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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歌入汉关     汉室可兴txt下载     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山中英魂尽来归

    刘备对田豫道:“君虽遭败绩,若自暴自弃,就此沉沦,刘文周等九泉之下如何瞑目?若问君,为复仇雪恨未?君如何回答?逃避乃懦夫庸人所为,困而复起、败而再战,百折不挠,方为英雄。君其勉之!”

    田豫擦干眼泪,沉声道:“将军所言是也,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向耿奇道:“子异,借刀一用。”

    耿奇迟疑道:“作甚?”

    田豫道:“总不会自杀。拿来!”

    耿奇只得拔刀递给田豫。刘备与田豫的关系非同寻常,情同手足,恩犹父子,耿奇不敢不听。

    田豫举刀走到周密、马绍、叶献等放还的将士面前,大声道:“我田豫,在此发誓,必报此仇!否则,有如此指!”挥刀将左手小指削去,血流如注。

    周密等皆感奋,两眼通红,皆呼:“报仇!”

    刘备忙命吴普为田豫包扎伤口,责道:“立誓则立誓,何必自残肢体!”

    田豫脸色微白,但身体站得笔直,道:“聊以为记耳!”

    换回高级将领后,刘备与沮授又陆续交换中下级军官及普通士卒。直到天色将晚,刘备所俘袁谭士兵均已换完,而沮授手中还有三千刘兵。

    刘备要求沮授一并归还,作为交换,刘军将退出河间。

    沮授拒绝道:“河间本我冀州之土,何来相让?”

    刘备派使者传话道:“幽州亦公孙伯珪治下,君等何必据之?平原,亦我青州之土,而君等又何必据之?南皮,渤海郡城,在我手中,若君愿归还士卒,可一并让出。为表和平之诚意,我军还将退出重合、阳信二城,重以州址为界。真要招兵,三城招纳万名精壮,又有何难?唯念被俘士兵家人隔离,不得团聚,内心不忍耳。若君执意斤斤计较,我当搬空三城,与袁公再决雌雄!”

    沮授冷冷望着刘备,派人回话道:“君要战,那便战。”

    麴义大喜,道:“沮公明睿,自当与刘备决之。”

    沮授向曹操苦笑道:“吾方才只是虚言恐吓,刘备轻易未可破也。君言自兖州入青州,虽为妙计,也难遽行,须得筹措粮草,准备妥当才可。否则一旦有变,恐难回黄河以北。”

    曹操道:“月前已麦熟,民间亦有藏粮,可因粮于敌,何须运输粮草?”

    沮授摇头道:“此计至险。刘备原来飞扬跋扈,威凌兖豫,刘表、吕布乃至关中李傕郭汜,皆惮之。如今虽败于袁公之手,对其而言,是福非祸也。至少李傕郭汜等必将矛头重新对准冀州,对刘备忌惮之意必然稍减。若刘备因我军征讨而大步后退,刘表、吕布难说不会救援。我军悬于河南,遭数方敌视,人地皆生,实难行矣。”

    麴义道:“既然大军不能冒险,义愿领精兵三万南下袭扰刘备,至于人地生疏之弊,可请孟德协助于我。此乃两全之计!”

    曹操未遽然回答。

    沮授横了麴义一眼,心道君若能好好动脑,何出此言?吕布方据兖州,郡县名义归附,乃是惧于吕布兵威,一旦见吕布施政无方,必思曹操;若曹操带兵入兖州,以其之能,必可乘势复起,又成尾大不掉之势。这兖州,却是不能放曹操过去的。至于什么麴义为首,曹操未附,不是沮授小看麴义,他哪里是曹操的对手?

    沮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曹操,从容道:“倬云之计固妙,但兹事体大,须报于袁公决断。”

    又迁延几日,沮授军粮越来越紧张,而迟迟难以发现刘备军的破绽,袁绍又派使者追问与刘备谈和情况,沮授只得放弃心中执念,与刘备签订盟约,将所俘其余刘兵放还。

    刘备又与沮授商量,派耿奇等带武卫军数百人渡河北至文安,收集刘军战死将士遗体。沮授同意。由于天气炎热,遗体难以保存,许多士兵难辨遗容。耿奇等雇佣周围乡民将遗体就地焚烧,尸骨入土,并收敛数罐骨灰带回。

    刘政遗体已难寻到,首级在于夫罗处。在沮授命令下,于夫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硝制的首级交还。

    刘备对赵云、张飞、典韦、刘猛等人道:“此贼乃匈奴于夫罗,务须牢记!”

    诸将皆切齿道:“不敢忘!”

    刘备在滹沱河南小设祭,率全体将士恭迎将士回乡。全军又是一片哀恸,交换回来的一万多将士更是哭声震天。

    车辚辚,马萧萧。

    数日后,刘备带着众将士回到青州。渡过马颊河后,刘备留太史慈守西平昌,委以北方之事,西平昌、般县、乐陵、厌次四县皆受其节制。历史上太史慈守海昬,刘磐“绝迹不复为寇”,刘备用太史慈为守,希望太史慈能顶住袁兵在平原的攻势。原来是袁谭在平原为患,后又审配相助,现在袁谭兵败被俘,不知袁绍还放不放他继续领兵于平原。命抚军中郎将沐并屯驻济南,率豫州兵两军及公孙犊等兵两万人于河济之间屯田,并为太史慈后备。郭贡的近万豫州兵虽然是经过精选过的,但毕竟经历战事较少,战力逊于他军。

    刘备带着赵云、典韦、刘猛三军及兖州兵继续南行。战死士兵并非全出身于黄巾,有数只军队都是青州大姓部曲编练而成,如叶献部,乃以漯阴大姓叶家部曲为主干,叶家族长叶献为军司马。文安一战,只叶献寥寥数十人生还,数百人战没,数百人不知所踪。漯阴乃刘备龙兴之地,从军者极多,凶闻至漯阴,城里一片哭声,半城缟素。

    刘备率军到达济南国东平陵。

    整个青州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田豫率五万人北上,生还者一万五六千,战死者一万多人,其余逃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青州一共才多少人?

    此次惨败,看起来只是个数字,但后遗症才慢慢显现。

    首先是民心惶惶,谣传袁绍将带二十万大军南下攻击青州,所到处鸡犬不留。

    其次,官府权威下降,盗贼泛起,有贼名赤狼的率数百人袭击北海国夷安县,居然被他得手,县令被杀,县衙被烧。赤狼集众三千人,西上,兵锋直指剧县、临甾。刘备回青州后,闻讯大怒,派张飞驰赴之。张飞刚出发,刘备就接到消息,北海相第五巡集合郡兵数百人,直前迎击,在途中设伏,大破赤狼。赤狼仅以身免,逃入高密,为县令率县兵擒杀。刘备召回张飞,面露思索,第五巡处于被架空的地位,无兵无权,竟能说动郡里出兵,也算是有能耐的,他敢冒刘备之忌,率兵出战,这是在表明投效之意么?若真如此,刘备又何必拒其于门外?

    第三,刘备此前接连胜利时,大姓、望族皆不出声,今刘备惨败,他们以一些名士为喉舌,纷纷出来向州府献谏言,指责刘备穷兵黩武,大不利于青州,并指责济南相田豫才疏学浅,致使军败,应当斩之以谢士民。泰山太守应劭、乐安相杨适等虽未明确反对,也没说服这些反对意见,只是不疼不痒地为刘备辩解几句,毫无效果。只有齐相任旐、东莱太守诸葛玄大声驳斥,但难敌士林人多口杂。那些年轻英发的官员也一并遭到批评。别驾孙嵩被搞得焦头烂额。

    兖州吕布,徐州陶谦,荆州刘表,扬州袁术,皆有异动。

    然而,对这次大败,刘备却没有丝毫遮掩,在东平陵大祭阵亡将士,亲自抬棺送刘政等入土,葬于城外英烈山上,在“英烈祠”内勒石记载刘政、留孝等人生平事迹。此祠乃是初定济南后,刘备命简雍所建造。

    安顿好阵亡将士抚恤事宜后,刘备向朝廷起草表书,并在青州公示,表中自劾败军之罪,自请去除青州牧之职,仅保留镇东将军之衔。至于田豫、张飞等,功过相抵,保持原任。

    徐庶在长安接到刘备派人快马送来的表书后,赞道:“真英主也!”对陈到、费通等人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幽州之败,虽令人悲痛,然亦非全无好处。”派人送拜帖于贾诩等,准备就刘备信中所言之事再做沟通。

第二百一十二章 都督青豫二州事

    刘备自决定与袁绍讲和后,就派从事中郎韩非秘密北上,潜入易县,送书于公孙瓒,指出袁绍与刘虞旧部合力,又挟数万胡骑,即便刘备倾巢而动,两家合力,也难抵挡,只有以时间换空间,暂时避其锋芒,等其自疲;公孙瓒困守易县,实非上策,有个万一闪失,就葬送身家性命,不如率骑兵突围至青州,可暂居于乐陵,待机而动,万一形势有变,率铁骑破渤海,复幽州,亦非不可能之事。

    刘备此议确实可行。公孙瓒核心主力就是骑兵,目前在易县铁骑过万,步卒近三万,若放弃辎重,轻装突围,步卒拒后,骑兵南奔,袁绍、沮授亦难拦阻。跟田豫主要部队都是步卒不同。

    公孙瓒大怒道:“吾经营幽燕数十年,岂可一朝弃之?若刘玄德念及旧恩,可率大军向魏郡进发,行围魏救赵之计;若忘恩负义,吾复有何言?”

    韩非耐心说服道:“将军,形格势禁,岂能感情用事?英雄百折不挠,一时困厄又算得了什么?刘公曾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留得此身,何愁不能复起?”

    公孙瓒哼道:“根基已失,如何复起?”

    韩非道:“将军若肯去青州,刘公愿将西平昌、般县、乐陵、厌次四城让于将军休整。”

    公孙瓒犹豫不决。此前田豫曾派参军李頔去说公孙瓒南渡易水,与田豫合兵。公孙瓒不肯。李頔途中为袁军侦骑杀伤,见到田豫,传递了消息就死了。如今,田豫惨败于沮授、曹操之手,刘备欲回青州,公孙瓒更是孤掌难鸣,听到刘备详实可靠的建议,并非虚言,不由心动。一边是数十年积累的家业,难舍的故土,一边是脱离险境的安全,未知的旅程,公孙瓒实难决断。

    韩非在易县耽搁数日,公孙瓒既不说南下,也不拒绝,就那样拖着。刘备却不会久拖下去,等到袁绍同意交换俘虏,换回田豫后,即分批拔营离开,刘备亲率骑兵为后拒。沮授见刘备守得严整,便未追赶。

    韩非知公孙瓒终究不肯离开,便化妆易容,潜行离开易县,间行南归。

    袁绍令沮授率兵三万急回邺城,令张郃领兵一万至平原,与审配守卫冀青边境,令麴义、曹操等带其余四万多兵北上,集兵于易县城下,将易县围得水泄不通。

    袁绍猛攻易县,不能下,大为忧虑,谋于曹操等人道:“军粮不丰,坚城难下,计将安出?”

    曹操道:“急之则心齐,缓之则志乱。可暂缓攻势,因而用间,必可破之。”

    袁绍从之,稍解易县之围。

    公孙瓒大笑道:“吾固知袁本初无能为也!吾等以逸待劳,待其疲敝,可一举擒之。”因继续增高城墙,广起高楼,做长久固守之计。劳役繁重,城中士民皆怨之。

    贾诩,字文和,凉州人,生于公元147年。前四十六年藉藉无名,去年(公元192年)忽然名震天下。王允、吕布杀董卓于长安,王允欲尽诛西凉将士,李傕等打算弃众逃亡。贾诩时在军中,为讨虏校尉,为保自己身家性命,劝李傕等举兵向长安,遂破长安,杀王允,走吕布,得据朝政。如今李傕为车骑将军,张济为骠骑将军,郭汜为后将军,樊稠为右将军,除了张济驻兵弘农,不在长安外,李傕、郭汜、樊稠共秉朝政,威凌天子。贾诩辞功不受封赏,改任尚书,典选举,多所匡济。

    徐庶通过从事中郎费通与贾诩搭上关系,送帖拜会。贾诩闻是青州牧刘备属下,欣然接见,言谈间谦虚低调,对刘备大是推崇。徐庶也算是一时俊彦,开始竟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知不觉泄露了不少信息,还好警觉过来,打起精神,与贾诩周旋。一番试探后,徐庶未能摸清贾诩的真实倾向。根据刘备的交代,贾诩心向王室,与李傕郭汜并非一心,现在看贾诩的样子,与刘备所言大有出入。或是贾诩隐藏太深的缘故?

    徐庶告辞离开后,心中困惑,回到住所,夜不能寐,苦思良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贾诩以往的经历来。贾诩善于权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与他交往之人皆对他信重有加。说什么亲近西凉,道什么心向王室,都是为自身谋罢了。若亲近西凉有利,贾诩自然以凉州人自居,若心向王室有利,贾诩自然就表现得是个忠臣。他任尚书,对忠臣志士多所匡济和保护,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后路。热情招待徐庶,那是向刘备示好。现在让他倒向刘备,完全不可能,但若刘备势力伸展到关中,贾诩权衡利弊后,自会做出聪明人的选择。

    徐庶想清楚贾诩为人后,便知对他暂时无需投入太多精力,因为他自有主意。徐庶专心与刘备名单上的荀攸、钟繇等人接触,对刘备之知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对陈到管亥等人道:“刘公明见千里,所提之荀公达、钟元常等人皆俊才,超群绝伦,造次难得比也!”

    徐庶又经过费通与李傕郭汜等人亲信接上头,赂以重礼,因得以拜见李傕。李傕问道:“闻刘玄德大败于河间,尚能复起乎?”

    徐庶答道:“刘镇东虽败,根本未动,假以时日,必可重振。然将士伤亡非小,声名大堕,州里沸腾,唯有隐忍内敛,以待将来。若袁绍遽破公孙,威加幽冀,窥视河东,侵逼朝廷,刘镇东一时亦难相助。”

    李傕大为不怿,道:“原本指望刘镇东为朝廷藩篱,不意丧败如此,难可倚仗!”

    徐庶从容道:“此前所言乃常理。若朝廷加恩于刘镇东,擢拔其职,使其可集数州之力,未必不能阻击袁绍。”

    李傕道:“我不惯闲扯,烦请明言。”

    徐庶道:“青州地狭人少,无力抗袁,豫州地广人多,而无英雄用其力,实为憾事。朝廷何不以刘镇东都督青豫二州,以抗袁绍?”

    李傕瞪大眼睛,下意识就要反对,转又思索一番,坐了回去,道:“容我想想。”

    又寒暄几句,徐庶见李傕流露出送客的意思,便主动告辞。

    徐庶一走,李傕马上派人去请贾诩,向他问计。贾诩道:“刘玄德新败,又自请削去青州牧之位,实处困厄,朝廷若加以恩德,其必感激。豫州若被刘景升或吕奉先占据,皆不利于朝廷,刘备夺郭贡之兵,实有豫州,唯缺一名,朝廷与之,惠而不费,何必吝也?刘玄德既来求官,即封其为左将军,又有何妨?”

    李傕忙道:“文和差矣!左将军乃袁公路,乃我等…乃朝廷所封。”

    贾诩笑道:“袁公路与袁本初皆一丘之貉,夺其职给予刘玄德,正可让两者势同水火,交相恶斗。朝廷可坐而取利也!”

    李傕深以为然。对关东诸侯,谁势弱,就应该扶持谁。刘备惨败,那就必须支持他,让他振作起来,继续跟袁绍磕下去。想到这里,李傕突发奇想:“曹孟德失兖州,现在袁绍麾下,不如封其为冀州牧,让他跟袁绍斗一斗?”

    贾诩摇头道:“曹孟德狡猾,恐不会上当,其奉还朝廷赏赐即可。”

    李傕只得作罢。

    次日,李傕又与郭汜樊稠等商议。郭汜处徐庶也下了本钱,做了工作,对此不表示反对。于是朝廷对刘备厚赏,封其为临菑侯、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军事。

    至于袁术,李傕并未采取贾诩所谓袁刘相斗之计,不降反升,封袁术为卫将军。

第二百一十三章 度量恢弘英雄器

    袁绍闻朝廷以刘备为左将军,封临甾侯,大怒道:“李郭真鼠子也!前以袁术为阳翟侯、左将军,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公孙瓒为易侯、前将军,皆吾之仇敌。今刘备与吾抗衡,李郭便对其大加封赏!鼠辈可恨,吾必杀之!”因有入据河东、兵发关中之意。

    袁绍邟(háng)乡侯,为董卓所封,有朝廷所赐印绶,乃是乡侯。而一众威望、实力不如袁绍者,如吕布温侯、刘备临甾侯、袁术阳翟侯、公孙瓒易侯、刘表成武侯、刘焉阳城侯,皆为县侯,着实可恨。

    刘备接受左将军任命,正式开府,以沐并为左将军长史,负责军法;以田豫兼任左将军司马,负责军令;以郭嘉、刘晔为左右军谋掾,负责参赞军机;以徐庶、高权为左右军情掾,负责情报用间;以崔琰、毛玠为左右军政掾,负责人事考核;以任燠(yù)为军训掾,负责募兵整训;以颜斐为军屯掾,负责军屯。除长史司马为千石外,其余各掾均为八百石。各署下设从事若干,秩在四百石到六百石之间。秩位虽然不高,但权力却重。刘备就是通过这些人员和机构,管理着青州豫州所有军队。除了各中郎将下辖的军队外,原则上州兵、郡国兵和县兵也在管辖之内。

    刘备与第五巡深谈后,表任其为青州牧。刘备都督青豫二州军事,青州牧和豫州牧只负责民事,权力上大为削减。原青州牧下属各曹得力人才,刘备全部划拉走,既因这些皆是刘备提拔的人才,也是给第五巡表任属官腾挪位置。第五巡忠直鲠亮,既有气节,又识时务,既然愿意上刘备的战车,刘备就不吝于给其职权。别驾孙嵩就任北海相,兵曹从事徐邈就任颍川太守,征虏中郎将牵招专任军事,吏曹从事崔琰入左将军府,诸葛瑾出任汝阴县令,簿曹从事陈逸接任青州别驾,青州主簿滕胄、宾客从事孙乾改任左将军从事中郎。简雍仍为治中,与陈逸共同协助第五巡处理青州民事。

    刘备虽然都督青豫军事,但青州牧和豫州牧乃为两千石大员,从职权从属上并不隶属于刘备。为协调左将军府与州牧、郡守相、县令长等民事官员之间的关系,刘备创造性地引入了“顾问”和“参政”这一概念,为表示对徐璆、第五巡的尊重和礼节,刘备延请二人为左将军府“顾问”,对左将军府事可“顾而问之”;作为对等,左将军刘备则可“参知青州、豫州政事”,简称“参知政事”、“参政”。这样一来刘备的实际职权是: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军事、参知青豫二州政事。顾问只是名义,参政却是实权。相当于刘备通过都督、参政两项职权把青豫二州军政大权全部集于一身。

    曹操闻刘备让青州牧于第五巡,向荀彧叹道:“刘玄德度量若此,真可敬可畏也!天既生操,奈何生备!”

    荀彧亦震惊,道:“刘玄德乃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天下才士,闻其让州,必归之如流水。其据河南,深根固本,修葺甲兵,总揽贤豪,袁本初终非其敌手。公应早作打算。”

    曹操点头道:“易县城险楼高,仓促难下,非以缓急之计不能破之,料本初不能久坐于易县城下,必回邺城。李傕郭汜对本初敌意深沉,难以化解,吾当说本初带兵入上党、据太原,以取河东。围易县、入并州皆须大将,本初恐不会放心吾围易县,必委沮授,则入并州非吾其谁能办之?”曹操豪情顿露,睥睨之色现于脸上。人前他是低调爱说笑的曹孟德,人后他才不经意露出峥嵘。

    荀彧道:“逄纪惧公与之争宠,必愿出公于外,可因而利用之。若再求以淳于琼等辈为大将,公为副,袁本初定然许之。彼等皆非公之敌手,据上党后夺其军可也。若据并州,可与刘玄德会盟,共抗冀州。”

    曹操面露难色,道:“彼与吾仇深似海,恐有芥蒂。”

    荀彧道:“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公与刘玄德俱英雄也,如何不能释小怨而成大事?彧料刘玄德必愿会盟。”

    曹操道:“能否入并州尚未可知,且待日后再议。”

    袁绍猛攻易县不下,又派人问计于田丰。田丰回信,正与曹操相同。袁绍遂解散胡骑,令各还家,留沮授领兵五万围易县。

    袁绍兑现承诺,以王松为渔阳太守,酬鲜于辅之功,以其为建忠将军,都督右北平、辽西二郡事,其余广阳、涿郡、上谷、代郡皆任命郡守以守之。袁绍又以二子袁熙为幽州刺史。袁熙本年二十岁,年轻学浅。袁绍命其遇事皆咨之于沮授。

    公孙瓒大喜,对左右道:“吾固知袁本初不能久持!”见沮授兵力分散,率步骑三万出击,猛攻沮授。

    沮授败走,公孙瓒追之,至于易水。沮授背水列阵。

    公孙瓒大笑道:“不意沮授昏聩如此!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乃是兵无退路,只能直前作战,韩信又派兵绕击赵兵营垒,方可取胜。如今,渡过易水,即是袁绍领地,其兵有退路,何来斗志?我亦率兵驱赶而非赶尽杀绝。易县城坚,沮授又如何能够袭取我军后路?”遂驰骋阵前,举戟高呼道:“诸将士,袁绍虽用狡计而袭取幽州,然我军雄兵数万,纵横幽燕,其谁能挡。前者我命固守,乃疲兵之计。袁绍果然自去,是已难久持也。今沮授分兵围城,我等悉军击其中军,垂将破之。建功立业,扭转乾坤,再复幽州,就在今日!杀!”

    单经等仿佛又看到那个大破黄巾、威震天下的公孙瓒回来了,皆振奋,举矛高呼,纵马驰奔沮授军阵。

    麴义大笑道:“俗语好了伤疤忘了疼,公孙伯珪之谓也!”命强弩营从易水北岸露出身影,列阵于前。弩兵均换了衣服,旗号上也打着一个大大的“文”字。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公孙瓒穷途末路

    公孙瓒前军如被大风刮过的麦田,纷纷倒伏。风过后麦子仍可站立,而遭遇麴义强弩射击后,公孙瓒前军将士皆死伤在地,一片狼藉,难以复起。公孙瓒望见,大骇道:“此必麴义!吾中沮授奸计也!速回城中!”

    杀声震天,鼓声如雷,从四周传来。旌旗招展,露出黑压压的身影,不知有多少袁兵埋伏!公孙瓒慌了手脚,命单经断后,率骑兵没命向易县奔逃。

    单经满怀绝望,知道难以幸免,嘶吼道:“大丈夫宁斗死,不可偷生!”迎向麴义军。咄咄声响,弩箭深深射入楯中,单经不退反进,作殊死斗。

    鏖战良久,袁兵居然难以击破单经。单经才恍然发现,袁兵并没有想象中多。原来为将公孙瓒吸引出城,沮授不得不实打实地把兵力分散于四城。公孙瓒虽然战略欠缺,战术素养并不低,在城上看得清楚,对四面兵力也有了大致估算,南城沮授之军绝不会超过两万,所以才率步骑三万出城突袭沮授。沮授果然大败。一切太过顺利,公孙瓒欣喜之余,心中也有些忐忑。待追到易水边,埋伏在易水北侧堤岸下的麴义伏兵暴起,弩飞如雨。公孙瓒又见左右皆张旗帜,以为袁绍未走,还别留有伏兵,顿失魂魄,不及细看敌军数量,就狼狈奔逃。

    单经死战一番,才发现麴义伏弩三千,与沮授败兵合计不过一万多人,左右夹击之军更是仅有数千人,虚张旗帜,故扬烟尘,伪装大军,吓走了公孙瓒。单经急对亲兵吼道:“快去报知易侯,敌兵虚张声势而已。拨转马头,逆击敌军,时犹未晚!”亲兵忙驰去。

    公孙瓒率三万步骑出城,留单经五千人为后拒,一路奔逃,身边只得数百骑相随,军队完全失去指挥,将领不知道自己士兵在哪里,士兵不知道自己长官在哪里,乱成一团,都拼命往北方跑。易县就在北边,隐隐能望见城楼,跑到易县,就能活命。公孙瓒眼睁睁看着刘图纵马从自己不远处掠过,大声呼之,刘图理也不理,很快消失在烟尘中。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充耳不闻。公孙瓒暗骂平时不见刘图有多勇猛,逃命关键时刻居然展现出如此了得之骑术,让人惊诧。

    单经十几名亲兵皆勇士,居然在混乱中杀出重围,越过纷纷乱兵,追上了公孙瓒。但公孙瓒周围骑兵乃鼎鼎大名的白马义从,忠心耿耿,不肯让单经亲兵过去。单经亲兵大呼道:“单将军请易侯回军,敌军虚张声势,合计不到两万!”

    公孙瓒隐隐听见,欲驻马。单经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他说敌军虚张声势,定然不假。易县就在眼前,西北、东北方向各有两彪人马杀来。公孙瓒明白过来,悔恨交加:原来沮授兵力确实分散,易水岸边伏兵不过麴义强弩营,两边伏兵也不为多,自己是生生被沮授、麴义给吓败了!现在这两彪敌兵才是围困东门和西门的袁兵。公孙瓒回顾左右,身边仅能拢得数百骑,其余皆完全溃乱,难以指挥,如何敌得过对方一万多步骑?

    公孙瓒长叹一声,仰头望天,猛地挥动马鞭抽在马屁股上,叫道:“回城!”

    骑兵马快,公孙瓒在两彪袁兵合围之前,终于冲到易县城下。易县守将乃是关靖。关靖虽然妒贤嫉能,品行一般,但对公孙瓒确实是忠心无二,忙开城门,将公孙瓒纳入城中,然后紧闭城门,问公孙瓒道:“将军!南城袁兵确是沮授,若破之,必解易县之围。有何变故?”

    公孙瓒叹道:“沮授奸猾,伏兵于河堤,我军骤出不意,遂败。”摆摆手,道:“不提也罢。如今城中军不到三千,如之奈何?”

    关靖一脸黯然,良久才道:“将军骑兵不到一千,即便突围亦难矣!靖亦无良策。”

    公孙瓒叹道:“悔不听从玄德之言!更悔贪功心切,贸然出击,中了沮授的奸计!”望着关靖,关靖无语回望,两人相顾愁肠,一时凝噎。

    单经久侯公孙瓒不至,五千士兵仅剩下一千余,被围在核心,难以脱身。麴义呼道:“单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孙伯珪败亡不在今日,就在明日,君何不早降?”

    单经向左右叹息道:“公孙四将,严纲死于界桥,邹丹死于修县,田楷死于渔阳,我单经,死于易水矣!”

    左右皆道:“愿随将军!死有何惧!”

    单经遂与左右数十骑前突麴义,一往无前。骑士接二连三被强弩射死,仍视死如归,向前埋头猛冲,杀破麴义三重弩兵。单经最后直杀到麴义身前,身插数箭,仍旧叱咤高呼,挥矛猛刺麴义。

    麴义为其声势所慑,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身边数名亲卫挥戟将单经刺落马下。原来单经已是强弩之末,只剩下最后一股气,已无战力。

    麴义上前检视单经尸首,见其两目圆睁,虬须猬张,刚猛宛如生前,不由叹道:“何其勇也,虽昧于形势,所托非人,亦不失为英雄!”吩咐部下不割其首,收敛整齐,以后厚葬之。

    袁绍得沮授回报,去而复返,陈兵于易县城下,派人呼公孙瓒道:“伯珪,君鹰扬幽燕,虎步冀北,乃英雄也,然天命有常,不可以人力抗之。城下兵逾十万,君兵不过三千,形势至明,何必做困兽之斗,惹得玉石俱焚?若肯与吾携手,君将骑,吾将步卒,天下不难定也。”

    公孙瓒回道:“韩文节以冀州让君,今何在也?”

    韩馥让冀州于袁绍后,袁绍以其为奋武将军,无官属,亦无统御,可谓苛待。袁绍属下朱汉擅发兵围韩馥宅第,拔刃登屋,韩馥逃上楼,朱汉抓获韩馥长子,槌折两脚。袁绍虽杀朱汉,韩馥犹忧怖,请求离开袁绍,去依陈留太守张邈,后怀疑袁绍与张邈密谋要害自己,自杀。韩馥对袁绍之恩不可谓不厚,却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难道袁绍能脱得了干系?别说公孙瓒不甘人下,就算投了袁绍,难保袁绍不过河拆桥,放纵属下害了公孙瓒的性命。

    面对公孙瓒质问,袁绍不答,挥手令将士猛攻。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袁公路擅启边衅

    刘备闻公孙瓒败讯,叹道:“伯珪死矣!”心情十分复杂。

    刘备既非夺舍,也非转世,而是两个不同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全新的灵魂,那两段过去都成了前世。刘备对公元190年之前发生的事有些疏离感,表现在与关张简情感上不够亲近,与公孙瓒的同窗之情也有些模糊。来此三年,潜移默化,与此方世界羁绊加深,隔阂消融,现代社会反似前尘历历,恍然如梦。田豫、赵云、刘猛、太史慈之恩情,甘氏之感情,青州士民、豫州基业,都再难割舍。自己就是刘备,胸怀大志的刘备!没有回城术,没有复活法,战场上箭矢无眼,生活中疾病无情,谁能保证可以如历史上那样活到六十多岁?生死无常,梦幻泡影,自公元190年以来,有多少人的命运与历史上截然不同?曹仁、夏侯渊、曹纯、徐盛、刘政等等,皆战死沙场。如今公孙瓒穷途末路,败死之日就在眼前。刘备并非是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细微气流,而是大鹏掀起飓风。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有人说,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既如此,何不及时行乐?

    也有人说,人生匆匆,如果不能建功立业,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生命就算消亡,还有千古声名流传于世,证明自己曾经来过。

    刘备振奋精神,继续处理政务。左将军府正式运转后,源源不断的公文就从青州、豫州汇集到刘备这里。虽然有田豫等人按照职司先处理了一遍,然而还有很多需要刘备定夺的。比如驻兵颍川的征虏中郎将牵招报告说,黑山军一部张白骑率兵数千欲自轘辕关入寇豫州,牵招击走之,请示可否追击入河南尹;汝阴县令诸葛瑾刚刚走马上任,就发来急报,袁术多次派兵入境掳掠,汝阴、细阳、慎县、富波四县皆受其害,请求派兵驻在汝阴或慎县,以御袁术;东莱太守诸葛玄报告公孙度派兵袭扰海岸,掳掠百姓,郡兵至,其便乘船远飏,相当被动,建议组建楼船军,御敌于海波之上。刘备批阅完一批公文后,只觉眼睛发涩,肩膀酸疼,忍不住伸个懒腰,身上关节发出一阵响声,长长舒了一口气。

    糜贞递上茶水,甜甜地道:“将军,妾身为君捶捶肩膀,如何?”

    刘备摆摆手,道:“此非汝所当为也。可为我整理一下新来之公文,按分类摆好。”

    糜贞娇声道:“诺!”喜孜孜地自去整理文件。

    刘备甩不脱糜贞,又不能将她做下人使唤,便任命她为书佐,负责公文分类、铺纸磨墨等。

    糜贞毕竟年幼,对男女之事甚是朦胧,能随在刘备身边,日夕相处,已经是万分之喜,至于其他,还不懂得,也没兴趣。

    红袖添香,总是人生乐事。刘备受后世影响,善于抓住工作重点,然后确定责任人,做好预案,细化流程,效率奇高,举重若轻,引得糜贞一双美目凝注在刘备脸上眨也不眨,芳心飘荡,紧紧系在他身上,下定决心,这辈子是不离开他啦!

    刘备取过诸葛瑾的呈文。封面是呈文单,格式乃印刷而成,分了几块格子,最下面是诸葛瑾书写的请示,云:袁术犯汝南东南境,请发兵拒之。第二页及以后是诸葛瑾关于入犯时间、袁兵将领人数士民损失等具体情况的汇报及公文发出时间。

    首页请示旁边有书佐刘焕和黄章的印章:蜡封完好·刘焕·某月某日。刘焕等原为青州属吏,刘备用得顺手,就都调到左将军府。上面栏内是滕胄用蝇头小楷写就:请田司马阅。

    再上面是田豫的意见:方致和平,又督二州,不宜大动刀兵,袁术兵力数万,非仓促可破,征之非其时。建议遣使责之,不成则可移靖南军拒之。

    刘备点点头,田豫遭败后更加稳健,智计深沉,韬略潜藏,不轻易动怒,不贸然决定,从大处着眼,从长远考虑,实有帅才之徵。袁术骄豪,自视极高,目无余子,被曹操赶到扬州后,又发现一方天地,曾对群下道:“扬州各郡皆文弱之守,须臾可平,徐州陶谦老迈昏聩,非敌手也,豫州无主,吾得而据之,然后西征刘表,跨有荆扬豫徐,天下岂不在吾手中?”入扬州后就曾意图吞并徐州,结果前方主力为陶谦、刘繇合力拒于淮水,赵昱守广陵、吕岱守舆国皆未能下,后方丹阳太守周昕与会稽太守王朗又有异动,只得悻悻退兵,回兵后即派吴景、孙贲破周昕,取丹阳,见刘备方与曹操恶战,豫州无主,便派桥蕤等时时入境掳掠。刘备破曹操,巡视豫州,以田畴为汝南太守后,袁术仍旧不收敛,不收手。田畴方与李通等应付刘表所任江夏太守黄祖临境威逼,无暇顾及东南,遂使桥蕤猖獗不休。

    刘备对袁术极为厌恶,上次邀请他共图曹操,他出言不逊,如今又来挑衅,虽未派大军入境,但小股袭扰,宛如苍蝇蚊虫叮咬,让人厌烦。刘备有心提兵南下,将袁术一举歼灭,将扬州纳入囊中,但一来军粮不继,兵力也相当紧张,心有余而力不足;其次,歼灭袁术,至少也得发动三四万兵,已是大战,一旦动兵,袁绍必不会坐视;最后,袁术能力虽差,但对危险还是有相当嗅觉,一旦被他向南流窜,渡过长江,反而更不容易收拾。暂且捏着鼻子忍耐他一下罢。

    刘备提笔批示,按国让之计办理,然袁术欺软怕硬,须强硬回击,方可求和平,由滕胄起草致袁术的书信,告知他有山贼入寇汝南,刘备已派横野中郎将许褚驻兵慎县,沛相陈珪提兵龙亢,以讨贼寇,汝南太守、靖南中郎将田畴继其后;若袁术相助击走山贼,刘备必感激,愿与扬州结永固之好。

    袁术接信大怒:“刘玄德胆敢威胁于吾,吾必伐之!”谋士韩胤、张朇(pí)皆大声诟骂刘备,叫嚣着出兵讨伐刘备,皆道:“刘玄德新败于河间,大将身死,军心低迷,如今不谨小慎微,反而虚张声势,挑衅我州,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某等以为可派将士大举北上,先破汝南,席卷豫州,与吕布联手,一举荡平青州、剿灭刘备!”袁术麾下诸将如雷薄、陈兰、李豊、梁纲、乐就等皆踊跃请战,张勋、桥蕤领兵在外,纪灵默然不语。

    治中袁嗣劝道:“刘备虽小败,根本未动,虽语气略强,然实欲于我军修好。今扬州六郡,我军仅有其二,何不尽力南下,一统扬州,再言北上之事?”

    袁嗣为袁术族兄,位高名尊,众人皆哑然不敢反驳,看向袁术。

    袁术哈哈大笑,道:“公继之言是也!该当先定扬州,再言其他。”问韩胤:“有何计可取庐江?”两个月前袁术就派吴景、孙贲取了丹阳,当时就计划攻取庐江,忽忽两月,毫无进展。原因是袁术刚得了一名美人,乃司隶人冯方之女,生得国色天香,让他陷入温柔乡中难以自拔,不见外人,日夜享乐,这还是刘备一纸书信才把他唤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扬州纷乱谁能定

    韩胤见袁术问计,便道:“伯符前来求索旧部,不如与之,命其征庐江。”孙策此前来找袁术索取其父孙坚旧部,袁术不与,命其去丹阳找其舅丹阳太守吴景、丹阳都尉孙贲处募兵,孙策、孙河、陈武等募得数百人,返程时为泾县大帅祖郎率千余人偷袭,大败,数百新卒丧失殆尽,祖郎刀砍在孙策马鞍上,几乎要了孙策的性命。孙策、孙河、陈武等拼死战,方才突围而出,狼狈逃回寿春,又来向袁术求还旧部。袁术正忙着宠幸冯夫人,无暇接待孙策。孙策求告无门,又悲又怒。

    谋士张鮍(pī)得吕范厚礼,也劝袁术道:“孙策勇猛善战,乃袁公手中之刀,若不与其兵、开其锋,其如何能披荆斩棘、为袁公开路?其父孙坚昔为袁公征刘表,惜哉早死,孙策若能破得庐江,是为袁公再续父业也。”

    袁术终于颔首,派人将孙策唤来。

    孙策形容憔悴,情绪低落,与往日意气风发形象大不相同。袁术不由有些心疼,突然对孙策感受十分理解。孙策以往都是在袁术麾下为将,前段时间出去募兵乃是正是独当一面,结果出师未捷,就遭遇当头重击,对其信心打击不可谓不小。袁术拉着孙策的手,叹道:“伯符勿忧,君虽一时困顿,此天所以考验于君也,日后必可大举。孤久欲用君为将,以君年幼,特意放在麾下打磨,如今孤观君真可为将矣!君父之兵,孤一直视为自己儿郎,食宿无不尽心,衣甲无不齐备,君若领之,须当爱惜,勿伤孤拳拳之意。”

    孙策大喜,忙拜倒在地,谢道:“袁公厚恩,策铭感五内。日后袁公但有所命,策无不从。”

    袁术满意地点点头,将孙策扶起,命人将程普宋谦黄盖韩当等将唤来,与孙策相见,道:“今日孤将君等付于伯符,当不忘其父之恩,竭力辅佐,以建功业!”

    程普等皆强忍欢喜,向袁术拜倒:“谢袁公!”

    袁术摆摆手道:“起来吧。”又拉了孙策之手,道:“庐江太守陆康跋扈无臣,不尊朝廷,孤欲伐之,而难得将。君忠义奋发,勇武善战,实良选也。可愿为孤逐陆康、取庐江?若得庐江,孤将用君为太守。”

    孙策奋然道:“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袁术抚掌大笑。表孙策为怀义校尉,给予兵甲钱粮,许其募兵至五千,命其编练士卒,加紧整顿,尽快兵发庐江。

    孙策便在九江募兵,于合肥、成德间日夜训练。由于有程普宋谦韩当黄盖等老兵协助,成军速度很快。程普等人自公元184年就随孙坚起兵,扫汝颍黄巾,平长沙贼区星,讨零阳、桂阳贼周朝、郭石,败董卓,破吕布,逐周喁,战黄祖,无役不与,身经百战,实为天下精锐。

    自孙坚死后,程普等暂附袁术,而袁术不能令其归心,可见无能。若得其心,竭其力,又岂会被曹操打得如此狼狈?刘祥张勋桥蕤纪灵,如何能与程普宋谦韩当黄盖相比?

    程普文武双全,性好施与;宋谦勇锐难当,性情豪放;韩当弓马娴熟,推功让能;黄盖多谋能断,善于养众,皆一时之杰,均可称为“好万人督”。

    孙策在九江厉兵秣马,笮融在广陵纵兵大掠。

    袁术进攻曹操,下邳相笮融进兵至下邳南部的徐县,袁术退去,笮融未退,认为陶谦前途渺茫,决定去之,以广陵太守赵昱文而无勇,缺兵少将,遂往投之,将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至广陵。赵昱待笮融为上宾。顷之,笮融见赵昱无有勇略,广陵富有,宛如幼儿持千金过于市中,遂乘酒酣杀赵昱,放兵大掠郡中。

    朝廷所命扬州刺史刘繇接到袁术书信,也去陶谦来就袁术,袁术派丹阳太守吴景、丹阳都尉孙贲派兵迎接刘繇,安置在吴郡曲阿。

    吴郡太守盛宪因病辞官,朝廷以吴郡都尉许贡为太守。许贡也是名士,与发起月旦评的名士许靖为至交好友,许靖又与会稽太守王朗交好,王朗乃陶谦一党。因此许贡也相当敌视骄横跋扈的袁术。

    如今扬州六郡,袁术据九江,以吴景为丹阳太守,欲令孙策攻庐江太守陆康,吴郡太守为许贡,会稽太守为王朗,豫章太守为周术。又有原彭城相薛礼据丹阳郡之秣陵,山越祖郎据丹阳郡之泾县、陵阳,焦已据黟(yī)县、歙(shè)县,严白虎、邹他、钱铜等据吴郡之乌程,王晟据吴郡之由拳,等等。由于扬州无主,盗贼遂遍地滋生,可以说是一片乱象。

    陶谦自败之后,其麾下势力可以说是风雨飘摇。当其盛时,牢牢控制徐州不说,还插手豫州,举荐陈珪为沛相,染指扬州,举荐王朗任会稽太守,吴郡太守盛宪与其关系莫逆,也是一党。陶谦威行东海,与袁术结盟乃是平等姿态,分庭抗礼,各擅胜场。如今两人均为曹操所败,袁术复起于扬州,陶谦却日薄西山,难以复振。他将两个儿子陶商、陶应招来,嘱咐道:“刘玄德,有雄才,能得众心,观其所为,有容人之器,汝兄弟二人若欲长保富贵,可将五成资财佐军。”

    陶商还没说什么,陶应先跳起来,眉毛倒竖,满脸通红,叫道:“大人!儿等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怎能如此轻易送人?”

    陶谦强忍怒火,问陶商:“汝意如何?”

    陶商迟疑着道:“大人,刘玄德有仁义之名,想来不会夺儿等家业罢。若其如此,天下英雄谁肯归之?”

    陶谦骂道:“汝等商贩而已,何敢称英雄?杀汝等如杀一彘,可食其肉,用其皮,财货犒赏将士,众心必悦,英雄如何不会来归?刘玄德确实未抑商,其境内商业繁茂,然其更重农,闻其屯田河济之间,岁得谷数百万斛。汝等财货,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何如谷物?夺汝之财,汝能奈何?即便刘玄德不夺,其麾下守令也不夺么?罗织罪名,又有何难?”

    陶商、陶应哑口无言。

第二百一十七章 徐州之主当让君

    陶谦将儿子一顿臭骂后,命陶商前往临甾拜见刘备,致以殷勤之意。

    次日,陶谦请别驾糜竺前来,道:“吾老矣,时日无多,子仲可迎刘左将军为徐州之主。”

    糜竺见曹宏在座,此人善下谗言,且不忙表态,便肃容道:“使君说哪里话,使君身体康健,声如洪钟,安排后事为时过早。”

    陶谦苦涩一笑,抽出腰中宝刀,宛如枯枝的手指在刀身上轻轻抚摸,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不正常的嫣红,叹息道:“当年意气风发,如今苍颜白发,汉室未兴,吾已垂暮,奈何!奈何!”

    陶谦少年时“以不羁闻于县中”,后志于学,为诸生,仕州郡,举茂才,任卢县令,迁为幽州剌史,征拜议郎,公元185年参车骑将军张温军事,西讨韩遂,公元188年为徐州剌史至今。

    陶谦性刚直乖戾,曾公然羞辱车骑将军张温,被后者优容为“痴病未除”;心怀大志,在徐州刺史任上联合数郡,欲攻李傕郭汜,为第二次讨伐西凉军的盟主,与第一次讨董盟主袁绍前后辉映,隐隐形成袁绍、刘表、曹操与陶谦、袁术、公孙瓒、刘备的两大对立集团。

    可惜袁绍败公孙瓒于修县,曹操败袁术、陶谦,遂屠徐州,陶谦一蹶不振。

    糜竺见陶谦意态甚诚,不像是试探,终于松口道:“刘左将军现巡泰山,若公有意,可邀至州界相会。再言其他。”

    陶谦颔首道:“君为吾致意刘左将军,吾当乘船逆流入武水见之。”

    武水发源于泰山境内之蒙山,经南武阳、费县,流入琅琊国内,过开阳汇入沂水,又过琅琊国之即丘,流入东海郡内,至徐州州治所在地郯县。

    武水不大,但也足以行使小船,陶谦又无须带太多兵士,乘舟北上,甚是便利。

    臧霸被刘备召去,如今已回开阳。

    想起臧霸、陈登为刘备拉拢收服之事,陶谦心中有些憋闷和不甘,但想及自己身体状态,再想想一家老小,又变得英雄气短。

    唉!若吾能年轻十岁,何尝不能与刘备争雄!

    陶谦生于公元132年,如今虚岁已经62岁。天下英雄,袁绍47岁,袁术42岁,公孙瓒39岁,曹操38岁,吕布34岁,刘备33岁,刘表52岁,孙策19岁,孙权12岁。韩遂马腾皆四十左右。

    历史上是曹操、刘备、孙权鼎立三国。如今势头最猛的却是袁绍和刘备。

    陶谦把宝刀入鞘,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掌,掌背上的老年斑,满腹英雄迟暮之悲。

    送走糜竺,曹宏向陶谦道:“刘玄德新败,恐怕并非袁本初对手,不如与袁本初合力,共除刘备,然后举徐州让袁本初,其必德明公,则明公稳如泰山矣。”

    陶谦摇头道:“不然。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正因为刘玄德新败,吾才决意让州于他。袁本初刚得幽州,即便得徐州,也无暇顾及,又隔了青州,如何控制?刘玄德仁义宽厚,吾若举州让之,其必不会为难君等,君等亦可保有富贵。且,以吾观之,刘玄德雄姿英发,必可拮抗袁本初,天下事,未可遽断也。”

    曹宏只得称是。

    就在这时,门人急报:“报明公,有紧急军情!”

    陶谦一惊,莫非袁术又入侵了?其后方不稳,这么快就平定了?急接过书信,乃广陵寄出,命侍婢打开蜡封,挥手令众人退下,展信一看,不由啊呀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向后便倒。

    曹宏在门外听得声响不对,忙抢入门去,见陶谦委顿于地,鲜血染红了花白胡须和胸前衣襟,两眼发直,口中喃喃:“恶贼,恶贼!豺狼,豺狼!”

    曹宏急上前救护,又唤门外侍婢、卫士等进来,将陶谦扶到榻上,垫高上身,斜斜躺着。侍婢用热水洗了毛巾为其擦拭血痕,又欲为其更换上衣,陶谦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退下。”对卫士道:“速去请别驾。再唤商儿、应儿来见我。”

    卫士忙启道:“大公子昨日刚出发去见刘左将军。二公子今日刚东下,言往扬州商贸。”

    陶谦脸色难看,一时忘记了有这一出。罢了。

    不一时糜竺入室,见陶谦胸前衣襟有血迹,忙道:“使君,出了何事?”

    陶谦虚弱地抬抬手,命人将书信递给糜竺,道:“子仲看吧。”

    糜竺看完书信,也是又惊又怒,道:“笮融真乃枭獍也!”

    曹宏方才在等待糜竺时已看了书信,叹息道:“赵元达何其粗心兼不智?广陵境内,自己府中,竟然能被笮融得手,令人扼腕!”赵昱字元达。

    糜竺与赵昱交情普通,但素敬仰赵昱为人,闻言不由发怒道:“曹君是何言也?不怪笮融兽行,反怨赵公未能自保?本末倒置如此!竺实不解!”

    赵昱与陶谦关系不佳,陶谦才出他为广陵太守,因此曹宏说些风凉话。见糜竺发怒,又见陶谦亦怒视自己,曹宏忙改容谢道:“别驾勿怒,此宏言误。笮融所为,人神共愤,宏亦恨不能将兵讨之,擒至郯县,斩之以谢天下!”

    陶谦摆手制止他们争吵,闭目运了运力气,对糜竺道:“吾其不免矣!亦难赴泰山。君速去见刘左将军,请其率兵讨笮融。杀笮融,为赵元达复仇,吾见笮融首级,即让州于左将军。”

    曹宏忙道:“陶公三思!”

    陶谦道:“吾意已决,汝勿多言。”摆手令众人自去。陶谦并非对赵昱有多深的感情,他是深恨笮融破坏自己的基业。自己对笮融如此信任,命他督管下邳、彭城、广陵三郡运粮至郯城,他不思报恩,贪墨物资不说,又干下这等恶事!不杀笮融,难消心头之恨!

    徐州五郡,琅琊、东海、彭城、下邳、广陵。臧霸在琅琊南部形同割据,陈登据彭城,笮融委下邳而去,下邳各城皆拥兵自保,盗贼四起,笮融又杀广陵太守赵昱,在广陵城内大掠,广陵必将陷入混乱。好好的徐州,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陶谦想到这里,就觉得一口呼吸上不来,胸口起伏,拼命喘气。

    糜竺看了曹宏一眼,快步离开。

    曹宏双眼微眯,在腹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出州牧府后,直奔徐州兵大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志大才疏自取死

    陶谦为曹操所败,又与袁术拒战,徐州兵凋零,只有万人左右,由曹豹、徐喜分统之。东大营由曹豹统领,陶谦的起家根本丹阳兵即在其中。

    陶谦麾下四将吕由、陶机、曹豹、徐喜,吕、陶战死,曹豹、徐喜得以上位。

    曹豹出身徐州士族,深得陶谦信重,一直统率丹阳精兵。

    曹宏与曹豹乃是远房兄弟,一支笔写不出两个曹字,人前曹宏虽然与曹豹没有表现出太多亲密关系,有时候还在陶谦面前进一些谗言,说一些曹豹的小坏话,更让陶谦觉得曹宏无私、曹豹忠直。

    私底下曹宏与曹豹却是同盟,在大事上共进退。

    曹宏从州牧府出来已是入夜,骑了马,带着几个护卫,乘着夜色,悄悄来到东大营外。营门守兵见是曹宏,忙通禀曹豹。

    曹豹命请。曹宏入得帐中,曹豹屏人埋怨道:“汝好不晓事,如今局势敏感,怎敢骤然到军中来见我?”

    曹宏道:“火烧眉毛,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了许多。”

    曹豹道:“何事着急?”

    曹宏凑到曹豹耳边,低声道:“陶恭祖欲让徐州于刘备,汝说着急不着急?”

    曹豹吃了一惊,刘备拉拢陈登、臧霸,占去一个郡还多,陶谦毫无反击之意,曹豹对此已有怀疑,但总以为时间尚早,还有时间筹划,不知为何如此之快?

    曹宏见曹豹脸上疑惑,便将笮融杀赵昱、乱广陵,陶谦吐血一事说了,最后恨恨道:“我数次得罪刘备,若其入州,岂能容我?闻青州抑制兼并,整饬豪强,我兄弟乃徐州大姓,田连阡陌,富可敌州,刘备若来,不对我等下手,还将针对谁人?陶恭祖此举,乃是害我也!”

    曹豹犹疑道:“刘玄德以宽厚仁义闻名,未必会对汝下手吧?至于财富,陶商陶应兄弟、糜竺糜芳兄弟,皆不在我等之下,他们都不担心,我等又何必担心?”

    曹宏大怒:“陶、糜皆经商,不占土地,与我等岂可相提并论?汝可自去投刘备,人各有志,我岂会强加于汝?”

    曹豹虽勇武,但素服这个本家兄弟多谋,忙笑道:“说说而已,何怒为?该当如何,君且说来。”

    曹宏眼睛一眯,闪过一道寒光,冷声道:“如今州里心向刘备者,以糜竺为主,我等可擒杀糜竺,彼等必噤若寒蝉。君可入据州牧府,擒陶谦而令诸将,徐喜若有异议,则杀之。如此,君可为徐州之主。”

    曹豹大喜,脸色很快就变得难看,摇头道:“汝莫害我,我若做徐州牧,就算压服州里,刘备若提兵来征,我岂能应对?”

    曹宏轻蔑地看了曹豹一眼,道:“何其懦也?”见曹豹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忙不再卖关子,道:“袁本初跨有幽冀,必可混一天下,君可与袁本初结盟,共图刘备,袁本初利我威胁刘备之后,必全力支持,刘备仓促亦难下郯县也。袁本初若贵不可言,我等亦为从龙之臣,百年富贵有何难得?”

    曹豹怦然心动。

    曹宏道:“糜竺一文弱书生,君拨付我几个勇士,我即可将其擒来。若有不谐,我一身担之,与君无涉。”

    曹豹终于点头,命亲兵将自己亲信叫来,点了八个人交给曹宏,道:“曹参军奉陶公密令行事,汝等一切听从曹参军号令,不得打听,不得泄露,不得质疑!”

    八名勇士皆答:“诺!”

    曹宏遂带人直扑糜竺家。

    到了糜府外,曹宏敲响大门,唤醒门人,命其速速报于糜竺:“陶公急命别驾前往议事。”

    门人忙道:“稍候,余等马上就去报知糜公。”脚步匆匆而去。

    曹宏在外面等待,心中焦躁不安,来回踱步。

    很快门人回报:“我家主人连夜出城了,说是奉陶公之命办事去了。汝等是州府之人么?不知是尊驾如何称呼?”狐疑地上下打量曹宏等人。

    曹宏脸色变幻,啊呀一声道:“我等马上回禀陶公,想必是陶公记差了。”说完带着八人匆匆而去。

    糜府内部脚步声响,几十人手执刀枪整队来到大门前,问门人:“州府之人何在?”

    门人遥遥一指:“往那个方向去了。”

    为首宾客名唤张璞,四十多岁,面容威严,身材雄壮,道:“过去看看。”打开大门,带人出府追去。

    片刻后,张璞悻悻而归,却是没能追上,回府将情况报于糜竺之妻秦氏。

    秦夫人冷笑道:“此必有小人作祟,怪不得糜君匆匆而去。汝等须得小心行事,休要被人突入府中。”

    张璞忙道:“郯县危机四伏,不如明日回转朐县?”

    秦夫人轻轻一笑:“糜君已不在城中,小人们为难妾有何用?不怕糜君回来报仇?留此无妨,还能为糜君留意一些州里消息。”

    张璞等早知秦夫人有谋略,皆应诺退下。

    秦夫人回到卧室,幽幽叹了一口气,对贴身侍婢绿儿道:“小娘一去数月,不知如今可好?”

    秦夫人家乃东海郡利成县大姓,其祖父曾为二千石,其父亦曾为县令,因汉末大乱,弃官隐于家。

    秦夫人嫁于糜竺已近十年,而无所出。糜贞自幼就由兄嫂照顾,秦夫人与她情同母女。一日糜贞突然不见,秦夫人急得几乎发疯,还好及时看到留言说跟糜竺去见识英雄。

    糜竺回来说了糜贞铁了心要跟刘备之事,秦夫人错愕不已,道:“刘公自有妻,贞儿如何能做妾?妾无保障,怎能让贞儿受此苦厄?”

    糜竺叹道:“她长大,自有主意,我亦无法。”

    糜竺有妾苏氏,出身低微,妾虽有女,但在秦夫人面前还如丫鬟奴婢般谨小慎微,不敢违逆秦夫人半分。秦夫人看到苏氏,想到糜贞也要如此侍奉刘备之妻,就心如刀割,垂泪不已。

    曹宏回转东大营,对曹豹哀叹道:“糜子仲见微知著,已先行走了。”

    曹豹道:“其家眷可在?”

    曹宏道:“拿下家眷,又有何益?成大事者,岂会受家室之累?擒其妻,不敢威胁不了糜子仲,反增其怒。此非上策。”

    曹豹道:“然则我等该当如何?”

    曹宏道:“事到如今,只有图穷匕见了!径入州府,擒陶谦,号令州兵,以拒刘备可也。刘备新败,必难用大兵于徐州,我等稳如泰山。”

    曹豹犹豫不决。

    刘备巡视泰山,至于南武阳,见到昼夜兼程、快马驰来的糜竺等人。糜竺带了数十武士相随。

    闻糜竺说了徐州变故,刘晔忙道:“曹豹、曹宏,素所与刘公龃龉,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恐将生变,晔以为当速遣兵将陶公保护起来。”刘备北上,召刘晔。刘晔从泰山行至漯阴,碰到刘备回转,便跟随入济南、临甾,今又跟着巡行诸郡。

    郭嘉亦同意刘晔所言,道:“二曹皆无谋之辈,可派一猛将急赴之,将其擒杀可也。”

    刘备对糜竺道:“知君辛苦,但还请再辛苦一遭。”糜竺熟悉徐州情况,必须他在场才方便行事。这次巡视诸郡,刘备身边未带大军,赵云、典韦、刘猛皆在齐国、济南休整,身边猛将只有许褚。

    刘备对糜竺、许褚道:“子仲为主,仲康为辅,小心谋划,放胆行事。我当速进,为君后继。”

    糜竺、许褚皆道:“请将军放心,竺/褚必擒杀小人,保徐州不失!”

    糜竺随从武士,许褚带武卫营将士数十人,合计约百余骑,纵马而去。

    刘备乘舟自武水顺流而下,派人至彭城通知陈登,命其带兵至郯县。舟至开阳,刘备呼臧霸、孙观等与俱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老将尚可拥弓刀

    徐州,东海郡,郯县,州牧府。

    陶谦初闻消息,惊骇得手足发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闭过气去,侍婢忙用力为他按摩胸口,又使劲捶打后背,才将陶谦救转过来。陶谦骂道:“贼子!吾待其不薄,竟敢行此悖逆之举。该杀!该杀!”

    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杰,陶谦按捺住如沸的心绪,镇定地对前来通风报信的军侯沈陵道:“君于徐州士民有大恩,于老夫亦有大德,可谓救难之英雄也!曹宏、曹豹,奸谋既然败露,又何能为?自取灭亡耳。”遂带着沈陵及州牧府中亲信数十人,从后门悄悄离开。陶谦骑不得马,命人肩舆而行,直扑西大营。

    深夜,徐喜仍旧在帐中来回踱步,难以入眠。笮融作乱,陶谦吐血,他也有所耳闻,深以前途为忧。曹豹乃徐州大姓,树大根深,他却是轻侠出身,因为勇武才为世人所知,跟随陶谦讨黄巾有功,征战数年,渐次升迁,才有今日之位。像他这等人,在徐州兵中凤毛麟角。徐喜拼命想要挤进主流之中,却总不得其门而入。

    士兵来报:“启禀校尉,州府来人,称要传令给校尉。”

    徐喜一怔,命请进来。为免意外,徐喜命数十甲士留于帐中。

    帷幕掀起,数人入帐,两人扶持着的一人将兜帽掀起,沉声喝道:“徐喜,见吾还不下拜?”

    徐喜定睛一看,那人身着软甲,头戴兜鍪,露出一张苍老且威严的脸庞,白须在颔下飘动,虽然被人搀扶着,但按刀而立,仍然极有威势。正是安东将军、徐州牧陶谦陶恭祖!

    徐喜下意识地上前叩拜,道:“末将拜见明公!”其左右甲士皆下拜。

    陶谦点点头,命沈陵及亲信勇士上前把徐喜夹住,挟在一旁,自己在亲信搀扶下坐入主席,命徐喜道:“传令下去,命百人将以上皆来此帐中。吾有令传达。”

    徐喜虽然勇武过人,但为陶谦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照办,命左右去召屯以上军官。

    片刻后,屯将以上军官皆至,四五十人将大帐挤得满满当当,皆望向兀然端坐的陶谦,心中犹疑。

    陶谦见人到齐,便提气喝道:“吾乃陶谦,君等皆吾提拔于卒伍之中,可还愿听吾号令?”

    众将士皆道:“谨遵陶公之命!”

    陶谦满意地点点头,鹰一般的眼眸扫视着帐内将士,镇定自若地道:“吾年老,难以带领君等再建功业,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事刘玄德,败黄巾,破曹操,所向无敌,英雄盖世,吾欲举徐州而让之,刘左将军弘毅宽厚,求才若渴,君等勿忧无用武之地!然——”

    陶谦顿了顿,暗自提气,话锋一转,道:“参军事曹宏、校尉曹豹,欲行奸谋,阻拦此事,并加害于吾,作乱于徐州,与贼子笮融乃一丘之貉。君等可愿为吾除之?”

    众将士皆呼道:“诺!”

    陶谦道:“吾素知曹宏为人,料其必狗急跳墙,去州府劫吾不果,必来攻此营。君等只需守营三天,吾已派人送信于刘左将军,其近在南武阳,须臾可至,开阳臧宣高,彭城陈元龙,亦将前来救护,曹宏、曹豹必成擒也!”

    众将士皆吃了定心丸。毕竟,曹豹所领丹阳兵,乃徐州兵中之精锐,东大营士兵数量也超出西大营不少,若两军对垒,西大营胜少败多,若仅仅是坚守三天,还是能办到的。刘备天下英雄,臧霸威震东海,陈登文胆武志,区区曹豹、曹宏,怎是三人对手?

    陶谦命诸将自去整兵备战,问徐喜道:“公悦,君随我在中军指挥即可。”

    徐喜见陶谦轻松将自己西营之军夺去,心中也徒唤奈何,只得认命,还好他本就没想着要杀陶谦,如此甚好,思想上也没有什么转不过来的地方。便躬身道:“喜,唯明公之命是从!”

    陶谦长出了一口气,身子软倒下去,左右忙上前扶住。陶谦奋力坐直身体,道:“不将此州完整交于刘左将军之手,吾岂能瞑目?”

    曹宏得知陶谦奔入西大营,心中对曹豹恨极,若不是他犹豫不决,早兵围州牧府,陶谦又能逃往何处?如今陶谦入了西营,有兵数千,还如何擒之?但陶谦既如此行事,说明己方图谋已败露,自己跟陶谦已是你死我活之局。与其等死,不如奋起一搏!

    曹宏压下怒火,鼓动曹豹道:“我等已暴露,不举事,待刘备率兵到来,必死也;若举事,擒陶谦,据徐州,大事可成,乃生路也。汝当断不断,必败!”

    曹豹被曹宏绑上战车,难以脱身,有心抱怨,但已无济于事,欲待杀曹宏向陶谦投降,又知陶谦心胸并不宽广,等待自己的必也是个死字。

    曹豹也是悍勇之人,一咬牙,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遂召集众将士,宣布道:“陶公为徐喜等所挟持,身不由己,我欲举兵攻西营、救陶公,君等可愿从?”

    曲军侯胡治道:“陶公身在州府,多有勇士护卫,若不自行入西营,徐喜何由劫持陶公?若陶公自入西营,则非徐喜劫持明矣。校尉所言,自相矛盾,治不敢苟同。”

    曹豹冷笑道:“吾斥候亲见徐喜劫持陶公,汝如此胡言,是何居心?若非徐喜一伙,必乃笮融之党!来人呐,与我绑了!”

    曹豹左右勇士上前要擒胡治。

    胡治抽刀喝道:“我乃陶公亲拔,谁敢动我?”胡治出身丹阳精兵,一向自负勇武,所以敢面斥曹豹之非。

    曹豹已绰戟在手,喝道:“汝为乱贼,人人得以诛之!”一戟劈向胡治。

    胡治举刀相挡。

    两人战在一起。

    曹豹统领丹阳兵多年,诸将皆畏其勇武狠辣,对曹、胡所言无所适从,皆旁观。

    曹豹喝道:“胡治不听号令,依军法可杀!左右,还不上前?”

    大帐中诸将皆是单身来,只有曹豹亲兵在帐内,闻言皆抽刀围住胡治,乱刀齐落。胡治惨叫一声,中了两刀,摔倒在地。

    曹豹举戟将他刺死,命割了首级,森然扫视众将,道:“我欲攻西营,谁反对?”

    众将皆噤若寒蝉。

    曹豹连夜举兵,直扑西大营。到营外才发现西营已严阵以待。营内有士兵高声喊话:“曹豹、曹宏作乱,陶公有令,擒杀此二贼者,升校尉,赏百金!”

第二百二十章 泰山一掷轻如毛

    曹宏厉声高呼道:“此必徐喜假传号令,若果为陶公之令,为何不见陶公亲自露面?”他看到营中将领非但陶谦不在,徐喜也不在,其他皆是些曲军侯之类,更可恨的是原曹豹手下曲军侯沈陵也在其中,必是此人偷听到了自己和曹豹的谈话而通风报信。曹宏想起陶谦吐血之事,断定其身体已不堪支撑,不然早就露面了。

    当然,就算陶谦露面,曹宏也不会束手待毙,可污蔑其为假冒。黑夜中,火把照射下,远远望去,谁能断定那就是陶谦?如果陶谦敢靠近,一箭将其射死即可。

    曹豹见曹宏叫后,东大营诸将士虽士气不落,高声叫嚷此却为陶公亲命,然陶谦就是不出来,顿时心中大定,大呼道:“徐喜作乱,陶公或为其所害!诸将士,随我杀贼,为陶公报仇!”下令猛攻。

    西营将领之前受陶谦鼓舞,士气高涨,坚守营盘。曹豹虽勇,损兵折将,还是难以攻下。曹豹本人都负了轻伤。

    曹豹与曹宏商量,欲走,却又不知去往何处;见西营摇摇欲坠,又不甘心离开。东营有兵六七千,西营只四五千,且东营以丹阳兵为主,果劲远胜西营,或许再攻一次,就可攻破营门。

    南武阳距离郯县不过二百多里,糜竺、许褚骤马奔驰,两日即至郯县城外。糜竺上前,命守门将士打开城门。守将见是糜竺,忙命开门。这守将却是糜竺一党,皆心许刘备。

    守将把糜竺、许褚等纳入城中,急对两人道:“曹豹、曹宏正猛攻西营,陶公在西营中,形势危殆,不知别驾可有良策破贼?”

    许褚问知曹豹、曹宏攻西营两日不下,攻势渐弱,便对糜竺道:“我等合计不下百骑,不如径纵骑攻曹豹侧翼,彼骤出不意,必败。”

    糜竺向知许褚勇冠豫州四郡国,彭城杀吴范,徐州上下皆传其名,便道:“许将军勇过贲育,竺无有不从。”

    守将名鲍兴,为两人意气所动,也自告奋勇,要求跟随突袭曹豹。

    许褚见他体格健壮,应有勇力,必点头答应。鲍兴命人取来饮水,百余骑士吃了几口干粮,喝了点水,找个地方方便已毕,重新上马。糜竺、鲍兴引路,直奔西营。

    糜竺、许褚乃是从西门进入,距离西营并不为远,不一时耳边就听到前面传来喊杀声。

    许褚率骑兵绕了个圈子,悄悄逼近曹豹之兵。许褚遥遥看到敌军中有一将,身骑高头战马,手执长戟,正在呼喊指挥,左右皆甲士。

    许褚遥指此将,问糜竺:“此人可是曹豹?”

    糜竺仔细打量,虽看不清楚面目,但看体态和举止,正是曹豹,点头道:“不错,正是此贼!”

    鲍兴等也道:“乃曹豹无疑。”

    许褚点点头,命下马休息。众人牵着战马卧倒,用毛巾擦拭战马身上汗水,从革囊中取了豆饼,喂食两块,又喂了水。许褚凝目仔细观察敌阵。

    曹豹又攻了一次,西营仍旧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攻破,但仍旧还是撑了下来。曹豹两日夜未睡,眼中都是血丝,看向曹宏的眼神也相当不善。曹宏不敢接触他目光,眼神游移,思索破营之计。

    踏、踏、踏、踏!

    曹豹突然觉得有什么轻微但危险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向西营,没有异样。

    曹豹转头一圈,陡然发现右侧有一队骑兵冒出头来,正小跑着向这边奔来。

    曹宏也发现了动静,手搭凉棚观看,道:“不似军士。”确实,来骑中有五六十骑身披甲胄,还有四五十骑身着褐衣,阵型亦不甚整齐。

    看看距离,那队骑兵突然提速,且越来越快,直奔曹豹而来。

    曹豹叫道:“敌袭!速结阵迎敌!”身边甲士忙转向右侧。命令传递下去,阵型从直前变成右向,并非简单的右转即可,行列、距离、矛盾,皆要移动,又加上看到敌骑来势汹汹,士兵心中惊慌,顿时一片混乱。

    说时迟,那时快!

    那队骑兵已冲入曹豹军阵之中。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神魔,吼叫道:“某乃谯郡许褚!奉刘左将军之命,特来擒贼!”铁戟横扫,曹豹兵前锋数人尸横就地。

    不等丹阳兵将马戳死,许褚已从战马上跃下,铁戟如死神之刃,所过处皆是亡魂,无人可当。后面武卫营将士多有原许褚随从剑客的,皆勇悍无匹。人虽不多,却如沃汤泼雪,眨眼间杀到曹豹近前。

    许褚早就死死盯住曹豹,见曹豹距离不过十步,右手陡然一甩,将掌中铁戟猛地掷出!

    狂风呼啸,戟影如电,经天长虹般将曹豹横在胸前的木楯击得粉碎,曹豹胸腹裂开不规则的豁口,铁戟透体而出,又刺穿一人,方才重重钉入一匹战马身上,将战马刺死。

    曹豹哼也没哼一声,就此毙命。

    许褚上前,拔剑将曹豹首级割下,高高举起,吼道:“曹豹已死,刘公大军继至,尔等何不早降!”

    东大营之兵皆骇然。诸将本是畏惧曹豹,见他如今身死,又见许褚威风凛凛,宛如天神,皆弃械拜服道:“我等愿降!”

    糜竺也驰入阵中,高呼道:“吾乃别驾糜竺,左将军有令,只诛曹豹、曹宏二贼,余若弃械,皆不问!”

    东营诸将欢呼,将欲趁乱逃走的曹宏擒获,押至糜竺、许褚近前。

    糜竺道:“此人乃自作主张,是为首恶,杀之可也,询问又有何益?”

    许褚遂一剑将曹宏劈死。

    东营诸将皆如释重负,糜竺、许褚立即诛杀曹豹、曹宏,摆明了是不欲牵扯株连。

    糜竺、许褚集合队以上诸将,宣布曹豹、曹宏自作恶,已被诛杀,其余将士皆无罪。众将士皆欢呼。

    糜竺、许褚遂带着屯将、军侯等至西营前,糜竺将曹豹、曹宏首级递给西营守将,命报知陶谦。

    西营将士又喜又疑,但二贼头颅确然不假,忙去通报。不一时回报陶公有请。

    糜竺许褚等入得西营中军大帐,才发现陶谦躺在榻上,脸色灰白,气息微弱,已到了弥留之际。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将死方知身后事

    糜竺见陶谦如此模样,心中不由一酸,奔上前去,凑到陶谦头边。

    陶谦虚弱地道:“君擒杀贼子,吾心甚慰,徐州交于刘玄德,吾亦无忧。商、应不通世故,望君照料。惜未能见玄德一面!”

    糜竺忙道:“左将军正快舟赶来,不出两日即到,使君可以见之亲谈。”

    陶谦昏黄的老眼中突然挤出两滴浊泪,虚弱一叹,嘴角牵动,苦笑道:“吾事自知。方才相托,君愿应否?”

    糜竺肃容道:“请使君放心,竺必竭心尽力,护两位公子周全。”

    陶谦道:“君千金一诺,吾再无牵挂!”心神一松,颓然垂下双手。

    糜竺等人急呼:“陶公!陶公!”

    陶谦似乎听到了呼唤,两眼陡然睁开,射出神光,两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定定望着帐顶,目不转睛,表情变幻不定,仿佛那里有什么影像似的,突然哈哈大笑,叫道:“刘玄德天命在身,炎汉复兴!吾让州有功,后世得享富贵,哈哈,哈……!”笑声未毕而哑然。

    糜竺等急上前探视,陶谦已然气绝,两眼大睁,脸上仍有难以抑制的笑容。

    陶谦雄踞徐州垂五年,驱逐黄巾,保境安民,可谓有功,后信小人,摒弃忠良,为政混乱,致曹操入寇,过亦非小。功过能否相抵,实难评说。

    徐州多有英杰,而陶谦不能尽其才,天下叹惋。丹阳兵,淮泗兵,果劲骁锐,而陶谦不能尽其武,英雄薄之。

    闻陶谦让州于刘备,除少数人如曹豹、曹宏等之外,徐州上下皆欢欣鼓舞,得明主而治徐州,又何患再有曹操屠徐之祸也!

    糜竺在帐中严命不得泄露陶谦临终之语。陶谦言刘备有天命,一旦传扬出去,必引起轩然大波。无数敌视刘备之人必以此为借口,声称刘备有不臣之心,即便刚刚支持刘备的李傕郭汜等人也会断然翻脸。

    其时帐中约有十余人,包括糜竺、许褚、徐喜、沈陵,数名甲士,以及两个侍婢。

    糜竺随便找了个借口,命许褚将其余人软禁在另一帐中,由许褚亲自看守,待大军继至,再行处理;派人急召治中、各部从事等心向刘备者,言有要事相商。东海相刘馗对刘备有敌意,暂不召来。

    不一时州里大吏齐至,才知陶谦身死,皆叹息流泪。不管心中如何想,这眼泪还是要流的。

    众人商讨发丧事宜及后续事宜。糜竺道:“陶公生前决意让州于刘左将军,前日派吾邀请左将军至徐州,如今左将军正在赶来路上,不如请其主持治丧事宜。我等可推举左将军暂领徐州牧,君等以为如何?”

    众人皆以为:“此乃陶公遗命,刘公仁义,非刘公谁能治此州?我等无有不从。”

    刘备在开阳叫上威虏中郎将臧霸、孙观上船,命边崧、吴敦率威虏军兼程南下。

    刘备等乘船顺流而下,借着风势,速度不下于奔马,不一日近了郯县,便弃舟上岸,向郯县行进。

    还未入城,见西南烟尘滚滚,有大队人马奔来。刘备道:“此必元龙到了。”派耿奇率武卫营将士迎上。

    片刻后耿奇带着陈登、王文来见刘备。果然是陈登接到命令,带了横野军前来。刘备心中大定,称赞陈登:“君何其速也!”

    陈登笑道:“将军有急命,登岂敢耽搁?”

    横野中郎将乃是许褚,陈登固然有刘备之令在手,又有参军王文相助,然能说服三部司马即日动身,足见其服众之望;范英、王季二部战力平平,陈登竟能率其急速赶来,而不使掉队,又见其统兵之能。

    刘备策马至横野军中,与三部司马许彪、范英、王季简单叙谈,大加勉励,然后合兵一处,兵临郯县城下。

    鲍兴仍被糜竺派来守西门,另有武卫营十几名勇士辅之。武卫营都伯裴崇望见刘备,大喜,对鲍兴道:“左将军到了,快开城门。”

    鲍兴亦大喜,亲自下城去开城门,率十余人迎出城去,见了刘备,倒身下拜,道:“下吏牙门鲍兴,奉糜别驾之命,来迎将军。”

    刘备上前将他搀起,牵其手,道:“有劳鲍君。请!”与鲍兴携手而行。

    得据大州,刘备一点都没表现出急迫之情,安步当车,与鲍兴步行入城。鲍兴被刘备拉着手,心中感动,眼眶发热,又敬服于刘备的风仪气度,恨不得为其效死。

    后世平等观念深入人心,今世刘备本就“善下人”,两者结合,显得刘备更加尊重于人。不论士人、轻侠、豪杰、平民,还是升斗小吏,凡与刘备交谈相处者,不仅觉得如沐春风,而且觉得自己能立功业。

    刘公,天下英雄,都看好我!我怎敢看轻自己?遂发奋。

    糜竺在格杀曹豹、曹宏、掌握东营军队后,就派鲍兴速回城门,故而鲍兴不知陶谦已死。鲍兴带路,引至西营。

    守营将士已换成糜竺宾客,见有鲍兴在,当先数人,气度非凡,忙通报糜竺。

    糜竺迎出营门,上前拜倒:“下吏糜竺,拜见左将军!”

    刘备忙上前将其搀起,道:“辛苦子仲了。听公盛所言,君诛曹豹、曹宏,平息叛乱,功莫大焉。”

    糜竺道:“全赖仲康之勇,竺不敢冒功。”

    刘备问道:“陶公在帐中相侯否?”

    糜竺凑到刘备身前,低声道:“陶公昨日刚殁。竺已将州里从事皆请到营中,待将军到后,方将丧讯公布。”

    刘备心中一惊,不动声色,跟随糜竺入帐。

    帐中堆了不少鲜花、香料,但仍有淡淡的臭味。揭开白布,由于天气炎热,陶谦遗容已有些变化。刘备跟陶谦数月前因截击曹操之事,在郯县见过一面,不料再见却是在陶谦死后,心中感慨:能臣良将,英雄美人,都不敌岁月一刀!

    刘备面带悲戚,对众人道:“陶公逐黄巾,定徐州,功莫大焉,诸君佐陶公亦有功,备愿向朝廷表彰诸君。至于陶公让徐州之事,备才德浅薄,实不敢当。”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巫有二得其一

    见刘备推辞,治中黄阗忙大声道:“左将军才德无双,先定青州,今又督豫州,盗贼消弭,百姓安堵,士民欢悦,今徐州举州皆请将军牧此州,奈何将军弃我等如敝屣?我等何辜,旧主弃世,新主不纳,呜呼!”说着说着,这黄阗竟然伏地大哭起来。

    刘备命耿奇搀扶黄阗,道:“州牧应由朝廷任命,备何能擅专?”

    黄阗哭道:“朝廷若怜惜徐州百姓,怎会不愿左将军牧此州?诸君,左将军不为徐州主,我等必遭离乱矣!呜呜!”

    别驾糜竺及主簿、从事等皆拜倒,道:“恳请左将军牧徐州!”

    陈登、臧霸、孙观等皆呼道:“末将等请将军牧徐州!”

    刘备再三推辞不过,只得道:“备可暂代,待日后必推选德高望重之人接替。”

    众人皆欢喜。

    刘备遂为陶谦发丧,公告六郡国守相自己暂代徐州牧,表陈登为广陵太守,命陈登、臧霸领兵讨伐笮融。东海太守刘馗闻刘备牧徐州,又怒又惧,但刘备已控制郯县,他的郡守府也在城内,跑也跑不出去,只得来见刘备。

    刘备并未在州牧府居住,而是在东大营中办公,用的还是曹豹的中军大帐。

    刘馗入内,见刘备昂然坐于上首,身后侍立数名甲士,其中一人身躯庞大,腰大十围,瞪视着他,杀气宛如实质。刘馗肌肤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骇然:“久闻许褚之名,今日一见,更胜闻名。”丝毫兴不起抵抗的心思,上前拜倒在地,口称:“下吏刘馗,拜见临甾侯、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事、徐州牧刘公!前不识英雄,冒犯刘公天威,还望刘公恕罪!”

    数月前,刘备入兖州截击曹操,刘馗负责督运粮草,两人曾于郯县相见,刘馗乃徐州名士,刘备则文采略欠,刘馗当时很看不起刘备。如今却匍匐于地,口出阿谀之词。

    刘备哑然失笑,上前将刘馗扶起,笑道:“元道何必做此形状?君为政清净,处事以公,何罪之有?”因与其并席而坐,深入倾谈。刘馗感动,心底里也不再觉得刘备疏而无文了,反觉得脱落大度,有英雄之器。

    广陵城中,一片哭嚎。

    张昭先闻赵昱被杀,本就哀毁万端,嚎啕痛哭,又闻陶谦身死,不由仰天长叹,泪流满面。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生于公元156年,本年三十八岁。少好学,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孝廉,不就,时汝南主簿应劭,即今泰山太守应劭,认为应该为以往的君王姓名避讳,张昭写《宜为旧君讳论》予以驳斥,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

    陈琳如今在袁绍处,曾逼曹操作诗,后世建安七子之一,对张昭极为推崇。历史上他归曹操之后,曾写信给张纮,说“今景兴(王朗)在此,足下与子布(张昭)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成语小巫见大巫就出自此。你张昭张纮是大神,我陈琳和王朗是小神,比不了,比不了。

    徐州牧陶谦举张昭为茂才。茂才,一州每年可举一人,足见陶谦对张昭的重视。张昭不受,引得陶谦发怒欲治之,赖赵昱力救得免。

    去年秋,刘备据有青州,占了兖州之济北、东平后,曾派人延请彭城张昭、严畯、广陵张纮,三人皆不应。严畯去了扬州;张纮早就与孙策为忘年交,承诺照顾孙策母弟,去了江都;张昭见刘备英发,但难断其是否持久,故暂时不应,后见陶谦、曹操将起大战,便从彭城迁家到广陵,未渡江,留心观察刘备动向。

    今年夏,刘备破曹操,又力敌袁绍,不致大败,让州牧于徐璆、第五巡,升为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事,峥嵘之相完全显露。张昭便留驻广陵不走。

    笮融入广陵前,张纮派人送书给张昭,邀请其渡江去扬州,其时吴郡太守还是名士盛宪,也盛情邀请两人,张昭不从。张纮遂与吕范一起携着孙策母弟渡江去了曲阿。

    不料笮融作乱,先杀广陵太守赵昱,又掠城中,张昭险些成了刀下之鬼,幸赖笮融属下有知张昭之名者,道:“此公乃天下名士,不可伤也。”才保住张昭性命。

    张昭先写文悼念赵昱,又为辞悼念陶谦:

    “猗(yī)欤(yú)使君,君侯将军,膺(yīng)秉懿德,允武允文。……降年不永,奄忽殂(g),丧覆失恃,民知困穷。……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呜呼哀哉!”

    向他通传信息,告知陶谦已死、刘备摄州之人乃是郡丞谢寻,也是州里名士,又是郡中大姓,世代经商,消息灵通。

    谢寻读了两篇悼文,也是泪如雨下,道:“赵公高絜(jié)廉正,清英俨恪,乃为当时名臣,不料却为贼子所害!悲夫!”

    张昭擦拭眼泪,问道:“君此前言刘左将军摄州事,如今有何动向?”

    谢寻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振奋道:“左将军命陈元龙、臧宣高率军讨伐笮融,贼子命不久矣!”

    张昭叹道:“郯县距此五六百里,待陈臧二将军至,恐笮贼已遁。”

    谢寻道:“左将军有扫平天下之相,笮贼一时得脱,又能逃往何处?”

    张昭颔首。

    谈论片刻,谢寻告辞,仍去与笮融虚与委蛇,以便保全广陵一些元气。

    张昭望着谢寻匆匆而去的背影,赞叹道:“与豺狼蛇虫周旋,不避艰险,谢君何其勇也!”

    笮融闻刘备牧徐州,派兵南下,骇然,忙命治装,速速渡江南下。部下不舍得广陵繁华,还未抢够,皆不肯走。

    笮融骂道:“刘备乃是虎狼,可噬人,再耽搁,被其追上,哪可脱身?莫说财货,性命且不保!”挥鞭抽打部下。部下抱头鼠窜,只得悻悻听命。

    陈登、臧霸还在数百里外,笮融已匆匆渡江。笮融与原彭城相薛礼有旧,闻薛礼在秣陵,便往投之。

    十余日后,陈登、臧霸到达广陵,郡丞谢寻率众迎接。

    五官掾王峦悲声道:“君等何其迟也!郡中遭笮贼荼毒,哭声满城,哀鸿遍野,恨不能食笮贼之肉!”

    陈登道:“王君勿忧,扬州非化外之地,笮融难脱法网!”

    入郡中,果见多有人家悬挂白幡者,必是笮融所害。

    臧霸道:“笮融名为礼佛,实害生民,与佛陀众生平等、慈悲为本之旨大相径庭,实则佛贼,杀之方为敬佛。”本朝以来,佛法广传,徐州礼佛者甚众,臧霸对其教义也有了解。

    陈登对郡中人事一无所动,命按旧例处理政事,安顿已毕,对谢寻道:“闻彭城张子布现在郡中,君知否?”

    谢寻不知陈登何意,便答道:“闻有此事。”

    陈登道:“左将军早闻张子布贤名,本欲亲至延请,奈何州事繁忙,无暇脱身,特委托我代为邀请。若君知其居所,可引我前往拜会。”

    谢寻大喜,道:“诺!”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大之间难为小

    张昭乃当世大名士,老一辈二零、三零后名士故去后,四零后相对稀少,五零后最为活跃。张昭之才德名望,足以与孔融(153)、张纮(153)、应劭(153)、管宁(158)、华歆(157)、荀攸(157)、钟繇(151)等相抗衡。

    刘备本来是要亲自来延请张昭的,然而兖州吕布又出了点幺蛾子,他不得不花心思应对。

    先是梁相徐奕、荡寇校尉陈恺报告说吕布军在梁国北部薄县制造摩擦,意图挑衅。薄县之北即刘备与曹操恶战之南山所在。

    然后刘备又接到吕布派人紧急送来的一封书信,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对刘备大加指责,声称将提兵东下,与刘备会猎于泰山。

    刘备帐下文武皆愤怒,连典韦这等寡言之人都表示愿提兵入济阴,擒吕布以献,刘猛等更是暴跳如雷,高呼荡平兖州、斩杀吕布。

    刘备笑道:“看奉先如此发狂,或为误会,无须反应过激,且等几日再做打算。”

    定陶城中,吕布确实暴怒欲狂,瞪着血红的眼睛,似欲吃人,恶狠狠喝道:“这定陶城守卫森严,州牧府高门深院,玲绮一稚女,自己如何出得城去?尔等必然参与其中!还不从实招来!”

    几个仆役奴婢皆体似筛糠,跪地抖做一团,喊冤叫屈:“将军,将军!女公子自行出府,我等确实不知啊。”

    吕布虽看了吕玲绮留下的书信,言自己欲前往青州一行,请父亲大人不要担忧,此事与人无干,乃自己决断,一腔怒火不知往哪里发,眼露凶光,紧了紧方天戟,就要将身前跪着的婢仆劈死,免得丑事外扬。

    外面有人叫道:“启禀将军,陈将军求见!”

    还没等吕布答应,脚步声响,陈宫已踏步进了屋内,见了场上情形,微微一怔,挥手令几个奴婢退下,对满脸不怿的吕布道:“宫闻将军欲与左将军绝婚,此必不可。”

    吕布悻悻道:“玲绮都奔去青州了,还绝什么婚?”

    陈宫皱起眉头,问究竟怎么回事。

    吕布话已出口,也隐瞒不得,只得把情况一五一十告知了陈宫。

    原来袁绍刚刚与刘备结束对峙,缔结和平,就听从曹操之计,派许攸南下兖州,向吕布报聘,欲结婚姻,以袁尚娶吕玲绮。

    袁绍如高明的棋手,下一步、看两步,现在全力对付公孙瓒,待灭公孙瓒后,即可经兖州东下伐刘备,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许攸屏人私下对吕布道:“袁公振臂一呼,胡汉将士争附之,遂聚大军二十万,又有冀州精兵十万,合计不下三十万,破易县、擒公孙,易如反掌,兵锋所向,刘备稽首,旌旗指处,其谁能当?而袁公偃武修文,图致和平,欲与将军皆姻亲之好,使冀兖永为兄弟之州,同建功业,共兴汉室,岂不美哉?”

    话锋一转,又道:“将军虽名为兖州牧,然内有张邈、陈宫,外有刘备侵夺,听君号令者,不过一郡而已。若同意婚事,有袁公支持,莫说兖州一郡,豫州交于将军又有何妨?若拒绝婚事,袁公刚与刘备结盟,擒杀公孙瓒后,必率大军南下,自黎阳济白马,将军何以御之?”

    观察吕布神色,又笑道:“将军还欲请刘备相助否?彼曾相助曹孟德平黄巾,则据济北、泰山;助将军破曹孟德,除夺豫州外,又据兖州之东平、任城。彼虎狼之志、饕餮之心,天下谁不知之?将军若引刘备来,不异于引狼入室。攸以为将军当不至于如此不智。总而言之,与将军而言,结婚,乃大吉,拒婚,大凶也。”

    吕布本待说已与刘备缔结婚约,转又一想,此事袁绍、许攸岂会不知,不言及此,无外乎揣着明白装糊涂。真要如许攸所说,吉凶昭然,与刘备决裂又有何妨?

    原本袁军也就十万左右,如今袁绍纠集胡骑数万,幽冀之众数十万,兖州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如果不从袁绍,如何抗衡其三十万大军?若刘备西来相助,则兖州非复吕布所有;若刘备不来,坐山观虎斗,欲收渔人之利,则兖州亦非吕布所有。

    何去何从,实难抉择!

    陈宫前往陈留见张邈,并至开封、中牟等地巡视。既一时难以往东,那就西进。河南尹辖二十多县,荥阳以西且不说它,荥阳以东皆是平原,虽然诸县残破,百姓流散,但若以能吏治之,未尝不能成为产粮重地。

    吕布心中并不愿诸事都听从陈宫意见,陈宫不在,正中其下怀。将袁绍联姻之事谋诸于许汜、王楷。

    王楷道:“刘玄德占据青豫,虎视徐州,其志未可量也,与项羽建霸业何其乃似!然其出身微薄,根基不稳,士民不附,军败于河北,政乱于州内,其兴也勃焉,其亡必速焉。袁本初四世三公,豪杰归附,败黑山,破公孙,河北无敌手,此光武崛起之征也。以项羽对光武,楷以为光武必胜;以刘玄德对袁本初,楷以为刘玄德必败。既如此,须早作打算。袁本初求于将军结亲,又何疑焉?”

    许汜反驳道:“不然。刘玄德豁达大度,礼贤下士,乃有高祖之风,何为项羽?袁本初外宽内忌,多谋寡断,岂能比之于光武?以地利而言,刘玄德以青豫徐三州,对冀幽并三州,经济、人口上并不逊色;以人和而言,刘玄德有徐璆、第五巡、郭嘉、刘晔、崔琰、徐邈为股肱,有关张赵典太史许吕为爪牙,不相上下;以天时而言,刘玄德以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已然基业稳固,大势已成。两大之间难为小,我等若不早脱身,袁、刘相斗,必以我为殉。”

    吕布问道:“脱身去往何处?”

    许汜向西一指道:“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争权夺利,又与韩遂、马腾相争,暂无暇顾及潼关以东,河南无主,将军何不取之?待机攻取长安,雄踞关中,尊奉天子,调解袁刘,成强秦之势,天下事,未可知也。”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与青州有旧盟

    吕布道:“李郭铁骑凶猛,关中有潼关天险,哪可容易攻破?且李郭新败韩遂、马腾,气势正旺,西进非其时也。兖州乃我根基,岂可轻弃?听许公之意,不欲与本初结亲,则其若自黎阳南下,我军如何挡之?”

    许汜道:“将军勿忧。袁本初大敌乃是刘玄德,若威逼我军,岂非将我军推至刘玄德一方?此乃虚言恫吓,看似可行,计必无成。”

    吕布不能决。

    许攸在驿舍等待两日,仍无回音,而袁吕结姻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许攸叹道:“吕奉先号称英断,非明主也。若欲与冀州结姻,何须两日犹疑?若不欲,则可公然拒绝。如今既不断,又不秘密此事,弄得尽人皆知,实无谓也。”将袁绍与吕布比较一番,袁绍宽宏大度,优容士人,田丰性刚,逄纪易怒,自己对财货略有些执着,袁绍皆不以为意,真乃英主,不枉自己倾身跟随。吕布有一陈宫,而不能用,何能久存?

    许攸亦世家子弟,放荡不羁,志比天高,年轻时与袁绍、曹操、袁术、张邈、何颙、伍琼等交好,后与冀州刺史王芬、沛国周旌、陈蕃子陈逸等连结豪杰谋废先帝孝灵皇帝刘宏。阴谋败露,王芬自杀,其余人皆逃亡,周旌病故,陈逸后为鲁相,投刘备后仕途顺利,现为青州别驾。

    许攸逃亡数年,投了袁绍,助其讨董卓、取冀州。许攸经营有术,敛财有方,区区数年间就积累了好大的家业,财富直追当年号称“八厨”的张邈。

    吕布当日会见许攸后,又与亲信将领魏续、成廉等沟通。两人都随吕布参与袁绍与张燕之战,深为袁绍之兵精将猛所慑,闻能与袁绍结亲,皆赞成。

    吕布虽自负勇武,但也知没有地盘和兵源,一切都是虚幻。目前兖州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时间。东郡、陈留、济阴、山阳,四郡合计五十城,户三十万,人口近百万,假以时日,养兵十万,又有何难?

    若有十万精兵,又何惧袁绍、刘备?

    回到家中,吕布与魏氏说起此事。

    魏氏皱眉道:“前已许刘左将军,今又改配袁冀州,可乎?若左将军发怒来攻,又当如何?”

    吕布傲然道:“刘玄德新败于河北,朝廷为免袁本初轻易席卷天下,才封刘玄德为左将军,以激励其心气,使不速破。刘玄德自顾不暇,何能与吾为难?若其敢犯吾边境,袁本初岂会坐视?吾料其必按下此事。”

    魏氏不怿,但知不能与吕布争执太过,只得道:“军国大事,自有将军做主,妾身唯愿将军深思熟虑,切勿草率行事。”

    吕布道:“这是自然。吾已与诸从事、将领沟通,大都赞同此事。”从数量上看,确实赞同得多,目前反对的只有许汜。许汜非刚强之人,吕布压之,其必服从。陈宫不知此事,吕布就当成他是赞成了。

    魏氏无言。

    吕玲绮从许汜处得知此事,急奔回家,又在屋外听到父母议论,便跳进屋内,叫道:“父亲大人失计矣!”

    吕布看着粉雕玉琢、玉雪可爱的女儿,姑且原谅她举止粗野、不似淑女和大呼小叫、出言无礼,皱眉道:“何谓失计?”

    吕玲绮乖巧地向吕布行了一礼,起身道:“父亲!常言道人无信不立,既已与青州结下婚约,岂能草率撕毁?如此必惹得天下英雄耻笑。”

    吕布大不高兴,道:“此军国大事,关系兖州生死存亡,若性命不得存,还顾得什么颜面与耻笑?况且,吾与刘玄德,只是订立盟约,三书六礼远未齐备,最多到纳采,发生变动,人情之常,谁能耻笑?吾与袁本初结亲,谁敢耻笑?汝小小稚子,懂得什么?”

    吕玲绮抿了抿鲜花般的樱唇,轻声反驳:“父亲,即使不考虑声名之事,大人以为袁公必胜刘公,儿却以为不然。袁公固然四世三公,名盖天下,又取幽州,擒田豫,俨然明主,但其前期犹疑,致使父亲与刘公破曹操,定兖州,已是失计,又给予刘公机会,先是让刘公在青州站稳脚跟,又坐视刘公略取豫州,经营徐州。如今,刘公基业已立,大势已成,田豫虽败,不过小挫,根本未动,以刘公之雄武英锐,怎能遽断其不敌袁公?”

    吕布怒道:“刘玄德名声浅薄,世家岂真心归附?其用徐璆为豫州牧、第五巡为青州牧,世人皆赞其度量,吾独认为此乃取乱之道。正如为父,不敢用陈宫等人为大郡之守一般。这等世家有名有人,再得官位,必生野心,何能复制?刘玄德烈火烹油,一旦败亡,则在须臾之间。汝不必多言,吾意已决!”拂袖而去。

    吕玲绮眼圈发红,对魏氏叹道:“儿恨不得为男儿身!若为男儿,且早生十年,父亲又何必失长安、狼狈来此?”

    魏氏忙把她抱在怀里,堵住她嘴道:“噤声!汝父最恨人提长安之事。”

    吕玲绮道:“袁公非人主之相,儿终不能坐以待毙!”

    魏氏忙道:“汝万万不可胡来!”

    吕玲绮道:“娘亲放心,孩儿必三思而行。”

    次日,吕玲绮去许汜处上学,借口更衣,在厕所换上自己带的童仆服装,翻墙出了许汜家,然后戴上兜帽,低头迈动小短腿一路小跑,直奔吕卫军营。

    至军营门口,吕玲绮粗着嗓子说是吕卫家乡家人,吕卫之父患病,特来送信。营门士兵虽见这是个孩子,满脸脏兮兮的,声音倒是清脆好听,然吕玲绮口音确是并州北地口音,忙入内通传。不一会吕卫急急奔来,叫道:“我父如何了?”

    吕玲绮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吕卫一怔,正要叫嚷。

    吕玲绮上前抓住他胳膊,拉着他向内就走,低声叫道:“五叔!”

    吕卫对吕布欲与袁绍结亲之事也有耳闻,顿时明白吕玲绮来意,大感为难。吕玲绮自幼就跟他亲近,接触到她明眸中恳求之色,吕卫实在狠不下心来,只得带吕玲绮入了军帐,命令道:“我父患病之事,休得对外声张,敢有泄露者,军法从事!”众人皆应诺。

    到得帐中,屏退卫兵,吕玲绮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明,对吕卫道:“刘公英雄,必定天下。若兖州与之绝婚,此等羞辱,谁能忍之?若刘公径提兵西上,袁公能亟救兖州否?若再如曹操旧事,坐视兖州覆灭。届时我等何以自存?若我身赴青州,我父自难以与袁公结亲,则青兖之交不断,可得数年和平。我父亦可西上发展,刘公利我父为援,我在青州自安如泰山。”

    吕卫大感为难,道:“此去青州悬远,汝一女童,如何能到?若将军知我坏其事,必来罚我。”

    吕玲绮道:“何须自去青州?五叔将我交于刘公任城之军即可。”

    吕卫非无勇之人,但面对这种事,实在难以决断,犹豫良久。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天教分付点酥娘

    吕布派刘何故意在梁国制造摩擦,准备以此做口实责刘备毁约,然后趁机解除婚约,又怕刘备一怒之下来攻兖州,调兵遣将,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有时间回到家中,得知吕玲绮昨日即不知去向,顿时宛如晴天霹雳,莫非被人拐走?然后在其房中拿到一封书信,言道:儿身赴青州,以结两家之好,请父亲大人勿忧!

    吕布勃然大怒,发火追究奴婢照护不力,一时还没想到许汜或吕卫是否参与。

    陈宫听了来龙去脉,大为不满,对吕布道:“将军,宫原在曹操军中为中郎将,与夏侯惇等并列,官不为小,所以弃曹操而就将军,非为官职,亦非为富贵,乃因将军有雄才,善战无前,可为兖州良主。宫自迎将军入兖州以来,夙兴夜寐,朝夕临政,不敢懈怠,可有半点私心?而将军独断此等大事,而不与宫商议,是疑宫欤?或以为宫德才浅薄,不足以计事欤?既如此,宫请辞!”说完一拱手,就要拂袖而去。

    吕布忙一把拉住陈宫,满脸羞惭,道歉道:“何至于此!公台休恼,此王楷等惧袁本初,建议我与之结亲。我本欲与公台商议,奈何袁本初使者许子将催得紧,我才不得不暂允此事。我虽欲与刘备绝婚,但尚未明言,亦未曾明答许子将。事情还有挽救余地,公台有何计?我必听之。”

    陈宫本心并不是决意要离开吕布。吕布乃边地武夫,夹袋中并无治政之人,虽然名义上东郡、济阴、山阳郡守皆其所任,实际上三郡运转都绕不开陈宫等。陈宫之权力远比在曹操麾下时大。

    吕布主征伐,陈宫等主政事,实乃极佳配置。或者说兖州实际上乃是以陈宫、张邈为主,吕布不过一打手耳。陈宫怎会舍得离开此处,天下之大,哪个诸侯会给陈宫这么大的权力?

    当然,吕布也不甘心长久如此,一直在人事方面做些小动作,可惜这些小动作在陈宫面前稚嫩得很,兖州还是没能脱出陈宫的把握。

    见吕布道歉服软,陈宫也不为已甚,直直望着吕布的眼睛,恳切地道:“将军,君之长在于善战与得众,宫之长在于治政与军谋,宫无将军为主,何以自存?君若无宫等辅佐,亦成孤勇。正当上下同心,共图大事,万不可相互猜疑,内部生隙!”

    吕布连连点头,道:“公台之言是也!”

    陈宫又道:“当年宫在曹孟德麾下时,便知刘备有兼并之志、枭雄之心,与刘焉、刘表等皆非汉室忠臣,心中常叹惋愤怒。如今刘玄德占我兖州土地,枭雄之志更明。然而为何宫与刘玄德见面时,却对其大加推崇,坚欲与之修好?宫并非心向之,亦非惧之,此乃韬光养晦之计。如今袁刘相斗,皆欲拉拢我方。我方持两端,非长久之计,必要拓地于西,壮大自身实力,方可介入天下之争,否则必为袁刘碾为齑粉。”

    顿了顿,续道:“如今袁强刘弱,助刘又有何疑?袁本初新并幽州,助袁乃锦上添花,何如助刘玄德,雪中送炭?将军此前同意婚事,当坚定不移,如何能风行草偃,轻易动摇?”

    吕布谢道:“公台之言是也。然我此前已派刘何耀兵于梁国,又因小女私逃之事,写信责刘玄德,该当如何挽救?”

    陈宫愕然,心道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我不过是去一趟陈留,两三日功夫,你就手脚麻利,办了这么许多大事!又是调兵,又是写信,往日怎不见你如此利索?

    但也无法可想,忍住怒气,道:“若女公子确实奔入青州,坏事变好事,也没什么,但需收拢军士,不要引起大战,另需再写一封信,向刘玄德致以歉意,说明乃是出于误会。刘玄德宽宏大度,应该不会留有芥蒂。”

    吕布道:“我就对刘玄德说,小女东逃,逼问奴仆,招供说乃青州细作相诱,我才一怒写了前信,后经查实,实为其他势力所行反间计,并非青州所为,特向刘玄德致歉。如何?”

    陈宫叹息,吕布优点不少,缺点也很明显,其中一桩就是容易冲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经常事后拍着脑袋连呼后悔,完全没有人主胸有山河、智略深沉的样子。就比如说吕布随口就编了这么一个轻易可被戳破的小谎言,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人看低。

    陈宫道:“将军直接写信致歉即可,无须多言其他。”

    吕布叹了口气道:“好吧。都怪我考虑不周。刘玄德若要发怒,就冲我来吧。”

    陈宫无语。这是军国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刘备在郯县坐镇,连轴转地与徐州州里及郡县官员、大姓紧急晤谈,深加安抚,州、郡、县各级官吏除了广陵、彭城、下邳因郡守缺失,不得不任命外,其余皆不动。以陈登为广陵太守,以原广陵郡丞谢寻为彭城相,以糜竺为下邳相。徐州别驾之位由治中黄阗接任,其余依次升迁。

    原曹操手下兖州从事薛悌被关押了近两个月,闻刘备得封左将军、都督青豫二州事,终于松口投降。刘备以其为下邳县令。任为县令,既是对薛悌的重视,也是磨砺。历史上薛悌以“忠贞练事”扬名,但并非纯粹儒生,而是“驳吏”,类似于杂家,各种学说混用,只要有效即可。刘备欣赏这种实干派。

    刘备先接到吕虔、鲁肃的报告,言吕布之女来至军中,坚要赴青州,已派人顺泗水用船送来。

    然后又接到吕布的致歉信。

    刘备拿书信向郭嘉、刘晔、典韦、刘猛等人笑道:“吕奉先为袁本初所逼,乃欲悔婚,为陈宫所谏阻,今送其女东来,可见诚意,青兖得享和平,不亦可乎?”

    郭嘉笑而不语。

    刘晔哂笑道:“闻其女聪慧天生,自有主意,东来恐非吕奉先本意,其自取辱,将军何须为其遮掩?”

    刘备伸手指点刘晔,道:“何须多言?”

    刘猛以前未留意此事,今日方听说起,忙问道:“子扬何意?吕布之女不是年方七八岁么?难道东下是其自己主意?”

    刘晔虽被刘备轻责,但他年纪既轻,又得刘备信重,特立独行,意陵青云,答道:“若有英才,七八岁亦足胜于凡人。吕女英锐,胜于乃父多矣,真可为左将军之媳!”面微露自矜之色。

    刘备等有了解刘晔根底的皆知他话中乃有自许。当年刘晔七岁,其母临终告诫刘涣、刘晔兄弟,长大后务必要除掉其父刘普之侍者。幼小的刘晔牢记在心,年十三,谋于刘涣,刘涣不从。刘晔自入室杀侍者,径出拜祭亡母之墓。刘普心异之,遂不责也。

    刘猛等虽不解刘晔话中深意,但听明白了吕女聪慧有英才,皆喜对刘备道:“将军有此儿媳,孙辈亦必为英雄,真天赐也!”

    郭嘉评价道:“闻夺婚之计出于曹孟德之手,却为一小娘所破,不知曹孟德听了,是何心情?”

    众皆莞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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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今雄踞青州,若能总揽英雄,招纳贤才,内修文事,外齐武备,谋取兖、豫,一统河南,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Q群:263284075(二六三二八四零七五)汉室可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可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可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