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建房的地
元锦安满心满眼的不乐意:“当初说舍弃就舍弃的也是他们,如今又要将人认回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且不说家中的好日子全是靠着自家孙女才有的,只说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一家人早有了深厚的感情。
这是多少银钱都换不来的。
元锦宁仅凭着几句话又要他们骨肉分离,他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元锦安态度坚决,族长倒也不劝。
“依我看,不如再问问她们自己的想法,若她们也无意回去,我也好想法子叫他死了心。”
其实元锦安作为沈氏她们的长辈,只要他不松口,元锦宁就无法将人认回去。
族长提出问一问她们自己的意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元锦宁再无话可说而已
元锦安果然叫了沈氏和元令辰来。
沈氏听族长说了来意,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了:“我们跟着爹娘过得很好,不曾想过回去。”
族长闻言就笑了,嘴上却是说:“你们若是回去,还能得了他四亩田地,就这样你们也不愿回吗?”
沈氏还是摇头:“我们从未想过回去。”
“不反悔吗?”
“不反悔。”
“婵儿也是这么想?”
元令辰看了眼族长,见他面上含笑,只说:“我都听娘的。”
族长站起身:“你们态度坚决,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强求,今后锦宁若再找上我,我自能帮你们回绝。他若是找你们纠缠,你们也只管来找我。”
他表明了态度,就要出门,迎面正碰到陈氏抱着孩子进屋,又停下脚步,笑了:“这就是你们的小孙子吧,长得可真好,像珉之。”
这话本是族长随意出口的话,可话一出口,他又不免后悔。
珉之如今生死未卜,他在人亲娘面前提他,却是不大妥当。
便将话题扯开了去:“听闻你们今日挨家分了红鸡子,如今全族都沾了你们的光呢。”
送他出来的元锦安摆了摆手:“不过是些心意罢了。”
其实他们原本还打算摆上几桌席面,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可想到自家正结着茧的彩蚕,摆席面又人多眼杂,万一被人察觉到不对,还要惹祸上身,只好歇了摆席的打算。
族长将要出院门时,元锦安又想到一事:“原先家中倒还有一事要劳烦族长,您既然来了,也省得我跑那一趟。”
族长本跨出了院外,闻言停了下来:“你有事只管说。”
元锦安憨厚地笑了笑:“这不是家中又添丁进口了,院子就显得小了,我们打算另寻个地方盖个大些的院子……”
族长想了想:“族中地倒是还有些,但若要大些的,却是不好找,不知你是要多大的地?”
朝廷是严令禁止用耕地建房的,只能寻些无法耕种的荒地,可有些荒地虽无法耕种,却可以用来种桑树,族中空置的地其实也不多。
大的就更少了。
“我是想着,村子后头不是有一块地,土里有许多碎石的?也没法种东西,便当做荒地给了我家得了。”
族长没想到元锦安这么大胃口,不免倒抽了口气:“那块地可不小呢?你全要了?”
元锦安挠了挠头,还是憨笑:“这不是家中还要种香蕈嘛,需要的地可不小。”
族长有些犹豫:“这事不好办呐,那么大一块地,若都给了你家,族人那边可不好交待。”
哪怕他是族长,也不能一门心思只偏着一家,否则自己在族中的威严尽失,往后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元锦安自然知道族长的为难,将早就和元令辰商量好的说辞与他说了:“钱朝奉那里新得了个种香蕈的法子,他正寻摸着多寻些人帮他种呢,族人们若是有意,我倒也可以从中说和说和……”
族长闻言,顿时有些明白了:“你家种香蕈的法子是钱朝奉教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可我记得你家是先有了香蕈,才结识了钱朝奉。”
“原先家中那些出了香蕈的朽木的确是婵儿歪打正着捡回来的,后来我们识得了钱朝奉……就在前些时日,他自外头回来,说是得了个种香蕈的法子,就索性找上了我们……”
“原来如此,那族中若是将地给了你们,你们真能说通了钱朝奉,让我们全族人一起帮他种香蕈?”
“我虽无万全的把握,但也有六七分,只是钱朝奉为人严谨,最是不喜偷奸耍滑之辈,族中有些人行事又不大讲究,我瞧着他即便同意,也不会带上所有族人。”
“这自是应当的。”
族中那些人是什么德性,他作为族长,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谁家靠得住,谁家靠不住,他心里是门清。
对于某些不着调的人,族长自己也是十分看不上,自然也不会强行要求带着那些人一起发家。
“这事毕竟是全族的大事,我想着寻个时间召集了所有族人好生商量一番,也该叫他们知道知道,你们家是从中出了大力的,让他们能记着你们的好才是……钱朝奉那边你若是能说的通,最好叫他能出一出面……此事若是成了,那块地我就做主给你家了。”
元锦安满口应了。
族长这才红光满面地走了。
若是他们族中真能跟着钱朝奉种香蕈,哪怕只是从中得些小利,那也是远远胜于从前了。
况且,他九弟家的情况摆在眼前,钱朝奉的为人他多少有些知道,那是不会亏待了自己人的。
他也不求族中家家都能有九弟家那样的境况。
只需有个十之一二,就已经是极好的事了。
若钱朝奉再大方些,说不得他们元氏一族还能重现数百年前的光景。
只要一想到族中十数代族长都没能实现的事,能在自己手中成为现实,他的鼻子就酸的厉害。
他自是不知,元锦安将他送走之后,再次找到了元令辰。
“婵儿,真要将种香蕈的法子传出去啊。”
元令辰刚从蚕室里出来,见他这般,便知他是心中不舍。
“祖父,我们前一日就商量好了呀,那个青砖房若要建成,非得要了那块地不可,可那块地太大,我们不将种香蕈的法子舍出去,要得了那块地怕是不容易。”
第七十六章 先问亲邻(求首订)
道理元锦安都明白,但他们家里是靠着香蕈发家,让他一下子将这法子给了别人,他心中是极为不舍的。
“就非要舍了这法子吗?”
元令辰摇头:“按着本朝律法,我们要买地,不经族人同意,即便出了银钱,得了地契都是无用,可若是一家家打点,我们那点家底怕是要伤了元气……”
“况且,制菌种的法子掌握在我的手中,他们即便学会如何种香蕈,也还是受制于我们。”
他们要的那块地,虽然多碎石,不能用于耕种,但在碎石下,却是有着厚厚一层可用于烧制青砖的土,她就起了意,将那块地拿到手里。
她手中握着制菌种的法子,也不怕别人学会种香蕈之后将她一脚踢开。
因为没有她的菌种,别人即便将种香蕈的法子学得再好都是无用的。
而要制菌种,有些工序是必要借助系统的某些工具才可以。
哪怕别人学去,都是种不成。
这样一来,她既可以得了那块地,给自己家人造一个好房子。
又有人能给她提供大量的香蕈换取能源点。
顺带着还能得了族人的人情。
怎么想她都是不亏的。
不过她知道的事,元锦安却未必能想通,这会她也没有不耐烦,细细地给元锦安解释起来。
许久之后,元锦安才有些明白了:“那菌种的法子真无人能学去?”
“不说他们是真的无法学走,即便他们学去了也是无妨的,我正和钱朝奉琢磨着种另外一种菌蕈,远比香蕈要值钱多了。”
元锦安顿时起了兴趣:“那你跟祖父说说,是种的何物?”
他是知道,比香蕈还值钱的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但他就是想听自己孙女亲口说出来。
仿佛只有那样,他才能真正信了一样。
“是云耳。”
“云耳?”元锦安已激动得浑身哆嗦:“云耳那可是真正的贡品,这东西真能种吗?”
“我们已有九成的把握。”
“九成把握?好好好。”
这下子元锦安是彻底将方才的不舍抛在脑后了,若是云耳能种成功,那香蕈又算得了什么。
那云耳的价值可是香蕈的十倍还不止。
更何况,家中还有正在结茧的彩蚕。
有这些东西在,香蕈不过只是小利而已。
元锦安吃了定心丸,乐颠颠地走了。
元令辰却是和系统说起了话。
“你那商城里可是有铜丝?”
她那个商城多是些衣食之类的琐碎之物,因里头东西太多,她也不曾一一看过,若有需要的东西,她多半会问过系统,确定了有,再兑换。
这回系统倒没让她失望,很快给了回复:“当初考虑到铜丝可能会被用于做首饰,所以在系统商城是有兑换的。”
“用这铜丝做成的首饰可是能拿去贩卖?”
要铜丝是她想起前世宫中学的一门手艺,有了蚕丝,铜丝,另再制些工具,就能将东西做出来了,获利自是比卖布要来得多。
“是可以的,系统商城的东西无法直接拿去贩卖,经过加工之后却是不受影响,当然,我们说的加工也不止是简单的加工,比如你将米粮酿成酒,这酒是可以拿去贩卖,但若只煮成米饭就拿去贩卖,却是违规的。”
元令辰听明白了它的意思,也不说兑换还是不兑换。
径直进了蚕房里。
此时正结茧的蚕已吐了近一半的丝,蚕房里尽是红彤彤的,十分好看。
元宝珠正蹲在地上,托着腮认真看着彩蚕吐丝。
见了元令辰来,想起了心中忧心的事。
“婵儿,再过一日,就能断丝成茧了,只这么多赤色茧,要煮茧缫丝,怕是有些扎眼呢。”
蚕结完茧后再过十数天就会化蛾破茧,到时蚕丝断成无数根,就无法缫丝了。
可若是在这个院子里缫丝,怕是要得了人红眼。
这事元令辰早已在考虑了,急着建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建房的事已和族长说了,这两日就会有回复。”
“若真是那样,倒无需担忧了。”
这些蚕茧她夜里挑着灯,辛苦些时日就能缫成丝了,往后住进了侄女说的青砖房,便无需这般小心了。
想到此,她对青砖房不免又多了几分期待。
此时的族长比他们更为着急,已是忍不住召集了族老们,商议此事。
不过在提起那事前,先说了元锦安要买地的事。
“锦安家中如今添丁进口,那院子已是住不下,便找上我,打算另择地建个房。”
这话让一旁的族老们俱都蹙起了眉:“若是住不下,扩建一番也是可以的,他们屋子后面可是有一块不小的地呢。”
“加上一个仆人,他们家此次就添了四口人,扩建一番也是够了,何必非要另择地建房?”
“族中的地本就不多,此番又要分他们一块?族人们怕也不答应。”
关于买房置地,朝廷都是有律法的,某家若要买地建房,必要得了族人一致同意,否则哪怕地契到手,也是无用。
而地对庶民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那是立身之本。
哪怕那块地只是块荒地,他们也是不甘心这么出让的。
族长早知他们会有此反应。
“锦安他此次也是有十足的诚意的……”
“再有诚意那也是不成的。”
“可他说钱朝奉那里新得了一个种香蕈的法子,如今正寻人呢,若我们有意,他倒可以和钱朝奉引荐一番,我琢磨着这也是我们的一次机会……”
此时那反对得最坚定的族老,神色先松了松:“此话可是真的?”
“过两日,等钱朝奉得了空,也会往族中一行,您若是不信,到时亲口问上一问,想来锦安也不至于以此诓骗我们吧?”
“说得也是,锦安是素来老实的性子,让他扯谎骗人,的确是没那可能。”
“锦安给出了这么大的诚意,这建房之事,我们自是没意见。”
“不错不错。”
“若各位都同意,我们便择日召了族人们商议一番,他们若也不反对,便叫他们立下字据,省得日后反复,伤了和气。”
因着“求田问舍,先问亲邻”的律法,曾有不少人花了银钱,得了地契房契,却有卖方亲邻反复,上告了官府,最后反被判交易无效的。
后来渐渐的,也有了些应对之策,便是亲人四邻签下字据,承认此次交易是在他们知情时进行的,日后不论如何,都不能反复。
第七十七章 钱朝奉来了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召了族人问上一问。”
“是啊,锦安家中添了四口人呢,不住个大些的房子如何能行,我们早日解决了田地之事,他们也好尽早住上大房子。”
此人方才还说着元锦安家不过四口人,扩建已是够了,如今话锋一转,又改了说法。
不过在场的人都无意拆穿,还连连附和:“正是这个理,我听闻锦安家中那仆人都是宿在了堂屋里,这如何能行?”
“说的是啊,这建房之事已是刻不容缓了啊。”
族老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族长在一边听着,却只觉得好笑。
方才说反对的也是他们,如今一听有好处可沾,又马上改了说辞。
那样迫不及待的样子,未免难看了些。
但眼前这些人毕竟是族老,年纪都比他还大,他哪怕作为族长也是要给他们留上几分颜面的,便也不挑他们的刺。
“此事光凭着我们空口白牙说着,族人也不会轻信,最好是先让锦安说通了钱朝奉,由他出面才好。族中人大多是明事理的,锦安给他们谋了这么大的好处,给他一块荒地,想来也无人有脸反对,即便有那等没脸没皮,谋了好处还翻脸不认人的,我这里自有族规等着。”
族老们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那便叫锦安早日寻了钱朝奉说一说,若他那边说通了,那地就给了他家。”
有眼前的好处在,那块地的事他也不担心有人从中作梗。
哪怕真有人要作妖,有他们和族长坐镇,那些人也是不敢胡来的。
族老们信心满满地出了族长家的门,迎面见着元锦宁匆匆进来,倒是没多想,互相见过礼,也不寒暄,各自回去了。
元锦宁也没那闲工夫多想,只进了族长院里,探头探脑地喊了一声:“大哥。”
见着族长自里面出来,他又干笑两声:“大哥,那事你可有帮我问来?”
“我已问来了。”此时族长也没那心思应付元锦宁,态度有些冷硬:“她们母女都决定留在锦安家。”
元锦宁不信:“这怎的可能呢?大哥你莫不是没与他们说田地的事?”
“我自然是说了,即便你给田地,她们也不回。”
“那锦安的意思呢?”
族长也不顾元锦宁下不下得来台,直言道:“锦安他们夫妻舍不得骨肉分离,也是坚决不同意。”
元锦宁嗤笑,嚷嚷道:“大哥,你莫不是也被他们骗了,他们可不是担心什么骨肉分离……”
他的反应让族长脸拉的更长:“那你又是为何屡次寻我要将人认回去?莫非你才是舍不得骨肉分离的那个?”
元锦宁想说是,在族长那个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下,到嘴的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甘心:“那我对珉之还有养育之恩呢,哪有我们将人养大,他们白捡了便宜的道理?”
元锦宁的无耻把族长也给气笑了:“当初说不要人的可是你们自己,提出二十两银子买断养育之恩的也是你们自己,怎么?银钱到手,你就翻脸不认账了?”
“那我当初哪能知道她们还有这样的福运?如今想来我却是亏大发了,那事还得重新定论,否则我不认。”
“你不认也是无用,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即便上告官府,你也是没理的,今日我也将话放在这里,你若是再去寻她们母女麻烦,族中也容不得你了。”
这话族长原先就说过一次,他只以为族长是随口一说。
但此时再听他说,又是不一样的意味。
他能感觉到,族长眼中露出的那抹冷冽。
元锦宁心中一颤,嘴上还不服气:“大哥,你为何这么偏袒他们,当初断亲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摆明了偏向他们。”
族长自然不会说元珉之在离开前曾经找过他。
也不屑再与他多言,只拂袖进了门,留下一句:“你但凡对她们好一些,我也不至于如此。”
“大哥,大哥。”元锦宁一边喊着一边追上去,只还没跟进门,就见着那门在他眼前砰一声关上了。
里面传来族长冷淡的声音:“该说的话我都已跟你说了,你自己掂量着点。”
元锦宁拍了拍门,却听里面再无任何动静。
只好失望地回去了。
此后几日倒不曾再上门纠缠,而是去找了几回冰人。
同样无任何收获,他便怀疑是冰人不够尽心,每日里都要去冰人家中跑一趟,探探消息。
一时倒将元令辰抛在了脑后。
如此又过了三天,元令辰家里的蚕都已吐完了丝。
他们正忙着将蚕茧往篮筐里装。
正忙活的时候有人来喊元锦安。
陈氏直起腰,隐隐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原来是族长久等钱洄不至,心焦之下,叫人来催了。
元锦安也没料到,族长会那么急,但此时的他已不将香蕈看得从前那样重了,便也什么都不说,直接跟着人去了。
元令辰暗自对系统交待:“钱洄那里,让他来一趟吧。”
那些族人,虽大多数人本性不坏,但也有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以利诱之固然也可行,但非得要钱洄出面不可。
陈氏显然也想到了这里,拍了拍衣服道:“婵儿与我一同去看看,你祖父那个性子,独自过去,怕他要吃了亏。”
元令辰本就有意过去看看,陈氏一说她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待她们到了族长家中,果然见着元锦安被族老们围在了里面:“锦安啊,上次说的香蕈的事可是有眉目了?”
元锦安仍是憨笑道:“钱朝奉那里我已是提过,他的意思是只要人靠得住,他可以同意将种香蕈的事交给我们。”
最先问话的族老,本是被围在外面,此时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将前面的人扯开了,自己站到了元锦安面前:“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只不过……”元锦安本还要继续说,却是听得外面传来元幽之的声音:“钱朝奉来了。”
第七十八章 起哄
族老们眼前一亮,也顾不上元锦安了,俱都往门外挤去,个个都是唯恐落于人后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日薄西山的垂暮之感。
“钱朝奉,听闻您新琢磨出了种香蕈的法子……”
“钱朝奉,您真愿意让我们一起种香蕈?”
“钱朝奉……”
“钱朝奉……”
几个老头子一拥而上,将钱洄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话。
族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这几位族老是族中仅存的长寿之人,因着在族中辈分高,也无人敢忤逆他们,渐渐的腰板就硬了,平日里也多少有些自视甚高。
不能说他们有什么坏心,就是凡事都喜欢插上一手。
此时对着钱洄,这样一股脑地围上去,理解的人会知道他们是心中急切,不知道的还要在心里怪他们失礼。
不过他们都是长辈,他也不好过于苛责,只好笑呵呵地上前与钱洄见礼,将他从叽叽喳喳的老头子中间解救了出来。
“钱朝奉,此番劳您亲自过来……”
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引着钱洄入了座,然后才入了正题:“听九弟说,您同意让我们族中帮您种香蕈?”
“我的确是得了一个种香蕈的法子,如今正四处寻人来种,你们若有意,自然是两厢得利的事,只不过有一点,我需提前讲明。”
钱洄看了眼族长,又看了眼身边的族老们,神色认真。
族长也不由得正色起来:“您请说。”
“你们世代靠山吃山,想必也是知道,这香蕈是素来不耐热的,反倒是天冷还出得更好些。”
这话其实不用他提醒,在座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香蕈多是出在春秋冬三季,夏季虽偶尔也有,却是极为罕见。
“您说得不错,香蕈不耐热,可这与我们种香蕈又有何关联呢?”
“如今天已渐热了,要种香蕈,也需等入了秋才可以,等来年才能出蕈,却不知你们等不等得?”
“啊?”
这是大家都不曾想到的,元锦安原先说钱朝奉正寻人种香蕈,他们就想当然地以为是立时就能种了,却不想,还要再等数月。
可这时间一长,若中途万一有了变故……
族老们面面相觑,连族长都有些心焦。
“非要等入了秋才能种?”
“不错。”
钱洄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倒头浇下,让他们瞬间清醒了几分。
族长的面上也露出难色:“只这样一来,那地的事怕是不好说了。”
他倒不是推脱,而是那田地毕竟是关乎到族产,他虽是族长,可族中也并非是他的一言堂。
还是那么大一块地,他如果执意将田地给了某一家,哪怕那家人是出了银钱的,他也是不好交待的。
一边的元锦安听了钱洄的话,却丝毫不意外,钱洄这样说,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
此时他就顺口说出了早准备好的说辞:“不如先召了族人问上一问,若他们等得,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等不得,再说等不得的法子。”
族长听了也点头:“如此倒也好。”
“事不宜迟,趁着钱朝奉也在,不如立刻就召集了族人商议好此事。”有性子急的族老已是迫不及待地提议。
族长和元锦安对视一眼,点点头,扬声喊了长子进来:“你去将族人都召集过来,就说有要事商议。”
元幽之马上应声,转身去了。
没一会儿,村中响起了锣声,族人们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有大事召唤,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往祠堂方向跑去。
祠堂外的空地上,很快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元锦安和钱洄跟在族长后面出来,自是惹了人侧目。
马上就发出了一阵私语声。
族长清了清嗓子开口:“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件关乎全族的大事要商量……”
他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之后问起了族人的意见:“锦安为了促成此事,也是出了大力,你们若是愿意跟着钱朝奉种香蕈,那亩田地我就做主折价卖给锦安一家。”
族人们相互看看,低声交谈起来。
两日前族长召集族老们商议的事并不是秘密。
族老们每家也都有晚辈,闲话时提上一嘴,转身这事就在族中传开了。
此时再看到他们一同出现,众人心中便如同明镜一样。
他们心中其实也有一杆秤,若是种香蕈之事不做假,给出一块荒地,他们也是不心疼的。
而且元锦安一家在族中的口碑不坏,大多数人也是愿意相信他的。
可就在这时,人群前面传来一道略带着尖锐的声音:“若按族长的说辞,那地恐怕也不能此时给了他家。”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日屡屡在冰人那里碰壁的元锦宁。
他心中气不顺,也不乐意见着别人好,一抓到机会,就开始刁难人。
可偏偏他说的话,很是说中了某些人的心思。
很快有人附和:“说的是啊,谁知他是不是和人串通好,故意来诓我们田地的?”
“除非他们也立下字据来……”
这时表态的大多是与元锦宁交好的,也有的是自己有些小心思的。
他们有这样的态度,元锦安也不觉得意外,他与钱洄对视了一眼,都不开口说话,就看着那些人叫嚷。
此时倒也有人看不下去:“其实锦安也不是会信口开河的性子,我是信他为人的。”
“数月时间,我们也是等得起的。”
族人们各执一词,看着倒还是相信元锦安家的人居多。
元锦安见着时机成熟,终于开了口:“你们谁家信不过我,往前面站一站,种香蕈之事从此就不劳烦你们了。”
这话不咸不淡,让那些原本叫嚷着的人,气焰消下去不少。
他们其实也不傻,都是知道跟着钱洄有好日子过,也多少有些了解元锦安的为人,知道他不是个会胡言乱语的。
之所以出头,有元锦宁起哄的原因,也有从中多占些便宜的心思。
等到元锦安说不劳烦他们种香蕈时,他们心中又不甘心了。
毕竟种香蕈的好处是看得见的,元锦安一家有如今的光景,不也是靠着香蕈才有的吗?
这样的前景,本就值得他们赌上一把。
“我们也并非是这个意思……”
他们的气焰消了下去,钱洄却站了出来,话是对着族长说的:“我管不到你们家族内部有什么交易,只看着方才那些人,并不适合种我的香蕈……”
第七十九章 地契到手
族长原先是被元锦安提过醒的,知道钱洄为人严谨,眼里容不得沙子。
此时见他有此反应,很明智地没有开口求情。
只是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旁的族老们见钱洄态度强硬,也很聪明地闭了嘴。
他们可以仗着辈分在族中倚老卖老,但对着钱洄却不敢放肆。
况且,方才那些出言反对的不过是少数,若是为了给他们求情彻底惹恼了钱洄,把其他人的机会也剥夺了,那连带着他们自己都要成了族中的罪人。
这样的事,他们可不会做。
族老们的装聋作哑,让那些人开始慌乱起来:“我们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这话明显是底气不足,说这话的本就是个墙头草,见有人起哄,便也跟着附和几句。
此时见着钱洄这样的反应,心中不免后悔。
最先起哄的元锦宁却丝毫不惧,他家中有田地,光是收租子就有不菲的收入。
况且他家中只剩他自己,要他去种香蕈,他没那个精力,也并不现实。
因为没有需求,就更是无所畏惧。
“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要我种,我都嫌脏呢。”
这话却是犯了众怒,不少人对元锦宁也存了一肚子意见。
“您既然对种香蕈没什么兴趣,不如现在回了家,省得让您一大把年纪站在这里,累着了。”
“您家底厚,不稀罕做这事,只别家却都过得不容易……”
元锦宁冷笑:“那田地的事,不给个结果,我就不走,你们也一样,元锦安不是在那商人面前得脸吗?就让他帮你们求求情,若不然,那块地的字据,你们大可不签。”
这话的确是给了那些人一点希望:“锦安叔,您就帮我们求求情吧,我们也并非是有意的。”
“是啊,您就让钱朝奉不要与我等计较,只要肯让我们一同种香蕈,那田地的事,我们再无意见了。”
元锦安摇头:“钱朝奉的事,我做不了主。”
这事本就是他们互相串通好的,故意引了这么桩事出来,就等着那些人发难。
好顺理成章地将那些心思过于活络的人,清除出去。
此时又怎会替他们求情?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那田地您也不要了吗?”
元锦安张张嘴,正想说话,却听得钱洄一声冷笑:“今日你们即便是说干了嘴,我做的决定也不会变,若是再纠缠不休,我便另去寻一家……”
这话的威力太大,族长也不淡定了,马上表了态:“钱朝奉同意让我们族中一同种香蕈,本就是锦安在其中出了大力,你们不思感激也就罢了,还出言无状,如今落得这般结果,是你们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
其实族长看到这里,多少有些看明白了,钱洄是站在他九弟那边的。
此时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帮他们说一说话。
而族人们听了族长的话,也纷纷表示赞同。
即便是一直不说话的族老们,此时也旗帜鲜明地表了态。
“锦安自己发了家,还没忘了族人,这是不忘本,你们该记得他的好才是,怎的还怨念上了?香蕈不耐热,大家也都明白,别人都等得,就你们等不得?落了此番下场,能怪的了谁?不都是你们自己作的妖?”
“锦安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你们自己不争气,惹了钱朝奉厌弃,莫非还能让锦安担了这苦果?”
“我看,这田地就给了锦安家吧,想必各位都是没意见的,是吗?”
此时大部分得了利的族人当然是没有意见,都表示愿意当场立个字据,同意族中将田地卖给元锦安家。
而那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本是想出言反对。
但如今形势一面倒,族长和族老们又用那种暗含威胁的目光看着他们,即便心中再不满,也是不敢放肆了。
否则惹了族长族老们不满,日后在族中的日子更加难过。
一旁始终默不作声的元令辰看到这里,就知道这事是尘埃落定了。
田地一事,在大部分族人这里是不成问题的,唯一有可能出幺蛾子的就那么一小部分贪心不足的人。
她知道他们是必要借机生事的。
若是直接出银钱买田地,那些人必不同意,很有可能会借机狮子大开口,而其他族人在有好处可沾的前提下,也很有可能装聋作哑,甚至顺水推舟。
到那时,他们除了要花银钱将那块地买到手,另还要出一大笔钱财让族人松口。
他们那些家底,可就要捉襟见肘了。
所以她才提出用种香蕈的法子相诱。
因他们家是种香蕈发家的,族人们或多或少会渴望自己也如同他们那样,一朝翻身,过上人见人羡的好日子。
所以香蕈这两个字,在族人眼里就代表着银钱。
而此时有那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他们会轻易放过吗?不要说几个月,哪怕几年他们也愿意赌上这一把。
至少对大多数族人而言是如此。
而剩下那小部分人,自然是贪心不足,想借机生事,好给自己赢得更多的利益。
对于这些人,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钱洄了。
族人们将钱洄当成衣食父母,趋利的本性让他们不敢得罪钱洄,以至于在钱洄提出不让那些人种香蕈时,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到后来哪怕族长说要将田地给她家,这些人也会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默认下来。
因为此时的他们已经是得利者,他们只想牢牢守住即将到来的富贵。
相比之下,那块田地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接下来的那小部分人,在大势所趋之下,也不敢再生事端。
因为他们此时若是还生事,得罪的就不仅是他们一家,而是全部的族人。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
……
因那块荒地种不了东西,卖不上普通田地的价,元锦安又给族中弄了这么大一个好处来。
族长在征得族人们同意后,折价十两,将这块不小于十亩的荒地,给了他们家。
甚至还要每家的当家人,都在字据上画了押。
在地契拿到元锦安手中之后,钱洄却说了一个让大家激动万分的消息。
“我于近日在深山中发现了一株耐热的菌种,若是能培育成功,在入秋前,我们就能将香蕈种下了,入了冬,就能收获了,若非如此,我也不必这么急着找人。”
族长和族老们简直要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懵了。
“这……这是真的?”
钱洄点头:“只因事关重大,不得不找一些可靠的人,先前有所隐瞒,实是无奈之举。”
第八十一章 元励之的决定
孙氏眼前一亮,多年的默契让她心中多少添了几分把握。
此时二人已进了堂屋,余氏听到动静也自屋里来了。
陈氏对她见礼时,已被她拉住了手:“种香蕈果真可行?”
“若说稳赚不赔,是不能的,我们哪怕种稻米都会遇上颗粒无收的时候……”
余氏一听就笑了:“你这人啊,看似是老实,实则也是个滑溜的,我也不问你那个,你只说,你家中还准备种上多少香蕈?”
“这事我家中另有当家之人,我说了也不作数,不过多少都会种些。”
余氏只以为她说的当家之人是元锦安,倒没多想。
陈氏的话里多少给她透了些底,香蕈是可种的,至于种多少,都看各家自己的选择。
心中有了数,她也不再多问,笑着摆手:“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此番前来,可是那事有了回应?”
“正是呢,此次钱朝奉过来,已是将那药丸带来了。”
陈氏含笑说着,自袖中摸出一丸用蜡纸包着的药丸。
“此药见不得光,若外头那层蜡纸不揭开,存上三五年不成问题,若是蜡纸有破损,不出三月就要腐坏,是万万用不得了……”
陈氏细细叮嘱了一番,将手中药丸递了过去。
被余氏宝贝一样地收好了。
随后又起身回了屋里,取了一贯铜钱。
交到了陈氏手中,陈氏收了铜钱,又陪余氏说了会闲话,就告辞出来了。
孙氏将她送出门,看着她远去,又回了房,与余氏说话:“娘,那香蕈,到底种不种得?”
余氏仔细考虑了一番:“种是要种,只我想着先帮钱朝奉种个一年半载,存些经验,再自己种……”
余氏的法子较为稳妥,孙氏虽然有些遗憾,心底也觉得自家婆母考虑得周全。
此时族中大多数人家都是与他们一样的选择,都是想着没经验,不敢胡乱霍霍家中仅存的家底。
唯有元励之一家,有了一个难题。
“爹,您真的打算要自家种香蕈吗?”元令禹神色有些担忧,显然是觉得这个做法太过冒险。
他虽然是跟着祖父家种过一回香蕈,祖父也不曾藏私,很多事都跟他提点过。
只知道是一回事,真的上手去种他还是不敢。
元励之却有不一样的想法:“我们家中如今这样的境况,已是等不起了,你将要二十了,你两个弟弟也不小了,给你说完亲,紧接着就是他们,我们家中着实负担不起……”
何氏也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其实我们家中有了田地,已是比从前好了不少,前两日冰人还来问过我口风……”
说到这里,何氏的声音渐小。
元励之皱了眉:“人家是怀着什么心思你莫非不知?不过是看着爹娘家中好过,禹儿又是长孙,能得了他们几分偏爱……”
何氏叹口气,她当然也是知道那家人的心思,可儿子娶不上媳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若是错过,也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元令禹看出何氏的想法,神色坚决:“娘,那家子人还是离得远些好,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是啊娘,与其这样,不如听爹的赌上一把……”
“可我们哪里来的本钱?”
“我打算将田地抵押给爹娘,问他们借银子……”
“需要的硬木呢?禹儿不是说这时节砍伐的不适合种香蕈,需得秋冬时砍的才好?”
原先他们得了田地,已将去岁冬季伐的木材尽数给了她公婆。
如今他们自家需要,却是没了。
何氏倒也不后悔,当初他们得了田地,她长子又提前学了种香蕈的法子。
此时相比族人他们已是领先了。
既然是占了好处,便也没了那么多的不知足。
“这事倒也有法子……”
他们这里靠着深山,偶尔也会有些匠人过来收木材。
故而山民们见着好的木材有时也会砍了带回家。
能被收走自然是好,若是没人收,就会劈了当柴,或是挪作他用。
在邻近几个村子,多半能寻到些他能用的木材。
何氏听了他的话,也没话说了。
照理来说,他们家中是最不适合买菌种来种的。
可元励之这样坚持,她也不好再说反对的话。
元励之马上起了身:“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爹借些银钱,需得在族人们想起来前,先将能用的木材买回来。”
他急匆匆地出了门,到了元锦安家门口。
正见着元锦安进门,他马上喊了一声:“爹。”
元锦安回过头,见是他,也不由得乐了:“你来了,快进来吧。”
说完当先进了门。
元励之马上跟了进去,和元锦安说明了来意。
“你可是想清楚了?”长子有这样的魄力,是元锦安始料未及的。
倒是陈氏,自屋里出来:“他原先就一门心思琢磨着种香蕈,却一直都种不成功,后来反被婵儿歪打正着弄出来了,心里想必也是憋得慌,如今再一听钱朝奉有了种香蕈的法子,他就更加坐不住了,非要种一回出来,给自己挣一回脸……”
陈氏的说法虽没有完全说中,但有一点却是说的没错。
他想证明自己,要亲手将香蕈种出来,了结自己的夙愿。
元锦安长叹口气:“这又是何必?”
他也知道,元励之决定的事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单看他这么多年坚持折腾香蕈就知道了。
他倒是有心要助一助他,只如今家中银钱可都在自家孙女那里,长子要借银子,还是需她点头才行。
可这事也不好叫人知道,便只推脱需考虑考虑。
元励之有些着急,他想着早些将木材买到手,免得横生枝节。
但他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我回去等爹消息。”
正要走,一旁的陈氏眼尖地看到元令辰出来,又见着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陈氏心中有了数,她将元励之喊住,取出了一贯钱:“你先拿去吧。”
这铜钱原是余氏买药时给的,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家孙女,此时她得了孙女的暗示,便将这贯铜钱递给了元励之。
“哎。”元励之高兴地应了声,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铜钱。
随后小心翼翼地自怀里取出一张地契:“这是那亩田地的地契……”
这是他们家中唯一能抵出来的东西,元励之心中是颇为不舍的。
陈氏早见了自家孙女的暗示,也不要他的地契:“你的为人我们有什么信不过的?”
这话让元励之鼻腔一酸:“多谢爹娘。”
第八十二章 陆序的请求
陈氏面上不耐烦地摆手:“行了,银钱也拿了,赶紧走吧。”
元励之心里也惦记着木材的事,就顺着陈氏的话告辞离去。
陈氏一直目送着他出了院门,直到他的人影不见,才回身叹了口气。
元令辰上前宽慰了几句:“祖母,大伯他也是有成算的,敢这般行事,想必心中是有几分把握……”
他那大伯早些年就琢磨着种香蕈,对香蕈的了解可以说比她还要多些。
先前一直没有种成功,只是缺了些运气。
元令辰的话让陈氏面色好看了些,忍不住对她道:“你大伯那人,也是个倔强脾气,此次香蕈若是种不成,恐怕要在他心里留下心结。”
“大伯是您一手教养出来的,他的能力,您莫非还怀疑不成?”
二人正说着话,见着袁二牛自院外进来,手中提着一张铁网:“女郎,您要的东西已拿来了。”
这张网是前些日子元令辰吩咐了袁二牛去找了铁匠定制的,因工序复杂,直到了今日才拿到了手。
元锦安已颇感兴趣地走了过去:“婵儿,有了这张铁网就能做青砖了?”
“嗯,这张铁网能筛出土层中的碎石,余下的土就能烧制青砖,不过这张铁网之外还需做个木框,此事还需劳烦祖父……”
元锦安自不推脱,满口应了。
这日入了夜,家中正忙着煮茧缫丝。
元令辰就得了系统的提醒:“宿主,外面来了一只巨雕。”
她手上动作一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出了门,果然在院中见到了一个通体雪白的身影。
便猜到,这是陆序说的扶风。
在她观察扶风的同时,扶风也关注着她的举动。
它的眼中带着审视,片刻之后,甩了甩头,元令辰就着月光,看到了它脖颈上挂着的一枚小小的竹筒。
她过去将东西取了下来,却见着巨雕还是不动,似乎在等着她的回信。
便压下心底的诧异,回了房,就着油灯细弱的光,打开了那个竹筒。
自里面取出一张卷起的纸。
展开细细看了。
里面只有寥寥几行字,也不曾与她寒暄叙旧,只是直入主题说是求她办一件事。
元令辰考虑了片刻,将手中的条子重新卷了收好。
又出了门,见着外面的扶风还是留在原地。
便与它道:“听闻你极通人性,我手中并无笔墨,不能回信,你能否帮我传达?”
扶风点点头。
“便请转告,那事我已应了。”
扶风再次点头,振翅离去,没多久,就落到了城中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中。
稳稳地立在了一处窗台上,里面的人已等候多时。
扶风见了人,倏然口吐人言:“您所求之事,她已应了。”
陆序闻言,回身拿起了置于案上的木盒,抛向了空中。
扶风再次飞起,在木盒落地前,牢牢地用双爪抓了,再次振翅而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序身后的魏林目瞪口呆。
“扶风它竟会人言?”
“嗯。”陆序应了一声,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魏林却险些惊叫:“它是只雕啊?怎会说人言?竟还说得那么利索,你不觉得意外吗?”
陆序眼皮子都没抬:“云梦山所属之物,皆不可用常理推断,扶风会人言,有何不对?”
“可是它从前从未吐过人言啊……”
魏林说到这里,看到陆序平静的目光,悟到了什么,蓦然失语。
他想着自己也许不该知道扶风不在他们面前口吐人言的原因,因为那个原因,可能会很打击人。
便干咳一声扯开了话题:“老夫人的寿宴可不到半月了,这么几日让她完成一幅绣品,你也不怕她受了累?”
魏林知道,一件寿礼对陆序而言不过是小事,他可以有很多种法子准备一件让老夫人称心如意的寿礼。
可他大费周章,偏要她来相助。
这要魏林十分不能理解。
陆序淡淡地扫了一眼浑身都是意见的人。
懒得与他多言。
魏林却突然福至心灵:“你是知道了她不会主动与你联系,而你若是频繁找上她又怕她心中起疑,将你推得更远,你便费尽心机,折腾了这么一个东西。”
以她的性子,若非是难题,她未必肯给他助力。
只有找到一件别人无法完成,对她却并无太大问题的事。
她才会为了他出手。
陆序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如常:“靖王世子已到了阵前,若史书记载无误,不出一月,他就将被吴王麾下俘获,你果真不为自己谋划一番吗?”
这一战,靖王损失惨重,此后数年都不曾重振旗鼓,若是魏林此时出现,给靖王化解了难题,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了靖王宠幸。
到那时,世子即便回来,也已尽失了人心。
魏林闻言,不屑一笑:“靖王子嗣众多,我不过是个外室子,纵然机关算尽,又能如何?”
“你若真是有意那个位置,我可以给你一臂之力。”
“我竟不知,你是这般善心之人。”
“你知我所求之事,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我原先就说过,只要你不负她,我就不会阻止。”
“你知她的性子,仅凭我一己之力,并无太多的把握。”
他有云梦山势力在手,可以搅得朝局动荡,甚至可以左右朝代更迭。
唯一左右不了的就是人心。
前世他等待半生,都没让她回一回头,今生他同样没有那个把握。
而魏林是她的心腹之人,她对魏林是素来没有防备的。
若他能得了魏林相助,多少能多些希望。
魏林仍是摇头:“若要以此交换,我绝不能答应。”
陆序早猜到了他会这样说。
“你不愿助我,我也不能强求,只我却还是愿意助你。”
魏林终于有些诧异了。
“为何?”
“若今生,她仍是如前世一样选择,你在朝中,也能给她些照顾。”
“那你呢?”
“我自有我的去处。”
魏林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陆序的话中有些他无法承受的东西。
想追问,却也知道,陆序不想说的事,他追问太多都是无用,只好闭了嘴不说话了。
第八十三章 扶风是什么
另一边,扶风再次到了元令辰门前。
将木盒给了她,就毫不犹豫地飞走了。
元令辰回了房,打开了木盒,取出里面一张精致的素娟,另有针线,工具等物。
在她拿出盒中的绣线时,一旁缫着丝的元宝珠已是停止了动作。
“婵儿,这是何物?”
她忍不住心中好奇,已是起身站到了元令辰身边。
“这是有人托我绣的绣品。”
“是前些日子你娘绣的东西?你竟也会绣吗?”
“我略知道些。”
元令辰动作熟练地整理着绣线,很快就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唯一少的就是一张绣架,她打算白日里寻她祖父打一张。
到时再动手,虽是赶了些,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元宝珠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得诧异:“婵儿,这绢布为何与我们的不大一样。”
她也会织绢,可这张绢布却与她往常织的不大一样。
“这是野蚕丝织的绢。”
“野蚕丝?有家蚕为何要用野蚕?”
“我们普通的家蚕结了茧就必要入水里煮一遍,杀死里面的蚕,让它没了破茧的机会,而我手中这张绢布,所用的丝,却是来自一种野蚕,这种野蚕茧不用煮,也能抽出完整的蚕丝。”
“煮茧缫丝不是很平常吗?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元宝珠养蚕多年,自小就知道煮了茧才能缫丝,从没觉得其中有何问题。
此时听了元令辰的话自然诧异万分。
“对农户人家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有些人慈悲为怀,便如同佛门高僧,他们将煮茧缫丝视为杀生,是不用绫罗的。”
元宝珠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绢布:“婵儿,你说我们若是自家驯养这种野蚕,再卖给那些僧人,是否也能大赚一笔?
元令辰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只怕我们已是落了人后。”
“他们养他们的,我们养我们的,也并无妨碍啊。”
元令辰摇摇头:“我们有彩蚕,有香蕈,这都还忙不过来,何必再给自己寻那个麻烦?”
“说得也是。”
元宝珠并非贪心不足的人,一听说不可行,便将那念头抛开了。
直到了天明,元令辰将绣架一事和元锦安说了。
不出两日,做好的绣架,就放到了她们房中。
之后的几日,元令辰就闭门不出,心无旁骛地沉浸在绣活里。
她的手法很快,下针极稳,哪怕只是对着光芒极暗的油灯,也没有偏过一丝一毫。
元宝珠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她心里跟猫爪子在挠似的,有一万个问题想问。
但看到元令辰专心致志的模样,又识趣地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绣着。
如此过了十来日,元令辰的绣活已开始收尾。
元宝珠特意等着她收了针,问起了这些日子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婵儿,你绣的为何这样好看?像活的一样,和你娘的也不同。”
沈氏的绣活美则美矣,却没有这样精致。
“这是宫绣的针法,与普通的针法不同。”
宫绣多为宫廷内制,针法细致,用料讲究,求的就是精益求精。
和民间绣品本就有着很大不同。
六百年之后,宫绣已自成一派,出的针法就有上百种,图样更是数不胜数。
可在此时,宫绣也不过是刚刚有了个雏形。
“宫绣?可是宫里贵人们用的?”
“嗯。”
元宝珠猛地扑上去:“元蝉儿,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不会的东西还很多呢。”
“不行,你得教我几招才行。”
她本也是随口一说,元令辰却是顺口应了下来:“好啊,只不过我要求严格,到时你可不要哭才好。”
当初她答应过祖母要让她小姑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其实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自己有了一技之长。
只当时她和元宝珠关系并没有十分融洽。
便一直不曾起过那个意,如今又不一样,元宝珠只随口一提,她就当了真。
“婵儿,你真愿意教我啊。”
“明日起,就开始教你。”
元宝珠手中的蚕茧已差不多处理完了。
接下来的事倒是不急。
凑空学些东西,并不妨碍。
元令辰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元宝珠也没有叫醒她。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近四更了。
起身将绣品收好放到了木盒子里,随后去了外面,吹了那个哨子。
果然没过多久,扶风就来了。
它接了元令辰的木盒,留下了一块玉牌并一封书信就飞走了。
元令辰打开了书信,就着油灯的光看了起来,半晌之后,将书信收好。
这时,系统有些后怕的声音响起:“宿主,那只巨雕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它能压制我。”系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忌惮:“我本是想探查一番,却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它已是走了。”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的故障?”
“你还记得你深山遇虎的那次吗?我们遇上的虎本就是一只重伤了的。我以为还有别的猛兽在山上,正想探查的时候,也是像方才那样失去了意识,我只当是我自己的问题,还找主脑排查过故障,可结果却是一切正常……”
元令辰一时无言,心里却另有一些想法。
那次大规模的虎患,照理说不是区区千人能弄出来的。
可当时,除了那个理由,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此时听系统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了些怀疑。
就是不知道它闹出这样的动静,是有什么动机?
“宿主,我怀疑那只巨雕并非是一个生命体,就如同钱洄一样,它也许只是人为造出来的东西,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原先存在于这个位面的文明,一定是一个比华夏文明更强大的文明,如果他们还在,不会察觉不到我们两个系统的到来,所以很有可能,那个文明只是在这里做过短暂的停留,或者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消失。”
其实若要它判断,它是倾向于前者的,因为它无法想象,一个这么强大的文明有一天会消失在宇宙中。
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只是在这里做过短暂的停留,留下了一些痕迹。
第八十四章 魏林的选择
可它同样无法想明白的是,他们为何要将那只巨雕也留在这里?还留下了云梦山这样的势力。
按照科技文明一贯的行事准则,这一切都显得很反常。
系统将这个消息报给了主脑,得到的回复却仍是静观其变,仿佛丝毫都不担心这个未知的文明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它虽不理解,但想着主脑总不会有错,就将这事暂时抛在了一边,打算再观望一段时间。
此时远在高昌县城的陆序,已收到了扶风带来的木盒。
他就着忽明忽灭的烛光,将木盒打开,取出了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绣品。
小心地伸手抚过上面细密的针脚,有些神思不属。
直到天边泛起一道红霞,门外响起魏林的敲门声,陆序才回过神。
他看着魏林大步跨进门:“我已决定不去寻靖王,跟着你也一样能守得住她。”
陆序将面前的绣品重新叠好收回木盒里,妥善地放好。
“为何改了主意?”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个去处,到底在何处,直到了昨夜,我才想明白你话中的意思,你说,若她如前世一样选择,你就离开,是不是她最终选了你,你就不离开?那个地方也并非是必去不可的,是吗?”
陆序沉默以对。
“既然如此,你不去那个地方不就好了?莫非你真能放心将她丢在那个虎狼之地?”
“我若留下,自己都不知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便如前世对慕容豫那样,那时产生的杀意不是做假。
若非先帝提前有了部署,说不得最后动手的那个会是他自己。
“可我仍是不想要那个位置。”
那个地方,有过太多的尔虞我诈,骨肉相残,他也怕自己有朝一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终让自己迷失在了那条路上。
……
此时的上元村,袁二牛洪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女郎,烧青砖的窑口已建好了,随时都可以准备烧砖。”
一边的元锦安闻言,忙接口道:“婵儿啊,我们为了这青砖房已耗费不少时日了,听闻烧砖还要十来日,到那时,离着农忙也不远了,我们去何处寻人来砌墙啊?”
“我们要建的青砖房,族人们还未必会建,我已托钱朝奉帮我们寻人,至于其他零碎的活计,想必找些人也不是难事。”
元锦安松了口气:“原来你早已有了安排。”
“不过烧砖时是需有人昼夜不停地添柴加火,此事若是族人们有闲暇,倒是可以请他们帮忙看一看。”
族中有人建房,按照惯例都是寻了本族人帮忙。
此时他们砌墙已是寻了外人,若是连族人能做的琐碎之事还是要请外人,不免被人挑理。
元锦安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那我便去寻几个靠得住的,可不能叫他们将我们的青砖糟蹋了。”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事,折返回来:“婵儿,那工钱又如何算?”
“除了一日三次的饭食,每日再给半斤粟米吧。”
“那我这就去寻人。”
元锦安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边元令辰对着袁二牛道:“我们去看看那窑口。”
元令辰是没有见过砖窑的窑口的,也不懂如何去建这窑口。
当初是系统告诉她,这块地的好处,还有钱洄会建窑的能力。
她才起了意,造个青砖房。
而这窑口,是钱洄带着袁二牛外加一个钱宇,日夜赶工建出来的。
袁二牛此时提起建窑的过程还是忍不住惊叹:“此番全是靠着钱朝奉一人,若非有他,这么大的窑口,可没那么容易建出来。”
其实袁二牛心中更惊奇的不是钱洄的能力,而是他面前这个小主人。
在他眼里,钱洄本就是无所不能的。
可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却对着这么一个孩子言听计从,这还不足以让他惊奇吗?
他倒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只是想着从前听钱朝奉说起过,这世上某些有大机缘的人,是能觉醒宿慧的,似这类人,多半有大气运加身,并且深受仙人护佑。
若能跟在这类人身边,多少能沾上些福运,足够他们受用不尽了。
袁二牛从前从未想过自己能遇上这样的人,直到看到钱朝奉对他小主人这般尽心。
又见着他小主人处事沉稳,胸有丘壑,便也怀疑,她怕就是钱朝奉口中的那个有大福缘的,也不怪连钱朝奉这样的奇人,都甘愿为她办事。
袁二牛想到这里,对元令辰更添了几分恭敬。
这时,他们已是到了窑口所在的地方。
族人们对这个丈高的窑口早已心存了好奇,见着他们过来,忍不住问了起来。
不过多是见着元令辰人小,问的袁二牛。
“二牛,这是你主家的窑口吗?听闻是烧青砖,你们真要建青砖房啊?”
“这事您该去问我主家,我们做下人的,不好多嘴。”
那人被袁二牛噎了噎,倒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又与旁人说话去了。
族人中有人忍不住艳羡:“拿青砖建房,锦安叔家可真是阔绰……”
“青砖可是用于建城墙的东西,听闻烧制极为不易,锦安叔家何时有了这样的技艺?”
“你没见着前些日子钱朝奉忙前忙后地帮忙吗?也不知锦安叔家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让钱朝奉这般鼎力相助?”
“这你是不知了吧?我听锦安叔说,那窑口本也有钱朝奉的一份,只因借了他们的地,便分了他们三成的利,此番建房的青砖,也是赠予他们的,不收一文钱呢。”
“啊?如此说来,这窑口还需寻了人帮忙?也不知给不给工钱呢?”
“你是傻了不成?这样的窑口开出来,定是需寻些常年都有闲暇的人,似我们这样,时常要忙农事的,请了也是添乱。”
那人一想,也觉得有理:“我本还想着趁着农闲还有些时日,去寻个活计……”
“再过不久就能种香蕈了,若我们真有锦安叔那样的运道,说不得有一日也能住上青砖房。”
“可别做梦了,这青砖房哪是我们能宵想的?”
这人才说着话,远远传来一道呼喊声:“……虎儿,还在那磕牙呢,你锦安叔寻你去烧窑呢,赶紧给我回家来……”
第八十五章 杀良冒功
那人愣了愣,撒腿往家里跑去,只留下一地的艳羡目光。
元令辰此时已站在了窑口下面。
仰头望了望,就收回了目光,随后又见着不远处,挖了一处泥潭,有两头牛轮番踩着泥潭中的泥。
泥潭边上的空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放在日头下晒的青砖。
袁二牛以为她是好奇,给她解惑:“钱朝奉说,青砖在烧制前需晒上几日,待成了型才可放入窑口去烧,这里的砖已是晒了好些日子了,随时都能入窑。”
元令辰只是随意看了看,也不在此地久留,回去的路上,见着四下无人,与袁二牛说起了闲话:“听闻你原先就是在战乱之地被钱朝奉救下的?”
提起这个,袁二牛不由得红了眼:“我家原先是吴王封地的农户,半年前靖王派兵来打,吴王大败,失了边城,那守将怕被问责,在逃亡途中带兵进了我们村子……全村上下,除了我,无一人幸免……他们到死都想不到,没有死在敌军手中,竟会死在己方守将的屠刀下……”
“那你可有想过回去报仇?”
袁二牛咬牙:“想,做梦都想。”
他犹豫了会,对元令辰实言相告:“我原本去那战乱之地,本是为了投靠靖王大军,只为杀尽吴王守将,为家人复仇,却不想才进了那里,就惹上了祸事,若非钱朝奉仗义出手,我早已身首异处了。”
“那你如今可还愿意去投军?”
袁二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您愿意放我去投军?”
“此番前去靖王大军,九死一生,就这样,你还敢去吗?”
靖王接下来的那一战必会元气大伤,此时她让袁二牛前去投军,他若能侥幸活下来,说不得会博出一个锦绣前程,若是马革裹尸,自然是万事皆休。
“敢,有何不敢?”袁二牛斩钉截铁,满目的坚定之色。
原先钱朝奉救了他,提的条件就是让他来保护一家人,要为人奴仆,其实他心中并不甘愿,可救命之恩大过天,恩人有了差遣,他本该赴汤蹈火,哪怕心有不甘,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本以为一生也就那样了,万万想不到,竟还能等来转机。
这时的袁二牛对元令辰是真心感激的:“您放心,我一日为元家奴仆,终生都为您效命。”
“我不要你做我奴仆,只我的确有事相托。”
“您若有事,只管吩咐。”
此时元令辰已是进了自家院中:“你进了靖王大军,还需替我寻一个人,寻到了人,也不必前去相认,只需暗中关照一番……”
“女郎所说是何人?”
“此人名唤元珉之,是我的父亲。”
“您请放心,若我能寻到您父亲,定当以命相护。”
元令辰点头,随后自袖中取出了一物,却是一本无名的秘籍。
“这一本秘籍,本是我偶然得之,却正是适合你用。”
袁二牛摇头:“这我如何能受?”
“给你你就拿着吧,若是往后在军中遇上了同样修习此秘籍的人,那便是你的同门了,你若有余力,关照一二也就是了。”
袁二牛这才双手去接,在秘籍入手的一瞬间,砰然双膝落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女郎再造之恩。”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一本秘籍代表着什么,哪怕他手中的只是一本最粗陋的秘籍,都是够他磕这一个头的。
“快起来吧,这些时日,你也不用再去窑口那里了,待学会了秘籍中的内容,便将秘籍毁去吧。”
袁二牛自然无有不应,自这日起,就窝在院子后面堆放蕈木的草棚子里,埋头苦学。
元令辰安排好了袁二牛的事后,就进了元宝珠的房里。
却见着元宝珠一脸高兴地凑过来:“方才我都听到了,你爹他没死,他去从军了?”
元令辰也不意外,她在和袁二牛说话时,系统就关注着周遭的情况,元宝珠在屋里“偷听”的事,系统早告诉她了,这时也不否认。
“这事说出去可是要累及满门的。”
元宝珠马上闭了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绝不往外说。
元令辰也是知道她的,小事上可能会有些迷糊,但在大事上,她是从来没拖过后腿,否则这样的事,也不敢叫她知道。
元宝珠憋了一会,终于又忍不住问:“那爹娘那里总能说吧,我娘她提起你爹,可不止一次都在抹眼泪呢。”
“随你。”
元宝珠得了她应承,正要去找陈氏说一说这好消息,却被元令辰拦了下来。
“先前的彩蚕丝,可是已经好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给你拿。”
她转身搬了一个铺了层层绢布的竹筐,里面满满一筐的彩蚕丝,嫣红嫣红的颜色加之蚕丝特有的光泽,十分明艳好看。
元宝珠再次忍不住两眼冒光:“这么好看的蚕丝,织出的绫罗,一定很好看。”
这次的蚕丝元令辰是要织一些高档些的绸缎,专供那些财大气粗的权贵。
至于那小部分金黄色的彩蚕丝,她却打算直接卖蚕丝给系统,因为系统曾提过,那边的织造工艺更为成熟,织出来的绫罗,远比他们手工织的要来的精致。
这倒也省了他们的事。
元令辰将篮筐底下金黄色的蚕丝挑了出来,再从红色的蚕丝中挑出了一些。
“小姑,今日便开始学绣艺吧。”
“这么好的丝线给我用?”
元令辰失笑:“给你用的自然不是这个,我已给你备好了丝线。”
她回身打开一个箱笼,自里面取出一盘丝线,五彩缤纷,看得人晃眼。
“这都是绣线吗?”
“这里边有金丝银线,蚕丝绒线,也有珠玉宝石,孔雀羽……”
元令辰每说一个,元宝珠的眼睛就瞪大一分,直到最后,已瞠目结舌:“这样的好东西,你还不如给我用自家蚕丝练手呢。”
她脸上写满了你太败家。
“都是假的,这些东西若是真的,我们的家底再翻个十倍都买不起。”
这些都是人造材料,胜在便宜。
这么一盘子,也不过十个能源点,用于练手再好不过。
元宝珠不信:“这会是假的?谁家能做得出这样的东西。”
元令辰笑笑不说话,元宝珠想到自家亲娘时常念叨的话,又问:“莫非是上面来的东西?”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
她这才松了口气:“假的就好,若是真的,我也下不去手。”
第八十六章 绒花
元令辰自盘底取出了工具,熟练地将丝线拆开:“今日便从最简单的纹样学起。”
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停当,元令辰又自盘中拿出一支炭笔,教她描图。
元宝珠见此有些不解:“婵儿,我见你上手却不曾描图。”
“我初学时也曾学过的,只是后来做熟了,也就用不上了。”
元宝珠是知道自家侄女有宿慧的,也不怀疑她的话,一心一意地学了起来。
元令辰也不藏私,事无巨细,倾囊相授。
直到元宝珠自己上了手。
她才拿出另一套工具,细细梳理起方才拿出来的红丝线。
元宝珠面带好奇:“婵儿,这是要做何物?”
“我想试试做一做绒花。”
“你竟还会做绒花?”
元宝珠身处京畿之地,虽不曾见过绒花,但往常也是听人说起过的,这东西不如金石玉饰那般昂贵,但对他们而言,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元宝珠起了兴趣:“你方才取红丝线,是为了做绒花?”
“嗯,我们此番的彩蚕丝,要织成绫罗,也织不成几匹,但这绒花用料却不多,也能卖上价,相较而言,卖绒花获利还更多些。”
“那绫罗还织吗?”
“绫罗也织,做绒花,用不上多少料,且如今,我们颜色也不够,不好大量做,今日我也只是试着做做。”
“那我们不还有这些吗?”元宝珠一手指了指那盘上。
元令辰将手中的蚕丝往桌上摆了摆,又从盘子里抽出一束人造的丝。
“你且仔细看看。”
元宝珠经了她提醒,对比了一番,果然看出了端倪。
“两束丝线不一样。”
元令辰将人造的丝线拿起放回盘里:“这些假丝线看似没有异常,实则没有真正的蚕丝那样好看。而在京畿之地,能做绒花的人不少,若是拿这些材料做绒花,我们并没有优势。”
而那些彩蚕丝又不一样,彩蚕丝的品质比一般的蚕丝要好上几分,若只单看蚕丝还看不出太大区别,可若做成绒花,在懂行的人眼里,差的可就不是一丝半点了。
再加上她是六百年之后过来,对比此时,知道更多的花样,两相叠加之下,她相信自己的东西能卖上一个好价。
她这样一说,元宝珠就明白了,他们人手有限,若以假的材料做绒花去卖,只能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有这样的时间倒不如多养几批彩蚕,这样获利还能更多些。
“那上面就没有更好一些的丝线吗?”
“自然是有的,但那些东西是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她其实也能猜到,这又是主脑对她的一个限制,若不然,她拿着这些可以以假乱真的丝线,不论是做成绒花还是织造成绫罗,都能大赚一笔。
元令辰用红色的丝线做了两朵红梅,元宝珠拿到手上,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小姑若是喜欢,就拿去戴吧。”
“真给我?”话是这么问,手上却是牢牢地捏着,半分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真的。”
元宝珠闻言就嘻嘻笑了笑,打了盆水,一边照着,一边给自己簪花。
元令辰见此,倒也想起了家中如今还不曾有铜镜。
正有些心不在焉,见着元宝珠已戴好了花回来了。
“婵儿,快看看,我还从未戴过这样好看的花呢。”
农户人家的孩子,也没那么多的讲究,一年到头,也就是一根木制的簪子,元宝珠自及笄以来,头上也不曾戴过木簪之外的东西,此时自然觉得万分新鲜。
元令辰见着她高兴,心中也极为高兴。
“小姑若是喜欢,我再多给你做些。”
元宝珠心中颇为意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有这么两朵就够了。”
元令辰看穿了她心中是极为想要的。
“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她用着那些兑换来的材料,给元宝珠做了一匣子的花,虽都是样式简单的,但真正做好时,也已是三日后了。
元宝珠抱着那个匣子如同宝贝一样,撒不了手。
这几日元令辰也不曾再到窑口那里看一看。
只听着钱洄反馈的消息,是那里一切都好。
如此又过了五日,钱洄腾出了空,就送了袁二牛去了军中。
家中的一切仍是有条不紊,烧窑的时候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
钱洄临行前留下的菌种也已被她扩接了。
在家中正式开始砌墙时,第二批的蚕种也成功孵化。
此时,族中人也已到了农忙时候。
元宝珠整日里带着那些绒花,养起蚕来也更为卖力。
这回元令辰给蚕兑换的饲料已不止一种颜色,如今再走进蚕房里,入目就只有眼花缭乱。
因着袁二牛已经离开,陈氏就将家中的门户把的更严实了些,元令辰也不常出门了,带着禾山一起,守着蚕房的门。
沈氏也时常会抱着孩子与她说几句闲话。
每当此时,她怀中的孩子就会以一种十足哀怨的目光看着她。
元令辰对此颇为无奈,只因着他还小,离不得人,她也找不到单独与他说话的机会,便每次都将他的目光回避了。
日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过去,到了钱洄回来的那一日,元令辰家中第二批彩蚕也开始吐丝了。
收到系统消息的时候,一家人还在帮蚕做簇。
元令辰刚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他们的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元锦安一听是钱洄的声音,忙去开了门:“钱朝奉来了。”
钱洄客气地与他寒暄,还问起了家中的青砖房造得如何了,元锦安开怀道:“再过半月就能好了。”
这次依着他孙女,建了个两进的院子,这在农户人家已是很大了,再加上是青砖造就,就又显得与众不同。
如今早在十里八乡传开了,若不是正值农忙,都脱不开身,说不得还会有人争相前来看热闹。
自家的房子引起了这么多关注,元锦安心中是十足地高兴,走在外面,腰板都挺得格外直。
此时听着钱洄询问,嘴里像是说不完的话似的,巴拉巴拉说了半天。
反倒是陈氏,见着钱洄回来,面上露出了些急切的样子。
她见着元锦安仍是滔滔不绝地说着,忍不住起身拉了他一把:“钱朝奉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你不说倒杯热茶,竟还在这里说这么多闲话。”
第八十七章 高昌县城
她对元锦安面露嗔怪,转身对着钱洄时又露了笑,客气地将钱洄请进了堂屋。
她早先就听自家女儿说起过,幼子并不是失踪,而是去从了军。
她又找了孙女证实,得知真相的她不仅没有松口气,心底的担心却更甚了。
后来听说钱洄带着袁二牛去投了军,就更是坐立不安,日盼夜盼,就盼着钱洄早些回来,她好问一问幼子在军中到底如何了。
但此时真的见到了钱洄,又不由得露了怯,双手紧紧握着,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还是元令辰察觉到她的异常,先对着钱洄开了口:“他们如何了?”
当初她担心元珉之和袁二牛的安危,特意吩咐了钱洄,将袁二牛带到之后,不用急着回来,暂时留在那里,若他们遇上危险,他也好暗中助上一把。
有她的嘱咐在前,钱洄才在那里留了那么长时间。
此次他回来前其实已和她通了气,她早已知道了结果,只看着自家祖母这般忧心,才开口替她问上一问。
钱洄也知她的意思,便也实言相告:“他们都无事,你爹他前些日子又立了一功,已是升到了什长,我便顺手将袁二牛塞到了他手下,这一战虽是凶险,但他们都安然无恙,靖王此番受挫,已停止了扩张,开始休养生息,短期内应是不会有战事了。”
陈氏闻言,眼底已是冒起了泪花:“珉儿有出息了。”
她心中的感受颇为复杂,即是担心幼子在军中的安危,又念着他这样有出息,心中骄傲。
钱洄看出她的心思,也安慰了几句:“您儿子是有本事的,袁二牛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他们若是携手并进,定会有一番成就的。”
袁二牛的天赋他是知道的,是天生的将才,再修习了那个功法,更是一日千里。
所以当时将他救下时,他会提出让他来元家为奴为仆,就是为了打压他的傲气,让她主人顺势将他收服。
袁二牛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有他的救命之恩,加上她主子赠秘籍的再造之恩,让他心悦诚服并不难。
此时再将他安排到元珉之身边,便是让元珉之如虎添翼,再过些时日,他还会将钱宇等人也送过去。
到那时,元珉之即便是什么都不做,光是坐吃等死,都能混上一个锦绣前程。
陈氏又问了几句元珉之如今的情况,得知他并无受伤,一切安好时,终于放了些心下来。
接下来几日,家中仍是煮茧缫丝,元令辰在得了彩蚕丝的第一时间,就又做了几朵绒花。
整齐地摆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元宝珠放下手中的绣品,凑到了元令辰面前:“婵儿,这花可是要拿去卖?”
“嗯,我打算拿给钱朝奉,让他代为售卖。”
元宝珠顿觉失望:“为何要托钱朝奉去卖,我们何不自己去卖?”
她已是许多年未曾去过县城了,就想趁此机会去县城看一看。
她的心思摆在脸上,元令辰怎会看不出来?
“小姑想去城里?”
元宝珠眼巴巴地看着她,点头:“想。”
“那明日便叫钱朝奉带我们去吧。”
话说完,她又想起,元宝珠已满十六了,若是跟着钱洄去城里,哪怕还有个她都是不大妥当的。
“再叫上祖父一同去吧。”
“哎。”元宝珠高兴地奔到箱笼旁边,细细挑起能穿的衣裳。
只她的衣裳多是半旧的,被浆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
她倒也并不在意,能进城的喜悦已是让她想不到别的。
倒是元令辰,心里琢磨着,她小姑为了养这批彩蚕,废寝忘食了一个月,等进了城,要给她买一身新衣裳,让她也能高兴高兴。
元令辰将要进城的事与元锦安和陈氏说了,因她是素来稳重的,二老也没有什么意见。
她又提了要将元宝珠一同带去,陈氏虽有些犹豫,但有着钱洄和元锦安在,她也没有不放心的,考虑了一番后也同意了。
元宝珠早知道自家侄女面子大,比她自己去说更有用,这回听见陈氏果然松了口,别提心里多高兴了。
整夜里都是辗转反侧。
及至了翌日天明时分,钱洄赶了一辆马车到了他们家门口,将他们接了就往城内去了。
元宝珠坐过牛车,却是第一回坐马车,这时颇有些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
倒是元令辰,始终都是目不斜视的样子。
这样一直到了高昌县的城门外。
马车外面熙熙攘攘已挤满了人。
排了约莫一刻钟的队才轮到他们。
守城的官兵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马车要搜检,里面的人都下来。”
驾车的钱洄说了一通好话,另又往那官兵手上塞了些银钱,那人才算是放行了。
元宝珠见此颇为心疼:“倒不如我们下车好了,为何要塞银钱给他们?”
还是元锦安与她解释:“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若是不塞银钱,便还有好一番为难,你是个未出阁的女郎,婵儿又还是孩子,若一个不慎吃了亏,也无处说理。”
“爹您往常送菜时也会被为难吗?”
“往常倒还好些,后来二牛来了,送菜的活计就托给了他,听他说钱朝奉将送菜的地改城外了,后来也不曾进城。”
驾车的钱洄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对马车里道:“如今城门搜查严格,不比往常,若被他们这样搜查一番,这菜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哪里还能买得起价?”
“正是如此。”
“有陆家坐镇,这高昌县城还算是太平,似别个县城,已少有人敢带货物进城了,即便是京城都是如此。”
钱洄说着,将车驾到了一处院外,正是元锦安从前送菜的小院。
元令辰知道,这小院是钱洄租下来的,足足租了有一年,此时正好给他们当个落脚的地。
元宝珠下了马车,已有些迫不及待。
连连对着元令辰眨眼睛,元令辰笑了笑:“我们先去找个卖首饰的店,问问她们收不收这绒花。”
元锦安先起了身:“那便走吧。”
一行四人出了小院,直接去了西市,那坊市一进去,便是人声鼎沸,接踵摩肩的样子,十分热闹。
元锦安和钱洄护着她们二人,一直到了一家叫萃芳阁的店铺。
第八十八章 买衣
此时店铺里客似云来,元令辰打眼一瞧,便先止了步,她略踮起脚,看到不远处悬挂着的一面旗。
转身对着他们道:“那里有个成衣肆,不如先去那里瞧瞧?”
元宝珠面带疑惑:“都已到了这里,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钱洄一如既往地含着笑,倒是元锦安,悟到了什么:“你再看那店铺里来往的是些什么人?我们贸贸然进去,似我们这般格格不入,怕还要扰了里面的客人,那店主心里还能高兴了?”
元锦安虽是农户出身,到底这把年纪,经的事多了,也能悟到些人情世故。
元宝珠却觉得有些委屈:“我们这样又碍不了他们什么事……”
“小姑不想要新衣么?”
元令辰只这一句,就让元宝珠歇了心中的不快,马上高兴起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过去。”
她拉着元宝珠进了成衣肆,一脚踏进,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店家正招待着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见有人来,本是有些高兴,只等看清了来人之后,又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
那妇人同样看到了他们,不由得对店家低语了几句,元令辰耳尖,将她们的对话尽数收到了耳中。
“您这衣肆中如今往来的竟都是这些人不成?”那妇人语含讥笑。
倒是那店家,三教九流见得多了,神色倒还算平静:“来者是客。”
妇人嗤笑一声:“也就是你这般好性,若是换了我,不得将他们赶出去?省得脏了我的地。”
店家只笑了笑却不再回复。
她的成衣肆开在市里已有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方才进来的四人中,那老者和女郎且不论,只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和走在中间那个孩子看着就有些不凡。
只不过那女郎先进的门,她乍一看觉得来人有些寒碜。
但第二眼再看又有不一样的感觉,凭着她阅人无数的经验,多少有些预感,这四人许是能给她些惊喜。
至于她眼前这个妇人,是素来吝啬的,虽是时常来她的衣肆中选衣,试衣,真正付银钱的时候却是不多。
即便她头上那些珠翠,看着让人眼花缭乱,实则都不是什么好物,值不上几个钱,只能糊糊外行人罢了。
店家的态度让妇人有些不虞:“我瞧着你也无心招呼我了,今日这成衣便算了,改日我再来看看。”
店家是知道她本就无意掏银钱,此时也不虚留:“那我送您出去。”
妇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干脆,心中就有些羞恼:“不必劳烦了。”
她是察觉到自己在店家面前还没有几个泥腿子得脸,觉得掉了面子,便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店家只是不在意地笑笑,转而问起了衣着最光鲜的钱洄:“几位可要看些什么?”
钱洄指了指身边的人:“给他们看看成衣。”
店家闻言笑意更真切了些:“几位可有看中的?”
元令辰扫了一圈,随意指了一件月白色的。
元宝珠却是左看右看,觉得件件都好,店家倒也不烦:“您若是看不好,慢慢看也可,这位小女郎可先进去试衣。”
她伸手招来一个妇人,将元令辰带进了里间,元宝珠自不放心自家侄女一个人被带进去,匆匆指了一件也跟着进去了。
此时那店家又与元锦安说起话:“我们这店中却并无男衣……”
元锦安其实一进门就已察觉到了,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一直等到里面两人出来。
元锦安惊得险些都没认出人来。
他们家中虽是养着蚕,自己却从未穿过丝织的衣物,俱是自采了苎麻,织的麻衣。
元宝珠原先底子也不差,明眸皓齿,肤白貌美,只因着原先的粗陋的衣裳,遮盖了本该有的明艳。
如今这一身衣裳换上去,简直是判若两人。
就连钱洄都是点头称好。
“店家,这两件衣裳作价几何?”
那店家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八百文钱。”
元锦安闻言,自袖中掏了一角银子出来,这回店家是真的惊了。
她预想过这群人是由那个年轻男子为主,只以为出银钱的也是他。
却不想这回是她走了眼。
心中那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很快将银子收了,又数出了两百文铜钱,递给元锦安。
银货两讫,一行人就出了成衣肆。
元令辰本是想再去找一家衣肆,却被元锦安阻了:“这里成衣价高,不如扯些绢布回去让宝珠给我做一身。”
“既然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元锦安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进了另一家成衣肆,将他的衣裳也买了。
随后再到了萃芳阁,里面人已是少了许多。
有不少人都是面露失望之色,转而去了另一头的铺子。
倒还有一个与元宝珠年纪差不多的女郎,正与那店家说着话,她的身后,有一个侍女样的人,另还有几个,约莫是这店里别的客人。
此时里面声音有些杂乱,你一言我一语,十分喧闹。
其中最尖利的一道声音就是出自那女郎:“我本是听说你家有新的样式出来,才想着过来瞧一瞧,谁知竟是这样的东西。”
她手上举着一物:“似这等乏善可陈的东西,竟还要价三十两,莫不是欺我等年少好糊弄?”
元令辰抬眼望去,见是一支嵌着珠玉的步摇。
只一眼她就看出这是块好玉,虽是小了些,但加上纯金的簪,要价三十两,并不过分。
坏就坏在这支步摇的样式上,虽都是好料,只组合在一起却显得不够雅致。
也不怪那女郎不满意。
此时那店家也是苦着脸:“女郎莫怪,你若不喜这件,我这还有些别的,您不如再看看?”
这女郎是他们店里的老主顾,店家也不想失了这么一个客人,言辞间便有些低声下气。
只那女郎并不领情:“你店中若尽是这些东西,便也不用予我看了。”
“女郎留步,您也知道,前些时日,我那老爹驾鹤西去了,他留下的东西,也都卖得七七八八……”
那店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企图引起人的同情。
只那女郎却不领情:“这说辞你也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我们也给了机会,只如今你拿出这种东西糊弄我们,未免欺人太甚。”
第八十九章 商城能升级
这话出口,自是惹了人连连附和:“说的是啊,我等也并非开善堂的,原先来你家,不过是你家首饰不错,只如今你拿出这样的东西,我们即便买了戴出去也面上无光啊。”
“你若是能拿出像样的东西,我们看在往常的情面上,也不与你计较这些……”
店家也被说得词穷了,那些老客见此,便纷纷摇头要走。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那个原先闹得最凶的女郎。
就在这时,自门口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店家,你家可是收绒花?”
“绒花?”那店家和女郎异口同声地说着。
店家并不是太感兴趣,他们这家店,一直都是卖的金石玉饰,似绒花这样的是不卖的,只因做的人多了,卖不上高价。
加之他此时心里正烦躁着,也不耐烦应付旁人,摆摆手:“不要绒花,你们去别处问问吧。”
而原先走在最前头的女郎已和元宝珠打了个照面,见着她头上的红梅,已是颇有兴趣地开了口:“你那绒花与我瞧瞧。”
元宝珠依言打开了手中的木匣子。
现出了里头一匣子的绒花。
这举动吸引了不少目光过来,四周惊叹声四起。
“这绒花不错,竟这般精致。”
“我原先也见过些绒花,只这般好看的却是从未见过。”
“比之金石玉饰也不差了,竟还有略胜一筹的样子……”
那女郎也是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去取,却见那店家一脸惊喜地跑来:“这位女郎,这匣子绒花作价几何,我萃芳阁都要了。”
这话自是对着元宝珠说的。
却是让另一位女郎气得跺脚:“这是我先看中的。”
元宝珠有些为难,看了眼元令辰的神色。
才道:“即是这位女郎先开的口,便只能叫这位女郎先挑。”
那店家本就是理亏,又有四周不少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他也不好纠缠。
只好眼巴巴地等着,想着最后能留一两朵下来,给他撑一撑门面。
此时那女郎已是取出了匣子里最精致的一只钗。
因着这支钗上的图样栩栩如生,即便元宝珠不说,她也已认出了上面的东西,不禁喜形于色:“这支钗正是我需要的,你且开个价。”
元宝珠吞了口口水,犹豫地开口:“十两?”
她的话中底气颇为不足,那女郎眉心一皱,她家中虽然家底不薄,但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个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似这绒花,东西两市,都不知多少人在卖,别家顶多也就一二两,就你家要卖十两?”
她想甩手走人,但手中的东西又着实精巧,她也有些舍不得。
元宝珠本就是底气不足,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还是一边的钱洄,含笑道:“女郎想必也能看出,我家的东西与别家不同,似别家的绒花,您但凡能找出一家能及得上我家的,这匣子绒花我们分文不取,尽数赠予您了。”
那女郎顿觉哑口,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似这类绒花更是见过不知多少,从前她素来是不戴的,只此番看到这样精巧的,也觉得心中欢喜。
况且这人说的也不错,似这般精巧的绒花,她的确是见所未见。
那女郎考虑片刻之后,已是手一挥:“这匣子里的,我全要了。”
她给身后的侍女打了个手势,那侍女上前,取了一锭金子,随后抱起了木匣子,跟着那女郎走了。
元宝珠收了金锭,还觉得在梦中一样。
此时周遭没买到的人觉得不甘心。
“这位女郎,你下回何时还来啊?”
“是啊,我们也想买几支呢。”
绒花虽不是金石玉饰那般值钱,但她们偶尔也买些来戴的。
她们也不是吝啬银钱的人,只觉得这般的好物,卖得贵些也是应当。
元宝珠回过神:“五日后吧,五日后再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店家见他们要走,忙是将人喊住:“这位女郎,您下次若还有绒花,只管拿来我这里,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他做首饰的天赋不及他那个死去的老爹,但看中的东西却从未打过眼。
似那女郎只能看出那绒花样式好看,做工精致。
他却是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可以说,这样的绒花,不论是从做工上还是材料上都已做到了顶级。
至少在东西两市,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东西。
他的店铺若能拿到这样好的绒花,至少那失去的名声还能挽回一些。
这边元宝珠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已拉着元令辰出了店铺。
“婵儿,我真没想到,这样一支绒花,竟能卖到十两的价。我方才见着那店家,心痛得脸都扭曲了。”
不过元宝珠也不同情他,当初她最先问的可是那个店家,他自己不要,才被那个女郎买走。
若是他当时愿意看上一眼,自然结果就不同了。
一行人卖了绒花,又进了一家布肆,绫罗绸缎买了不少。
正要回去时,元令辰又想起了一事。
“还需去找个铜匠,买两面铜镜。”
元宝珠自是惊喜:“我竟是忘了铜镜,婵儿你可真好。”
铜镜是她从前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只因价高,家中负担不起,只好将这心思藏在心底。
却是想不到,今日不仅得了新衣,连铜镜都能有了……
元令辰带着他们进了一处铜匠铺。
果然在里面见着了盘口大的铜镜,听那铜匠说,时常有人上门买铜镜,他们铺子里便有打造好的备着。
他们来得巧,铺子里正好剩下两面,多了就要等几日。
“那这两面铜镜,作价几何?”
“一面四两银。”
元锦安摇摇头觉得贵了,讲了一番价。
最后以七两银子的价买到了两面铜镜。
出了铜匠铺,又买了果子石蜜等物,才算是结束了这次西市之行。
回去的路上,元令辰承受着系统的叨叨声:“宿主,你若要衣食之物,商城里应有尽有啊,何必耗费那个银钱,去外面买?外面买的东西能有我们商城的东西好吗?”
“可是商城里的东西需要能源点,我能用银钱,为何要花费能源点?”
系统顿时消了声。
许久之后,又冒了出来:“宿主,主脑那边重新评估了你的能力,给了我们一个商城升级的权限,只要你在商城的消费到达一定的数额,就能升级了,到时就会出现许多更好的东西,比如你想要的镜子,那里就有更好的。”
第九十章 系统能源告急
元令辰知道系统说的是什么镜子,前世那种镜子也曾盛行一时。
她也有过,有慕容太后生前所赐,也有后来陆序给的,陆序给的更好些,却被她压在了库房里从未用过。
倒是另一面小镜,直到她死前都还一直用着。
此时元令辰对那镜子虽有些心动,但因着曾经拥有过,也没有太多意动。
系统见了她的反应,便知她是兴趣缺缺,心里有些着急:“还有许多日常的东西,便如那厕筹,你不是早已不堪忍受了吗?系统商城升级之后,也会有手纸,比你前世宫中用的还要柔软许多呢。”
这番话倒是让元令辰有些动摇了,六百年之后的宫里很多东西都比如今要齐全。
便如同系统说的厕筹,在六百年之后也被手纸替代。
只如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如厕之后能用的,也是那厕筹。
倒是也曾听过有一些骄奢无度的权贵用绢布的,只那毕竟是少数。
似他们这些庶民,是从不敢想这些的。
她初初穿越而来时,就十分不适应,到了如今,不仅没有适应,还更加无法忍受了。
那样一根手指头一样宽的小竹片,用起来痛还是其次,主要还是不干净。
只是身处农户之家,她也不好要求更多,只得那般生生忍着。
系统见她神色,便知她是意动了,再接再厉道:“那商城升上顶级之后,还有一个药剂师的传承,这些药剂可比你会的医术要厉害多了,不说生死人肉白骨,但一剂药下去,能让濒死之人焕发生机……”
元令辰本是要应了,见系统这般急切,倒还不急了。
“你且说说,这么积极引诱我花费能源点是何缘由?”
系统的做法没有太多掩饰,显然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这会她也就直接问出了口。
系统果然如实交代:
“系统的运行都是需要能源点的,包括商城的维护,这部分能源点的来源大部分是你交易时系统所能得到的佣金,前段时间因为交易额大,系统运行暂时还没有问题,但近期交易额太小,若按现在的趋势看,再过段时间,系统储存的能源就要不够了。”
“照你的说辞,我即便时常买了商城的东西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吧,与先前动辄百万的巨额交易想比,商城里一些零碎的东西甚至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是,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加大交易量,似那等蔬果之类,若能大批供应,能源点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不过系统也知道它宿主不会同意,否则,早就那样做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小打小闹只收邻近村子的食材。
“如今战乱四起,似这类食材本就价高,若我们大肆收购,必然会使得商人哄抬物价,到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反倒让庶民的日子越发不好过,是杀鸡取卵之道,不可为。”
“可若是这样下去,能源不够用,怕是会影响系统运行……”
他是知道宿主不会同意加大交易量,才提议让她多消费一些商城的东西,纵然杯水车薪,多少也能有些作用。
“就没有其他的法子?”
“其他的法子倒也有,就是你那个绣艺,包括那个制绒花的技艺,都是极受欢迎的。”
这点显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是为何?”
要天然的食材,天然的蚕丝她都能理解,但她也曾听系统说过,那边的制作的工艺十分成熟,做出来的东西也不知比手工做出来的精致多少倍,有了这样好的,为何还要退而求其次?
“一个生产线,一模一样的东西一个时辰都不知能有多少个?哪怕精致到丝毫瑕疵也无,到底匠气重了些,也少了灵性,后来那边的手工业也开始复兴,只是愿意沉下心来做这些的人到底是少,真正能做到你这样以假乱真的更是难得。你的东西若能卖到那里,起码也是大师级别的价。”
元令辰认真地考虑了一番。
心中倒也觉得可行,只面上也没有满口应下来,只说要再想想。
这么一想,马车已是到了家。
原先他们出门时,天色尚早,看到的人并不多,只回来时,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家里提,有那眼尖的已是远远看到了。
再见着一行人俱是换上了新衣,眼里心里更是热得不行。
元锦安一家人却顾不上这些,已是提着东西进了门。
陈氏正给沈氏抱着孩子,听到动静出来,也是愣了愣:“怎买了那许多东西?”
元令辰还未说话,元宝珠和元锦安已抢着将县城里的事与她说了。
还一一将买来的东西拿给陈氏看。
陈氏一听说那匣子绒花卖了十两金,已是乐得合不拢嘴,再见着那包袱里解开的东西,更是心中欢喜,她手上摸着鲜亮的衣料,嘴上却含笑埋怨着:“我们这农户人家的,哪能穿那样好的料子?”
元锦安闻言不答应了:“这能算得了啥,原先那商人还是贱籍呢,不能买地置业,不能衣绫罗,现在如何?连官都能当了,太祖时的那些条令,早名存实亡了。”
原先朝廷倒的确有庶民不能穿绫罗的限定,只如今又有多少人在守着?
元令辰有些理解陈氏的担忧,她将另一个大些的包袱打开:“祖母您看,这些都是素绢,穿出去并不扎眼。”
他们买的东西虽有绫罗,却并不多,多数还是些绢布,似这样的布,庶民也有许多在穿,并不妨碍什么。
这时元宝珠也忍不住插嘴:“我们将好料子穿里面,次一些的穿外面,有哪个会来追究?”
虽然她觉得这样的穿法太过奢侈,只她侄女也说,似那等好料子穿着更为舒服,不似粗布那样扎人。
他们低调些,只需自己舒服了,银钱上并不用担心。
元宝珠原先还会舍不得,只这日里有一匣子绒花卖十两金的冲击,便觉得这银钱不论怎么花都是舍得了。
元令辰进了屋后,元宝珠紧接着跟了进去。
“婵儿,不如往后我跟你学做绒花吧……”
“做绒花与学绣艺一样,都不能一蹴而就的,小姑只需学好了绣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