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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歌入汉关     汉室可兴txt下载     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祸起萧墙破金汤

    王松抬起头来,三角眼中射出两道寒光,道:“涿县城高池深,等闲难下,我与城中大姓范氏有旧,可内应外合,打开城门。拿下涿郡,公孙伯珪幽州之土丧失大半,退无所退,困守易县,成坐擒耳。此功如何?”

    郭援道:“此奇功也。”

    王松道:“袁公酬我一渔阳太守,如何?”

    郭援心中暗惊,心道:“果然不出曹孟德所料!”笑道:“可!袁公早有此心,表任状已让援随身带来。请看!”从怀中掏出包裹严实的一个布包,小心打开,取出一张锦帛,递给王松。

    王松展开一看,果然是有冀州牧袁绍署名的表任状,明明白白写着表任王松为渔阳太守,不由大喜,笑道:“袁公果然气概恢弘,实有王者之风。”督邮在郡中虽权重,秩却卑,为百石小吏,郡守确实二千石的大员,判若云泥。袁绍能舍得此职,胸怀非小。袁绍看得透彻,若有王松相助,得破涿县,渔阳太守一职不算什么,若不能破蓟县,王松又怎敢接受这一表任?以别人的东西许诺,又有何伤?这点比之公孙瓒还没取胜,就想着分割胜利果实、过河拆桥,要强太多。

    公元193年七月,袁绍率胡汉联军大败渔阳太守王门,王门败逃入广阳郡内,逃依广阳太守、公孙瓒堂弟公孙范。第一次公孙袁绍之战前,袁绍曾将渤海太守印绶送于公孙范,欲与公孙瓒和解。公孙范起渤海之兵就公孙瓒,军队更加强盛。界桥之战后,公孙瓒小败,仍可控制渤海,公孙范继续留任渤海太守。修县之战后,公孙瓒彻底无法在冀州立足,与公孙范一起逃入幽州,赖刘虞得全。公孙瓒杀刘虞后,便以公孙范为广阳太守,驻蓟县。

    公孙范闻袁绍大败王门,杀田楷、严纪,大惊,将王门败兵两千余人纳入城中。刚入城门,王门败兵突然向守兵举起屠刀,败兵中夏侯惇、徐他、朱灵皆勇锐难当,公孙范一时难以夺回城门,而袁绍大军继至。公孙范见大势已去,欲轻骑逃走,被于夫罗追上斩杀。数千幽州兵被杀得干干净净。胡兵大掠蓟县,城中哭声震天。袁绍只得再次引兵南下,兵临涿县城下。

    由于胡族纪律较差,杀戮甚重;加以大军军粮不多,以劫掠为生,所过无不残破,袁绍声名大堕。

    公孙续镇守涿县,闻讯大惊,与左右计议道:“袁绍率二十万大军围涿县,实难当也。我欲赴易县求救,何如?”公孙续年方十八岁,鹰鼻阔口,相貌英武,但这话一出,便见其怯。

    左右道:“公子之计实乃上策,可留大将守城,袁绍仓促难以攻克,公子引易侯大军来,与城里将士里应外合,必破袁绍。”

    公孙续道:“我正是此意。”遂治行装,欲趁袁绍大军尚未合围便离去。

    刚刚出府,忽有几十人急匆匆赶到,拦住公孙续,道:“公子万万不可擅离坚城,一沮守兵士气,二来有坚城相依,还可坚守待易侯来援,若暴露于野外,必为胡骑所擒。”公孙续看去,那人正是北部督邮王松。王松抖动着满脸粗豪的胡须,三角眼中充满痛心和诚恳,拦马切谏不已。

    公孙续大怒:“我乃督将,尔不过是一郡吏,何敢拦我?再不让开,休怪我槊下无情!”

    王松眼中寒芒一闪,无奈退在一边,叫道:“公子若必欲亲搬救兵,还请天晚再走,公子熟悉地形,定可摆脱追兵,安全到达易县。”

    公孙续略一沉吟。王松身边范氏族长范达亦恳切地道:“王督邮所言极是,此去易县百余里,纵马疾驰,一夜可达,何必白日行险?”

    公孙续圈马回转道:“君等所言亦有道理,我便晚间再走。我走后,守城之事还劳二君费心。计较路程,后日我父即可率大军到达城下,君等守一日即可。”

    王松慨然道:“公子尽管放心!我等必与公孙校尉并力守城!莫说袁绍只有一日攻城时间,即便十日,涿县也安如泰山!”公孙校尉即公孙纪,原为刘虞所任从事中郎,因同姓而被公孙瓒收买。刘虞欲诛公孙瓒,公孙纪连夜告知公孙瓒。公孙瓒杀刘虞后,酬公孙纪之功,用为涿郡太守,以子公孙续为涿郡都督,各领文武。

    公孙续点点头,又率百余亲信骑兵回转宅中。

    公孙纪忙着整顿城防,安排守具,直到晚间才得以休息,闻公孙续还未离城,大惑不解,急至公孙续府中询问究竟。公孙续正在整顿行装,对公孙纪转述王松、范达之建议,自己认为有理,就迁延到天晚。公孙纪既被刘虞认为从事,头脑并不蠢笨,心念急转,顿起疑心,道:“王督邮在外逍遥,并不常回郡述职,袁绍大军压境,却突然回转,甚是可疑。再者,王督邮乃渔阳大姓,如今渔阳沦陷于袁绍之手,王督邮何能镇定自若,来此赴难?此必有诈!”

    公孙续脸上顿起慌乱之色,急问公孙纪:“太守是说王松乃袁绍派来的奸细?”

    公孙纪道:“不可不防!当速集军士,勒兵为备!”两人驰出府门,直奔军营。突听得北门方向喊声大作。有骑士急奔而来,正在府门口撞到公孙纪、公孙续,报道:“启禀太守、都督,王松叛乱,打开城门,引袁兵进城了!”

    公孙续骇然道:“袁兵已进城?这下完了!太守,我等快走吧!”

    公孙纪怒道:“走?走到何处去?袁绍既已安排下王松为内应,涿县四下必布满侦骑,当集兵奋力逆击,打开缺口,或有一线生机。”

    公孙续以前对公孙纪言听计从,这次却不听他了,叫道:“太守之言差矣,我军不到万人,如何能敌袁绍二十万大军?太守自便,我自去了。”匆匆集合数十骑兵,开南门,没入夜色中。

    公孙纪大骂小子无谋且无胆,急奔入军营,集合兵马,宣布道:“郡督邮王松叛乱,欲引袁军入城,已被擒杀,诸君与我出城逆击袁军,必可使其大乱,届时或战或留,大可选择!”

    众将士皆应诺,匆忙间只集合起三千兵,出西门,欲邀击袁军侧背。行进不到半里,前方火光大亮,一彪人马拦住去路,火光中拥出一员大将,喝道:“清河朱文博在此,君等何往?”鼓声大作,人马齐出,向公孙纪杀来。幽州兵大败,公孙纪被朱灵生擒。

    袁绍入城后,执王松之手,十分亲热,笑道:“幸赖王君,绍方得入此城,王君功莫大也!”王松也收起倨傲,与袁绍言谈甚欢。旁边被绑着的一人破口大骂:“王松狗贼!我父待尔不薄,尔却忘恩负义,真乃猪狗不如!”正是公孙续。

    王松冷笑一声,凛然道:“尔父擅杀大臣,劫掠人民,州里百姓苦之久矣!幸有袁公仁义,吊民伐罪,来救百姓。尔父待我乃是小恩,我迎袁公,诛杀乱臣贼子,乃是大义!尔虽口出恶言,但念尔年幼无知,不与尔计较,否则必请示袁公,将尔当场诛杀!”

    公孙纪也在旁边绑着,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成王败寇,大势已去,夫复何言?

第一百九十七章 去留之际谁能断

    易县。公孙瓒闻幽州皆失,宛如晴天霹雳,杯箸坠地,叫道:“何以至此!”将信息串联,袁绍行踪渐渐清晰,潜出兵,集胡骑,破田楷,赚渔阳,取涿郡,进兵如烈火,攻势如潮水,令人震骇。公孙瓒哀叹道:“袁本初宽柔之主,乃能用兵如此!何其神也!”

    座上刘图、公孙胄、单经、张吉、楼飞、范方、文则等皆失魂魄。关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道:“易县城坚,楼高百尺,谷支一年,漫说袁绍难以久顿城下,即使大军围困,又有何惧?刘镇东必会来援,届时内外夹击,必破袁绍!”

    公孙瓒击掌道:“士起所言极是!玄德吾弟,向来仁义,当年义救北海,这次定会来援!”

    参军事文则道:“我军士卒家眷多有在蓟县者,如今后方失守,若袁绍押家眷来此,号哭城下,何以御之?不如趁袁兵尚未合围,亟带兵南下,与田豫汇合,击破沮授,南下渤海,与刘镇东并力。有刘镇东之兵弹压,士卒当不致叛乱,整顿之后,再与袁绍决战,胜负尚未可知。”

    关靖冷笑反驳:“君言大谬!如今有坚城可依,士卒尚不至于离散,若弃城远离幽州故土,士卒必逃散,何能与刘镇东并力?即便与田豫合兵数万以就刘镇东,我军何以自立?君欲易侯投入刘镇东麾下为将乎?”

    公孙瓒亦勃然大怒,喝道:“尔莫非是刘玄德之说客?尔与刘玄德俱涿县人,莫非早有勾结,趁我一时小挫,欲行吞并之事?念尔往日功劳,饶尔一命,还不退下!”

    文则怒道:“大丈夫当断则断,易县狭小,岂是困守之地?刘镇东虽兵精,但袁绍有兵二十万,刘镇东寡难敌众,即便兵法如神,也难仓促击败袁绍。而我军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漫说守一年,一月都未必能保。刘镇东还需借重易侯袭扰袁绍,岂会吞并?我等于渤海待机,未必不能东山再起,远胜困死易县!君等留恋故土,优柔寡断,必死无葬身之地!”文则乃涿郡名士,性格刚强,被公孙瓒、关靖激怒,口不择言。

    公孙瓒怒不可遏,骂道:“鼠子找死!”拔出腰间环首刀,朝文则就是一刀。

    文则乃是文士,腰间虽有长剑,若不似徐庶、崔琰等精于击剑,慌乱拔剑未出,胸腹已中刀,鲜血四溅,惨叫大骂:“公孙瓒!庸狗!”转身欲逃。

    公孙瓒怒火难抑,接连几刀,将文则砍死,骂道:“鼠子竟敢诅咒我等,死有余辜!”转眼森然扫视众文武,道:“大敌当前,当勠力同心,敢有似文则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众将皆骇然,噤若寒蝉。公孙瓒遂命安排守城事宜,戒严军中,敢有谈论幽州失守之事者皆杀之。公孙瓒以为如此就能制止消息传播,避免军乱。

    数年征战,公孙瓒大将严纲、邹丹、田楷等皆死,单经明哲保身,刘图方寸已乱,关靖亦被吓住,公孙范、公孙纪不在身边,无人再敢质疑公孙瓒的决定。

    军中将士皆忧心忡忡,见面时互相以目光示意,表达对后方家人的担忧。尤其是胡虏亦在袁绍军中,公孙瓒与胡虏仇怨极深,将士无不担忧胡虏趁机报复,杀害百姓。公孙瓒戒严之举,非但没有提振士气,反而令士气更加混乱、低落,士兵皆无战心。

    田豫又后一日得知袁绍奇袭幽州、公孙瓒后方尽失的消息,脸上变色,召集诸将计议。张飞扼腕道:“田楷、严纪、王门、公孙范皆有勇力,怎会败得如此之易?名不副实,莫此为甚!”

    刘政额头紧锁,道:“公孙伯珪势穷力窘,亡无日矣。幽州之粮已不可得,青州之粮悬远难继,我军困守此地,已无价值,当速南下渤海,凭依青州,与刘公并力,再与袁绍周旋。”

    张飞道:“公孙伯珪尚有精兵三四万,坚守易县,袁绍必难轻松击破,久之自然疲敝。我军在鄚县,情势亦然,沮授奈何我军不得。待刘公兵来,合力击破沮授,袁绍亦失南归之路,何为不可乎?”

    刘政反驳道:“不然。青州连年用兵,粮谷匮乏,难以支应大军,刘公即便北上,兵力也不会超过三万,欲以此击破沮授、袁绍,何其难也。若袁绍舍公孙瓒,先以大军击我,鄚县城矮,势必难守。届时欲走而不可得。”

    参军事李頔、陈泓、王训以及将领谷永、马绍、潘越、留孝、冯芦等将各持观点,莫衷一是,吵吵嚷嚷,火气渐大,马绍与留孝争得激烈,竟然握拳相对,要进行互殴。田豫大声喝止,道:“刘殄寇之言是也,以如今形势,我军势难在鄚县久待。但若就此离开,一是我孤军难敌沮授,万一沮授设伏拦截,将不利于我军;二是留易侯困守易县,若为袁绍轻松攻灭,不利于大局。我即修书于易侯,请其南渡易水,与我军并力南下,届时即便难败沮授,亦能从容撤退。再与刘公合兵于渤海,三下并势,方可与沮授、袁绍一战。”田豫是刘备指定的统帅,众将皆听令。田豫立即写了一封信,派参军事李頔带着数十骑士出城疾驰向易县。

    晚间,立义校尉谷永回到自己营帐,令亲卫退下,准备休息。听听左右无人,轻声且严厉地道:“你为何还未走?”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大事未成,为何要走?田豫是否派人去请公孙瓒领兵来会?”

    谷永吃了一惊,道:“你如何得知?”

    一个黑影从角落里幽灵般弹起,来到谷永面前,笑道:“此沮公早有逆料。”此人身着黑衣,脸色苍白,耳朵又尖又长,相貌滑稽。

    谷永哼道:“既料到又如何?若公孙瓒来此,两下合兵,击败沮授或有难度,并力南下,沮授如何拦得住?眭元进,你休要再多费唇舌了,刘公仁德,我已决意跟随,忠心不二。念在旧日情分,吾不伤你,速去!”

    眭固眭元进呵呵一笑,道:“公孙瓒会来?你们青徐义军可是与他打过交道的,此人刚愎自用,不甘人下,怎会放弃根基,来投刘玄德?更何况刘玄德当年只是他帐下一个曲军侯?”

    眭固为袁绍招降,被任命为中郎将,兵虽不多,秩位不低,隶属沮授之下。张郃来说鄚县令范能,眭固也自告奋勇来说谷永等黄巾旧将。眭固原为兖州黄巾,谷永为青州黄巾,盘踞著县,马绍为北海黄巾,留孝、冯芦为司马俱麾下小帅,黄巾举事之前,这些渠帅都有交通联络。眭固外号“白兔”,一是外貌,二是言其性情温顺、人畜无害。眭固在天下各部黄巾中人缘不错。

    谷永眉头皱起,道:“你是说公孙瓒宁肯坐困穷城,也不会与我军并力南下?”

    眭固嘿嘿笑道:“那是自然。”

    谷永默然。

    眭固道:“刘玄德远征兖州,早已兵困马乏,州里凋敝,不论是兵力还是后劲都远不如袁公,终必为袁公所擒。就算只看眼前,袁公胡汉大军近二十万,又有沮公大军近十万,如泰山压顶,挥兵所向,其谁能挡?公孙瓒兵只三万多,田豫能战之兵不过两万,其余皆充数精壮,刘备就算带三万兵来,一共也就八九万,远逊于袁公。袁公又挟夺渔阳、定广阳、取涿郡大胜之威,兵势如滔滔江河,滚滚而来,你等用何抵挡?大败已定,乱军之中,你又逃往何处?你名为校尉,实则投闲置散的驻守部队,若非仓促乏兵,怎会带你上阵?终将把你替换掉。看看如今刘玄德军中,有几个黄巾出身的得居高位?我此来只是要为你指点一条生路,听不听在你。”

    谷永冷笑道:“袁本初军中,黄巾出身就能得居高位么?彼世家公子,蔑视我等,远不如刘公知人待士。”

    眭固道:“欸?此乃小节,咱们略过不提。我方才已将两军形势给你说得明明白白,你真不考虑一下后路么?你固然对刘玄德忠心耿耿,可挡不住别人怀有心思。即使你不出手,我军一样可以攻破鄚县。到时你的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谷永犹疑道:“你还找过留孝他们?”

    眭固神秘一笑:“这你就别管了。怎么样?大丈夫当断则断,一言可决!”

    谷永沉默,半晌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眭固道:“没什么,举火为号,打开城门即可。”

    谷永霍然而起,道:“休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善恶藏心我自知

    袁绍大军还未到达易县,游骑已开始封锁鄚县与易县之间的交通。参军事李頔浑身浴血,对田豫说了一句:“易侯不来”就一头栽倒。田豫忙命医师救治。李当之俯身看了看,对田豫摇摇头,道:“呼吸已绝。”李当之乃华佗弟子。华佗救治赵云、卫靓后,刘备欲表任其为医曹掾。医曹是刘备新设,主要是军医,负责受伤士兵的救治、护理等。华佗不受,在临甾住了几个月,就飘然而去。但其弟子吴普、樊阿、李当之等,为刘备诚意感动,留了下来。李当之坐镇临甾,吴普、樊阿都被刘备带在身边,其率领的医者们在刘备与曹操恶战中救治了不少将士,功劳匪浅。田豫这次北上,就把李当之也带在军中。

    李頔乃北海营陵人,允文允武,见天下大乱,便投笔从戎,加入刘备军中,自小卒干起,升到屯将。刘备在部一级设参军,部长官若为校尉,则秩二千石,若为军司马,则秩一千石;下一级曲军侯秩六百石;参军与军假司马、宣教秩相同,均为八百石。甄选参军时,李頔因有文采,知兵法,被越阶提拔到参军之职,这是重用的象征。刘备对这些参军非常重视,连带影响到田豫等大将。田豫见李頔死在眼前,不由伤心落泪。

    刘政急道:“中郎将,此非伤悲之时也!还请速下令弃城突围!”刘政不愿固守鄚县,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鄚县并非青州之县,县里大姓、豪强、百姓均不熟悉,若不能做到上下一心,则守城到处都是漏洞,面对袁绍二十万大军,如何守得住?比如鄚县令范能,就是个不稳定因素。但现在若直接将他拿下,又师出无名,徒惹县里震骇。还是回到距离青州较近的地方为好。至于张飞所言等刘备来后夹击沮授,看似有巨利,其实达成的可能性极小,沮授不会傻乎乎地等着被夹击,这纯属冒险,为将者岂可把战局寄托于此!

    这一切都是因为袁绍的奇兵太快、太狠、太准!快得公孙瓒和己方都来不及反应;狠得连胡骑肆虐幽州都能听之任之;准得直接打在公孙瓒最薄弱的环节。平谷一败,兵败如山倒,形成连锁反应,王门、田楷、严纪是公孙瓒在渔阳最主要的兵力,这只军队全军尽墨,渔阳已成空城,渔阳太守王门派一将领轻松说降渔阳,伪装败兵赚取了广阳之蓟县,王松里应外合去了涿县,一环扣一环,一环成下一环则变得更加顺利,势越来越盛,最后直接影响到公孙瓒和田豫。公孙瓒进退失据,田豫左右为难。

    等田豫听了刘政之言,下定决心要走时,一线生机已经稍纵即逝。

    张飞正在帐中研读兵书,听了周密的报告后,霍然站起:“什么?你可看清了?”张飞振威军扩充为三部后,原出身管亥黄巾军的周密任该部军司马,与谢荣、谢安并列。

    周密能脱颖而出,被刘备选中调入振威军,自有其不凡之处。身长八尺,相貌堂堂,不仅勇武过人,而且谈吐可观,心怀壮志,值得培养。说来也怪,管亥既是北海黄巾渠帅,统兵能力应当不错,却为朱灵袭破于苍亭,败军降职,贬为都伯,以勇武立功,才渐次升迁,现为武锋校尉,随徐庶至长安公干。当年北海黄巾整编为四部,按管亥之推荐,四部统领为管亥、管未、周密、郑朴。管未现统领牵招征虏军之一部,周密统领张飞振威军之一部,都入了刘备的法眼,被列入重点培养名单。管亥个人职位蹉跎,也没有任何拉帮结派的心思,但出身北海黄巾的众人实力确实突出,不论是作战、剿匪还是屯田,都表现不错,在刘备军中处于部一级(含参军、军假司马)的将领多达十余人,北海黄巾隐隐露出峥嵘。

    周密非常肯定地道:“眭白兔曾拜访我家渠帅,他那双耳朵非常明显,我决计不会认错。”

    张飞大怒,吼道:“贼子敢尔!跟我来!”绰起铁矛,向谷永营帐奔去。周密及张飞亲卫急忙跟上。

    谷永隶属于田豫,军营设在城东,张飞破帐而入,喝道:“谷永可在?”

    谷永见张飞来势汹汹,愕然道:“张中郎将,来此何为?”

    张飞冷笑道:“我所为何事,难道尔不知?眭白兔何在?”最后一句陡然大喝,声如雷霆。

    谷永被震得晃了一晃,脱口而出:“已去。”出口就知不好,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张飞大怒,举矛刺来,喝道:“刘公待你不薄,你居然忘恩负义若此!”

    谷永狼狈躲闪,叫道:“张中郎将听我一言,眭白兔确实来过,但我未听他鬼话,我并未作出有负刘公之事!”

    张飞喝道:“眭白兔乃袁绍麾下,此来必怀歹意,你为何不报?纵敌而去,即不算叛乱,亦不为远!”

    谷永忙叫道:“益德兄!益德兄!我不报只是出于旧时朋友义气,一时糊涂,绝未叛乱啊!我是田中郎将麾下,有错自有田君处置,你可不能妄杀同僚!”

    一人喝道:“你私自纵敌,与敌人有何区别?你算什么同僚?张中郎将,我来助你,斩杀此贼!”正是田豫帐下另一部之军司马冯芦。冯芦出身济南黄巾,原为司马俱麾下,司马俱投刘备后,其军变为四部,冯芦为其中一部。冯芦身材瘦高,两眼细长,槊法娴熟,单论武力不弱于臧霸、李通、蒋钦、周泰等人,一向自视甚高。冯芦等闻声赶来,看到场上形势,冯芦二话不说就跳入场中,悍然出手。

    张飞虽出矛,但见谷永辩驳得似乎有些道理,并未下狠手,冯芦手狠槊毒,谷永顿时抵挡不住。谷永跟原来盘踞漯阴的宋弼一样,都是黄巾宿老,江湖地位高,有威望,但武力远不如徐和、管亥这些后起之秀。冯芦有槊在手,谷永仓促间举起几案左支右绌,惨叫一声,已是中了一槊,鲜血狂溅。

    张飞忙喝道:“先住手!”

    冯芦喝道:“张中郎将勿忧!此贼纵敌,实乃败类,我誓杀之!”又是一槊刺在谷永身上。

    谷永骂道:“冯芦狗贼!眭白兔也见过你,你为何不报?”

    冯芦举槊又刺,骂道:“胡说!我何曾见过眭白兔!”

    当地一声响,一柄环首刀飞掷而来,将冯芦志在必得的一槊砸偏在一边。有人喝道:“住手!”

    众人看去,呼喝之人乃是田豫,掷刀之人乃是刘政。田豫急命李当之救治谷永,向张飞道:“益德兄,事尚未明,你岂可如此莽撞!”

    张飞对自己冲动也有些小后悔,辩解道:“谷永纵贼,总是不对。”

    田豫道:“袁绍势大,与之交通,人之常情。只要未公然反叛,未对同僚拔刀相向,仍旧是同袍弟兄,益德兄勿要求全责备。”见谷永伤口止住血,忙问道:“眭白兔所为何来?”

    谷永脸色苍白,怨毒地望向冯芦,嘶声道:“此贼想要引诱黄巾旧部反叛而投袁绍,被我严词拒绝。冯芦,你若是不做贼心虚,为何要害我性命?眭白兔是不是还在你帐中?”

    冯芦骂道:“鼠子休要血口喷人!我从未见过什么白兔、黑兔!”转头向田豫道:“田中郎将,谷永不止通袁绍,而且以举火为号,今夜要里应外合,取我鄚县!除了谷永,参与其中者还有……”他轻声且郑重地向田豫禀报,脚下无意识似的凑近田豫,说到最后一句时,距离田豫已不到三步,两眼突冒凶光,脚下用力踏地,身子暴长,如鹰飞鹞翻,来擒田豫!

第一百九十九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田豫早有怀疑,向后一闪,一人横在他身前,手中刀光纵横,将冯芦生生逼退。冯芦骇然。那人正是刘政。他常佩双刀,先前掷一刀救了谷永,又拔一刀击退冯芦。冯芦道:“刘文周,你竟有如此武技!我输得不冤!”张飞哪还管什么单打独斗,一矛将他打翻在地,矛尖逼在他咽喉处,喝道:“还有谁人与你同谋?快快招来!可免死罪!”

    冯芦大笑道:“司马俱庸人,以万众而不能定漯阴,我深恨之。刘玄德外宽内忌,对我所部士兵多有对调调整,显然是不信我等出身黄巾之辈,我久欲反之,苦于一直屯田,没有机会。今刘玄德兖州尚未平定,就不自量力插手幽冀之事,实为天赐良机。又闻今后各级将领均须入所谓讲武堂,再不奋起一搏,就要为刘玄德过河拆桥,逐一弃退。沮将军许诺,若我等助其破鄚县,擒田豫,功最高者可任渤海太守,统治一方。如今冀州青州皆疲惫,渤海、河间正是英雄用武之时,刘玄德可从漯阴崛起,我等为何不能崛起于渤海?”

    田豫冷笑道:“你野心倒是不小,可惜不能自知。不说袁本初不会任你割据渤海,该郡士民也断然不会接受。你利欲熏心,一叶障目,还妄图崛起,岂不可笑?”

    冯芦决然道:“事在人为,不到临头,如何得知?”

    张飞道:“如今你已丧败,就不要再提那所谓的雄心壮志了!快快把同伙招来!”

    冯芦大笑道:“凡我黄巾,哪个不欲反?谷校尉,留司马,马司马,谁没跟袁本初暗通书信?哈哈哈哈!知道同伙又如何?你杀得尽吗?”

    刘政喝道:“此贼胡乱攀扯,欲乱我军心,诸君休要自疑!说什么歧视黄巾,君等可知出身黄巾者在青州军中位至校尉者有多少人?袁绍曹操皆招降黄巾黑山,位至校尉者又有几人?刘公豁达大度,弘毅仁厚,任人以才以德,不以亲疏远近,明哲公正,古贤难比,此贼竟然睁眼胡说,肆意污蔑!君等岂可为其所骗!田君,此贼留之无益,可速明正典刑!”

    田豫大声道:“刘中郎将所言极是,正与我同!蟊贼阴险,以为可欺我等,何其蠢也!来人!将此贼立即枭首!军假司马常威暂统其部。请诸君宣示军中,收拾行装,即日南下!”

    不待冯芦疯狂吵嚷,张飞铁矛往前一送,刺入其咽喉,带血的矛尖从后颈透出,拔出一道血箭,了结其性命。

    黄巾众将都松了一口气,粉粉大声应诺,转身欲回各自军中整装。忽然一阵熙攘传来。一名甲士飞奔进来,打量了场中一眼,向田豫叫道:“卑职军司马施允麾下屯将何殷,有紧急军情报于田中郎将!”

    田豫认得他。施允一部负责守卫北门,刚知袁绍消息,尚未来得及增加北门人手,莫非这么快就有敌情了?场上众人都是各部统领,为示无疑,田豫也只能道:“何事?直接讲来!”

    何殷急道:“县令范能作乱,杀施司马,欲开城门,我军正与其恶战,军假司马宋锐命卑职前来请援兵!”

    田豫大惊,施允素勇,怎会为范能所杀?

    场上众将皆骇然,若北门失守,如今军心不稳,巷战或野战定非袁军对手,如之奈何?

    刘政道:“诸君勿慌!即便范能勾结沮授偏军赚我北门,又怎能抵挡我全军冲击!破之可也!”

    田豫亦道:“沮授袭击北门,是逼我军自南门出,其张网以待。我军可奋击北出,北行至文安以北,再渡泒水南下。沮授虽有大军,也难以追及。”

    计议已定,田豫命何殷归告施允令其坚持,务必拖住敌军,命全军紧急集合,以张飞为先锋,列阵向北门挺进。

    距离何殷来报已过去一个时辰,张飞率得公孙瓒卖马而新由步卒转为骑兵的振威军,猛扑北门。北门杀声渐息。

    这不可能是施允杀退了敌人,沮授既然发动,不会只这一点动静,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施允定然已支持不住。想到这里,张飞心急如焚,在长街上打马如飞,一马当先,远远望见城门下,火光中一将被围在核心,左冲右突,不得出围;乱刀之下,浑身浴血,仍旧高呼酣斗,志气弥厉!

    张飞大吼道:“施兄弟勿忧!张益德来也!”跃马杀入阵中,铁矛飞舞,血光迸现!身后骑兵陆续驰来,下马与张飞一起,将乱兵杀得一片狼藉,数百人狼狈退出城去。

    张飞下马来到施允身边,施允抓住张飞的手臂,惨然一笑,嘴角流血,脸色涨红,低声道:“自负骁勇,却为书生所败!壮志未酬,功业未立,奈何而死!我不甘心!”目光涣散,喃喃道:“大贤良师啊!天下何时可享太平?”施允出自平原黄巾巢集麾下,年轻时曾见过张角,深为其折服。张角败死,施允便浑浑噩噩,自暴自弃,后趁灵帝末年天下变乱跟随巢集再次举事,也无远略。刘备平黄巾,定青州,西上受降黄巾,巢集来投,接受整编,施允得领一部,与刘备叙谈后,深深折服,对职守兢兢业业,不曾懈怠,自认为能力不输于人,终会做出成绩,让刘备予以重用。

    张飞叫道:“施司马!坚持住!李医师马上就到!”

    施允突然叫了一声:“当心!张……”颓然放脱张飞手臂,就此一暝不视。

    张飞又悲又怒,仰天怒吼一声,命人安顿施允,自己率领骑兵出城追袭。不久后怏怏回城,敌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让张飞又是纳闷,又是不甘心,心里烦闷异常,直欲大吼大叫才能发泄块垒。

    张飞回见田豫,说起敌兵已逃之事。田豫刘政皆疑惑,弄不清楚沮授为何来这么一出,并没起到什么效果。范能虽杀了施允,但率其部曲离城而去,守城方去掉了内患,反而更不易攻下。沮授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未能达到什么战略目的。但沮授不是笨人,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这么做?

    田豫刘政只得命张飞带骑兵出城侦查。张飞的骑兵原大多是步兵,这一个月苦练骑术,算是成了骑马步兵,骑战不成,行进速度却是提升了上来。来回侦查了一个多时辰,远去数里,未能发现任何异常。

    刘政疑道:“莫非沮授故意为疑兵之计,将我们羁绊于此?”

第二百章 天下英雄莫能当

    田豫、刘政、张飞等人商议后,决定按自己既定方针行动,不可受制于人。大军自北门而出,沿着泒水左侧行军,迤逦向北而去。张飞侦骑四出,笼罩周围数十里,没有发现敌人踪迹。这地方一马平川,也无险可伏。大军行于易水和泒水之间的狭长地带,田豫等初极担心遭遇沮授突袭,但一路无事。甚至渡过易水,都没出现任何险情。往南直至南皮,除了几条河流外,其余都是一马平川,埋伏是很困难的。

    田豫等刚刚把心放了下来,侦骑回报:“沮授率大军阻住去路。”

    田豫忙问:“在何处阻路?”

    侦骑道:“就在文安县外。此前其全军藏于文安县城内。”

    田豫啊呀一声,向刘政道:“我等中计矣!”

    刘政亦叹道:“原来沮授所实施的这一系列手段,其根本目的就是逼我军弃城,与我军决战于平原!”先是袁绍尽有幽州的消息传至,使得田豫等心头蒙上压力;其次沮授在南城连番挑战,数次佯攻,做出呼应袁绍、决意拿下鄚县的姿态以迷惑田豫;再次派出眭固离间黄巾将领,欲使田豫军自乱;最后又煽动范能叛乱,袭击北门后却不占领,造成田豫、刘政等犹疑,不敢径行南下进攻沮授,跑远绕路。沮授却抄了条近路,等在文安,以逸待劳。

    其实沮授是担心田豫坚守鄚县,因为袁军兵粮已成问题,根本无法在粮尽之前攻下鄚县;田豫等则因在鄚县威恩未孚,怕有内乱,难以坚持到刘备援兵到来,各有各自的实际情况和纠结烦难。

    张飞横眉道:“他要战,那便战!我等怕过谁人?”

    刘政道:“如今形势,鄚县已失,无路可归,若渡河北就公孙瓒,有沮授在旁窥伺,已难办成。且我一向认为当南下就刘公。既已如此,那就战吧!”

    田豫奋然道:“我军南归之心强烈,南归之志甚坚。沮授既敢当面阻拦我军,就要做好被我军直接击垮之准备。张中郎将,命你率振威军冲阵,刘中郎将,命你为后拒,并戒备北方来敌。其余将士跟随我为中军。诸将若有怯懦不前者,以军法论处!”

    众将皆应诺。

    张飞振威军为前锋,张飞下令:“旌旗前指,我在最先,诸君随后,誓破敌军!”众将士上下感奋。

    张飞军全军皆骑兵,但尚未娴熟。如今冲击敌军之阵,张飞领军下马以步卒出击,谢荣领数百名骑术精湛者在旁掠阵,若发现机会,则乘隙奔袭。

    张飞军尚未迫近沮授军阵,沮授军上空突然嗡嗡巨响,腾起一片黑云,向振威军射来。

    张飞咬牙道:“此必麴义之弩兵,其只八百弩兵,顶盾冲过去!”左手执盾,右手架矛,脚步不停,冒着箭雨冲前冲,身边不时有同袍被射翻在地,惨叫不绝。张飞闷头猛冲,但距离麴义弩阵距离却不见缩短。张飞才矍然发现麴义居然边退边上弩射击,让张飞军始终处于射程之内。

    张飞军损伤惨重,谢荣在马上看得清楚,麴义留的预备队在后阵一直未动,若谢荣以骑兵突击,必为其所伤。麴义强弩能破得公孙瓒骑兵,更能破得谢荣骑兵。谢荣只得两眼喷火地在旁看着。

    田豫在麴义射出第一波箭雨后,就派己方弓箭手上前接应。双方形成对射,弓箭射程不如强弩,射在麴义兵身上,已是无力,造成伤亡微乎其微,麴义则从容射杀田豫弓箭手。

    张飞裹了两重甲,虽被射中数箭,但未能影响其行动,借田豫弓箭手牵制,终于杀到麴义阵前,铁矛狂舞,连杀数人,正高呼杀敌,欲击破麴军,眼前突然一空,麴义弩兵已两翼分流,迅速撤开,面前长矛如林,铁流滚滚,杀声震天。振威军将士骇然停下脚步。张飞怒吼道:“大丈夫唯惧功业不立,何惜死?!”直前奋战。敌军乃张郃所领,矛阵严密,士卒敢战,张飞军先被麴义杀伤数百人,士气受挫,恶战不休,一时难以占到上风。张飞虽勇,但在矛阵攒刺之下,能够全身已属难得,偶尔杀伤几名敌人,难以动摇大局。

    麴义军在张郃阵后合拢,又蕴杀机。

    刘政道:“麴义弩法可谓天下之冠,等闲难以取胜,如今袁绍增益其军,强弩已近两千张,实是难当。”凝神思索方略。

    田豫道:“我军之强弩皆优先装备于射声军,否则当可与麴义一战,不至于如此被动!今日可因陋就简,以辎重车列阵,上挂布幔,顶盾推车,向前压迫,骑兵在后机动,觑准缝隙,迅猛进击,或可破之。”

    诸将认为可以一试。田豫遂将辎重车集合起来,步骑混合,向沮授军缓缓而去。车流滚滚,沛莫能当。

    沮授在大军之后升起的简易高台之上,看到田豫车阵来得凶猛,忙命麴义后退,再做打算。

    麴义在前方闻命,笑道:“两军交战勇者胜,如何能退得?一退则士气崩坏,胜局变败局。此古之车战之法而特简之,破之又有何难!”率兵上前。麴义自破公孙瓒立功后,职衔升为偏将军,在袁绍军中,军衔仅次于奋武将军沮授和建忠将军淳于琼。麴义统兵数量,也从之前部曲两三千人,变成如今一万多人,其中强弩近两千张。

    麴义针锋相对地排出矛弩混编阵型,以长矛长戟划割辎重车上布幔,弩兵射之,车后步骑皆受其害。麴义采取分段齐射之法,那弩箭连绵不绝,没有间断,无隙可乘。常淮、马绍、叶献等军,皆非主力军队,负有维持治安或屯田任务,甲具亦有短缺,伤亡上升后,车阵渐乱,难当麴义。

    刘政忙对田豫道:“殄寇军申请出战!”

    田豫立即照准。战车战术与麴义的戟弩战术互相克制,怎奈士兵实力存在差距,田豫军死伤上升极快。

    刘政麾下三部分别由钱义、班尉、程博统领。钱义即战死漯阴的曲军侯钱忠之胞弟,出身幽州边郡,少年轻侠任气,刘备在公孙瓒处时,钱忠、钱义等来投。钱义忠义勇敢,很受刘备喜爱。班尉、程博均是青州本地豪杰,在刘备军中自小兵干起,作战勇猛,兼具头脑,数次晋升,成为军司马。

    刘政练兵极严,军纪如山,他一出手,立即稳住了颓势,与麴义形成了拉锯战,双方伤亡快速上升,惨状让双方主官眼角抽搐。麴义心中发狠:士兵伤亡又有何惧?只要弩兵得全,其余数前矛兵全体阵亡,亦不足惜!督军更厉,敢有后退者皆斩!

    田豫见不是办法,把张飞、刘政两军拼残,也难击败沮授,只得鸣金收兵。沮授亦不追击,深为可怪。

第二百零一章 举火燎天何煌煌

    刘备与袁谭对峙于东光城外,刘备有兵一万七千,袁谭有兵一万九千多。袁谭阻路,刘备难以从容渡过漳水。若被袁谭半渡而济,虽有信布之勇也是无用。刘备派太史慈攻袁营,袁谭坚守。太史慈弓弩犀利,袁兵在营中皆顶楯而行,然而在袁谭亲自激励下,虽损伤不小,仍旧岿然不动。若是野战,刘备自可轻松击破袁谭;即使是攻营,破袁谭也不会超过十日。然而,这十日,刘备是耽搁不起的。

    刘备闻袁绍突袭公孙瓒后方、尽有幽州之土的消息,大惊,对郭嘉道:“袁本初攻势何其凌厉!”

    郭嘉脸色凝重,道:“若袁绍抽沮授之军,合击易县,以田、张、刘三将之能,必破沮授余部,且攻其背,足以扭转局势,我军可从容拿下袁谭。但若袁绍以疑兵牵制公孙瓒,抽大军南下与沮授夹击鄚县,公孙瓒已破胆,恐不会悉军来救鄚县,鄚县狭小,又新归公孙瓒不过三月,袁绍沮授合兵二十多万,旦夕可下鄚县,田张刘三将若不及时突围,必为袁绍所擒!”

    刘备道:“兵贵神速,我心急如焚,然袁谭凶顽,如之奈何?”

    郭嘉道:“非出奇计无以破袁谭。如此如此,将军可愿一试?”

    刘备听了,断然道:“若能破袁谭,舍一军又如何?就依此计!”

    袁谭也得到袁绍袭破幽州的消息,对华彦、孔顺大笑道:“父帅已破幽州,公孙瓒、田豫旦夕可擒,刘玄德必急于北上,我军可趁其隙而击之,可建奇功!”

    华彦深以为然,笑道:“以吾料之,刘备必先猛攻我军,然后迅速扬去。我军不可为其唬住,须及时追击,先破其后军,然后奋击,可擒刘备!”

    孔顺则道:“刘备狡诈,须得防其佯走设伏。”

    袁谭颔首,对何茂、王摩道:“我军追击时,君等须多派侦骑,侦测刘备动向,免得反为其所乘!”

    何茂王摩大声应诺,志气高昂。

    刘备果然悉军猛攻袁谭军营。袁谭不得已亲自上阵,带着数百名精锐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填补,终于将刘备击退。袁谭胡乱擦了擦脸上汗水,向华彦道:“刘备果然凶残,吾几乎以为其孤注一掷以求破营!”

    华彦刚才也吓得够呛,现在却云淡风轻,冷哼一声:“刘备果然阴险狡诈,但其根本目的昭然若揭,再玩花样也会被吾识破!无能为也!”

    果然一切正如袁谭等人所料,暮色刚起,刘备大营方向突然火光冲天,煌煌直上,烟雾遮盖半边天空,却是烧营仓皇而遁。

    袁谭大喜,强压下马上提兵追击的冲动,等到侦骑回报刘备果然率军离去。看来是因为此处难以渡河,想快速北上以求甩开袁谭,再行渡河。袁谭急忙尽发全军,来追刘备。还没追出去五里路,侦骑回报刘备派军拦住去路。袁谭吃了一惊,忙命再探。侦骑报知此非刘备全军,约莫有数千人,打着太史的旗号,刘备主力还在继续北上。

    华彦急对袁谭道:“此乃刘备壁虎断尾之计!我军当速破之,以免刘备主力逃走。”

    袁谭遂亲自冲阵。袁谭身材高大,相貌英武,骑术精湛,拍马屁者认为其勇武不下于吕布。何茂王摩也皆有勇力。袁谭军以众击寡,大破太史慈。太史慈军分成数十上百的小股逃兵,往两旁逃散。王摩报告捡到数十具强弩以及刀矛甲具之类。袁谭大笑道:“太史慈攻我军兵营时何其嚣张,如今野战,士气低落,破之如反掌!惜哉未能擒获太史慈!”

    华彦笑道:“太史慈一将耳,有何惜哉!待稍后擒住刘备岂不更佳?”

    众人大笑。

    太史慈军“狼狈”奔逃,待袁谭军简单打扫战场、匆忙前去追击刘备后,再次再各屯将领的带领下聚合,伤亡有两百多人,散落未回者数十人。太史慈冷笑一声,向诸将道:“袁谭已中将军之计,必败!我等张网于后,务要擒斩袁谭,以雪此耻!”佯败并非易事,若统率不力,可能会弄假成真,变成真败。以太史慈治军之能,仍有数百伤亡,这些都是自己辛苦训练出来的精锐,食宿皆在一起的袍泽兄弟,太史慈心中滴血。

    袁谭一路急追,沿途发现不少刘备丢弃的辎重,更深信刘备已经急不择路,行将涣散。侦骑的报告与袁谭等推测完全相符,刘备主力越跑越少,至南皮城下只剩下数千人。

    南皮?袁谭大喜,对华彦等将道:“刘玄德失计矣!北上逃跑还则罢了,竟然慌不择路,败至南皮,此天欲其败也!”急派孔顺携自己亲笔书信前往南皮见渤海太守赵叡,请其出兵断刘备退路,两下夹击,把刘备斩杀于南皮城下!

    赵叡在城头看刘备来得狼狈,本在犹疑,是否袁绍破幽州之事使得刘备如此仓皇,得袁谭书信,大喜,道:“今日可报此前为田豫羞辱之仇!”不顾左右劝说,尽点城中之兵,来逆刘备军。

    刘备对郭嘉道:“奉孝真料事如神。唯不知子义伤亡如何,吾甚是挂心!”

    郭嘉道:“太史将军治军严整,料无大碍。”

    刘备道:“此战若胜,子义亦有大功。”赵云多骑兵,典韦刘猛猛则猛矣,统兵治军本领还是稍逊,且性情刚猛,诈败恐怕装不像,只有只有太史慈最适合此任务。

    周贯飞马驰回,急道:“敌军将至,请速召赵刘二军!”

    刘备摆摆手道:“无需惊慌,袁谭赵叡尚未入彀。典君,可有信心以一军挡袁军数万兵马?”

    典韦闷声道:“韦必不使袁兵近前一步!”

    袁谭军杀声震天,赵叡军鼓声如雷,一南一北,向刘备军杀来。赵叡军约三千,典韦派参军黄亮、军假司马雷升率一曲兵迎击,自率其余五曲士兵迎战袁谭。典韦的作战风格一直是身在第一线,哪怕是做了一军之主仍旧如此。双铁戟扎在地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各握一把短戟,觑着滚滚杀来的袁谭军,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日间攻袁谭军营不下,典韦心中不忿,暗中攒了一股劲。这次采用郭嘉佯败而走、引蛇出洞之计,把袁谭引入陷阱,典韦决定要给他一个好看。

    袁军矛阵在前,弓箭手在后,踏着鼓声,越来越近,士兵脚步也越来越快。从隐约身影,到清晰轮廓,再到眉眼可见,一阵箭雨飞来,落入典韦军中。摧锋陷阵二军甲具为全军之冠,典韦麾下将士皆举铁皮盾遮护身躯,少数士兵被一些来势诡异的箭矢射中,或咬牙忍耐,或无声倒地,整支军队宛如木雕泥塑,动也不动。袁谭望见骇然。但既已至此,哪怕刘军再强悍,袁谭也只有恶战倒地了,况且刘军强又如何,自己以一万八千军还不能击破其三四千军么?若双方实力真悬殊若此,那冀州也不用与青州为敌了,直接投降为好,因为冀州兵力不到青州的四五倍,最多两三倍罢了。

    典韦麾下曲军侯宗万持大盾护在典韦身前,紧紧盯着来袭袁兵,嘴里高声数数:“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十步!”猛地闪开。典韦瞪着袁兵森然长矛,眼眸不瞬,双手一扬,两把短戟飞射出去,反臂一抽,又是两戟掷出,连珠般掷出十余戟,杀袁兵前排矛兵十余人,袁兵夺气!

第二百〇二章 六军辟易英雄怒

    典韦掷完短戟,从地上把大铁戟拔在手中,猛虎般杀入敌阵之中。袁兵长矛皆木杆制成,被典韦大铁戟扫中,无不摧折,还没等反应过来,咽喉或胸口就中了一击,失去生命。袁兵自负勇武的数名头目扑上,却非典韦一合之敌,被先后击杀,弃尸于地。

    何茂、王摩望见典韦宛如魔神般的身手,皆胆寒,此人比之张飞不遑多让,不敢亲自接战,只是没命地催促士兵上前。袁谭治军严苛,袁兵不敢踯躅,咬牙阻拦典韦。

    典韦率五曲将士奋勇作战,竟然将袁谭前锋遏住,袁谭坐镇中军指挥战斗,望见前方不利,传令给何茂、王摩道:“我军四倍于刘备,若汝等不能击破典韦,我必先斩汝二人之头,然后亲自陷阵!”

    何茂、王摩无奈,只得亲自上前督战,调拨勇士以车轮战法围攻典韦,众勇士前仆后继,终于将典韦冲锋的脚步遏制住。典韦勇猛归勇猛,却并不一味恃勇莽撞,他用眼角余光觑着左右战友,脚步或进或退,或左或右,带动整条摧锋军战线。典韦很清楚自己也是肉体凡胎,并非钢筋铁骨,若单兵突入敌阵,陷入重围,即便杀伤敌人数十百,也难逃一死。

    摧锋军参军黄亮、军假司马雷升带一曲五百多将士与赵叡接战。赵叡原有精兵五千,为田豫所破,仅剩千余人逃回南皮。田豫俘虏两千人,击杀千余人,其余千余人逃散。赵叡后来收拢败兵,得数百人,这段时间招募精壮,又凑得三千多兵;这次倾巢而出,一心要击破刘备,报仇雪恨。由于见识过张飞、刘政的厉害,赵叡担心刘备军中有张飞那样的猛将在,便坐镇中军指挥战斗,并不亲临一线。黄亮主要能力是指挥决断,雷升为摧锋军假司马、典韦的副职之一,非勇武过人如何能入典韦的法眼?

    雷升用眼皮夹了来势汹汹的渤海兵一眼,鼻中哼了一声:“土鸡瓦狗,也敢犯吾雄兵!”高举长戟,喝道:“诸君与我击之!”长矛如林,如墙而进。

    赵叡前锋上百骑撞在雷升矛阵上,穿了无数血葫芦,翻倒一片,形成一道路障,后面骑兵连忙勒住缰绳。雷升见敌人失去机动力,高呼一声:“前进!”

    摧锋军前排将士长矛刺入敌骑或敌人,一时难以拔出,便弃矛拔刀,跳过倒地嘶鸣哀嚎的战马和骑兵,杀入赵叡军中。能入选摧锋陷阵两军者,要么是身高力大、体格精壮的壮汉,要么是勇猛敢杀、身手不凡的轻侠,单兵作战正是其所长,在雷升的率领下,无不以一当十,高呼酣斗。

    刘备立于战马马背上观瞧,发现前后军均已缠住敌人,遂命吹响号角。角声呜呜作响,低沉,厚重,在平原上传出极远。

    华彦诧异道:“刘备已将为我军所围,为何吹响号角?其还能反攻不成?”

    袁谭心中战栗,登上马背向四处望去,只见左右两方各有一彪人马突兀出现,再往后看,一竿旗帜高高挑起,隐约看出两个大字“太史”,不由啊呀一声,如坠冰窟,击败太史慈后,自己还曾广派侦骑,防止路上有敌人设伏,等到望见刘备在南皮城外数千人狼狈身影,头脑一热,全然忘却派出的侦骑有不少尚未回来,就发动冲锋。看来那些没未来的侦骑都被敌人所擒。刘备哪里是逃散仅剩下数千人马,是他将其余士兵都派出去埋伏,故意在南皮城下赚我上当!左右多有村庄,平原上也有树林,藏个几千人还是相当容易。想着平原无险可伏,岂不知刘备可能要的就是与自己平原野战?自己为何要贪功冒进?老老实实,步步为营,等刘备渡河时再出击不好吗?

    华彦也发现三面敌人前来合围,忙向袁谭道:“公子大事不好!刘备奸诈,竟然设伏!我等快快突围!”

    袁谭怒道:“鼠子!都是尔胡乱献计,害我军上当!如何能走?走则被敌人衔尾追击,自取败亡。只有拼死突击,擒获刘备,还有一线生机!”

    华彦慌不择言,急道:“公子!伏兵四起,军心已乱,如何能擒得了刘备?彼有典韦,公子即便亲自冲阵,又岂是典韦对手!”

    袁谭大怒,骂道:“都是你这鼠子之过!”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喝道:“留汝何用!”一戟将华彦劈死。

    孔顺急救之,已不及,见袁谭血红的眼眸望了过来,心胆俱裂,扑通跪倒在地,连连道:“公子神威,必可擒获刘备,彼伏兵合拢,也是无益!”

    袁谭冷笑道:“既如此,尔且上马,与我一起冲阵!”

    孔顺脸上变色,正要拒绝,瞥见华彦尸身,忙道:“诺!诺!”拿过袁谭亲兵递过的长矛,上了战马。

    袁谭冷冷看了他一眼,举起长戟,驰出战阵,在阵前来回驰骋,口中大呼:“刘备伏兵虽至,然其身前兵少,若我等将其擒杀,则其军必瓦解!我袁谭,宁肯陷阵而死,不肯稽首而降!诸君若不愿从,请自便;若愿从,破刘备后,谭必报诸君一场富贵!跟我来!杀!”袁谭治军虽严,但处事公正,威信不低,不然也不能力敌张飞、田楷,使其难有寸土之进。其麾下将士听了袁谭呼声,皆感奋,吼道:“愿随公子!”纵马跟袁谭冲锋。

    典韦望见袁谭来势猛恶,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高呼道:“列阵迎敌,敢有后退者皆斩!”命军假司马裴易率一队士兵列于阵后,见有迟疑不前者、转身欲逃者,皆斩之。典韦立于第一排,手握双铁戟,两腿微屈,紧盯袁军。

    袁谭所统亲卫骑兵轰然撞上摧锋军。袁军来得坚决,一往无前,摧锋军一线顿时被骑兵撞得支离破碎。袁谭虽率先冲阵,但冲锋过程中不断有骑兵将他超越,所以接战时袁谭并不在第一排。第一排袁军骑兵基本上全部被摧锋军一线将士用斜插在地上的长矛戳死,但战马立足不住,迅猛撞来,不少摧锋军将士躲避不及,被撞得骨折筋断,身负重伤,去死不远。后续袁兵骑着战马踩着前排袁兵的尸体扑了上来,凶恶异常。

    摧锋军前阵出现松动。人非木石,乃血肉之躯,面对战马不惜死地踩踏、冲撞,都会生出不可抗拒之感,既不可抗拒,那么犹豫、迟疑、惊慌便会接连产生,最后导致崩溃。

    典韦见阵脚松动,大怒,喝道:“我军即将合围,彼一时凶顽,又能如何?某典韦,就立于此处,绝不后退半步!”从旗兵手中接过绣着“摧锋·典”字的大旗,用力插在地上,左手握住旗杆,右手舞戟,凡近前者,不论人马,皆为大戟劈碎,果真半步不退。袁兵骇然。

    摧锋军将士皆呼:“典君神威!”结阵更坚。

第二百〇三章 奔腾如虎风烟举

    袁谭几番冲阵,终究未能击破典韦。左边赵云已率骑兵部奔至,先到的仍旧是箭雨,射得袁军左翼人仰马翻,然后挂弓持矛,杀入阵中。赵云、严朗、呼尔廓等矛刺刀砍,当者辟易。袁军大乱。

    片刻后,右边刘猛也奔至。刘猛挥舞双刀,咆哮如雷,陷阵军将士齐声高呼,奋勇冲杀。袁军右翼也立足不住。

    袁谭回顾左右,华彦为自己所杀,孔顺也死在冲阵之时,何茂、王摩不见踪迹,不是脱逃,就是已然战死,大势已去,非人力所能挽回,袁谭长叹一声,在数十骑亲卫保护下,拨马便走。赵云高呼道:“袁谭休走!”纵马挥矛,来取袁谭。

    袁谭不敢接战,留十余骑拼死阻住赵云,打马没命向南奔逃。

    太史慈军已也已经围拢上来,太史慈遥遥望见有数十骑悍勇异常,突围而出,欲斜刺里逃走,急带十余骑纵马封堵,看看距离,翻身下马,取下强弓,弯弓如满月,一箭射去。

    由于距离过远,太史慈此箭未能射中袁谭,但正中其战马之面,那马惨嘶一声,人立而起,将袁谭摔落马下。太史慈上马来追,但一下一上之间哪里有赵云马快,赵云已杀到近前,矛出如龙,几名袁军骑兵惨叫倒地,严朗、呼尔廓等也将其余袁兵杀伤,把袁谭围在核心。

    太史慈赶到发现赵云等围着袁谭,并未将其擒下,诧异道:“子龙,何不擒之?”赵云与太史慈曾在东平并肩作战,说起来太史慈对赵云还有救命之恩,两人自那之后关系莫逆,为刎颈之交。

    赵云笑道:“子义射倒袁谭战马,擒袁谭之功当与子义半之。”

    太史慈笑道:“哪用子龙让功,君自取可也!”

    两人在那里相让,恼了袁谭。居然将自己当成功劳让来让去,是可忍孰不可忍!赵云骁勇,袁谭知道不是对手,便捡起长戟,跃身而起,恶狠狠地刺向太史慈。哪怕败亡,也要拉一人垫背!

    赵云忙提醒:“小心!”

    太史慈一笑,拔项上手戟挡住袁谭长戟,手戟小支锁住长戟,手腕用力一抖,向外一甩,喝道:“撒手!”袁谭长戟脱手飞出。

    麾下骑士飞身下马,将袁谭按倒在地,用麻绳牢牢捆住。

    赵云、太史慈带着袁谭回归阵中。赵云麾下另外两部刘福、龙治,率领步卒猛攻袁军,斩获甚丰。太史慈麾下三部,祖歆原在与曹操南山之战中负伤,后经吴普、樊阿救治,基本恢复行动;高甲即原黄巾渠帅黄雀不知所踪,后经查实死于乱军之中,军假司马宁越升为军司马;新设一部由钟延统领。祖歆、宁越、钟延亦率领士卒奋勇作战,给予南逃的袁军兜头猛击,将其生生赶了回去。

    赵云喝道:“袁谭已束手就擒,尔等何不早降!”

    袁军果见赵云身边马上一人绑得严严实实,布条塞嘴,满脸羞惭,闭目垂头,可不正是袁谭!顿失斗志,纷纷弃械投降。

    刘猛正杀得性起,见敌人投降,大为不爽,骂道:“何其懦也!乃公还没过瘾!”

    参军武周瞪了他一眼,道:“将军慎言!”

    刘猛悻悻道:“好好!我闭嘴。”提着双刀向阵中奔去,看是否还有负隅顽抗者。武周乃沛国竹邑人,刘备据青州,武周来投,初为武卫,因通经学、知兵法而任为一部之参军,后因功升迁至陷阵军之参军。武周性严有威,刚直不阿,刘猛亦惮之。

    刘备伏兵大起,赵叡骇然,向南皮逃去。雷升哪里肯放,衔尾急追。赵叡不及关闭城门,被雷升突入。雷升虽只数百人,却毫无惧色,高呼作战。赵叡立足不住,又欲穿城而逃。刘备看得清楚,早派数十亲卫飞马绕过南皮去追。王骢将功折罪心切,也在其中。

    在南皮北城,正好将赵叡堵住。赵叡也有勇力,怒吼道:“挡我者死!”冒死突击,杀一武卫。王骢奋不顾身,纵马与赵叡相撞,两人齐齐倒落马下。王骢腿脚不便,被战马压住一条腿,小腿骨折。赵叡虽然脱蹬而出,却已失去逃生机会,被当场擒获。

    刘备闻王骢变现,知他有奋死立功之念,深加抚慰,道:“子骥休要自弃,留得此身,方可更建奇功!”

    王骢低头深谢刘备,抿嘴应诺。

    此战刘备杀伤袁兵两三千人,降万人,余众皆奔散。平原之上,四通八达,刘军也难以围得一丝不漏,只得任之。擒袁谭、赵叡,杀何茂、王摩、孔顺等。可谓大胜。

    郭嘉心中着急,催促刘备简单休整,速速进兵。刘备心中亦压着巨石,虽有此胜,脸色不曾舒展。

    时间倒回数日。袁绍破涿县后,挥兵南下,并欲派使者调沮授合围易县。曹操言于袁绍道:“田豫、刘政、张飞,或多智,或骁勇,若知沮公舍鄚县北上,必衔尾猛攻,沮公若败,将动摇大局。公孙瓒恃勇寡断,不如以少军牵制,先合击鄚县,擒田豫等,号令于易县之下,城中见刘军已败,必震骇,下之则易也。”

    袁绍谋诸于麾下文武,高干、郭援等坚主可行,袁绍遂从之。曹操又言:“田豫素有狡计,乃可以寡敌众抗衡沮公月余。若大军迁延,势必为其所察。末将以为当派精骑先赴之,截其逃路。”

    袁绍问道:“谁可使?”

    曹操自告奋勇:“末将愿往!”

    袁绍调拨五千骑兵给予曹操,又召鲜于辅、于夫罗、步度根、轲比能等,请其先率骑兵南下。鲜于辅辞以疲惫,需要休整。步度根、轲比能有袁绍承诺,要在幽州大掠一番,不舍得就此离开,在曹操说服下,各抽调半数骑兵交给曹操,于夫罗则悉军相从。曹操瞬间集合了近三万骑兵,奔腾如虎,卷起漫天烟尘,向东南而来。

    将至易水,侦骑探知鄚县已空,现由袁兵镇守,田豫东走。曹操激励众将道:“田豫兵近五万,即便东逃,也须带上辎重、粮食,我军只携十日之粮,轻装而进,必可追及。”将士皆踊跃。

    袁绍派出曹操后,又收到沮授急信,言已用计动摇田豫军心,不论其逃或不逃,皆难逃此劫,请袁绍派骑兵与会,免得发生万一之意外。袁绍抚信大笑道:“孟德之计乃与沮公略同,吾得此二人相助,何其幸哉!”

第二百〇四章 虽万千人吾往矣

    刘政得侦骑回报,大惊,急对田豫道:“事急矣!当速突围!”侦骑探知沮授派张郃领兵北至易水,沿途部署士兵,以迎袁军。沮授既如此笃定,说明袁军必来,再不突围,袁绍十几万大军到来,想突围也不可能了。

    田豫虽不知袁绍到底有多少兵力,但从其闪电般攻下幽州大部来看,兵力绝不会少,鲜于辅等与鲜卑相合,袁军中必然杂有大量胡骑。胡骑最快,稍有耽搁,就会被胡骑咬住,再难脱身。

    田豫立即下令突围,命张飞率振威军陷阵。此前作战,振威军死伤数百,全军总共才四千多人,损失不小。这次乃是搏命,损失已成其次。振威军共遴选出两千余勉强骑战的士兵,其中骑术精湛的不过数百人,一千多只能说是可以骑战,水平比之赵云折冲军下的骁骑部自然相差甚远,关键时刻也顾不得许多了。其余近两千士卒骑术不精,将战马暂交于田豫,下马步战。

    张飞身披两重甲,左臂勒盾,右手执矛,骑了一匹最为雄壮的黑马,奔驰在第一线。

    战马小步前进,渐渐提速,张飞举起铁矛,吼道:“杀!”拉下兜面,扑向沮授军。遮脸的铁兜面并非人手一件,整个军中不过二百多,全部装备在前几排骑兵身上,对流矢有奇效,对敌人也有一定的威慑力。

    沮授军仍旧以麴义为前阵,前面是一排排长矛。振威军首排将士一提战马,狠狠撞入长矛阵中。长矛刺入战马的胸腹,后者惨嘶倒地而死。张飞在战马撞上敌人长矛前,用力挥动铁矛,在马头前划了个半圆,咔嚓声响,将袁兵数支长矛击断,胯下黑马踩得袁兵筋断腹破而死。张飞两腿猛夹马腹,继续向前突击,挥舞铁矛,急刺猛扫,在麴义阵线破开了一个缺口。一人搏命,十人难当;数千人决死,麴义拼命放弩杀伤,却阻止不了张飞军前进的步伐。

    似乎很快,又似乎过了很久,张飞一抖铁矛,鲜血洒落在地,战马喷着响鼻,鼻孔中冒着白烟,大汗淋漓,眼前一空,竟然透阵而出。张飞心中一喜,回头看去,笑容顿敛。沮授放过张飞军,竟然又拦腰合击,将田豫军给拦截下来。

    张飞双目一凝,调转马头,举矛喝道:“田、刘二将军尚未得出,诸君可敢与我重入敌阵而救之?”

    麾下将士皆呼:“诺!”

    张飞整理军队,排成锥形阵,再次杀向袁军。

    沮授登高望见,冷笑一声:“既还敢再来,就别走了。”放开缺口,任张飞入围与田豫、刘政汇合。

    战场喧嚣,杀声震天,张飞扯着嗓子冲田豫吼道:“国让,跟紧些!”拨转马头,再次陷阵。

    沮授挥动旗帜,大军再次合围。方才张飞突围而出,若就此远飏,沮授也追之不及,如今张飞再次入围,沮授决心将其留下。颜良、文丑两边夹击,将缺口锁死,麴义集合弩兵,集射刘政军,田豫军被封堵在中间,接战不能,眼见友军接连惨死,皆怀恐惧,士气大降。

    张飞咆哮猛攻,文丑守得坚决,不动如山。颜良见整体形势无碍,但尚有一处,敌将着实威猛,己方士卒人仰马翻,一片狼狈,大怒,抖擞精神,率精骑驰向该处。

    “铛!”地巨响,大戟与铁矛相交,火花四溅。

    两人身子摇晃,战马齐齐刨步后退,四腿战战,仰头嘶鸣,一起喝道:“来将通名!”四双眼眸紧紧锁定对方,凝神以对。

    颜良见来将虎背熊腰,相貌堂堂,想起一人,喝道:“某河间颜良是也!对面毛贼可是张飞?”

    张飞见来将面若灵官,相貌威严,冷笑道:“正是尔张爷爷!想必尔就是颜良小儿了!速速过来受死!”懒得与他啰嗦,举矛刺来。

    颜良哇呀暴叫:“鼠子无礼!杀!”挥戟相迎。

    两人恶战在一处。武猛校尉谢荣叫道:“益德,此时宁斗将之时耶?”挥矛夹击颜良。谢荣属于老资格了,原为公孙瓒属下,与周衢一起拨给刘备,刘备为曲军侯,周衢、谢荣、关羽、张飞、张式为五屯将;刘备败臧洪受任青州刺史后,任命关羽、张飞、赵云、陈禄、谢荣五人为校尉。后关张赵因功升迁为中郎将,谢荣隶属于张飞之下。谢荣勇猛知兵法,张飞深为敬重。

    谢荣骑术精良,来势如电,颜良出其不意,急扭腰闪避已是不及,被长矛在肋间带出一道血槽,惨叫一声拨马就走,一边大呼:“子美!子美!速来救我!”

    文丑与颜良情若兄弟,早就关注这边动静,见颜良遭谢荣偷袭受伤,忙纵马舞矛驰来。

    颜良躲入人群中,检视伤口,发现未及筋骨,只是破皮,顿时放下心来,匆匆裹伤,再次举戟而出。

    文丑等袁军骑士正与张飞、谢荣等混战,谢荣犹自埋怨张飞:“益德,君若不迟疑,必可将颜良留下!”

    颜良怒气冲冲,向谢荣大骂道:“无耻鼠子竟敢偷袭!吃我一戟!”挥戟劈向谢荣。

    谢荣丝毫不惧,举矛相迎。

    颜良武力虽在谢荣之上,但肋下受伤,毕竟有所妨碍,一时难以杀败谢荣。

    张飞吼道:“挡我者死!”奋不顾身,舍生忘死,杀退文丑,直取颜良。颜良只得避其锋芒,向后败退。

    张飞再次率军透阵而出,救出留孝一部,田豫、刘政大部仍旧未能脱困。张飞眼中喷火,吼道:“谁敢与我复入敌阵?”

    谢荣、留孝等皆呼道:“愿随将军!”

    张飞遂率数百骑再次杀入阵中。颜良叫道:“姓张的,尔怎么又来了?当走城门么?”张飞撇开他不理,驰至核心,对田豫、刘政叫道:“我在前开路,君等为何不跟紧?迟则无及!”

    田豫道:“吾旗帜在此,若先走,大军顷刻崩溃,又能去往何处?”

    张飞急道:“不走,皆死也!”

    刘政沉声道:“袁绍大军将至,不走则死,壁虎遭擒,舍尾求生,壮士罹毒,引刀断腕。须有精兵为后拒,其余方可得脱。益德乘马,可突围而走,国让兵非精锐,留守无用。我当率兵断后,君等速走!”

    田豫不从,道:“我乃主将,岂可逃生?”

    张飞亦道:“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岂能留文周于后!”

    刘政大怒道:“此何时也?犹效小儿之态!若我处二君境地,早脱身而去。刘公必已北上,君等速脱困去迎刘公,或可救我军出围!还不速去!”

    田豫咬牙道:“好!文周保重!”

    张飞深深看了刘政一眼,叫道:“文周务必坚持,我必引刘公来救君!”

    于是擂动战鼓,张飞在前,田豫与刘政分列左右,发动决死冲击。麴义军弩箭如蝗,颜良军大戟如山,文丑军长矛如林,张飞等军几乎是用人命来填,终于将沮授的阻击阵线冲破。

    刘政激励军中,号令道:“袁绍用计,遂破幽州,我军不利,为沮授所阻,我决意为后拒,掩护张、田二将军南下求救于刘公!诸君可愿从我?”

    钱义举矛吼道:“殄寇军不为人后!愿随将军阻击袁贼!”

    班尉、程博也高呼道:“誓死跟随将军!”

    刘政举矛,迎着数万袁军,率殄寇军返身逆袭,生生阻住沮授诸军,为张飞、田豫脱离战斗、迅速远去争取时间。

    正当刘政庆幸之时,大地微微震动,北方传来隐隐雷声。不一时天际出现一道黑线,蹄声如雷,却是曹操率数万骑兵赶到了!

    刘政脸上露出一丝决然。

第二百〇五章 浮云生死身何惧

    曹操望见场上形势,道:“断后之军打着殄寇刘的旗号,必是刘政,此已成瓮中之鳖,无需在意,田豫、张飞离去不久,当速追之!”

    刘政自决意断后,就知难逃此劫,让田豫、张飞搬刘备救兵,不过是安慰之语,身处平原,无险可守,众寡悬殊,又能守得多久?岂能坚持到刘备到来?更何况他并不知刘备到底进兵至何处。既然如此,刘政早抱定成仁取义的觉悟,遥见曹操骑兵将至,亲率两千人逆之。忠义薄日月,生死如浮云,何惧之有?

    曹操在张郃引领下朝着战场而来,战场位于文安县城之西,曹操皆是骑兵,若坚持不与刘政交战,刘政亦无可奈何。但曹操就得绕行而过,耽搁时间。三万骑兵,对两千步卒。曹操一挥长槊,喝道:“直前击之!”自己率骑兵长途奔袭而来,先破刘政,提振一番士气,也是上策。

    夏侯惇、朱灵、于夫罗、呼厨泉、去卑、扶罗韩等呼啸而下。

    刘政长啸一声,率兵迎上。

    张飞、田豫奔至束州,日暮西山,而袁军骑兵已然追及,先是零星袭扰,渐渐越来越多,成群结队,绕着张、田打转,不时洒落一阵乱箭,如同狼群捕食,欲扰动军心、打落士气,再行致命一击。田豫在军中前后奔驰,约束秩序,维持士气,但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田豫对张飞叹道:“形势如此,吾其不免乎!”

    张飞厉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到最后,岂可轻弃!”两人带出的军队约有三万,仍可一战。

    袁军骑兵越集越多,大量绕行至田豫、张飞军队之南,拦住去路。

    田豫摇头道:“胡骑深得骑战之法,聚合无常,游弋不定,我军行进速度严重迟滞,待沮授、麴义追上,仍是全军覆没之局。君速率骑兵突围,我于此结营,与之死战到底。”

    张飞低声道:“君文弱,留此何用?我断后,君速去!”

    田豫道:“君善攻,我善守,当用所长,如何用其短?我为主将,我意已决,君当奉令!”

    张飞吼道:“国让!”

    田豫按剑厉声道:“刘公有令,我为主帅!君敢违我军法?速去!迟则无及。休要浪费掉文周夺来之一线生机!”

    张飞盯着田豫,迎接他的是田豫冰冷的目光和出鞘的长剑。

    张飞虎目含泪,吼道:“末将领命!”拨马转身,集结所有骑兵,斜刺里杀出,向西南而行。袁军骑兵紧追不放。张飞突然勒马,发动逆袭,将追得最急的数十骑斩杀,袁军后面数百骑兵不敢追,任张飞率两千骑远去。

    田豫用辎重车结成圆阵,长矛兵在外,弓手在内,宛如一个巨大的刺猬。袁军骑兵几次冲击,都难以撼动圆阵,反而折损不少,只得退去。

    田豫脸上没有丝毫得色,此阵固然能对付骑兵,却无法行动,一旦行动,就会出现空隙,为骑兵所乘。死守此处,一旦沮授、麴义赶到,仍旧是死局。

    曹操率大部骑兵赶至,看到田豫所结之阵,微微颔首,拍马上前,呼道:“田君,形势如此,大局已定,何不放下武器,免得再增战士伤亡?”

    田豫道:“君休费口舌,输赢尚未可定,何来此语?”

    于夫罗哈哈狂笑:“尔等三军,张飞已逃,刘政已死,就剩你一只孤军,不过两三万,我等雄兵十几万,灭尔易如反掌,说什么输赢未可定,让人发笑!”

    田豫盯住他,道:“尔说什么?刘……”

    于夫罗从箭囊中取出一头,高高举起,大笑道:“刘政在此!”

    田豫借着夕阳的余晖看得分明,面容雄毅,两眼含威,宛如平生,正是殄寇中郎将刘政刘文周!

    田豫直觉得胸口发闷,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便倒。

    于夫罗大喜,忙向曹操道:“曹君,还不速击之!”

    曹操遂下令攻击。

    留孝吼道:“当此危难,谁敢跟我出战?”

    各部军司马,如周密、谢安、马绍、常淮,乃至有伤在身的谷永纷纷高声呼喊:“我!”“休要小觑他人!”“杀贼!”“拼了!”

    众将士架起盾牌,端起长矛,恶狠狠瞪着来袭敌骑。

    曹操吃了一惊,没料到田豫军非但没有因为田豫昏迷而散乱,反倒被留孝激励,士气高涨,斗志更坚,急忙命勒马。于夫罗等匈奴骑兵冲得最急,勒马已经不及,抛射的乱箭,杀伤了一些田豫军将士,自己纷纷撞在矛阵上,死伤惨重。于夫罗忙唿哨收兵,发现这次攻击死伤上百骑,心头滴血,怨毒地盯着留孝等人。

    周密换了一根长矛,望着对面敌骑,突然开口高歌:“岂曰无衣?……”声音悲壮清亮。

    开始有人小声跟唱,渐渐越来越多人加入,最后全军皆引吭高歌:“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声振金石,响遏行云。

    田豫悠悠醒转,落泪道:“文周!文周!”听得歌声,田豫脸色渐渐从悲恸转为坚定,喃喃道:“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我田豫,必为君报仇!”

    袁绍骑兵和胡骑发动数次猛攻,都被田豫击退。按照曹操的本意,只要付出一些代价,足以攻破田豫圆阵。袁绍骑兵非曹操之兵,胡骑更是有极大自主权,他们可以暂时接受曹操统率,但也有自己主意。高干、郭援及扶罗韩等皆以为胜券在握,实不必损耗将士性命去攻田豫,等待沮授步卒跟上再攻不迟。曹操只得从之。

    暮光四合,沮授、麴义赶到,沮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袁绍骑兵的指挥权,听从曹操命令的只剩下于夫罗的匈奴骑兵。扶罗韩等鲜卑骑兵也向沮授致意,表示愿听指挥。沮授为奋武将军,乃袁绍之下冀州军中第一人,曹操只是客将,扶罗韩等对这点还是相当了解的。

    麴义主动请缨。沮授许之。

    弩箭如雨,留孝身中十余箭,当场战死。留孝乃黄巾小帅,隶属司马俱,曾攻漯阴,与刘备为死敌,刘备定青州后,招降司马俱,将其军编为四部,司马俱、留孝、冯芦、蒋益各领一部。冯芦为眭固说动,已被诛杀,留孝却忠义如此,令人唏嘘。

第二百〇六章 惊闻丧乱意彷徨

    刘备进至成平,侦骑早已渡过滹沱河,正碰到张飞,引至刘备面前。

    张飞形容狼狈,血尘满脸,奔到刘备面前,急道:“将军,请速进兵救援国让、文周!”

    刘备心中一沉,道:“休要惊慌,扼要讲来!”

    张飞快速地道:“我军出鄚县,渡泒水南下,至文安为沮授所阻,袁绍大军将至,文周先断后拒沮授,我与国让奔至束州,袁军骑兵追及,国让命我率骑兵南下求援,自率步卒结阵迎敌。将军当速发兵,迟恐不及!”

    刘备就要下令,郭嘉道:“且慢!”细问张飞袁军兵力情况。

    张飞耐着性子将所知讲给郭嘉。

    郭嘉叹道:“沮授大军八万,麴义强弩无双,又有大队胡骑,刘、田二将军恐怕已落敌手。”

    张飞吼道:“怎么可能?国让善守,岂会仓促被擒!”

    郭嘉道:“君等狼狈而走,地皆平原,无险可守,田将军兵法再强,也难为无米之炊。”向刘备道:“我军可至滹沱河之南待机,等待侦骑探明军情,不可贸然渡河。”

    刘备心急如焚,未置可否,立即命令拔营北上。

    尚未到滹沱河,侦骑还报:刘政战死,田豫遭擒,士兵战死上万,被擒一万多人,其余皆逃散。

    刘备虽然心里有所准备,这个消息仍旧宛如晴天里响了一声霹雳,身子在马背上晃了一晃,若非耿奇眼疾手快护住,险些摔落下马。刘备死死盯着侦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此消息可属实?”

    侦骑额头见汗,仍旧镇定地道:“袁兵在束州之南扎营,营外高悬首级,末将看得清楚,刘将军正在其中。还有留司马、常司马等人。”

    刘政当真死了?

    有勇略侠气,与太史慈齐名的刘政刘文周,死了?

    自己殷殷期许,认为其日后功业或不在关张吕牵之下的刘政,死了?

    豪迈勇猛的留孝,死了?

    秉公守法的常淮,也死了?

    战死的一万将士里,有多少亲朋故旧?有多少州里侠士?有多少青春少年郎?有多少春闺梦里人?青州会有多少人家哀哭?多少人家挑起白幡?

    痛哉!哀哉!

    刘备感觉心脏像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不得呼吸,难以动弹。就好像穿越前那种沉重感,又像是恶战黄巾受伤昏迷后那种窒息感。

    为何会如此?

    是轻敌了?所以派了年纪轻轻的田豫深入冀州腹地?

    但在那种形势下,不派田豫又能派谁?不派兵与公孙瓒合力威胁冀州,又怎么能够阻止袁绍大军渡河救援曹操?不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消灭曹操,以后还会有机会吗?曹操屠徐州回转,再破吕布,遮断豫州,岂非又是历史重演?就算刘备能够在青州种田坚持几年,袁绍、曹操北西夹攻,能免于败亡吗?又要逃奔依附刘表吗?

    不!

    征兖州没有错。

    派兵北上牵制袁绍大军,也没有错。

    那么是否错在没有及时把田豫、张飞接应回青州?

    自己刚破曹操,吕布就反目相向,如果不领兵巡视豫州,这个并郭贡、破曹操而得的胜利果实,就可能落入刘表或吕布之手,千里入兖、浴血奋战就成了白忙活,徐盛等诸多将士就白死了。

    刘备自问:或许是过于轻视袁绍了?所以听到袁绍袭占幽州后才脱口说出那句话:袁本初攻势何其凌厉!就是一直认为袁绍宽柔寡断,他也确实表现得那般模样,谁能料到他竟然敢千里潜行、掩袭幽州!若无袁绍袭占幽州,田豫不论是走或是留,都不会如此轻易败亡!

    如果当日听从郭嘉之计,回青州后直接带兵进渤海、入河间,或许能接应田豫、刘政安全脱身!刘备心中悔恨,想到刘政的音容笑貌,又伤悼不已,不由落泪长吟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王骢在旁边听到噩耗,脸色变幻,突然大叫一声,道:“若我早探明消息,又何至于此!连累刘将军战死,我之过也!复有何面目立于世间?”拔刀往脖子上一抹,血光迸现,倒在地上。

    众人发现王骢异常举动,急拦阻,已不及。刘备呼吴普、樊阿来救,吴普按住伤口,试了试王骢脉搏和心跳,向刘备摇摇头。

    刘备落泪道:“子骥,君这又何必?死者已矣,生者当为其复仇!岂可轻生!”

    张飞低吼一声,奔出帐外。

    刘备喝道:“益德欲何为?拦住他!”

    典韦、刘猛忙奔出帐外。张飞正翻身上马,眼眸血红,看样子要去杀敌复仇。典、刘二人忙将他拦住。

    刘备快步走出帐外,喝道:“益德,汝还要胡闹到何时?单骑陷阵,能杀得几人?留得有用之身,方可复仇!还不下马?!”

    张飞下马,呆呆看着刘备,怔怔落下泪来。

    郭嘉还保持着清醒,急对刘备道:“袁军步骑十几万,虽有乏粮之危,但若率然渡河,对我军行雷霆一击,则时局危殆,难以扭转。当速进兵至滹沱河边,损毁桥梁,凭河拒之。彼擒了国让,我军亦擒了袁谭,可将此消息告知沮授,要求换将。国让性情刚烈,迟恐为沮授所害……”

    刘备忙一叠声道:“快!快!快!速派人前去见沮授!”耿奇奔去取了袁谭身上信物,带了一名自称认识沮授的参军,率数十骑向北奔驰而去。

    进兵至滹沱河边,斥候传来更多消息,沮授有兵七八万,曹操领胡骑三万,正风驰电掣般南下。周贯等皆恐惧,道:“敌众我寡,袁绍更有大军在幽冀边境,若陆续南下,我军实难当。滹沱河虽宽,然而却浅,难以拒敌,不如退至黄河以南,凭黄河固守,以待敌弊。”

    刘备已将悲伤和仇恨收在心底,脸上不见表情,淡淡道:“我退,敌追,青州安可守?此处滹沱河,势成汪洋,即便人力可涉,亦足疲之,乃破敌之地,后退何为?”

    沮授闻袁谭被擒,大惊。有心隐瞒消息,但耿奇来时,已将此消息宣扬出去,多有人知,沮授已无从腾挪。从内心深处,沮授是不想换的,田豫乃刘备军中数一数二的方面之将,为刘备镇守青州后方,精明强干,可谓柱石,杀田豫如断刘备一臂;袁谭虽勇,对袁绍的作用远不如田豫之于刘备,更何况袁绍屡次流露欲立袁尚为嗣的心思,若去了袁谭,冀州将不会存在兄弟阋墙夺嫡之危机。

    既然广为人知,沮授不能假装不知道,沉思良久,派人报告袁绍,请袁绍定夺,自领兵至滹沱河北,与刘备隔河对峙。

第二百〇七章 难解名缰系嗔贪

    曹操与刘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处河面稍窄,水流急促。曹操隔河呼道:“玄德,别来无恙!君数万大军一朝丧尽,猛将身陨,士气入尘,不如稽首归降,尚可保全此身,否则吾等渡河南下,青州将成丘虚,君必化为齑粉!”

    刘备笑道:“孟德出此大言,忘记咸城之败否?君兖州何在?妻子何在?闻君不甘于寄人篱下,思欲自立,可找到门路否?”

    曹操大笑道:“袁公明哲,潜行千里而取幽州,公孙伯珪败亡计日可待。我原为袁公帐下,受袁公之命而入兖州,今复归于袁公帐下,亦自然之理。咸城小挫,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多言?且州县皆朝廷之土,让于吕奉先有何不可?至于妻子,闻玄德已抚视之,玄德子息不丰,我之二子,君若有意,可自养为子,我有何忧?”

    刘备大声道:“君之妻妾,亦不顾耶?”

    曹操笑道:“既在君处,自然由君照顾。若君宽宏大度,愿成人之美,可以放还,我自德君;若君心胸狭窄,不怕惹天下英雄耻笑,欲为难弱女稚子,亦由君。”

    刘备摇头道:“孟德真奸雄也!”虽然口舌不如曹操雄辩,说不过他,但刘备也不会轻易放卞夫人、曹丕、曹彰回去。

    曹操恨刘备杀曹昂、夺兖州,恨之入骨;刘备恨曹操杀刘政、擒田豫,咬牙切齿。然而两人皆非常人,不会如泼妇般詈骂,言语中藏刀,交锋数合,各持主见,难以扰乱对方心智。

    刘备又请沮授相见。沮授很干脆,不见。沮授清楚,刘备见面,不外乎说换将之事,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却难表态,还是不见为好。

    此后数日,沮授派颜良、文丑搭建浮桥,欲强行渡河。刘备派典韦、刘猛击破之,浮桥难立。

    沮授又派麴义以强弩掩护,刘备则以太史慈应之。射声军装备之弩,虽精密不如麴义之弩,但数量不少,又有河水为依。麴义略占上风,但无法击败太史慈。

    赵云还曾在十几里外发现张郃偷偷搭建浮桥,纵马击破之。

    交手数合,沮授一时奈何不得刘备,遂问计于曹操。曹操道:“兵法云,攻敌之必救。何必在此与刘备相持,直接西行至安平国,从己方境内渡过滹沱河、漳水,自刘备与吕布之间渡黄河,入青州可也。”

    沮授道:“吕布刚与刘备结盟,岂肯任我自其边境通过?”

    曹操道:“吕布方得兖州大部,欲休养生息,袁公可与其结下婚约。此前彼虽不从,如今袁公破幽州、擒田豫,威震天下,吕布必惧。袁公可为三公子娶吕布之女。若吕布不从,则我军声言将自黎阳济白马,以攻兖州。刘备如今还占着兖州之泰山、东平、任城,作为出青州之路,吕布若引刘备相助,必担心引狼入室,势成两难。若我军称与吕布结婚约,互不侵犯,吕布乐见我军与刘备相斗而俱伤,必会同意我军借道而攻青州。”

    沮授赞道:“妙计!”

    刘备亲自直面沮授、麴义、颜良、文丑、张郃等,亦感觉到极大压力,尤其是那些在河北岸纵横来去、呼啸如风的胡骑,虽一时难以渡过滹沱河,但就如悬在头上的利刃,随时会斩落下来。

    刘备谋于郭嘉,郭嘉道:“袁兵兵多,每日兵粮消耗极大,岂能久持?冀州北部屡遭公孙伯珪和张飞燕兵锋肆虐,经济凋敝,粮食不足,能够供应兵粮之地乃是冀南,尤其是魏郡。魏郡距此六百里,比临甾距此还远。运粮耗费莫大,袁军之粮还能撑得几日?尤其是胡骑散漫,不受纪律约束,以掳掠为生,与袁军必生嫌隙,我军亦可乘机用间,离散其众。”

    刘备称善,派周林、呼尔廓等人携重礼绕行至下游渡河,去见胡骑将领。周林乃涿郡大姓,曾在渔阳郡任雍奴县令,与鲜卑、乌丸多有交通,呼尔廓乃乌丸小种,对乌丸各部大人亦皆熟悉。众人打听得知乌丸首领乃寇娄敦、护留叶、能臣氐,鲜卑首领为扶罗韩、琐奴,各将四五千骑。周林闻寇娄敦之名,笑道:“郭参军之计成矣,我与寇娄敦相熟,其人贪财好利,可因而动之。”

    沮授、刘备对峙于滹沱河,大军难渡,并不是说零星行人无法过河。滹沱河下游十几里外,河面宽阔,水流平缓,又是夏天,周林等抱马颈泅水而过,水尚未淹没马头。但若以大军如此渡河,被对方瞭望侦知,派兵封锁岸边,布以箭弩矛戟,己方人在水中,如何仰攻脚踏实地之敌?半渡而击,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周林刚过河就被胡骑发现,唿哨着围拢过来。呼尔廓纵马迎上,口吐草原胡语,询问姓名、部落,可巧正是护留叶所部。呼尔廓因请对方带自己去寇娄敦处,声称乃寇娄敦故人,有要事相访。周林笑嘻嘻地上前,每人送了一袋食盐,笑道:“某涿郡周林,现欲自青州贩卖食盐至幽州,闻草原上英雄缺盐,正欲与贵部大人商议此事。待拜访寇娄敦单于后,必前往拜访护留叶单于。”单于是一种名号,类似于中国的“王”,草原各部互相攻伐,自命单于者达数十部落。

    乌丸骑士见有自己族人,又得礼物,且周林只是一个贩盐的商人,便爽快地摆摆手,分出数骑,亲自带周林、呼尔廓等前去找寇娄敦。

    寇娄敦看到周林,一怔,随即快步上前,一把将周林抱在怀里,大笑道:“周林,我的兄弟,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的面前?听说你辞官南下,现在从事什么营生?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周林自然知道寇娄敦的习性,客套话说得好听,但人吝啬得狠,哪里会肯无私帮忙,但面上也露出极欢悦的样子,把住寇娄敦的胳膊,哈哈大笑道:“好兄弟!我非来求助于你,而是要送你一场大富贵!”说着掏出食盐,展示给寇娄敦看,道:“此青州上好海盐,细如沙,白如雪,比之幽冀所产岩盐品质更佳。我与青州牧刘玄德有旧,可低价购得,欲贩卖至草原,你可愿跟我合伙做这个生意?”

    寇娄敦眼睛眯起,笑道:“周兄弟原来是做说客来了?青州既有此宝贝,我与袁本初打破青州,取此海盐岂不是更容易?”

    周林呵呵一笑:“兄弟可知此海盐成本为何如此之低?乃是刘玄德有制盐之秘术。即便打破青州,若走了刘玄德,此盐在汪洋大海,你如何能制得?涸泽而渔,不是做生意的正道啊。更怕的是涸泽了却抓不到几条鱼。还不如稳稳当当的发财来得好。好兄弟,想一想草原诸族都用上我们贩去的食盐,不仅可以发财,更可以提升威信,谁说不能再现当日丘力居大王的威风?”

    寇娄敦怦然心动。名缰利锁,系人贪欲,谁能避免?

第二百〇八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鲜卑、乌丸胡骑的独立性很强,寇娄敦、扶罗韩等人不允许沮授在其军中安插人手。胡族各部在滹沱河北各有地盘,相对松散。周林渡河游说,沮授无从侦知。

    周林诱以盐贸之利,各部均动心。另外,此番南下,胡骑各部饱掠一番,囊中颇丰,皆思还乡,不愿意再拼命。各部贵人看得清楚,这几日沮授百计攻击刘备,俱被化解,刘备明显是个硬骨头,击破刘备只会便宜沮授,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早就打了退堂鼓。周林一说,各部顺水推舟,纷纷向沮授鼓噪,要求北归。

    刘备派周林来,胸有成竹。他看得透彻,鲜卑、乌丸实不欲中国统一,以免对其造成威胁。当公孙瓒尽有幽州时,鲜卑、乌丸就与刘虞旧部以及袁绍合力,进攻公孙瓒;以后袁绍占有幽州,鲜卑、乌丸与鲜于辅又与曹操连接,攻击袁绍;曹操败袁绍,据冀、幽后,鲜卑、乌丸又攻曹操。如今袁绍势大,刘备力弱,鲜卑、乌丸乐见袁绍削弱。这才是胡骑求归的深层次原因。

    沮授秘密召集诸将,道:“狄胡反复无常,难以恩义结之,肆虐冀州,劫掠财货妇女无算,今又怀异心,鼓噪北归,使我军独挡刘备,盼两败俱伤。诸君以为当如何处之?”

    麴义冷笑道:“彼等异族,畏威而不怀德,抚之无益,当择机剿灭。如今彼兵不到三万,我军何不围而杀之?可消一大边患。”

    颜良、文丑都恼恨扶罗韩等人跋扈,皆道:“以有心算无心,杀之不难。末将愿为先锋!”

    高干、郭援不置可否,暂观众将意见。

    曹操反对道:“我等招其人相助,而以诈杀之,非义也;彼等在幽州尚有数万,杀此三万,必引起幽州胡骑愤怒,从此兵连祸结,幽州多事,非智也。”此前战于渔阳,胡兵大杀幽州兵,曹操曾对袁绍揭露胡族异志,劝袁绍戒备,袁绍不用,对胡族优容以待,胡骑跟随袁绍南下至涿郡,气势浩大,所向披靡。到了河间,见沮授有过河拆桥杀胡之心,曹操却又不提前事,反而阻止杀胡,沮授等不知此事,高干、郭援略有所闻,心中费解。

    麴义瞪眼道:“袁公在幽州尚有兵十余万,我等杀扶罗韩等后,再北上与袁公汇合,自可一举将胡虏扫平。”

    曹操反问道:“然则其如刘备何?若刘备趁我军火并胡族而渡河攻我,我军如何抵挡?”

    麴义道:“刘备兵少,留兵一万拒之足矣。我军尚余精兵六七万,亦足以绞杀胡虏。”

    两人各持一词,均难说服对象,言辞渐渐激烈。麴义说不过曹操,败下阵来,怒道:“尔败军之将,何敢在此大放厥词!我出身凉州,深知羌胡之态,悍滑难养,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莫非尔怀异心?”

    麴义口不择言,发出诛心之语。曹操大怒,按剑而起,喝道:“当今大敌乃是刘备,何能横生枝节?尔必欲与狄胡开战,莫非欲养贼自重、放刘备生路?”

    麴义怒目圆睁,拔刀在手。

    沮授喝道:“都住手!大敌当前,岂能自相残杀?”示意颜良、文丑将两人隔开。

    麴义、曹操就势分开,各自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沮授道:“孟德所虑大是有理,倬云所言亦不为错。狄胡突然求去,其中必有蹊跷,或为刘备所诱。当虑其作乱来攻,须小心戒备。”命各部戒严,若胡骑来攻,则予以歼灭,不可退让。沮授乃冀州人,见胡骑在河间肆虐,心中早已愤怒不已,又虑胡族熟悉冀州腹地路线后,日后常来掳掠,成了前门拒虎后门迎狼,得不偿失,有心一举将胡骑歼灭,又担心打虎不成反被虎伤,所以一时矛盾,用了条“敌不动我不动”的下策。

    寇娄敦、护留叶等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见沮授军戒严,顿时不悦,周林、呼尔廓又道:“俗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今袁绍据有幽州,威临天下,刘使君、吕奉先皆非其敌,君等作用亦大幅下降。沮授此举是将不利于君等。君等若不早决,必为其害。”

    寇娄敦自然不会听从周林之言悍然进攻沮授,那样反成了为刘备火中取栗,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沮授既然对自己有敌意,那自己走好了,如今人生地不熟,相当危险,还是回到幽燕之地,那才是自己的地盘。寇娄敦遂避开周林、呼尔廓等人,与除了南匈奴于夫罗外的其余各部首领密议,各部就如吃饱了肚子的蟒蛇,饱掠思乡,河间再繁华,也抢掠不过来了,更何况沮授露出敌意,还是赶紧回老巢为上,一致同意拔帐回家。

    寇娄敦等叫来周林,宣布这一决定,叮嘱他务必贩卖青州海盐北上,届时大家共同发财。周林满口答应。

    次日,寇娄敦、扶罗韩等拔帐而去,动身之后才派人告知沮授。麴义抱怨道:“狄胡既去,再图则难矣!”

    沮授道:“待袁公削平乱世,再兴汉室,狄胡何能为哉!倬云亦可北出大漠,封狼居胥!”

    麴义捻须大笑道:“沮公之言,深得我心!”

    颜良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对麴义自高自大的样子很是看不惯。

    麴义听到颜良动静,怒视过去,欲要发作,又想自己刚与曹操闹翻,再与颜良争斗起来,似乎不太好,便暂时忍耐下去,心中盘算此次幽州之战,自己擒获田豫,功劳最大,怎么着也该升任将军了,到时候再给颜良好看!嗯,还有文丑,也不是好东西,跟颜良狼狈为奸,跟自己作对。最好都给调入自己帐下。曹操这厮,自以为曾任兖州牧,目无余子,对自己、颜良、文丑等都不放在眼里,反而与朱灵、张郃、高览等小辈混在一起,须禀知袁公,将其疏远。麴义对冀州未来想得清楚,袁公名重天下,当为主,垂拱而治即可,沮公可主内,负责后方,自己可主外,负责征伐,田丰为军师,颜文等辈皆在自己帐下听命,如此天下不难定也。若汉室最终难兴,袁公得了天下,沮公为丞相,自己为大将军,不亦可乎?

    想到此处,麴义轻蔑地扫视众将一眼,对沮授拱拱手,大步离开,准备再去侦察一下刘备状况。这次自己已经擒了田豫,若能窥得破绽,再破刘备,沮公亦难凌驾于自己之上矣!

第二百〇九章 走马换将和为贵

    袁绍接连接到两道沮授送来的消息。第一则消息是说沮授与曹操所率胡骑合力击破田豫军,俘获一万多人,杀刘政,走张飞,擒田豫,使得刘备元气大伤。袁绍喜不自胜,与左右皆贺。

    不旋踵又来了第一则消息,却是说道袁谭军败被擒,刘备欲以袁谭换田豫。袁绍又气又怒,将手中史书重重摔在几案上,在帐内来回踱步,不停甩手。袁谭这小子,恃勇刚强,狠戾无情,一点都不像自己,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再往深处想,自己百年之后,若袁谭承嗣基业,他几个兄弟可还有活路?二子袁熙刚刚成年,性情过于柔和,在这乱世之中难以撑起大局。唯有三子袁尚,年才十四,待人宽厚,刚柔并济,又英俊潇洒,深肖自己少年之时,实乃最佳人选。是否可以拒绝刘备请求,借刀杀人将袁谭除去?可以说是大义灭亲。沮授信中对田豫很是推崇,称田豫有大将之才。虽然没直接挑明,沮授的倾向和暗示袁绍看得明白,就是袁谭不值得拿田豫来换。

    袁绍有心不换,又怕天下英雄觉得自己过于无情,不敢来投。况且,虎毒不食子,袁绍心里虽然恼恨袁谭,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他被杀。

    长叹一声,满怀愁绪。

    接连数日,袁绍都犹豫难断。

    沮授第三则消息又至,言前两日胡骑擅自北归,刘备军则添了许褚、臧霸二将,又增兵近两万人,如今两军兵力相差已非悬殊,欲破刘备恐非易事。沮授又转交了刘备呈袁绍之书信。

    袁绍打开书信观看,信非常简短,笔画刚硬,大字磊落,当是刘备亲书。信中写道:

    “书呈冀州牧袁公足下:

    公奋神威,扬雄风,潜行如阴,动如雷霆,遂破幽州,威震天下。备不胜惊佩!

    幽冀争锋,备乃为调解而来,河间之役实非所愿。

    方今天下鼎沸,朝廷播荡,有识之士莫不痛心,百姓思安,人心思定,妄起战火,必为千夫所指。冀州、青州,有大河为界,当以和为贵,还两州百姓安宁。若公有意,备愿与公缔结盟约,长保和平。贵公子及冀州将士万人,皆可放还,不使夫妻离散、家人长隔。若公无意,备宁入泰山、泛东海,亦将与公周旋!

    望公三思!

    刘备顿首!”

    袁绍紧缩双眉,良久不语。派人唤荀谌来见。

    荀谌很快到来,向袁绍见礼。

    袁绍握住他胳膊,延入席中,将刘备书信递给荀谌看,向他问计:“是战是和,友若何以教我?”

    “神君”荀淑生有八子,号称“八龙”,二龙荀绲(gǔn)曾为济南相,又生有三子,为荀衍荀休若,荀彧荀文若和荀谌荀友若。荀氏三兄弟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荀谌二十五六岁,肤色白皙,双眉秀挺,眸中藏神,看完刘备书信,闻袁绍问计,答道:“袁公胸中已有定计,何须谌多言?”

    袁绍神色一动,固请言之。

    荀谌道:“其一,我军新得幽州,正须消化;其二,公孙伯珪困守易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须当灭之;其三,三年来,与黑山、公孙连战,民生凋敝,军中乏粮,实难久持;其四,狄胡不听调度,四出掳掠,其害将过于其利;其五,大公子及将士须当换回,否则将士离心,士气大损,莫说破刘备,相持亦有此消彼长之危。谌以为当与刘备讲和,争取时间,一平公孙,二定幽州,三扫张燕,四取并州、河东,尽有大河之南,然后南下关中,奉天子以讨诸侯,此桓文之功也。”

    袁绍用力握着荀谌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友若之言,正合我意。既如此,君可为使,见刘玄德,申明冀州亦愿与青州结盟之意,并察看其人,报于我知。换将事宜,由公与主持,君可将方才所讲说与其知。”

    荀谌领命。

    刘备自寇娄敦、扶罗韩等胡骑离去,又有许褚、臧霸到来,沐并也送豫州兵两军及兖州兵十部至成平,终于有了些底气。更让他放心的是袁谭军败,审配难以阻断青州至河间的粮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若袁绍不肯罢休,刘备就决意在河间与他缠斗到底。

    许褚、臧霸各带了本部一千二百多兵到来,刘备命许褚和臧霸各加领豫州兵一军,兖州兵十部由刘备直领。豫州兵夺自郭贡,兖州兵乃曹操降兵七千多人,加上此前从刘军中抽调的各级军官三千多人组成十部,如原赵云军曲军侯赵进因功升为军司马,领其中一部。

    至此,刘备兵力接近四万,与沮授兵力差距明显缩小。

    沮授派使者见刘备。刘备见此人相貌俊秀,举止文雅,不由大起好感,正要询问姓名,郭嘉已上前招呼:“友若,别来无恙?”

    荀谌早知郭嘉投入刘备麾下,在刘备破曹操之战中立功不小,深得刘备信重,不敢怠慢,向郭嘉点头致意道:“尚可。一别两年,奉孝风采更胜往昔。”暂撇开郭嘉,向刘备行礼。

    刘备听郭嘉唤其友若,知是荀彧之弟荀谌,忙伸手将他挽起,热情地道:“原来是休若之弟。君兄现为我之参军,正去营中巡视了,我马上派人去唤他来与君相见。”不待荀谌推辞,派武卫速去唤荀衍。

    荀衍、荀彧原皆为曹操效命,咸城一战,荀衍与王彧、万潜、薛悌等皆为刘备所擒,始皆不降。刘备带着他们一路南下,巡视豫州,威孚徐州,荀衍、王彧、万潜等人在刘备三番五次亲自延请下,终于松口投降,只有薛悌一人还在强项。刘备以荀衍为参军,以王彧、万潜为州里从事。

    片刻后,荀衍至,兄弟两人相见,各自欷歔不已。

    荀谌因道明来意。刘备大喜道:“袁公以和为贵,知进退,真英雄也!”请荀谌回复沮授,最快速度举行换将事宜,袁谭换田豫,将领换将领,士兵换士兵,各不吃亏。

第二百一十章 英雄有泪不轻弹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这是刘备一再提醒自己的一句话。

    历史上刘备因关羽之死而兴兵伐吴,结果兵败猇亭,郁郁而终。

    关羽身死乃是遭到吴国偷袭,刘备愤怒兴兵,也是人情之常,若不发兵报仇,无论是感情,还是军心都难以交代。

    如今两军对垒,别说是刘政阵亡,就算是关张被杀,刘备能不顾一切跟袁绍死磕么?这个节点能磕得赢么?

    袁绍乏粮,那是因为长途运粮耗费太大,若其缩回冀南,内线防御作战,刘备兵力既不如,如何败之?且鲜卑乌丸,乃至吕布刘表,岂会坐视?届时形势异位,刘备将会被生生拖死。田豫虽败,损失巨大,但刘备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那就是破曹操,拔除其根基,将其赶出河南之地。虽然很残忍,但田豫刘政是不得不冒的风险,不得不付的代价。

    为将者,当在一定程度上摒弃感情用事。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死生之事,可不慎哉!

    曹操闻换将之事,对荀彧叹道:“袁刘休兵,我无用武之地矣。本初内忌,我当何所至耶?”

    荀彧道:“袁公与青州息干戈,意为定后方,平张燕,上党、太原可以夹击张燕,实必取之地。领兵之将,不用公,袁公还能用谁?若如此,乃绝世良机,切不可失。”

    曹操然之。

    麴义闻两家议和,高声抱怨,愤愤不已,道:“袁公怎会与刘备讲和,出此下策,让人憾甚!如今我众敌寡,又挟大胜之威,无须三月,必破刘备。其余吕布刘表袁术刘焉之徒,土鸡瓦狗耳。失此良机,不知何时再来?袁公,未易辅也!”

    左右忙劝说麴义小声。

    麴义瞪眼道:“我忠心耿耿,事无不可对人言。即便在袁公面前,也当如此说。且袁公宽宏,向来不以言罪人,君等何须如此谨小慎微?”

    左右对望,神情微妙。

    刘备带着与郭嘉、荀衍等与荀谌竟日倾谈,一见如故。

    数日交流,刘备对荀谌的见识、机智和口才都更加欣赏,真可谓辩才无碍、机智无双,虽不提招揽之语,却流露出满腔不舍和殷殷招揽之意。荀谌私下对荀衍道:“刘玄德风度、威仪逊于袁本初,风采、谈吐逊于曹孟德,然礼贤下士,待人赤诚,让人心腹皆暖,实英雄也!”

    荀衍深知自己兄弟向来有主见,他不提来投之事,定是有别打算,也不追问。

    刘备依依不舍地送走荀谌,对荀衍道:“君兄弟均有大才,君先为参军,随我征讨,后将大用,君兄弟若至,必能大展其才。君有暇可将我之意写于文若、友若知。”

    荀衍谢而应诺。

    刘备与沮授定好次日换将。

    双方于滹沱河上先搭两条简易浮桥,相隔数米,每条仅可容三人并肩通过。虽然袁绍派了荀谌为使者,表态议和。但兵不厌诈,刘备不得不防沮授玩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戏。沮授骑兵加上于夫罗,足有万骑,精兵七八万,若趁刘备不备,越过滹沱河,发动突袭,刘备想不败也难。因此,这浮桥搭得很窄,大军想要快速通过非常困难。至于为何搭两桥,那是怕双方降兵有所争执、动手,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次日,红日东升,将宽阔的滹沱河面洒上粼粼波光,晨风吹送,柳枝飘摇,本是一派好风光,然大河两边黑压压的军队肃然对峙,刀枪曜日,杀气凛冽,将轻松写意的气氛破坏无遗。刘备站在阵中,望着对岸,心中焦急、期盼、担忧,不一而足。这边刘猛将袁谭等数名高级将领押至左边浮桥南端,右边浮桥北端也出现了数道身影。刘备凝目观瞧,依稀是田豫的模样,只是形容憔悴,变化极大。

    刘备欲走上前去,被耿奇拦住,低声道:“将军,敌军弩箭锋利,不可太靠前。”

    郭嘉亦道:“田君等须臾可至,将军何必急于一时!”

    刘备只得强自忍耐,心中如百爪抓挠,望眼欲穿。

    终于,刘猛与对岸负责押送田豫等人的颜良相互点头,下令给袁谭等人松绑。袁谭狠狠瞪了刘备方向一眼,切齿道:“刘玄德!今日之耻,我必报之!”

    刘猛冷笑道:“想找刘公报仇,先过了某这一关!”

    袁谭看了刘猛一眼,轻蔑道:“尔不过一武夫,杀尔何难?”

    刘猛被袁谭不加掩饰的轻蔑和鄙视激得大怒,手按大刀,转又哑然失笑,哈哈道:“尔败军之将,还敢出此大言,令人发噱!回去之后,袁本初还给尔领兵机会么?莫要圈禁起来,终老斗室才好!哈哈哈!”

    袁谭怒道:“尔这厮!”

    刘猛两眼一瞪,道:“怎么?来,爷爷等尔先动手!”

    袁谭怒哼一声,转过头,大步向浮桥那端走去。

    田豫等人也从另一座浮桥向南岸走来。浮桥不长,过桥时间也很短,但在刘备心中却觉得极为漫长。

    终于,田豫踏上此岸,向这边走来。

    刘备不顾耿奇阻拦,大步向这边走来,越走越快,竟然不顾形象地奔跑起来,一把将田豫两肩抓住,这才看清,田豫两鬓竟然全白!

    刘备眼睛一热,只说出一句话来:“国让,君受苦了!”

    田豫挣脱刘备,跪倒在地,泣道:“豫无能,致使军败,累得文周战死,将士牺牲无算,将军可将豫明正典刑,以正军法!”这几日在沮授军营,田豫不饮不食,日夜苦思,复盘前事,深恨没有采纳刘政建议,未能当机立断,断然远飏,致有文安之败,心中悔恨万端,欲绝食而死,不料却被沮授告知,刘备以袁谭将他换出。田豫浑浑噩噩出了牢笼,踏过浮桥,见到刘备,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张飞也跪倒在地,奋然道:“寡不敌众,非战之罪,国让又有何辜?若必治罪,末将愿与国让共之!”

    刘备仰面长叹,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流了下来,道:“君等非但无罪,还有功。非君等牵制,我军如何能破得了曹操?我未及时命君等撤退,亦未及时增兵救援,军败,乃我之过也!唯痛惜刘文周、留子忠、常子洪等,壮志未酬,英年早逝,哀哉!上万将士埋骨异乡,亦痛哉!思之令人肝肠寸断!呜呼!”

    周密、马绍、叶献等换回的被俘将领,念及遇难同袍,皆哭声一片。全军愁云惨雾,哀声动地。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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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可兴介绍:
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今雄踞青州,若能总揽英雄,招纳贤才,内修文事,外齐武备,谋取兖、豫,一统河南,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Q群:263284075(二六三二八四零七五)汉室可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可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可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