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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懿儿     烟花散尽似曾归txt下载     烟花散尽似曾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山

    韩冒财的神情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微的恍惚,看着前方那几位元御阁的黄级御使,视线模糊。

    “听听,自绑了来,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死了死了几个字。”左边的男人,右手拍在桌上说道。

    “又有什么办法,疯了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这木匠还算好的,好歹有这么几个字。别的那些督兵嘴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门口的男子往前走着说道。

    他说的也的确是实话,当初第一批跟着晴川县的木匠来的督兵,在山上的那个夜晚就集体疯了。

    神志不清,嘴里絮絮叨叨的一个字也囫囵不清,对于这些人,打也打不得,又问不出有用的话,只得关了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山巅上,像这样疯了的士兵竟然越来越多了起来。

    终日在山上巡逻,也不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才变成了这样。

    只得一点点的排除,现在这山巅上已经有好几处地方被划为了禁区。

    修道拜佛的这些人,会些什么鬼把戏,他们身为元御阁的黄级御使多少清楚一些。

    最玄的有什么请神上身,还有些画符取火等七七八八的东西。

    除了少部分的真有些东西以外,大多数是江湖骗子,很能糊弄愚昧百姓。

    而此地毕竟是道宗祖庭,虽然不了解,但可以猜测到必然有些什么机关玄妙。

    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出事的也都是普通士兵,他们还不是特别在意。

    可没过几天,竟然有长羽军的人也疯了,这让他们这几人简直大为差异。

    要说那些外来的督兵是没见过血的,意志不坚,稍稍碰上些道宗残留的混乱神志的阵势,然后疯了也就算了。

    怎的连长羽军这种,从沙场上见过血回来的人也会如此,本来当初派他们封锁太清山,就存了以血煞之气镇压此地的心思。

    没想到最终还是着了道,而且这些人疯了之后与那些普通的督兵也一般无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就在今夜,竟突然有了意外收获,在那些匠人中发现了第一例。

    而且明显与那些疯了的人不同,他在努力的想要表达着什么,虽然也说的不甚清楚,但好歹是个突破口。

    当即就被带到了这里,然而努力了半晚上,也没有更多的收获。

    “死了,死了,一晚上就这么两个字。”左边的男子拍着桌,显得异常烦躁。

    余下两位没言语,门边上的那位已经走到了韩冒财身前。

    头贴到了韩冒财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发现这木匠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皱了皱眉,一掌贴在了韩冒财的胸口,手掌微微闪着白光。

    “没用的,能试的办法,我俩都试过了。”右边的男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身体上没有任何的问题,应该是脑子受到了刺激。”那人轻声说着,转过头来又道:“你们莫忘了我擅长的是什么。”

    闻言桌边两人眼中神色一亮,只见那人从胸口处掏出一个牛皮带子,在手臂上展开,其中插着各种各样粗细不同的银针。

    说话间,已经抽出了一根毫针,缓缓插在了韩冒财的脑袋上。

    ......

    捡那小路往住的地方走去,刘元与杨峰两人都加快了速度,得赶在天亮之前回去。

    幸运的是,一路上果真没有引来任何人。

    一阵阵的虚弱感袭来,等勉力支撑着跑到下榻的道观时,刘元已经浑身大汗,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头晕眼花,随意与杨峰说了两句便推门走回自己屋里。

    脱光衣服,洗净身体之后,往床上一躺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当刘元再次醒来的时候,阳光照进屋内,现出一道道粉尘的痕迹。

    没人来敲他的屋门,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

    以手遮眼,撑着床换了一身衣服,下地打了一趟拳,感觉自己再次神采奕奕。

    握拳细细感应了一番,发觉自己经过那一战之后又强了不少。

    推开屋门走了出去,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脸上,微微眯了眯眼,发现杨峰正站在院子里。

    跨步走了上去,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啊,刘掌柜的。”闻声杨峰回过身来,抱拳说道,比起最初恭敬了不少,此时的他已经把刘元当做恩人来看待了。

    “如今是第二天正午。”

    哦,那还好,不算睡的太久。刘元心里这般想着又道:“你们小姐呢,莫瑶她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醒来,不过疗伤过后,恢复的还不错,应该快醒来了,劳你挂心。”

    “那便好,走,去看看你家小姐。”

    说着话,两人就到了莫瑶屋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当二人进屋,走到莫瑶床边的时候,却正好发现她睫毛颤了颤。

    “小姐。”杨峰惊呼一声,赶紧走到了床边。

    看的出来他是真的着急,看着杨峰的神色,想来是一夜都没睡吧。

    也亏的莫瑶这傻姑娘身边有个忠心的队长,否则若是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她早就死了。

    刘元心里这么想着,杨峰已经伸出三指探到了莫瑶的脉搏上,细细感应起来,并度去一丝内力,又细细梳理了一遍莫瑶的身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莫瑶嘴唇轻启咳嗽一声,缓缓睁眼醒了过来。

    刚醒来,便警惕的伸手朝身边抓去,却是什么也没抓到,想来是想要找她的软剑吧。

    “小姐,咱们回来了,已经没事了,陈立泉和铁牛都已经死了。”杨峰连忙说道。

    莫瑶眨了眨了眼,这才看清眼前两人,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弄清楚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莫瑶还有些虚弱的轻声说道:“杨峰,你先出去吧,我与刘掌柜的单独谈谈。”

    “诶。”杨峰答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并把门给带上。

    半个多时辰之后,刘元从屋里走了出来,神色间看不出什么,与杨峰打了声招呼。

    走到院落中,不出多时,刘元便目送着包括莫瑶在内的几人往山下而去。

    至此,整个太清山上,就成了他独自一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有

    人去楼空,整座院子瞬间空了不少,刘元转回了自己的屋。

    盘膝坐在了床上,开始认真调理身体,发现真的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之后才睁开眼来。

    双手摊开在眼前,用力握了握拳,感受着自己体魄的强大,越来越觉得当初选择纯阳霸体,真是一个十分正确的决定。

    真男人就应该用霸气的刀,或者拳拳到肉的对拼,他对现在自己的状态十分满意。

    这五万满意值来的虽说不容易,但是花的值。

    想到这儿,刘元顺手摸到了自己手腕上那个如今已经是个空壳的袖里箭。

    说来这东西能一发弄死陈立泉,也算是花的值,可想想只有一发,刘元还是有些心痛。

    突然刘元眼神亮了起来,再次确认门是锁好的之后,掏出了包袱里的吊坠。

    就是怕出了什么意外,刘元出门的时候没有再把吊坠挂在脖子上。

    此时拿在手里,他皱了皱眉,这始终是个麻烦事,于是悄声问道:“这吊坠能不能像这个袖里箭一样,箍在身上?”

    他知道舱舱能听得懂他的意思,果然跟着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道:“玩家才想到这个情况,算是十分的蠢笨了。”

    恩,这个说话风格,还是没有变,刘元嘴角抽搐,只能是装作没听见。

    若是什么时候舱舱不是这个说话风格了,他都得怀疑是不是换人了。

    “办法自然是有的,消耗五千满意值,可以做到。”

    “五千!!!”刘元忍不住嘶吼出声,又道:“怎么不去抢啊。”五千满意值,等于半个袖里箭了。

    “抢是抢不到的,满意值只有玩家有。”舱舱十分认真的回答道。

    “……”你说的真有道理,刘元一时语言,最后也只得是认命的点了点头,近乎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换。”

    “好的。”舱舱答应一声。

    只见手里的金色吊坠一阵光芒闪过,竟然缓缓的融入了右手手心,既不痛也不痒的就那么进去了。

    待淡淡的光芒消失之后,右手手心上赫然多出了一个浅浅的吊坠印记。

    用左手摸了摸,竟没有丝毫感觉,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

    嘴里啧啧出声,再次感叹这个吊坠的神奇。

    已然明悟了吊坠新的使用方法,在心里呼唤一声,然后点了一下吊坠。

    便又徐徐的浮现出来,在满意值那一栏发现,果然少了五千,如今只有可怜的一百多点。

    该花就得花,没有再多心疼,而是直接点开了商城。

    奔着‘其它’去,发现除了袖里箭以外,余下的仍旧是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袖里箭依旧是一万一个,刘元猛戳袖里箭,都没有看到有写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

    嘴里喃喃自语:“没有,竟然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是的,一个袖里箭一万太贵了,他想找的是补充材料。

    想来主体他都有了,填充的那个针应该很便宜才是。

    既然找不到,刘元再次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个女声适时响起:“想的真美,即使有也依然要一万满意值。”

    “当我没问。”刘元说着迅速退出了商城,只有一百多满意值了,啥也买不了。

    心下不由的暗叹,真是穷啊。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要在这太清山上待多久,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的赚钱时间。

    再次将吊坠收了回去,刘元整理好衣服走出门去。屋门关好以后,向着自己昨夜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行去。

    惊灵帮的那些人离开了,他可不能走。因为他的试炼任务还没有完成,也依旧没有新的提示出现。

    莫瑶和杨峰下山的时候只带走了部分人,剩下的还有一部分人被留在了太清山上。

    因为那些建材还没有处理完毕,暂时不能全部离开。

    先前屋子里的谈话,刘元弄清楚了几件事。

    之所以莫瑶等人急着要离开,乃是从陈立泉的话语中,知道帮中出了大事,此事关系其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既然要回去刘元也帮不了什么,只能是嘴上祝莫瑶一帆风顺。

    二来,莫瑶因感激刘元的救命之恩,告诉了他八果珍酒可以提高内力一事,一定要小心,切莫再卖给有心之人了。

    当然,说出这事也因为刘元的实力让她们佩服,同时莫瑶心中还疑惑不已。

    怎的这样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酒的情况,这样一个人是陈叔嘴里的天生绝脉的废物?

    现在看来废物定然不是了,至于天生绝脉……天生绝脉的人怎么把铁牛给捶死还顺带杀了陈立泉,从杨峰后来的描述中,莫瑶觉得陈叔就是被顺带杀的。

    刘元整个人在莫瑶的心里就像个迷一样,这样的人即使不能交好也不能再得罪了。

    莫瑶聪明的以当日二十两银子买了那一坛酒作借口,称是自己占了便宜,留下了联系自己的方法,将来待刘元去往甘济道再作补偿。

    刘元自是笑眯眯的满口答应下来,称等自己客栈生意兴隆以后,去甘济道开家分号,还要蒙莫瑶等多加照扶。

    ……

    此时正是忙的时候,无论是匠人还是督兵这会儿都应该在那些破败的道观附近。

    刘元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去是找不到孙不匠的,但是不打紧。

    一路上刘元都是贴着道观边缘行走,像足了一个观赏风景的人。

    却是发现了不少木匠都在忙碌,**着上半身,露出被日光晒的黢黑的肌肤,浑身大汗淋漓。

    满脸的疲惫之色,与前几日看到的状态迥然不同。

    一旁的督兵挥舞着鞭子,稍微有些偷懒的人,便是一鞭子下去。

    不是唬着玩的抽在空中,而是实打实的落在那些匠人**的后背上,刮起一道血红色的伤口,在太阳下被晒的火辣辣的疼。

    这样的场面不少,近乎每一处都是如此,看的刘元直皱眉,可惜他也管不了什么。

    同时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心里想着渐渐远离了自己的住地。

    双目看着前方一片道观,认准一个方向刘元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

    像是做贼一样,虽然他的轻身功夫一般,但胜在灵活,轻而易举的认准了当日孙木匠离开时的那个院落,趁着四下无人便一个腾空翻墙落了进去。

第一百二十章 吓死

    脚下是一处十分空旷的院落,中间还有一圆形的大池子。乃是用怪石堆砌而成,上方尖锐平整不一。

    四下一望,发现屋舍足有七八间之多,刘元顿时有些傻眼了。

    放轻了脚步,缓缓的往前走,立在中央池子边,发现池子里竟然还有假山,只是就剩下一点了,还不够池子高,像是被砍断的。

    突然刘元想起了当初三叔给他编的那个故事,那年七星洞天玑洞主上道宗与魁阳子斗法,一掌将院中一丈来高的假山劈成了粉尘。

    面上微微一笑,莫不就是眼前这座吧?接着又摇了摇头,故事都不定是真的,哪儿来的假山。

    想罢不再看山,而是放眼望去,打算看看哪个像是孙木匠的住处。

    闭眼回忆着当夜的情景,却是将眉心拧成了‘川’字,也没有想起孙木匠到底是哪屋。

    毕竟当时人多,他也就只记住了一个方向。

    算了,管那么多,刘元心里想着,随便找了一个屋便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正因为如此他不知道该藏哪儿,自去床上坐着等孙木匠他们回来再说,也先不急。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全黑,屋内已经昏暗难以视物,刘元都快要打起瞌睡的时候,外间终于有了人声。

    由此刘元也发现,木匠工人们夜里回来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

    差不多了,刘元打算出门,挨个找过去。起身抖了抖衣袍,跨步往门口走去。

    堪堪跨过屏风,刘元耳朵一动,迅速退回到了屏风后面,四下一望,想找个藏身的地方,心里一急朝着床底钻了进去,身子更是往里挪动,藏到了最里面,屏息凝神。

    不出多时,刘元耳听得外面响起推门的声音,接着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响起。

    两人交谈着,其中一人说道:“推算看看,那三千道藏应该就快开启了吧。”是个男声,刘元听着微微皱眉,竟感觉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恩,快了。也不知是何人所为,随着这些道观的倒塌,尘封着的迟早会浮出水面。”

    三千道藏?尘封的?都是什么东西,刘元眼珠子转动,心下疑惑不已。

    两人说着话就在屏风前的桌子边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水,接下来的谈话刘元便一句也听不见了。

    都怪他没有内力,否则此时还能想想办法,越是好奇刘元就越想听,忍不住手肘往前挪了挪,竖起耳朵。

    唔,好像有些动静了,刘元心里这般想着,抬眼往上一瞧,心突的一下就不跳了,因为他看见一双腿不知何时立在了眼前。

    大概也就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霍然一张人脸探到了床下,冲着他微微一笑。

    ……

    一间普通的道舍内,一道暗门之后,来太清山的八位黄级御使中,此时有六位都在此。

    人人一身黑衣,黑色薄纱坎肩,腰间黄铜弯刀。

    或坐或站,当中五位都神色凝重的看着正前方。

    此时韩冒财眼珠里的神色越加的有些疯狂,头顶插了约莫有十多根银针,那位黄级御使还在努力着。

    没有再下一步的动作,而是五指分开按在了银针上,紧接着韩冒财的头顶便蒸腾起了白色的烟雾。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就在御使满脸汗珠的时候,韩冒财眼睛里的疯狂终于逐渐退去,脸色变得略微有些苍白。

    双目一闭脖子一软,头缓缓垂了下去。

    “呼……”男子松手,将银针一根根的拔出来装好后走到前面,端起桌上的茶杯先喝了点水,拭去脸上的汗珠。

    几人同时问道:“怎么样?还能好得了?”

    男子点了点头,收起手里的东西轻声说道:“这个匠人不同于那些士兵,他不是真的疯了,至少不是太清山的缘故,而是收到了什么惊吓或者说刺激,导致神色失常。”

    事实也的确如此,先前那些疯了的督兵等人他也看过,没有一个是靠他能治好的。

    “所以,等等看吧,等他醒来。”男子说着拉过一把空着的椅子坐了下来。

    小小一件密室内,所有人都屏息候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不到一个时辰。

    韩冒财悠悠的睁开眼来,抬起头双目缓慢聚焦的看着前方。

    “你的名字?”由那个施针的男子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让韩冒财下意识的就回答道:“韩冒财……”

    之后男子循序渐进的又问了几个问题,逐渐的让韩木匠平复下来。

    然后才开口说道:“来太清山上的那夜,你看到了什么?”

    来了,问到点子上了,六个人六双眼,无不专注的看着韩冒财。

    “我看到……”韩冒财许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瞳孔开始收缩,语速很慢的说道:“那夜我看到,同来的那些督兵,在那片小树林子里,每个人都用头撞树,抱着树又踢又打……”

    那一夜,韩冒财独自一人因为好奇溜达了出去,月黑风高耳边又听着那妖风如泣如诉,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眼前又出现这样一幕,当时吓的浑身冷汗都滴出来了。

    紧接着那些督兵双手在树上拍的鲜血淋漓不说,更是把手指塞进了嘴里,用牙齿咬住那么一撕!

    嘴里叼着自己断了的手指头,冲韩冒财的方向笑了笑,咧嘴露出的牙齿上还带着血迹。

    韩冒财当时就晕了过去,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山顶了,是被孙木匠背上山的。

    醒来后孙木匠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梦话多了。

    其实孙木匠不知道的是,韩冒财经常半夜惊醒,浑身是汗下床来看着墙比比划划的。

    之后跟着他们一起干活都挺正常,结果就在昨夜,突然就疯了往林子里跑去,嘴里大吼大叫,把所有人都叫醒了。

    这是每夜都做的噩梦,终于让韩冒财承受不住崩溃了,脑子里那根弦拉断了。

    后面的事情,这些元御阁的人也都清楚。

    听完韩冒财断断续续的描述后,六个人都沉默了。

    好半晌才听右边坐着的男子说道:“道宗祖庭,乾坤定势,阴阳颠倒,太极逆转,这是要出大变故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是你

    这几句话说完,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神色间都有些凝重。

    “如果真的是这样,只咱们这几个人,恐怕控不住局面啊。”站着的人,略微有些担忧的说道。

    “几日前传信回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新的御使过来。”另一人接口说道。

    “也不知是谁。”

    “应该会来好几个吧,估计得有那位。”

    “哪位?”

    “就那位啊。”

    ……

    刘元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发现一张男人的脸,令他如此惊心动魄,看着眼前这微微一笑,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不跳了。

    更是呼吸一窒,双目瞪大,脱口而出道:“是你!?”

    “是你???”探头看着床下藏着的人,赵长镜连说话的音调语气都变了。

    所以?到底是谁啊?站在赵长镜身边的男子,右手握拳都举起来了,就打算给床下的人来个致命一击。

    却听得这么没头没脑的两句话,顿时满面疑惑的把赵长镜看着。

    赵长镜又何尝不是没有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刘掌柜的,往后退了两步,开口道:“刘掌柜的,先出来再说吧。”

    待刘元从床底下狼狈的爬出来以后,面上有些尴尬的笑笑把两人看着。赵长镜脸上诡秘莫测的表情,看的他一阵阵的发虚。

    摆了摆手随口说道:“哈哈今夜月色不错啊,那个,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出去赏月去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刘元说着已然迈动脚步往门口,试探着一步步的往门口走去。

    “站住。”赵长镜站在屏风前,转过身来看着刘元的背影一声断呵,又道:“刘掌柜的,你就想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你就不准备,对我这个昔日老顾客交待点什么?”

    “呃……”刘元急的汗都快出来了,这个时候了,他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来赵长镜不一般。

    突然急中生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然后道:“赵兄我就直说了吧,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赵长镜紧跟着就道,双目牢牢的盯住刘元的眼睛。

    “找一位木匠……”接着刘元一点隐瞒都没有,只说是那位孙木匠是与他同县的人,想来看看。

    “真的就只是这样?没听见我们说……”赵长镜说道。

    “没听见,我一句话都没听见。我又不是武者,没那么耳聪目明。”都不待赵长镜说完,刘元就忙不迭的摆手。

    相处了那么多天,对于这位刘掌柜的是不是武者,有没有内力,赵长镜还可以判断的。

    所以对于先前他们刻意隐瞒的谈话,他敢保证刘元的确不可能听到。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赵长镜一个眼神,站在门边的男子立刻会意,迅疾的一个闪身过去,抬手抓住了刘元的手腕。

    刘元忍不住眉头一动,心头暗呼速度好快,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的反应,老老实实的被握住手腕。

    同时一脸震惊又害怕的吼道:“赵长镜你要干什么,恩将仇报吗,莫忘了我当初怎么让你蹭饭的。”

    他知道自己此时只要稍微反应错一点,便免不了一场恶战,所以小心谨慎。

    被突然吼了一句,赵长镜神色还有些愕然,结果听到刘元后面的话,顿时变愕然为尴尬,竟然破天荒的不好意思起来。

    如果换了个人,赵长镜不会废话,直接杀了了事。

    可眼前这位是刘元,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初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水煮鱼,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如今再把人给杀了,他赵长镜办不到,再说,把这厨子杀了,以后再也吃不到水煮鱼和滑蛋豆腐了岂不可惜。

    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那男子将手从刘元的腕子上放了下来,冲着赵长镜微微摇了摇头。

    “咋样,我可以走了吧。”刘元色厉内荏的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

    “恩?”刘元偏了偏头。

    “你不好好的开你的客栈,上这山上来干嘛?”

    呼,刘元站在屋门外的院子里,望着院中的假山池长长吐出一口气,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做耽搁。

    迅速离去,在路上的时候没花什么功夫便问清楚了孙木匠的住处。

    至于刚才那个问题,刘元压根儿不敢想的时间过多,于是三分真七分假的说自己是跟着上山来做饭的。

    不管那姓赵的信还是不信,反正他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从来了这山上以后,经历的一系列事情,都有可能成为那个试炼任务的线索。

    零零碎碎的又十分纷乱,还没理清思路呢,人已经走到了孙木匠的住处门口。

    由于孙木匠做的都是技术活儿,地位在匠人里算是高的,所有他独自一人住的小单屋。

    还算不错,四下灯都熄了睡下了,刘元轻轻叩响了屋门。

    屋内果然响起了孙木匠的声音,刘元没说两句,一听竟然是刘掌柜,孙木匠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进得屋来,二人黑灯瞎火的在桌边坐下,不敢点蜡又把督兵招来。

    叙了两句闲话之后,刘元开门见山的问起了昨夜那个疯了的木匠的事情。

    只听得孙木匠叹息一声又锤着膝盖,然后开口说道:“具体什么的我也不知,就是上山的那一夜啊,他听着风声走了出去……”

    “之后,听说那一晚的督兵都疯了,然后便是昨夜……”好不容易遇到个亲切的人,孙木匠絮絮叨叨的多说了几句。

    听到最后刘元皱了皱眉,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只知道那位木匠疯了的原因,应该与那些督兵有关。

    “唉,也不知道老韩他被带走以后怎么样了。”孙木匠又自言自语道。

    刘元没回答,但心里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突然想起一事,刘元又道:“对了,我看你们最近好像特别的忙呢,督兵也严格了不少是怎么回事?”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惑。

    “别提了。”说到这个,孙木匠咬牙切齿,然后才悄声说道:“朝廷颁布了一年之期,一年之内必须落成天子行宫。”

    “什么!一年?”刘元眼神震惊。

    恰好也是此刻,夜深露重,律的一声,两骑快马分前后停在了太清山山脚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七日

    太清山的山巅上悬着一轮明月,洒下清冷的光辉,覆盖着山头。

    云雾道观都作朦胧,星星点点的莹光飞舞,似是萤火虫穿梭其间。

    此刻已然深夜,快到天明的那段时间。头前一匹马上下来的男子身形不高却十分壮实,其后跟着的男子面容年轻俊朗,身负一把玉柄长剑雪白。

    二人牵马快步行至山下,窦歧初上前几步,向依旧在山口把守着的长羽军出示了腰牌。

    当日古分宗提出新进的玄级御使窦歧初三个字,被迅速确认通过。

    但窦歧初终究还是年轻,只他一人恐不够应付,便又派地级御使石修与他同往。

    天子行宫一事,是圣上直接下旨让他们元御阁从旁负责,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么两年多以来,用元御阁的时候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但这次上面主要还有紫薇山和掌印监的人,前者负责如何建,方位格局等,后者负责统筹。

    而他们只需要保证天子行宫顺利落成,不被旁的意外事件耽搁,然而想来这巍巍大山之上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对于紫薇山压在他们头顶,窦歧初一直很不舒服,可暂时也没有办法。

    站在那山石修建的山门口,看着上面三个大字,窦歧初轻声念道:“太清山。”脑子里想到了,临行前古大人对他说过的话。

    “知道这太清山几个字是谁刻上去的吗?”石修此刻也同样抬头看着。

    “这还真不知,劳石大哥解惑。”窦歧初垂手站在门前,笑了笑问道,清风拂过他鬓角的发丝。

    窦歧初知道石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出这个问题,必有原因。

    “这是当年咱大魏开朝太祖,亲自提笔写就,后由一等一的匠人拓上去的。”石修的嘴里不无唏嘘的说道。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荣耀,可到了如今道宗竟是连道统都被灭了。

    太清山历史悠久,自是比道宗还要来的长,但在之前并不叫这个名。经过几代皇朝诗人的赞美,成名已久。

    对比眼下的道宗,窦歧初想起了当下的元御阁,一时间有些沉默。

    突然窦歧初清醒过来,抬起头来,轻声说道:“道宗灭了,可青山依旧在,这山门还完好无损,或许当初太祖写就太清山三个字,而不是道宗两字,是有原因的吧。”

    最后这句话说的石修一怔,看着窦歧初神采飞扬,锋芒毕露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苦笑着道:“走吧,上山。”

    本是想提点他什么,没想到这小子会是这种反应,在暮气沉沉的元御阁内,窦歧初是那为数不多的朝气。

    以两人的脚力,上山的速度可谓极快,一路上登山跳跃,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站在了山巅之上。

    问清楚了元御阁的住处,两人不再耽搁,迅速离去。

    那间毫不起眼的屋舍内,出来一位黄级御使将两人迎了进去。

    屋内,听他们说清楚了连日来太清山上的事情,又去看了那位木匠的情况,窦歧初顿时感觉到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与石修相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你们划出禁区的举动很对,把这些地都重点标注起来。”几人围在桌边的地图前,石进指着地图说道。

    “大人,这些地方有些与咱们筑地边缘重合了啊。”一人提出疑问。

    “如此也没有办法,咱们的目的是为了事情顺利的进行下去,谁有意见,就让他来和某交涉吧。”石修声音低沉,由于年纪大一些,心思里也存了一份稳重。

    众人再无异议,并且迅速的落实下去。

    而这冲突也是说来就来,当两人走到筑地开始和长羽军交涉,将巡视的范围缩小,并且把筑地往前挪时。

    两个一身道袍的男子,手持拂尘装模作样的一挥走了过来。

    先是对元御阁的人施了一个道礼,都是为皇上办事,面上得过的去。接着开口即道:“这天子行宫该怎么建,自有山主安排,并不需要元御阁的人指手画脚。”

    说话却不怎么客气。

    “你?!”两位黄级御使双目一瞪。

    话还没说完,那道士已然将头转向了长羽士兵,不咸不淡的道:“不知在这太清山上,你们是听紫薇山的还是元御阁的呢。”

    “我们听圣上的。”那士兵抱拳高举,巧妙的说完就离开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没有再理会元御阁的要求,因为听圣上的就是听紫薇山的,天子行宫该怎么建,圣上交给了紫薇山。

    笑眯眯的看着那些士兵离去的背影,那道长无视了元御阁两人对他的怒目而视。

    ……

    从孙木匠的屋子里出来之后,刘元一路上都在理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难怪这些天山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全是匠人和从各地抓来的壮丁,一年之内落成这么大的工程,可不就要如此吗。

    当初他觉得新皇登基三把火,第一把烧到了江湖,这天子行宫像是第二把。

    还有从赵长镜那听来的三千道藏等只言片语,让刘元发现,极有可能山上的这些外人,包括莫瑶等在内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如果说莫瑶背后代表的是惊灵帮,那么赵长镜呢,除开赵长镜以外的其他人呢?

    如今看来惊灵帮应该是退出了,可他隐隐觉得这山巅上暗流涌动,没有因此减少多少。

    至于三千道藏是一本书的名字,还是真的是道藏,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

    刘元当初在元御阁内能触及的卷宗极其有限,父亲也没提过这玩意儿。

    他没有忘了自己所来的目的,他隐隐觉得,那个难度三颗星的试炼任务,最后得落在这三千道藏上。

    心里思索着,已经快步走回了院子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刚洗了把脸,在屋内床上坐下。恰巧就是这个时候,紫薇山与元御阁初次交锋完毕。

    刘元感觉到右手手心轻轻的震动了一下,这个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没什么任务会在这个时候完成了啊?刘元心里想着,点出了吊坠。

    赫然看见试炼任务竟有了新的动静,多了三个字的提示:七日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剑

    这算几个意思?短短的三个字,让刘元皱着眉头看了半天。

    吊坠竟然破天荒的有了提示,说到底他仍旧不是很了解这个玩意儿,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在慢慢摸索。

    七天,七天之后会发生什么?刘元皱着眉头,毋庸置疑的是,应该是在太清山上衍生的变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刘元心思沉重的将吊坠收了起来。

    这好歹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心里有了准备,并且知道了试炼任务也是可以有提示的。

    收起吊坠之后,刘元站在屋内打了一趟拳,收势以后站定,看着自己双手,皱着眉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已经感觉到了七式拳这门基础武功不怎么够用了,且发挥不了他自身纯阳霸体的全部威力。

    可惜的是,如今实在是苦于没有满意值,不能再挑选一门厉害的武功,如果可以,他都想找舱舱赊账了。

    不过刚刚产生了这个想法,刘元就赶紧打住。

    ……

    眼睁睁的看着长羽军的将士走远,两个元御阁的黄级御使狠的是咬牙切齿的把道士盯着。

    他们可从来没想到会有被紫薇山压在头上的一天,如今这些都成为了现实,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您二位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两个道士相互一笑,头前一人开口说道。

    说罢两人再不看元御阁人的表情,转身离去。这话落在两人耳朵里,更添了几分讽刺。

    双拳紧握,他们是习武的不是修道的,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就算是修道的这会儿也得控不住。

    可他们偏偏还发作不得,因为虽然这话落在心里很气,但是又挑不出发作的理由。

    再加上现如今的形式,两人相视一眼,气往肚子里咽。

    多说无益,两人朝着住地走去,这事情已经不是他两能办的了的了,还得告诉石大人处理。

    当石修从二人嘴里得知这件事情以后,坐在凳子上,双手放于膝前,皱着眉头思索着,没有立即做出决定。

    两人就默默的站在一旁,屋内极静,落针可闻,太清山上有那位在,明面上元御阁落在下风。

    突然窦歧初走上前去,将二人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与两人细声交谈一番,也不知聊了什么。

    此时石修站起身来,沉吟一声开口道:“随我去吧。”

    “石大哥,等等。”窦歧初突然开口上前说着走又道:“若是真成了王对王的局面必输无疑,犯不着弄的下不来台,不如就让我去吧。”

    窦歧初说完对着石修笑了笑,干净阳光。

    “你?”石修眼神先是一怔,语气有些狐疑,接着话锋一转道:“好,就你随他俩走一趟吧,切记,万事小心,最好莫要起冲突。”

    “定然。”窦歧初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满口答应下来。

    石修目送着三个人离去,抿了下嘴唇,心里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站在屋门外,两位黄级御使头前领路,“窦大人,这边。”说着伸手虚引

    “唉,不急,刚才怎么和你俩说的。”窦歧初不等两人反应,便背着双手往前走去,同时嘴上道:“咱们是去干嘛的,这点人哪里够,去,把咱们在山上的人都叫上。”

    看着窦大人背后那柄长剑,两人答应一声,将余下六位黄级御使全部叫上后,跟在窦歧初的身后往外走去。

    同样的地方,仍旧是先前那两个紫薇山的道长,左边稍稍年长的那个看着眼前情形,眼角微微抽搐,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快去通知李执事。”

    紫薇山从上到下,有一位山主,两位长老,三都八号七堂与十五位执事。

    山内主要又分气道与丹道两种,旁的杂学暂且不说,这位李执事修的便是丹道。

    恩,在窦歧初眼里,修丹道的就是一群有病吃药,吃药中毒,病入膏肓后直入脑髓想升仙的人。

    那么有没有得成金丹大道的人?有,历史上是有的,据说是一道虹光划过,白日飞升,原地打坐的地方只留下一件道袍,说的是这叫赤条条来去了无牵挂。

    呸,有病,窦歧初在心里说着,已经笑眯眯的走了上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窦歧初脸上的神色,想来对方也是来合谈的,道长也笑着迎了上去:“不知来的是哪位玄级,贫道有礼了。”

    一礼施完,话语刚落,道长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只因窦歧初笑着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语。

    余下八位黄级,人人雄赳赳的从他身边走过,也同样没有搭理他,视其为无物。

    在筑地前站定,窦歧初双手一展:“赶人,给我围起来。”

    “是!”八个人冲上前去,顿时开始驱赶人群,迅速划出一片空地。

    碰了一个软钉子的道长,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双手抱在胸前。

    他是紫薇山客号的人,管的是迎来送往的琐碎事,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知道冲上去大喊大叫也不起作用,反而平白弱了紫薇山的名头,所以只是静静的等着。

    窦歧初知道还没完,若真就这么完了,反倒不合他意。

    八个人守在禁区外,窦歧初朗声说道:“从此以后,此地便是禁区,任何人不得踏入!”声音严肃。

    “谁给你的权利?”

    “李执事。”道长转过身来,走上几步行礼说道:“弟子办事不利。”

    来人一身简单道袍,身高比常人略矮,上了年纪,闻言微微颔首,双目看着正前方的年轻人。

    “当今圣上。”窦歧初抱拳敬天,轻声落下四字。

    “笑话,天子行宫错落格局,一切皆有山主安排,岂能乱动。出了差错,你元御阁便能担待的起吗?”李执事分毫不让。

    按窦歧初的理解,这位李执事在他眼里,距离吃药中毒已经很近了。

    窦岐初长身而立怡然不惧的说道:“我元御阁奉命督工,避免天子行宫一事出现意外,如今山上频繁有人中邪发疯,耽误了圣上的一年之期,你紫薇山就担待的起了吗,划出禁区何错之有?!”

    “若真个有什么差错,我窦歧初自当一剑担之。”

    话音落,剑出鞘。玉柄长剑在手,窦歧初飞身而上,清亮如水的剑光闪过,禁区前赫然一道幽深沟壑,泾渭分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搬走

    长剑出鞘声响起之后,李执事下意识的便以为要打起来,都运气防御了,却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手。

    若是真的打起来,他倒不怕,紫薇山有胜无败。

    然而此刻……李执事双手垂在身侧,眼神莫名,一时间竟然被这一剑逼的进退维谷。

    那不只是一剑,一道沟壑,还是一句话,一道圣旨。

    窦歧初这一剑有些蛮干,却挑不出来错,毕竟元御阁的确有这个职责,反而占了先机。

    一剑过后,长剑归鞘发出一声轻响,窦歧初徐徐落地,同样是双手自然下垂,前者紧张,后者姿态放松。

    “同为圣上办事,咱俩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事情吧。”窦歧初抱了抱拳,将类似先前道长说过的话还了回去。

    那两位黄级御使,一吐胸中郁闷,好不舒爽。

    看着那道长一脸吃瘪的表情,他两感觉刚才的事情也不是特别难受了。

    这一剑都出去了,禁区也划出来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像街头巷尾的泼皮一般,为了挣个地盘而打上一场,如此有**份,李执事也只能是生生的忍下这一口恶气。

    “咱们走,去和长羽军商量下一个地方。”窦歧初背着剑,说着往外走去。

    “李执事,咱们就这样算了。”道长小声说道。

    “事情没完,真被那人这么划上一通,整个既定的天子行宫的格局就全变了。不止破坏山主的计划,圣上也不会依的。继续任由他下去吧,山主会出面的。”

    李执事摇了摇头,说完这些跟了上去,就要看他元御阁会做到何种程度。

    山上这么多日以来疯的人与日俱增,他们紫薇山不会不知。

    可并不放在心上,李执事刚才还有一句不太妥帖的话没说,也不能当众说。

    那便是为了这个天子行宫的完善,圣上岂会在乎一些平民的性命,更何况疯乎。

    双方的目的,说来说去其实是一致的,但在具体到事情上就会发生冲突,便得看谁的手段更硬了。

    这个意外,是当初圣上落笔的时候也没能料到的。

    之后窦歧初带着人又去了很多地方,有些是对天子行宫没甚影响的,有些又会让格局有巨大的变动。

    这些地方都是元御阁这段时间,从发疯病的人群中总结出来的。

    一直跟在李执事身边的那位道长,此刻出现在了楚山主的屋内。

    微微垂首立在桌前,楚牧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视线穿过窗户,遥遥望向远处那隐匿于云雾之前,只露出一点飞檐顶盖的太清殿。

    “事情就是这般了,李执事觉得有必要让您知道此事。”道士说完最后一句话,恭敬的等待山主的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后,楚山主轻声说了两字:“明日。”说着又顿住了。

    “恩?”道士恩了一声,看着山主的背影,不解其意。

    楚山主没说话,他总觉得还漏了点什么,可在心中计较一番,好似又没有问题,那种灵光乍现的玄虚死活抓之不住。

    心里长叹一声,罢了,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再次开口道:“既如此,周边的改进就先放放,明日,动工太清殿,先从这儿开始。”

    太清殿?那山巅之上,道宗最高的主殿,道长心中差异,不敢质疑。嘴里答应一声,抬起头来却发现窗前早已没了山主的影子。

    山巅很广,当初刘元走了很久也没有走遍,如今的窦歧初亦然,天色已然擦黑,来到了偏向西边的院子。

    如今工程还没有推进到这附近,但是按推算,这屋子后也极有可能有些诡异,当初有三位督兵依稀是在这附近疯了的。

    “这里面住的是谁?”窦歧初指着那处院落,开口问道。

    “具体的也不清楚,只知是一些运建材的人,暂时在这下榻。”

    “恩,敲门看看。”窦歧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些匠人督工还未回来,整座院子里显得有些空旷。

    刘元正在院子中间练拳,难得安静的环境,他又开始了他的自虐式修炼法。

    突听得一阵敲门声,收势站定眼神里还有些疑惑,这个时间谁会进来。

    跨步走上前去,当双手拉开院门的时候刘元心头一突:好大的阵仗啊。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玄级八位黄级御使,齐刷刷的看着刘元,给了他不小的压力,心头一瞬间已经转过了无数个想法。

    最后都归于平静,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笑道:“不知诸位大人,来此是为了何事?”说着话已经让开了身子,请他们进来。

    “有事通知。”窦歧初跨步入内,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刘元身上,双目如炬上下打量轻声说道。

    这是窦歧初与刘元的第一次见面,在朦胧夜色下,刘元感觉眼前人好生俊朗,肩后露出一点玉质剑柄。

    只是简简单单的立在那儿,便让他想起了卓尔不凡四个字。

    再想想自己之前和那傻大个铁牛拳拳到肉的对拼,二者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至于如何辨出他玄级御使身份的,则是因为他腰下挂的吊牌。

    “诶,大人您说。”刘元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这一片马上要划为禁区了,你们抓紧时间搬地方吧。”窦歧初没有看出眼前人有什么问题,开口说道。

    “禁区,怎么这么突然?”刘元适时问出心头疑惑。

    然而对面那位俊朗的男子却没有再理会他,眼神突然就显得格外的凝重,好似面前有一座山拦住了去路一般。

    八位黄级御使,默默的站到了窦歧初的身后,刘元十分差异的扭头看去。

    就见一身穿白色八卦道袍的男子,从门口一步步的踩了进来,双手垂在两侧,几近于膝。

    双目平淡无悲无喜,犹如一口深井。

    看容貌是中年人,可又觉得他活了很久,从门口走到前面这几步路,像是十年光景都在脚下。

    虽然不凡,但刘元完全没有那些元御阁人如临大敌的感觉,道士眼神里也没有他,刘元默默的侧身退到了一边。

    刚刚脱身站定,耳边却听得锵啷一声,刘元寻声望去,窦歧初浑身僵硬,唯那背后长剑,出鞘一线。

第一百二十五章 骄傲

    “哦?”一声惊疑响起。

    随着那把长剑出鞘一线,露出些微寒芒,像是努力从墙缝中钻出的小草。

    刘元清晰的看到那位道士平静的面容上,也荡起一丝波澜。

    “竟想不到犹如黄昏夕阳般的元御阁,也还有后起之秀。”道士神色归于平静,看着窦歧初轻声说道。

    这么会动静刘元也看明白了,来者与元御阁不对付,而且实力颇高,担得起一句大高手。

    再看这身打扮,多半是紫薇山人了。

    若眼前这位道士以力压人,恐那个玄级御使早就死了,即使是加上那八位黄级御使也不够看的。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在太清山上,也不允许紫薇山的对元御阁这样。

    道士选择了以势压人,以力破的是身,以势破的是心。心境若是破了,也等同于废了,不过很明显窦歧初的剑足够锋锐,给了道士一丝惊讶。

    “天子行宫一事,事关圣上与江山社稷,不知小友你可愿退上一步?”道士一共走了五步,停下之后,便没有再挪动脚步,此时站定双目看着窦歧初轻声说道。

    场间一共十一人,除开窦歧初以外,其他人都没有感受到什么。

    可即使是这样,那八位黄级御使,也没有分毫异动,只在心里默默骂道:道士以大欺小,好不知羞。明明知道被压的开不了口,竟还问这样的问题。

    下一刻听那道士又道:“啊,小友你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同意了。”

    闻言,众位黄级御使对道士怒目而视。

    话语说完,却见窦歧的双唇剧烈颤抖起来,眼神坚毅,竟是缓缓张开了嘴,牙齿咬的卡卡作响,舌尖在嘴里不住抖动,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休……想!”

    声音小,语气重。

    这次道士没有再惊讶,而是右手袖袍一挥,好似春风解冻了湖面。

    窦歧初闷哼一声,蹦的直直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丝太阳穴鬓角往下流淌,湿了白袍。

    双腿还站的笔直,没有屈膝也没有后退半步,出鞘的剑轻轻落了下去。

    “刚即易折,练剑的可不该如此。”道士轻声说道,道是说剑又像是人。

    “你就是个道士,玩的是虚无缥缈,懂的什么练剑?”窦歧初双眉一挑,嘴上也没有退让。

    这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刘元在心里感叹着。

    没有就这个事情多言,道士继续说道:“太清山上的风水格局是大势,划出禁区也于事无补,只有天子行宫按计划落成,才能起到根本作用。”

    “我不懂什么风水格局,我只知道亡羊补牢。”窦歧初说着又道:“等您的大势落成,可不知已疯了多少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落成,圣上金口玉诺,到时违期的罪责是您来抗呢,还是这些匠人抗,亦或是我们?”

    言下之意便是他的亡羊补牢是行得通的,划出禁区,有效的避免疯癫,犹时未晚。

    “天子行宫如何建,圣上交给了贫道,你是个聪明人。”道士轻声说着,已经转身踏步朝外走去,看着道士的背影,堪堪到了门前时,又悠悠传来一句:“当初贫道为你们元御阁题匾署名,可懂圣上心意?”

    说完这些,道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刘元再朝那位玄级御使看去,只见他双拳紧握,道士的话刘元听不大懂,但看来是戳进了那位玄级御使的心里。

    即使他也曾经是元御阁的一员,却也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大人。”一位黄级御使上前轻声唤道。

    “走吧,人都亲自来了,咱们便看看那位如何解决根本问题。”窦歧初说着当先往外走去。

    至始至终,无论是先来的元御阁,还是后来的道士都当刘元不存在。

    大概类似于两个人说话,不会去刻意的踩死脚下的蚂蚁,害怕它听懂什么秘密。

    此刻刘元上前一步,遥遥的在后面喊到:“大人,那个我们还搬不搬呐。”

    “随意,你看着办吧。”回应刘元的是一位黄级御使,几个眨眼时间,那几位元御阁人便也消失不见。

    看着办?我看着什么办啊?奶奶的,元御阁都这样了,还装大尾巴狼呢,刘元嘴里轻呸一声。

    迈步将门关上以后,又走回了院子里,垂头看着地面思索着,心里总有些惴惴。

    虽然好多都听不懂,但有一个情况他明白的,就是他这院子后有一片地方不怎么安全,极有可能是让那些人疯了的罪魁祸首。

    走还是不走?刘元思虑再三,一个转身撞向了院墙,先练会儿,等如今还留在太清山上的惊灵帮人回来商量后再说。

    过去不到半个时辰,那些人便从外回来,在刘元的屋子内,对面坐着如今惊灵帮的负责人。

    将详细的情况告诉对方,等其拿个主意,如今他算是这院子里的外人,自然不能帮别人做主。

    听完刘元的描述,那人没怎么思索,就开口说道:“我决定还是搬了,毕竟宁可信其有,我得对手底下的匠人弟兄们负责。”

    “也好。”刘元点了点头。

    “刘掌柜的,和我们一起走吗?”那人又问道。

    “啊,行啊。”

    翌日清晨时分,距离吊坠上的时间,还剩下六天,众人收拾好了东西往外走,临了刘元竟然又迟疑了,不打算离开了。

    告罪一声,刘元拿着他那个小包袱回去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秘密太多,这个时候只有他一个人不是正方便吗,为什么要离开。

    至于那什么诡异阵势,发疯中邪什么的,他不是特别在乎,就躲在院子里也能着了道不成?

    同时他还正想一个人在太清山上走走,用新的身份。

    说着刘元坐在屋里,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怪笑,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张鬼脸面具。

    面具红蓝二色,嘴角下还有两颗獠牙,他私以为看上去恐怖异常。

    行走江湖怎么能少了这种东西呢,避免给自己下山之后惹来麻烦,现在看来这面具正用得上。

    同时他还给自己的新身份想了一个霸气的外号——鬼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糟糕

    想清楚了之后几天做什么,刘元便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刘元醒来的时候,却看窗外的天色竟还是昏昏沉沉,而且夜色极深,黑暗的苍穹顶盖,死死的压住了整个太清山山头。

    给连成片的屋舍道观,更添上了几分压抑。

    刘元醒来不是因为睡醒了,更不是因为什么做噩梦,而是他被外面的风声吹醒了。

    那鬼哭狼嚎,如泣如诉,直吹的人头皮发麻的风声,他来了这么多天,也才是第二次听到罢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风声的时候,紧接着就传出了一件怪事,据说疯了好几个。

    此时夜半三更,刘元‘独守空房’,又听到了之前元御阁的一番话,想到如今自己住着的地方,顿时毛骨悚然。

    绕是他一个堂堂大男子汉,此时也觉得怪渗人的。

    “莫不是真这么点儿背吧。”刘元嘴里悄声说着,下床穿着鞋,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去。

    伴随着吱呀一声,刘元将门推了开来,顿时间那呼呼的风便往屋里灌。

    乖乖,这么大的风啊,刘元心下暗叹一声,穿好衣服裹紧了,顶着风就走了出去。

    两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诡异妖风,夜深人静,今夜月色暗淡,整座大院子里独他刘元一人,立在院儿中央。

    心里越发的好奇起来,今天如果一过,距离吊坠给出的时间便只有五日了。

    是傻瓜般的硬生生的等到那个时候,毫无防备的被迫迎上那个试炼任务,还是此时趁机弄清楚一些这山巅上的诡异情况。

    两个想法,让刘元思虑再三。他觉得可以试试出去看看,那些疯了的人应该是意志不坚才会如此,他相信自己。

    而且当时那位玄级御使也说了,这附近只是可能有些诡异,又不一定是真的。

    说干就干,刘元背上自己那个小包袱就往门外走去。

    出了大院后,将屋门锁好了。刘元看着四下无人,将包袱里的鬼脸面具掏出来扣在脸上。顿时从年轻人,变成了一位厉鬼。

    纯阳霸体又有精进,刘元全身骨骼一阵卡巴作响,收缩体型,这里短一点,那里长一点,已然变作另外一人,绰号鬼面。

    站在院门外,仔细感受了一番,刘元才发现这妖风竟然是有方向的。寻着一个确定的方向,刘元小心翼翼的摸索过去。

    今夜格外的寂静,或许是一切的动静都被风声压了下去,包括一身黑衣的刘元,也混在夜色中看不真切。

    很快便绕过了院落,走到后方的林子前,幽深的老林,枝丫繁茂犹如鬼爪。

    依稀间刘元看到了点点亮光,寻着方向便踏步走了过去,他不知道当日韩冒财也看到了同样的亮光。

    穿身入林,避开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条,脚踩在松软的泥地上,距离那光芒越来越近。

    刘元提起精神,已经保持了足够的警惕,绕过前面那几棵大树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星星点点的绿光漂浮在空中,算不得如何神异,他三叔就会不少这样的小把戏。

    甚至在这漆黑夜色之下,刘元还觉得有几分美丽,衬的附近几棵大树隐隐绰绰。

    但他也没有放松,依旧神情紧绷,莫不成就是这些小东西,造成的那些人疯了?

    心里这般想着,刘元屏息凝神又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是不是惊动了什么,一步两步三步,第四步落下,刘元刚要看个仔细的时候,眼前星星点点的绿光,嗖嗖的朝他飞了过来。

    事出突然,速度极快,当刘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绿光噌噌噌的从他的皮肤钻了进去,不痛不痒。

    当真的钻进去的那一刻,刘元才暗呼一声:完了。他本来还对自己的纯阳霸体抱有希望,认为能拦住这不明不白的东西。

    谁知道,没能激起它丝毫反应。

    “结果也没什么嘛。”刘元摊开双手在眼前,握了握拳,又看了看,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啊。

    这话就说不得,刚说完,刘元便感到眼前一阵视线模糊,天旋地转般的感觉来的莫名,挡也挡不住。

    刘元强撑着精神,摇头晃脑跌跌撞撞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眨了眨眼睛,一头栽了下去,倒在树林里,缓缓闭上双目,彻底晕了过去。

    ……

    自那夜与窦歧初话别之后,第二日奇迹般的双方都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就这样听之任之了,而那道士也开始按照楚山主的吩咐,召集了一大批的工匠开始对山巅上的太清殿动手了。

    窦歧初百无聊赖的在外面巡逻,视线却落在远处。

    包括他,整个元御阁都不明白楚山主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摆在明面上的大家都清楚。

    无非是当年圣上想修建一处行宫,用于夏日炎炎纳凉避暑。二来,也是楚山主说过的,建在这太清山可镇压大魏的气运。

    并且还答应了,选此地为圣上开炉炼丹,可延年益寿。除了那个纳凉避暑,余下两点窦歧初都觉得是无稽之谈。

    毕竟整个紫薇山的丹道传承,在他眼里都是一群疯子的自我催眠。

    不过他觉得什么是什么没有用,圣上觉得对,那便得照做。

    但这些无论真假,说白了都是为了圣上,他总觉得楚牧还有为了紫薇山,为了他自己的目的,元御阁想不到的也正是这个。

    一天的时间,从晨鸡报晓到日暮西山,雄壮巍峨的太清殿已然塌了一大半,看上去残破不堪。

    毁灭没有太多的章法可言,完全就是粗暴的拆除,总是要比创造来的容易。

    在子时之前,屹立了千百年的太清殿终究是毁于一旦,窦歧初发出一声怅然的叹息。

    看着远处突然空了一块光秃秃的,还有些不习惯。

    夜空下,山巅上,二者仿佛被拉的极近,一伸手就能摸到黑夜。楚牧站在血琥珀一般的太极道场之上。

    修长的双手负于身后,仰头望天,十个手指疯狂的掐算着什么,速度越来越快,等到子时那一刻到来,他双目一闪:“是时候了。”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快了

    几个字说完,楚山主双掌便朝着原先太清殿的中心线,也是整座山的中心位置平推而出。

    无形的气流开始波动起伏,甚而剧烈的动荡起来。

    脚下融入太极道场上的殷红血迹,好似活了过来,闪烁微弱的光芒。

    下一瞬,整个山巅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犹如在山腹打起了闷雷。

    “出了什么事?”石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神色间带着凝重问道。

    身为元御阁此次的负责人,他比谁都要来的重视和紧张,若是真个出了什么意外,对整个元御阁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闻听大人问话,有人立即上前说道:“回大人,暂时还不知,这声音好似来自四面八方。”

    石修点了点头,看着远处幽深的林子说道:“歧初呢?”

    “窦大人在外巡视,未归。”那人又说道,石修已经背对着他们走到一边,环顾四周,一个腾身飞上了屋顶。

    登高望远,石修一双粗眉皱在了一起。只见以原先太清殿的位置为中心,四周山林土地,竟然开始崩坏移动。

    整个太清山的山势格局,都在这一刻开始改变,心下暗叹一声: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窦歧初站在一处较高的山石之上,同样凝神打量着着四周的动静。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是山石大地开始往下沉降,又有部分土地上升,树木歪七扭八的倒了一地,露出的树根上还带着纷乱的泥土。

    这莫不就是那位说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窦歧初心里想着,突然神情一动,他竟发现变动的地区里,包括了所有先前划过的禁区。

    这中间必定有某种联系,楚山主他到底要做什么,窦歧初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飞身落下就快步朝着住地而去,得和石大人好好计较一番了,否则岂非是步步落后于人。

    站在山巅之上的最高处,楚牧张开双臂,脸上竟露出了一缕笑容,开口轻声说道:“千百道宗,大地沉浮,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倒行逆施,烽烟四起,一脚登天门,壮哉紫薇山。”

    声音飘飘渺渺,没有刻意为之,被风声吹得零零碎碎断断续续。

    这个动荡足足持续了一夜,却没有对正中的道观院舍造成分毫影响。

    但今夜众人也无心睡眠了,无论是抱着目的上山的有心人,还是那些普通匠人老百姓。

    后者站在房檐下,心惊胆战的听着动静,一点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小心,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已然有了那么多的前车之鉴,纷纷翘首以盼的等着动静过去,或者是等那些大人给个说法。

    白日一天忙死忙活的,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众人的心里都有怨言。

    已经有不少的人,开口嘀咕,和身旁的人小声抱怨了,更有甚者被吓的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一直呢喃着:“完了完了,一定是咱们擅自改动道宗的祖庭,老天爷降下惩罚了。”

    祸从口出,有相熟的人立即捂住他的嘴,不让其胡说,其余人也都理智了不少,但至于如何想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赵长镜与那人站在院门外的一处小山包上,看着四周的动静,前者有些疑惑不解的道:“这么快就有动静了,总感觉快了那么一点啊。”

    “这种事情不过是看天意而已,或早或晚都是时候,哪有什么快慢。”那人回答道。

    “唔,沈兄你这话说的在理。”赵长镜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赵长镜脸上不见轻松神色,来太清山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人与他们的目的一致,是为了三千道藏。

    “你说,这次就咱们两人,帮派里的老大哥们都是怎么想的啊。”赵长镜看着那位沈兄又道:“是太看得起你了还是太看得起我了。”

    “谁知道呢,估计是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吧,让你我来走个过场。”沈兄耸了耸肩无奈说道。

    沈兄的话太伤人,赵长镜听得嘴角一阵抽搐。

    不管抱没抱希望赵长镜都不想如此简单便放弃,内功心法武功秘籍被毁,倒是没有太多的问题,只要那几位还活着,道宗道统迟早有复苏的一天。

    可这三千道藏就不一样了,乃是道家经典,无数年来众多修道先贤的心得体悟,消失便无法复原。

    即使是他们这些不修道的人,也能从中学到不少,触类旁通,说不得便能明悟破境。

    所以这玩意儿它说不重要,也的确不是必须品,说重要那也是十分重要,因此赵长镜还是想争上一争的。

    抱着这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人,是日夜,或山包或屋顶或山巅,无数的人观望着四周动静,距离那一日应该不远了。

    当天光放亮的时候,动静终于小了下去,渐渐归于平静,道宗四周已然是一片狼藉。

    ……

    这一觉刘元感觉自己睡了太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无数的人,看不清楚面容,持刀拿棒的冲上来就想要杀他。

    他奋力的跑,可不管他速度如何的快,都始终摆脱不掉身后的人。最后他实在跑的没力气了,索性顿住脚步,反身挥拳而上,转瞬间就被人海淹没。

    他像是逆流而上的小舟,被打的左摇右摆。

    刘元记不清自己杀了打倒了多少人,直到挥拳都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的时候,终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周围无数的攻击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睁着眼睛看着,就这么看着。

    看到了人影慢慢消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独他一人倒在这天地间。

    “啊……”刘元嘴里痛呼一声,揉着太阳穴缓缓睁眼醒了过来,四周漆黑一片,即使他眼力有所提高,也依旧看不清。

    “乖乖,昏了这么久都还是晚上吗?”刘元只感受到浑身上下都酸软疼痛,比大战了一场都还要累上不少。

    撑着土地艰难的爬了起来,迈腿走了两步,寂静的空间内,脚步声传出老远,一种幽深深邃的感觉油然而生。

    刘元心头突的一下,神情露出凝重,他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尘封

    刘元不是蠢笨之人,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脚下站着的地方,不是他晕倒之前的了。

    那么这是哪儿,谁把他弄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他该如何逃离?一连串的问题在心中响起,让他丝毫不敢放松。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刘元又往前走了一步,感觉浑身实在酸痛,刚才那个梦清晰无比,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莫不成昏了后,还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顿?刘元摇了摇头,那个梦应该是和之前星星点点的绿光有关。

    他估摸着若是在那个梦里把眼睛闭上了,现实里也就把眼睛闭上了。

    或者是迷失了自己,和那些人一样的疯了。

    幸好啊,刘元心头暗叹一声,摸了摸身边,那个小包袱也没丢,将里面最关键的两颗丹药掏出来贴身放好。

    没有再往前走了,如此诡异而又陌生的地方,他原地盘膝坐了下来,先将身体恢复好了以后再走不迟。

    闭上双目细细感应起来,他发现自己的纯阳霸体又有精进,竟然能够做到内视己身了,看到身体里有一道火红色细细的暖流在穿梭,乃是一缕阳火精气。

    这代表着他正式踏入了纯阳霸体第二层,那一缕阳火精气是‘源’赋予他的。刘元本身天生绝脉,丹田不生内力修炼不出精气,也无法壮大它。

    只能不断压迫‘源’,从而壮大那一缕阳火精气。

    有了这一缕阳火精气之后,他能感觉自身的恢复能力更强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话说的对啊,刘元心里感慨,如今身体的变化,应该是那些绿色光点起到了压迫的作用。

    而且应该还属于由内而外的压迫,比挨打的效果还要来的好。

    按照吊坠所给的纯阳霸体的口诀心法,在体内运行十多个小周天之后,浑身的酸痛完全消失,刘元顿时精神十足,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目明亮,如有星辰。

    捏了捏拳,对于未知的凶险,他心里总算有了些底气。

    再次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刘元依稀能看清楚一些东西了。

    从他站立的地方,往前看去,是一条悠长深邃的甬道,一时间望不到尽头,刘元完全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抬头向上望去,也不见丝毫的光亮,往右走了几步,伸手在山壁上轻轻抚摸,有些潮湿。

    伸手敲了敲,又运力一拳打了过去,刘元于黑暗中皱了皱眉,是坚硬的山石,他那一拳用上了五分力,不过是崩碎了几块石头,留下了一个拳印深坑,于事无补。

    “难了啊……”刘元嘴里长叹一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看来不往前走,是逃脱不出去了。

    他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感觉自己是被困在山肚子里了。

    什么变数都想到了,刘元独独没有想到还会发生这么神奇的事情。

    既如此,不再多做纠结,刘元踏步往前走去,哒哒的脚步声在长道中响起,刘元走的很慢,近乎是小心翼翼。

    然而这么慢的速度死活走不到尽头,未知的才是恐怖的,如果按照这样走下去,得走到什么时候。

    刘元心里有点急了,先前他将吊坠点出来看过,七日时间还剩下五日,若是试炼任务完成不了,会有什么后果,他问过,舱舱没说。

    下意识的刘元便加快了脚步,甬道里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约莫走了有小半个时辰。

    “到底了……这竟然就走到底了?”刘元看着面前一堵山岩,惊呼出声,别和他开这种玩笑啊。

    伸手在山壁上抚摸敲敲打打,一直摸到了右边,依旧没有找到什么机关暗道似的东西。

    “咦。”突然刘元神情一动,就在他感觉自己一路已经走到头的时候,竟然发现右手边有一条侧身可以通过的狭窄长道。

    不知通向哪里,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选择走到了左手边的尽头,果然,左手边也有如此一个狭窄长道。

    问题就摆在眼前了,选左还是右。

    他多想此时会些三叔的鬼把戏,给自己算上一卦也好。

    “就这边了。”刘元相信自己最初的感觉,朝着右边的长道走去。

    侧着身子往里挤,还余下一点空间,暗呼侥幸若他是个大胖子,今天真就死在这儿了。

    在黑暗的长道里横向挪动,湿滑的山壁磨蹭着他的衣服,很是难受,什么也看不清,是件很无趣的事情。

    又艰难的移动了半个时辰,刘元感觉到山道越走越宽,知道自己快出去了。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刘元已经可以正常走了。

    哒,刘元右脚落下,眼前赫然开阔。然而他却心头低呼:不好!

    双脚在地面上一点,向后迅速退了回去。

    眼前噗噗噗的声音接连响起,一点点的亮光在刘元眼前乍现。

    他皱着眉头,大张着嘴发现,头前竟然是一座从山里掏出来的大殿。

    四四方方亮亮堂堂,天花墙壁完全由山石雕刻而成。

    那些亮光来自于殿壁上一根根的烛灯,竟然自己亮了起来。

    这是道宗的隐秘?刘元心头如是想着,天花上雕刻着漂亮的浮屠,就连四面墙壁上也刻着图画。

    不过空空荡荡的大殿,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不管前方是什么,刘元此刻都得硬着头皮上去。探手从旁边山岩上抓了一把碎石,一个个的弹射而出,叮叮的落在前方大殿上。

    静静的等待片刻,没有任何异常发生,刘元这才重新走了进去。

    先是走到了山壁边,看着头顶的蜡烛,插在山石雕刻的烛台上,就连这个小玩意儿都做的格外精美。

    伸手在烛台上轻轻一抹,有些微白色的粉末,凑到鼻下闻了闻,轻呼一声:“菱粉。”

    神色间恍然大悟,这玩意儿刘元小时候见三叔糊弄人的时候用过,他瞬间弄懂了蜡烛自燃的秘密。

    没来得及仔细看壁画和天花上的浮图,转头便被大殿正前方一块木质东西所吸引。

    因为整个大殿内都是山石,只那一处有木头,却像是被掩埋在了山体里。

    快步走上前去,刘元原地一跳,伸手在其上轻轻抚摸,从头至尾,落地之后,看着山石粉末簌簌掉下。

    好似尘封的东西被揭开,一块牌匾赫然眼前。

    写着:太——清——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路

    太清殿,竟然是太清殿,刘元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大吼,如果这里是太清殿,那山巅云雾掩映下的那个巍峨大殿又是什么。

    或者这二者都是太清殿,只是相互之前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联系。

    刘元心里有些肯定后面这个想法,毕竟这殿来的古怪,又或者这里本来存放着三千道藏?

    一时间心里多出了无数个想法,都暂且放下,真要弄清楚什么,还得从大殿本身下手,刘元仰头开始观看天花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浮图。

    皱着眉头看了不大一会儿,却发现整个天花上布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物鬼怪,不懂其章法。

    有一身道袍手持拂尘的男子,有浑身破烂身子带血的胡须道士,有青面獠牙类似他脸上这个面具的厉鬼,身姿妖娆的女子像等等,还刻了火焰和锋锐长剑穿插其间,胡乱飞舞。

    看的刘元是一头雾水,甚至压根儿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看起。原地转了三个圈,看的头都快晕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遂放弃,转而从大殿入口的左面石墙上看起了壁画,画乃是在山石上做就,不知辅以何种颜料,竟然依旧十分清晰。

    这左面壁画就要好懂的多了,画的是道宗开派之时的繁荣模样,香火鼎盛弟子云集,往后是道宗先贤大德开坛**。

    走到最后面,是雾气青山的模样,山巅上矗立着巍峨大殿,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灰袍道士,站在太清殿的飞檐之上,双手负于身后仰头望着天空,而天空之上又是波诡云谲,一种苍凉孤寂之感扑面而来。

    “真神了啊......”刘元站在最后这副画面前,足足看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开口感慨道。

    虽然认不出这道士是谁,但想来能够站在这个地方的,无非是历代道宗宗主,刘元心里有了几个猜想。

    再次站到一边望了一眼整面长墙,刘元转身又往右边看去,右边壁画完全不同于左边。

    没有那么多的人物登场,从头至尾都不过一人,从此人年幼负笈求学到后来的登太清山,最后刻画到了晚年,在太极道场上闭目坐化的模样。

    简简单单的一身道袍,安详的离世,没有像紫薇山那样,记载的什么门内白日飞升,长虹一闪的玄虚。

    虽从未见过此人画像,但刘元心中已然认定,画中之人乃是那位道宗初祖宋之妙。

    两面壁画看完,刘元发现了几点,此殿对于道宗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蜡烛是有人更换的,殿内亦有人打扫,否则过去这么多年大殿内不该是如此迹象。

    兴许是当年圣上马踏太清山的缘故,这里变得空空如也,却是不知怎的他无缘无故的就进入了这里。

    暂时将这个疑问按下,刘元再次将目光投注到了天花的浮图之上。

    从门口的一个角落开始细细看起,看的很慢也极为认真,终于他就像是理清了一条线一般,抓住了关键。

    顺着这条线,在天花下走了一圈,看出了一些名堂。

    整个天花雕刻的是众道士降妖伏魔,历千险排万难的画面,穿插浮图之上的利剑是克制鬼怪的法宝,那些烈火是焚烧虚妄。

    鬼怪有千般变化和表相,无论是青面獠牙还是妖娆化身都不过是其中一种,细数下来浮图上刻了有十二种之多。

    当然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恐怖的不过是人心,能够有资格载入史册的魔头邪人还是不少,厉鬼浮图兴许是暗指这些。

    所有的浮图雕刻看完,刘元又迷糊了,竟然没给他任何提示,他不知道自己该从哪儿才能走出这个大殿。

    此事急不得,刘元开始伸手认真检查起这处大殿,有无什么机关暗道,连一个细小的烛台也不放过。

    砰砰砰的敲击声在室内响起,悠然回荡,终究让刘元找到了一点奇异之处。

    站在右手边那位疑似道宗初祖宋之妙坐化的图前,刘元伸手轻轻的抚摸上去,细细的感受起来。

    道士双手抱于胸前,握的是道宗的空明礼,左右手上下相扣,此意乃乾上坤下,内有阴阳,胸中日月。

    这个位置,与天花上浮图最后那使剑诛魔的剑尖,正好成一条直线。

    刘元退后三步,异常恭敬的对着画上道士弯腰行礼,然后走上前去在那空明礼上伸手轻轻一按,明显的感觉到中心处凹陷了下去。

    咔咔的声音响起,整幅图所在的山石岩壁与墙体分离开来,露出一丝缝隙,缓缓向后打开,露出新的幽长深邃通道。

    仍旧是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只要有路就好,刘元心里想着顺手从烛台上掰下两根蜡烛,吹熄一根,持着另外一根走了进去,身后石门又再次轻轻关上。

    烛光的映照下,刘元看见了一副全然不同于先前那条长道的景象,这条幽深的长道侧壁,竟开辟出了一间又一间的石室。

    跨步走入了右手边的第一间,地面并不像先前的大殿那般平整,而是坑洼不平,刘元蹲下身子蜡烛凑近了仔细看去,竟然还能看见些早已干枯了的斑驳血迹。

    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两步,清晰可见前方的石壁上挂着绳索和镣铐,镣铐上还有残缺的布片,这些无不在告诉刘元,此地曾经关押着谁。

    室内简陋,没别的好看的,刘元手持蜡烛走了出去,往后挨个挨间的石室都看了过去,几乎是大同小异,不过是器具有所不同,没有格外的发现。

    这条长道也依旧犹如最初的那个一般,看不见尽头。

    突然,刘元正打量着眼前坚韧的绳索,耳朵一动,竟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除他以外的别的动静。

    不是山石的声音,而是带着轻微呼吸般的人声!

    此地还有别人?还是活人?刘元双目一缩,放下手中东西便寻着声音的来源朝外走去。

    双目匆匆扫过之后的石室,脚下小心翼翼的,越近了,刘元能听清那人在念叨着什么: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第一百三十章 九个

    嘴里念的是道家经典,这个刘元还是能听的出来,然而他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此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地下的太清殿之后。

    走的速度不快,刘元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那一声声的念叨,在耳边是越来越清晰。

    浑身上下都警惕起来,走到这个时候,刘元开始发现这条长道上是有微弱亮光的,来源于山石里嵌着的荧光石,发出朦朦紫色光芒。

    以他如今的眼力即使没有蜡烛也能看的清楚,那缥缈的声音已经犹如在耳边诉说,刘元一颗心砰砰直跳,双目看着前方不过四步远的那间石室,到了就是这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就在前方。

    呼的一声,刘元吹熄了手里的蜡烛,身周瞬间昏暗下来,他平复了下心情,适应了一番环境。

    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了石门前,刘元双目朝里一眼就望到了室内正前方,成大字形被吊在岩壁上的一个人。

    男子披头散发,一声黑色布衣,却是裸露着胸膛,身材消瘦,近乎皮包骨。

    双手往上被手臂粗的四根铁链交叉的吊着,肩胛骨更是被两根铁链牢牢的箍住,延伸到了天花里。

    一根根的钢钉从琵琶骨的位置穿透而出,钉尖带血早已干枯,双腿被左右分开,黑色长裤齐尾而断,**着双足踩在地上,被两边岩石里伸出的小腿粗的铁链给牢牢拴住,脚镣上还各配了一个厚重铁球。

    除此以外,腰间还绑了一个黑色麻绳,连接着背后的山石,虽说是绳却让刘元觉得此物比铁锁还要来的坚固。

    已经站在了石门后,刘元依旧能听到男子嘴里的喃喃声。

    许是听到了来人的动静,那垂首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一个轻微的动作,带动的浑身叮当作响。

    这是怎样苍白如鬼一般的面容啊,就连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没有丝毫血色,甚至还有些乌青。

    但一双眼睛在看到刘元之后,竟显现出了意外的神采,本就好看的眸子更添几分明亮,整个人瞬间从活死人变成了活人。

    那直勾勾灼灼的眼神,盯的刘元心脏都漏跳一拍。转而想到此人能看清他,幸好带着面具,被如此禁锢住的人想必也非是凡人。

    开口轻声说道:“你是谁?”

    “放我下来。”那人也在同一时间开口。

    二人对视一眼,尽皆沉默。

    ......

    就在刘元昏迷被困的这段时间里,外面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山巅上改建天子行宫一事,已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那日清晨,整个大山的动荡停了下来,原先的山势格局完全被破坏改变,在紫薇山的吩咐下,无数的匠人开始动工。

    在那些移位倒塌的禁区上,修筑新的宫殿。起先那些人还并不如何愿意在禁区上开工,可不想又如何,鞭子下谁能逃的过。

    进行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之后,发现竟然再没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也放下心来。

    将土地重新夯实平整,建材是早就处理好的,动起手来快上不少,再加上苦力匠人多,且是没日没夜的干,不过短短时日已可初见模样。

    独独有些奇特的是,建的宫舍房屋之前,紫薇山派人拿来图纸,并且由道士亲自督工,令他们先行在确立好的点上修建一丈高的小型祭坛。

    像这样的祭坛,整个山巅之上共有九处,此刻窦岐初与石修便正在巡视着。

    站在原先的禁区之外,远望那处已经在进行最后完善的祭坛,窦岐初轻声说道:“自从那夜以后,原先的禁区位置,果真没有再发生怪异的事情,就连那鬼哭狼嚎的妖风也没了。”

    “一时听不着,我还怪想的。”窦岐初嘴角有些自嘲。

    “这就是楚山主所说的,从根子上解决问题,他真的做到了。”石修看着远处,轻声说道。

    有些人你可以不喜,可以厌恶,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本事,这是一件很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比如此刻,他二人不懂那位山主,因何修建这些祭坛,却也没了插手甚至是问询的机会和借口,楚牧抱着什么目的,依旧是他们猜想不到的。

    “是啊,他成功了,一如当初。”窦岐初随口说着又道:“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夜整个山巅动荡山势变化之后,我才感觉到道宗是切切实实的不存在了。”

    “无论山水格局亦或是气运大势,听起来虚无缥缈,却是道家延绵至今的东西,让无数人信奉,咱们不懂不信,不代表它就真的不存在。”石修的这番话让窦岐初皱起了眉头。

    看着后者的神情,石修轻叹一声,歧初没遭遇过挫折,歧初该遭遇挫折了。

    两人谈话间,那圆形祭坛做完最后的收尾,已然全部修建完成。

    “走,去瞅瞅,要想打败他,得先了解他。”石修若有所指的说着,拍了拍窦岐初的肩膀往前走去。

    越过那些匠人壮丁,石修与窦岐初站到了祭台一侧,微微仰头打量着,祭坛红蓝二色,雕刻着繁复文字,他们一个也不认识。

    伸手摸了摸,也不过是普通石材,不知有何神奇之处。

    “等吧,等着看那位要做什么。”石修摇了摇头,这是如今唯一的选择。

    同在山上的赵长镜等押运建材的人,这些日子活跃了不少,出门四处走动。

    当中便有那么一位,独身一人,一袭灰色布衣长衫,面容清古无奇看上去四十余岁是个中年男子,颌下又有三缕长须。

    若不是脸颊略微消瘦,不够饱满,得有人称其一声美鬓公。

    一路上东看西瞧,对什么也十分好奇的模样,但注意去看,却能发现这男人眼角余光都在打量那些山上的姑娘。

    唔,好看,这个也不错,刚才那个更有几分姿色啊,到底还是习武的姑娘有味道啊,不是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可比,哎呀呀,这位女子看上去急需贫道算上一卦或是摸个骨啊。

    男子边走心里边如是想着,若是刘元在此,当认得此人乃是他三叔,古怪的是,不知是否转了性,竟没穿那道袍。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是他

    有些奇怪的是,三叔今儿没穿他的道袍而是一身简单布衣,也不知道他一个摆摊算命的道士,是怎么上得山来的。

    走在路上,双目将上山的姑娘打量个遍,偏生脸上还是一脸正色,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是那么强。

    从道观走到工地,从工地走到边缘,看着那些人修建祭坛,毁坏道观,新建行宫别院,露出似笑非笑的脸色,若有所思的眼神。

    脚下一路不停,深入了林子里。走在山林深处,两侧的山林依旧茂密,绿荫葱葱,凉风习习。

    依稀能听见些猿啼鹿鸣,还是熟悉的感觉,三叔叹息一声,双手张开做出拥抱姿态,深深的吸了一口清醒的空气,面容舒展笑着,他是那么的欢喜。

    睁开眼来,继续往前走去,脚踩着枯枝发出咔咔的轻响,突的一头梅花鹿从旁窜了出来,橙黄色的皮肤,偏头看着三叔这个怪人,双目灵性有神,一双耳轻轻动了动,四蹄一奔又往前窜去,眨眼间于林中消失。

    三叔嘴里轻咦一声,脚尖轻点身子便飘摇着跟了上去。

    两旁绿树不断倒退,过不多时三叔顿住脚步衣袖飘飘,看着前方朗声笑道:“我就知道这样能找着你,久违了,师兄。”

    不远处溪水哗哗,水边一块大石头前,一头乱发脏兮兮的男子,双腿撑直靠在石头前。

    三头梅花鹿围在男子身侧,更有一头银色毛发的老猿怀抱一串香蕉,挠头在一旁,闲不住的样子,走来走去。

    脏发男子伸手轻抚梅花鹿的头,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长身而起,转过身来看着三叔,一声破布衣服挂在身上,勉强蔽体。

    “回来了?”男子开口说道,声音沙哑,原来他不是真的疯子。

    “是啊,回来了,别的不管,让那座山讨了好去可是不行。”三叔嘻嘻哈哈的看着自己师兄。

    闻言那疯男人又坐了回去,顺手从老猿手里抢过香蕉,恩,看那老猿急的抓耳挠腮的模样,应该是抢的,剥开香蕉皮,拍了拍自己身边草地说道:“坐。”说着还扔了一根香蕉过去。

    三叔接过香蕉,刚要坐下,那老猿竟直接朝着他挥拳冲了过来,浑身银色的毛发抖动,脸露凶相,那一拳速度极快又势大力沉,隐隐还带着几分拳法的痕迹。

    “去,不过是吃你根香蕉。”三叔挥袖,一指头点在老猿的拳头上,霎时间所有的气力归于无形,犹如泥牛入海,老猿顿在原地一动不动,跟着三叔松开手指,老猿向后跌坐下去,傻傻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番动作,却引来那疯男人一阵哈哈大笑,跟着便道:“你瞧你,多久没回来了,山里猴子都不识得你了,亏得你还跟个猴子计较。”

    “那可不,难道师兄你还不了解我,何时吃过亏。”三叔乐道,吃着香蕉转头看向老猿说道:“乖猴,好好看看贫道是谁!”话音落,浑身气质一变,已然仙风道骨,脸还是那张脸,可又感觉不是。

    老猿神色一呆,跟着便原地一蹦跳了起来,嘴里哇哇乱叫,伸出厚实的手掌不断拍打着胸膛,显得兴奋异常。

    “哈哈,好了好了,坐。”三叔笑着伸手往下压了压说道。

    老猿乖乖坐下,跟着又将怀里余下的香蕉放到地上,伸出圆粗的手指点了点,仿佛在说:吃,吃。

    看着这一人一猴玩的有趣,疯男人也舒服的靠在了石头上,望着远处溪水道:“你红尘日子过得恣意逍遥啊,可怜的,你师兄我只能在这啃着香蕉。”

    三叔还未答话,那人继续道:“不过说来先前一个年轻人做了一道水煮鱼,还真是香啊。”说罢还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这可真是让三叔好奇了,什么鱼能让师兄吃的想成这样,双目疑惑的看着师兄,开口说着的话却是:“师兄,你怎知那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的一便一定是我呢?”

    最后个字落下,疯男人转过头来双目认真的看着三叔,后者嬉笑不改,猿鹿无声。

    ......

    被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最难忍受是长久的孤寂,他多么想有个人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心里做过无数次的猜想,可当这个人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不是道士,不是那些人也就罢了,反倒是还带了一个十分滑稽的面具,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怎么,嘴角下多那两颗牙齿是能吓着人吗?

    别说,刘元还真这么想的。

    “你是谁?”披头散发**着胸膛的男人开口说道,声音压抑沉闷。

    这是先前刘元问过的同样的问题,又被眼前人还了回来。

    “鬼面。”刘元下意识的回答道,他很是喜欢自己给自己找的这个新身份。

    跟着又是沉默,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太久没和人交流了,那男子说了三字:“有意思。”

    又自语道:“快把我放下来。”

    “你是谁?”换刘元再次问道。

    那男子神色思索,皱着眉头缓缓道:“真名早已忘记,若你知晓的够多,当听过我的道号,贫道魁阳子。”

    “魁阳子!”刘元惊呼出声,瞳孔微缩。

    魁阳子他如何不知,乃是当年道宗戒律司长老,自宗主之下道宗四大长老之一,一身修为武功何其了得,在三叔给他编的故事里,是与七星洞天玑洞主斗法的大高手。

    自当年圣上马踏天下之后便消失了,也未传出死讯,原来是被关在了这里?刘元心里暗自想着。

    “看来是听说过的。”那男人说着又道:“贫道遭邪魔囚困于此,还不快快将贫道放下。”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唉。”刘元答应一声,刚要迈步,心头当的一声敲响警钟,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此人说谎,他决计不是魁阳子!

    当年圣上马踏天下之时,魁阳子都还在山上,不过是后来才消失的,怎会被邪魔囚困。而且魁阳子身形极其雄壮魁梧不似修道之人,可看眼前这位?

    瘦的皮包骨头似的,真能是魁阳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獠牙

    心里疑问重重,刘元面上不动声色。

    “不知前辈您被囚于此有多少年了?”刘元原地不动,笑笑问道。

    “哈哈,怎的,信不过吗?”那自称魁阳子之人轻笑两声,也不动怒又说道:“快三年了,魏武帝踏上太清山后,贫道便被元御阁的斜眼歪嘴两大邪魔所伤,被关于此,怎么,可还有疑问?”

    “呃。”时间竟然都对上了,刘元神色僵在了脸上。

    “没问题了吧,快些解救贫道出去。”男子继续笑着说道:“被关了这么长时间,铁链锁着实是难受的紧。”

    虽然元御阁‘斜眼歪嘴’两大元使,到了这位前辈嘴里成了邪魔,听起来有些古怪,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刘元仍旧是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说不出道不明,他依旧谨慎的再次说道:“晚辈听说魁阳子前辈,身形高大魁梧,面容粗犷声音豪放,不似修道之人,可晚辈再看您这副身躯面容,实在是不像啊。”

    “来来来,换了你小子被困于此两年多,早在半年前便断了吃喝,可还能维持身形?还活着就算不错了。”那人似是被气到了,吹胡子瞪眼恼羞成怒的说道。

    “呵,呵呵。”好像真是这么个理,刘元尴尬的笑了两声。突的刘元又像是抓住了什么,问道:“前辈您说您半年前便断了吃喝?”

    “是啊,我说你小子怎的这么多的问题。”那男子皱了皱眉,已然没多少力气说话的样子。

    “哦,既如此,那个给您送吃喝的人是谁呢?”刘元神色狐疑。

    “不就是......元御阁留下的人,不知因为什么,于半年前消失了,贫道也就断了吃喝。”

    “哦?”刘元清晰的感受到眼前人说话时停顿了一下,古怪的感觉越来越重。

    不过眼前人半年没了吃喝,还能活到现在,也的确是像一身修为了得的魁阳子。

    心里这般想着,刘元双目四处逡巡起来,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个东西,乃是一件道袍,被放在墙角附近,眼神一动,竟看到其上还有些斑驳的血迹。

    似是注意到了刘元的目光,那被吊着的男子说道:“那件乃是贫道换下的道袍。”

    “恩。”刘元微微颔首,却丝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感觉眼前人越说越古怪,又抓不住什么切实的信息。

    只待他再问问,刘元干脆直接说道:“前辈您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

    “你放我下来,我自有办法证明自己。”那人实在是说的累了,声音已经有气无力的。

    “如果前辈您坚持如此的话,那恕晚辈不能从命,等晚辈上去之后,找别人下来救你吧。”说着刘元迈步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小子你等等。”那人急了,身子挪动,拉扯的铁链叮当直晃。

    “哦?”刘元扭过脸来,一张红蓝二色的鬼脸看着那人说道:“前辈您还有何指教?”

    “没我的指点,你必然走不出去,道宗山腹内犹如迷宫,你同样会被困死在里面。”

    此话成功把刘元说住了,他不敢不信,神色露出几分凝重,开口说道:“前辈此话当真?”看着那人点了点头,刘元又道:“可我还是不能放你下来。”说罢耸了耸肩,对于不明身份之人他自然小心谨慎。

    “好好好,贫道真是怕了你了,贫道怀里有一份山腹地图,你掏出来一看便知,非是道宗门下,无人有此地图,看罢之后你当信服贫道身份。”那人像是妥协了,无奈说道。

    闻言刘元心动了,已经在山腹下走了这么远的路,且都不是直线,他相信眼前人说的没错。

    但他终究是有些迟疑,似是看出了刘元的迟疑,那人沙哑着嗓音说道:“贫道都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还怕我能对你做些什么不成?”面露苦笑。

    此言彻底的说动了刘元,是啊,他都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还怕他作甚。

    当下不再犹豫,跨步往前走去,依旧显得无比的谨慎,先前未注意脚下,走近了些,刘元脚踩的咯吱作响,才发现怎么地面上这么多的骨头。

    又往前走了几步,刘元一直注意观察着眼前人的神情变化,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到走到了那人身前站定,也没有丝毫过激的反应。

    “前辈,你放在哪儿的?”刘元看着眼前人裸露的胸膛,实在是有些疑惑。

    “衣服里,你伸手摸就能找到。”

    闻言刘元轻轻点了点头,低头探手从衣领里顺着伸了进去,真的摸到了,有个羊皮纸一般的东西,刘元双目露出喜色。

    低垂着头,却没发现被吊着的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微微张开了嘴,一口就朝着刘元的脖子咬来。

    极近了,那人的牙齿距离刘元的脖子不过毫厘的距离,突的,他的神情僵在了脸上,眼珠子圆突,里面包含着震惊和后悔。

    刘元手持羊皮卷,双脚在地上一点迅速后撤了两步,站定之后笑眯眯的看着这位被吊着的男子。

    “为什么?”那男子胸膛凹下去了一个拳印大坑,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已然命不久矣,但仍旧保持了清醒的意识能够说话。

    就在刚才的眨眼之间,刘元在抓住那张地图的瞬间,用尽十二分力气的一拳毫不留情的轰了下去。

    “弥留之际,还不愿告诉我您的姓名吗前辈?”刘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嘻嘻的问道。

    闻言那人神色一怔,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变成哈哈大笑回荡室内,头缓缓的下垂,嘴里轻声呢喃:“老夫范以松,纵横数十年,想不到临了临了,在阴沟里翻船,时也命也......”

    声音越来越低沉,直至说完最后一个字,头彻底的垂了下去。

    整个石室内陷入了沉寂,刘元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的拳头,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着,死的人不敢置信,他也同样的不敢置信,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嗜血老魔范以松,就这样死于我手了?”刘元眼神怔怔,嘴里喃喃自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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