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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歌入汉关     汉室可兴txt下载     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伤心岂独卞夫人

    冀州,魏郡,邺城。

    袁绍正凭案处理军务,接到蒋奇、高览前哨骑兵飞马报告,道是曹操来投,啊呀一声,一跃而起,将几案带翻在地都不顾,穿着袜子冲出书房,跑出老远才在卫士提醒下回来穿鞋,一叠声命令:“备马!备马!吾当亲迎孟德!”

    沮授、颜良、文丑、张郃、审配等领兵在外,袁绍带了田丰、郭图、荀谌、逄纪、淳于琼等骑马出城,迎出五十里,在半路遇到了蒋奇、高览大军。袁绍远远望见曹操,纵马上前,大声道:“孟德贤弟!”

    曹操见袁绍如此热诚,心中十分复杂,滚鞍下马,向袁绍拱手道:“曹某无能,乃为刘玄德所破,特来投奔袁公!望袁公收留!”袁绍称他为弟,那是以前,现在投奔于人,还是低调一些的好。曹操了解袁绍的性格,在这方面很是注意。

    袁绍也跳下马来,快步走到曹操近前,一把拉住他双手,上下打量,惊讶道:“一别不过三年,孟德却是、却是清减了许多。”只见曹操须发花白,面容苍老,不过三十九岁年纪,却比自己要显老得多。两人站在一起,越发显得袁绍身材高大,气概不凡。

    曹操苦涩一笑,道:“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维忧用老。”这句诗出自《诗经·小雅·小弁》,意思是忧伤催人老。

    袁绍用力拍打曹操的肩膀,振声道:“孟德!些许挫折,焉能将君击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这句诗出自《诗经·秦风·无衣》,袁绍用于鼓励曹操不要忧愁灰心,我袁本初自会帮你打败刘备、夺回兖州。

    曹操拱手道:“多谢袁公!”

    袁绍放开曹操的手,又拉起他身后一人的手,欢喜笑道:“文若!君随孟德用兵于河南,破黑山、走袁术、败陶谦,运继军粮,稳固后方,功莫大焉!才莫高也!今来河北,正君展才之时,休要藏拙。”

    董卓之乱,荀彧以颍川四战之地,常为兵冲,过于危险,遂携弟弟荀谌等及宗族投奔冀州牧韩馥。袁绍夺冀州,待荀氏兄弟以上宾之礼。荀彧观察袁绍一段时间后,私认为其终不能成大事,又见曹操渡河南下,破白绕于濮阳,被袁绍表为东郡太守,认为曹操明哲能断、知兵敢战,遂南下而就曹操。荀彧与曹操一番交谈,大奇之,认为扫平乱世必此人也;曹操也私下将荀彧推为张良,任荀彧为司马,宠任非常。荀彧将家室迁到东郡,后曹操领兖州牧,又迁到鄄城,常留后方,清政治,任贤才,运粮草,为曹操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似为张良,实为萧何。荀彧之弟荀谌及同郡人辛评、辛毗兄弟、郭图等,皆以为袁绍四世三公,又求贤若渴,必能成大事,接受袁绍的聘任。荀谌为袁绍说韩馥献冀州,立下大功。

    如今荀谌就站在袁绍身后,以目光与荀彧交流。

    荀彧道:“袁公鹰扬河朔,又有曹公之助,何愁大事不成?彧虽才疏,愿与曹公尽心竭力,共襄袁公,以平天下。”热诚恭敬,但不失距离,深得中庸之道。

    袁绍稍微一滞,随即大笑道:“甚好、甚好!”放下荀彧的手,又与夏侯惇等寒暄。

    得知曹昂、曹纯、曹休、夏侯渊等战死,袁绍潸然泪下,大为感伤,随即振奋道:“刘玄德凶残狠毒,托名宗室,实朝廷之祸、天下之贼也!吾必杀之,为孟德报仇!”

    闻曹操子女中只有卞秉带了曹植逃脱,袁绍亲自到车中探视曹植。曹植刚睡醒,睁着明亮的大眼睛与袁绍对视。袁绍赞道:“此子眉挺如山,眸亮如星,必成大器!孟德有后矣!”

    袁绍一番表演后,与曹操并骑,带着众人回到邺城。袁绍早已命人准备了一处宅院,干净整洁,仆役齐备,引曹操等入住,让他先行洗漱、歇息,待晚间将大摆宴席为他洗尘。曹操力推而不可得,只得听之任之。

    到了晚间,袁绍果然于州牧府设宴,大会文武,他早早派人将曹操等人接来,让曹操于上宾,排为第一。袁绍麾下文武纷纷侧目。曹操原来性格也很尖锐,讨董时曾批评诸侯不思进取,独自领兵西向讨董卓,结果为徐荣所败。曹操高看英雄,目无余子,一些庸碌之徒自不放在眼里,很是得罪了一些人。这些人就在席间,对着曹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幸灾乐祸。

    田丰高声道:“肃静!袁公有话要说。”

    袁绍在首席端坐,长起身子,双手下压,平息众人喧嚣,举起一盏酒,朗声道:“孟德贤弟,来吾州中,芝兰生庭,蓬荜生辉,如凤凰来栖,似麒麟来舞,此绍之幸,亦诸君之幸也!请满饮此盏,以迎孟德!”向曹操示意,双手捧盏,举至唇前,一饮而尽。众人忙举酒向曹操示意,俱尽饮。曹操转动上身,颔首致意,也饮了盏中酒。

    田丰代表袁绍为曹操等客人倒酒。

    袁绍再次举杯欢迎曹操。凡三巡,即田丰倒了三圈酒,袁绍才放下酒盏,让众人随意。袁绍麾下文武自是向曹操等敬酒,寒暄久仰之意。第一个乃是田丰。田丰原先就对曹操之明哲果锐很是佩服,在他立足兖州,拳打黑山、脚踢袁陶之后,又增添了一些忌惮,如今曹操落魄来归,田丰就将那丝小担忧置之度外了,与曹操热情交谈,寒暄良久。

    淳于琼和曹操是老友,两人曾同列西园八校尉。中平五年(公元一八八年),先帝(汉灵帝刘宏)为分大将军何进之权,在洛阳之西园招募精壮,“置西园三军及典军、助军”,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洪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先帝自为无上将军。淳于琼满脸同情,向曹操深表慰问,接连敬酒。

    有人亲近曹操,自也有人敌视曹操。逄纪举杯道:“曹公,纪闻吕奉先乃边地一武夫,刘玄德乃破落一小贩,何以竟能破兖州、败曹公呢?曹公与其二人交手,其人如何,不如为我等介绍一二?”这是揭曹操伤疤来了。逄纪跟许攸一样都是袁绍的老部下,曾与袁绍在洛阳同董卓周旋,后一起逃出洛阳,至渤海,袁绍起兵讨董,逄纪有功。他允文允武,深得袁绍倚重。如今见文武双全的曹操到来,而袁绍对其重视无以复加,逄纪顿感危机。

    曹操正色道:“吕奉先有虓虎之勇,刘玄德有王霸之略,岂可简单视为武夫、小贩?吾不敌此二人,乃智谋不及、力不足也,亦无他故。”

    又有一人高声道:“闻孟德兄辞赋俱佳,文采风流,值此盛会,何不赋诗一首,以助酒兴?”

    曹操视之,乃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文士,面容瘦削,双目狭长,留着三绺龇须,摇着一把羽扇。

    袁绍介绍道:“此广陵陈孔璋也。孔璋亦擅辞赋,他既如此说,想必不会无中生有,孟德何不一显文采?”

    曹操推脱道:“曹某才疏学浅,不擅辞赋,俱佳之说,恐是他人误传。且已不胜酒力,请袁公及诸君见谅。”

    陈琳陈孔璋怫然不悦,道:“君讨董而做《薤露行》,有‘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之句,如今还不是打仗作战,只是请君为辞赋而已,何为犹豫不敢断乎?若兖州之战,君早作决断,又怎会被刘备吕布围于鄄城,妻子尽丧敌手乎?”陈琳词锋如刀,刺人心肺。

    曹操酒力上涌,勃然大怒,哗啦直起身子,就要拔刀。

    荀彧忙止之:“曹公!曹公!”

    曹操听到荀彧急切的声音,一惊,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既如此,拿酒来!”

    陈琳本被曹操满眼凶光吓了一跳,闻言道:“好!酒助诗兴!正所宜也!”亲自从侍者那里抱了一坛酒,来到曹操席前,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碗酒。陈琳素来酗酒,放浪不羁,袁绍见惯不怪,对他乱了酒席也不责罚。袁绍宽仁,部下若有无礼者,多宽宥之,极少重责,所以袁绍麾下文武,很是自在放松。

    曹操看了看酒坛,坛身上贴着两个篆字:杜康,因道:“此东都名酒也!”端起大碗,咕嘟嘟一饮而尽,酒水将胡须和胸前衣襟打湿,凌乱狼藉。曹操将胡须随便一捋,直起身子,抬眼望天,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沉郁悲壮,让人动容。陈琳眼放异彩,众人皆屏息凝神。

    曹操声音转又低沉而深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想起二子被擒,想起爱妾卞夫人不知如何,思念之情涌上心头,泪流满面。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满座高朋,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高朋满座,欢宴相会,琴瑟鸣响,美酒佳肴,我为何还忧心如捣、愁肠满腹?为何如此悲伤?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因为我思念我的妻儿、思念我的旧部,你们现在怎么样?是仍旧系在牢笼,还是已魂断异乡?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最后重复数遍,悲歌慷慨,感人肺腑。呜呼!天下之大,尽是异乡,吾如乌鹊,何枝可依?何处可去?

    袁绍举袖拭泪,田丰、淳于琼、陈琳等皆流涕。夏侯惇泪流独目,一盏接一盏地往肚里灌酒。卞秉以手击案,鲜血淋漓而不觉。荀彧思及唐氏,也是难以自已。

    短歌一曲悲声急,满席闻之皆掩泣。

    席中泣下谁最多?留香荀令青衫湿!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片言指点天下事

    “刘公悠游于颖水,可知祸将至乎?青州难保,豫州难存,徐州难得,公欲兴汉室,如镜花水月尔!”

    曹操在冀州慷慨悲歌,引得众人泪下,刘备在豫州也被一人说得汗涔涔而下。

    那人一身布衣,头扎幅巾,腰中带剑,双眉英挺,面容清癯,二十七八岁年纪,侃侃而谈:“刘公虎视河南,遂破曹操,志存高远,欲兴汉室,公之志天下皆知矣,贤士君子必投之如流水,然公锋芒毕露,亦将引起诸侯仇视。刘景升本与袁本初结盟对抗袁公路、公孙伯珪,因袁公路败走,两人联盟才告瓦解,如今公据豫州,刘景升深感威胁,上次被李通迫退,不过是准备不足,若再携大军而来,何以拒之?再者,吕奉先反复小人,若袁本初优柔笼络之,先图青州,又当如何?陶恭祖才疏而志大,所欲无厌,闻此前已集兵于北境,提防公之心昭然若揭。若此四人联合起来,共伐青州,刘公何以御之?”

    刘备大惊,伸手拭汗,向那人拱手道:“如此青州危矣!如之奈何?还请元直赐教!”刘备当然不是没有办法,郭嘉、刘晔等早推算过诸侯异动,刘备巡视豫州,也有巩固地盘、展示实力,将刘表、陶谦异心打消之意。大敌乃是袁绍、曹操,刘表、陶谦、袁术不过是自守之辈、昏庸老者、冢中枯骨,刘备并没有放在眼里。稳住后方,集中全力对付袁绍,这是刘备的基本方针。

    徐庶,字元直,原名徐福,颍川人,少好任侠击剑。中平末(公元一八九年),徐福二十多岁,尝为人报仇,杀人后白灰涂面,披散头发而逃,为官府捕得,问其姓名,闭口不言,拷打终日亦不出一语。官府遂于车上立一柱,将徐庶绑在上面威胁施以磔刑,同时敲鼓游街示众。非但无人敢指认徐庶,其党徒还冒险将其救走。徐庶得救后,深感今是昨非,若当时身死,意义何在?便弃刀戟,换布衣,折节学问,刻苦勤奋,最后经业皆通,义理精熟,遂得与同郡人、声名不俗的石韬石广元相亲爱。

    关东讨董,天下变乱,有识之士判断战火将起于中州,纷纷他迁,荀彧、辛评、郭图等北迁至冀州,徐庶、石韬、杜袭、赵俨等南迁至荆州。“汝颍固多奇士”。徐庶、石韬客居于南阳,交接豪俊,与中山国博陵人崔钧崔州平、汝南人孟建孟公威一见如故,常共坐谈论天下之事。

    刘备破曹操,南巡豫州,徐庶投棋而起,对石韬道:“刘玄德今破曹操,虎视中原,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将就之,君何不与共?”

    石韬道:“但见其武功,未见其文治,君且先去,吾将观之。”刘备武风浩烈,扫黄巾、擒臧洪、降泰山、退公孙、战袁绍、败曹操,所向克捷,但闻其多用酷吏,治政严苛,大儒、名士但备位学宫而已,石韬不太认同,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徐庶遂单独来见刘备,先声夺人,乃是谋士的惯用手段。徐庶见刘备正襟危坐,认真倾听,遂微微一笑,道:“刘荆州跨蹈汉南,有江汉之险,仓促难图,当采取怀柔之策。刘荆州年长,公何不兄事之?可会盟鲁山,共襄汉室。陶恭祖昏庸狂悖,不过恃其丹阳劲卒耳,公可与徐州大姓缔盟,其陈、糜、曹诸姓,见刘公破曹操,必知大势在于刘公,欲通款曲而无门路,公可因而用间,则徐州虽名属陶恭祖,实则属公矣!吕奉先有勇力而无远略,流落数年,方得一落脚之地,正一心稳定兖州,刘公若不逼之,其岂愿与刘公恶斗?为取信于吕奉先,闻公有一子,而彼有一女,何不结为秦晋……”

    徐庶还没说完,刘备忙打断道:“元直此言差矣,吾子未满百日,其女已七岁,年纪相差如此之大,如何能结亲?”

    徐庶笑道:“这又怎样?公子年十八,吕女年二五,皆为青春年华,如何不可?且此仅为远约,未来之事,其谁能知?到时若公子尊贵无上,自可同娶多女,又有何忧?”

    刘备道:“吾不喜以诈欺人,请元直再言他计。”

    徐庶劝道:“吕奉先骑战无双,若能结盟,天下不难定,公何须惜一子?”

    刘备瞪眼道:“闻吕奉先之女胆豪,有男儿风,吾子恐难降伏。元直若有子,可娶之。”

    徐庶道:“我若有子,门不当,户不对,又有何用?更何况我尚无妻,何来有子?”

    刘备只是摇头。

    徐庶只得道:“若不结婚约,如何取信于吕奉先?吕奉先在后窥伺,公如何一意对付袁本初?至于先图吕布,更不可行。今袁本初得曹操,若趁公征吕布时南下,则青州非复君有。根本若失,进退无据,必败。”

    刘备默然。刘表若进兵,有豫州之纵深,派大将守之,大可与其周旋,将其拖在豫州。陶谦若来袭,自有陈氏、糜氏等扯他后腿,也难致大害。唯一难办的是曹操与吕布。吕布对曹操说过:“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如果以曹操之用兵,率袁军之精锐,加吕布之勇武,胜负实难料。

    至于刘备自己娶吕布之女,更是万万不能的,平白比吕布低了一辈,岂是结盟之意?日后若起龃龉,以晚辈击长辈,更是留下话柄。

    徐庶见刘备为难,遂搁置这个问题,又道:“闻李傕等破韩遂、马腾,骄横跋扈,欺凌朝廷,天子含悲,必有朝臣怀忠义之心,有诛贼之志向,公当与其私下联络,暗派勇士,即便不能诛杀李傕等,也当救出天子。”徐庶提到的是李傕郭汜与韩遂马腾大战之事。马腾因私事向李傕请托,李傕不许,马腾遂自郿县举兵攻长安,天子派使者和解两人,两人皆不从。韩遂率众自金城而来,与马腾合兵。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谋使韩遂、马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李傕、郭汜等。韩遂、马腾遂勒兵屯长安以西之长平观。种邵等计划败露,出奔槐里。李傕派樊稠、郭汜及李利猛攻韩遂、马腾,两人败走,退回凉州。樊稠等又攻槐里,尽杀种邵等人。

    刘备赞道:“吾亦有此计,唯难择人。”

    徐庶道:“如公不弃,某愿为公行此事。”

    刘备赞道:“大善!”徐庶有勇有谋,正可为刘备谋划西方之事,若能早定关中,迎得天子,号令天下,其谁不从?刘备为难此事,乃是袁绍压在上头,根本无暇举兵西向。况且,那李傕、郭汜、樊稠三将皆悍勇之辈,郭汜敢与吕布“但身决胜负”,虽被刺伤,也见其勇,李傕与其当在两可之间,那樊稠深受李傕所忌,必然更为勇武。若刘备此时攻关中,即便悉军而出,恐怕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如狼似虎的西凉铁骑。要么等其自相残杀而自败,要么得组建起一支过万的铁骑,才可硬攻。当年曹操征马超时,就有虎骑五千,豹骑也当有此数,恶斗马超,还差点身死军败。

    如此则不可明斗,只能暗战。刘备任命徐庶为军情掾,调集人手,划拨经费,负责关中之事,又调管亥、陈到等几十名勇士佐助徐庶。

    说到管亥,倒有一桩趣事。此前追击曹操时,管亥与赵进打赌谁能斩获较多,管亥斩杀李乾,又生擒薛悌,战功超过赵进。赵进也愿赌服输,请管亥说出欲让他做何事。

    管亥说出后,赵进却不肯认。

    两人吵吵嚷嚷,打到刘备面前。

    刘备问赵进:“军中严禁私下赌斗博戏,然你二人乃是以斩敌为赌,不在禁止之列。你既已愿赌,击掌为誓,人皆见之,输了自当承认,为何抵赖?”

    赵进脸色涨红,向刘备拜倒,直起身子道:“启禀明公,末将自然认输,只是、只是,管司马让末将娶其妹子,这却是难以从命!”

    管亥叫道:“娶俺妹子怎么了?俺这一条要求,可违背军纪?”

    郭嘉、刘晔都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刘备问道:“文升,你可有婚约在身?”

    赵进道:“没有。”

    刘备问道:“既如此,你有何顾虑,为何不肯娶管司马之妹?”

    赵进看了一眼身旁的管亥,吞吞吐吐地道:“管、管司马这般模样,想必其妹子……”管亥身材魁梧,一脸胡须,眼如铜铃,相貌甚寝。

    众人大笑。

    管亥忙道:“赵司马,你休要想差了,俺妹子长得跟俺大不相同,嗯,这个,你见过咱们擒获的曹孟德的女儿吧?俺妹子跟她长相仿佛。”

    众人都表示怀疑。

    赵进问道:“果真?”

    管亥赌咒发誓道:“俺妹子五官真真酷似曹孟德之女。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刘备摆手道:“行了。一诺千金,岂可擅毁?无论管司马妹子如何,此门婚事由吾做主,待回到青州,就可举办。”

    管亥、赵进忙谢刘备,自行退去。

    郭嘉笑道:“赵司马英俊潇洒,自不愿意娶一丑女,人之常情也。适才管司马只言五官,未提身材,是忘记了?还是故意?可发一笑。”

    刘备也愕然,确实,管亥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五官,没提半点身高、胖瘦,莫非真有古怪?两人出身一个是幽州元从,一个是青州黄巾,结姻有助于山头融合,本是好事,可不能出了岔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智计羁縻十万师

    (改错别字)

    刘备私下把管亥叫来,仔细盘问,不由哭笑不得。原来管亥之妹名叫管羊,模样确实是齐整,但有一桩缺点,身材过高,只比管亥略矮一些,而且相当壮实。刘备打量一下管亥,身高差不多一米八五,那么其妹至少也得一米八。赵进才一米七出头,这个,确实有点差距。但这算不得什么,刘备放过一边。

    颍川士人避乱逃出不少,但总还有漏网之鱼,刘备虚心招贤,发现了不少人才,都纳入麾下,量才任用。进入颍川的第二日,刘备收到了田豫自冀州发来的消息。

    田豫与张飞、刘政统兵五万自西平昌方向渡河北上,过了般县,就是马颊河。张飞指点着水波粼粼的马颊河,对田豫道:“国让,还记得我等破黄巾于此河之景么?”

    田豫叹道:“怎会忘记?但区区二年光景,却仿佛十分久远。当日耿子绩、周子通、钱子纯等尚在。”耿子绩即耿庸,刘备少年时就已跟随,比关张还早,曾在刘备军中随公孙瓒破黄巾于马颊河。钱子纯即钱忠,周子通即周衢,刘备初投公孙瓒时,公孙瓒拨给他一屯精兵,屯将为周衢,都伯有谢荣、钱忠、龙治等,也曾参与马颊河之役。

    钱忠、耿庸、周衢先后死于刘备南下漯阴扫黄巾、定济南之战。

    公元一九一年十月,公孙瓒任命刘备为平东校尉,率两部四曲两千多人南下。如今为公元一九三年五月,刘备军已近十万。田豫没有统计当年那两千多人还有多少人活着,但想来不会超过半数,心情有些低落,随又振奋:“吾随刘公平乱世,建太平,即便自己身死,马革裹尸,又有何惜?”

    旌旗如火,刀枪如林,田豫渡过马颊河,进至东光。渤海太守赵叡提兵五千,自南皮悄悄掩至,欲趁田豫渡黄河时半渡而击。田豫、刘政等早知赵叡之勇名,度其或会来袭,佯装全军渡河,暗自埋下伏兵。赵叡以为刘军无备,大喜,骤然驰出,鼓声大作,直扑刘军后阵。还未与刘军相接,周围杀声四起,张飞、刘政两下夹击,袁军大败,赵叡带千余残兵逃回南皮,婴城固守,再不敢出战。刘军俘获两千袁兵,从容渡过漳水,进至河间国首府乐成。袁绍所署河间国相严敬闻赵叡惨败,大惧,不敢接战,一连迭飞马向袁绍求救。

    袁绍根本之地在魏郡,魏郡北有赵国、巨鹿、清河,邺城距离乐成五六百里,没有十天半月哪里能赶得到。

    而田豫从西平昌出兵,距离乐成不过两百多里。公孙瓒从易县出发距离更近,距离乐成还不到两百里。袁绍率大军到内黄,得知田豫、公孙瓒发兵的消息,还没等回师出兵,田豫、公孙瓒已高歌猛进,会师于乐成城下。

    公孙瓒去年六月被袁绍打败,立足不住,狼狈奔回蓟城,只得步骑数千人,经过一年休养生息,实力有所恢复,兵力增长至三万,又灭刘虞,兵力膨胀至七八万,此次率步骑五万南下。公孙瓒对田豫道:“袁军主力现在魏郡,冀北空虚。兵贵神速,我等当趁袁军未至,长驱直入,将战火烧至袁绍腹地,与其决战于巨鹿。”

    田豫摇头道:“蓟侯,袁绍有精兵十万,贵军步骑五万,自然精锐,我军五万步卒却大都是新募,两下相加,仍旧难敌袁绍,万不可与其野战。”

    公孙瓒不怿,问道:“以田君之见,该当如何?”

    田豫道:“乐成难攻,我军可西破武遂,该地有武遂、饶阳、安平三城,乡里繁华,南依滹沱河,可阻袁军,北有泒水,北流经过鄚县、易县,便于从幽州运送军粮。如今刘公正围曹操于鄄城,袁绍急于相救,利在速战,我军虽入敌境,却应持重,只要将袁绍大军拖住,就能达到目的。待刘公破曹后北上,可夹击袁绍于漳水以北,必能破之。”

    公孙瓒皱眉道:“我幽州地狭人少,如何支应得起十万大军之粮?亦难持久。只有打破城池,方可自大姓处征得粮草。”田豫坚持不动,公孙瓒孤军不敢深入,只得依从田豫之计,驻兵于滹沱河以北。两军将武遂县城围得水泄不通,昼夜攻打,三日后终于破城,从县衙及大姓处搜得粮食,可支全军十日所用,大大缓解了运粮压力。

    沮授、麴义、颜良、文丑、张郃等领兵八万进至安平,与公孙瓒、田豫隔滹沱河对峙。沮授几次试图渡河,都被田豫击退,只得暂驻以观敌隙。

    袁军营中,沮授对麴义等人道:“我精兵八万,而为滹沱河所阻,虚耗粮食,甚是被动。闻张燕即将东来,若三贼合力,则难制矣。张燕出太行山,必自真定北渡滹沱河。我已号令常山诸县,若张燕来,不得阻拦,以麻痹之,麴、张二将军可率步骑四万急赴真定,一举破之,然后北上,切断公孙瓒军粮。审正南亦发兵东下,蹑田豫之后。待贼军乱,二将军攻其背,我与文将军薄其前,两下夹击,必可破之。”

    众将齐声道:“沮公妙计!”麴义、张郃当即点起四万兵马,趁天黑悄悄而去,隔着一条河,幽州兵和青州兵毫无觉察。刘政倒是建议派人联络张燕,提醒其小心行事,毕竟张燕自太行至武遂,沿途都是袁绍统治下的郡县,一着不慎,可能就要遭了算计。张燕答复其将率步骑两万出太行,晓行夜宿,时刻警惕,请公孙、田二将军勿忧。

    就在刘备追曹操于咸城时,麴义、张郃击张燕于真定。张燕尽管小心,但自出山,一举一动全在沮授掌握之下,麴、张以众击寡,大破张燕。张燕败退,逃回太行山中。麴张北上,经中山国斜插泒水以北,进可再夺高阳,续取易县,亦可与沮授、文丑夹击公孙瓒和田豫。

    田豫计算时日,张燕本应来到,而毫无消息,心中生疑,与刘政计较道:“张燕失期,必有缘故。吾等不如退至泒水之北,亦可就幽州之粮,无后路之忧。”

    刘政道:“此乃稳妥之计,唯虑蓟侯不能用。我有一计,可使蓟侯入彀。”

    田豫听了,略一沉吟,便即答应。两人又告知张飞此计,张飞赞道:“妙计!袁绍军多,我军众寡不敌,自当发挥优势,敌进我则退,敌退我则进,退至幽燕山地,敌人难攻,进则平原,敌人难守,如此,不期年,袁绍必疲矣!”

    听了张飞一番话,田豫、刘政都面露惊疑。

    张飞得意大笑道:“此刘公与我谈及,我活学活用,可为知兵否?”

    田豫叹道:“张将军自然知兵。此亦北胡常用之计,来去如风,终日骚扰,追则不及,久守必疲。以后欲出草原大漠,击破诸胡,无有铁骑,则难矣!”

    刘政笑道:“公孙多马,我军可购之。如今袁本初既遣大军北上,曹操孤军无援,刘公破之则在此数日矣。我等调动袁军目的已达到,走亦无碍。袁绍怒公孙坏其大事,致失兖州,必对其穷追猛打。此时乃公孙有求于我也,卖些马匹,当难拒绝。”

    计较已定,一番安排后,田豫、刘政遂见公孙瓒,建议后撤过泒水,据高阳、鄚县,依易水与袁军周旋,若其不谐,亦可北退幽州,诱敌深入,断其粮道,寻机破之。

    公孙瓒哪里肯依,道:“田君刘君何其怯也?沮授文人,颜良文丑一匹夫,张郃无名鼠辈,即使兵多,又有何惧?且前有滹沱河,袁兵虽多,无能为也。若退至高阳、鄚县,困守穷城,此非我铁骑之所长。是以我之短,迎敌之长也。退至饶阳,贵军自平原取得军粮已经悬远难继,更何况退至高阳、鄚县?君言持久之计,以待敌弊,幽州贫穷,绝难支撑贵军五万大军之粮秣,则未见袁绍之弊,反见我幽州之困也!此必不可。”公孙瓒肯与刘备并力攻袁绍,但绝不肯引狼入室,把田豫等领到幽州去,人心叵测,这田豫、张飞皆幽州人,万一再跟鲜于辅等人交通,给自己来一个鸠占鹊巢,那就悔之晚矣。

    一人出言道:“蓟侯,吾三番卜筮,刘青州必破曹操,将提兵北上,与我军夹击袁绍,则我军利在久持,袁军志欲速决。不出一月,袁军必有大变。”正是公孙瓒的亲家、参军事刘图刘纬台。去年公孙瓒攻袁绍,刘图卜筮断定颜良、文丑南下、公孙瓒大吉,结果公孙瓒猛攻袁军,撞得头破血流,审配、颜良等陡然突袭,大败公孙。公孙瓒逃回幽州,欲杀刘图,刘图厚赂公孙瓒亲信关靖关士起、李迁李移子、乐双乐何当,又叫其女公孙续之妻昼夜哭诉于公孙瓒之妻前,公孙瓒遂饶其一命。后刘图见刘虞将与公孙瓒起争执,称卜筮得知刘虞将害公孙瓒,必须先下手为强。公孙瓒未动,而刘虞先发,刘虞败后,公孙瓒又将刘图倚为上宾,宠信比以前更胜。刘政厚赂刘图,又言若北退,或会无功,但必不会失败。刘图上次随军,已被吓破胆,深以为然,又收了财宝,于是卖力表演,劝公孙瓒北归。

    公孙瓒听了刘图之言,顿时大为犹豫。

    渔阳太守王门送来急报,说鲜于辅煽动刘虞旧部,又招诱鲜卑乌丸,得兵数万,实难当也,请公孙瓒急救之。

    公孙瓒无奈,只得退兵至高阳。麴义、张郃渡泒水后,本拟绕至公孙瓒背后,愕然发现公孙瓒已退至高阳,只得呼沮授。沮授进兵过泒水,屯于武垣。

    沮授叹道:“此必田豫、刘政之计。以公孙伯珪,当无此谋略。我等大军北上,若不破公孙而返,北敌不去,又如何专心南向?如今其大军猬集,背靠易水、易县,粮草不忧,反倒我军运粮困难。形势颠倒,实在棘手啊!刘玄德,袁公之大敌也!”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剑西来无敌手

    公孙瓒惧王门败于渔阳,广阳郡将门户洞开,忙派田楷、严纪率精骑五千驰援王门。田豫、刘政等诉以军乏战马,难以机动,向公孙瓒买马,表示愿留高阳以拒敌。公孙瓒见田豫无入幽州之意,连忙答应,卖于田豫三千战马。田豫又在河间招纳骑士,多有骑术精强的胡、汉壮士来投的,加以军中本会骑马的士兵,三千战马很快就各自有主。田豫向刘备送来的信中,征求刘备意见,拟将张飞振威军全部置换为骑兵。

    刘备得信大喜,田豫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不但拖住了袁绍大军,还组建起三千骑兵,又略有些感慨,努力打造的赵云骑军未成,张飞倒成了首个骑军,益德这运气倒是不错。

    田豫建功,刘备心头压力去了大半,但紧接着高权带来了徐州的消息。

    当日许褚、孙滨带兵千余自谯县东下,直奔彭城。谯县至彭城三百多里,需要渡过睢水。许褚、孙滨一日行五十里,七日而至彭城,见到陈登。那时曹操已弃城走,消息尚未传到徐州。彭城相汲廉为曹操所杀,陶谦新表任的彭城相会稽人吴范恃其勇,不调兵粮,陈登与其争执多日,已忍无可忍。

    许褚道:“何须多虑,杀之可也!”

    陈登道:“吴范有会稽勇士数十人,其中一人名唤吴光,有万夫不当之勇,正愁何以办之。今君既至,吾有何忧?君来,吴范尚不知,不如直入其府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许君意下如何?”

    许褚道:“正合吾意。”

    陈登欲带十余人前往,许褚道:“多带则惹其生疑,不如褚单身随君往。”

    陈登壮之,且早打听到许褚飞石退贼、曳牛尾而走的事迹,心中有数,遂造访于吴范。

    吴范闻门人报至陈登来访,以为又是来打嘴仗,轻蔑笑道:“久闻陈元龙豪气,岂知名不副实,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如一妇人。将其引入前厅奉茶,吾待会便至。”

    长史谢成正与吴范议事,问道:“陈元龙有无随从?”

    门人答道:“唯带一壮汉。”

    谢成道:“陈元龙豪气任侠,为防其暴虎冯河,吴相可带甲士护卫。”陈登示人以弱,吴范乃江南人,不熟悉陈登,以为其怯;谢成乃徐州人,见怪生疑,怀疑陈登明行柔弱,内蕴锋芒,待机发作,因此提醒吴范注意防范。

    吴范笑道:“陈登贵公子而已,带一护卫有何用?既君关怀,吾命吴光带十余甲士共见之可也。”

    谢成点头,吴光有狮虎之勇,其从者皆悍勇之辈,有此十人保护,陈登即便有心为害,也只能望而生畏,一旦争斗,府中尚有数十甲士,府外有郡兵两千,足以制服陈登。

    吴范、谢成带吴光等十余甲士入前厅,果见陈登正坐于席中,旁有一人端坐。吴范暗吃一惊,那人低垂眼眉,不见眼眸,只看体型,异常庞大,好像能把陈登给装进去,身穿短衣,肌肉虬结,宛如铁铸,虽然坐着,却如一头巨虎,又如生长在地上的一尊神像。膝上横着一件物事,用布巾包裹,长且宽,不知何物。吴范忙回顾吴光。

    吴光身材魁伟,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双目如铃,身穿皮甲,腰挂环首刀,一身煞气,身后十人皆如他打扮,一进厅内,将前厅都仿佛挤得狭窄了许多。吴光乃是会稽豪侠,有名于乡里,受吴范邀请而来,正欲会会中原豪杰,他傲然向吴范点点头,示意有自己等人在,无须忧虑,两眼紧紧瞪着那壮汉,目含挑衅之意。但那壮汉若无所觉,竟不抬头。吴光哂笑之,何其怯也?

    吴范、谢成遂入席,吴范问道:“陈校尉,此来何事?”

    陈登淡淡道:“陶使君有令,命登调集军粮,供输刘镇东讨贼,君无故阻挠,可知罪?”陶谦此前既派陈登供粮,现在不敢明着掐断,暗示刘馗、吴范等藉故拖延。

    吴范笑道:“确实是军粮缺乏,一时难以筹措上来,事出有因,何来无故阻挠?陈校尉若必要纠缠于此,报知陶公治我之罪可也。”说罢大笑,充满讥讽之意。

    陈登目光陡然一亮,如电光乍现,喝道:“治君之罪,何须陶公?”

    话音甫落,“嘭!”地一声巨响,几案皆碎,吴范只觉眼前一黑,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突如其来,笼罩在自己头上,然后身旁风声呼啸,听得吴光大吼声:“大胆!”数条人影掠过,欲护住自己。

    嘭!嗤!啊!

    击打声、兵刃入肉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然后脖子一凉,剧痛袭来,不知身处何地。

    谢成未当其锋,目光勉强跟上动静。陈登言落,他身边壮汉轰然跃起,吴光等几个反应快的抢上护卫吴范,那壮汉坐着时膝上那物事却是一柄大剑,碎布而出,霎时如电光飞跃、雷霆爆响,吴光刀碎人死,三名甲士横飞出去,吴范头颅被斩!其余甲士怒吼猛扑上前,那壮汉身躯虽然庞大,却猛如熊罴,捷如虎豹,左右驰突,剑如雷霆,刹那间将其余甲士杀得干干净净,残肢抛洒,鲜血横流,将这秀雅的前厅变成了修罗地狱。

    谢成脸上被溅了一摊鲜血,口中茶尚未咽下,场上就只剩下了三个活人,啪嗒一声,茶杯落地,跌得粉碎。

    门外有士兵听得声响,急奔来。陈登已上前将吴范首级提在手中,大踏步走出厅门,高高举起首级,喝道:“国相吴范,沮陶公之令,坏诛操大事,吾已斩之!今刘镇东麾下横野校尉许褚在此,敢动者斩,从命者无罪!”

    室内许褚割了吴光首级,一把攫了谢成,如抓一鸡,带出门外。

    谢成知道生死就在陈登一念之间,即便士兵将陈登、许褚杀死,自己也绝活不转来,忙叫道:“吴范抗命,陈校尉、许校尉奉命斩之,吾长史谢成,共襄此事,尔等还不快快放下兵器,听从陈许二校尉安排?”

    上百兵士见吴范、吴光皆死,那陈登杀气腾腾,许褚剑上滴血,望之如神魔,皆胆寒,放下兵器,听从发落。吴范的十几名亲信趁乱溜走。

    陈登接见司马、军侯、屯将等,好言抚慰,命其安坐,一切事宜乃陶公安排,自有自己去向陶公复命,与众人无干。两部司马慑于陈登声名、许褚威势,皆服从,将兵回营,闭门不问。

    陈登、许褚遂控制彭城,西与刘备留守丰/县的守将石泰联系,方从石泰处得知刘备已破曹操,吕虔驻兵三万于山阳境内。陈登遂输粮于吕虔,并派人南下向刘备报告彭城之事。吕虔从沐并、孙嵩、张嗣处得知平原审配、袁谭有异动,正担忧北路粮草之事,陈登能从南路输送粮草,真是雪中送炭,忙回信表示谢意,并向刘备写信对陈登大加称赞。

    刘备得陈登之信又惊又喜,惊的是陈登、许褚如此胆大,这相当于与陶谦撕破面皮,喜的是经此一事陈登就彻底上了自己的船。臧霸闻陈登如此杀伐果断,主动面见刘备,表示己方三部已商量一致,愿为刘备效命,请求改组部曲,并求赐军号。

    刘备大喜又得一虎将,遂以臧霸为威虏中郎将,辖三部,以孙观、边崧、吴敦为校尉。历经一个多月,孙观伤势有所好转,遂任命为校尉,其部暂由其弟孙眺统之;边崧伤势比孙观为轻,如今已行走无碍;南山之战中,吴敦、昌豨走散,吴敦在民家养伤,伤愈来归,遇到刘备击败曹操南下,昌豨仍不知下落。

    接着又有喜事上门。卫士通报李通带兵至颍川。刘备大喜,忙出门迎接。

    李通见刘备亲自来迎,受宠若惊,滚鞍下马,拜倒在地:“末将李通,拜见刘公!”

    刘备一把将他搀起,携手笑道:“文达,君孤军入南阳,真虎胆也!”打量李通,见他二十七八岁年纪,身长八尺,比自己还高些,胡须丰密,双目有神,姿容威严,气质与臧霸有些相像。刘备拉着李通的手,带领众人回到室内,刘备让李通坐上席。李通坚辞不受,自去末席坐下。武将这边末席乃是臧霸,臧霸点头向李通致意,李通早打听过刘备麾下将领,也点头致意。两人越看越顺眼,惺惺相惜。

    刘备一一为李通介绍关羽、赵云、太史慈、典韦、刘猛、臧霸以及侍立在身后的耿奇,又介绍郭嘉、刘晔、周贯、高权、滕胄、徐庶等文官,李通一一直身拱手致意。

    刘备遂介绍李通道:“诸君当闻文达之名,游侠于江、汝,起兵于朗陵,杀周直、诛陈郃、破黄巾,保朗陵一县安宁,虽巨寇大贼而不敢犯,可谓英雄矣!闻刘景升犯豫州,欲击我军、救曹操,文达孤军出确山,入南阳,直面江汉之众,无惧荆州劲卒,遂使刘景升丧气,迫文仲业回军,全豫州而待吾,文达之功如何?”

    众将纷纷赞叹。

    刘备遂任命李通为绥南中郎将。李通已自王文处打听得刘备军制,请改革部曲,配备宣教、参军。刘备命其自择。李通坚持请刘备派遣。刘备遂以青州从事、慎阳人李放为参军,协助李通,只可建言献策,不得干预李通军机决断。各级宣教,人选难得,将陆续派来。宣教不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如果是些腐儒,反而坏事。刘备随军而建的讲武堂,等有些中下级军官毕业后,倒是宣教的合适人选。

第一百七十章 千弩自许是英雄

    刘备选拔好徐庶随从后,便与其饯别,送徐庶西上。徐庶带着管亥、陈到等人挥手自去。管亥不忘请刘备回青州后主持管羊和赵进的婚事,不必等他。

    管亥与关羽有杀弟之仇,管亥之弟管午在公孙瓒破黄巾之役死于关羽之手,后经孙乾劝说投降。彼时各为其主,死于战场乃是公斗,非私仇,管亥也看开了,入刘备军后算是如鱼得水。以军司马领一部守苍亭,结果被朱灵所破,贬为典韦军中一都伯。管亥领兵不行,个人勇武却不落人后,屡立战功,又逐渐提拔为军司马,领一部之兵。徐庶去长安办事,刘备为他挑选勇士时就想到了这管亥,领兵确实为难他了,但有军功又不好不升迁,现在这个保镖和特种作战的任务才是最适合他的。征求管亥意见,管亥当即答应。刘备提拔管亥为武锋校尉,陈到为军司马。陈到在追击曹操之役立有战功,从刚入刘备军的假侯升为军侯。因为两人都远赴西凉军把持的长安,行危险之事,故而再次提拔。

    刘备从徐庶处得知陈留人毛玠现居鲁阳,徐庶曾去拜访,虽性情不合,未成知交,但徐庶对毛玠之才深表赞叹。刘备记得曹操临兖州后,曾辟毛玠为治中,还曾询问毛玠何在,原来毛玠还未应邀就任。刘备亲自带数百骑兵前往鲁阳城下,派人呼守将,请毛玠相见。鲁阳县令闻之大奇,闻左右毛玠何人。左右皆不知。又找县吏打听,方知确有一个年轻人叫毛玠的,原为平丘县吏,迁家来此,现居城中某处。鲁阳县令派人将毛玠带来,身材不高,其貌不扬,与之交谈,并无出奇之处。鲁阳县令本欲送毛玠出城,与刘备结个善缘,又怕刘表怪罪,遂对毛玠道:“镇东将军、青州牧刘公亲来访君,现在城下,君若欲见,可自出城。”

    毛玠谢过县令,遂出城,果见数百骑在城外。其中一人目含期盼,笑容满面,见毛玠出来,翻身下马,迎前几步。

    毛玠心中微动,走到近前,向领头之人拱手道:“在下陈留毛玠,不知刘公唤我何事?”

    刘备上前几步,握住毛玠之手,笑道:“久闻毛君清名,特来相邀。备忝为州牧,而乏贤人相助,深以为恨。请毛君不以备粗陋而忽之。”

    毛玠感动,遂从命,刘备任之为从事,置于左右。毛玠寻机对刘备道:“今天下分崩,朝廷失威,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今刘公据青州,破曹操,得豫州,威震天下,然自入青州以来,无岁不战,士卒疲惫,百姓贫困,实不宜再动刀兵,当休养生息,修耕植,畜军资,奉天子以令不臣,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刘备紧紧握住毛玠之手,道:“君言是也!吾亦欲与民休息。”不由再次考虑起徐庶的话来。

    刘备派人送书信于刘表,信中称刘表为兄,表示愿与刘表各守边境,共襄汉室,若刘表有意,双方可会盟鲁山。

    刘表得信,以示群臣。章陵太守蒯越道:“刘备肆虐兖豫,野心勃勃,必不甘心于中原,此乃缓兵之计,待其芟夷大难,剪除袁绍,必来犯吾境。可与吕布结盟以拒之。”

    南郡太守蔡瑁亦附和蒯越,道:“刘备,虎狼也,若不早图,必为后患。”

    治中邓义率然道:“豪杰并争,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弊可也;若不然,固将择所从。将军拥十万之众,安坐而观望,夫见贤而不能助,请和而不得,则怨必集于将军,将军不得中立矣。公孙瓒杀刘虞而据幽州,虽鹰扬虎视,但所为酷烈,所任不肖,终将覆灭;吕布起陈留而据兖州,虽骁勇难敌,但无远略,亦难成事。唯有袁本初四世三公,名震天下,豪杰归之如流水,又有精兵猛将,智士贤臣,必将扬威于河南;刘玄德起于青州,用兵如神,帐下猛将皆万人敌,亦将得志于中原。刘玄德乃帝室之胄,将军亦宗室,不如与之并力,剪除天下豪杰,重兴汉室,则刘玄德必德将军,朝廷亦将重酬将军之功,公侯不难得,郡王亦可望也。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邓义,字子孝,章陵人。

    蒯良、刘先、韩嵩等也各有持论。

    刘表道:“刘玄德既愿与吾结盟,吾又何必拒之?但约为兄弟、歃血而盟就不必了,更无须提举兵与其并力。”派别驾刘先代表自己前往鲁阳,与刘备会盟。别驾,刺史之副也,算是刘表麾下文臣之首了。

    会盟结束,郭嘉道:“刘景升优柔摇摆,欲长守荆州,自成一国,不亦愚乎?”

    刘备道:“其护境安民,对百姓不无裨益。若吾定河北,荆州或可通过和谈解决。君等可与其文臣谋士多方结交,互通讯息。其主持两端,其人见吾等之武功,亦将持两端,可因而用之。”

    高权答应。刘表怀自保之计,则行险计、出毒策的智士便不得出头,要么离开,要么隐居,留在刘表身边的自然都是怀自保之心之人了。为自己和家族留一条后路,人之常情。

    离开颍川前,刘备表征虏中郎将牵招颍川太守,驻兵阳翟,以防荆州,并窥伺关中动静,若有需要,可接应徐庶。

    刘备与李通自颍川东入汝南,至西华,邀陈王刘宠、国相骆俊来见。西华县北临颖水,北边就是陈国境,距离陈县六十里左右。刘宠闻讯大怒,对骆俊道:“刘备乃前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后,光武乃景帝之子长沙定王之后,自分已三百年矣,景帝之后,天下间不知凡几,如刘君郎、刘景升、刘公山、刘正礼等,比比皆是,刘备何敢还以宗室自居?孤乃明帝之五代玄孙,族谱清晰可考,刘备可能说清其谱系?竟敢呼孤去就之,莫非以我精兵万人、强弩千张为可欺不成?”

    刘宠一直表现为守境自保,故而诸侯四起,互相兼并,都不攻陈国。陈国招纳流民,得以富强。其实刘宠并非毫无野心之人,不然也不会在十年与国相魏愔共祭天神。祭天神祈祷什么?自然是天下若乱,天神可庇佑刘宠能得天下之类。先帝刘宏当时刚诛杀了渤海王刘悝,不忍心再杀刘宠,让他逃过一劫。刘宠深自歉抑,专心内政,与现任国相骆俊配合无间,使陈国兵强马壮、粮草丰实。

    骆俊劝解刘宠道:“刘玄德据青州,破兖州,今豫州已入其手,实枭雄也,精兵数万,不宜硬抗。且其派使者送信,欲与王上共会颖水,不能说是无礼。何不就之?”

    刘宠怫然道:“刘备若果有诚意,可自来陈县,何为驻足西华?君若欲去,可自去,孤不去也。”

    骆俊道:“既如此,我且前往一见。虽不惧之,亦不必无故结怨。”

    刘宠摆摆手,自去练弩。

    骆俊苦笑一下,带着数十随从前往西华。刘宠勇武过人,又信赖自己,本无可挑剔的,奈何他个性孤傲,内心深处对袁绍、袁术、刘表、刘备之流相当蔑视。当此乱世,此孤傲可以杀身矣。

    刘备见刘宠不至,对刘晔道:“闻陈王性强,果然。”

    刘晔道:“取死之道也。”

    骆俊过颖水至刘备军中,先奉上强弩十具,称刘宠受了风寒,正卧床静养,无法来会刘备,特奉上陈国特制强弩十张,以表敬意。

    刘备与骆俊谈论良久,对其十分欣赏,临别道:“若有难,可来就吾,莫说一郡,一州之地也可由君尽情展布。”

    骆俊逊谢,不答。回至陈县,对刘宠道:“刘玄德豁达大度,有高祖之风,不可轻也。”

    刘宠思索道:“益州、荆州、青州,皆刘氏,谶纬言汉当再兴于刘氏,此皆验矣。陈国处于四战之地,天下之中,何去何从?骆相当详思之。”

    骆俊颔首,心中轻轻一叹。刘宠还是不死心,想崛起豫州,再兴一刘。但何其难也。诸侯讨董,刘宠称辅汉大将军,驻兵阳夏,前即陈留。董卓与关东大战于颍川,兵锋难当。刘宠不敢进。董卓迁都长安,关东自相兼并,袁术、孙坚横行豫州,刘宠又难敌对。等到孙坚身死,曹操又起于兖州,大破袁术,所向无敌,刘宠还是没有机会。现在豫州好不容易空虚了,刘备又来了。当然,如果刘宠悍然进兵,不论是陈留还是梁国,都难当其兵锋,但刘备大军加之,又当如何应对?没有万全之法、稳胜之策,刘宠是绝对不会出兵的。或许这就是他不如诸侯的地方。从来没有稳胜的局面,都是百折不挠、艰苦卓绝奋斗出来的。刘宠要等稳胜之机再出手,恐怕等到死也不会有。

    骆俊望着庭中桂树,对陈国未来深为忧虑。其妻怀抱襁褓,问道:“公何忧?”

    骆俊指着襁褓道:“忧此子也。”

    其子名统,刚满三月。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汝颍之地谁堪守

    刘备进至南顿,邀汝南太守徐璆来见。

    徐璆孤身来见,斥刘备道:“君不思守境,反来侵吞他州,欲何为也?董卓跋扈,身死在前,袁绍贪厌,名裂在后。君欲继之乎?”徐璆年近六十,须发花白,但腰背挺直,气势凛然。

    诸将皆怒斥大胆,刘猛欲上前将其擒下,被刘备喝止。

    刘备道:“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他州他郡,若有官府、豪强害民,吾坐视不理,而曰非吾青州之民,可乎?兖州曹操,屠戮徐方,残害百姓,压榨士民,吾不忍,方提兵讨之,兖州百姓踊跃相助,遂破曹操;豫州无主,豪强四起,盗贼横生,刘表入于境内,吾方巡之,抚百姓、平盗贼,救民之困。此与董卓、袁绍表虽似、里却异也。公能解之乎?”

    徐璆冷哼道:“君巧言如簧,吾却不与君争辩。平舆陈兵数万,坚壁以待,君若杀吾,汝南必与君誓死周旋,君若不杀吾,汝南亦不从君。吾来此,未抱生之念,乃有死之志。君若退兵则罢,不然,当心悔之无及!”

    刘晔冷笑道:“徐公大言炎炎,号称不惧死,岂不知死则易,生则难。”

    徐璆见刘晔年纪轻轻,轻蔑问道:“小子何人?”

    刘晔也不生气,道:“吾淮南刘晔是也。当今天下鼎沸,朝廷播荡,徐公不思报效,反而斤斤于区区一郡,觍颜道臣身为国,可发一笑。”

    徐璆大怒,喝道:“吾守境安民,即为报效朝廷,有何可笑?”

    刘晔道:“宗室兴,则汉室兴,刘君郎、刘景升皆无扫平天下之志,今刘镇东出青州、破兖州、巡豫州,志欲荡平诸侯,重振汉室,而公悍然拒之,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难道不可笑?公守一小小汝南,兵不过万,而云挡吾数万精兵,徒伤士卒,又使百姓遭受兵灾,有何益处?若公惧刘镇东为祸如董卓,何不以身匡扶、以义动之?”

    徐璆无言。

    刘备道:“备欲成周召之功,而乏贤士相助,徐公若愿屈就,备将表公为豫州牧,携手共定离乱、建太平。”

    徐璆动摇了。以汝南拒刘备,本就是勉强为之,刘备兵精,又有李通相助,实难相抗。且刘晔所言亦有道理,刘备如今倒没有显出跋扈之志,若其成事,敢欺凌天子,自需有人制衡。若牧豫州,亦不为失郡。

    刘备遂亲自搀扶徐璆入席。徐璆没有拒绝。

    徐璆之父徐淑为度辽将军,有名于边。徐璆少博学,辟公府,举高第,曾任荆州刺史,与中郎将朱俊破黄巾于宛,但因得罪宦官而被免官。后再征,迁汝南太守。这是一个出身、才能、声名、品德皆超出同侪的老牌名士、官僚,刘备现在缺的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石韬认为尽用酷吏了。无所谓酷吏,就是些不知名之人。一些豪杰、有识之士开始投奔刘备,但一些来头大的大名士还在矜持,不肯俯就。这些人掌握着舆论,不能高估其力量,但也不可小觑其影响。

    入席后,刘备与徐璆深谈。徐璆方知刘备曾师从卢植,感觉多了一些亲切,道:“卢尚书海内人望,惜哉早殁!”卢植去年死于冀州,寿不到六十。徐璆跟卢植都是破黄巾后,因得罪宦官被免职,遭遇一致,两人又都是大儒,相互敬仰、相互推崇。徐璆对刘备观感好了不少。

    刘备因详述自己志向,又谈及苦恼,因出身边地,名声不显,而不被士林接受,得人甚难,多有数次拜访而不就的。辖下十余郡,数百万百姓,而缺人才相助,夙兴夜寐,压力极大。

    徐璆慨然道:“吾郡中富有才士,应季瑜、应德琏父子,皆有文采,应德琏年才十七,才思已超乃父;陈元耀,博览众书,气幹刚毅,雅有威容;孟公威,学业精熟,才干过人。应氏父子及陈元耀,吾可使人召之,闻孟公威迁往南阳,君可派人致意。此四人皆堪大用。”应珣应季瑜还则罢了,应玚应德琏名列建安七子,陈化陈元耀官至吴国尚书令,孟建孟公威官至魏国凉州刺史、征东将军。

    刘备大喜,向徐璆深深致谢。

    一番深谈,刘备和徐璆互相加深了了解,认可度大为提升。徐璆回郡,对左右道:“刘玄德非边地武夫,弘毅宽厚,雄姿杰出,乃有周召之志、高祖之风、英雄之器也,吾将助之。”遂携郡兵出城,就刘备。

    刘备表徐璆为豫州牧,治谯县。表田畴为汝南太守,并拔为靖南中郎将,与绥南中郎将李通、征虏中郎将牵招,把守豫州南部。汝南地域既广,盗贼繁多,山寇层出,南有江夏黄祖、东有九江袁术为患,对郡守要求极高。刘备对田畴一直很关注,他去年原从临济县令调为屯田校尉,一年来业绩斐然。田畴善于理民,又有谋略,实堪大用。

    刘备贴着汝南与陈国的边境北上,送徐璆至谯县就任。许定闻刘备来,亲自带兵至边境迎接。刘备打量许定,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气势不凡,随从皆剑士。刘备与许定交谈,虽言无文采,对答磕绊,但忠诚质朴,自有昂扬之志。刘备道:“许君有将军之才,勉之!”任命许定为武捷校尉,南下汝南,归田畴节制。刘备让许定推荐剑士入武卫,许定毫无所私,简拔最优者数十人送于刘备。刘备暗赞之。

    梁国相罗怀闻刘备在谯县,派人卑辞重礼致意,使者道:“罗相本欲亲自来见刘公,负荆请罪,无奈身染足疾,不良于行,是以待罪府中。望刘公宽恕!”

    刘备道:“归告贵国相,足疾亦可肩舆来此,不然,吾将遣关羽、赵云往请矣。”

    使者大骇,忙飞马回报罗怀。

    罗怀咬牙切齿:“刘玄德逼人太甚!”

    左右有道:“不如送款于吕奉先?”

    罗怀叹道:“若投吕奉先,其喜怒无常,若怒我投曹操,则性命难保矣。若固守以待吕奉先来援,势必无成,其方得兖州,无暇前来相救。若我让地于刘玄德,其为人宽仁,我性命倒是无虞。”派使者将相印送于刘备,然后打点行装,把这几年搜刮的资财装上大车,取道彭城、下邳,直奔广陵老家。刘备倒是没有追他,亦未贪其钱财,可惜他到了广陵后,遇到笮融这个杀星,全家老小尽成笮融刀下之鬼。

    刘备表徐奕为梁国相,任命陈恺为荡寇校尉,辅助徐奕守梁国。陈恺乃刘备元从旧部,跟简雍、耿庸、耿奇、张式一样。原在张飞麾下,因与袁谭作战时,其部溃逃,致使张飞军败,张飞将其发给刘备定罪。刘备将他降为都伯,在关羽军中朱樟之下听命。陈恺作战勇猛,迭次升迁。在刘备给他官复原职之前,他已是朱樟部的军假司马。徐奕乃徐州琅琊东莞人,为现任平原国长史张嗣所发掘,先任漯阴县丞,又任下密县令,考绩优异,崔琰对此特别欣赏。

    刘备记得史称徐奕忠亮威严,曾“镇抚西京,西京称其威信”。现在年轻不怕,正好放在重要岗位历练。梁国地虽狭,却十分繁华,多达九县,面积约为颍川郡一半,根据顺帝时(公元一四零年)统计,人口与颍川相当,达四十多万口。虽经饥寒、大旱、黄巾之乱、曹袁之战等种种天灾人祸,人口大幅下降,但仍有十多万口。若治理得当,简拔一万精兵并非难事。

    刘备东至相县,见到沛相陈珪。陈珪五十多岁年纪,精神矍铄,相貌柔和,对刘备道:“孟德智勇过人,而刘公竟破之,果如我儿元龙所言,公有王霸之略也。”

    刘备笑道:“能破曹操,全赖战士用命,吾仰成而已。元龙文胆武志,当今难得比也。能得元龙之赞,胜过月旦之评。”遂与陈珪入席倾谈。

    陈珪出身名门,谈吐文雅,又晓习朝事、典故及时事,与诸公子如袁绍、袁术、曹操等都有过交往,感慨地道:“年轻时本初宽仁,公路任侠,孟德跳脱,如今本初宽仁却少断,公路骄豪而无忌,孟德变化甚大,明锐而酷烈。以老夫观之,值此乱世,能成事者,唯孟德也。不意却为刘公所破!刘公方得青州,立足未稳,就锐意西上,击孟德于梁,又有张邈、陈宫之流叛迎吕布,遂破孟德。看似天数使然,实赖刘公之勇断!”

    陈珪阴柔多智,深晓人心,玩弄吕布于股掌间,陈登少怀大志,智勇双全,有吞灭江南之心。父子二人皆超越凡俗。此前刘备急追曹操,只与陈登相交,未与陈珪深谈。今日一交,暗叹天下之大,英雄之多,不容小觑啊。陈珪称赞刘备时,语气诚恳,发自肺腑,没有给人以阿谀奉承的感觉,谈论时又每每说到刘备心坎上,让他大有知己之感。以前都是刘备让别人如沐春风,现在自己也体验到了这种滋味,心中略有些复杂。怪不得吕布如此轻易被陈珪说服,有这等手段,天下有几人能看透呢?或许曹操也可以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表里山河君当知

    刘备于相县停留一日,接到吕虔三军在巨野、金乡与吕布军交战的消息。吕虔杀了李氏后,东入山阳郡内。山阳太守袁遗早已弃郡而去。袁遗去时,刘备、吕布尚在围鄄城。袁遗到河北时,鄄城仍未下,袁绍责袁遗弃郡,欲治其罪。袁遗道:“孟德困守穷城,不久必败。吾若不出,必为所擒。”果然,不久后济阴太守袁叙来归,然后曹操弃城而出、败于咸城的的消息传来,时人皆称袁遗之明,未有袁叙被擒之羞。田丰私下对其子道:“袁伯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袁公见事不明,亦足可羞。”确实,袁遗若在鄄城刚被围时,尽起郡兵,急袭刘备,与曹操相互呼应,说不定结局截然不同。

    吕虔攻金乡,拔之,周泰先登。李进向吕布请兵攻吕虔,吕布未允。李进遂率部曲攻金乡,吕虔将其击退。

    陈宫建议吕布攻蒋奇、高览,吕布未从,陈宫负气往攻东阿,途中正碰到西上的韩荀、朱灵。陈宫大败。韩荀、朱灵闻曹操弃城而走,遂又返回东阿,呼程昱、枣祗,弃东阿,自苍亭津渡河北上就袁绍。吕布与陈宫再次带兵东下,范县令靳允婴城固守,城破被杀。陈宫入据东阿。

    程昱、枣祗等携其家北渡,深为感激朱灵。不一日赶到邺城,曹操前来迎接。程昱名为长者,时人许之多智,但年五十多岁,并没有太耀眼的表现,袁绍并未亲自来见。

    程昱见曹操须发斑白,形容落寞,不由勃然道:“昔高祖在荥阳,光武入河北,困顿远胜于将军,而能复起,所恃者不过坚忍不拔、百折不挠之心志也!将军何为如此消沉?”

    曹操叹道:“刘玄德巡行豫州,而定后方,将大举于河北,吾深忧之。”向程昱使了个眼色。

    程昱这才注意到曹操身边除了荀彧、任峻、满宠外,还有不少陌生面孔,当是袁绍部下,便也叹道:“吕奉先只顾蝇头小利,目无大局,而使刘备坐大,后必悔之无及。”

    曹操因向程昱介绍身边之人,有郭图、逄纪、辛评等。程昱一一相见。曹操孤家寡人,只有一婴孩曹植,住不了那么大的宅院,延请程昱一家入住。程昱拖家带口十余人,也不客气,入住曹宅。郭图等也跟随入内,等程昱、枣祗洗漱完毕,再在前厅相会。

    郭图问程昱:“闻刘备南下豫州,避让吕布锋芒,吕布忙于巩固兖州,亦不与刘备起衅。若此二人并力,程公以为当如何应付?”程昱五十三岁,乃长者,故郭图呼其为“公”。

    程昱答道:“吕布贪婪,刘备心雄,两虎不并立,必有一争。较而言之,吕布唯恃勇耳,易敌也,刘备有王霸之器,实难图。当结盟吕布,先灭刘备。不然,刘备必吞灭吕布,收其精锐,用其猛将,率尔北下,冀州难安。”

    郭图道:“沮公将八万兵北上,冀州尚有兵,唯乏大将统之攻青州。”

    程昱道:“曹将军与刘备有杀子之仇、夺州之恨,君何不言于袁公,以曹将军统兵,以君等佐助,以蒋奇、高览、韩荀、朱灵等为大将,与吕布并力,必破青州,擒其家属,刘备军必溃散。若等刘备稳固后方,回师青州,则失良机,无虚可乘,只有硬拼了。”

    郭图颔首道:“公言是也。我必言于袁公。”

    程昱又道:“袁公有子,吕布有女,双方若能结姻,则联盟之势稳矣。”

    郭图抚掌道:“程公妙计!”

    众人告辞后,程昱屏人对曹操道:“刘备穷兵黩武、竭青州之力而与我军死战,是其深忌将军也。我军深入徐州,千里远征,终为其所乘,致有南山、咸城之败,失兖州,丢妻子。以此料之,老大人之殁或与刘备有关。其阴狠如此,思之令人不寒而栗。”

    曹操惊怒道:“公言先父乃为刘备所害?”

    程昱道:“吾日夜思之,刘备必难逃干系。”

    曹操啊呀一声,咬牙切齿,道:“刘备!奸贼!先杀吾父,又杀吾子,吾与尔不共戴天!”

    程昱摆手道:“我等与刘备早为生死之敌,无需多言。今既在袁本初麾下,其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久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韩、彭之事邪?今天下多事,袁刘必起战事,以将军之神武,有荀文若、夏侯元让、满伯宁、任伯达、枣元敬及昱等相佐,若待时而动,择机离绍,仍可跌而复起,虎跃鹰飞!”

    曹操感奋,握程昱之手道:“有公相助,吾必百折不挠,永不言弃。”

    室内只有曹操、程昱、夏侯惇、荀彧四人,卞秉、任峻守在外面。卞秉乃曹操卞夫人之弟,任峻之妻乃曹操堂妹,皆可信赖。

    荀彧早知曹操的消沉只是装给袁绍看的。若曹操奋发鹰扬,袁绍说不定会下手加害,就如他感觉驾驭不了吕布,就想杀害吕布一般。曹操借酒消沉,袁绍虽觉可惜,但也放心不少,认为打磨曹操一段时间、让他习惯了为人属下后,可再用之为将。

    荀彧开口道:“袁公外宽内忌,必防将军,从他在我等落足未稳,就迫不及待拉拢分化,一眼可知。若在袁公身侧,难以成事,须当尽快脱身为上。”

    曹操道:“本初为人,我岂不知。奈何当时不投本初又能去何处立足?兖州西边是关中,有李傕郭汜在,难以容身;南边豫州,乃刘备禁脔,易取难守;再往南是荆州益州,有刘表刘焉。天下之大,无处可去!且蒋奇、高览又岂容我等脱开掌握?唉!”

    夏侯惇心伤妻儿被擒,神情阴沉,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袁本初欲用我等对付刘备,我等可借兵南下,再夺兖州!”

    荀彧心中也担忧思念妻子,但想着有郭嘉照看,料是无碍,听了夏侯惇的话,摇头道:“兖州有吕布,不易夺也,攻吕布刘备救,战二人,兵少则送死,兵多袁公必不肯。兖、青皆难取,该舍当舍!”

    曹操眼中亮光一闪,忙问道:“文若何意?”

    荀彧吸一口气,向西北一指,低声道:“并州表里山河,易守难攻,如今匈奴横行,豪强林立,却无强主,若能得而据之,抑制豪强,与民休息,然后北御鲜卑,南击白波、张杨,收胡骑,齐甲兵,以观天下之衅,择机南下,围长安,破李傕郭汜,重兴关中,势成强秦!届时尊天子,振朝纲,东向出潼关而荡平诸侯,何愁汉室不兴?此桓文之功也!”

    曹操听得两眼放光,紧紧握住荀彧的双手,低声叫道:“文若,文若,君真大才!闻君廓开大计,吾又有何疑!”

    其实并州并非一个好去处。并州九郡,五原、朔方为鲜卑、匈奴等占据,云中、雁门、定襄为鲜卑一部步度根占据,西河、上郡为南匈奴占据,只剩下太原和上党在朝廷或者说汉人手里。就这样太原、上党还遭到东边的张燕寇抄,南边的白波贼袭击。公元一四零年人口统计,太原二十万口,上党十二万口,加起来三十二万口,即便整个并州也不到七十万口,还不如陈留一郡。太原、上党坞壁林立,豪强大姓各拥部曲,民风凶悍,豪滑难治。从这里破局,无疑是地狱模式。

    但并州又确实是形胜之地,晋文公据此而霸,赵国据此而敌强秦。太原郡乃是一处盆地,东有太行山脉捍蔽,袁绍难攻,西有吕梁山脉相阻,匈奴亦难至,北部阳曲县左右有云中山和系舟山夹峙,形成一狭窄山谷,易守难攻,南部有羊头山、太岳山与上党郡相隔,与河东郡连接处亦狭窄山谷。太原又不像成都一样闭塞,出太行可击幽、冀,渡黄河可取关中,控扼险要,进退自如,真乃王霸之地。曹操听了荀彧详细讲述并州尤其是太原郡的优点后,深深感叹。

    曹操又问:“当如何才可据有太原?”

    程昱道:“袁刘方争,将军善用兵,袁绍绝不会弃而不用,但有将兵在外之机,以将军之能,必可收而用之。趋上党,赴太原,又有何难?”

    曹操点头。烈士暮年,尚壮心不已,如今不到四十,正当盛年,如何能放得下一腔抱负、满怀壮志!困顿不足惧,此天于磨砺也。

第一百七十三章 乱世算术抵何事

    刘备带大军至彭城。彭城郡兵稽首归降,刘备对两部司马深相抚慰,使仍领原部,不加改动。范英、王季两人感动,坚请刘备收编。这两个人果然是聪明人。陈登、许褚杀吴范,范、王有兵两千,安坐军营,保持中立,一来惧陈登、许褚,二来更惧在陈许身后的刘备,那可是雄起青州、大破曹操的刘玄德。大势在于刘备,陶谦颓相明显,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刘备颔首,令两人稍安勿躁,迎向陈登、许褚,一手执了陈登之手,一手牵了许褚之手,并肩而行。

    陈登手掌温润如玉,许褚手掌粗如铁石,刘备对陈登道:“元龙文胆武志,果决敢断,运馈继乏,不绝粮道,功莫大焉。”又对许褚道:“仲康勇武绝人,过于贲、育,力诛群凶,功亦高也。”孟贲、夏育,皆春秋时秦武王之勇士也。孟贲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兕虎,夏育叱呼骇三军。

    陈登轻轻放开刘备之手,逊谢道:“登二人激于愤怒,一时冲动而杀吴范,使将军与陶公生隙,请将军恕罪。”

    许褚亦拱手谢罪。

    杀吴范而夺彭城固然有功,但擅杀二千石之官员,激化陶谦与刘备的矛盾,也不能完全说是无过。

    刘备道:“断绝粮道,非陶公本意,乃小人所为,君等杀之有功无罪,勿要多虑。”因为众人还在路上,人多眼杂,刘备故如此讲,且他心中也有定计,徐州需行怀柔之计,不可硬取。

    入原国相府中,内室奉茶,刘备为许褚引见麾下众将,许褚一一还礼,对典韦、刘猛尤其注意。典韦、刘猛亦注视许褚,手指微动,目光交击,火花四射。刘猛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开口对刘备道:“将军,我听说许校尉力比项羽,剑术如神,久仰其大名,可否找个时间切磋一下?”

    许褚看向刘备,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刘备斥道:“军中岂可私斗?若欲知高下,可于战场相较斩获与军功。”

    刘猛只得哼唧两声闭嘴,心中腹诽:“当年典韦初来,公不也同意朱樟与其切磋么?陈到甫至,我还亲自下场了呢。怎么这次又不同意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刘备不欲刘猛许褚切磋,乃是要护刘猛之脸面,多临战阵后,刘备对典韦、刘猛、陈到、朱樟等人之勇力已有相对有把握的估计,那时看了陈到与来投众豪杰比试情况,武力与刘猛相仿佛,便没有阻止刘猛下场,一战之下,果然刘猛因战阵经验丰富而略胜出。至于当日朱樟挑战典韦,却是刘备故意让新统摧锋营的典韦立威,典韦败朱樟后,果然坐稳位置,无人不服。

    现在刘猛身为中郎将,若败于许褚之手,嗯,不是若,是必然会败于许褚之手,许褚固然可以按刘备心中已定下的安排上位,刘猛在陷阵军则失威信,得不偿失。如今许褚有功,因功升迁,亦无人不服,无需再行立威。

    现下刘备军中,论个人武力,关羽、张飞、典韦、许褚、赵云、太史慈仍为第一梯队,刘猛、乐进、陈到、管亥等略次之,臧霸、李通、曹洪、蒋钦、周泰、朱樟、卫靓、孙观、吴敦等又次之。当然至于统兵之能,难以一概而论,典韦、许褚、刘猛等统数千人,冲锋陷阵,不下于人,但要让他们统领数万人,领兵远征,独当一面,可能就有些超出他们能力。各有所长,需量才任用,使各尽其才,不可僵化而谈。

    陈登乃陶谦任命的典农校尉,刘备不欲其直接归于自己麾下,陈登如今这个身份当可以发挥更大作用,便只是赞誉有加,挑选数十勇士拨给陈登,让他便宜使用。

    刘备提拔许褚为横野中郎将,建横野军,以许褚原将千余人为一部,加上范英、王季二部,又在后者补充军官及宣教,使得四千多人满编,以王文为参军。陈登虽不在军中,但为顾问,许褚有事可咨之。

    为了不刺激陶谦,刘备在彭城休整后,就北上鲁国,经薛县、蕃县,至任城之樊县。刘备派人给陶谦送了一封信,大意是:吾为徐州报仇,已破曹操于兖州,虽未诛元凶,但当日屠杀徐州百姓的曹军将士多有被斩杀的,也算是有所交代。不图徐州感激,愿与结为盟好,共兴汉室。徐州若有难,只需向刘备通报一声,他还将提兵来救。

    陶谦得信,沉吟不语。自被曹操大败,徐州被屠后,陶谦精神就跨了,袁术入侵,陶谦勉强披挂上阵,拒袁术于淮水,回来后身体也要垮了。命刘馗、吴范、笮融等断刘备之粮,是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垂死挣扎。如今陈登还没等刘备大军到来,就悍然以力破局,斩杀吴范,掌控彭城,陶谦闻之,又是愤怒又是沮丧。陈氏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刘备那边了么?就这么不看好自己吗?陶谦抽出刀来,想一挥斩断几案,可手臂无力,刀锋嵌入几案中,竟然拔不出来。陶谦颓然坐倒,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陶谦之子陶商听得内室动静,忙敲门进来,见刀入几案,老父颓坐,忙问道:“大人,何事?”

    陶谦睁开眼睛,看看长子。陶商三十四五岁,白白胖胖,一脸富态,眼睛眯着,仿佛还在算计着财货、商贸之事。即使经商能致巨富,在这乱世又能如何?不过如小儿持金过闹市罢了。若没了自己做后盾,陶商、陶应还能逍遥多久?不过是诸侯眼里的肥肉罢了。那刘备对豪强、大姓、巨富手段残忍,若得徐州,陶商、陶应还能逃得了家破人亡、资财尽失的境地么?稻粱皆为儿孙谋,寄望后世久绵长。自己年已六十有二,近觉精神恍惚、筋骨疲软,命不久矣。该当如何是好?

    陶谦望着陶商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和担忧。

    陶商见一向对自己兄弟十分严厉和苛刻的父亲突然露出这等神色,不由有些忐忑,更加战战兢兢。

    陶谦温声道:“听说你近来贩货至辽东,所得甚丰?”

    陶商见父亲问及此,正是自己得意之处,慢慢镇定下来,笑道:“启禀大人,正是如此。儿等与糜家、王家、孙家组了船队,从朐县出海,绕过东莱,而至辽东,以绸缎、瓷器、手工等换得毛皮、人参等,销往青州、豫州、扬州,获利何止十倍!”眉飞色舞,一脸得意。

    陶谦叹道:“你乐于货殖,原无大错,但当此乱世,无有武力支撑,如何长存?”

    陶商笑道:“儿等货卖东西,交通南北,有利于民,不伤于官,不论哪个诸侯统治徐州,都需儿等吧?”陶商清楚父亲不可能永远统治徐州,但觉得那又如何,自己以商立家,又无民怨,为何不能与新诸侯好好相处呢?

    陶谦对儿子之天真很是无语,无害、无怨就不能对你下手了么?上位者要宰杀一肥羊,管你是否无害,管你修桥铺路、万家生佛,只看是否得利。宰杀你就能得亿万财富,你又无力反抗,为何不杀?除非你能为其带来更多财富,才能得保,那还得是有远见的上位者。目光短浅者只看眼前财富,谁管你以后?

    陶谦忍住没有发火,憋得胸口阵阵发疼,脸上松弛的肌肉抽搐两下,又问道:“让你交接江东豪俊,进行得如何?”

    陶商支吾了几声,心一横,道:“大人让儿等联络的许贡、祖郎、严白虎、孙策等人,皆粗猛好杀的武夫,鄙陋无文,亦不通货殖,有何用处?儿所拜元卓公,卢尚书曾赞之善算,当世无偶。元卓公所发明之珠算法,真天人之术,用于货殖,大增便利。元卓公,何止豪俊,赞一句天下英雄亦不为过!元卓公宜亲近,其余武夫,亲近无益也!”

    陶谦瞪着陶商,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陶商所说的元卓公是谁。刘洪,字元卓,泰山郡人,宗室之后,自幼好学,长大后兼通六艺,延熹中,以校尉应太史征,拜郎中,迁常山长史,后为上计掾,检校东观,曾任山阳太守等职,著有《律历记》、《七曜术》、《八元术》等,在数学、天文、历法等方面卓有成就,如今赋闲在家,年近七十。刘洪固然是大儒,但当此乱世,其无拳无勇,又有何用?陶商从他求学,算术算得再好,能挡住刀矛吗?

    陶谦无力地摆摆手,让陶商出去。

    陶商悻悻而去。

    陶谦在室内独坐良久,突有门人来报,别驾糜竺拜见。陶谦忙命请进客厅奉茶,加丫鬟仆役过来服侍自己更衣洗面,收拾停当后前去会客。麋竺,字子仲,东海朐县人,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资产巨亿。陶谦临徐州,辟为别驾从事。糜家既有财货,又养部曲,势倾徐州,但糜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并不跋扈,对陶谦甚是恭敬。陶谦对他信赖有加。日间在州衙见过,不知晚间私访又有何事?

第一百七十四章 瀚海巨舟胜万军

    糜竺三十多岁,身材修长,相貌清秀,转盼多情,语言常笑,让人一见即生亲近之感。陶谦入得前厅,看到糜竺正在慢慢品茶,举止优雅,风流蕴藉,忙笑道:“子仲晚间造访,所为何事?”

    糜竺直起身来,向陶谦拱手见礼,待其入席后,方从容道:“亦无大事,闻镇东将军、青州牧刘玄德破曹操,为我徐州复仇,特来贺喜陶公!”日间公事相见,陶谦出于一种复杂的心情,并未宣布刘备破曹操的消息。

    陶谦勉强一笑,道:“吾亦刚知此事。刘镇东真乃英雄也!”

    糜竺盯着陶谦,缓缓道:“刘镇东宽仁而能得众心,今破曹操,中原已无敌手!吕布终将为其所擒。大河之南舍刘镇东又有何人?非但有桓文之功,乃有高祖、光武之业矣!其方有事于北,若陶公深相结纳,以徐州为其后盾,其必深德陶公,陶公之后当无忧矣!闻刘镇东弃奢靡,尚俭朴,无贪欲,即使二公子家资豪富,其也不必取。若袁公路得徐州,公路骄豪贪婪,视财如命,糜家、陶家必家破人亡。如此,则徐州除交于刘镇东,还能交于何人?”

    陶谦面色变幻,双手握紧,一言不发。

    糜竺续道:“大势在于刘镇东,即陶公逆之,又能如何?州吏、士卒皆顾家室,也能舍命而随陶公么?”

    陶谦沉默良久,突然长叹一声:“子仲真乃诚实君子,忠厚无隐,吾不信子仲还能更信何人?请君致意刘镇东,徐青乃一家,当同进同退,请刘镇东勿要忧虑徐州会于其背后生乱。”

    糜竺拱手应诺。

    陶谦又决定送十万斛米给青州,解其乏粮之困。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一斛大约等于现在五十五市斤,十万斛是五百五十万斤。每人每天吃一斤,陶谦所送粮食可够十万士兵吃五十五天。后世邓艾指出“常有四万人”屯田,“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可供五十万大军吃五百多天,一年有余。

    糜竺自己又添十万斛米,一并送于刘备。糜竺亲自押运粮食,至樊县见到了刘备。

    刘备亲迎糜竺于城外。糜竺虽然与刘备所派使者多有接触,但还是初次见刘备本人,见刘备如此谦抑,如此重视自己,心中欢喜。糜竺欲向刘备行礼,被刘备一把抓住双手,笑道:“君雪中送炭,备铭感五内,君休要多礼见外。”携了糜竺之手,亲自扶他上了自己所骑宝马,自上了亲卫另外牵过来的一匹马,与糜竺并辔而行,进了樊县城。糜竺所带粮食,自有下面人去接收。

    刘备带着糜竺进入一处他临时借住的宅院,迎入厅堂,入席奉茶。前汉时辞赋大家、与扬雄并称“渊云”的王褒曾于《僮约》中写道:“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哺。涤杯整案,园中拔蒜,斫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盖藏。”茶乃是招待贵宾之用,价格也比较客观,中等人家日常很少自用。刘备虽然俭朴,但茶能清心提神,还是少不了的。

    刘备为糜竺引见麾下文武。众人闻糜竺送粮,皆表示敬仰感谢之意,糜竺也一一回礼。周贯道:“人言东海糜氏,富甲天下。不羡天上琉璃,但慕东海一糜。本以为豪奢非常,不意竟如此素朴!”糜竺笑道:“都是世人讹传,数代积蓄,方有小康之家,哪里谈得上什么富甲天下?只说中山甄氏,资财就远超我家。”他所指中山甄氏,不仅是富,而且还贵,乃前汉甄丰、甄邯之后。甄邯之父孔光,曾为前汉成﹑哀﹑平三帝的丞相。王莽建新朝后,甄丰官至大司空,甄邯官拜大司马,皆封爵为公。至本朝,甄氏富贵不减,累世二千石,成为仕宦望族。甄邯后人甄逸曾为上蔡令,前几年早死,其子甄俨、甄尧皆举孝廉,甄俨曾为袁绍掾属,今为曲梁县令,甄逸长女甄姜、次女甄脱皆嫁于中山、常山簪缨人家。甄氏生意极广,涵盖贩马、布匹、丝绸、茶叶等,资财巨亿。袁绍深仰仗之,据闻曾有与甄氏结为姻亲之议。

    刘晔问道:“听闻贵家从事海贸,获利丰厚。想那瀚海之上,风高浪急,万一遇到不测,岂非人财两空、损失极大?”

    糜竺道:“大海虽多风浪,但只要探索出路线,天气、水文变化自有规律,危险其实不大,且我等未至远洋,风浪还可接受,又舟身结实,能抗一定风浪。最后,海贸虽然投入大,但获利极丰,有此利诱惑,即便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刘晔问道:“晔亦见过煌煌巨舰,可载数百人,贵家之船如何?”

    糜竺一笑道:“可载数百人算不得巨舰,闻扬州、交舟有船可载数千人。余家之船亦有可载两千人者,但不多,船大则航速慢,只能贴海岸而行。若至琉球、三韩、倭国等地,还需风帆之舟。”

    刘备一惊,问道:“君家去过倭国?”

    糜竺道:“余本人未去过,有船曾至,管事说起,倭国男子无大小皆黥面文身,兵用矛、楯、木弓,便步战,少马匹,其地出真珠、青玉,贩至中国,能获百利。现女王当政,曰卑弥乎。”

    刘备道:“君家能往来韩、倭,实属难得,造船、航海皆不宜,以后还需借重于君。”

    糜竺道:“将军但有所令,尽管吩咐,余无有不从。”

    寒暄已毕,众人退下,只有刘备、郭嘉、刘晔等数人在,糜竺遂代表徐州及陶谦向刘备转达友善之意,并放下顾忌,向刘备详细叙说徐州官员对待青州的态度。除曹豹、刘馗等少数几人乃陶谦提拔,对刘备有些敌意外,其余官员皆在徐州本地家大业大,对刘备很是欢迎,纷纷通过糜竺表示:“非刘镇东无以安此州”。至于陶谦两位公子,醉心货殖,无意仕途,只求豪富,不求割据,也不会形成障碍。

    刘备听得糜竺介绍陶商从刘元卓学算术,得珠算一术,顿时心中一惊,忙打断糜竺,问道:“刘元卓何许人也?”《三国志》中并无此人,也未有人向自己提过此人。

    糜竺因介绍刘洪事迹。

    刘备抚额道:“不意泰山竟有此大贤隐居,吾失人矣!奉孝、子扬,记得提醒于我,必要拜访此公,请其出山。”

    郭嘉不解,道:“刘公乃大儒,自无所疑。但儒术、经学,于当今乱世,无甚大用,将军何以如此重视?”人前郭嘉自不会如此说,儒术、经学乃士人根基,不容鄙薄。如今只四五人在,郭嘉干脆不加遮掩,说出疑惑。

    刘备道:“儒术、经学亦非无用,刘公所擅长之算学更堪大用。算学乃万术之基,君等以后即知。吾曾安排国让研发一攻城器械,亦要依赖算学。”

    郭嘉尚不知此器械之事,面露诧异。

    刘备道:“吾且问君,可知以弓射箭,以何角度,在同等劲力下箭矢飞行最远?推之于投石机,亦然,投臂多长,兜索多长,以多大仰角发射,可使投掷物飞行最远?若精通算学,杂以他术,可研制出投石机,投数百斤巨石,远及数百步,从天而降,何城不可摧?”

    郭嘉、刘晔、糜竺皆惊。

    郭嘉问道:“果有此等利器?”

    刘备笑道:“国让曾言进展迅速,君或可见之。”

    糜竺道:“将军有此利器,天下可定。真乃神人之术也!”心悦诚服。

    刘备道:“精通算学,莫说可载数千人之船,可载万人之舟亦可造出。舟之长度,高度,宽度,吃水程度,皆可靠算学推演。舟之上亦可架投石机。若以舟师行于江河,何城不可下?”

    三人皆惊。不错,即使是袁绍的邺城也临着漳水。

    刘晔向往道:“算学之能,一至于此乎!晔亦欲从元卓公学。”

    刘备道:“元卓公身怀异术而不知,吾等可将其推而用之。”

    三人皆称是。

    会面行将结束,糜竺从容言道:“闻将军颇自劳苦,无人照料起居,余特带来几名奴婢,服侍将军。万勿推辞!”

    刘备本欲推辞,转念想正依仗糜竺收取徐州,不宜峻拒,只得应下。

    糜竺走后,耿奇挤眉弄眼地带进来几个糜竺所谓的“奴婢”,当先一女年约十四五,身着罗裙,不施脂粉,肌肤雪白,樱唇粉红,眉如远山,目如秋水,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哪是什么奴婢?分明是一个名门闺秀、大家小姐!

第一百七十五章 糜小娘柔情似水

    那少女与刘备打了个照面,小脸微微一红,随即亭亭行了一礼,不等刘备有所反应,带着三个少女翩然穿过前厅,向内室而去。那三个少女虽不如当先少女美貌,也皆清雅秀丽,青春动人。

    刘备忙向耿奇喝道:“这是何人?”

    耿奇笑嘻嘻地道:“这就是糜别驾送来照顾将军的奴婢。”

    刘备道:“胡说!当先那少女明明是个女公子,哪里是奴婢?”

    耿奇这才走上前来,笑道:“末将也有些疑惑,适才问过,那少女自称是糜别驾的妹子。”

    刘备吃了一惊,道:“胡闹!此与礼不合。速把女公子送回去。”

    耿奇为难。

    郭嘉道:“且慢!”向刘备道:“将军,送不得。”

    刘备道:“为何送不得?”

    郭嘉道:“糜别驾送妹,固然过于仓促草率,但诚心可鉴。若将军退回,其必自疑,则徐州之事恐生枝节。”

    刘备道:“糜别驾徐州大姓,其妹何等娇贵,岂可无名无份留在吾处?”

    郭嘉道:“糜别驾何等精细人,岂会不知将军有妻?将军何不纳其妹为妾?”

    刘备皱眉道:“彼大家闺秀,安能为妾?”

    郭嘉道:“俗云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妇。彼若有意,将军又何必拒之?”

    刘备皱眉道:“大丈夫堂堂正正,岂可卖妹求荣?若糜子仲强迫其妹前来,足见无情寡义,难与深交。”

    郭嘉笑道:“嘉观那少女不像是被强迫而来。”

    刘备道:“尔如何得知?吾当亲问之。”说完带着耿奇向内室行去。

    郭嘉呵呵一笑,拉住欲离开的刘晔,跟在刘备身后几米远,也往内室而去。

    刘晔忙挣脱他手,低声道:“郭兄,将军私事,我等跟去何为?”

    郭嘉笑道:“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有热闹为何不去一观?”

    刘晔虽然智慧过人,但毕竟年幼,才方十七岁,提及男女之事有些脸嫩,连忙道:“郭兄可自去,我还有事。”一溜烟跑了。

    郭嘉笑道:“害羞?我是必要看个究竟的。”抬步向后走去。

    刘备进入内室,那四个少女正在收拾,其中一女已把刘备中衣放入木盆中,欲端去洗。刘备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自己中衣抢了回来。

    那少女正是糜竺之妹,见刘备一副紧张的样子,与日间在车内偷偷看到的英雄气概大不相同,不由噗嗤一笑,又觉得唐突,忙低下头,细声道:“将军勿要着忙,这本是妾身份内之事。”

    刘备打量这少女,身高似乎超过了一米六,但面容稚嫩,分明是个萝莉,多看几眼都觉得有些罪恶感,更何况要纳之为妾!遂道:“卿乃糜别驾之妹,此非卿宜为也。吾当遣人送卿回东海,勿要担忧,吾自会与糜别驾分说一二,令其不得迁怒于卿。”

    那少女微微一滞,不由抬起眼来,大胆打量着刘备,道:“将军此言差矣!兄长既送妾来,心有定计,将军何故驳之,以生嫌隙?将军神武,妾身亦愿相从,非兄长逼迫也。”

    刘备被她一双美目注视着,有些慌乱,感觉与面对卞夫人时有些相似,不由看向旁边看热闹的郭嘉,也无暇斥责他悄悄跟来的事。郭嘉朝刘备打着眼色,对着口型,分明是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刘备毕竟是人杰,虽然这种事经历得少,但也不会任人牵着鼻子走,道:“耿校尉!”

    耿奇忙道:“末将在!”

    刘备道:“准备马车,送糜娘子回去,交与她兄长。”

    耿奇道:“诺!”

    那少女愕然,美目泛红,正要分说,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

    刘备看到门口武卫有迟疑之色,问道:“何事?说来!”

    那武卫道:“启禀将军,徐州别驾从事糜先生去而复返,言有要事求见将军。”

    刘备心道:“正要找你。”对武卫道:“速请过来。”

    糜竺进得内室,一眼便瞅见那少女,脸上顿时如释重负,先向刘备施礼,一脸歉意,道:“将军,余管教无方,还请恕罪。此乃舍妹,原说欲见识世面,从余前来,不料今日突然不见踪影,四处寻找,方从一奴口中得知其混入余送于将军的三名奴婢中,进入府中。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念在其年幼无知,多多担待!”深深一礼。

    刘备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心道我就说糜竺之人品不该如此低下,忙将糜竺搀起,笑道:“童稚玩闹,何罪之有!切勿多心。”

    糜竺走到那少女身前,道:“贞儿,还不向刘将军谢罪?”

    那少女糜贞向刘备行礼道:“妾身不该谎说兄长相送,请将军恕罪!”

    刘备道:“无妨,无妨。”

    糜竺便要带着糜贞告辞。

    糜贞却道:“兄长请自回,小妹暂在刘将军处盘桓些时日。”

    糜竺愕然:“你此言何意?”

    糜贞美目一横刘备,道:“即话中之意,并无其他。”

    糜竺怒道:“休要胡闹!快跟我回去!”糜竺一向温文尔雅,如今却不由发火。

    糜贞道:“此处主人乃刘将军,兄长须做不得主。”

    糜竺大怒。

    刘备道:“吾亦以为糜娘子应随糜别驾回家。”

    噌地一声,糜贞手中已多了一把匕首,横在白嫩纤细的颈子上,道:“将军必要逼妾吗?”

    众人皆大惊。刘备忙道:“万勿冲动,先把匕首放下。”

    糜竺脸色亦大变,也急道:“贞儿你这是做什么?快放下匕首,小心伤到!”

    糜贞道:“小妹生不能嫁刘将军,死必从之。万望兄长成全。”

    糜竺道:“刘将军自有妻子,你何必固执?”

    糜贞道:“小妹甘愿为妾。”

    糜竺道:“你!”

    糜贞向刘备道:“君英雄也,妾久慕之,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君若应,妾今后服侍君,无微不至;君若不应,妾何惜一死!”

    刘备心中哀叹:“现在之少女比后世还要生猛么?”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答应的话,明显不尊重糜竺,恐生嫌隙;不答应,这糜贞万一自杀一命呜呼,与糜竺更难合作。左右为难。

    糜竺也陷入两难。答应的话,一是怕委屈了妹子,自己只此一个幼妹,打小几乎是如兄如父般带大,疼爱有加,怎舍得她给人做妾?二是糜家乃徐州大姓,既富且贵,若嫁给刘备做妾,岂不是显得糜家过于阿附权贵?大坏名声。不答应的话,妹子若当真自杀,倒是自己将她逼死,往后余生何安?

    郭嘉在场上形势僵住,微微一笑,出言道:“糜娘子欣慕英雄,乃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非恋权贵也,用情之深,人皆动容,刘将军人非草木,岂能无感?唯事出仓促,诸事不备,不如先口头订约,待刘将军派人纳采,再行迎娶?”

    不等刘备、糜竺说什么,糜贞却斜了郭嘉一眼,道:“订约亦可,妾身却不会回去等候迎娶,妾身既来,自此将长随刘将军,非死不得离开。”

    缓兵之计,失败。郭嘉不由伸手摸了摸下巴,也觉得这小娘有些难缠。

    最终还是糜竺长叹一声,道:“喜愁皆自取,得失勿尤人。贞儿你既然决意如此,为兄尊重你的意思。”向刘备深深一礼:“将军,舍妹愿随将军,若蒙不弃,竺感激万分!”

    刘备看了郭嘉一眼,郭嘉摊摊手。刘备只得伸手将糜竺搀起,道:“子仲且请放心,君妹即吾妹,绝不会使其受到委屈!”

    糜竺走到糜贞身前,轻轻将她手中匕首拿下,掏出巾帕为她轻轻擦拭腮边泪珠,道:“珍重!”

    糜贞猛地扑在糜竺怀里,放声大哭。

    糜竺抓住她肩膀,轻轻把她撑开,道:“刘将军英雄也!你眼光不差。”

    糜贞破涕为笑,道:“小妹怎么看错?”

    糜竺哭笑不得,举手向刘备告辞。

    糜贞怔怔望着糜竺背影离开,擦了擦眼泪,望向刘备,小脸上露出笑容,如百花绽放,娇媚之极。郭嘉、耿奇忙转过头去。刘备心中叹息,仍由糜贞扶着落座,打来热水,伺候他洗脸。耿奇站在门口,目不斜视。郭嘉溜出门外,放声大笑。

    英雄铁血,少女柔情。数月苦战,终得放松。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大郎仇深如海

    不提刘备面对糜贞如何头疼,吕虔派鲁肃带领豫州兵及此前俘获的曹军将领来到樊县。刘备亲自探望于禁等人,说其归降。于禁,字文则,泰山郡巨平县人,先从鲍信,又随曹操,于定陶城外一战为典韦所擒。于禁身材不高,气质稳重,二十八九岁年纪,被刘备一番话说得眼泪流淌,向北方拜倒,哭道:“曹公!末将此生难以报答公之厚恩!唯有来生相报!”

    刘备将他拉起,深相抚慰,当即任命于禁为军假司马。于禁非斗将,其长处在于统兵,不可用为低级军官,那样难展其长。

    刘备接见郭贡,好言抚慰。郭贡闻刘备破曹操、巡豫州,知道自己再无起复之日,长叹一声,道:“郭乐等人皆我郭氏俊彦,请将军不因贡而忽之,务请给予公平机会,该等小子必为将军誓死效力。请将军察之!”郭嘉亦为郭乐等人进言。

    刘备遂表郭贡为明义将军,迁其家于临菑,此为名号,无所将御,亦无官属,接见郭乐等人,任为军假司马、曲假侯等职,编入典韦、刘猛军中。豫州兵近两万人,刘备从中甄选精壮,除补充各军尤其是原徐盛奋武军损失外,编为两军,其余老弱皆令随牵招南下,放归家中。刘备当日虽任命牵招为颍川太守,但其军尚未前往,现在方安排其带本军及一万多豫州裁撤士兵南下。

    至此刘备主力军队已达十六支,关羽扬武、张飞振威、赵云折冲、吕虔讨逆、太史慈射声、刘政殄寇、牵招征虏、刘猛陷阵、典韦摧锋、鲁肃奋武、臧霸威虏、李通绥南、田畴靖南、许褚横野,以及豫州兵两军。镇军中郎将田豫、抚军中郎将沐并,只是职衔,所领并非常规军队。十六军满编将近七万人,这还不算田豫所统屯田兵。如今刘备在天下诸侯中论兵力仅次于袁绍、刘表。

    如此庞大的军队,供养压力可想而知。刘备入青州后,曾精兵简政,拟行屯田,结果还没见到什么效果,本年二月又不得不尽起大军,入兖州,战曹操。二月至今不过三个月时间,已经快要把青州吃破产。在刘备与曹操对峙于鄄城时,别驾从事孙嵩连番写信诉苦,表示如果刘备再不班师,恐怕不出一月就军粮难继。远征不同于就食,负责运输的民夫消耗的粮食并不比军队吃得少;征发民夫也造成种地的劳动力短缺,影响耕种,对未来收成造成负面影响;打仗时士兵体力消耗大,吃的粮食也比平时多;伤亡抚恤更是一笔巨款。

    刘备破曹操后,牵招、田畴、李通三军就食于豫州,吕虔、鲁肃、许褚三军仰仗于彭城,张飞、刘政二军就粮于幽州,青州只供养八军,大大减轻了压力,让孙嵩等人松了一口气。

    刘备久久打量地图,道:“送信于吕奉先,谈谈婚姻之事。”说完叹了一口气。要想松气,必须制气。

    郭嘉道:“将军英明!吕布区区半州,难敌我军三州之力,假以时日,我军可以泰山之势将其压倒。如今青州疲敝,豫、徐初定,潜力尚未转为实力,须争取一段和平发展时间。若西笼络吕布,北羁縻袁绍,我军从容发展,积粮食,整甲兵,不出三年,可再出兵,扫平诸侯如秋风扫落叶耳。”

    刘备道:“彼等安能坐视我军发展,必有动作。”

    郭嘉道:“无非联合伐我罢了。然刘表顾忌其坛坛罐罐,不敢倾荆州来犯;袁术自孙坚去后,武力一落千丈,现在一心扫平扬州全境,无暇来犯;只要吕布不动,我军所面临的不过是小打小闹,不影响发展大局。”

    刘备颔首。孤注一掷,打垮了曹操,终于换来了一个海阔天空的局面。

    兖州。济阴郡。定陶。吕布面对两拨前来求婚的使者,大感为难。

    戏志才更加消瘦,颧骨高耸,不时咳嗽,道:“将军,刘备明显无诚意,其子不满百日,与将军之女年龄相差过大,如何能结为夫妻?此为暂时羁縻将军之计。刘备自入青州以来,不过两年,无时不战,无岁不征,青州民生凋敝,难以维持。若与袁公结亲,借其粮草,携其精兵,共图刘备,时时骚扰,使其不得休息,不出半年,刘备必败。若破刘备,将军于豫、徐、青三州将无敌手矣,此霸王之业也!”

    陈宫剑眉竖起,奋然道:“不然!袁本初优柔寡断,非明主也。如今十万大军北上讨伐公孙瓒,而被拒易水,难以成功。幽州至冀州一马平川,邺城无险可守,袁本初后路不稳,岂敢大军南下?又能对我军提供多少支持?不过是虚言罢了。所谓粮草、精兵皆是画饼。届时我孤军对刘玄德虎狼之师,又如何应对?如今刘玄德愿结婚约,且愿以其嫡子娶将军之女,诚心可鉴。刘玄德又表示若两家结盟,愿退出巨野、金乡,将山阳郡之大半让于我军。若此还谓之不诚,如何才能算诚?袁本初的四千兵么?将军,我军若与刘玄德结盟,亦可向西发展,河南无主,洛阳旧都,仍有王气,若因而据之,西向而平关中,扫董卓余党,奉迎天子,号令诸侯,何愁大事不成?”

    吕布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戏志才道:“我军只半个兖州,而刘备坐拥三州,若不羁绊之,任其发展,我军与其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我军不去攻打刘备,刘备倒反过来会攻击我军。利益所至,所谓婚约,不过一纸空文。又安能从容向西发展?”

    陈宫冷笑道:“若我军与刘玄德拼个两败俱伤,与袁本初的婚约何尝不是一纸空文?若冀州乃曹孟德当政,其虽心狠手辣,但果决敢断,某倒相信他会倾全力来攻刘玄德;但现在冀州乃袁本初当政,莫要会攻刘玄德时,他再来一个稚子生病、无法发兵!这等盟友,如何靠得住?不要也罢。”

    戏志才还欲分说,吕布摆手道:“志才,吾知你一心想为故主向刘玄德复仇,然形势如此,不可强为。你不要再说了,吾意已决,将与刘玄德结为姻亲。你先退下吧。”

    戏志才黯然离开。陈宫做了个手势道:“戏志才对曹操忠心耿耿,难以为我所用,不如……”

    吕布摇头道:“彼窘迫来投,杀之不妥,逐之可也。”戏志才虽有智计千条,但大势在此,他也无能为力,这段时间所献计策大不如吕布心意,陈宫对吕布的影响力又占据了上风。

    陈宫道:“将军仁厚。与青州结盟,还有一桩疑难事有些麻烦。”吕布在外人眼里反复无常,但陈宫看来还是有些人情味的,比如他对陈宫相当尊重,不论陈宫态度如何差,他还是优容以对,从来没说过要把陈宫干掉之类的话。

    吕布问道:“何事?”

    陈宫道:“乘氏李进,怒吕虔杀其家,如今死死咬住吕虔不放,屡败屡战,又聚拢了曹操一些残兵,兵力达数千,吕虔几次设计围歼而不能得。固因我军在后暗中支持,也有李进勇猛无敌之故。”

    吕布道:“李进匹夫之勇,有何能为?待盟约底定,你可将其动向透露给吕虔,万军围住,量他插翅难飞。”吕布自诩英雄,可从来不认为自己只是个勇夫。

    陈宫应命。

    吕布回到家中,跟妻妾谈及与刘备缔结婚约之事。妻子魏氏大为欢喜,道:“刘玄德有英雄之器,其子贵不可言,真乃一桩好姻缘!”吕布之女名玲绮,年才七岁多,却颦起眉毛,不怿道:“刘公与大人难并立于中原,此事极明。若大人肯下之,还则罢了,若大人不肯为其下,必起战事,届时处儿于何地?”

    吕布愕然,随即含怒道:“尔一稚女,懂何军国之事,休要胡说!”拂袖而去。

    魏氏对女儿一阵抱怨,道:“你父好不容易回我这里,却被你气走!”

    吕玲绮道:“父亲心系他人,多留亦是枉然。”

    魏氏生气,道:“你就知道气我,还是赶紧嫁出去的好。等到青州,你再去气你公婆好了!”

    吕玲绮叹道:“刘公杀伐果断,儿去哪有这等自在?”小脸上露出愁色。

    兖州。山阳郡。金乡。李进从巨野、金乡两县间穿过,突入任城国,袭击数所乡亭,大开杀戒,又放火。望着烟炎张天,李进脸上露出扭曲的快意,叫道:“吕虔!狗贼!我要让你治下无人可用!”

    吕虔军强,李进野战不能敌,便采取骚扰战术,时不时攻击金乡、巨野城外的乡亭、村落,杀害村民,所为暴虐。吕虔大为头疼,虽然几次出兵缀上了李进的尾巴,但都被他逃入济阴郡深处,吕虔也不便追击过深,万一送肉上门被吕布忍不住吃掉就太不值得了。

    刘备到樊县后,也听到李进之事,略有些诧异,此人在两州之间纵横,本领倒也难得,派人问吕虔能否收降此人。吕虔答复说:“此人因家破子死,已患失心之症,疯狂暴虐,无法招降,当戮之以明军威!”

    刘备思索片刻,将太史慈派去协助吕虔。太史慈射声军装备有青州自行研制的强弩,虽然威力比陈王刘宠的差了不少,或许比袁绍军的强弩也差有些,但已有相当的威力。这强弩的制作,在青州境内已初步采取零件标准化、组装流水线化,威力越来越强,制造速度越来越快,也许用不了一年,太史慈全军就可实现全弩装备。

    李进不是勇武无敌么?有“植盾射之,矢皆洞贯”的鲁肃,更有“猿臂善射,弦不虚发”的太史慈,弓箭之下,还能伤吾大将乎?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吕玲绮聪慧天生

    苏泰将环首刀握在手中,大喊道:“有刺客!”他代表刘备出使吕布,申婚姻之好,吕布表示将熟思之,请苏泰等在驿馆暂候。到的晚间,苏泰突然听到外面有细微但急促的脚步声,停在自己房门外,登时翻身而起,大喊一声,从榻上翻滚至角落里。随从武卫大多出身轻侠,这类斗争经验丰富,有两人滚动至房门前,抽刀而立,其余人皆借室内物件藏身。

    砰地一声响,房门被踹得粉碎,数人翻滚扑入。门后两名武卫挥刀而上,只听嗡嗡两声响,两人闷哼一声,身子被两支弩箭钉住,踉跄倒地。

    苏泰借着外面廊檐上灯笼之光和皓月光辉,看得分明,心中一沉,刺客竟然有着军中强弩!

    嗡嗡翁三声响,武卫也发射弩箭,射死三名刺客。但仍有十几人毫不退缩,捷若虎豹,猛扑上来。苏泰心中咒骂吕布管理松懈,蜷身而进,刀光暴涨,斩向一人。他现为宾客从事,多方出使,履立功勋,看似文官,其实跟刘猛、朱樟一样出身涿郡轻侠,也是刀头舔过血的人物,身手不凡。

    铮地一声响,苏泰志在必得的一击却被一名刺客挥剑挡住。那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的眸子,充满杀机。

    苏泰一边恶斗,一边呼喊,意图引起护卫驿馆士兵的注意。但不知怎么回事,始终不见人来。三十多名刺客打法凶狠,将苏泰和十余名武卫压得动弹不得。眨眼间苏泰只剩下五人,在室内游走缠斗。与苏泰恶斗那人身材高大,一柄长剑圆融狠辣,杀得苏泰左支右绌,气喘吁吁。

    啊!又有一名武卫死在三人围攻之下。

    苏泰心中一凉,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幸免,吼道:“分散突围!此贼非吕奉先属下,乃有人不欲兖青结姻!”

    一名武卫突然舍弃身前对手,拼着被刺了两剑,扑到苏泰身前,挡住那名使剑高手。

    苏泰团身急射,从房门弹了出去,环首刀将一名猝不及防的刺客立斩刀下,待要绕过廊柱,向远处急奔,院内数人护卫中一人哑声道:“此人乃正使,不可使走脱!”

    嗡嗡嗡数支弩箭射来。

    苏泰急借廊柱躲避,仍旧身中一箭,身形顿时慢了下来。数名刺客已急围上来。

    苏泰怒吼一声,不退反进,直扑那为首之人,大喝一声:“戏志才!你欲挑拨离间,吕奉先可知?”

    那人哑声道:“一派胡言,谁是戏志才?杀了他!”

    苏泰吼道:“来!”挥刀进击,势如疯虎。

    三名刺客围攻,一时难以将其拿下。苏泰左肩后插着一枚弩箭,若无所觉,悍不畏死,向为首那人猛突,瞋目怒吼,立要将此人毙于刀下。

    房内仍和三名护卫缠斗的刺客又分出几人出来围攻苏泰。

    这时,驿馆外一片熙攘,有人高喝道:“何人在此相斗?与我助手!”

    为首那人听得是吕布帐下大将吕卫的声音,急喝道:“快!”

    苏泰哈哈大笑:“戏志才!你完了!”

    为首那人喝道:“杀!”

    苏泰身中数刀,自知不免,喝道:“且慢!我有一言!”

    为首那人喝道:“休要听他,杀!”亲举弩发射,正中苏泰前胸。

    那边吕卫已带兵突入驿馆,骑骏马,举精矛,吼道:“敢动者皆杀!”有刺客急对为首那人道:“走脱一人,已分数人追之。”为首那人骂道:“废物!”听到这里,苏泰再也无法支撑,轰然倒地,就此毙命,满脸不甘:我苏泰自刘公微时相投,渡河南下,经历患难,说鲍信、使陶谦、送臧洪、见袁绍、盟陶谦,所在有功,如今与吕布再成婚约,必将更受刘公重用,为何死于此处?

    吕卫大怒,纵马驰来,平端精矛,直扑为首刺客。

    那人一挥手,数名刺客举弩射向吕卫。

    吕卫大吃一惊,忙勒战马,马脖子身中数箭,惨嘶者倒地,吕卫在战马软倒前已经脱镫跃下,随从士兵忙举盾护住吕卫。

    吕卫气急,喝道:“杀!”

    刺客留下数人后拒,其余人穿堂过屋,飘然远去。吕卫身着甲胄,麾下士兵大都是农夫出身,不能高来高去,只得望影兴叹。吕卫迁怒于负责后拒的刺客,结果此六人不等他率兵围拢,皆自杀。吕卫暗惊:“此皆死士,乃有数十人,潜伏于我州中,思之可怖。”

    吕布听闻有刺客杀刘备使者,又惊又怒,向陈宫道:“莫非是袁绍派死士所为?当年袁绍曾使死士害我,被我用计脱身。必是其故伎重施!”

    陈宫道:“不似袁绍所为。”因向左右卫士道:“去戏参军府上看看他可在。”

    左右卫士看向吕布,吕布摆摆手,卫士忙急奔而去。

    吕布狐疑问道:“公台怀疑是戏志才所为?”

    陈宫道:“等下便知。”

    卫士很快飞报:“戏参军不知去向!”

    吕布大怒:“贼子可恶!”命左右速拿其手令,找魏续带骑兵去追。陈宫补充道:“告知魏将军,不仅要往北方追,亦要派人去南方。”左右去后,吕布恨恨道:“戏贼可恶!如今刘玄德使者一行皆殁于驿馆,当如何交代?”

    陈宫道:“只能如实告知了。恐怕要横生枝节。”

    吕布道:“若刘玄德怒我护其使者不力,乃与我军绝,该当如何?”

    陈宫道:“必不至于绝。唯担心在让城环节有所刁难。”

    吕布道:“不错,若其以此为借口不让巨野、金乡,倒是麻烦。”吕布既决定与刘备谈和,今又起波折,便患得患失起来。

    曹操丧败、吕布将袁军逐回河北,以濮阳距离袁绍过近,昌邑距离刘备过近,鄄城不吉,将州治移至定陶。定陶城高池深,位置亦佳。据传范蠡助越灭吴后,辗转至陶,“以陶为天下之中”,在此定居经商,死后葬于陶,此地遂名定陶。吕布自州衙步回后宅,不知不觉又来到魏氏宅院。

    魏氏见吕布又来,大为欢喜,匆匆薄施脂粉,前出迎接。

    吕布问道:“绮儿何在?”

    魏氏道:“去见许公了。”

    吕布“唔”了一声,也不落座,只是来回走动。

    魏氏眼珠一转,问道:“将军可是要找绮儿,不如妾身派人唤她回来?”

    吕布摆手道:“无须,无须。”略坐了一坐,说了几句话,就快步离去。

    走到前衙,吕布想了想,还是命人备马,带了数十甲士,出了州牧府,直奔许汜住宅。许汜即魏氏所说的许公。此公乃襄阳人,有知人之名,号为国士,与汝南人许靖、许劭,都以品评人物知名,号称“三许”。许靖、许劭共论乡党人物,每月更唤一个主题,如忠直、孝悌、知兵等,俗称“月旦评”。许汜名气略逊,时人以为襄阳不如汝南。

    许汜本年五十多岁,吕布临兖州后辟为从事中郎,与王楷并为吕布谋主。

    许汜闻门人报告州牧至,忙携了吕玲绮出门迎接。吕布只吕玲绮一女,尚无子,见女儿好学,便命其拜许汜为师。许汜虽不喜女童,但见吕玲绮聪明伶俐,与寻常女童大不相同,便也悉心教导,曾叹道:“若你为男儿,吕将军之后有人矣!”

    吕玲绮道:“女子又如何?秦有赵姬,汉有吕后,满朝文武,多少英雄,亦皆雌伏。”赵姬为秦始皇之母,吕后为刘邦之后,皆权倾天下。

    许汜愕然。

    吕布入许汜家中,前厅入席,问许汜:“小女进益如何?”

    许汜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笑容可掬,道:“女公子天资聪慧,四书已读,五经略通,某平生仅见。”

    吕布看了看女儿,坐姿乖巧,举止端庄,琼鼻樱唇,眉目如画,虽不到八岁,却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不由心生柔情,道:“都是许公教导之功。”

    寒暄一会,吕布带女儿告辞。吕玲绮要求骑马。吕布便举手将她放在赤兔马马背上,飞身上马,带着甲士纵马而去。街上行人见是吕布一行,皆避让道旁,待吕布等过去,方小声议论:

    “不愧为飞将!”

    “虎父无犬女!”

    “据说女公子天资聪颖,世人难比!”

    吕玲绮坐在父亲宽阔厚实的怀里,秀发扬起,眼睛眯着,感受着风掠过脸庞的感觉,十分惬意,不知何时自己才可以独自纵马奔驰?唉,听说青州牧刘公之子不到百日,还是个小婴儿,嫁与此人,实是滑稽。想到这里,吕玲绮小脸顿时晴转多云,秀眉紧蹙,腮帮鼓起。

    吕布在州牧府前下马,将女儿抱下马来,牵着她手进了府中,自有亲卫把赤兔马牵去好生照料。

    吕布见左右无人,便对女儿道:“戏志才杀刘镇东使者而遁,婚姻之事恐生枝节,你可不必担忧了。”

    吕玲绮奇道:“父亲大人为何如此说?婚盟只会加速,岂会耽搁?”

    吕布诧异道:“刘镇东若以为父保护使节不力而提出一些条件,比如不让巨野、金乡等,为父虽知理亏,但必与其争,如何不会耽搁?”

    吕玲绮笑道:“父亲大人且观之。儿料刘公必不会因小失大。”

    吕布不以为然。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张文远秉公无私

    刘备闻苏泰遇难,又惊又悲,落泪道:“仲通有勇有谋,使于诸侯,机谋应变,折冲樽俎,乃难得良才,竟为宵小所杀!惜哉!痛哉!”

    苏泰乃涿郡人,刘备二十四岁离开涿郡讨黄巾时,苏泰方十四五岁,年纪尚幼,未能跟随。张飞与其家相熟,曾拍苏泰肩,勉励其习武读书,长大后再来投。刘备在外漂泊数年,投公孙瓒后派张式等去家乡招募豪杰,苏泰遂来投,可谓旧友,亦算元从。消息是吕虔飞马报告,说是吕布派人告知他青州使节被害。刘备伤悼不已。

    关羽等元从旧将与苏泰相熟者,皆悲怒难忍。

    周贯看看大家情绪稍稍平息,便献计道:“吕布杀害使节,欺我太甚,不如因而激励将士,以报仇之名举兵西上,大军席卷,不出旬月可擒吕布,定兖州。”

    关羽亦含怒道:“仲通乃益德至交,益德若知此事,必怒极。此事虽未必是吕布所为,但吕布难辞其咎!且其人反复无常,易交难养,即便结为婚姻,亦为心腹之患,末将以为当伐之!”

    刘猛、臧霸皆持此议,踊跃求战,愿为先锋。

    赵云则道:“大敌是袁绍,且吕布骁勇,非短时可破,若能羁縻之,则为上策。”

    典韦闭口不发表意见。

    豫州兵两军尚缺统领,暂由刘备领之。太史慈去了山阳。五军主将中,三将支持伐兖州,一将反对,一将弃权,主战派大占上风。

    郭嘉道:“婚姻之计最初乃徐元直所献,后知袁绍亦有意联姻吕布,嘉即力主与吕布结姻,否则此消彼长,大不利于我军。吕布保护使节不利,固然有过,但苏中郎一行死难,非其所愿。若我等或因怒兴师,或借机西征,兖青掀起战事,旷日持久,恐怕正中幕后黑手之下怀。嘉仍持婚姻之议。”

    关羽瞪眼道:“君言大谬!袁绍与吕布结姻又如何?其大军被田国让拖住,又能给予吕布多少支持?我等可集十四军,精兵六万,一举荡平兖州,袁绍除坐视外有何方略?我军破曹操用时三月,吕布能支持一月否?兵贵神速,施突袭之计,行雷霆一击,正其时也!”

    郭嘉不以为忤,笑道:“壮哉关将军此言!袁绍虽有事于北,但抽出三四万南下支持吕布,于其并非难事。吕布现有兵四五万,虽非精兵,但也经历过战事,不算新兵。我军虽有精兵六万,若其一心守城,亦难仓促破之。久之,必生变。”

    刘晔亦道:“豫州初定,郡县各行其是,尚须时日方能与我军融为一体,短时间难以提供助力;徐州亦处于小心经营之微妙时刻,若涸泽而渔,必引来大姓不满,丧失民心;青州地狭人少,支持我军两年,已耗尽民力,近来各地或有抗税、抗粮者,足为明证,如何还能支持我军与吕布起战事、拼消耗?征吕布、定兖州,看似蜜饯,实则毒丸也!”

    刘备对青州内部经济、社会各方面的信息掌握得比在场众人都多得多,方方面面的信息汇总到他这里,让他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也让他有种挫败感。比如说北海有黄巾死灰复燃,打的旗号是“倒苍天、立黄天!去暴政、求活路!”难道自己穿越而来,又与号称仁厚的刘玄德灵魂融合,就给青州百姓带来这么一个结果吗?仁政、仁政,自己所行,真的是仁政吗?赵子龙以仁择主,要“从仁政所在”,难道选择错了?

    没有错!

    没做错!

    我一定比曹操做的更好!

    仁政,是一定会推行的。

    但不是现在。

    兖州一定要扫平。

    但也不是现在。

    自渡河以来,整个青州都绷得太紧,再不休息,一旦饥民四起,虽有数万精兵,亦将一朝星散,高压从来不是好办法,“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若有豪杰在其中振臂一呼,青州将不复为刘备所有。为政者当怀戒惧之心,岂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

    刘备道:“苏仲通一行遇难,吾亦悲痛,然人死不能复生,将不可因怒兴师。且青州疲惫,士卒思归,缔结和平方为上策。关、刘、臧诸将军意气高昂、求战心切,吾甚是理解,但当以大局为重,可刻苦练兵,以待将来。”

    关羽等将只得称诺从命。

    刘备手书派人送于吕虔,命吕虔、太史慈、鲁肃三军剿灭李进后,退至亢父,将巨野、金乡尽让于吕布;带了一封信给吕布,命吕虔送去。

    刘备又派人去请治中简雍,令其前往吕布处正式报聘、结盟。为免简雍再出意外,刘备调许褚率其随从虎士数十人担任护卫。

    吕虔将刘备书信交于驻兵昌邑的刘何,刘何忙送于吕布。

    吕布看完书信,大喜,突想起吕玲绮的话来,神色复杂,派人将她叫来,指信道:“果如你那日所说,刘青州对使者遇害一事并无纠结,计日即让巨野、金乡,青州治中从事简雍正来报聘。”

    吕玲绮道:“刘公如此急切稳定与我兖州局势,或是遇到疑难?”

    吕布问道:“这是何意?”

    吕玲绮道:“刘公实力远胜我州,若非后方有事,为何不直接吞并?”

    小丫头不会说话,吕布难以与其计较,哼道:“刘玄德可用兵力不过六七万,我军已五万有余,彼略胜出而已,何谓远胜?又如何直接吞并?两军对垒,我有赤兔马,方天戟,谁敢小觑?刘玄德若来攻我,定让他撞得头破血流。”选择性遗忘自己被曹操打得大败,高顺、张辽两万人在吕虔、牵招、鲁肃一万多人面前难以取胜的经历,仍旧自信满满,睥睨自雄。

    吕玲绮翻了个可爱的白眼,笑道:“是了,父亲大人乃是飞将,刘公如何敢惹?”

    吕布心事尽去,得意洋洋,随即又盘算起来:“虽说是四家共破了曹操,但打头的却是刘玄德,曹操败逃,刘玄德必惹得诸侯忌惮,如今袁绍的眼中钉恐怕就是刘玄德了。若袁绍与刘玄德大战,我这兖州举足之间,便有轻重,我助袁绍,刘玄德必败,我助刘玄德,袁绍则有难,正可待价而沽。刘玄德若欲我相助或持中立,不说济北、泰山,这东平、任城总要让出来吧。若趁机再取得济北、泰山,将把刘玄德锁在青州,我则可以从容发展于中原。”

    吕布在州衙集合麾下文武,商议如何答应吕虔的要求,共剿李进。两家将结盟约,这李进就明显多余了。

    陈宫道:“刘青州既有此诚意,我等也将示之以诚。不如派高张二将军,配合吕虔,诛灭李进?”

    吕布点头道:“仲达严整,文远勇武,正堪其用,破李进若杀鸡用牛刀。”

    高顺、张辽领命退出后,张辽不乐:“为何命我二人前往?我等与李时勉曾并肩作战,如何忍心遽下杀手?”李进,字时勉。

    高顺叹道:“李时勉一家全丧命于吕虔之手,口口声声必杀吕虔、刘备,实难说服其放弃仇怨。”

    两人对视,一时难以决定下一步行止。

    良久,张辽道:“与李时勉之交乃私情,和盟青州乃公义,不可因私废公。我等再尽力说服其一次,若不从,断之可也。”

    高顺点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戏志才身死志灭

    李进闻张辽之言,勃然大怒,道:“我本以张将军为知己,原来却是趋炎附势、无情无义的小人!若事不利,我有死而已,绝不会向刘备、吕虔求生苟活!”

    张辽亦怒道:“君自可任性行事,我等却为人下属,岂能不听上官之命?兖青结盟,息干戈,罢刀兵,对生民有百利而无一害,又岂可不行利民之计?君若一意孤行,当心悔之无及!”

    李进大怒,踹翻几案,从墙上取了铁槊,直刺张辽。

    张辽拔出环首刀,横刀架开。

    李进怒火中烧,纵身飞扑,出槊凶狠,风声呼啸,誓要将张辽刺杀当场。张辽外柔内刚,孤傲深藏,刀法刚猛,寸步不让。两人战在一处,各自心惊。李进自视甚高,又曾伤蒋钦、败周泰,二人皆刘备军中知名猛将,目无余子,如今竟然拿不下张辽,暗惊此人向来低调谦和,岂知有如此身手!张辽早知李进勇猛,今日一战,暗叹名不虚传,草莽间果有龙蛇!

    两边所带亲随皆拔刀相对,虎视眈眈。

    高顺喝道:“且住!”从墙上取了一支铁矛,觑了个空子,一矛刺入,当当两声,将刀、槊格开。

    李进横槊冷笑道:“尔两人齐上,某也不惧!”

    高顺道:“我等无恶意,君既不听,多言无益!告辞!”拉了张辽,扬长而去。

    李进目光闪动,欲下令众士兵齐上,将高张二人生擒软禁,又恐走脱或引起伤亡,无法吕布投鼠忌器,反引报复,遂冷哼一声作罢。

    高顺、张辽出屋后,骑上战马,带着十几名卫士快马急奔,不一时回到军中。高顺嘿然道:“我二人出于善意,李进不领情罢了,还欲加害,乃有枭獍之心!”张辽道:“李进自矜勇力,不知时势,虽遭遇可怜,实咎由自取。其助我等逐吕虔、得济阴,我等也算对他仁至义尽了。此后恩断义绝,无需多言。”

    高张走后,李进在帐内枯坐良久,脸上阴晴不定,吕布既派此二人来,想必已与刘备媾和,嫌自己碍事,高张既含怒而去,必带兵前来。斗将自己倒是不惧,可大军鏖战,自己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杀子之仇、毁家之恨,岂能不报?回想起独子李经朗朗读书、孜孜练槊的样子,李进心中如被无形的大手用力攥紧,几乎喘不过气。

    深夜难以入睡,李进心头偶也闪过后悔,悔不该听刘何之言,与刘备为敌,但转瞬又变得乖戾和怨毒:尔等杀李乾、李整也就罢了,还欲覆灭整个李家,赶尽杀绝,不嫌太过了吗?难道我要束手任尔等宰杀?后面就算有误会,我也不过了伤了尔等几个将领,未杀一将,尔等竟然下此毒手!稚子何辜?家人何罪?湛湛苍天,悠悠济水,不杀吕虔,誓不为人!

    李进正在咬牙切齿,一人掀帘快步走来,急道:“李校尉!咳、咳!为何不遽杀高张二人?彼等所求不获,必怀歹意,放其离去,如纵虎归山!”面容消瘦,病骨支离,正是戏志才。他自定陶逃出后,既未北上,也未南下,而是在死士的护卫下东至李进处,为李进出谋划策,意图挑拨吕布、刘备再起大战。

    戏志才原非如此执拗乖戾的性子,他计谋虽险,却能看清形势,如此孜孜强求,昧于大势,在两雄间做此险恶勾当,一是因曹操失兖州,让他心中大乱,在这种关键时刻就可以看出谋士与英雄之间的差距,曹操失兖州、死亲人,仍旧可以在冀州潜伏爪牙、愈挫愈奋,戏志才却心中失衡,必要以自己智计来挽回局势,看不破,放不下。二是戏志才自家知自家事,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就算辗转奔逃至冀州,短期内也难以发挥本领,届时无声无息死在病榻上,又有何意义?不如放手一搏,或能有所转机。

    李进仍旧在席间端坐,膝上横着铁槊,低头沉思,也不管几案倒翻,闻言并不抬眼,冷笑道:“君言高张归去,吕布将发大兵伐我?”

    戏志才脱鞋入席,坐在李进对面,几名死士侍立身后。其中一人身材高大,面容朴拙,正是当日恶战苏泰的剑客。戏志才道:“吕布容不得君,刘备也容不得,君虽勇,如何能敌两雄联手?常言道,猛虎亦怕群狼。君方才若铲除高张,是去吕布一臂。既失此机,当速做决断。”

    李进脸上带着讥讽,道:“依君之计,该当如何?”

    戏志才剧烈咳嗽几声,嘶声道:“君可率兵斜趋东北,从吕、刘之间寻隙而进,直扑平原,断田豫粮道,助袁公破公孙瓒、田豫。君若立此奇功,袁公必委君以东方之事,岂止校尉一职!”戏志才到李进军中后,自称奉袁绍密令,委任李进为平东校尉。此职名称正与公孙瓒当日委任刘备相同。戏志才乃欲以名魇之。

    李进低头不语,大笑道:“君智士也,可算天下形势,亦算尽人心,可能算出身死何日?”膝上铁槊如毒龙般腾跃而起,刺入戏志才胸口。

    变起突然,戏志才身后死士救已不及,拔刀砍向李进,李进身后护卫忙抽刀相迎,捉对厮杀。

    戏志才口中冒血,满脸诧异,嘶声道:“尔为何如此?”

    李进冷笑道:“尔等依仗智谋,欲玩弄我于股掌间,何其自负!我任意而行,岂能让尔逆料!”手腕一抖,槊尖从戏志才胸口抽出,鲜血喷溅而出。戏志才倒地气绝,两眼圆睁,死不瞑目,到底还是不明白李进为何要杀他,因为完全没有理由。

    李进看了看戏志才无神的眼眸,冷笑道:“看见尔等智珠在握之态,我就烦极,杀便杀了,还要什么理由?”跨过戏志才尸体,举步走向仍在恶战的戏志才死士,举槊突刺,辙杀一人,横移甩槊,又将一人颈项抽断。

    李进护卫人多,转眼间跟随戏志才的七名死士非死即伤,只有使剑那人兀自支撑。李进看了一会,道:“尔是谯县许氏?”

    那人闷声不语。

    李进冷笑道:“许氏剑法粗疏,漏洞极多,有机会倒要见识一下谯县许褚是否浪得虚名?”

    那人大怒,突脚下蹬地,剑若惊鸿,刺向李进。

    李进挥槊荡开,挺槊急刺。战有十余招,李进冷笑一声,铁槊刺入那人胸腹,哼道:“不过如此!”

    那人终于开口,冷声道:“许校尉剑法如神,勇如天人,尔不过是跳梁小丑,如何能当得许校尉一击!”此人正是原许褚坞壁中的剑客。刘备去年三月初定青州,就派李放表任许褚为横野校尉,送甲胄宝刀,厚意拳拳,许褚不得已接受表任。去年七月曹操破袁术、击阙宣、退陶谦,巡视梁、陈、沛、汝四郡国,招纳许褚,欲以其为都尉。许褚称已许诺刘青州,无法效命,但感曹操厚待,以为英主,随从剑客数十人投曹操,曹操引为宿卫。此人自是那时投奔曹操的剑客。他尚不知许褚已彻底投奔刘备,被任命为横野中郎将之事。

    受人之恩,忠人之事,既受曹操厚待,不论曹操处于何种境地,均应忠心不二,此剑客之道也。既受所托保护戏志才,保护不力,戏志才身亡,同伴皆死,自己又何必独生?

    身虽死,义不折。

    该剑客藉藉无名,悄然死在李进槊下,如一粒尘埃,但其忠义之行让李进之亲卫皆动容。

    李进一抖铁槊,将剑客尸身甩在一边,冷笑道:“愚忠!”

    众亲卫不出声,眼神闪动。

    谢绝高顺、张辽暂放弃攻击刘备的提议后,李进杀戏志才,突然率兵南下,从成武、单父间穿过,直扑梁国。高顺、张辽与吕虔、鲁肃、太史慈皆扑了个空,只得南下急追。

    李进过己氏县后,进入梁国境内,已非自己家乡济阴,便大肆抢掠烧杀起来。李进军约三千人,其中不到千人为李进部曲,千余人为曹操残兵,其余千余人为新招士兵。当今乱世,只能给饭吃,投谁都是投。投刘备?太远,路上就饿死了。既然就近李进招兵,那就投他好了。

    李进与吕虔接连恶战,又在山阳境内多有烧杀,士兵见了血,战力提升很快。虽然军纪不佳,但势如恶虎,择人而噬,自有一股凶悍之气。蒙县县令杜原乃原梁国相梁怀亲信,今刘备逐梁怀,表任徐奕为国相,杜原立功心切,以李进乃县里土豪、乌合之众,便率县兵及大姓赵氏部曲千余人,设伏蒙泽,趁李进不备,猛攻其后。

    杜原此计倒是上佳,李进果然中伏,后军大乱,眼看就成溃败之局。但李进勇武可敌关张,又有曹操精兵相佐,后军虽溃,前军未乱,李进率数百人逆袭,阵斩杜原,将县兵及赵氏部曲不论是否投降全部斩首,遂破蒙县。

    李进放任麾下士兵在蒙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又捕捉县内精壮,逼为士兵,得四千人,驱之进攻梁国国都睢阳。睢阳震恐,梁王、望族、大姓纷纷来到荡寇校尉陈恺面前,请他速派人向刘备求救。新任国相徐奕尚未来到,梁国以陈恺职衔最高。陈恺麾下一部士兵千余人,大都为豫州兵,杂以从主力军中调任的军官,还在磨合,战力有限。

    陈恺安慰众人道:“李进以匹夫之勇,驱暴虐之众,看似凶猛,实则脆弱,睢阳城坚,若其胆敢久顿于坚城之下,乃自取败亡,无需刘公大军,吾一部足以擒之。更何况吕中郎将等率大军正追击而来,李进又何敢久留?请诸公且放宽心,安坐勿忧!”安排好守城事宜后,又巡视城中,激励士气。

    李进望着睢阳城,举槊激励士卒道:“城中只千余士兵,守将陈恺,乃无名鼠辈。破城轻而易举。破城后,美女财货任尔等自取!”麾下士兵一阵欢呼,眼冒红光,充满嗜血和贪欲。

第一百八十章 太史慈弦不虚发

    李进驱赶精壮攻城,凡有逡巡不前者皆杀之。精壮本是平民,没有受过军事训练,连阵列都不成,抬着沙袋,一窝蜂向城墙冲去。为了壮胆,都发出不类人声的嘶吼声。声势倒也可观。

    陈恺在城头下望,脸色沉静。没有他的命令,城上守兵皆不放箭。精壮进入射程后,陈恺仍不令放箭,城上守兵眼睁睁看着护城壕被填平。填壕精壮退下后,又有两千多精壮举着斧头铁锹钉耙木竿,抬着粗制滥造的云梯,嚎叫着向城墙扑来。

    陈恺轻蔑地望着城下,道:“这等云梯,让他们爬,能爬上来吗?”

    攻城是个技术活。精壮们抬着云梯竖了几次都竖不起来。竖起来的几次,不是搭高了被守兵轻松侧向推倒,就是搭得高度不够爬不上去。李进看得脸色铁青,带兵上前,命人传令:“不能竖梯薄城者,皆杀之!”

    精壮骇惧,用心竖梯,在缺少城上干扰的情况下,终于竖好了十余架云梯,蚂蚁般爬上去。

    陈恺这才命令瞄准射箭,不可滥***壮在云梯上攀爬,行动缓慢,正是上佳的活靶子,被一一射死,就算侥幸不死,也从云梯上摔下,腿断骨折,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睢阳城中大姓吴氏族长吴基忙跑来急对陈恺道:“陈校尉、陈校尉!城下皆我郡人!不能射杀啊!”开始时他只知蒙县被破,不知李进大抓壮丁。等到有在城上帮忙的族人受伤下城,跑回里内,报告说蒙县人被逼攻城,死伤惨重,吴基才匆忙爬上城墙。上城时又被陈恺士兵拦阻,吴基忙表明身份,士兵回报陈恺,得到陈恺同意,才放吴基上城。吴基一脸焦急,花白的胡须不住抖动,叫道:“陈校尉!李进残忍狠毒,但城下蒙县百姓无辜啊!”

    陈恺带吴基靠近一处没有云梯搭上的城墙,往下一指,道:“吴公,城下百姓无辜,城内百姓又何尝不无辜?若城破,公之家族亦如城下百姓!”

    吴基看着蒙县精壮被逼着爬城,死伤狼藉,老眼迸泪,哭道:“百姓何辜,苍天有眼,殛杀李贼!”

    陈恺道:“哭岂能哭死李贼?若吴公果有心杀贼,可组织精壮上城守卫,吾可带士兵择机突袭李贼,必收奇效。”吴氏等睢阳大姓对刘备入主梁国并不太欢迎。陈恺守城,吴氏等只提供些许帮助,共组织了不到五百人。

    吴基擦拭眼泪,大声道:“陈校尉放心!老夫这就下城,尽发精壮,请稍后片刻!”沿着登城阶道迅速奔下,骑上一匹大青驴,在两名族人陪同下,火速回里居。

    不一时,吴基组织起吴氏族人、童仆、租客等近千人,又派人呼叫大姓周氏、郑氏、刘氏等,各组织数百壮丁,汇集到城墙下。陈恺闻报大喜,将吴、周、郑、刘编为四部,令其自选别部司马及各级临时长官。陈恺部是满编模式,部级军官除陈恺为校尉外,还有两名军司马、三名宣教、两名参谋。陈恺遂命两名军司马及两名军参谋,各领一队士兵及吴、周、郑、刘各一部,分守四方城墙。分去四队后,陈凯部还有十六个战斗队及一个斥候队,便沿阶道下了城头,在城内休整,斥候队负责往来城墙上下,观察敌军动向,传递消息。

    李进逼迫百姓攻城,至午时,百姓已死伤一千多人,不曾登上城头一步,但确实消耗了不少守兵精力,尤其是守兵换成了以城内精壮为主,人虽更多,守城力度却大幅度下降。李进大笑道:“城中已疲,我等可一鼓而下!”命让攻城精壮撤下,擂鼓,整顿三部士兵,向前挺进。

    李进刚率士卒逼近护城壕,还没等攻城,城门突然大开,城中鼓声大振,陈恺率兵陡然斜刺里杀出。

    陈恺与简雍、耿庸、耿奇、张式自刘备二十来岁召合徒众讨黄巾时就已经跟随,身经百战,虽然论勇武逊于关张,但也是蒋钦、周泰、朱樟、卫靓、孙观、吴敦之流,又曾遭受重挫,如今建功之心火热,勇气弥厉,身披重甲,手执铁矛,亲自冲锋陷阵。其矛法曾得张飞指点,深得猛、准、狠个中三昧。

    李进军骤出不意,猝不及防,登时慌乱。陈恺挥兵骤进,凿入李进军中,一阵砍杀后倏忽后撤,从容回到城中。李进开始为己方士兵所阻,未能接战,待他冲到近前,连杀数名陈恺士卒时,陈恺大部已经脱离战斗。李进单人急追之城门下,城上一阵乱箭,更有檑木砸下。却是陈恺部军司马范壮见李进来势凶猛,怕他追入城门,忙指挥阻击。

    李进挥槊拨打乱箭,闪过一根檑木,城门已经关闭。

    李进躲着城上箭矢,一阵狂奔,狼狈逃出箭矢射程,背后插着三四支箭。

    范壮遗憾地看着李进命人把箭矢拔下扔在地上,却是身披甲胄,入肉不深,算是皮外伤。

    陈恺这一阵冲杀,杀李兵上百人,因乱逃践而死者又上百人,李进三千兵几乎折损一成,不由暴跳如雷,誓要破睢阳、杀陈恺。

    李进见士气低落,决定休整,将士兵轮流派出,到周围乡里抢掠。李进心中扭曲,对女人殊无兴趣,但他麾下将领却是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让睢阳周围陷入一片鬼蜮。

    陈恺心中愤恨,梁国乃是自己防地,李进肆虐,百姓遭殃,自己脸上无光,等到徐奕到来,自己又如何向他交代?如何向刘公交代?但实力不如,若不是靠突袭,直接野战确非李进对手,该当如何是好?

    时间倒回,金乡城外,吕虔对高顺道:“李进宛如野兽,所为暴虐,人神共愤。必杀此獠,不可使其走脱。”

    高顺亦耻李进之凶残害民,道:“李进现在睢阳,一旦风吹草动,势必远飏,须得将其稳住。”

    太史慈建议道:“荡寇校尉陈恺身经百战,当可将李进绊住。我等可两路进军,一自陈留边境,一自沛国边境,于梁国将其合围。”

    遂分两路进兵。吕虔等带十日之粮,一路急行,经防东、下邑,斜插谷熟,侦骑前出,打探睢阳动静。侦骑回报:“陈校尉倚城进击,将李进牢牢黏在睢阳。李进四掠乡里,掠夺壮丁,如今军队已膨胀至万人,军食缺乏,士气低落,军纪败坏。”

    这几日李进猛攻睢阳,不下,欲引去,陈恺辙出击,攻其后阵。李进返身交战,陈恺便撤回城中。有一次李进乔装混在后阵,趁陈恺攻击时,突然奔出,挥舞铁槊,来杀陈恺。陈恺却非往日,断腕急退,安全返回城中,登上城头,对李进大声嘲笑。

    李进大怒,大索乡里,集军万日,日夜攻城。睢阳城坚如磐石,李进新军乃其用残酷手段统领,如今不作战是个死,攻城也是死,又何必攻城?

    李进攻城不下,报仇无望,更加暴怒,喜怒间辙杀人,即便其家族部曲亦人人自危。人心动荡,自曲、屯将领以下皆道路以目,悄悄交流,掀起一股暗潮。

    吕虔军就是这时赶到的。吕虔集合众将,道:“李进近在咫尺,我军远来疲惫,不如休整半日再攻,必可破之。”

    太史慈听闻侦骑探听到李进之凶残行为,早已愤怒,奋然道:“何须等半日,破之再做休整可也!留其多活半日,不知又杀害多少百姓!”

    鲁肃亦支持趁消息尚未走漏,一举击破李进。

    此前李进与吕虔等在山阳缠斗时,因为兵少,昼伏夜出,行动诡秘,吕虔军又初到山阳,根基不牢,所以很难捕捉到李进所在,如今李进就在眼前,无处可藏,以一万精兵攻之,绝不会让他再逃脱。

    吕虔从善如流,当即命整军,直扑李进散乱的大营。

    未免吓到李进,从未与李进交过手的太史慈射声军为前锋。

    李进闻有敌人从南边来攻,忙披挂执槊,上前迎战。谯县在南,莫非是许褚来了,正要与其一战!若是吕虔、鲁肃大军前来,李进或会脱逃;若是许褚,其人虽有勇名,其众不过千人,李进倒不惧他。

    太史慈率弩兵部在前,兵锋将皆,就是一阵箭雨飞射过去。李进军如割麦子一样纷纷倒地,瞬间清空了一大片。李进军士皆骇然。李进大怒,吼道:“哪个毛贼暗箭伤人?可敢与我一战?”挺槊而出,捷如虎豹,就要扑入弩兵部中。

    人在半空,一箭端端正正射入他咽喉中,如烂泥般摔落尘埃,耳边这才传来“嗡”地箭矢破空声!

    太史慈弯弓如满月,正在扫视哪个是李进,见此人来势凶恶,猛捷异常,定是李进无疑,立即发箭。猿臂善射,例不虚发!遂杀李进。

    李进军见李进已死,弩兵部又难以人力抵挡,纷纷逃奔。射声军追亡逐北,不等吕虔、鲁肃跟上,就将李进万军击溃。吕虔、鲁肃遂将军队展开,如一面大网横拉过去,将一些残兵败将兜入其中。此战杀伤不过数百人,李进军为争逃路,自相残杀上千人,其余大部皆被擒获。

    吕虔会和陈恺,与周边村落父老,一起审讯俘兵,经过检举揭发,对照盘查,各种盘问,原梁国百姓数千人放归家中,血债深重者一千多人全部诛杀,血债较浅者一千多人押回青州做苦力改造。梁国震恐。徐奕这时也赶到睢阳,镇之以静,抚之以柔,梁国大姓皆服,官府威信大振,梁国成为刘备日后与吕布相争的一处重要根基。

    铲除李进,刘备与吕布结姻的障碍皆去。简雍、许褚一行赶到了定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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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可兴介绍:
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今雄踞青州,若能总揽英雄,招纳贤才,内修文事,外齐武备,谋取兖、豫,一统河南,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Q群:263284075(二六三二八四零七五)汉室可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可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可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