二六一章 军前宴

    丑时时分,月朗星稀。

    月色下那支骑兵队伍宛若石雕一般,不再向这边移动半步,调集过来的狼骑也早已经列成了阵型,针锋相对。

    好一阵子过后,见到一辆马车从对面的骑兵阵中缓缓而出,到得两阵当中,七八名黑衣刀客十分麻利地从马车上搬下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放在当中,又取了四只蒲团放在桌子四周。

    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酒菜,又有人在桌子左右几步之遥摆放了灯柱,点上灯火,瞬间那桌边就亮堂起来。

    秦逍在人群中亦是看得清楚,和其他人一样,越看越狐疑。

    对面的骑兵竟然在两军阵中摆下了酒席,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一切备妥,黑衣刀客便簇拥着那辆马车离开,隔了小片刻,从对面的军阵中缓缓走出一人,没有带一名护卫在身边,径直走到了酒桌边,在南边的席位上停下来。

    “是长仁候樊子期。”宇文承朝在宇文老侯爷耳边低声道。

    老侯爷微微颔首,望着长仁候,目光深邃。

    本来聚集在宇文老侯爷大帐内的世家族长们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都是从帐内凑出来,向这边靠近过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到酒桌摆在当中自然是诧异,有人已经认出站在酒桌边的长仁候樊子期,更是觉得有些疑惑。

    “父亲,我去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宇文承朝见到樊子期已经在酒桌边坐下,皱紧眉头,便要上前,却被老侯爷探手拉住。

    老侯爷淡淡笑道:“他摆下酒宴,可不是为了请你。承朝,没我的吩咐,就算他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们也不可轻举妄动。”回头看了袁尚羽一眼,沉声道:“尚羽,你是虎骑统领,记着老夫的吩咐,没我的吩咐,谁要是擅自出手,你立刻将其斩杀,即使是承朝,也照斩不误。”

    袁尚羽和宇文承朝都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老侯爷冷嗯一声,目光如刀锋般盯住袁尚羽,袁尚羽立刻躬身道:“末将谨遵侯爷吩咐。”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缓步向酒桌那边走过去。

    宇文承朝心知事情蹊跷,樊家姗姗来迟,而且往年也不过带上一两百名骑兵护卫安全,但今夜瞧樊骑兵马,应该是将樊家所属的骑兵几乎全都带了过来,这当然是大有蹊跷。

    不过他虽然狐疑,心下倒也镇定。

    樊骑虽然倾巢而出,但宇文承朝知道樊骑的兵力与虎骑相当,而且众所周知,樊骑的训练从来都比不上虎骑,甚至连甄家狼骑的战斗力也在樊骑之上,如果真的要动起手来,宇文家当然不会畏惧樊家。

    樊骑没有妄动,虎骑当然也不必轻举妄动。

    老侯爷缓步走到酒桌边上,长仁候樊子期已经站起身来,他比宇文老侯爷小上两三岁,但气色更好,看上去也年轻不少,身材瘦长,面带微笑,向宇文老侯爷拱手行了一礼,

    随即指着自己对面的席位道:“宇文兄长,请坐!”

    宇文老侯爷并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随即左右看了看,见到还空着两只蒲团,问道:“还有谁要来?”

    “不急!”樊子期拿起茶壶,先给老侯爷倒了杯茶:“兄长,这些年我很少饮酒,今晚既然设下了酒宴,少不得要陪兄长多饮几杯。不过还有两位客人没有打,咱们先喝茶,喝茶养生,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要想多活几年,就要自己保护自己的身体。这茶是好茶,清肺润肠,饮酒之前多饮茶,对身体大有好处。”

    宇文老侯爷端起茶杯,笑道:“都说年纪越大越是怕死,看来你还真是如此。”

    “兄长,这世上能有几人不怕死?”樊子期叹了口气,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我怕死,倒不是因为我个人,而是担心我死之后,樊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哦”了一声,向樊子期身后远处的那些骑兵看了一眼,问道:“你似乎将你麾下的骑兵都带了过来。”

    “不是我想带来,而是奉命行事。”樊子期微笑道:“兄长知道,樊家虽然也名列西陵三大世家之一,但与你们二位相比,地少人稀,而且穷困潦倒,一直以来,樊家都是看你们两家眼色行事,就算是养了一支奇兵,在装备上也不敢与二位媲美,平日里的训练,也就将就而已。”

    宇文老侯爷道:“你似乎有些怨气。”

    “兄长误会了,我绝无怨气。”樊子期正色道:“反倒没有怨气,反倒是要谢两位兄长多年来的照应。我们三家,樊家的实力最弱,也最不起眼,无论实在兀陀之变前,还是在那之后,樊家都是听从两位兄长的决断,樊家也甘愿一直做你们两家的影子。”端杯又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说句兄长不乐意听的话,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两位兄长也是主犯,我们樊家,不过是从犯而已。”

    宇文老侯爷当然早就看出今次樊家的动作十分诡异,此刻樊子期所言,更是大有深意,却还是淡淡一笑,道:“你来的晚了些,如果你早来一天,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兄长是说联手剿灭甄家?”樊子期微笑道:“说到此事,我心里对兄长还是有些埋怨的。这么大的事情,兄长没有对樊家透一丝风儿,自己直接就将这事儿办了,兄长,恕我直言,你是信不过樊家,还是想着独揽大功?”

    宇文老侯爷笑道:“甄家勾结兀陀人,叛国投敌,宇文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设下计策,将甄家剿灭。这事儿事关重大,不敢提前泄露,所以我才说你早一天赶到,此事我会和你商量,合你我两家之力,可以轻松剿贼。”

    “用不着樊家,宇文家这件事情也是干的干净利落。”樊子期叹道:“宇文家剿贼有功,可喜可贺。”

    “我已经写了一道折子,正连同西陵各大世家一起联名上书。”宇文老侯爷道:“你虽然来迟了些,好在折

    子还没有派人送去,你依然可以与我一道联名,这次剿贼的功劳,当然也算上你一份。”

    樊子期笑道:“樊家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也想要剿贼的功劳,不过这样的功劳只能自己去立,还真不能从别人的手中抢功劳。”顿了顿,凝视着老侯爷问道:“兄长,甄家父子自然已经授首?”

    “两颗首级已经装入盒子,今夜联名之后,会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两颗首级和西陵各大世家的折子一同送去京都。”宇文老侯爷肃然道:“有西陵各大世家为人证,还有物证在手,再加上甄家的首级,圣人见过之后,当对西陵世家尽忠朝廷之心一清二楚。”说到此处,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

    两位侯爷在酒桌边谈笑风生,两边的部下虽然都看得清楚,但二人到底说些什么,却实在是难以听到。

    秦逍见到两人一边饮茶一边说话,如果不是两人身后的兵马严阵以待,谁都以为只是两位老兄弟在饮茶叙旧。

    但他心里很清楚,樊家摆下了阵势,事情就绝不会简单。

    也许更大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

    他心下疑惑,甄家既然只带了两百骑兵作为护卫,为何樊家的骑兵似乎是倾巢而出?

    难道樊家早就知道祭山仪式上会发生变故,所以多带兵马以防万一?

    但今夜的行动,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可是寥寥无几,宇文承朝手下心腹胖鱼等人此前一无所知,即使是白虎营的副统领苏晁,也仅仅是在行动前的两个时辰知晓,整个计划可说是密不透风。

    樊家又怎可能早就知道,而且早早就做了防备?

    而且宇文家此次计划的目标是甄家,并不是要对付樊家,樊家又为何会如临大敌?莫非樊家觉得宇文家会顺势将樊家一并解决?

    宇文家要铲除甄家,那是因为手中握有甄家勾结兀陀人的密函,罪证在手,时候被朝廷追究,也有证据可以应对,但樊家可没有把柄我在宇文家手里,毕竟是刀兵之事,事先的计划中根本没有对付樊家的预谋,此等事情,当然不可能临时起意。

    两位老侯爷对面而坐,神色看起来都很轻松。

    “兄长,你说拿到了甄家谋反的罪证,不知是怎样的罪证?”樊子期含笑问道:“不知道能否让我看一看?”

    宇文老侯爷摇头道:“罪证暂时不在我手中,你若想看,可以和我一起回帐。诸位族长大都已经过目,确信是罪证无疑。”

    樊子期又问道:“那么兄长拿到罪证之后,策划剿贼,事先可向朝廷禀报?又或者说,是否向坐镇界北府的黑羽将军通了气?你应该知道,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土,我们依然是大唐的臣子,你是侯爵,长信侯也同样是侯爵,你用兵剿贼,对朝廷一片忠心,我自然能理解,可是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你设计杀死了长信侯父子,朝廷会不会觉得你们宇文家胆大妄为,别有用心?”

第二六二章 赌局

    月色之下,对酒夜话。

    樊子期面带微笑,宇文老侯爷的神情却已经冷峻起来,淡淡道:“我手里握有甄家谋反的证据,朝廷给了我们剿贼的权力,只要西陵出现乱匪逆寇,我们有权出兵剿灭。所谓的贼寇,那是任何对朝廷不忠的乱臣贼子,甄家不忠,也属逆贼,自然可以剿灭。”

    “兄长误会我的意思了。”樊子期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能剿贼。这十几年来,西陵大小贼寇不在少数,我们也从没有对那些逆寇怀有纵容之心,我与熊掌一样的心思,但凡祸乱西陵忤逆朝廷,自然要将其彻底铲除。”顿了顿,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如果甄家确实怀有谋逆之心,甚至投敌叛国,那当然也要剿灭。”

    宇文老侯爷道:“既然如此,你是否要和我一起上书?”

    “兄长,我问你是否禀报过朝廷,也是为你好。”樊子期正色道:“甄家毕竟是朝廷赐封的侯爵,那些乱匪逆寇我们可以先斩后奏,可是甄家难道也能先斩后奏?即使可以先斩后奏,兄长是否在斩杀他们之后,能够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身体微微前倾:“如果你能先禀报朝廷或者黑羽将军,拿出所谓的证据,让朝廷或者黑羽将军确定证据确凿无误,判定甄家确实有谋反的行迹,那么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剿灭甄家,朝廷只会表彰你忠勇可嘉,宇文家也一定得到大大的封赏。”

    宇文老侯爷皱起眉头,凝视樊子期,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斩后奏再拿出证据不行?这种事情,如果走漏风声,被甄家有了准备,再想铲除可就困难重重。我是为朝廷谋划,在甄家叛乱之前,将灾祸扑灭于无形之中。”

    樊子期颔首道:“我明白兄长的意思。兄长是担心将证据交给朝廷,朝廷只凭借那两封密函不好给甄家定罪,而且朝廷更担心轻举妄动会导致西陵动荡,所以很可能忍耐不发。兄长忧朝廷之忧,先斩后奏,做了朝廷不敢轻易做的事情,如此既除掉了叛贼,还能让宇文家为朝廷赏识,可谓是一箭双雕。”

    宇文老侯爷瞳孔微微收缩。

    樊子期口中说出“两封密函”,老侯爷脸色就已经微变。

    密函之事,更是隐秘至极,直到方才他才在帐中向众族长传阅,此前知道两封密函的人凤毛麟角,而且几乎都是宇文家的心腹。

    樊子期刚刚带兵抵达不久,还没有一兵一卒进入营地,自然不可能与营地里的族长们接触,那么应该不知道两封密函的事情,但此刻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出两封密函,竟似乎早就知道宇文家所握的罪证是什么。

    宇文老侯爷虽然依旧显得很镇定,但心底却已经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即使没有事先向朝廷禀报,先斩后奏取得如此战果,朝廷也定会加官进爵。”樊子期凝视宇文老侯爷,缓缓道:“兄长未必是想着加官进爵,只是想着能够化解多年来朝廷对宇文家的疑忌,让宇文家化解十几年来的危机,直白的说,兄长此

    番是要赌一把。”见老侯爷盯着自己看,轻叹道:“如果是别人这样赌,几乎胜局已定,可惜...做这件事情的偏偏是你宇文家。”

    “那又如何?”宇文老侯爷平静道:“你的意思是宇文家不能为朝廷效忠?”

    樊子期道:“我的意思是,朝廷一直将宇文家与慕容家等同视之。南疆慕容裂土为王,虽然当年送了人质向朝廷求和,朝廷也给了他镇南王的爵位,可是朝廷何曾将慕容家当做大唐的臣子?朝廷对慕容家的杀心从来都没有消失。”顿了顿,才继续道:“宇文家是西陵三姓之首,在朝廷的眼中,宇文家与慕容家一样,都是最大的眼中钉,找到时机,就不会手软。”

    “将宇文家与慕容家相提并论,你倒是高看了宇文家。”老侯爷淡淡道。

    樊子期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两家的实力,而是你们两家的处境。”

    “你说这么多,是说我如今为朝廷剿灭了甄家,朝廷依然不会对我宇文家善罢甘休?”宇文老侯爷冷声道。

    樊子期道:“如果甄家果真是投敌叛国的逆贼,宇文家将之铲除,朝廷当然还会封赏。天下未定,宇文家立下赫赫功劳,朝廷若是怠慢了,难免会为天下人所诟病,圣人一片佛心,自然也不愿意落下轻慢功臣的名声。”

    宇文老侯爷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今夜逆贼的首级和折子都会送去京都,甄家罪证确凿,两封密函是物证,各大族长也都有本上奏,那都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宇文家剿贼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你既知道圣人不会薄待功臣,那么宇文家当然会顺利渡过这一关。如果你同时上书,圣人或许也会对你樊家网开一面,从此之后,不再追究樊家当年的罪责。”

    樊子期笑道:“兄长这是顺带拉我们樊家上岸?你若是真心帮我们樊家,早就该将这次计划告诉我,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让我与你一道上书。”抬手摸着颌下青须,摇头道:“不过就算兄长现在想拉我一把,我也不敢和兄长联名上书,以免被宇文家连累。”

    “连累?”宇文老侯爷眉头一紧。

    “兄长,你这场赌局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确定甄家是逆寇,如果无法证明甄家谋逆,你出兵袭杀甄家父子,那就是滥杀无辜,而且杀的还是大唐的侯爵,那可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樊子期缓缓道:“你能证明甄家投敌叛国的证据,只是因为那两封密函,至若你说的人证,兄长,这些人在你的刀下,说的都是你愿意听的,如果朝廷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那么朝廷让他们说什么,他们绝不会说一句朝廷不想听到的话,你说是不是?”

    宇文老侯爷知道樊子期所言不假。

    “所以归根到底,对你有利的只是那两封从乞伏善府邸搜到的密函。”樊子期淡淡一笑,拿起茶壶,给宇文老侯爷杯中添了一点茶水,这才道:“那两封信的真假,也就直接关乎到宇文家的生死。”

    宇文老侯爷身体一震,目中显出厉色:

    “你如何知道那两封密函?”

    樊子期只是微微一笑,竟然站起身,回头向自己身后的骑兵军阵招了招手。

    这边宇文承朝自然看得清楚,沉声道:“大家准备了。”握住佩刀刀柄,直待樊家有一兵一卒冲出来,立刻带人冲上去。

    “大公子不要轻举妄动。”袁尚羽却已经按住宇文承朝准备拔刀的手:“老侯爷说过,没有他的吩咐,绝不可轻举妄动。樊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咱们眼皮底下伤害老侯爷,大公子不要冲动。”

    宇文承朝看了袁尚羽一眼,见袁尚羽神色凝重,也知道袁尚羽言之有理。

    虽然听不清两位侯爷到底在说什么,但宇文承朝知道所谈必然是非比寻常,老侯爷事先有嘱咐,自然就是担心这边轻举妄动。

    这边虽然有数百虎骑,但对面同样也有近千樊骑,若是轻举妄动引起两军厮杀,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间,却见到对面的骑兵阵分开一条道路,很快,一辆马车从分开的道路缓缓驶出,那辆马车与之前送来酒菜的马车并不同,不但简陋许多,车厢也窄小不少。

    距离酒桌还有一些距离,驾车的车夫跳下车,走到车厢边,拉开了侧门,随即背着一人从车厢内出来,车厢出来的那人浑身被黑色斗篷裹着,帽兜戴在头上,宇文承朝这边一时看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只见那车夫将那斗篷人背到酒桌边,在靠西边的席位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斗篷人放在地上,抱着他在西边的席位上坐了下去。

    车夫待斗篷人坐好,这才一拱手,转身迅速退了下去。

    月色之下,只见那斗篷人抬起双臂,将头上的帽兜向后掀开,露出了脑袋来,这时候瞧见宇文老侯爷似乎要站起来,但屁股抬起,又坐了下去。

    “白掌柜!”站在宇文承朝身侧的秦逍脱口而出:“那是白掌柜。”

    宇文承朝身边这些人,秦逍的视力自然是最强,实际上在两位侯爷饮茶相谈之时,他就悄无声息偷偷吞服了一颗血丸,那血丸是以狗血所制,服用之后,听力和视力自然都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提并论。

    只是隔得距离有些远,两位侯爷的声音也不是很大,秦逍隐隐听到几句不连贯的话,不是十分清晰,大体的内容根本听不明白,只能将听到的几句话自行脑补。

    但此刻斗篷人掀开帽兜,他看到那人的样子,瞬间就认出那竟然是白掌柜。

    宇文承朝扭过头,见秦逍直直看着那斗篷人,惊讶道:“你.....你说那是白掌柜?”

    秦逍凝神细看,确定无疑,点点头,道:“大公子,是白掌柜,不会有错。”

    秦逍的语气异常肯定,不但是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身边的袁尚羽和胖鱼等人全都是大惊失色,胖鱼失声道:“白掌柜.....白掌柜不是在府城吗?他.....怎会与樊家在一起?”

第二六三章 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心中的惊讶,不下于宇文承朝。

    白掌柜坐在西席,向老侯爷一拱手,面带微笑,并无说话。

    “静斋,你果然是深藏不露。”老侯爷平静道:“你在宇文家二十一年,老夫从未想到你竟然是樊家的人。”

    白掌柜叹道:“泰安白家一直受宇文家大恩,我年轻时候就与侯爷结交,也得到侯爷的器重,为宇文家办差。”顿了顿,才平静道:“如果没有十六年前兀陀人破关而入,我此生应该都会是侯爷的马前卒。”

    老侯爷“哦”了一声,脸上显出一丝鄙夷之色。

    “兀陀之乱,西陵惨遭荼毒,死在兀陀人马刀下的百姓不计其数。”白掌柜缓缓道:“兀陀人入关之前,我就已经为宇文家在关外开拓贸易,也在关外认识了不少兀陀贵族。兀陀人东进的计划,我事先得知,立刻向侯爷禀报,侯爷应该还记得。”

    老侯爷道:“那又如何?”

    “我记得自己当时从关外紧急赶回西陵,向侯爷建议,必须迅速集合西陵各大世家的力量,加固城防,囤积粮草,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招募兵勇,全力支持都护军,加强西陵的防备。”白掌柜看着老侯爷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距离兀陀人杀入关内还有半年的时间。时间确实很紧迫,但如果立刻动员,半年的时间,也足以做一些必要的准备,譬如让樊郡的百姓迅速向东迁徙,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后来许多百姓也不会成为兀陀人的刀下怨鬼。”

    老侯爷冷哼一声道:“兀陀十万铁骑,唐军当时已经与南疆交战,图荪人也已经南下,关内无力支援,依靠都护军那几千人马,我们就算出钱出人,又有何用?”

    “事到如今,侯爷又何必掩饰?”白掌柜轻叹道:“三大门阀暗中商议,如果我没有记错,樊家当时恳求将樊郡那边的百姓全都向东撤移,尔后招募壮丁加固黑阳城,让各大世家出钱储粮囤积在黑阳城内。半年的时间,如果真的全力以赴,以西陵各大世家的财力,自然能将黑阳城打造成一座坚城,招募一两万壮丁也绝非难事,如此一来,都护军驻守黑阳城的时候,不但有坚城可守,而且城中有足够的粮食,再有两万壮丁协助,加上兀陀人并不擅长攻城,守上一年半载也未必不可能。”

    老侯爷眼角微跳,并无说话。

    “朝廷无力支援西陵,西陵人就该自己保护西陵。”白掌柜缓缓道:“但你们非但拒绝了百姓东迁的建议,而且担心西陵陷入混乱,甚至隐瞒了兀陀人要攻打西陵的消息。半年时间,你们没有做任何事情,直到兀陀人杀过来,都护军在黑阳城死战,缺兵少粮,你们依然是无动于衷,侯爷,我知道那时候你们觉得唐军必败,谋划着与兀陀人媾和,可是当时你们可想过成千上万的西陵百姓?”

    老侯爷看着白掌柜,冷笑道:“因为你心里怨恨我当年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所以投靠了樊家?”瞥了樊子期一眼,淡淡道:“你莫忘记,当年樊

    家在危急时刻,带着准备好的家财,偷偷逃离,躲到龟城,丢下了甄郡那边的百姓,你觉得樊家做的比宇文家更好?”

    樊子期苦笑道:“当年我没有勇气去做正确的事情,战后回到甄郡,满目疮痍,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个人犯下错误,总是要去弥补的。”

    “这十几年来,我身在兀陀,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强大,心中焦急。”白掌柜道:“回头再看西陵,西陵世家就像附在这片土地上的蚂蟥,贪婪地吸取着西陵的血液,让这块土地越来越虚弱。”摇头苦笑道:“比起十六年前,西陵越来越虚弱。”凝视着宇文老侯爷,平静道:“侯爷,西陵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异邦外族,恰恰就是西陵的这些世家豪族。”

    宇文老侯爷眼角抽动,终是道:“所以你暗地里与樊家勾结在一起?”

    “侯爷以为我是投靠了樊家?”白掌柜摇头道:“侯爷错了,我只是效忠于大唐,真正的大唐!”

    “你.....你是朝廷的人?”宇文老侯爷心下更是吃惊。

    如果白掌柜是朝廷的人,那么今夜出现在这里,就不仅仅只是跟随着樊家一起出现,背后还有朝廷的力量。

    剿灭甄家的计划,始从那两道密函开始。

    两道密函证明了甄家投敌叛国的行径,而老侯爷正是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与白掌柜商议借助这次机会替朝廷剿灭甄家,从而让宇文家摆脱危机。

    这次计划,从头到尾白掌柜都参与其中。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没有白掌柜,宇文家未必会轻举妄动。

    宇文老侯爷脸色冷峻,此时他终于明白,宇文家所谓的机会,只是白掌柜的利用手段而已,宇文家实际上成为了朝廷剿灭甄家的工具。

    樊子期终于道:“兄长,现在你是否明白,你自以为是掌控棋局的人,但恰恰已入棋局,成为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即使沦为棋子,也是朝廷的棋子。”老侯爷肃然道:“宇文家为朝廷锄奸,何错之有?”

    白掌柜淡淡笑道:“老侯爷为何如此肯定自己除掉的一定是奸臣?甄家是忠是奸,只在于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依侯爷之见,那两道密函到底是真是假?”

    宇文老侯爷瞳孔微微收缩。

    “我知道侯爷的心思。”白掌柜叹道:“大公子将两封密函呈给您的时候,您已经不在乎密函真假,只要以此为证据除掉甄家便可以,你自以为朝廷到时候也一定会相信证据是真的,可是.....密函的真假,只能由我说了算。”

    宇文老侯爷一颗心往下沉。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苦心的谋划,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破绽,而这个破绽,正是白掌柜。

    “这两封密函,是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白掌柜道:“找到这两封密函的人,是秦逍和唐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道:“要

    证明这两封密函的真假,他二人的口供加上我的证词,就可以让朝廷知道的一清二楚。”

    樊子期道:“兄长,我方才说过,密函如果是真的,朝廷自然会将宇文家视为大功臣,可如果密函是假的,宇文家滥杀无辜,而且还是朝廷的侯爵,那么宇文家自然也就大祸临头了。”

    “唐蓉虽然是我的义女,但她背后另有高人。”白掌柜道:“我无法确定那人是谁,但如果所料不错,一定是朝廷的人,所以唐蓉会将密函的真相告知那位幕后高人,那位幕后高人也很可能会将密函之事告知朝廷。”看着老侯爷道:“所以这第一位证人的供词,对宇文家一定很不利。”

    宇文老侯爷竭力显得镇定,但他去拿茶杯的手已经微有些轻抖,不只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第二位证人是我自己。”白掌柜道:“我既然是效忠朝廷,自然不会对朝廷有隐瞒。那两份密函是我亲手伪造,尔后让唐蓉找机会放到了乞伏善的地下密室,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构陷甄家投敌叛国。”他说的十分平静,老侯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来真的是你做的手脚,你既然承认那就好了,如果朝廷要追究密函的真假,你伪造密函,难逃其罪。”

    “侯爷忘记了,世人都知道我是侯爷的心腹。”白掌柜叹道:“为了宇文家,我在兀陀呆了近二十年,为此还为宇文家送了一双腿。如果我料的没有错,紫衣监的档案之中,一定会将我记成是宇文家头号走狗,也一定是侯爷的心腹。如果我供认是候爷让我伪造密函用以构陷甄家,找到今次的机会剿灭甄家取悦朝廷,相信不会有人怀疑。”

    宇文老侯爷勃然大怒,厉声道:“白静斋,你......!”剧烈咳嗽起来,樊子期却已经起身过来,轻抚宇文老侯爷的背部。

    “至于第三位证人秦逍,我知道他和大公子交好。”白掌柜缓缓道:“可是比起大公子,这世上还有他更在意的人,那个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待他如子,那人可以为他不惜性命,而秦逍同样也可以为那人不惜生命,他们是真正的生死之交。”顿了顿,却是向宇文承朝这边望了过来,依稀看到宇文承朝身侧的秦逍,轻叹道:“所以只要那人出面,他也不会包庇宇文家,只会说出事情的真相。唐蓉没有对秦逍隐瞒密函是伪造的事实,而秦逍知道真相,他与甄家有生死之仇,所以此番也是借宇文家之手铲除甄家。”

    宇文老侯爷气息微顺,白掌柜才道:“所以我们三人的口供只要被朝廷知晓,宇文家就会成为屠杀长信侯甄家的元凶,无论动机何在,这样的大罪,也足以让宇文家遭受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盯着白掌柜的眼睛,身体微微发颤,陡然间喉咙发出“咕咕”声,随即“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洒溅在桌上,亦有不少溅在了白掌柜的衣襟上。

    白掌柜却是岿然不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宇文老侯爷,不动如山。

第二六肆章 夜鸦归来

    宇文承朝自然也看到老侯爷一口血喷出去,大吃一惊,就像一头饿狼般直冲过去。

    “大公子!”袁尚羽大叫一声,伸手想拉住宇文承朝,但宇文承朝的速度极快,一时拉空,只眨眼间,宇文承朝已经冲出三四步远。

    宇文老侯爷自然也听到这边动静,回过头来,见宇文承朝冲过来,拼着气力厉声道:“退下!”

    宇文承朝脚步赫然停下,诧异地看着老侯爷。

    “退下!”老侯爷重复了一句。

    宇文承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白掌柜向这边道:“大公子放心,侯爷不会有什么事情,我们有些小事要谈,你且听侯爷的吩咐,暂且退下就是。”

    宇文承朝知道白掌柜出现的不寻常,但这位宇文家二十多年的家臣,一如当初,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似乎和自己熟悉的那位长辈并无什么区别。

    他有些无奈地缓步退下。

    “利用两封伪造的密函,让宇文家自以为找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布局剿除甄家。得手之后,再以滥杀朝廷侯爵的罪名,将宇文家诛杀,如此一来,轻而易举地就将西陵两大世家铲除,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宇文老侯爷恢复过来,唇边带着嘲讽笑意道:“静斋,你果然是深谋远虑,老夫自愧不如。”凝视白掌柜,问道:“老夫想知道,这一切是朝廷布局,还是你独自谋划?”

    “西陵最大的敌人是西陵世家,剪除西陵世家,便是朝廷的策略。”白掌柜道:“我只是按照朝廷的策略,略施小计而已,让侯爷见笑了。”

    老侯爷颔首道:“你说的倒也没有错。西陵最大的敌人确实是西陵世家,西陵世家有家无国,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看了樊子期一眼,道:“樊家自然早就暗中向朝廷跪下了,老夫很好奇,朝廷怎会接受樊家的跪拜。”

    “不瞒兄长,樊家向朝廷承诺,会全力配合朝廷剿除西陵世家。”樊子期道:“就譬如今次,樊家的兵马完全听从朝廷的调遣,此外等到唐军进驻西陵之后,半年之内,我樊家会遵从圣人的旨意,全族迁徙入关。圣人佛心,已经在关内给了樊家一块庄园,足以让樊氏一族衣食无忧,而且樊家子弟自此之后,一心务农,绝不求求官,就在圣人所赐的土地上生活下去。”

    老侯爷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看向空缺的东席,道:“今夜设下了四座,除了咱们三人,应该还有一位客人,却不知那位客人何时能到?”

    “应该也快到了。”樊子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宇文家的生死,将由他来决定。”

    老侯爷“哦”了一声,白掌柜已经道:“侯爷,我在宇文家二十多年,侯爷待若上宾,我虽然效忠朝廷,要帮助朝廷剿灭西陵世家,但并不想看到宇文家遭受灭顶之灾。”

    “静斋所言极是。”樊子期道:“所以我和静斋商议过,希望兄长能够主动请罪,如此圣人或许能够网开一面,放宇文家一条生路。我二人也会尽力为宇文家求情。”

    “决定宇文家生死的那人,又是何方神圣?”老侯爷问道:“是圣人派来的欽使?”

    “兄长不必着急。”樊子期道:“他很快就到。”拿起茶壶,给三人都倒上了茶。

    夜风凄寒,将近寅时,距离黎明时分也是越来越近。

    忽听得东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没过多久,隐隐听到东边传来马蹄声,众

    人的目光立时向东边望过去,片刻之间,从东边出现数十道身影,快马如飞,月色之下,只见到那数十骑的战马身上泛着幽幽寒光,马上的骑士清一色都披着黑色大氅,飞马之间,大氅飘起。

    来骑渐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战马身上竟然装备了甲具,头上也带着金色的面罩,而马背上的骑士亦是黑甲在身,所有骑士面上俱都戴着奇怪的面具,鼻梁处如同尖刺。

    袁尚羽看的明白,脸色大变,失声道:“是.....是夜鸦,黑.....黑羽夜鸦!”

    这位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白虎营统领,第一次出现惊骇之色,声音也发颤。

    黑羽夜鸦!

    四字一出,四周众人全都是变了颜色。

    秦逍也是吃了一惊。

    大家当然知道黑羽夜鸦的名声。

    十六年前,十万兀陀铁骑在西陵所向披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西陵必然要被兀陀吞下,西陵夏都护战死,兵力悬殊,所剩不多的两千都护军被数万铁骑围困在黑阳城。

    西陵世家虽然已经开始支援都护军,但黑阳城被围后,所有的供给全都被兀陀人切断,黑阳城成了一座孤城,而且缺兵少粮,陷落只是迟早的时间。

    朝廷之道黑阳城岌岌可危,却无力派兵救援。

    就在生死存亡时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黑羽将军带着自己麾下的三十名轻骑兵,以自杀式的进攻冲进了兀陀人的营地,在兀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杀敌数十人,直接冲到兀陀汗王大帐,雪夜擒可汗。

    那三十名轻骑兵,便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

    以无一人伤亡的代价,活捉兀陀汗王,而且让兀陀汗王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足昆仑关关内一步,十万铁骑,铩羽而归。

    此战彻底扭转了西陵的局面,黑羽将军生生从兀陀人口中抢下了西陵,一战威震天下,黑羽将军成为所有唐军膜拜的战神,而黑羽夜鸦也成为了天底下最强的骑兵。

    兀陀之乱后,黑羽将军遵守朝廷和西陵世家的约定,率领被圣人赐名的长生军撤回关内,而黑羽夜鸦自此之后便再也不曾踏足西陵土地。

    十六年后,黑羽夜鸦终于回来。

    虽然黑羽夜鸦十六年不曾踏足西陵土地,可是他们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从没有消失过,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当年黑羽将军领着黑羽夜鸦生擒兀陀汗王,那么西陵早已经是兀陀人的疆域,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要么成为兀陀人的刀下亡魂,要么沦为兀陀人踩在脚下的奴隶。

    西陵的人们,对黑羽将军心存感恩,对黑羽夜鸦更是心存敬畏。

    夜色之下,黑羽夜鸦突然出现,无论是宇文家的虎骑还是樊家的樊骑,惊骇之余,内心深处却已经升起一股敬畏。

    虎骑和樊骑为了防备随时开打,都是骑在马背上,这时候知道来骑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夜鸦,两边的骑兵们竟然不约而同地从战马上下来,牵着自己的战马,向那边的黑羽夜鸦微微躬身,以表示对这支骑兵的尊敬。

    秦逍也是显出激动之色。

    他在龟城都尉府的时候,听那些衙差们无数次提起黑羽夜鸦,除了神话般的雪夜擒可汗,衙差们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更多有关这支骑兵的传说,在他们的口中,黑羽夜鸦宛若天神下凡。

    秦逍从来都是百听不厌。

    即使他对

    黑羽夜鸦的传说倒背如流,可是一旦听到有人说起这些人,一定会凑上前去,即使明知道那些衙差所说的有夸大的嫌疑,但将西陵从兀陀人口中夺下来的黑羽夜鸦,无论如何夸赞甚至神话都不为过。

    他甚至在梦中幻想过黑羽夜鸦纵横疆场的雄姿。

    衙差们都说,当兵最难的不是成为皇宫的龙鳞士,而是成为黑羽将军的夜鸦。

    如果出身权贵,依靠人脉,还有可能成为龙鳞士,可是如果不够资格,哪怕你是皇亲贵胄,也无法成为黑羽夜鸦。

    黑羽夜鸦在距离酒桌不过百步之遥停了下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骑从黑羽夜鸦中间缓缓而出,那人身穿战甲,头戴战盔,身材高大威猛,身披大氅,翻身下了马来,一抬手,身后的黑羽夜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同一种标准的动作翻身下马,尔后站立在自己的战马身边,身板挺直,如同标枪一般,一动不动。

    “那是黑羽将军?”秦逍心中兴奋,见到那战将大步向酒桌走过去,忍不住向袁尚羽问道。

    袁尚羽摇头道:“我只闻将军大名,未见其人,也不能确定。”随即皱眉道:“不过除了将军,谁又能调动黑羽夜鸦?可是将军坐镇界北府,怎会突然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

    威猛的战将大步走到酒桌边,除了白掌柜双腿不便无法起身,宇文老侯爷和樊子期都已经起身,同时向那战将拱手行礼。

    战将年近六旬,可是身板儿却十分结实,举手投足间满是军人干脆利落的气息,胡须如针,面带笑容,拱手道:“两位侯爷,多年不见,一向可好?一别十六载,苏某重回故地,心中欢喜。”抬手道:“请坐!”

    “将军到来,自然是换茶为酒了。”樊子期拿过酒壶,给黑羽将军斟满酒。

    黑羽将军落座之后,摘下了战盔,露出花白头发,看向宇文老侯爷,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兀陀白狼王被杀,纳律生哥野心勃勃,不出意外,两年之内,他必会挥师东进。西陵如今一盘散沙,两年时间已经很仓促,但若是抓紧时间,还是可以做好准备,十六年前的覆辙,不可再次上演,西陵必须完全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才可能全力备战。”

    宇文老侯爷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老侯爷今夜杀了长信侯,此事可大可小。”黑羽将军干脆利落:“本将不想赶尽杀绝,如果老侯爷没有意见,尽快动身前往京都向圣人谢罪。白先生伪造密函之事,自然不能隐瞒圣人,但可以不对外宣扬,老侯爷启程前往京都之时,本将会请你代呈一道奏折,由你带去京都。你到了京都之后,圣人必然会召见,到时候你将我的折子呈给圣人,圣人会从宽处理,也可保宇文家无虞。”

    宇文老侯爷一怔,忽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深深一礼,道:“将军不计前嫌,给宇文家一条活路,感激不尽。”

    黑羽将军抬手道:“侯爷不必谢我。入京之后,圣人会留你在京都为官,宇文家也会从西陵迁徙入关,圣人会给宇文家一块封地。如果本将是侯爷,会让族人在封地踏实生活,在京都为官一年后,侯爷可以向圣人上道折子,致仕归隐,前往封地与家人团聚,自此宇文一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最要紧的是可保后世子孙平安。”

第二六五章 迁徙

    东方的天幕隐隐出现了一丝曙光。

    黑羽将军出现之后,两边的将士自始至终都是徒步而立,不敢上马,身体亦是微微前弯,以示对这位帝国的战神表示由衷的敬意。

    那边忽然传来黑羽将军的大笑声,豪迈不羁,声传四野。

    随即便见到黑羽将军长身而起,没有丝毫的迟疑,转身回到黑羽夜鸦中间,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兜转马头,拍马便走,黑羽夜鸦以同样的姿势同时上马,也都是兜转马头,追随在黑羽将军身后,很快就消失在远方。

    这时候许多人才回过神来。

    宇文老侯爷也缓缓起身,向这边过来,宇文承朝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秦逍见到老侯爷脸上的神情颇为轻松,心知这一场长谈,至少让宇文老侯爷得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兵士和世家族长们分开了一条道路,老侯爷从人群中穿过,想到什么,终是向众族长道:“老夫身体有些不适,今次就无法主持祭山仪式了。”看向其中一人道:“此次祭山仪式,就由甘谷林家主持吧。”

    林家族长忙道:“侯爷,我.....我怎能担此重任?”

    “你就辛苦一下吧。”老侯爷道:“一切从简,祭山过后,诸位尽快各自回去,这些日子就不要离家了。朝廷会有旨意,接到旨意后,诸位一切遵从旨意去办,若是谁有胆量抗旨,无论出现什么后果,可莫怪老夫事先没有提醒。”挥手道:“都退下吧。”

    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扶着老侯爷进了大帐,众族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老侯爷究竟谈了些什么。

    老侯爷让众人在家中等待旨意,可是这十几年来,从来都只有三大门阀传下的意思,还没有任何一家接到过朝廷的旨意。

    西陵一直由西陵世家掌控,各郡的事务,都由侯府将本郡世家族长召集起来,然后商议决定。

    如今老侯爷要众人遵从旨意,也便预示着朝廷已经开始涉入西陵事务,西陵世家将一改这十六年的规矩,开始要遵从朝廷的旨意行事。

    对西陵世家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十六年来,无论怎样的决议,都是以世家利益为先,但凡触及到世家利益的决定,一定会被世家否决。

    可是如果西陵遵从朝廷的旨意,那就等若是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许多世家族长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但众人更加清楚,这十六年来,获益最大的是西陵三大门阀,触及世家利益的决策,其实用不着其他世家反对,三大世家率先就会否决。

    让朝廷的旨意进入西陵,首当其冲遭到打击的就是三大门阀。

    十六年来,以三大世家为首的西陵世家最大的事情就是组织朝廷的旨意进入到西陵。

    可是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众世家族长很清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宇文家也不会向朝廷妥协让步。

    甄家父子被杀,西陵的三根柱子轰然坍塌一根,今夜的军前酒宴,宇文家和樊家都参与其中,宇文老侯爷既然带回来这句话,也就证明宇文家和樊家同时向朝廷妥协。

    西陵三大门阀既然都已经无力抵挡朝廷,其他各大世家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大家很清楚,西陵维持十六年的局面在一夜之间完全改变,自今而后,西陵世家的日子或许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比起祭山,尊奉朝

    廷的旨意自然是更大的事情,许多世家族长心情低落,有苦却不敢言,有人心中甚至愤怒,却也知道无力回天。

    有些人带着一肚子愤怒快步离开,有些族长还是愣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逍自然看出世家族长们的心思,心下冷笑。

    他当然乐意看到西陵重回大唐的统治。

    龟城都尉府是朝廷设在甄郡的耳目,韩雨农和孟子墨在龟城隐忍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让西陵重归大唐,而秦逍在他们的影响下,当然也乐意于此,更何况他亲眼见到西陵世家对西陵百姓的盘剥,西陵重归大唐,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至少会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最要紧的是,秦逍心里很肯定,以西陵世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挡得住兀陀东进。

    西陵世家从来都是有家无国,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绝不可能在西陵构筑成一道铜墙铁壁应付兀陀人,只有唐军进驻,才有可能做好充足的准备。

    为了西陵千万百姓,秦逍也当然希望黑羽将军能统帅唐军进驻。

    黑羽将军是大唐神话般的将军,却也是让兀陀人闻之色变的恐怖战神。

    如果黑羽将军带着长生军坐镇西陵,兀陀人心有忌惮,还真就未必敢轻举妄动。

    “袁统领,秦骑校,父亲让你们过去。”宇文承陵从帐内出来,将秦逍二人传进帐内。

    老侯爷见到二人进来,不等二人行礼,已经道:“坐下说话。”待二人坐下,才道:“尚羽,你准备一下,祭山仪式过后,立刻起程返回府城。”

    “是。”袁尚羽立刻道。

    “回府城之后,老夫会立刻启程前往京都。”老侯爷缓缓道:“承朝,你和承陵让宇文一族的嫡系旁支都收拾准备,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做好明年一月迁徙入关的准备。”

    在座诸人脸色都是骤变。

    “父亲,您是说,整个宇文一族,都要.....迁徙入关?”宇文承朝吃了一惊。

    老侯爷颔首道:“圣人已经为我们宇文家赐下了一处封地,虽然具体位置暂时还不知晓,但我抵达京都之后,应该就能得到消息。我此去京都,一年之内应该无法离开,按照黑羽将军所言,圣人会让我在京都为官,也会将派出欽使前来宣旨,告诉迁徙之地,只要旨意一到,你们兄弟二人就不要耽搁,立刻带着宇文一族迅速千禧入关,前往封地栖身。”

    “父亲,是朝廷非要我们迁徙入关?”宇文承陵皱眉道:“我们宇文家在西陵上百年,难道说走就走?”

    老侯爷道:“能够让宇文一族迁徙入关,已经是宇文家的幸事,若非黑羽将军不计前嫌,宇文家的结局比这要凄惨的多。”叹了口气,道:“我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让宇文家有一条生路,已经是心满意足,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宇文承朝微点头道:“既然有黑羽将军作保,咱们迁徙入关也不是坏事。”

    “大哥,黑羽将军的话就一定能相信?”宇文承陵冷声道:“咱们在西陵,还有依仗,獠牙还在口中,可是一旦全族迁徙入关,就是自废武功,到时候朝廷想怎样收拾咱们都可以。”

    “我相信黑羽将军。”宇文承朝淡淡道。

    “可是只有两个月时间,又如何足够?”宇文承陵道:“咱们在西陵的家业,清理起来也要个把月,要将这些全部处理,没有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做到。父亲,是

    否向朝廷恳请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半年时间,足以让我们都打理清楚。”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陵,叹了口气,道:“你莫非还不明白,宇文家越是空手入关,就会越安全。咱们宇文家的家业,如果清理之后带入关内,许多人都会觊觎,那是自找灾祸。你们听着,收拾出来的金银细软,除了拿出一部分分给白虎营的将士,其他的全都分给百姓,至若房产地契,整理出来后,全都送交给都护府,由都护大人转呈给朝廷,就说是宇文家捐献给朝廷用来抗击兀陀人。”

    宇文承陵吃惊道:“父亲,你.....你要将咱们宇文家上百年的积攒全都送出去?”

    秦逍心下却是钦佩老侯爷的决定,将庞大的家业尽数交出,这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可是如此一来,确实能让宇文家更为安全。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老侯爷正色道:“告诉宇文家各旁支房头的人,只带上一些可以生存之资便可,谁要是舍不得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逐出宇文家,不许跟随宇文家迁徙入关,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宇文承朝道:“父亲的意思,我们定会传达下去。”

    宇文承陵眼角微微抽动,但也知道既然老侯爷和宇文承朝都已经做了决定,反对也是无用,只能道:“父亲放心,这些事情我尽快处理好。”

    “越快越好。”老侯爷道:“我入京之后,要在京中待上一年,一年之后,会向圣人恳求致仕,然后再去与你们相聚。”看着宇文承朝道:“承朝,我走之后,宇文家就交给你,你定要将全族人带去封地,告诉他们,入关之后,不比在西陵,凡事要低调,更可惹是生非,谁要是不遵从你的吩咐,直接逐出宇文家,让他们自生自灭。”

    “父亲,此事恕孩儿不能从命。”宇文承朝正色道:“父亲要前往京都,孩儿随同陪伴,迁徙入关的事情,交给承陵去办就好,我相信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难道你要违抗我的意思?”老侯爷皱起眉头:“比起我进京,宇文家迁徙入关更为重要,也必须由你来主持。”

    宇文承正却也是坚定道:“其他的事情,孩儿无有不从,唯独进京之事,孩儿必须伴你左右。”

    “我知道你担心我。”老侯爷叹道:“不过你放心,你二叔在京中为质,我到了京都,自有他照应。”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父亲若是不许孩儿陪伴身边,至少让孩儿送你去京都,到了京都之后,孩儿知道圣人赐给宇文家的封地,立刻返回西陵,这边有承陵和孟舅爷做准备,等到旨意过来,孩儿和承陵自会带领大家入关。”不等老侯爷说话,已经跪倒在地,道:“父亲若是不许,孩儿死跪在此。”

    老侯爷终是微微颔首,道:“如此也罢,你送我去京都,那边安顿好之后,你立刻返回西陵。”终是看向袁尚羽和秦逍,道:“尚羽,秦逍,你二人都是独当一面之才,宇文家多年来在白虎营身上花了许多心思,好歹也练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宇文家入关之后,白虎营自然不能入关,老夫会给白虎营留下一笔银子,你们到时候分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好生安顿家小。”

    “侯爷,白虎营是否要解散?”袁尚羽肃然道:“如果朝廷有此旨意,属下自当遵从。属下多年来深受侯爷大恩,侯爷进京,身边总是要有人保护周全,尚羽不才,愿意在白虎营解散之后,追随侯爷进京,日夜护卫在身边。”

第二六六章 归属

    老侯爷含笑摇头道:“磨练多年,你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将才,岂能委屈在老夫身边做名护卫?”抚须道:“白虎营的前程,老夫已经为你们谋划好了。帝国的主力分为南北两部,北方的军团分布在北方四镇,以防止图荪人南下侵扰。这几年图荪杜尔扈部在大漠纵横驰骋,势力日盛,已成隐患,北方四镇的兵马死守北方防线,不可能轻易调动。至若南边,朝廷这些年将数万兵马分布在会稽、桂阳、零陵和益州,对南疆形成口袋之势,更不能轻易调动。大唐除了卫戍京都的左右武卫军,最强的两只主力军团南北防御,暂时还无法抽调太多兵马进驻西陵。”

    几人心中都清楚,相比起兀陀,南疆慕容和图荪人对大唐的威胁更为严重。

    北方图荪人一旦南下,只要撕开裂口,长驱直入,不过三百里地就能抵达京都,为了京都的安全,北方四镇的兵马自然是绝不可擅自调动。

    南疆慕容坐拥南疆十六郡,虽然实力远不足以与大唐相提并论,但所占疆域崇山峻岭,易守不易攻,一旦对南疆疏于防备,慕容军北上,帝国整个南部必将陷入战乱,这自然也不是大唐愿意看到。

    反倒是西陵,虽然大唐并不想失去这片疆域,但即使兀陀人真的吞下西岭,的帝国依然有嘉峪关天险可守,兀陀人想要突破嘉峪关进入关内,那是比登天还难。

    兀陀人威胁不到大唐府邸,大唐的政略,也从来是以南北为先,西部靠后。

    “我们迁徙入关,黑羽将军自然会抽调兵马进驻西陵。”老侯爷缓缓道:“北方四镇,镇守界北府北方沃野镇的兵马自然要被抽调出关,不过沃野镇两万兵马,黑羽将军自然不可能都会调入西陵,黑羽将军就算想,朝廷也不可能答应。”

    袁尚羽点头道:“沃野镇乃是险要重地,一旦兵力薄弱,被图荪人得知,很可能就会一沃野镇为突破口,黑羽将军知道轻重,绝不会将沃野镇兵马尽数调走。”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黑羽将军最多也只会从沃野镇调走直属于他的三千长生军。”老侯爷道:“长生军虽然是北方四镇最强的兵马,但毕竟只有三千之众,依靠三千人驻守西陵,兵力自然是严重不足。如果我没有料错,将军进驻西陵之后,还会请旨朝廷,从西陵当地募兵,兀陀人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东进,两年时间,只要朝廷供应钱粮充足,以黑羽将军的能耐,训练出两三万人马不算难事。”

    袁尚羽摇头道:“侯爷,属下倒觉得这些年圣人......!”顿了一顿,有些话不敢直说,只能道:“这些年国库捉襟见肘,北方四镇每年的军需倒也罢了,南边为了防备慕容家,每年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如果西陵招募一支数万人的兵马,招募起来容易,朝廷未必能养得起。”

    “这也是老夫所担心。”老侯爷叹道:“所以西陵世家若是能够主动将财帛缴纳一部分出来,或许还可以缓解黑羽将军燃眉之急。”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西陵天灾频发,更加上各大世家搜刮,百

    姓的负担已经极重,若是继续增加赋税蓄养数万兵马,实在是支撑不住。”

    秦逍默不作声,心想盘剥搜刮百姓,宇文家也是其中一员,而且盘剥的钱财绝不会少于其他世家豪族,如果不是三大门阀作表率,西陵各大世家也未必敢那般疯狂敛财。

    不过宇文家若能将所有产业捐献出来,也算是弥补了曾经的罪过。

    “黑羽将军坐镇西陵后,对他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自然就是兵力薄弱。”老侯爷道:“好在咱们这些年在祁连山下经营马场,这些马场归属朝廷后,黑羽将军不会缺乏马匹,此外西陵矿山众多,开采铁矿锻造兵器也不必劳烦朝廷。尚羽,白虎营的将士都是久经训练的勇武之士,宇文家离开之后,正是你们为帝国效命之时。我已经向黑羽将军提出,如果他愿意收容白虎营,白虎营的官兵暂时都将编入都护军,名义上隶属于西域都护府,但会由黑羽将军直接统帅。”

    袁尚羽微吃一惊,秦逍也是大感诧异。

    老侯爷笑道:“黑羽将军乃是当世战神,只要是军人,又有几个不想在他麾下效命?老夫为白虎营所做的,也只能到此了。”起身来,走到袁尚羽身边,轻拍他肩头,道:“跟着黑羽将军,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朝你们若是能够在抗击兀陀人时立下赫赫战功,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就不算白费。”

    袁尚羽赫然单膝跪地,哽咽道:“侯爷,属下自当遵从侯爷吩咐,誓死追随黑羽将军,在战场上狠狠砍下兀陀人的脑袋。”

    老侯爷微微颔首,这才看向秦逍,道:“秦逍,你出自龟城都尉府,本就是朝廷的人,与我宇文家有缘分,在白虎营待了一段时日。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身手也是了得,如能在黑羽将军麾下效命,日后定能立下赫赫战功。”也轻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温言道:“老夫将白虎营交给尚羽和你,你们以后多费心。”

    秦逍对世家豪族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此番老侯爷不但愿意让宇文家迁徙入关,而且还要将家业尽数捐出,此等大智慧大胸怀,却也是让秦逍肃然起敬,不管这位老人曾经做了些什么,至少这一次做了一件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

    “这些时日,侯爷和大公子对秦逍多有关乎,大恩大德,秦逍没齿难忘。”秦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仅就宇文家而言,秦逍心中多少还是有感激之心。

    在自己最落魄之时,被宇文家收容,无论宇文家是否是因为想要自己为他们效命,至少能够让自己有地方落脚。

    最为要紧的是,如果不是宇文家出手,秦逍很难想象如何才能够铲除甄家报仇雪恨。

    不过白虎营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黑羽将军的麾下,日后听从黑羽将军统帅为大唐效命,秦逍还真是求之不得。

    诚如老侯爷所言,大唐的每一名兵士,当然都愿意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

    他对黑羽将军早有崇敬之心,今夜又见到黑羽将军豪迈风采,

    更是心向往之,之前就想着如果能投身黑羽将军麾下,实乃毕生所愿。

    如今老侯爷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秦逍自然是心中欢喜,他朝如能在黑羽将军的麾下抗击兀陀人,即使战死疆场,秦逍亦是无怨无悔。

    天亮之后,祭山仪式在甘谷林家的主持下开始进行。

    昨夜黑羽将军离开之后,樊子期也带着樊骑撤走,并没有留下来,甄家父子授首,自然无法参加祭山,是以三大门阀中,只有宇文家参加了祭山。

    老侯爷一夜未眠,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宇文承朝劝说老侯爷不必参加祭山仪式,但老侯爷虽然没有主持,却还是坚持参加。

    他心里很清楚,宇文一族即将迁徙入关,此番乃是宇文家最后一次在长岭之下祭拜山神,亦是祭拜宇文家的先祖。

    正午过后,祭山仪式才结束,宇文承朝立刻下令虎骑开拔,启程返回府城。

    被俘虏的狼骑,虎骑并没有将他们押送回去,而是就地释放,令他们自行回到甄郡等待旨意。

    甄家父子即死,黑羽将军也已经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而宇文家和樊家都已经向朝廷投诚,如此情势下,狼骑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要征募兵马补充兵力,三大门阀麾下的骑兵自然是首选。

    这些兵马都是久经训练,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拥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将三支兵马整编成一支,自然也是一支强悍的骑兵军团。

    虎骑和狼骑厮杀一场,虽然结下了仇怨,但这毕竟是甄家和宇文家的仇怨,当这两支兵马最终归属于黑羽将军麾下之时,那便是同袍战友,之间的怨隙,终究也会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化解。

    比起作为私军任由世家驱使,这些将士自然更愿意在黑羽将军麾下为国效力。

    袁尚羽领军将老侯爷护送至府城,便即和秦逍带着兵马直接返回营地,按照老侯爷的吩咐,白虎营所有将士在黑羽将军派人清收之前,不得离营。

    不过袁尚羽并没有早早将黑羽将军欲要收编的消息向将士们传达,众将士自然也不知道宇文家准备迁徙入关的消息,只以为是因为黑羽将军来到西陵,所以统领大人下令不许任何人离营。

    连续几日,营中将士寸步不敢离开兵营,除了训练之外,空闲下来,都会兴奋地谈起黑羽将军与他手底下的黑羽夜鸦,只觉得此生见到将军和夜鸦,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秦逍除了每日训练,就是独自在帐内修炼武功,心中却是期盼着黑羽将军早日前来接受。

    这日正在帐内练功,听得帐外传来陈芝泰的粗嗓门:“大公子!”知道是宇文承朝到来,迅速收功,起身迎出帐外,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帐外几步之遥,夕阳之下,整个营地一片金黄,宇文承朝单手背负身后,远眺军营,神情颇有些落寞。

第二六七章 伤离别

    秦逍走到宇文承朝身旁,轻声道:“大公子!”

    “我很羡慕你们。”宇文承朝转过头来,感慨道:“你们可以留下来,跟随将军一起杀兀陀人,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活法更痛快?”

    秦逍道:“大公子也想追随黑羽将军?”

    “可惜我是世家子弟。”宇文承朝叹道:“我们入关之后,不会再拜官求财。这一次宇文家能够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能够有一块土地耕种,自给自足,对宇文家来说已经是祖上积德。”

    陈芝泰虽然站在帐边,目不斜视,但却扯着耳朵想听两人说些什么。

    “老侯爷何时进京?”

    “明日一早动身。”宇文承朝转过身来,道:“我陪同父亲一起进京,安顿好之后,再返回西陵,来回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了。”

    秦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秦逍,你我兄弟一场,以后多照顾着胖鱼他们。”宇文承朝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追随我多年,虽然不是宇文家的人,但却很难洗掉宇文家的烙印,别人都会将他们视为宇文家的余党。”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为何这样说?难道鱼大哥他们不跟随宇文家入关?”

    “他们自然是要一直追随我,可是我却不能太自私。”宇文承朝淡淡一笑:“宇文家入关之后,只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再有追名逐利之心,无权无势,他们跟着宇文家,只会耽误他们的前程。他们几个骁勇善战,也都是从白虎营走出去的勇士,如果当年不是我将他们带出去,他们至少也都是白虎营的骑校。白虎营跟了黑羽将军之后,就是朝廷的官兵,若能立下战功,朝廷自然有封赏,以他们的能耐,我相信他们都可以出人头地,到时候都可光宗耀祖。”

    陈芝泰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欣喜道:“大公子,你是说,白虎营会跟随黑羽将军?我们都是官兵了?”

    秦逍赫然扭头,目光冷厉,沉声道:“陈芝泰,我和大公子的话,你若有半句说出去,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陈芝泰立刻紧闭嘴巴,秦逍皱眉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陈芝泰虽然不舍,却不敢违抗,一步三挪退了下去。

    “其实也无妨,这两天黑羽将军的人就会来了。”宇文承朝道:“黑羽将军眼下在都护府,今日都护大人还亲自去见了父亲,告诉父亲黑羽将军会在这两天派人来接受白虎营。”

    秦逍道:“鱼大哥他们答应留下?”

    “他们若不留下,我便和他们恩断义绝。”宇文承朝笑道:“我的话,他们还不敢不听。他们收拾收拾,明天送我出城之后,就会前来白虎营报到。秦兄弟,他们也都是你的兄弟,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多帮帮他们。”

    “大公子放心,只要鱼大哥他们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想自己做,现在看来只能托付给你。”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尽

    管示下。”

    “赵毅一直没有音讯。”宇文承朝苦笑道:“他和咱们一起出关,却杳无音讯,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如果有机会,你帮忙找找看,如果能找到,你也帮他安排一下。”

    秦逍听宇文承朝的语气,似乎是最后一面,心下也有些感伤。

    宇文家迁徙入关,对大唐对西陵自然都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秦逍与宇文承朝相处许久,知道这位大公子为人仗义,也十分重情,对自己也算是十分照顾,如今一别,却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只要他活着,我会尽力找到他。”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忽然展颜一笑,道:“罢了,怎么像娘们一样,生离死别一般,也许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在一起饮酒吃肉。”轻拍秦逍肩头:“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大公子,多保重!”秦逍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衣甲,躬身一礼。

    如果不是当初宇文承朝安排自己进入白虎营,自己也就不会有机会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仅此一事,便让秦逍心存感激。

    宇文承朝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抬起手臂,背对秦逍挥挥手,去的甚是潇洒。

    秦逍看着宇文承朝远去的背影,心下却颇有唏嘘。

    宇文承朝在世家子弟之中,当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文能武,性情豪迈,为人仗义,而且心中亦有抱负。

    如果这样的人追随从军追随黑羽将军,日后必能立下大功,亦可在疆场一展抱负。

    但恰恰因为他是宇文家的人,便没有机会入伍从军。

    宇文家要保全,就只能遵照朝廷的安排,前往封地低调生存,至少在宇文承朝这一代,绝不能太过耀眼,否则很可能会给宇文家带来大灾祸。

    宇文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低调行事,甚至不要让人再记起他们,如此才能确保宇文家的子孙平安无事。

    也正因为要保全宇文家,无论宇文承朝有多大的能耐和抱负,都只能自此埋葬。

    十一月初二,黄历上写得很清楚,忌丧葬,宜出行。

    天还没有亮,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出了奉甘府城,走得悄无声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出城数里之外,马车停了下来,宇文老侯爷掀开车帘子,走上车辕头,转身向巍峨肃穆的奉甘府城望过去。

    他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也见不到此城。

    宇文家在这里传续了上百年,老侯爷这一生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埋葬着宇文家的先辈,也埋葬着老侯爷一生的过往,今日远别故乡,老人脸上满是落寞。

    “父亲.....!”宇文承朝催马靠近过来。

    他能够理解老侯爷的心境,连自己都对西陵满是留恋,更何况一生都在此度过的老侯爷。

    “走了。”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他们回去吧,都好好报效大唐,以后如果真的能立下寸许之功,也算是我们宇文家为大唐略尽绵力。”

    马背上的胖鱼、宁志峰和大鹏同时翻身

    下马来,跪倒在地,齐声道:“侯爷多保重!”

    老侯爷只是笑笑,回到车厢内,宇文承朝吆喝一声,带着十几名骑士护卫着马车继续前行,胖鱼三人一直跪在地上目送着老侯爷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不见,兀自没有起身。

    自西陵宇文郡出发,一路向东,入嘉峪关,进雍州,过潼关,再行数日,便可抵达京都,马车日夜不停,也需二十多天。

    老侯爷年事已高,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以免颠簸。

    经过龟城之时,一行人自然不会入城,甄家父子的消息自然已经传开,却也不知道如今龟城这边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只是宇文家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朝廷既然算准了甄家父子要死在天都峰下,那么甄郡这边也必然是做了安排。

    车马不停,已是黄昏,宇文承朝听得车内老侯爷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催马到车窗边,关切问道:“父亲,你身体如何?”大声叫道:“停车歇息。”

    “我没事。”老侯爷咳嗽声停下来:“继续赶路吧,早些赶到京都。”

    宇文承朝看了看天色,道:“父亲,连续赶路,我和大伙儿也都累了,咱们先歇息片刻,吃些干粮,你也下车透透气,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左右看了看,笑道:“这边上有一片林子,气息很好。”

    老侯爷知道宇文承朝无非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借口其他人要歇息,也不忍拂了宇文承朝孝心,从马车上下来,宇文承朝吩咐众人下马歇息,扶着老侯爷在林边坐下,取了干粮和水,道:“父亲,先吃点东西。”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朝,拍了拍宇文承朝肩头,温言道:“有没有觉得委屈?”

    “啊?”宇文承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从小就想着能够在沙场上冲锋陷阵。”老侯爷微笑道:“我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还说过,有朝一日,要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宇文承朝笑道:“父亲还记得?”

    “自然记得。”老侯爷轻叹道:“你又何曾放弃过这样的梦想?只可惜你生在宇文家,空有一身抱负,却只能埋在心中,承朝,十六年前错误的决定,让我既害怕,更多的是后悔。”

    “父亲当年也是为了宇文一族的生死存亡。”宇文承朝道:“也许我们对不起朝廷,可是父亲却对得住宇文家。”

    老侯爷抬头看了看暮色深深的苍穹,叹道:“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是宇文家的子孙,或许.....!”话声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传过来,随即又听到“嗖嗖嗖”之声响起,“噗噗”声息传来,宇文承朝边上的两名护卫瞬间被箭矢射中要害,瞬间毙命。

    “父亲小心!”宇文承朝惊骇之余,瞅见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向老侯爷后背,一时间不及拔刀,身体一闪,护住老侯爷,“噗”的一声,那支冷箭没入宇文承朝肩头。

    “呛!”

    宇文承朝忍住肩头疼痛,拔刀出鞘,厉声叫道:“敌袭,大伙儿迎敌!”

第二六八章 伏兵

    宇文承朝带来的虽然不是虎骑,却是侯府侍卫。

    这些侍卫虽然遭遇突袭,猝不及备,但训练有素,应对突袭的反应比之虎骑要强出不少。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树林之中竟然还有埋伏。

    虽然被敌偷袭,五六人中间毙命,但剩下的七人却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四名护卫已经拔刀出鞘,如同四匹恶狼,直冲进林中,而剩下的三人却已经迅速向老侯爷这边移动过来。

    遭遇敌袭,宇文承朝自然不会想着与这些刺客纠缠,当务之急,是要带着老侯爷脱离危险。

    他并不犹豫,抱起老侯爷,冲到自己的战马边上,三名护卫作为人墙护住老侯爷和宇文承朝,听得林子里已经传来杀声,自然是冲进林中的侍卫与刺客交上手。

    宇文承朝将老侯爷放在马背上,自己亦是翻身上马,三名护卫也迅速上马,一名侍卫刚刚上了马,又是一道冷箭从林中射出,贯穿了那侍卫的脖子。

    宇文承朝一抖马缰绳,催马向东便走,两名侍卫顾不得林中同伴,拍马跟上。

    骏马如飞,转眼间已经奔出数里地,陡然间,宇文承朝座下骏马一个人立,却是宇文承朝在飞驰之间,忽然勒马停住。

    只见前面的道路上,十几骑挡住了去路,天色昏暗,但对方却都是甲胄在身,手中的战刀也是寒光闪闪。

    “狼骑!”

    宇文承朝口中吐出两个字。

    这十几骑的衣甲装束,赫然正是甄家麾下的狼骑兵。

    一骑缓缓上前几步,马上那人朗声道:“我姓唐,大名无痕,狼骑副统领,吃的是甄家的饭,效忠的是长信侯。”刀锋前指:“宇文承朝,你来告诉我,长信侯爷与少公子是死在谁的手里?”

    两名护卫已经催马上前,护在宇文承朝前面。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甄家父子被杀的消息虽然隐瞒不住,但老侯爷此番进京,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即使出城的时候,也是趁着天亮之前,并没有被几人瞧见。

    即使被人瞧见,除了宇文家的心腹众人,并无其他人知道老侯爷是要进京。

    可狼骑却埋伏在进京的必经之道。

    狼骑效忠于甄家,甄家父子被宇文家所杀,他们要为甄家父子报仇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在甄家父子被杀之后,朝廷要做的定然是立刻控制住狼骑,不令他们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是这次棋局的执棋人,他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父子,照道理来说,事先定然会在甄郡做好部署,至少甄郡郡守杜鸿盛在甄家父子死后,会立刻控制龟城的局面,也会派人对狼骑下达不可离营的命令,打出黑羽将军的名号,即使是狼骑也不敢擅自离营。

    老侯爷虽然遭袭,但或许是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神色镇定,大声道:“甄家父子投敌叛国,已经伏诛,你们要为叛贼报仇,是想谋反吗?”

    “投敌叛国?”

    “你们不知真相,为主尽忠,老夫不怪你们。”老侯爷沉声道:“若是你们立刻回营,等候朝廷的旨意,一切还为时不晚。”

    唐无痕哈哈笑道:“我们端的是甄家的饭碗,长信侯对朝廷忠不忠,咱们管不了,可是咱们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忠于甄家。宇文老侯爷,长信侯死在你们手里,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要为长信侯报仇,就不必废话。我念及年事已高,在西陵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给你自尽的机会,你实在不敢自己动手,可以让你的儿子帮你,若是连他都不敢,那就只能由我们代劳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唐无痕,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就凭你们几条杂鱼,也想拦住我宇文承朝的去路?”知道与这帮狼骑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厉喝一声,已经是催马向前。

    两名护卫也是齐声大喝,拍马挥刀冲上前去。

    唐无痕长刀一挥,身后众骑也不犹豫,如狼似虎冲上前来。

    狼骑虽然人数占优势,宇文承朝确实并不畏惧,他勇武过人,目光如刀,心中却是计较已定,只需从这群狼骑中间突破过去,并不与这些人纠缠,先摆脱这些狼骑保住老侯爷要紧。

    十几名狼骑冲上前来,两名骑兵护卫率先与狼骑交上手。

    狼骑是甄家麾下的精锐骑兵,而两名护卫亦是宇文家的好手,能被宇文承朝挑选出来护送老侯爷进京,这两名护卫的本是自然不弱,出刀迅疾狠厉,虽然以寡敌众,却也并不处于下风。

    宇文承朝出刀更是狠厉,一名狼骑挥刀来砍,大刀距离宇文承朝还有一臂之长,宇文承朝的刀就已经拦腰砍在那人的腰间,那人惨叫一声,宇文承朝大刀顺势向上一撩,在那人惨叫声中,已经划断那人的脖子。

    两名护卫就在宇文承朝左右护住,不敢离的太远,双方大刀交击之声呛呛不绝。

    狼骑虽众,奈何宇文承朝太过勇悍,十数人一时根本奈何不得宇文承朝。

    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宇文承朝逼开一名狼骑大刀,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之中,见到从后面出现密密麻麻一群人,除了一群骑兵,更有十多名徒步弓箭手正在骑兵身后飞奔紧随。

    宇文承朝心下一凛。

    他知道这群人必然是刚才埋伏在林中的伏兵,四名护卫为了保护老侯爷脱身,冲入树林与伏兵短兵相接,此刻这些伏兵从后方追上来,那四名冲进林中的侍卫自然是凶多吉少。

    伏兵追上,宇文承朝自知对方人多势众,一旦那群人围上来,再想突围那是难上加难,厉声喝道:“冲过去。”手中大刀连连向前砍过去,势大力沉,那些狼骑见得宇文承朝出刀凶狠,晓得若是被宇文承朝一刀砍中,几乎是必死无疑,竟然不敢挥刀相迎,宇文承朝一旦靠近,狼骑反倒迅速躲开,但那两名侍卫却是被狼骑死死缠住。

    唐无痕见得麾下狼骑不敢与宇文承朝硬碰,似乎有些焦急,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挥刀劈过来,却不是对着宇文承朝,而是直砍宇文老侯爷。

    宇文老侯爷脸色微变,宇文承朝又岂能让唐无痕伤着老侯爷,大刀自下向上一挑,力道十足,将唐无痕的大刀挑开,随手又是一刀挥过去,唐无痕急忙立刀格挡,“呛”的一声,宇文承朝刀刃砍在唐无痕的刀背上,火星四溅,也幸好唐无痕孔武有力,拼力格挡,勉强挡住了宇文承朝这一刀

    ,既是如此,宇文承朝这一道的力度,却也是震得唐无痕虎口发麻。

    宇文承朝并不与唐无痕纠缠,拍马便走,回头瞧了一眼,见到两名护卫早已经被十多名骑兵团团围住,心知自己若回头去救,那是谁也活不了,一咬牙,连抖马缰绳,向东疾冲。

    猛听得一声马嘶,宇文承朝大吃一惊,感觉身体向前飞出,危急时候,念着老侯爷,将老侯爷抱在怀中,两人直直从马背上向前飞出,而座下骏马却已经落入陷马坑内。

    狼骑竟然事先挖好了陷马坑,陷马坑内钉有木桩,骏马落下去之后,木桩倒刺穿透战马身体,战马在坑中挣扎悲嘶,惨不忍睹。

    宇文承朝落地之时,竭力转了个身,让自己背部着地,如此老侯爷靠在他身后,落地之时所受伤害自然小许多。

    宇文承朝虽然强壮,但这一下摔倒在地,却也是背部巨疼,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眼前直冒金花。

    但此时生死攸关,问道:“父亲,你.....你怎么样?”

    老侯爷却也是剧烈咳嗽,用力从宇文承朝身上滚到边上,急道:“承朝,承朝.....!”

    “莫担心,我.....我没事。”宇文承朝坐起身来,感觉喉头发涩,心知这重重一摔自己伤的还是颇有些不轻,却不敢喷血出来,强自压下去,这时候也知道方才那些狼骑为何并不与自己力拼,却并非是真的不敢与自己生死相搏,而是故意放自己突围,让自己落入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马坑内。

    狼骑见到宇文承朝这边中计,都是欢呼出声,已经听到唐无痕大声叫道:“他的马没了,大伙儿莫让他们跑了,给我杀!”

    从树林那边追过来的伏兵加上在这边拦阻的狼骑,加起来有三四十人之多,听得唐无痕叫声,除了兀自与那两名护卫缠斗的骑兵,其他人就像一群发现猎物的虎狼,争先恐后向这边追过来。

    没有了战马,情势更为凶险。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背身蹲下,向老侯爷道:“父亲,快上来,我背你走。”

    “承朝,你快走,不用管我。”老侯爷见到那边追兵将至,厉声道:“你带上我,两个都活不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丢下老侯爷不管,过来不由分说将老侯爷扯到自己背上,起身就跑。

    天色昏暗,宇文承朝瞧见前方不远有一片树林,知道唯一的活路,就是背着老侯爷冲到树林中,进了树林,这些骑兵就使不上劲,趁着天色昏暗,自己和老侯爷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他虽然胸腔翻滚,气血不顺,却还是背着老侯爷,撒开两腿,直向前边的树林狂奔过去。

    性命攸关,他虽然徒步背人,却也是如同疾风一般,速度快极。

    但人腿哪有马腿快,后面的骑兵骑马越过陷马坑,疾驰如风,宇文承朝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听到箭矢射过来的声音,一时也不能回头,大声问道:“父亲,你怎样?”

    “不用管我.....!”老侯爷也是拼力道:“孩子,是我害.....害死你了......!”

第二六九章 中郎将

    宇文承朝背着老侯爷拼力疾奔,眼前却是发花,脚下也越来越沉重,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向前。

    头晕眼花,摇摇欲倒,脚下都有些踉跄,听得边上马蹄声掠过,眨眼间,十几骑便已经将宇文承朝团团围住。

    宇文承朝停下脚步,知道无力回天,左右看了看,只见得狼骑都是手握马刀,一个个神色凶悍。

    宇文承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老侯爷,回转身时,却见老侯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吃了一惊,猛地瞧见老侯爷背后有箭杆,扶住老侯爷往身后瞧过去,竟瞧见两支箭矢深没入老侯爷背部。

    “父亲!”宇文承朝惊呼一声。

    老侯爷却没有丝毫反应,宇文承朝抬起手臂,颤抖地伸过去探了探老侯爷鼻息,却发现老侯爷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宇文承朝浑身发抖,丢下手中的大刀,抱住老侯爷,猛地抬头,对着天幕发出一声如同孤狼一般的悲嚎。

    一名狼骑兵手握大刀,缓缓靠近到宇文承朝身后,宇文承朝却并无回头,那狼骑兵挥刀便要向宇文承朝砍下去,却听得唐无痕沉声道:“住手!”

    那狼骑兵不敢违抗,收起马刀。

    唐无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悲嚎的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数名狼骑兵翻身下马,从身后悄悄靠近宇文承朝,猛然间扑上前去,几人将宇文承朝牢牢按住,宇文承朝却并无反抗,又有骑兵取了绳子,将宇文承朝双手反绑在身后。

    唐无痕这才下马,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冷笑道:“长信侯和少公子被你们宇文家所害,我先不杀你,等祭奠侯爷和少公子之时,再将你佩服挖心,用以告慰老侯爷和少公子的在天之灵。”猛地回头,手中刀砍下,竟是将宇文老侯爷的首级砍了下来。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用力挣扎,几名狼骑兵却是死死按住。

    “唐无痕,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宇文承朝盯着唐无痕眼睛,“若是让我有机会活下去,我会杀你满门。”

    “收起首级,将首级和宇文承朝都带上,我们要用这颗脑袋和宇文承朝祭奠老侯爷和少公子。”唐无痕冷声道:“按照计划,所有人马分成两路,不要招人眼目。”

    老侯爷在甄郡境内遇害,白虎营这边自然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被狼骑俘虏的时候,秦逍正跟着袁尚羽匆匆向营门过去。

    副统领苏晁和秦逍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后面又有白虎营的另外三名骑校和一群队正,所有人几乎都是小跑过去。

    刚刚得到禀报,黑羽将军派人来到白虎营,正在营门处等候。

    袁尚羽得到消息,本想着立刻前往迎接,但细细一想,终究还是让人吹号,将营中的骑校队正全都召集过来,大家一同前往营门。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郑重其事。

    袁尚羽当然很清楚,由宇文家的私军被黑羽将军接受,然后变成大唐帝国的官兵,这对白虎营将意味着什么。

    他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却也必须承认,如果白虎营只是宇文家的私军,那和宇文家豢养的一条恶狗没有什么区别,主人会将这条恶狗喂饱养好,用得着的时候,便会放狗咬人。

    白虎营的

    将士,终究只是为了宇文家一家的利益而存在,就像是被宇文家雇佣的家仆,无论立下多大的战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前程。

    可是一旦成为大唐的官兵,那就是为了保护整个大唐的社稷黎民而存在。

    更现实来说,如果是大唐的官兵,在疆场上立下战功,朝廷也从来不会吝啬于封赏,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京都龙鳞士大统领澹台悬夜,还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他们的出身都是很平凡,正是因为他们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才会步步高升,名禄双收,而这样贫苦出身却因为立下战功飞黄腾达的人物在大唐并不少见,也成为激励大唐无数将士的楷模。

    大唐以武立国,大唐的子民对军人也从来是心存敬畏。

    白虎营从世家家奴变成帝国官兵,就等若是给了这些官兵大好前程,身为白虎营的统领,袁尚羽当然愿意看到麾下的兄弟能够立功受赏,希望看到他们有升迁的机会光宗耀祖。

    所以宇文老侯爷决定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接受,袁尚羽心中更多的是感激。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候黑羽将军派人前来收编。

    一日不收编,白虎营的前程就一日未卜。

    如今黑羽将军的人终于到来,袁尚羽自然是欢喜不已,为了表示对黑羽将军的尊重,将白虎营大小将官召集起来,一起迎接,自然就会显得郑重其事。

    营门之外,三名骑士已经下马,牵着自己的马匹等候,并没有入营,似乎就是在等着袁尚羽带人迎接。

    马是好马,人却是夜鸦。

    黑色的羽氅,披着铠甲,面上带着黑色的面罩,面罩鼻梁处如同长刺,正是黑鸦面具。

    夜鸦,乃是夜晚的乌鸦。

    乌鸦并非吉祥之物,传说之中,乌鸦出现,必有人亡。

    黑羽夜鸦一旦出现,便会给敌人带去死亡。

    当先一人身材不算很高,但身板挺直,脖子微扬,虽然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傲气。

    在他身后左右,带着两名夜鸦,静立不语。

    袁尚羽带着众人上前,弯身拱手道:“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带营中大小将官,等候多时。”

    “我是苏长雨,怀化中郎将。”当先那人开门见山:“奉黑羽将军之命,前来收编白虎营,你是袁尚羽?”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秦逍听得“苏长雨”三字,身体一震,赫然抬头,直视怀化中郎将苏长雨。

    这个名字他记得异常清楚。

    当初孟子墨被坤甄侯府,韩雨农带着秦逍前往甄侯府相救,却担心出现变故,是以嘱咐过秦逍,一旦在甄府真的出现变故,秦逍若能走脱,便要前往界北府找寻一个叫“苏长雨”的人,而且还给了秦逍一枚虎头玉佩。

    韩雨农当时还说过,找到苏长雨,将虎头玉佩交给他,便可得到照顾,只是劝说苏长雨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要想着报仇。

    不过那次三人安全出了甄侯府,自然也用不着再去找什么苏长雨,韩雨农也并没有将虎头玉佩收回,秦逍也是一直贴身收藏。

    如果不是今日听得眼前这人自报家门,秦逍甚至早已经忘记这世

    上还有一个叫做苏长雨的人,但这个名字进入耳朵的一瞬间,秦逍立时便想起当初韩雨农的嘱咐,心下一凛,盯着那黑鸦面具,心下吃惊:“难道韩都尉说的苏长雨,就是眼前这人?”

    韩雨农所说的苏长雨身在界北府,而眼前这个叫苏长雨的既然是夜鸦,自然也是跟着黑羽将军一直驻守界北府。

    无论是名字还是居地,和韩雨农说的那人都没有差别。

    袁尚羽已经恭敬道:“在下正是袁尚羽。”

    他虽然是白虎营统领,但在朝廷眼中,那就是一介草民,所谓的白虎营统领,朝廷官制中那是无品无职。

    怀化中郎将,却是帝国四品武官,就算是地方郡守见了,那也要鞠躬行礼。

    “圣人有旨意,唐军进驻西陵之后,西陵各府郡县所有兵马都将由黑羽将军指挥调遣。”苏长雨声音肃然:“为防兀陀东进,可在西陵招募兵勇,若有匪寇投诚,亦有黑羽将军决定是否招安。西陵征募、收编、训练、调遣等一应军务,俱由黑羽将军总揽,西陵都护府都护姚慕白治境安民,供应军中一切钱粮装备,不得有误。”

    袁尚羽等令众人又都是躬身行礼,这才抬头道:“中郎将,白虎营受长义老侯爷之命,驻营待命,接受黑羽将军的收编,日后将遵从将军调遣,为朝廷效命。”抬手道:“中郎将请!”

    苏长雨淡淡道:“你错了。”

    袁尚羽一怔,苏长雨扫视了袁尚羽身后众人,平静道:“今日前来,确实是奉黑羽将军之令,看看是否能将白虎营收编。不过将军并没有说一定要收编,而且即使将军同意,也需要经过我这一关。”

    不但是袁尚羽一怔,秦逍等人也是有些错愕。

    虽然没有在营里大张旗鼓宣扬,但白虎营将被黑羽将军收编的消息早已经在营中传开,袁尚羽刚才召集众将官之时,就已经告知,这次是黑羽将军派人来收编,众人心下自然都是兴奋得很。

    但此刻苏长雨一句话,却是让众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秦逍心下也是纳闷,暗想老侯爷说的很明白,黑羽将军已经答应接受白虎营为正式的官兵,无论老侯爷还是黑羽将军,那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黑羽将军既然答允了,就不该反悔,这毕竟关乎到近千人的前程。

    难道是这苏长雨从中作梗?

    “你们都知道,将军这些年一直统帅沃野镇军,将军麾下的长生军自不必说,那是唯一一支与兀陀人血战,而且最终将兀陀人赶出昆仑关的铁血之师。”苏长雨缓缓道:“即使是沃野镇的其他官兵,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勇悍之士,将军的手下,从来都不要孬种,酒囊饭袋也绝不会有机会成为将军的部下。”顿了顿,发出轻笑声:“如果你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当然不能被收编,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回老家耕地抱孩子。”

    他说的从容淡定,但却掩饰不住对白虎营的鄙夷轻视。

    虽然苏长雨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而且还有着怀化中郎将的武职,但这几句话出口,却还是激起在场众人的愤怒,本来对苏长雨充满敬畏的眼神,瞬间就被恼怒所取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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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风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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