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却二将夏侯逞威
两军渐近，只见曹军大旗之下拥立一员大将，身材雄壮，面容清癯，却是曹操麾下诸将之首夏侯惇。
夏侯惇十四岁时，有人辱其师，夏侯惇杀之，以胆烈闻名。随曹操起兵讨黄巾至今十年，虽在军中，亲迎师受业，文才兼备。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不足资之於官，不治产业。
夏侯惇在军中威信极高，也特别受曹操信重，委以方面之任。
夏侯惇见高顺、张辽成钳形夹击而来，一举长戟，吼道：“列阵！”
麾下长戟兵轰然响应，将大盾竖在地上，长戟从缝隙中探出，整个队形变成一只巨大的刺猬。
高顺、张辽撞了上来，顿时撞得头破血流。
夏侯惇自与赵云一战吃了亏之后，痛定思痛，演练了一套较为复杂的阵势，专门应对突击力强的敌人。
他见高顺、张辽与前阵交锋，一声令下，鼓点急促。
听到鼓声，除第一排戟兵盾锋朝外，其余士兵将盾平举，遮蔽住第一排队友和自己的身体。
夏侯惇内阵中却布设了弓箭手，随着军司马黄显扯着嗓子的叫声：“引！——射！”
箭如飞蝗，从双方交战处开始向高顺、张辽阵中覆盖延伸。
高顺、张辽所带士兵，以新兵居多，精锐不足两成，兵甲护具也多有短缺，被这一阵箭雨直接射懵了，阵脚松动，一阵惊扰。
张辽今年二十四周岁，虽然也开始展露领兵作战的本领，但与他阵斩蹋顿、大战逍遥津时相比还稚嫩得狠，在作战经验、战阵指挥、战场嗅觉方面也差了许多。
再加上他的天赋乃是骑战，如今还是被吕布用为步将，很不习惯。
攻势受挫，张辽心知绝不能退，那就只有进了。
他一挥铁矛，吼道：“跟我来！”
一矛从两面大盾的缝隙刺进去，发力一挑，已将一名盾戟兵给挑飞出去，舍身扑入缺口，跟源源不断前来封堵缺口的曹兵战在一处。
高顺举戟喝道：“止！”
锣声震响，高顺部硬生生止住攻势，但也没有后退。
“进！”
随着高顺令下以及各级军官的指挥，略显凌乱，且付出了不少伤亡，但仍旧把阵型调整为“却月阵”，以月牙的弦面朝向曹兵。
又是一声高喝：“举——投！”
高顺部士兵纷纷把长矛举起，用力投了出去。
这一招却是高顺从凉并蛮族中学来的招式。
虽然由于练习时间尚短，步调不一，但无数长矛呜呜射入曹军阵中，将曹兵连人带盾钉在地上。
夏侯惇盾兵线顿时一阵骚乱。
夏侯惇吃了一惊：吕布这两路将领都非易于之辈！
他握紧长戟，命弓箭手再来一轮齐射，自己亲带兵冲向高顺部。
高顺部扔掉长矛后，拔出环首刀，左右劈斫，与曹兵狠斗。
夏侯惇亲临阵前，猛攻高顺。
夏侯惇的长戟兵久经战阵，其骨干甚至有战黄巾的老卒，参与战董卓、平王喜、破白绕的更不在少数。
这些老卒战斗经验丰富，当战事胶着时，身子微挪轻避，长戟狠刺毒勾，杀伤力惊人，高顺部不能伤亡惨重。
高顺亲自冲杀到阵前，也就勉强挡住夏侯惇，其麾下士卒不敌长戟兵，像割麦子一样被刺翻在地，高顺左右渐渐变成了敌人。
他奋勇恶斗，除了招架夏侯惇的长戟外，还得小心敌人从两侧刺来的毒戟，阵列虽没有崩塌，但还是被曹兵压得向后退去。
与张辽作战的乃是夏侯惇麾下悍将常何，戟法精熟，战意高昂，指挥长戟兵死死缠住张辽，斗了个旗鼓相当。
张辽虽然勇武，但在乱军之中，又失去机动性，面对十几支长戟乱戳，根本没有办法斩将夺旗、打击敌人士气，只能望着常何徒唤奈何。
刘备和吕布等在高台上遥望场上形势，见陈宫虽然占据上风，但乐进极有韧性，以寡敌众，寸步不退。
似乎下一秒陈宫就能拿下乐进，但时间推移，乐进仍旧活跃。
常何部战力逊于夏侯惇所领军士，张辽部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
高顺部渐渐不敌夏侯惇，一线有战斗力的士兵或伤或死后，后面募集的新兵脸上变色，脚步迟疑，眼看着就要崩溃。
刘备问吕布：“形势不利，我部派关羽接应一下如何？”
吕布脸色铁青，不是对刘备不满，而是对陈宫、高顺、张辽不满，居然打不赢曹兵，让他大失面子，更重要的是，现下吕、刘联军，如果自己战力不行，在日后瓜分兖州时势必处于不利地位。
他勉强朝刘备挤出一点笑容，道：“无须劳烦刘公，小儿辈足以破贼！”
忍着自己亲自冲锋陷阵的冲动，命令魏续、成廉率骑兵突击夏侯惇。
魏续、成廉得令，昂首回归队伍中，翻身上马，将骑兵排开队形。
两人各领三百骑，一声令下，即刻跃马向前。
魏续、成廉乃是跟随吕布破张燕的并州悍将，骑术精熟，这六百骑兵蹄声踏踏，小步慢跑，在行进中仍旧排成一条线，向曹军压去。
曹军反应迅速，曹纯立即率骑兵迎了上来。
曹纯有伤在身，所幸未及筋骨，仍旧勉力督骑兵来战。
曹军骑兵的装备却比吕军要好，人有皮甲，马有护具，举着长槊，提速冲向魏续、成廉。
魏续、成廉看看距离，也下令提速，行进中两百多骑举弓漫射。
曹纯骤出不意，三十多骑跌落马下，还好各骑间留有距离，不然势必造成更大混乱。
曹纯用力一夹马腹，吼道：“杀！”
已然与魏续、成廉前锋骑兵接战，矛出如电，将一骑挑落马下。
魏、成胜在骑术，曹纯胜在甲具，两队骑兵交错而落，留下数十具尸体或跌落的伤者，检点损失，旗鼓相当。
盘旋了一个圈子，两军骑兵再次相向冲锋。
凡三交锋，双方各剩下四百多骑。
战马打着响鼻，身上蒸汽升腾，骑兵也汗透甲衣。
魏续、成廉对视一眼，心中大为不甘，再次举矛冲锋。
曹纯也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槽，毫无畏惧，针锋相对。
两军战马均已疲惫，这冲锋速度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
这次接战双方都无法交错而过，而是胶着在一起，就此鏖战起来。
原地打斗，骑术发挥的作用就小了，魏续、成廉的优势被抵消，曹纯甲具精良的优势得以充分发挥出来，魏续、成廉一见势头不妙，连忙奋勇一冲，付出上百骑的损失，才得以脱离战斗，至于救援高顺更是无从谈起。
曹纯立率骑兵策马扑向高顺侧翼。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攻鄄城仓促难下
眼见形势不利，吕布回顾薛兰、李封、侯成、宋宪等将，见其脸上皆有难色，顿时大怒，但又不想被刘备看笑话，强忍怒火，准备亲自带兵冲阵。
曹军阵势严整，都是精兵强将，己方多为新兵，胜负难料啊。
刘备却先开口道：
“将军已拔头筹，挫了曹操的锐气，不如下面给我军一个表现的机会，如何？”
吕布有了台阶下，大喜道：“固所愿也，未敢请尔。”
刘备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诸将，下令道：“扬武中郎将关羽征虏中郎将牵招听令！”
关羽、牵招应声出列，拱手道：“末将在！”
刘备道：“命你二人率扬武军、征虏军接应高、张等军回营。
折冲军赵云、奋武军徐盛掠阵。”
关羽、牵招、赵云和徐盛齐声道：“得令！”
关羽、牵招、赵云、徐盛立即奔下高台，骑上战马，驰回本部所在，向军队传达了刘备命令。
关羽麾下朱樟、应举忙向部曲传达。
牵招麾下两部军司马原为蒋钦、周泰，两人在与曹操南山之战中负伤，现在两部为其曲军侯蒋智、周和统领。
蒋智、周和也都是悍勇之辈，闻战则喜，忙组织队伍。
不一时准备停当，关羽在左，牵招在右，统领着四千战兵，向曹军压去。
阵容雄壮，喊声震天。尤其是扬武军，一直没有打上大仗，自关羽以下都充满一种求战的饥渴感，眼神中都带着灼热和杀气。
牵招跌而复起，心中憋着一股气要证明自己，绝不愿意再给兄长丢脸，步伐坚定，眼神沉着，若曹兵敢前来阻拦，牵招誓要将其撕得粉碎。
赵云麾下严朗、刘福，横槊举刀，斗志昂扬，徐盛麾下赵均、裴成，挟盾擎矛，战意熊熊，在大营之前摆开阵势，准备一旦关、牵战事不利就根据刘备命令即刻出击。
徐盛身边跟着一人，身材极高，足有八尺，体貌魁奇，相貌堂堂，身穿铁甲，腰佩长剑，手执长矛，正是鲁肃。
东平之战后，刘备将鲁肃贬为徐盛参军。
其时徐盛为吕虔麾下军司马。徐盛因战功升迁，新组奋武军，跟吕虔一番争夺，终将鲁肃从讨逆军中带走，担任奋武军参谋。
徐盛负责战斗训练，鲁肃负责军政教育，两人配合默契，将新组建的奋武军管理得井井有条。
曹操在城楼上望见四军气势，心中微惊，这四支人马或威武，或雄壮，或彪捷，或勇悍，统兵者皆不是易于之辈，己方也就是二夏侯乐李等人差相仿佛。
刘备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猛将？
他沉吟片刻，不等关羽、牵招近前，就命鸣金收兵，夏侯惇本就占据主动，轻松脱离战斗，又将乐进军接应回来，一起缓缓退入大营。
陈宫、高顺无力追赶，张辽独力难支，关羽、牵招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兵顺利回营。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
曹操城中有兵两万，旁边倚为犄角的大营也有兵两万，刘备吕布合兵六万，不足以围城。
但曹操困守孤城，刘吕二人则可以在兖州各城大肆扩军，征集军粮，看起来时间越久，曹操就越困难。
然而天下局势错综复杂，一旦时间拖久，袁绍就有可能大军南下，形势反而对刘吕二人不利。
是速战速决，还是做持久之计，就成了刘吕二人需要做的决断。
刘备向吕布道：“袁本初虽有雄兵十万，但公孙伯珪鹰扬幽燕，张飞燕虎视常山，本初难有作为，不足为患。
我等可广招军士，起高台，筑长围，将曹操困死在这鄄城之中。”
吕布道：“不然。曹操顽固，不惧久困；袁绍心雄，必会南下。
我等还是尽快破城为上。”
刘备面有难色：“我部军我部远征而来，器械不全，攻城恐难建功。
不知将军可有良策破城？”
吕布昂然道：“明日刘公且请坐壁上观，布自攻城，倒要看看曹操有何能为！”
刘备抚掌道：“大善！我为将军掠阵。”
陈宫鼓了鼓嘴，欲言又止。
次日，吕布果然亲自指挥攻城。
他倒也不是一味蛮干，命薛兰、李封带领兵士筑起十几个高台，上面站了两千多名弓箭手，一声令下，纷纷向城中射箭。
吕布跃马挺戟，卓立阵前，长戟一指，侯成、宋宪率兵背着沙袋，推着云梯、冲车，黑压压向城墙冲去。
城上曹兵露出身影，向下放箭。
曹兵弓箭手虽多，但有吕布军弓箭手牵制，并不能阻止吕军士兵跑到城墙外壕沟前，将沙袋用力丢了进去，眨眼间将壕沟填平。
第一拨填壕士兵退下，第二拨推着云梯、冲车的士兵很快到了近前。
这云梯不同于此前刘备初入青州时的简易云梯，而是下有轮子、上有平台，立有举盾握刀的勇士，冲着城墙的一面还有挂钩可以勾住城头。
十几架云梯车抵在城墙上，上面平台刚好与城头平齐。
有个别云梯车上吕军勇士发一声喊，跳上城头，与城上守兵搏杀在一起。
这是幸运的少数。
面对云梯车，城上早有准备，每架云梯车相对的城头上都出现十几个擎着超长叉子的曹兵，用力顶住云梯车，使其只差六七步而不得近前。
又出现一些抬着大锅的曹兵，在弓箭手掩护下，用力向云梯车泼洒热油，还有投掷柴火的，然后燃烧的火把丢过来。
云梯车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上面的吕军勇士由于距离问题，无法冒死跳上城楼，只能从背面台阶奔下，一些身上着火的急切间有从云梯上直接跳下的，摔断两腿，大声惨叫。
侯成、宋宪大惊，连忙命令把云梯车撤回。
但守兵的长叉设计极为巧妙，上有铁钩，勾住了云梯车，想撤回而不可得。
宋宪亲自带人冲上前，扬土灭火，还好沙袋还有剩余。
最终抢救回了五架云梯车，其余十几架都遭焚毁。
这边一片混乱，推着冲车冲撞城门的也不顺利。
屯将侯三报告侯成，城内里面应该是已被土石塞死，冲车根本不可能撞开城门。
宋宪烟熏火燎，侯成灰头土脸，两人垂头丧气地向吕布报告攻城不利。
吕布大怒，吼道：“再攻！”
挂上方天画戟，跃马向城门冲去。
侯成、宋宪大骇。
陈宫脸上变色。
单骑冲阵见过，谁见过单骑冲城？
刘备在后面看着也是讶然。
众将议论纷纷。
侯成、宋宪只得跟随着吕布再次冲城。
云梯车再次推上。
高台上的弓箭手也卖命地向城中放箭。
吕布跃马奔到城前一射之地，一勒缰绳，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停住脚步。
吕布早弯弓搭箭，一箭射去。
城上曹兵远远看到敌军大员大将策马本来，正自惊讶。
旁边有将领叫道：“像是吕布！”
才知这就是号称“飞将”、杀董卓、破黑山的吕奉先，更加摸不着头脑。
正议论间，一箭如闪电般飞来。
城上一员披甲曹将惨叫一声，面门中箭，从城头倒撞下来，摔成肉泥。
吕布眨眼间又发两箭。
咄咄作响，被盾牌挡住。
城上曹军才发现被射死那人却是悍将曹熊。
乃曹操族侄，为夏侯惇麾下一部之军司马。
吕布之后的两箭也是朝着披甲之人所射。
不巧目标一个是史涣，一个是李乾，被两人轻松用盾挡住。
城上纷纷射箭，但绝大多数都未到吕布近前。
偶尔有一支箭近前，也软弱无力，被吕布轻松挡下。
双方距离太远，吕布的箭到城头上也基本上没有太大力量了，所以才被史涣、李乾挡住，曹熊身死属于骤出不意，没有防备。
吕布见箭已无功，重又举起画戟，督侯成、宋宪攻城。
酣战移时，五架云梯车全部损毁，吕军也曾有数十人短暂攻上城头，但都被曹军或杀或推落。
最终侯成、宋宪付出近千人伤亡，吕布才悻悻下达撤军命令。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招郭贡图谋豫州
第二天，吕布不再硬攻鄄城，改为进攻曹操在鄄城北侧设立的大营。
这次高顺、张辽再次出战，吕布亲自督骑兵在旁掠阵，侯成、宋宪为后继。
刘备率军观战。
曹军外营大将乃是夏侯惇，主要以他从东平前线带回来的军队为主，辅以曹纯骑兵，昨日乐进自外营出战，击败陈宫后，从鄄城北门撤回城中守城。
吕布、刘备联军先攻外营、又攻城池，一如戏志才所料。
面对吕布进犯，夏侯惇毫不犹豫地出战。
他有两万兵士，吕布全军也不过四万左右，新兵居多；这是大军作战，万军之中，吕布虽勇，又有何用？
一番恶战，杀得天昏地暗，直打到烈日高悬，两下方才罢兵。
吕布检点损失，脸色难看。
此战伤亡近三四千人，加上昨日野战及攻城损失，足有一万多人失去战斗力，总兵力从四万人掉落到三万人。
而目测夏侯惇此战不过损失两千多人，加上昨日，最多三四千人不能作战。
交换比达到了二比一还多。
就算吕布把剩下三万人都拼光，也奈何不得曹操。
更何况，吕布又怎愿意自己拼死拼活最后便宜了刘备！头破血流的现实终于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召来众将商议，最终决定逼刘备出战。
刘备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就算吕布不来说，他也会出战。
这天下没有谁比他更忌惮曹操了。
那是被评价为“用兵仿佛孙吴”的人杰，是能够注《孙子》十三篇的雄才，是陈寿口中的“非常之人，超世之杰”，不趁这次的机会把他给灭掉，以后还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但出战不是这么鲁莽的出战。
曹操原本三万人，刘备敢于以一万六千人跟他在南山野战，如果后来曹操不壮士断腕、果断奔逃，刘备就敢于拼尽家底把他给斩杀。
曹操一死，夏侯惇那三万人根本不足为患。
不料曹操断然奔到鄄城，夏侯惇也与其合兵。
那就不是容易对付的了。
刘备向吕布道：“贵我两军自是决意擒杀曹操，但须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吕布遽道：“黄雀为谁？”
刘备往南一指：“豫州郭贡，有兵三万，又与将军有隙，乃黄雀也。”
吕布剑眉一挑：“诚然。
此贼阴险诡诈，用兵沉稳，又整编黄巾，大肆扩军，不得不防。”郭贡整编黄巾后，积极招兵买马，势力扩张很快，逼得陈王刘宠在陈国边境囤积重兵，一日三惊。
刘备道：“不如移书郭贡，邀其合兵来攻曹操。
不然，我等将先行将其诛灭！”
吕布道：“大善！我军张文远有勇有谋，可带兵前往。”
刘备也道：“我部关云长可同往。”关羽是个非常孤傲的人，张辽正如他的法眼。
历史上关羽跟张辽、徐晃都关系莫逆。
自然是英雄惜英雄的原因。
刘备派关羽跟张辽同去，用意不言自明。
吕布不死，张辽是不会投降的，但总要先打下基础。
乱世皆如此，这一刻是盟友，下一刻可能就是敌人。
吕布、刘备的联盟就是如此脆弱。
招来郭贡，刘备还有别的用意。
他已经在往后看，看后曹操时代兖、豫、青、徐的形势。
这次东征曹操，刘备乃是抱定必胜信心而来。
占据这样的优势下，还不能把曹操给打败，有什么资格谈再兴汉室？
关羽、张辽各率数十骑兵带着刘备、吕布的书信南下。
刘备也借着郭贡兵未至的理由暂时不进攻曹营，命在周边各县大索精壮、招聘工匠、延揽豪杰。
张超和陈宫今日一早就已离开。
张超回陈留去找兄长张邈，都督军粮，并再招兵；陈宫回濮阳，也是招兵买马。
他们都看得明白，破曹这一役，必是消耗战，不知道会有多少将士的尸骨埋在这鄄城之下。
却说自命的扬州牧、徐州伯、朝廷任命的左将军袁术未能攻下淮阴城，前有陶谦、刘繇兵陈淮水，左有笮融据徐县，后有丹阳太守周昕、会稽太守王朗欲攻九江，遂撤军。
袁术深恨周昕和王朗，路上对两人破口大骂，叫嚣着要把两人擒杀。
但这次与陶谦作战，袁术虽然攻城拔县，拓土不少，也掳掠了不少丁口、财物，但自身也有不小损失，且士卒疲惫、厌战，周氏三兄弟又名声在外，袁术内心深处还真对周昕有点忌惮。
就算没法除掉周昕，那也要给他添点堵。
吴景，吴郡人，是孙坚的妻弟，原从孙坚征伐有功，被朝廷封为骑都尉。
孙坚死后，吴景也依附袁术。
吴景为人谦虚低调，又善于言辞，说话处事皆能获袁术满意。
袁术遂任命吴景为丹阳太守，与袁术任命的豫州刺史孙贲一起进攻周昕。
孙贲字伯阳，是孙坚的兄长孙羌之子，孙羌夫妻早死，孙贲抚养幼弟孙辅成人，曾做到吴郡督邮守长。
孙坚起兵讨董，孙贲弃官跟随孙坚。
孙坚死后，孙贲也依附袁术。
吴景、孙贲带着袁术所拨付的兵士三千人，渡江南下。
周昕周泰明听到吴景、孙贲前来，笑道：“袁公路好失算计，派这两个无名之辈，带区区三千人马，必是送死来也！”他“明于风角，善推灾异”，当下为吴孙二人起了一卦，得了个“否”（pi3），说是虎落陷坑，行事不利，因又大笑道：“吴景、孙贲，吴孙、吴孙，行必败，事必寝！”检点兵马，决定出城作战，逆击吴、孙二人于芜湖。
麾下有将领私下道：“放弃坚城，与贼战于野地，兵法忌之。
吴景，江东猛虎孙坚之舅，孙贲，孙坚之侄，何谓吴孙？孙吴是也！”
周昕披甲跨马，手中握着一柄文人用的佩剑，往前一指，喝道：“贼军在前，诸君击之！”他带了五千兵马，自认为足以破敌。
不料前方敌人不慌不忙，敌将面带冷笑。
不知敌人释放了什么信号，周昕只听得周围喊杀四起，竟是在自己的土地上被客兵给伏击了。
周昕一败涂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得丹阳觊觎庐江
扬州，丹阳郡治所宛陵，周昕坐在郡守府大堂上愁眉不展。
当日一战败北，周昕率残兵败将逃了回来，不足两千人。
吴景、孙贲兵临宛陵城下，打造攻城器械，准备择日攻城。
周昕坐困穷城，又得到消息会稽太守王朗行动迟缓，至今还未离开会稽郡境，因此又怒又惧。
郡将瞿质安慰周昕道：“明公无须忧虑，宛陵城高池深，吴景、孙贲岂能攻破？若拖延时日，王公来援，彼等将自丧败。”
周昕叹息道：“王景兴文人儒士，不解兵事，不足为凭啊。”
瞿质胸有成竹地道：“只要我等坚守城池，不出野战，吴孙非有精兵万人绝不可能破得宛陵城。
末将敢为明公保之。
若有差池，唯末将是问。”
瞿质三十来岁，出身低微，但曾与巨寇祖郎作战，算是熟于兵事，周昕出城逆击吴景、孙贲时，他曾力谏，奈何周昕不听。
周昕乃是大名士，出身名门，瞿质只能无奈服从。
如今周昕从意气风发变得一蹶不振，瞿质又陷于另一种无奈，只得努力振奋、鼓励周昕振作。
在瞿质信心百倍地鞭策下，周昕重又鼓起些许斗志。
果然，吴景、孙贲打造攻具后猛攻宛陵，损兵折将而不能克。
周昕大喜。
然而不到一天，周昕又变得脸色灰白。
原来吴景强攻宛陵不下，便发动心理战，让奸细在城中散布：
“城内百姓敢助周昕守城者，破城后诛杀三族，绝不饶恕！城外百姓有从周昕者，皆杀无赦！”
并从乡里捕捉到有家人在周昕郡兵之中的，就在城门外将其全家斩杀，首级高悬。
周昕大哭道：“我则不德，百姓何罪！”
解散部队，命兵士皆归家，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和家眷从东门悄悄出了，直奔会稽郡投王朗去了。
吴景和孙贲本是做攻心之计，还是做好攻城恶战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收到这意外之喜。
袁术听到破宛陵、逐周昕，先是愕然，继而大喜，吴景任丹阳太守这没问题，孙贲也有功劳，任命为丹阳都尉，又派了郡丞、督邮、功曹等官吏，将丹阳把持在自己手中。
吴景、孙贲兵弱，又有山越、巨寇在外，不敢自立，任袁术折腾。
扬州治内与九江郡接壤的一是丹阳郡，二是庐江郡。
丹阳郡已得，袁术便将目光转向了庐江郡。
庐江太守陆康一直对袁术敌视，袁术攻陶谦时，还曾向陆康借粮三万斛，意思是给陆康个台阶下，只要他借给粮食，袁术就放过他。
不料陆康严词拒绝。
陆康世家望族出身，少有“义烈”之名，曾击破庐江境内盗贼黄穰，还一郡安宁。
今年六十七岁，老当益壮，有兵一万，不容小觑。
寿春城内，袁术正在犯愁，亲兵来报：孙策求见。
袁术大皱眉头：这孩子又是来索取其父孙坚的旧部的吧。
孙坚旧部虽只剩下千余人，但皆是精锐，又有程普宋谦、黄盖韩当之辈，袁术哪里舍得送给孙策。
孙策以后辈身份拜见袁术，袁术忙将其搀起，引入座中。
对这英俊少年，袁术还是十分喜爱的，他比孙策大了二十来岁，十九岁的孙策就如同他的子辈，如果孙策是自己儿子该有多好，这天下还不就是自己父子二人的吗？
寒暄已毕，孙策道明来意：“明公领扬州，而庐江太守陆康自恃出身，不服差遣，实不可忍。
小子策虽不才，愿为明公讨平之。”
袁术道：“你能办此大事，固然大善，但平庐江非易事也。”
孙策道：“请明公将亡父旧部赐予小子，若不能破庐江、斩陆康，小子愿就军法！”
袁术抚掌赞道：“壮哉斯言！”
三角眼一瞪，脸上露出自以为温厚善良的笑容：
“孤用贵舅为丹阳太守，贤堂兄孙伯阳为都尉，丹阳乃精兵之地，卿可前往丹阳招募兵士，甲仗粮草无须忧虑，自有孤为你备齐。
若能破庐江，孤将表奏卿为庐江太守。”
他自封扬州牧、徐州伯，所以自称“孤”，显示出非一般的自信和自负。
孙策心有不甘，也只得拜别袁术。
下来就去找吕范和孙河商量。
吕范字子衡，本年三十岁，是孙策在寿春结识的一个豪杰，两人一见如故，关系莫逆。
吕范本是汝南郡的一个郡吏，富有资财，见关东讨董、天下将乱，便携家避难到寿春。
吕范认为孙策年纪虽轻，但豁达大度，有英雄之气，深相接纳。
孙河字伯海，为孙坚族侄，本年三十一岁，一直随从孙坚征伐，孙坚死后回江东跟随孙策。
孙河听了袁术不肯归还孙坚旧部，眼中如要喷火，骂道：“还号称名门贵胄，不过是无耻之徒！吾必杀之！”
吕范忙道：“噤声！其耳目繁多，我等寄人篱下，岂可口出恶言！”
见孙河悻悻住口，吕范才道：“袁公路目光短浅，此前曾夺故刘幽州之兵马，不肯归还孙公旧部乃在意料之中，我等强逼硬要反而不美，须得请其亲近代为说项，方可奏效。
我已辗转与其所信张鮍（pi1）结识，张鮍善于术数，曾称九江有王气，深得袁公路信重。
若有张鮍代为讲情，大事可谐。
攻略尚需时日，不可操之过急。
如今既然袁公路同意我等前往丹阳募兵，丹阳兵天下果劲，又有舅氏可依，此事机不可失，当尽快前往。”
孙策称善。
此时孙策之母吴夫人及幼弟幼妹等皆在长江以北的江都，孙策既决定在江南有所作为，就得先把母弟接到江南，免去后顾之忧。
他委托吕范带人去接吴夫人，自带孙河先行前往丹阳，待吕范将吴夫人等接到吴郡曲阿，再来与自己汇合。
吴郡乃孙坚、吴景家乡，曲阿也有不少故旧，把吴夫人安置在曲阿相对安全。
吕范出发后，孙策、孙河正要动身，忽有人递帖求见。
拜帖上写着个陌生的名字。
孙策出门接见，只见其人身高接近八尺，面黄睛赤，形容古怪，一脸络腮胡须，很是威猛。
自称庐江松滋人，姓陈名武。
听声音煞是稚嫩，一问年岁，方才十七岁，比孙策还小了两岁。
孙策与陈武相谈投机，把臂言欢，大为欢喜。
第一百四十章 郭奉孝智计难授
天各一方。
扬州孙策崭露头角，兖州刘备鹰扬武烈。
刘备出青州，败曹操，围鄄城，前景自与割据青州时大不相同，本地豪杰望风景从。
即便在刘备控制范围之外的豫州、徐州、司隶，乃至荆州、扬州，都传扬着镇东将军、青州牧刘备的威名。
朗陵李通、沛国许褚接到刘备的致意，都恭敬回信，表达善意。
郭贡见到关羽、张辽，读了刘备、吕布联名写的书信，顿时脸色难看。
他先请关张二人下去休息，然后命人请郭嘉来见。
郭嘉刚一入室，郭贡就大步走上前，拉着郭嘉的手，大叫道：“奉孝救我！”
郭嘉长眉一挑，问道：“可是兖州有事？”
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开，从郭贡手中接过了那封书信，展开一看，只见信中写道：
“书呈郭公足下：
……公奋威颍川，扬武豫州，黄巾束手，豪强慑服，真豪杰也……
曹孟德荼毒兖州，杀戮徐方，人神共愤……
若任其跋扈，日后豫州必将受其戕害……
公何不与备、布携手，共诛曹操，以救天下？
若公有意，请速起兵，共会于鄄；
若公有他志，意图坐收渔利，吾二人将与公会猎于颖水。
请公速决之！
镇东将军、青州牧刘备
奋威将军、温侯吕布
顿首！”
郭嘉轻轻弹纸，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问郭贡：“兄长有何打算？”
郭贡颓然道：“刘备如虎，吕布似狼，二人并力，我岂能挡？
只能北上便了。”
郭嘉摇头道：“刘、曹二虎相争，必有损伤，君子当远离，岂可趋近！”
郭贡道：“然则若二人并力伐我又当如何？”
郭嘉道：“曹孟德，英雄也，且无大损，稳守坚城，又有袁本初为后援，刘、吕二人岂敢舍他来伐豫州？
刘、吕行前，曹孟德必蹑其后，刘吕必败。”
郭贡摇头道：“刘、吕麾下猛将如云，即便是偏师来伐，亦难抵挡。
奉孝且回，容我思之。”
想起刚才所见的关羽、张辽，皆熊虎之辈，有万人之敌，其所带甲士皆勇锐难当，莫说刘备、吕布如今合兵六万，就是来六千此等雄兵，自己也非敌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暂且虚与委蛇好了。
郭嘉退下，微微摇头，刘备，枭雄也，郭贡这等人送到他嘴边，还能有个好吗？
罢了，见机行事吧。
郭贡这边计较已定，派人请来关羽、张辽，言明愿随刘备、吕布共破曹操。
关羽遂道：“兵贵神速，请郭公即刻发兵！”
郭贡推脱道：“整肃军伍，准备甲械，筹集粮草，皆须时日，岂能即刻发兵。
以吾料之，一月后可发兵。”
关羽勃然大怒，卧蚕眉上挑，丹凤眼微眯，冷然道：
“前方战事激烈，郭公推三阻四，欲沮灭操大计否？”
按刀而起。
张辽也站起身来，喝道：“郭公，莫要误了大事！”
郭贡脸上忙挤出微笑，道：
“关、张二将军切勿误会、切勿误会！
某言一月后发兵，乃是为多领兵马、万全之计。
既然二将军如此急切，那就十日……”
看看关羽、张辽的脸色，改口道：
“那就五日后发兵好了。”
关羽、张辽脸色这才缓和。
郭贡擦了擦冷汗，忙打点精神，点兵宣将，准备出征事宜。
五日后，郭贡率兵两万北上，沿途大张旗鼓，耀武扬威。
穿陈留、入济阴，到了鄄城下。
刘备亲自出迎，拉着郭贡的手大加慰勉。
郭贡出身豪强，并非名门士族，崛起后士族子弟虽然惧怕他，但并不尊敬他，视之为暴发户。
如今刘备以帝室之胄、一州之牧的尊贵身份，待他如此热忱，让他如沐春风，心中热乎乎的。
吕布见到郭贡，冷哼一声，道：“郭使君，何来之迟也？”
吕布此前在雍丘大败郭贡联军，对他甚是看不起。
郭贡对吕布有些惧怕，但却不肯削了面子、落了下风，回敬道：
“帮吕将军争夺一处容身之所，并非易事，吾不得不多带兵马。”
暗讽吕布丧家之犬、寄人篱下。
吕布大怒，眼睛一立，喝道：“你！”
手按刀柄。
郭贡也握住刀柄，小心戒备。
刘备道：“大敌当前，我等当同心携手，共对曹操，岂可自相争斗，惹敌人笑话。”
一手拉住一人之手，用力合在一起，道：
“我等三人并力，何愁曹操不破！”
吕布、郭贡勉强压住心中不快，互相行礼致意，算是把以前的梁子揭了过去。
见礼已毕，延入刘备大帐。郭贡其他将领自去扎营，身边带着几个甲士，更有一名文人打扮的年轻人，引起刘备注意。
郭贡见刘备频频注目于郭嘉，便介绍道：
“此为吾之族弟郭嘉郭奉孝，智谋过人，吾深赖之。”
简单的一句话，如同一个惊雷炸响在刘备耳中。
郭嘉在郭贡军中非常低调，刘备的军情处并未打听到他。
刚才刘备只是觉得郭嘉相貌不俗，又有一种镇定自若的气质，所以才多看了他几眼。
没想到居然就是郭嘉！
刘备心中激荡，脸上却不形于色，举手向郭嘉致意，道：
“郭君神采飞扬，光彩照人，令人一见心折。”
已打定主意，你郭嘉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郭嘉向刘备见礼，寒暄几句，并不多言。
刘备面带笑容，不以为意：哪管你如何看我，反正你是插翅难逃。
入席后，刘备向郭贡介绍当前形势。
郭贡心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多少都发挥点作用，省得灭了曹操后，刘吕借口自己阳奉阴违对自己下手，便道：
“我军明日休整，后天愿攻曹操。”
刘备道：“大善。正要见识郭公之威！”
吕布仍旧不以为然，显然是对郭贡军的战斗力不太认同。
这一段时间张邈、陈宫又给他发来两万新兵，让他的军队又从三万多人增长到五万多人，底气更足。
刘备也没闲着，摧锋（典韦）、陷阵（刘猛）、扬武（关羽）、折冲（赵云）、射声（太史慈）、讨逆（吕虔）、征虏（牵招）、奋武（徐盛）八军满编之后，每军又增加一部，从原来两部制改为三部制，八军三万多人，再加上驻扎在定陶外的臧霸三千兵，关羽带来的陈禄、肖建、杜仲、章进四部屯田兵，总兵力接近四万。
刘备、吕布、郭贡总兵力达到十一万多，号称二十万。
刘备终于腾出手来，要把定陶这个楔在背后的钉子给拔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臧宣高登城血战
定陶城中，曹休、史潜相对无言，愁肠满腹。
这些日子只听得鄄城被围、曹操被困，具体交战情形却不得而知。
臧霸在定陶城外撒下天罗地网，曹休派出去几波细作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臧霸在城外又大造攻具，每日在城外耀武扬威，动不动就来个佯攻，往护城壕里扔些沙袋。
有一次城上守兵以为臧霸又是来装装样子，不以为意。
臧霸抓住守兵松懈机会，突然大举压上，一举把壕沟填平，更抬出十几架简易云梯，发起猛攻，一时间有十几名勇士攻上城头。
赖有史潜浴血奋战，曹休又及时增援，才堪堪将臧霸军击退。
城头上斑斑血迹，叙说着当日的险恶情形。
这段时间臧霸除了把三部战兵补充完毕，还拉起了一只三千人的精壮，用于运粮、填壕、修垒等。
他在定陶北面筑起一道矮矮的长垒，每个一段就设一个烽火台，左右呼应，虽兵力不足，也将定陶围得水泄不通。
凡是自定陶城中出来之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扣押。
有的曹军细作看不到希望，干脆就投降了臧霸，因此臧霸对城中情形一清二楚。
这些情报臧霸也都一一派人禀报给了刘备。
定陶城中共有两部曹军，两千多人，皆是曹操精锐。
留兵定陶，曹操意在留一个钉子，若刘备疲惫，袁绍来援，定陶兵可直击刘备侧背。
不意刘备进兵如火，曹操没有时间彻底将吕布打垮，给了吕布重振旗鼓的机会。
刘吕合兵，兵力远胜曹操，使得定陶成为了孤军，这是曹操所没有想到的。
城外大营，臧霸接到了大张旗鼓前来的赵云。
赵云步骑四千，声势浩大，声称奉刘备之命、率一万精兵来讨定陶。
次日，臧霸、赵云列阵攻城。
赵云折冲军辖三部，严朗、刘福、龙治。
刘福乃是刘备入青州后前来投奔的豪杰，魏郡人，骑术精熟，骁勇剽捷，战功卓著，脱颖而出。
龙治是随刘备渡河南下平原的原公孙瓒中老兵，膂力过人，勇于冲阵，梯次升职，这次折冲军新组一部，刘备选任他为军司马。
臧霸军也编为三部，臧霸亲领一部，孙观重伤，其部由孙观之弟孙眺统领，另一部由尹礼妻兄边崧统领。
尹礼死于曹军之手，尹礼旧部矢志复仇，战意高昂。
此前攻城，边崧曾冲上城墙，浴血苦斗，但因寡不敌众，被史潜逼退，跳下城墙，正落在几名战死士兵身上，未受损伤。
边崧望着城头，眼眸中全是血色。
战鼓擂响。
臧霸亲自上阵，指挥所部与边崧部呼喊着向城墙扑去。
赵云军列阵于后，刘福和龙治均准备好攻具，随时准备接应。
攻击定陶，刘备务求一击必中，所以不止安排赵云、臧霸攻城。
赵云、臧霸均了解整个战役安排，己方负责牵制，并非主攻，但两人都是有抱负的豪杰，岂甘心沦为配角。
如能一鼓而下，自是最好，若不能，也能起到练兵之效。
刘备多次说过，敢于仰攻坚城、野战强敌的军队，才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
臧霸尤其心热，眼见刘备蒸蒸日上，再不踏上这辆战车，自己就要被抛到后面，只要能跟上刘备的脚步，封侯岂是虚妄？
喊声震天中，又是几十架云梯搭上城头，边崧口咬环首刀，一手举盾，一手扶梯，如猿猴般飞快踏上。
当当声响，箭矢射在盾牌上，眨眼间将盾牌射得如同刺猬。
边崧眼望城头，热血沸腾，牙齿咬得钢刀嘎吱作响。
突然间，脚下一晃，身子随着梯子腾云驾雾一般向后摔去。
却是几名守兵从城头上探出身子，冒险用钩镰将云梯推开。
边崧又惊又怒，伸手从嘴里接过环首刀，用力掷去，正中一名守兵面门，惨叫一声从城头栽落。
边崧在空中勉强扭动身体，啪叽摔落地面，幸好刚才在云梯上只爬到一半。
边崧爬起身来，只觉得脚踝剧痛。
几名士兵见边崧一瘸一拐，不良于行，连忙把他抬下阵去。
边崧回望城头，只见城上守兵或放箭，或倒粪汁，或扔滚木，或丢石块，忙而不乱，己方拼死上冲，始终无法冲上城头、站稳脚跟。
他牙关紧咬，两眼喷火，拍着护送他的士兵叫道：“放我下来，我尚能再战！”
士兵只得把他放下来。
边崧跟亲兵又要了一柄环首刀，再次挟盾冲上一架云梯。
上面已有几名士兵。
由于这个云梯架得比城头更低一些，守兵难以使力推开，加以粪汁等一时短缺，云梯上第一个士兵十分勇猛，虽无法冲上城头，但挥盾舞刀，左支右绌，守兵几根长矛刺下，竟然无法奈何他。
边崧爬到一半，见上面士兵停住不动，大怒，吼道：“杀上去！”
第一个士兵听得是部司马的声音，大吼一声，冒死上突，将环首刀用力向城头一掷，一手顶着盾牌，一手扒住城头，猛地翻了上去。
砰砰连声，盾牌架住两矛，腰间剧痛，浑身力气消散得无影无踪，被一矛刺死。
另外两名士兵前仆后继，冒死前冲，就死在城头之上。
边崧猛地冲上城头，盾牌架住数矛攒刺，大腿却中了一记，他怒吼一声，一刀将矛杆斩断，猱身进击，将一名曹兵胸腹间斩了一个大口子，肚肠流出，委顿于地。
几名曹兵发一声喊，挥矛急刺。
边崧缩在盾后，藏如无影，骤然身形暴长，刀出如风，又将一名曹兵喉咙斩断。
由于他挡在豁口，后续攻城士兵接连扑上城头。
臧霸望见这边打开缺口，边崧先登，急挥动旗帜，命集中力量猛攻这边。
几架云梯紧挨着搭了上去，士气大振，喊声震天。
边崧哈哈大笑，叫道：“今日破城！曹休、史潜二贼休逃！”
当地一声大响。
一矛闪电般刺了过来。
边崧挥盾挡住。
那矛如风舞动，刹那间刺出十几记。
边崧脸色顿变，盾挡矛格，疲于招架，无奈脚踝剧痛，身形凝滞，心中暗自叫苦。
嗤地一声响，边崧小腹一凉，那矛又抽出，边崧只觉得浑身力量都从那血洞中飞速散出，才有功夫抬眼看到与自己恶战之敌将极为年轻，面目英俊，神色刚毅，正是曹休。
边崧脸上顿时露出惨笑，心知无幸，突听得一声怒吼：
“休伤吾弟！”
心中一松，昏迷过去。
那人正是臧霸。
臧霸挥刀逼退曹休，护住边崧。
曹休心中大惊，忙带守兵拼死攻击。
史潜望见形势不妙，急速奔来，吼道：
“文烈，生死就在今日！”
猛扑向臧霸。
史潜平日一脸笑眯眯的，危急关头，勇气倍增，奋不顾身恶战臧霸。
有曹军将领大声向曹休报告：“将军！赵云军上来了！”
赵云和臧霸都未料到居然能登上城头，赵云望见臧霸登城，急下令刘福、龙治速进。
曹休吼道：“捐躯杀敌，吾所夙愿！”
与史潜齐攻臧霸。
擒贼先擒王。
臧霸虽勇，城头上方寸之地，仍旧是曹兵多、臧兵少，双拳难敌曹、史四手，他智勇兼备，命登上城头的勇士将自己护住，沉着应战，接应更多士兵上来。
史潜情急，猛扑上来，不闪不避，以伤换伤，铁矛刺入臧霸肩头，也被臧霸一刀枭首，鲜血喷涌如泉。
曹休已趁机杀入圈子，与臧霸你来我往，战做一团。
两人眨眼间都是挂伤带彩，失去战斗力。
守兵人多，臧霸局势危殆。
曹休长笑：“臧霸，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定陶活捉曹休
臧霸乃是肝胆如铁的豪杰，死又何惧？大笑道：“吾未必死，城必定破！”
冲上城头的臧霸军士，对他皆敬重畏服，见臧霸受伤不能再战，均喝道：
“都尉勿忧！吾等宁战死，亦不让曹贼再伤到都尉！”
上前死斗，前仆后继，牢牢护住臧霸。
曹休心中惊怒，赵云军眼看就要薄城，如果不除去臧霸、打击敌人士气，此城定然无法守住。
他喝道：“臧霸，吾怜你是个英雄，死在此地煞是不值。
且饶你一命，速速退下城头去吧。”
臧霸哈哈大笑：“吾集众横行近十年，出生入死，唯患功业不立，何惧死？
今日吾定破此城！
若听吾言，速速出城，逃奔曹孟德去吧。
迟则定为吾所擒！”
麾下军士个个振奋，不畏死伤与曹兵纠缠。
曹休大怒，喝道：“城或会破，但你必先死！”
此言不假，孤注一掷，集兵只攻臧霸，确实极有可能杀之，但代价是其他段的城墙必然失守，城则不保。
但不杀臧霸，他又成为激励敌人登城的一面旗帜，大涨敌人威风，最终仍旧对守城不利。
此事两难。
曹休不愧是被曹操称为“千里驹”的人物，一咬牙，就要下达命令全力击杀臧霸。
臧霸，在敌军中赫赫有名，而且涉及青州、徐州局势，杀之亦不失为一功。
正在这时，忽听到城南呼声震天，震耳欲聋。
曹休愕然。
早有曹军将士沿着城墙疾奔而来，叫道：
“将军，大事不妙！南面城墙告破！”
曹休一把抓住他，吼道：“怎么可能？
南城紧邻济水，如何会破？”
那曹兵被他铁钩般的双手抓住肩膀，疼痛欲裂，语无伦次，喊叫道：
“是……关、关羽！无数大船……逆流而上……”
曹休松开他，踉跄后退两步，一脸颓然：是了，敌人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就算臧霸、赵云无法破城，自己也绝防不住对方从水路突击。
或许也不叫声东击西，应该叫泰山压顶之计。
臧霸赵云兵力近万，那关羽兵力恐怕也不下于此数。
自己仅两千多兵，就算再精锐，也难挡两万敌军。
曹休略一定神，叫道：“众将士继续攻击，本将再组织丁壮上城防守。”
带着几个亲兵护卫迅速离去，沿着步道下到城内，骑上战马，直奔东北角门。
臧霸喝道：“尔等主将已经逃命，还不放下兵器？”
守兵是曹操的铁杆精锐，仍旧顽抗不降，但由于看到曹休已逃，士气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臧霸、赵云的士兵已经陆续不绝上得城来，转眼间形势逆转，逼得曹兵步步后退。
关羽军已打破南城，大军络绎不绝地涌进城内。
不一时北城城门也被打开。关羽、牵招、臧霸、赵云在城内汇合。
关羽朝一身是伤的臧霸、边崧拱拱手，道：
“吾和子经本为主力，不意臧君勇毅若是！
吾等却是捡了个便宜。”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刘备除了安排赵云和臧霸攻城吸引曹休注意，更安排关羽、牵招以及陈禄、肖建、杜仲、章进四部，乘船自瓠子河入大野泽，沿济水逆流而上。
关羽等本拟明天黎明再发动突然攻击，斥候报告说臧霸、赵云已发动攻城，牵招建议不等休整，直接攻城，呼应臧、赵。
关羽同意。
果然，由于骤出不意，定陶城南城空虚，被关羽一击而破。
大军入城，曹兵见大势已去，抵抗无益，大多弃械投降，得八百多人，另有两三百人负隅顽抗，横死当场。
检点损失，边崧部伤亡三四百人，臧霸部也伤亡二百多人，赵云、关羽、牵招等几乎没什么损伤。
臧霸裹好伤，问赵云道：“严司马可捉到了曹休？”
赵云道：“料他难逃。”
赵云麾下严朗统领骑兵并未攻城，四散埋伏在几个偏僻城门外，以防守兵零星突围。
片刻功夫后，严朗喜气洋洋地回报：“捉住了曹休！”
牵招看着脸色灰白、闭目一言不发的曹休，笑道：
“此可以解去鄄城，以沮城中之士气！”
曹休蓦然睁开眼睛，骂道：“贼子休想！”
挣扎着向牵招扑来。看押他的军士急挥矛阻拦。
牵招忙喝道：“休要伤了他！”
关羽麾下朱樟一脚将曹休踢翻在地，早有士兵重新把他给绑了，绳索勒嘴，押了下去。
众人按照刘备安排，留下陈禄、肖建两部守城，大军休整一日，次日开拔，押了曹休，向鄄城而去。
校场上，新来投奔刘备的众豪杰各显身手，考较武技。
其中一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黄脸细目，面容沉静，古井不波，身手冠绝全场。
由于近期投奔刘备的豪杰极多，大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谁也不服谁，纳入摧锋、陷阵二营后仍旧频起摩擦，私斗频繁，典韦、刘猛请示刘备搞一次比武较技，以输赢论英雄。
刘备近期事务繁忙，一是部署攻鄄城事宜；
二是与张飞、田豫、沐并等交流军事准备，如今振威中郎将张飞在平原对抗袁谭，镇军中郎将田豫在济南集合大军，以备袁绍南下，抚军中郎将沐并在齐国，注视徐州，一旦徐州有变，可挥兵取之，殄寇中郎将刘政在东莱防备公孙度再来。
三是与公孙瓒交流，极力鼓励其南下，表示今后可与公孙瓒以大河为界。
公孙瓒杀刘虞，从道义上说应该给以谴责，但若无公孙瓒牵制袁绍，他随时可以渡河支援曹操，届时刘备必败。
事急从权，也是无奈之举。
四是与张燕联络，请其侧击袁绍。
刘备军中多有黄巾将领，可以辗转给张燕拉上关系。
五是写信于刘表，叙宗室之情，致殷勤之意。
六是与陶谦交流，表示消灭曹操后，将派兵助其对抗袁术。
七是听取青州文政官员孙嵩、简雍等文书汇报。
刘备忙得不可开交，就没有关注募兵和招纳豪杰具体事宜，一应事务文有周贯、刘晔，武有典韦、刘猛，足以办妥。
不过最后的大比，刘备还是抽出时间前来观看。
他见那黄脸汉子如此武勇，侧头问道：“此何人也？”
刘晔看看名单，回道：“汝南陈到。”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陈叔至可敌刘猛
刘备听到“陈到”的名字，“唔”了一声。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除了前几天见到郭嘉心中激荡外，其他豪杰的名字已经很难打动他，即使他的名字叫陈到。
陈到，字叔至，当然不是“叔叔到了”的意思，而是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陈到“以忠勇称”，“……征西忠克，统时选士，猛将之烈”，“名位常亚于赵云”。
随着势力扩大，战事频仍，一些原本在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人开始出现，如刘猛，应举，卫靓，周贯，高权等，刘备仔细考察，发现这些人的能力和才干并不比那些历史名人低多少。
时势造英雄，只要给予机会，很多原本平凡的人也可以脱颖而出。
那些将军村、将军县皆是此理，并非是这个县这个村的英才比例比其他地方高，而是由于乡里故旧，只要一人出头，其他人得以出头的机会就会变得更多，然后互相成就，大家都做出了更大的事业。
所以，刘备对那些原本在历史中证明过自己的名人和原本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一视同仁，唯才是举，而不是只看虚名。须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场上又有了变化。
却是陷阵中郎将刘猛见陈到如此了得，不由技痒难耐，亲自下场与其较技。
陷阵军将士见主将要出手，顿时欢声震天。
刘猛是个人来疯的角色，入场后先高举双手，得意洋洋，绕场行走。
围观将士更是疯狂喝彩。
刘备哭笑不得，笑对左右道：“刘景威如此姿态，可发一笑。”
周贯笑道：“刘将军天真烂漫，也是难得。”
刘晔笑道：“听说刘将军字是自取？
不敢取玄字，取了刘景升的景字？”
刘备愕然道：“还有如此典故？”
刘猛这种无关疼痒、让人发噱的行为，无人觉得有必要向他专门汇报，刘晔也是当做笑话来说。
这刘猛粗疏无文，大老粗一个，不知从哪里听了人的撺弄，嘿，叫什么景威，还不如叫震撼！
刘猛刘震撼，听着多大气。
刘猛终于做好热身工作，与陈到放对。
陈到对刘猛不熟悉，见他如此作态，以为蔑视小瞧自己，心中不怿。
刘猛收起嬉皮笑脸，一整脸庞，表情郑重，身上登时腾出一股杀气。
这是身经百战、杀人如鸡者才有的独特气质。
陈到收拾心情，严阵以待。
刘猛道：“涿郡刘猛。”
陈到道：“汝南陈到。”
“请！”
“请！”
两人目光相撞，如同火花交击，同时一凝，脚下蹬地，如两只猛虎向对方扑击而来。
砰砰砰！
这两人都是走得刚猛路线，四条铁臂接连硬碰，发出连声巨响，拳起出呼呼狂风，脚蹬处尘土飞扬，气势端得狞恶。
刘备问关羽：“云长，谁可取胜？”
关羽眯着眼睛打量场上已交手几十记的两人，道：
“身手仿佛，然景威久历战场，搏杀精熟，久之必胜。”
刘备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君等且将两人分开，此局做平手罢了。”
关羽道：“是！”叫了典韦，下得场来。
不知内情的将士们以为关羽、典韦要出手，一时鸦雀无声，屏息凝神观瞧，一眼不眨，生怕错过一丁点精彩场面。
关羽道：“刘公有令，你二位可算平手。”
与典韦挤入刘猛、陈到之间，关羽架住刘猛的胳膊，典韦挡住陈到的飞脚，将斗得性起、对周围局势充耳不闻的两人分开。
刘猛、陈到这才把关羽的话听在耳中，忙向刘备方向施礼，刘猛行军礼，陈到则行拜礼。
关羽将两人带到刘备面前。
刘备问道：“我定你二人平手。你等可心服？”
刘猛咧嘴笑道：“末将心服。
这汉子身手实是了得。
除了关张赵典四将军外，也就末将能与他斗个平手了。”
刘备心道你这不忘吹捧自己排行第四，太史慈、徐盛、蒋钦、周泰、管亥、卫靓、朱樟这些猛将恐怕都不放在你眼里了，又看向陈到。
陈到沉声道：“刘将军武力强横，搏杀经验丰富，若出杀招，在下恐非对手。
在下自认不如。”
刘猛一把揽住陈到的肩膀，大笑道：
“你身手是极好的，就是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
不如你到我陷阵军来，我亲自带你冲阵杀敌，届时你武技必能更进一步，我可能就不是你对手啦！”
旁边众将皆翻了个白眼。
典韦性格谨重，也被他惹得瞪起眼睛，喝道：
“莫非某家就不能带着他冲锋陷阵了不成？
刘猛，你可要跟某家上场较量一回？”
刘猛大摇其头：“兄弟间打来打去，伤了和气。
咱们战场上杀敌见真章。
再说了，武力强并不代表带兵杀敌就厉害。
好了，你别瞪我，我不抢陈到了。”
小声嘀咕：“如果他自己要来，我可不能拦着。”
陈到略尴尬，道：“在下既入摧锋军，自不会退出，除非上官逐出在下。”
典韦道：“你不错，我不赶你。”
刘备道：“刘猛休要胡闹，陈到仍留摧锋军中。
既冠绝众人，可拔为假侯。”
典韦应诺。
刘备又一一接见众豪杰，慰勉有加。
众人通过比试，明白了自己的斤两，虽有勇力，较之关羽、典韦、赵云、刘猛等还差了许多，心中服气，各自安堵。
摧锋、陷阵两军如今各成为四千人的大部，集中着悍勇亡命之辈，个个眼高于顶，武器甲具也为全军之冠。
南山之战中，摧锋陷阵两军散失不少，后又陆续归营，伤亡不算严重。
刘备责成典韦、刘猛严肃军纪，整齐队伍，务必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切不可如散兵游勇，单打独斗。
刘备扫了一下众将，想到一件事该提上日程了，那就是军事将领的培养。
既然建了青州学宫培养内政人才，何不再建个随军的讲武堂？
这些人或天生神力，或有搏击天赋，但出身底层，不读兵法，不解战阵之道，全凭着本能摸索前进，如果不好好引导、培养，既是极大的浪费，也是对这些人不负责任。
如典韦，不过是个壮武任侠的侠客，只懂冲锋陷阵，如何能带好这几千人的摧锋军？
刘备虽多次命其习读兵法，但光是让他自己读书，而不教导，如何能学得会？
刘备心中划拉着教官的人选，决意最快速度实施。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夏侯惇拔矢啖睛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四月初，刘备、吕布、郭贡、臧霸十余万大军围曹操于鄄城。
刘备将曹休押到城下，命人向曹操呼喊：
“孟德！定陶已破，曹文烈现在城下；冀州有变，袁本初已不可恃。
念君扫黄巾、讨董卓，所在有功，也曾为国效力，且放君一条生路，北门已解围，君可带兵自去。
如仍顽抗，势必化为齑粉！”
曹操在城头远远望着曹休的身影，心如刀割，大笑道：
“刘备！今日之情形，与黄巾攻君之漯阴何其相似！
尔顿兵于坚城之下，前方无路，后退无依，士族思乡，粮草难继，不亡何待？
昔日黄巾为尔所破，今日尔必为吾所擒！”
大嗓门曹兵将曹操所说大声喊出。
刘备看了一眼曹休。
曹休嘴为麻绳勒住，无法出声。
周贯建议：“此前曹休曾言愿说服曹操投降，不如令其上前喊话？”
刘备道：“周君何其天真！诸曹岂会投降？
曹文烈性刚，更非贪生怕死之辈。
来人！将曹休枭首，悬示城上！”
耿奇一挥手，几名武卫营士兵将曹休押到城下，两脚踢在他后膝，曹休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仰望城头，眼中洒出两行热泪。
城头上曹操望见城下情形，虽有心理准备，仍旧悲怒交加，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喝道：
“刘备！将士们各为其主，既已被俘，又为何肆行杀戮？”
刘备喝道：“尔屠徐州，人神共愤，有何脸面说这等话？杀！”
一名武卫抽刀一挥，立将曹休斩首，颈血喷溅。
可怜！
千里驹却为虚话，大司马终成泡影！
其余武卫将曹休头颅挂在高竿之上，高高挑起。
曹操心中一疼，向后便倒。
曹洪、夏侯渊等急忙将他救起，曹操咬牙发誓道：
“不杀刘备，誓不为人！”
只听得鼓声雷动，夏侯惇已怒发冲冠，杀出外营，只扑刘备。
刘备命挥动旗帜，关羽、太史慈、吕虔、牵招四将迎上。
夏侯惇含怒而来，攻势如烈火席卷，兵力又众，以关羽四将之力，也只能勉强挡住。
两方杀得难分难解。
两军绞杀在一起，一时关羽向前突进一些，一时吕虔被逼后退一些，相交的阵线扭曲得不成样子。
人人喊杀，个个拼命，经常是刘兵甲杀了曹兵乙，被曹兵丙所杀，丙又被刘兵丁所杀，你来我往，伤亡快速扩大。
夏侯惇为人刚烈，御下极严，他所带出的曹兵也如他一般风格，刚猛无比，宛如疯虎。
夏侯惇居中指挥，发现关羽与太史慈两军之间出现一丝缝隙，急指挥杀入。
夏侯惇披重甲，执精铁长矛，亲自冲阵。
关羽和太史慈急向中夹击，然已不及，夏侯惇冲到曹休悬首高竿处，斩断竹竿，将曹休头颅取下，看了一眼，塞入怀中，用力裹紧，向跟随他的曹兵道：“杀回去！”
重又向自己本阵杀去。
跟随他冲阵而过的约有数百人，皆是他亲自带出来的精锐。
听了之后，毫不犹豫，跟随夏侯惇再次杀过去。
这次夏侯惇搭眼一扫，却是从太史慈与吕虔两军间冲入。
望见右前方军中一人，正指挥士兵向自己围堵，夏侯惇索性直冲他而去。
那人正是吕虔。
吕虔军中多泰山劲卒，猛将卫靓也伤愈归队，两人见夏侯惇直直奔袭而来，叫了一声来得好，卫靓正面抵住夏侯惇，吕虔侧面照应，合力抵住夏侯惇。
夏侯惇左冲右突，始终难以击伤卫靓、吕虔，更难以击破吕虔军阵。
看看鏖战近一个时辰，夏侯惇萌生去意。
虚晃一招，避过卫靓，从侧面冲了过去。
太史慈遥遥望见夏侯惇横冲直撞，人皆难当，急从背后摘下弓来，拈弓搭箭，一箭射去。
虽然距离极远，但角度刁钻，夏侯惇避让已是不及，正中左目。
夏侯惇疼得惨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将箭拔了出来，将一颗血淋淋的眼珠带出眼眶。
左右亲兵惊呼：“将军！”
夏侯惇右眼一瞪，不由恶向胆边生，大呼道：
“父精母血，不可弃之！”
举箭把眼珠送入嘴中，大嚼咽下，眼眶、嘴角鲜血流淌，宛如凶神恶鬼。
吕虔和太史慈与夏侯惇交战的军士皆骇然。
夏侯惇舞动长矛，冲阵而过。
关羽急分开众人赶来时，夏侯惇已回本阵，这才裹伤，还要再战。
城上曹操已鸣金，令夏侯惇收兵，夏侯惇方带兵傲然回营。
关羽对吕虔、卫靓等大为不满，道：
“夏侯惇如此之狂，而诸君竟放其从容离去，实可羞也。”
吕虔愤怒，反诘道：“夏侯惇从关君之侧穿行，关君竟无力阻拦，亦足可羞。”
关羽勃然大怒，踏步上前。
吕虔“有胆策”，却不惧他，也走上前。
关羽身高九尺，吕虔身高七尺，足足矮了一头还多。
关羽居高临下，泰山压顶，吕虔仰头怒视，气冲斗牛。
两人顶在一起，不肯相让。
关羽麾下朱樟、应举，吕虔麾下卫靓、苏兹，忙各自将己方主将拉开。
关羽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应举和卫靓对视一眼，各自露出苦笑。
两人均出自泰山太守应劭麾下，应举为应劭之侄，关系莫逆。
泰山军变成两部后，两人分隶关羽和吕虔，刘备攻入兖州，两人方有叙话机会，没想到两方主将却闹起别扭。
吕虔也自带兵回营，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关云长仗着自己勇武过人，轻傲同僚，早就耳闻，没想到今日更觉其格格难入。
若刘公一视同仁、公正对待还则罢了，如果持论不公，哼，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刘备听闻此事，大怒，令人将关羽唤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如今关羽还没到斩颜良、诛文丑的高光时刻，刘备骂他，他也只得听着，等他日后名震九州，刘备也不便责骂他了。
刘备又道：“欲成大事，首在得人。人聚则事成，人散则事败。
君素轻士大夫及自以为不如君之人，此取败之道。
君固超群，或能出其不意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然若陷入万军重重包围，尚能从容脱困么？
单打独斗，匹夫之勇。
能御众、能用人，方为真万人敌。
吕子恪胆策非凡，文武兼资，岂可轻慢？”
关羽愧道：“刘公所言甚是，关羽敢不从命！
自今而后，必三省吾身，绝不自矜慢人！”
刘备道：“君能即改，自然大善。
若不能遽改，则应常思今日之议。”
关羽退下后，刘备又召见吕虔，深加慰勉，最后抚其背曰：
“破曹在望，盼君砥砺猛进，再建奇功！
我军升赏全凭战功，无关私交。君其勉之！”
吕虔肃然道：“虔必竭诚尽命，死战不避！”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斗夏侯四将并力
次日，刘备升帐点兵，排兵布阵，再攻曹军外营。
吕布、郭贡等在旁观战。仍旧是关羽、太史慈、吕虔、牵招首攻。
夏侯惇仍旧昂然出战，戴着一个黑色眼罩，擎着精铁长矛，身披重甲，杀气腾腾。
麾下曹兵战意沸腾，如同猛虎出柙，没有半点惧怕。
夏侯惇坐镇中军，亲擂战鼓；乐进、常孟等各领部曲，列阵迎战；刘霸留守营中。
关羽这次靠前指挥，麾下朱樟、应举、徐昱三部齐头并进，与曹兵迎面撞在一起。
徐昱，字公亮，河东人，杀仇家而亡命青州，刘备定济南时，徐昱投军，屡立战功，执掌一部前为朱樟部之假侯。
徐昱身材不高，但极为粗壮，使镔铁长槊，气势凶恶。
太史慈、吕虔、牵招三军陆续与曹兵交战。
这种毫无花巧的硬碰硬战斗，拼的乃是军队的整体性和韧性。
眼看着同袍一个个惨叫着倒下，还有勇气往前冲锋么？
前面一根根长戟，森然刺来，锋芒逼人二目，还敢与其对刺吗？
锋刃入体，方知生命可贵。
长矛刺入敌人咽喉，又有无穷满足。
后退有同袍推挤，前进是刀如林箭如雨，杀！
杀出个你死我活！
杀出个荣华富贵！
战场如同一座巨大的磨盘，把双方士兵放在当中搅动，残肢抛洒，流血漂橹，惨叫声响彻四野。
前面士兵割麦子一般倒下，关羽本人已站在了第一线。
他披着铁甲，通体精铁铸就的长矛横着一扫，数戟摧折，举矛连刺，取了数名曹兵的性命，呼喝身边亲兵紧紧跟上。
他亲兵队五十多人，均是从军中优中选优出来的精锐，勇锐异常，跟随关羽组成楔形阵杀入曹军阵营，不一时就把曹兵军阵凿出一个豁口。
曹操在城头观战，虽然距离较远，但仍旧看出有一高大敌将勇武如虎，无人能挡，向身边问道：“此人是谁？”
夏侯渊眼神较好，道：“看其身后所打旗号，应是关羽。”
曹操心中一动，向众人道：“若能得此人为用，兖州可定。”
夏侯渊大声道：“公若有意，吾将其擒来又有何难？”
曹操大笑道：“无需劳动妙才。刘备孤师远征，败亡不远，届时关羽尚有何处可去？自当来投。”
曹军众将士见曹操意态闲适，从容不乱，根本不把城下十万敌军放在眼里，心中大定。
主帅有定计，吾等又何惧？
关羽本年三十三岁，经验或许不如日后斩颜良、诛文丑之时，但身体乃是人生的巅峰状态，除了吕布，论武力当世还真没有敌手，他亲自冲阵，当真是千军辟易，无人能挡。
单凭他的带动，扬武军将缺口冲击得越来越大，此处曹兵渐渐立足不住。
太史慈不甘示弱，命弓箭手冒险抵前放箭，箭如飞蝗，将曹兵射得七荤八素。
太史慈趁机猛攻曹兵，将此处曹兵也逼得步步后退。
吕虔被关羽轻视，心中也为昨日放走夏侯惇十分不甘，督率卫靓、苏兹等奋勇进击，斩获甚重。
牵招征虏军麾下两部原由蒋钦、周泰统领，两人在南山之战中负伤，还没等完全痊愈，就闹着归阵，不愿意错过大战。
新组一部由管未统领。
管未出身黄巾军，为管亥远房族弟，与粗疏悍勇的管亥不同，管未喜读书，好兵法，在黄巾军中十分显眼，原为驻扎在牟县的守将，见兖州将发生大战，恳请调入一线军中。
刘备便将管未调入摧锋军，任曲军侯。
鄄城扩军，管未拔为军司马，统领一部，隶属牵招。
蒋钦、周泰均是猛将，管未也身手不凡，三人一起冲阵，鏖战移时后，曹兵渐渐难以抵挡。
乐进、常孟均是勇将，奋力作战，但仍难敌刘军。
关羽十荡十决，宛如龙虎，常孟不能敌，不一时拖戟急逃，乐进连忙顶上。
乐进刚一与关羽交手，就万分别扭。
这种万军之中交锋，根本没有腾挪机会，面对普通士兵乐进还可以从容进退，面对关羽，哪里还有余暇实战小巧灵活的手段？
只能是硬挡。
乐进只觉两笔发麻，眼前发黑，暗叫苦也。
常孟之弟常何，勇武胜于乃兄，对上了太史慈，也是疲于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不得已避于军阵之中，指挥曹兵齐上。
曹纯督骑兵欲侧击刘军，太史慈令弓箭手迎上。
太史慈有一部全为弓手，人人佩弓，还有强弩四五百张，布成却月阵，向曹纯洒出一波箭雨。
曹纯只得绕回。
城上曹操见到夏侯惇不敌，心中吃惊。
夏侯惇也发觉形势不利，急带亲兵上前接应，随即命鸣金收兵。
乐进连忙向后避入曹军中。关羽等哪里肯放，紧追不舍。
乐进身矮，一意逃走，关羽难以追上。
夏侯惇等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大营外。
大营立有高台，曹兵弓箭手纷纷放箭，掩护夏侯惇等退入营中。检点损失，伤亡三千多人。
夏侯惇脸色发黑，十分难看。
外营一共不到两万，一战而亡三千，两三次战斗就将彻底失去战斗力。
如之奈何？
关羽四军缓缓后退，整理队伍，检点损失，伤亡不到两千人，远低于曹兵之伤亡。
此战刘军可以说是胜了。
刘军之强悍也让吕布、郭贡等暗自吃惊。
刘备再次敲响战鼓。
关羽四军推出攻具，向曹军外营压去。
趁他病，要他命。
刘备要抓住夏侯惇败退疲惫机会，一举将他歼灭。
鄄城城头金鼓擂动，西门大开，夏侯渊、曹洪、李乾、曹纯等皆带兵出城列阵，准备随时接应夏侯惇。
吕布、郭贡、臧霸也向前移动军阵，与夏侯渊等遥遥相对。
关羽等来到夏侯惇所立营盘之前，才发现这营盘大有讲究，用两米多高的圆木桩围城，外有鹿角，再外有壕，营内筑有高垒，建有箭楼，弓箭手居高临下，几乎是一座小城。
关羽等人冒着箭雨将营壕填平，用蒙着布幔的冲车冲撞营墙，开了十几道缺口。
不料营墙内居然还有堑壕，把冲车陷入其中。
夏侯惇投入火把，把冲车焚毁。
关羽等人再填沙袋，将内壕填平。
夏侯惇箭矢如雨，长矛隔着内壕攒刺，关羽军近前不得，十分被动。
曹兵长矛均是特制，比寻常长矛长出近三尺，挥舞不变，但若只是架在鹿角上刺击，就十分方便。
隔了不到十步，敌人须发可鉴，脸上的毛孔都似乎能看清楚，呼吸相闻，似乎他们嘴巴里的臭气都冲入鼻孔，但就是无法冲过去，而且伤亡还直线上升。
关羽虽勇，但既穿了铁甲，腾跃不便，被曹军勇士紧紧盯住，始终难以越雷池一步。
关羽欲脱了铁甲，被身边亲卫劝阻，曹兵长矛如此犀利，头上还时不时放箭，不披甲如何使得？
刘备望见关羽等人处于进退两难局面，急命摧锋军、奋武军上前支援。
典韦双手执大铁戟，背后插着十几把小戟，身披两重甲，阔步奔行，沉重的身躯震得大地颤动。
徐盛也披铁甲，执长矛，左臂挂一圆盾，率兵疾进，比典韦军更早杀到曹营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克外营一星悲陨
奋武军这只有生力量一加入，立见效果。
奋武军装备主要是长矛和圆盾，长矛虽比曹兵略短，但有圆盾辅助格挡，还是可以做到有来有往。
奋武军与曹兵相持，太史慈急指挥弓箭手在奋武军后向曹兵放箭。
箭如雨下，曹军长矛手顿时损伤惨重。
夏侯惇急调弓箭手与太史慈对射。
关羽、徐盛等冒着双方交错的箭雨迅猛突击，跨过内壕，与曹兵短兵相接。
典韦也奔到近前，先是把大铁戟扎在地上，双手拔出小戟，一阵爆射，每一射辙杀一人，立毙十余名曹军勇士。
然后抓起大铁戟，撞入曹军阵中，宛如人形冲车，无一合之敌。
乐进不得已顶上去，又陷入此前与关羽相斗的遭遇，勉强抵挡，竭力支应。
夏侯惇指挥曹兵急退，后方还有第二道堑壕，退过堑壕，撤掉上面的木板，又变成一道令人生畏的险地。
壕不宽，但也无法一跃而过，壕不深，不过半人，但很陡，若跳入，想爬出来还是有些困难。
在刘军尽杀断后的曹兵，发现第二道堑壕，一愣神的功夫，夏侯惇已集中精锐，猛攻奋武军。
他明白，这奋武军盾矛结合，勉强可以克制自己超长长矛，要想守住这外营，必须先打残奋武军。
徐盛奋武军毕竟是新组建而成，虽从其他军中抽调了一些老兵做为骨干，但大部分都是曹军降兵或新征精壮，尚欠火候，在夏侯惇不顾伤亡的冲击下，顿时摇摇欲坠。
徐盛虽然年轻，不过二十多岁，但“以勇气闻”于郡县；
历史上更有“船落敌岸下，诸将恐惧，未有出者，（徐）盛独将兵，上突斫敌，敌披退走……（孙）权大壮之”的高光时刻，一身胆气不曾后人。
之前南山之战曾逆袭斩杀曹军悍将李整，见夏侯惇集中曹军精锐猛攻自己，却半步不退，吼道：
“破贼正在今日！后退者斩！”
举盾挺矛，与夏侯惇死斗。
夏侯惇见自己派去拼死阻击关羽、典韦的曹兵伤亡惨重，眼看就要立足不住，心中大急，叫道：
“有能斩敌将者，赏百金！”
夏侯惇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给部下，士兵皆爱重之，见他急怒，皆感奋，喊声如雷，奋勇扑击徐盛。
徐盛宛如激流中的一个巨石，左盾右矛，杀伤十余人，身边同袍军士接二连三被杀，补上来一个死一个。
虽刘备军大场面稳占上风，徐盛这小小的一处却成了敌众我寡，徐盛一时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
军司马赵均来救徐盛，急切间露出破绽，被夏侯惇一矛刺死。
鲁肃也怒吼上前，他虽能骑马舞矛，但勇武距离徐盛还有一段距离，很快就被刺倒在地。
牵招、吕虔皆看出徐盛困窘局面，急率兵支援。
蒋钦、周泰、卫靓、苏兹等奋不顾身向前突击。
乐进、常孟、刘霸、曹纯等率领曹兵拼死阻拦，前仆后继，刘军一时难以闯过。
夏侯惇亲杀至徐盛近前，与麾下勇士围攻徐盛。
徐盛左支右绌，小腿中了一矛，身形趔趄，夏侯惇一矛刺入他胸口。
徐盛惨叫一声，委顿于地。夏侯惇还待再刺，吕虔终于冲了过来，挥矛将夏侯惇逼退，卫靓将徐盛救起，忙裹伤口。
徐盛瞋目大吼道：“杀贼！报……”言未讫而身死，目仍圆睁。
满腔抱负，一身忠勇，皆化为尘土。
夏侯惇之攻徐盛，时间虽短，但战事极为激烈，曹军屯将之上军官死了十几名，悍将常何也被典韦所杀；
刘军奋武军三部，赵均战死，裴成重伤，新建部军司马游历也身负数伤。
徐盛担任奋武军主将虽然时间不长，但他为人豪爽大气，与三部司马均为兄弟之交。
游历号泣道：“将军且勿闭眼，看我为你报仇！”
挺矛扑向夏侯惇。
奋武军上下感奋，跟随游历疯狂进攻，虽是残军，却发挥出十倍战力，将夏侯惇重兵逼得连连后退。
典韦也奔到近前，看到徐盛遗容，虎目泛泪，吼道：“文向！文向！”
徐盛初入刘备军中，为典韦麾下。
其时还是摧锋营，只五百多人，主将是典韦，副将是朱樟，下辖五屯，徐盛为其中一屯之屯将。
朱樟现为关羽麾下一部之军司马，跟徐盛感情最深，跪在地上，抱尸痛哭不已。
鲁肃也被救起，所幸伤势不重，他怒吼道：
“此宁悲泣之时也？
当尽杀曹兵，为徐将军报仇！”
典韦诸将收拾心情，怒攻夏侯惇。
夏侯惇立足不住，向后急退。
关羽、太史慈、牵招、吕虔愤怒徐盛之死，皆决死猛攻曹兵。
夏侯惇留夏侯廉断后，带兵从营侧门出，奔向鄄城。
夏侯廉乃夏侯惇亲弟，二十多岁，勇武善战，带领三千多人拼死阻击刘备军。
关羽、典韦等被夏侯廉阻拦，无法追击夏侯惇，含怒出手，将夏侯廉部杀得血流成河。
牵招、吕虔等本欲劝降，游历带着徐盛残部杀红了眼，痛下杀手，不管曹兵是负隅顽抗还是弃械跪地，一概格杀。
朱樟亲杀夏侯廉，将其头颅割下，提到徐盛身前，悲泣道：
“文向！我虽未杀夏侯惇，已杀其弟！
君英灵不远，定要护佑于我，令我杀夏侯惇，祭于君前！”
夏侯惇原在外营两万多人，在今日大战前约一万六七千，对战死伤三千，攻营混战又死伤六七千，最后带入鄄城的只七千人左右，可谓惨重。
刘备六军齐出，以众击寡，徐盛奋武军被打残，只剩下半数，死伤两千，其余各军损伤均不超过一千，两万五千人剩下两万出头，也算伤筋动骨。
除徐盛战死外，军司马战死两人，为奋武军之赵均和吕虔讨逆军之黄渊。
赵均出身漯阴招兵，黄渊出身公孙瓒军老兵，都是勇武敢战之士，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有所成就，立功封侯，可惜均成一梦。
刘备看到朱樟、游历等抬回来的徐盛遗体，眼前一黑，即便是再能“不形于色”也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遗体前，抚尸大放悲声：
“文向！文向！
君为何弃我而去？
君还要从我建功立业，君家琅琊，以后还要做安东将军，还要封侯！
怎能如此离去？
不应该啊！
文向！文向！”
涕泗横流，难以自已。
徐盛虽然年轻，但有大志，曾私下对人言道：
“刘公，英雄也，盛若能从之破曹操、平袁绍，扫平诸侯，再兴汉室，人生无憾矣！”
功业未就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攻城宋宪罹难
次日，刘备猛攻鄄城。
刘备军将星闪烁。
关羽、赵云、太史慈、典韦、吕虔、牵招、蒋钦、周泰均是历史上的猛将或名将。
刘猛、朱樟、卫靓等现在也是一时之选。
可谓猛将如云。
又有刘晔、鲁肃、郭嘉等谋士，可谓谋士如雨。
但这城中守将名唤曹操，出谋划策的名唤戏志才，负责城中后勤的名唤荀彧。
刘备军不能克。
刘备仰望城头，又看看疲惫的士卒，无奈下令退兵。
因怒兴师，必蹶上将，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冷静才可制敌死命。
回到议事大帐，刘备对吕布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操不过是垂死挣扎。
明日有劳将军攻城，后日郭使君，再后臧宣高，然后再轮到我军。
我等轮番攻击，必破之！”
吕布见刘备损伤不小，感觉鄄城已经摇摇欲坠，爽快答应。
曹操城中本就一万多兵，夏侯惇入城后，合兵两万多。
刘备今日猛攻，曹兵损失至少两千人。
吕布有兵五万，从数量上稳占上风，而且这几天都是刘备军作战，吕布军一直在休整，现在吃饱喝足，斗志昂扬，也该活动一番。
说不定这鄄城就在自己手中拿下，日后请刘备军退出兖州自己也更有底气。
吕布回到帐中，安排明日攻城事宜。
陈宫见吕布一脸轻松，忍不住告诫道：
“曹孟德用兵老辣，这几日虽接连恶战，但尚未力竭，将军须要小心。”
他前几日解送新兵到前线来，又留在吕布左右。
吕布也将陈宫原本军队交还给他，但两万新兵都由自己直领，不给扩大陈宫编制。
吕布不以为然：“刘备能破营败夏侯惇，攻城又杀伤曹兵甚众，我等趁曹兵疲惫之弊，以逸攻劳，破之何难？”
魏续、成廉、薛兰、李封等将皆信心满满，拍着胸脯请战，声言必活捉曹操献到吕布马前。
高顺道：“曹操虽失外营，但主力未损，仍旧有近两万老兵，我军虽众，新兵居多，又仰攻坚城，如何破得曹操？
今日刘公大军齐出，也未能占得上风，伤亡不下三千人。
刘公军多有老兵，仍非曹操对手，我等又何敢大言擒曹？”
吕布大怒：“尔欲沮我军之斗志么？
新兵又如何，打上一两仗，就是老兵。
曹操失外营，士气低落，而联军大胜，士气高昂。
以劲兵战疲兵，为何不能取胜？
尔等若惧曹操，可坐观！”
高顺还待争论，张辽拉了一下他衣襟。
高顺看了看吕布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嘿然不语。
吕布见没人再敢提反对意见，就自行安排：
明日侯成、宋宪、薛兰、李封攻城，成廉、魏续掠阵。
若有缺口，立即集兵攻之，无需再行请令。
战机稍纵即逝，不得贻误！”
众人称是。
然而，天公不作美，当晚就开始下雨，天亮仍未止住。
刘备看着满天银线倾泻而下，虽然空气清爽，心中却有些焦躁。
鄄城外皆为平原，并无高地，好几处营盘都出现积水，士兵们忙着挖渠排水，弄得浑身泥泞，疲惫不堪。
天色渐晚，曹操始终没有趁着联军大营熙熙攘攘、一片嘈杂而前来袭营，刘备的盘算落了空。
他让没有积水的关羽、典韦、刘猛三军也装作忙乱的样子，其实严阵以待。
如果曹操前来偷袭，必踢在铁板上。
又一日，云散雨收，红日高升，把大地照得红红亮亮。
但地面仍泥泞难行，无法攻城。
又过了三日，地面才渐渐硬实。
吕布这几天也等得万分焦躁，如同热锅上蚂蚁，暗自咒骂贼老天给了曹军休整机会。
次日清晨，吕布下令攻城。
侯成、宋宪、薛兰、李封抬云梯，推冲车，黑压压向鄄城城墙扑去。
在吕布的严令下，侯成等人亲冒矢石，抵前指挥。
地面仍有些暄软，冲车较重，压破硬土，轮子粘上泥巴，推行极慢。
士兵们跑起来也感觉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冲到城下，城上箭如雨下，射在木楯上咄咄有声。
间或响起举楯不标准、被箭矢射中的士兵的惨叫声。
吕布也不试探，上来就让侯成四将全力猛攻，力图一鼓而下。
侯成等竖起数十架云梯，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全面展开，第一拨攻势就投入了近万人。
不小心竖得过高的云梯自是被推开向后摔落，竖得巧妙的，还要面临石块、滚木、金汁、灰瓶的攻击，能与守兵直接交战的寥寥无几。
吕布命令高垒上的弓箭手与城上对射，掩护攻城军队。
由于前几天下雨，空气潮湿，吕布军弓箭保存不当，多有受潮不敷使用的。
守兵有屋舍，生火便利，弓箭保存相对完好。
吕布军又是仰射，往往还没射到守兵，就被守兵射到，损失惨重。
吕布军士兵沿着云梯，蚂蚁一般向上攀爬，三面城墙几乎都挤满人，密密麻麻。
城上守兵却相当沉着，在乐进，李乾、史涣、路招、黄牛、周豹、王辛、刘霸、常孟等带领下，相互呼应，从容迎战，使得吕布军始终无法在城头立足。
吕布在城下举着方天画戟，骑马纵横来去，督侯成等继续猛攻，吼道：
“宁可登城死，不可后退生！督战队何在？”
陈卫、李黑应声道：“在！”
随从兵士皆执大刀，立于侯成四将阵后，敢有后退者，皆斩之。
侯成接触到吕布森冷的目光，暗叫真是赔本买卖，转过头去，大叫道：
“进攻！死也要死在城头！”
亲率后队冲向城墙。
宋宪一张肥脸上布满汗水，脸庞扭曲，一刀把一名迟疑不前的士兵砍倒在地，吼道：
“跟我杀！”
爬上一架云梯，向上攀爬。
他身躯肥大，又披着甲胄，十分沉重，云梯被他踩得晃晃悠悠，嘎吱作响。
他顶上的士兵怕他把云梯踩散架，将大家摔死，连忙快速向上攀登。
宋宪抬头看看，吼叫一声，猛蹬一步，如一头大象踏上城头，哈哈大笑，将门扇般的斩马刀横扫而出，立毙杀三人。
正在狂笑，一道刀光匹练般斩杀过来。
宋宪一滞，忙横刀格挡。
当地一声，那刀在他斩马刀上一触，顺势抹过，毒蛇般跳跃起来，已至他面门。
宋宪右手回刀已是不及，大骇，往后就是虚空，却往哪里退？
情急之下，左手一竖。
嗤地一声响，宋宪发出惨叫，左臂齐肘而断，右手狂挥，斩马刀横斩。
那人翩然后退，倏忽再次欺近，刀光亮如闪电。
宋宪勉力格开，突然发出长声惨叫，两眼凸出，身体虾子般弓起来。
却是胯间重重着了一脚。
然后脖子一凉，一颗头颅飞起。
残留的一丝神志看清那人正是乐进。
咫尺无敌独让我，先登最强乐文谦！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受挫陈宫鼓气
平地上野战，十荡十决，乐进非是关羽、典韦对手，但论城墙上、方寸间，乐进的小巧而狠辣，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历史上他才有那么多“先登”纪录。
宋宪战死，吕军夺气。
战鼓轰鸣，城门开处，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纯一起杀出。
侯成、薛兰正当其面，猝不及防，如雪遇热汤，瞬时消融，前线溃败，波及后军。
侯成转身就逃。
薛兰高呼酣斗，奋勇逆击。
薛兰三十多岁，黑须红面，身材高大，乃兖州本地豪强，不满曹操，敬服吕布之勇武，甘心投效。
若吕布能扫平群雄，薛兰未尝不能如同曹操之李典、李通，拜将封侯，留名后世。
薛兰功名心切，意图力挽狂澜，以立大功。
然而兵败如山倒，薛兰此举无疑螳臂当车。
曹军大军席卷，薛兰瞬间负伤倒地，刚勉力支撑着站起，夏侯渊策马奔来，一矛刺入咽喉。
薛兰双手抓住矛杆，喉间格格作响，眼睛瞬间失去神采，脖子软软垂下。
拜将封侯成空，恰如黄粱一梦。
曹洪、曹纯步骑齐出，眨眼间冲破侯成、薛兰军，正对吕布。
吕布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才还看到宋宪先登，形势一片大好，怎么转眼间就此崩坏？
又看到侯成逃走，薛兰身死，又惊又怒，不等他回过神来，曹军已冲至近前，先是一阵乱箭。
吕布挥戟拨打，策马就走。
曹洪吼道：“三姓家奴，背主小人，往哪里走？”
挥矛突进，欲围杀吕布。
当然，曹洪也不是完全没有头脑的莽夫，知道吕布的厉害，因此只是在后指挥，不与吕布亲自交手。
曹兵见到吕布孤身在前，杀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虽知其勇名，但己方人多，又有何惧？
矛戟攒刺，杀声震天。
吕布最恨人提三姓家奴。
并州刺史丁原虽任自己为主簿，大见亲待，然丁原为人“粗略”，有勇无谋，并非良主。
当时大将军何进命丁原“寇河内，烧孟津”，威胁朝廷和太后，以诛宦官，此形同造反之事，丁原竟然轻率执行，可见其粗。
董卓派人说服吕布杀丁原时，已并何进、何苗部曲，实力已胜丁原，吕布不杀丁原，就可能要跟丁原陪葬，况且身处乱世，兄弟尚自相残杀，何况只是举主和上官？
吕布杀丁原后，董卓酬其功，任命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骑都尉乃比两千石的高官，与百石的刺史主簿宛如云泥。
曹操就曾任骑都尉。
后来，董卓暴虐无道，关东皆反之。
吕布见董卓穷途末路，前景无望，自然也不肯给董卓陪葬，便听王允之言，杀董卓，得封奋武将军、温侯，与王允共禀朝政。
如果王允不是一旦得志，就自高自大，一意孤行，而是听从吕布之劝，赦免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天下事仍未可知。
杀丁原情有可原，杀董卓出于大义，与三姓家奴何干？
吕布满腔不被理解的痛苦与愤怒，拨马回转，挺戟直取曹洪。
大戟飞舞，扑上前来的曹兵残肢横飞，死尸倒了一地。
曹洪大叫：“他只一人，快杀了他！”
曹军疯狂杀向吕布。
吕布冷笑一声，一提战马，赤兔马咆哮一声，踏风而起，方天画戟如同一条银线，笔直向前。
嗤嗤声中，惨叫连连，吕布斩波破浪，与曹洪只差两三重曹兵。
曹洪骇然。
吕布大戟挥下，又将一名曹兵斩为两爿，恶狠狠望着曹洪：“曹贼！纳命来！”
他人马合一，飘忽有电，大戟如一团银光在周身滚动，曹兵碰着就死，沾着就伤，皆无法近身，砍马也成妄想。
当地一声巨响，却是夏侯渊悍然挥矛挡住吕布一击。
吕布大笑道：“夏侯渊？今日乃尔之死期！”
夏侯渊冷笑一声，也不多言，挥矛急刺。
吕布抖擞精神，欲要取夏侯渊性命，又有一人拍马挥戟，狠狠砸来。
吕布定睛看去，却是瞎了一眼的夏侯惇。
转眼间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纯四员大将把吕布围在中间，走马灯似的乱杀。
吕布左冲右突，脱身不得，心中大悔。
当日赵云为夏侯惇、夏侯廉、曹洪、曹休等包围，虽杀牛盖，然自忖必死，欲自刎，幸有太史慈相救才得以脱困。
如今高顺、张辽被吕布安排守营，却又有谁来救？
有人大呼道：“将军勿忧！吾等来也！”
却是魏续、成廉突骑来救。
魏续好杀，成廉好色，皆粗疏武将，领兵作战能力远逊高顺、张辽，然而魏续与吕布有内外之亲，其妹乃吕布之妻，成廉乃吕布乡人，少年相识，所以对二人最为信赖。
魏续和成廉非是将才，对吕布倒是忠心耿耿，见吕布遇险，忙纵马前来。
之前在袁绍军中时，吕布“常与其亲近成廉、魏续等陷锋突陈，遂破（张）燕军”，无人质疑成、魏二人的勇武。
成廉挡住曹洪，魏续恶斗曹纯，吕布轻松从二夏侯间脱身出来，与成廉、魏续自回本阵。
夏侯惇等召回砍瓜切菜般追杀侯成四将之兵的曹军，也自回城。
吕布终于收拢了残兵溃将，检点损失，出兵两万，一战而折损六七千人，宋宪、薛兰战死，李封断臂，侯成不知所踪，当是自知临阵脱逃，怕被吕布施以军法，便变异姓名逃逸。
吕布怒发欲狂，在帐中挥戟乱劈。
陈宫劝道：“将军制怒，我军虽小挫，根本未动，主力仍在，振奋精神，再与曹操决斗就是。”
陈宫之前并非反对攻城，只是让吕布小心。
若吕布谨慎应对，做好预备，即便攻城不顺，二夏侯二曹又如何能攻破四将之军、致使损失如此之大？
吕布整理心情，向陈宫拱手道：
“悔不听公台之言，我之错也。
然则下一步该当如何？”
陈宫道：“今日之战，虽未能破城，但我于高台观之，曹操确实缺兵少将。
若今日刘玄德、郭禹方、臧宣高与我军齐出，未尝没有破城之机。
我料再攻两轮，当可破城。”
吕布面有难色，道：“还要再攻两轮么？
我军虽众，再有一轮还可支撑。
两轮势必动摇根本，以后如何在兖州立足？”
之前吕布信心百倍，超于常人，现在遇到困难，又畏缩不前，心中忐忑。
陈宫心中暗悔：“原观吕奉先善战无前，谁料却如此庸碌！悔不当初啊！”
口中却不得不激励吕布：“张公稳据后方，粮秣不足忧，士卒招之何难？
将军若能破曹操，威震天下，英雄必来投入流水。
此名即立身之本也，又何患根基不固？”
吕布勉强振奋精神，称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小出手郭嘉献计
大帐中，郭贡愁眉不展，道：“今日情形大家看到了，吕奉先损兵折将，大受挫折。明日该我军攻城，当如何是好？”
自郭贡整编黄巾后，何曼被郭贡表（私命）为汝南太守，统兵五千。
郭贡原本想除去他，郭嘉阻止。
何曼贪生怕死，已为郭贡杀诸坞主及刘辟的果断狠辣给震慑住，表现得十分畏服，且作为黄巾旧部一面旗帜，短期内能够起到稳定军心之用。
既无威胁，又有些许作用，何必遽除？
何曼积极发言：“鄄城委实难攻，曹操更难对付，不如壮大声势，做做样子，等熬过一天就行了。”
郭乐横了何曼一眼，道：“明日攻城，人皆见之，刘、吕二将军就在阵前，如何能做得了假？”
郭乐是郭贡侄子，刀法娴熟，以勇气有名乡里。
何曼讪讪闭嘴。
郭贡向坐在角落里的郭嘉道：“奉孝，来，来，坐近前。”
郭嘉摆手拒绝道：“吾坐此处，甚是便利，无需移座。”
郭贡离席来到郭嘉身前，握住他手，拉起来，直拉到自己席位旁，一起坐下，拍着郭嘉手背，大声道：
“明日甚是险恶，全仗奉孝出奇计，一众乡亲的性命都寄托在奉孝身上了。”
郭嘉苦笑着扫了一眼郭乐、郭典、郭俊、郭叙等人，或为远房兄弟，或为邻里叔伯，确实难以坐观其败。
败可能就是死，郭嘉虽然智计天授，但并非无情无义、心如钢铁之人。
可破城则伤自己至交好友荀彧，还有自己一直认为是个英雄的曹操。
所以郭嘉之前建议郭贡不要前来鄄城，料定刘备、吕布不可能发兵打郭贡，因为有曹操在后，发兵多则不敢，发兵少则不足以全歼郭贡，脱出后还增后方隐患。
但郭贡毕竟不是个英雄，胆气不足，竟被刘备、吕布书信和关羽、张辽勇武吓住。
等到郭氏上了战场，再无腾挪机会。
刘备给郭贡安排的营地也很有讲究，处于刘备和吕布夹缝之中，侧后还有个臧霸，跑也跑不掉，战场反水固然能拖败刘、吕，但郭军自己也难幸存。
既来之，则安之。
郭嘉到鄄城后，与刘备几番接触，对他观感大有改变。
怪不得说闻名不如见面。
这刘玄德哪里是传言中的武夫民贼或者游侠无赖，分明是个豁达大度、知人善任、有王霸之略的英雄，比以前接触过的袁绍胜过不知多少。
郭嘉生于汉末乱世，非有大志不可能做出“自弱冠匿名迹，密交结英隽，不与俗接”的举动，他先投袁绍，后评价袁绍“多端寡要，好谋无决”，遂去之，归乡里。
为何不直接去投曹操？
一是还想对曹操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二是曹操自有谋主戏志才，甚器之，对谋士的渴求并不是那么强烈，郭嘉担心直接往投不能受到太大重视。
从郭嘉这些表现都可以看出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跟诸葛亮一样，都在待时而动、等待明主而辅之。
有这么一些人，他们出世并非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是为了实现抱负，为了还这乱世以太平，为了将这天下改造成自己认为的模样。
与心中大志相比，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
这几日郭嘉已有决断，借着郭贡问计，郭嘉遂说出一番话来。
郭贡一拍大腿，赞道：“妙计！妙计！当速报于刘公。”
说着站起身来，携了郭嘉的手，出帐去见刘备。
帐中被撇下的郭乐等对视一眼。
何曼叹了口气，道：“俗话说，武夫刀不利，文人计更毒，果然啊！”
郭乐瞪他一眼，心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以为找死很难是吗？
刘备接见郭贡，听了郭嘉之计，转头问刘晔：
“黄河果然可以引来灌鄄城么？
瓠子河水量如何？”
刘晔迟疑一下道：“此处黄河堤坝高悬，号称悬河，若能掘开缺口，河水确可漫灌而下。
但黄河距鄄城十几里，要想约束河水却非易事。
前些日子暴雨，瓠子河水位暴涨，若能引之，或可至鄄城。”
郭嘉道：“鄄城低洼，水必流于此，我军亦可在城周挖渠引流。
城墙不堪大水浸泡，久之必毁。”
刘备看了郭嘉一眼，据传水淹下邳擒吕布就是郭嘉献计，道：
“大水汪洋，必伤百姓，我心不忍。”
郭嘉道：“鄄城周围村落不多，可提前迁之。
且若强攻，实难下之，大军迁延日久，粮草难继，亦伤战士性命，今引水淹城，固然对百姓和庄稼有所损伤，但可速胜。
节省之资源足以补偿百姓。”
刘备问周贯、高权：“此地村落分布如何？”
周贯道：“鄄城至河堤之间有一村落，名唤康屯。”
高权道：“若决河水，鄄城四周村落乃至廪丘、范县必然受害。”
郭嘉道：“鄄城北有黄河，南有瓠子河，东有大野泽，乃一封闭区域，即便河水泛滥，所害亦有限，决不会造成大片泽国。”
周贯、高权不语。
刘备拿过这两年军情部门制作的兖州地图，仔细按察鄄城周围形势，微微颔首，又问道：“大水漫流，我军扎营野外，又去何处立足？”
郭嘉道：“可退至瓠子河北岸，该处地势略高，足以避水。水灌鄄城，曹兵也难以逃出。我军待水散去，再至鄄城下，可一鼓破之。”
刘备道：“此计须几日方可见功？”
郭嘉道：“短则三日，长则五日，视投入多少兵力挖坝引流而定。”
刘备道：“既如此，可请吕、臧二将军前来共议。”
不一时吕布、臧霸等来到。吕布听了郭嘉之计，目射奇光，赞道：“郭君真奇计！若破鄄城，君功至伟！”流露出对郭嘉强烈的兴趣。
郭贡暗叫不妙，刘备乃是忠厚之人，对郭嘉虽感兴趣，却不会强夺，这吕布乃是个粗人，若来明抢，该如何是好？
臧霸对水攻之计也完全赞同。
四人既一致同意，便商议掘堤引水、寻营按地、防备曹操破坏等事宜。
刘备刚收到田豫的书信，花费近一年时间研制的一件攻城器械进展大出意料，即便水攻之计不行，有那器械在手，破鄄城也轻而易举。
安排停当各自散去。周贯留在最后，忍不住对刘备道：“刘公，郭奉孝早不献计，拖延至今方献此计，此计虽佳，却需时日才可办成。莫非其明助我等，暗助曹操？”看刘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续道：“此人首鼠两端，计毒人诈，贯认为不可轻信。”
第一百五十章 戏志才忧心吐血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不管周贯是出于忠心还是嫉妒，对他这一番话刘备都决定不做出过激反应。
周贯是有用之士、有功之人，不必苛求品德，只要他能继续发挥作用即可。
当然，为免周贯变本加厉，把嫉妒从言语变成行动，刘备还是要稍微提点一下。
他拉着周贯的手，拍拍他肩膀，道：
“文通，做大事须集众，成大功在用人。
品德无需苛求，论迹不论意；
唯才即可使用，在行不在心。你可明白？”
周贯接触到刘备那大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一颤，忙拜倒：“贯明白。”
刘备将他送出帐外。
周贯字文通，济南人，曾为郡中小吏，在刘备定济南后投效，为人阴沉多智，在擒臧洪、降杨适、战袁谭等多有贡献。
自刘政任殄寇中郎将负责东部沿海及南部防御后，由于刘晔过于年轻，参军以周贯为首。
现在从周贯的表现来看，明显不适合此职。
或许该把刘政调回来。
或者以郭嘉为正，以刘晔为辅。
郭嘉既然献计，表明已有投效之意。
前有郭嘉，后有诸葛亮，有这个豪华阵容，真乃天欲兴汉！
刘备在帐内负手而行，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入睡。
城外刘备因心情激荡而难眠，城内曹操却因愁绪万端而难眠。
曹操身着中衣立在中庭，眼望当空明月，良久，发出一声长叹。
身后脚步细微，曹操不动，肩膀一暖，被披上一件外袍。
一个温柔女声道：“风高露重，夫君珍重身体。”
曹操携了她手，那女子依偎在他怀里。正是卞夫人。
卞夫人生于公元160年，本年三十四岁。
她本乐人家庭出身，二十岁时被曹操纳为妾，公元187年生了曹丕，公元189年生了曹彰，公元192年生了曹植，婉媚贤惠，很受曹操宠爱。
曹操现在的正室为丁夫人，丁夫人出身士族，性格刚硬，与曹操不甚亲密。
曹操长子曹昂为曹操之妾刘夫人所生，刘夫人早死，曹昂就过继给了丁夫人，是为嫡长子，现年十九岁。
丁夫人见曹操宠爱卞夫人，担心卞夫人所生诸子夺了曹昂的家业，对卞夫人常加刁难，卞夫人以苦为乐，从来不在曹操面前抱怨。
曹操道：“夫人为何不睡？”
卞夫人道：“公忧心悄悄，妾身怎能睡得着？”
曹操叹道：“吕布等倒还罢了，刘备悍滑难制，不可小觑。
袁本初实令人放心不下。”
卞夫人柔声但又坚定地道：“公军国之事，妾身就不参与了。
只一言告公知，公若胜，妾为公舞；
公若不利，妾不独活！”
鄄城被围，曹休战死，即便卞夫人居于內帷也知形势大不利于曹操。
两人相处已十四年，情深意笃，她说这等话曹操并不觉得晦气，反而感到一阵感动，一阵悲凉。
曹操轻轻抱了抱卞夫人，低声道：“夫人勿忧，吾早有定计，破贼并非无望，唯所付代价较大罢了。”
卞夫人道：“有得必有失，又何须介怀？
古之英雄豪杰，亦常有困顿之时，只要迈过此坎，就海阔天空、一马平川了。
妾当为公日夜祈福，祈祷早日破贼！”
曹操笑道：“借夫人吉言。”
遂携了卞夫人手，一起回到内室休息。
这些日子，曹操虽怀忧虑，但并没有灰心，仍旧有着必胜信心。
刘备军多，现在是四月份，青黄不接，粮草后勤乃是个大问题。
曹兵少，城中粮草足以支撑半年。
刘备若单纯靠硬攻，是断然难以破城的。
曹操担心的是刘备狡诈，出奇计。
次日，戏志才果然向他报告了一个坏消息。
细作报告周边村落有异动，村民或为吕布军所驱赶，哭声震天。
戏志才捻着胡须，眉头紧皱，苦苦思索，道：
“刘备、吕布无缘无故驱赶村民，必有缘故，若是为抢粮，也不当如此。何故也？”
曹操站在地图前，死死盯着鄄城的位置，道：
“鄄城周边村民皆被赶走，是怕村民走漏什么消息么？”
戏志才也来到地图前。
鄄城虽处平原，但位置上佳，北边黄河斜斜横过，南边则有呈对钩“√”状的瓠子河绕过，东边又有大野泽，土地肥沃，乃膏腴之地。
戏志才瞪着眼睛，突然脸色变得苍白，身子轻轻抖了一抖。
荀彧忙将他扶住，叫道：“志才！”
戏志才两眼发直，喃喃道：“难道、难道……”
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便倒。
曹操大惊，忙与荀彧等将他扶住，又急唤大夫。
戏志才身体一直单弱，跟随曹操转战徐州，又与刘备恶战，日夜操劳，状态很差，但也不至于吐血，他刚才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戏志才望着曹操，用力摇头，示意让大夫先出去，室内只留曹操、荀彧二人。
他喘息着，勉力道：“曹公，刘贼可能是要决黄河，来灌鄄城！”
曹操身子一震，道：“河水肆虐，此地将成汪洋泽国，为害无穷……
刘备向来宣称仁义，他真会如此？”
戏志才摇摇头：“仁义？仁义不代表迂腐，慈不掌兵，刘备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且鄄城处于两河一湖之间，即便河水肆虐，也只能在此区域，难以流到河湖之外，为害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
荀彧沉声道：“决河并非一朝之功，志才既已判定敌贼可能动向，我军可择机出击，破坏其行动。”
曹操苦笑：“我军利在久持，与刘备野战，正中其下怀。”
戏志才喘息道：“若袁本初能在三日内发兵南下，或有转机，否则，逃亦无及，必将为刘备所擒。”
曹操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夏侯渊兴奋的声音：
“曹公，急报！袁本初发兵了！”
曹操又惊又喜：“什么？本初素来寡断，果真发兵了？”
自从刘备千里入兖，曹操就给袁绍发出求援书信，至今一个多月了，袁绍终于发兵了吗？
还好，时间刚刚好，一点也不晚。
刘备、吕布，还有个郭贡，看你们要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