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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歌入汉关     汉室可兴txt下载     汉室可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七章 曹孟德仁义之师

    曹操得郭淮相助,兵不血刃地解决了雁门郡兵。

    他亲释王晨之缚,慰勉道:“我与令叔子师公曾戮力同心,共图董卓。我起兵于关东,子师公呼应于内。关东兵败,让人扼腕,而子师公却独建奇功,一举诛卓,天下仰之,可恨最后为李郭二贼所害。我每切齿,发誓擒杀李郭,为民除害,为朝廷除贼,为子师公报仇。如今天下将乱,君有勇略雄气,何不与我携手,共讨奸贼、致太平?”

    郭淮回营后,带身边侍从勇士入王晨帐中,突然发难,挟持王晨。

    郭淮传王晨号令召集各级将领前来,向众人将当前形势一一挑明,指出如今局面下除了投靠曹操外,别无他途可走。

    众人从之。

    王晨又是愤怒,又是羞惭,心丧欲死。

    愤怒的是大意之下为郭淮所乘。羞惭的是满帐诸将竟能被区区一稚子说服,可见自己平时威信全是虚幻。

    一败涂地,何颜苟活?

    如今听了曹操的话,心中略起波澜,最终却未点燃,沉默良久,道:“三年来,我为郭家东征西讨,出生入死,可谓尽心。今日却落到如此田地,咎由自取,能怪得谁来?曹公计谋过人,用兵莫测,我心悦诚服,也相信曹公能成大事。多年征战,有伤在身,早欲休养,而不得便。今将士众交付曹公,我无忧矣。”不再多言。

    曹操目光一闪,笑道:“既然王校尉如此推许,我却之不恭,便坦然受之了。”

    话是这么说,曹操却表任郭淮为虎胆校尉,统领雁门郡兵,其余一无所问。

    郭淮宣布各级军官悉如王晨所置,不做任何变动,命郡兵为前导,向雁门郡治所阴馆进发。

    曹操率兵继其后。

    在此之前,胡骑已与曹操汇合。

    当先一人飞身下马,拜倒曹操马前,大笑道:“某来投奔曹公了,还望收留。”

    正是南匈奴单于于夫罗。

    于夫罗与曹操先敌后友,决心追随。

    他流落中国后,跟白波合污,与黑山同流,附袁术,随张杨,投袁绍,四处奔波,无有定所,亦看不到前途。

    曹操两次击败于夫罗,可谓其宿敌大仇。但于夫罗在幽州见曹操败而不馁,逆境不屈,深为敬佩。

    如今曹操复起,立足并州,以书招之。于夫罗欣然前来,还说服部分乌丸、鲜卑首领一同南下,合两三万骑。

    曹操跳下马将于夫罗扶起,笑道:“单于不辞劳苦,前来相助,吾愿与单于约为兄弟,何出收留之语?”

    于夫罗大喜,再次拜倒,口称:“兄长!”

    起身后,两人把臂大笑,极为欢悦。

    鲜卑骑兵大都为步度根所部,乌丸骑兵则是难楼所部。鲜卑骑兵首领为扶罗韩、琐奴,乌丸骑兵首领为难知机,皆曾随袁绍破公孙瓒,与曹操也是熟人。

    两族骑兵陆续到来,耀武扬威,气焰嚣张。

    于夫罗恭敬有礼,其弟呼厨泉、其子刘豹、刘去卑等皆相当恭顺,曹操也待之以礼。

    鲜卑、乌丸跋扈,曹操自不能弱了下风,命夏侯惇、满宠、朱灵、高览为前部,乐进、徐他等护卫,陈兵相见,列阵以待。

    曹军大胜之后,士气高昂,军威雄壮,杀气腾腾,虽面对胡骑呼啸,坚如磐石,不曾稍动。

    扶罗韩等见曹操兵力过万,兵势极强,都不由收起轻视之心,下马与曹操见礼。

    曹操亦重新露出笑容,对扶罗韩等慰勉有加,并将入并州所获财物取出,重赏胡骑,引得群胡皆欢呼万岁。

    扶罗韩等人本就是被于夫罗利诱而来,并州贫穷,也没指望能掠得多少财物,主要是希望抢些奴隶回去。如今曹操给予财物,对罗韩等人皆是意外之喜。

    胡骑心满意足,也基本上能遵守曹操节度,稍稍收敛。

    乐进心中愤怒,私下对曹操道:“胡虏恶行累累,不可纵也。”

    曹操拍拍乐进手背,道:“时机未到,不可妄动。文谦放心,我心中有数。”

    众人行至广武,雁门太守郭缊已得郭淮飞骑告知投于曹操之消息。

    郭缊对左右亲信道:“我本意便是与曹孟德相安无事。既曹孟德已得晋阳,据有上党、太原二郡,尽取并州之菁华,又有胡骑相助,雁门自难独全。我儿当机立断,改弦易张,所行极为妥当。我无忧矣!”

    亲自带了郡中大吏、大姓,自夏屋山和句注山之间东下,前来迎接曹操。

    曹操大喜,早早下马,步行上前,与郭缊见面。

    郭缊先向曹操行礼。

    曹操快步上前,扶住郭缊,不让他下拜,道:“郭兄勿需多礼。兄屈尊来见,操铭感五内。”

    郭缊道:“将军旬月之间平上党、破太原,用兵如神,自是令人心惊。将军兴仁义之师,少行杀戮,与百姓秋毫无犯,则更令缊折服。此一拜乃为将军仁德,非为兵威也。”

    曹操目注郭缊片刻,判断他并非在嘲讽自己,而是当真如此认为,不知是该讪笑,苦笑,还是哂笑,最后答道:“两军对垒,士兵搏杀,与百姓何干?百姓皆我父母也,赤子也,不敢损伤。”

    入并州,曹操军纪确实不错。一是士兵乃是袁绍招募之兵,大都是良家子,并无黄巾降卒,二是曹操已无基本盘,并州乃是预定的根据之地,绝不能弄得人人仇深似海。目的是得并州,据并州,要结恩,而非施威。

    郭缊深然之。

    郭淮固辞校尉一职,希望将郡兵交由他人统领。

    曹操难其人。

    郭淮道:“我郡现有一名英雄,姓张名汛,勇武过人,而谦恭自守,此人可掌郡兵,为北疆藩篱。”

    曹操问其由来。

    郭缊道:“此人我曾请之,可惜不肯就任,曹将军若能请来,自是大善。”因介绍其人情况。

    其人本姓聂,本郡马邑人,乃前汉马邑之谋的主角聂壹之后,为避怨而改姓张。

    张汛一直在家中照顾老母,默默无闻,其弟张辽却非无名之辈,现在兖州牧吕布帐下为校尉,勇武过人,与曹操曾有交锋。

    曹操对其印象十分深刻。

    思忖至此,曹操有些为难,自己与吕布有夺州之仇,张汛若知其中关节,肯应自己征辟么?

    荀彧道:“方今收英雄之时也,若果有勇略,公屈身亲迎有何不可?若其拘泥于弟在兖州而不肯属并州,则目光甚浅,非真英雄也,失之亦不足惜。”

    曹操道:“文若此言正与我同。”遂亲至马邑县去请张汛。

第二百七十八章 张稚叔绝境求援

    曹操亲至张汛家中,登堂拜见张母。

    张汛身材高大威猛,与其弟张辽差相仿佛,但面貌朴拙木讷,沉默寡言,与张辽的英气勃勃形成强烈对比。

    曹操一入张家,就留神观察。他看到张氏族人对张汛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看到张汛面对上千铁骑眼神镇定,看到张汛举止有礼不卑不亢。

    有威信,有胆色,知礼仪,果然是个英雄。曹操立即出言招揽。

    张汛辞谢道:“老母在,恐难为将军效力。”

    曹操赞道:“大哉孝也!”话锋轻转,“若令君南征北战,立功异域,远离家乡,自是难以尽孝。然我欲拜君为校尉,镇守雁门,守卫桑梓,忠孝可以两全,功业与家室可以兼顾,不亦可乎?”

    张汛略有迟疑。

    荀彧劝道:“朝廷衰微,民不聊生,此仁人志士报国安邦之时也。张君志趣非常,一身本领,岂可虚掷?曹公扫黄巾,击黑山,讨乱臣,雄起并州,志向高洁,图振汉室,君不从曹公,又欲投谁人?欲保家乡、护亲族,而自己却不愿出力,不亦难乎?”

    张母亦对张汛道:“我虽老,体尚健,汝勿以我为挂牵。汝弟立功中原,汝亦当扬威北疆。向者无有英雄可投,今曹公有雄图远略,不投何待?”

    张汛从胸中吐了一口气,向张母道:“阿母有命,不敢不从。”

    向曹操拜倒,道:“汛愿为曹公效命!”

    曹操忙将张汛搀起,哈哈大笑,十分欢喜。

    曹操驱赶走袁谭、高干、韩荀等,知道必惹得袁绍愤怒,却不担心他兴兵而来。

    并州易守难攻,袁绍兵多则糜费,兵少则无用。刚得幽州,还在休养的袁绍,恐怕很难下定决心与曹操撕破脸,进行全面战争。

    然,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曹操熟读《孙子兵法》,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他抓紧时间整编军队,修缮北方及东方要塞,使自己先处于敌人“不可攻”的位置。

    入并州作战,曹操善于识人、用人,自卒伍中也简拔出不少人才。

    人才难得,其实伯乐更难寻。

    草莽中多有英才,就看上位者能否发现,能否量才使用。

    曹操斩方悦,破上党,逼降上党太守伍安国,仍以伍安国为太守,但权力掌握在暂代郡丞的任峻手里。

    取太原后,曹操算是半独立于袁绍了,便果断表任任峻为上党太守,替代伍安国。

    太原太守高肃虽然投降,但跟伍安国一样,都是逼不得已。曹操奏免高肃,表任枣祗为太原太守。

    雁门太守郭缊属于主动投降,尤其是其子郭淮立有大功,曹操仍以郭缊为太守,以张汛为镇北校尉,以徐商为别部司马,领雁门郡兵。

    以车胄为讨贼校尉,刘秉为忠义校尉,领太原郡兵。

    以丁斐为讨逆校尉,吕建为平虏校尉,领上党郡兵。

    曹操以讨逆将军领兵两万,作为野战部队。麾下有夏侯惇、乐进、朱灵、高览、满宠五名中郎将,以及徐他、丁斐、傅龙、傅虎等十几名校尉。

    还有于夫罗四千多骑兵,鲜卑骑兵一千多,乌丸骑兵一千多。

    胡骑原有两三万人,大部分受不得曹操严格的军令约束,还曾闹出一些矛盾。

    扶罗韩、琐奴、难知机见于夫罗站在曹操一方,曹操步骑数量已不逊色于己方,曹操又卑辞重礼,绵里藏针,犹豫一番,终究没有翻脸,在并州大掠一番,扬长而去,仍回雁门北部、代郡、上谷等地放牧。

    送走扶罗韩等人后,曹操和于夫罗率步骑两万五千经高都县之南的天井关,直下河内。

    河内太守张杨自曹操入并州后,一直密切关注。

    曹操攻晋阳,张杨认为若无期年之功,绝无可能攻破。

    不料曹操计取晋阳,闪击河内。

    张杨派驻防守太行陉的士兵骤出不意,被曹军一冲即溃。

    曹操从容渡过沁水,进围沁县。

    张杨闻讯大惊失色,急忙派人将董昭请来,向他问计。

    董昭本年三十八岁,济阴定陶人,原在袁绍手下。袁绍听信谗言欲治罪于董昭。董昭表示愿离冀州,觐见天子,帮助袁绍与朝廷建立联系。经过河内时,为张杨所留。董昭请张杨派人将他印绶送还朝廷,朝廷拜他为骑都尉。

    董昭便留在河内,观望形势,留心诸侯发展。

    董昭捻着颔下稀疏的胡须,对张杨道:“某有三策,曹孟德自立于并州,袁本初深忌之,将军可求救于本初,本初必引兵前来,则河内可安,此上策也;

    兖州吕奉先,与将军有旧,与孟德有夺州之仇,其人善战无前,可派人迎之,亦能解河内之危,唯其兵力稍逊,或将在郡内烧起战事,损伤士民,此中策也。

    曹孟德,英姿杰出,宽宏大度,虽失兖州,然复崛起于并州,英雄归之如流水,正求贤若渴之时,若万不得已,将军可举郡投之,其必厚德将军,将军安若泰山,此下策也。

    唯将军决之。”

    张杨不悦,但他尊重董昭,不便于冲他发怒,只是道:“曹孟德,枭雄也,岂可以英雄况之,我若投之,不过为其麾下一鹰犬耳,安能自主?

    袁本初,猜忌多疑,引其兵来,我亦难在河内立足。

    君之上策、下策皆使我失河内。

    吕奉先,义气过人,必来救我,退曹孟德后,其亦需借我之力。即使如张孟卓,暂归于吕奉先麾下,亦有独立之地位。君之中策是也。”

    张杨遂收缩兵力,集兵于野王。麾下将领杨丑、穆顺等欲救沁县,张杨皆不许,急派使者渡河求救于吕布。

    使者渡过黄河,正遇到陈宫东归,遂一起东下。

    使者知道陈宫在吕布军中之地位,也将曹操进犯河内之事告知陈宫,请其相助。

    陈宫此时心急如焚,却无心与使者搭话,只是道:“此事暂且押后,容我与吕将军商议大事后再说。”

    陈宫此前兵锋到达成皋,与代管河南诸县的颍川太守徐邈屡起摩擦,并从自长安东逃的流民中得知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天子被害!

    天子被害,又处于当今形势,这大汉是要亡了吧?

    兖州四周诸侯会有何动向?

    兖州又何去何从?

    陈宫心中如压着巨石,又觉得局面莫名凶险,哪里还顾得上河内之事。

    张杨使者又惊又怒,河内危在旦夕,还不是大事么?

    颍川太守徐邈年才二十三岁,正是英气勃发的年纪。他早前在牵招西上时就得知天子遇害的消息,捶胸顿足,放声痛哭。

    擦拭涕泪后,徐邈亲率郡兵到达洛阳,修葺城池,扼守关塞,把守黄河渡口,又大力招徕流民,开垦荒地,发展生产。

    三辅流民东逃者,皆为徐邈所截。

    崤山贼张白骑见牵招西上,河南空虚,引兵来犯。

    徐邈坚守函谷关不出,暗以轻兵绕至贼兵侧后,待其松懈,突然喊杀而出。

    贼军骇然,奔溃,张白骑逃回崤山,一蹶不振。

    河南群山中盘踞之贼寇皆惮之,相互告知道:“方去牵子经,又来徐景山,实难招惹也。”再不敢轻易侵扰河南诸县。

    徐邈亲自坐镇洛阳,是因为他敏锐察觉到河南、河内之重要性。

    有天子在,天下宛如春秋,各路小诸侯还能在夹缝中生存;天子遇害,天下将变成战国,小诸侯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兖州吕布、河内张杨、河东王邑、陈留张邈、华阴段煨、汉中张鲁、陇西宋建、安定杨秋、京兆梁兴、曲阿刘繇、吴郡许贡、乌程严白虎、会稽王朗、丹阳祖郎这些中小势力将属于第一波被兼并的对象。

    兖州天然应归左将军所有,河内也不能轻易落入袁绍或曹操手中,否则势必威胁河南地。

    争夺河内,小平津、孟津、五社津等几处黄河渡口,就相当关键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张公祺吞并汉中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十月,益州牧刘焉为天子发丧制服,上谥号曰孝愍皇帝;

    宣布韩遂、马腾、张济、郭汜等均为乱臣贼子,长安天子为伪帝;

    自称受先帝遗诏,为宗庙计,为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即皇帝位于成都。

    改元天佑。

    天下哗然。

    刘焉任命赵韪为前将军,张修为讨逆将军,声称举兵十万讨伐长安逆贼。

    张修大惊,谋于左右道:“刘公何其不智,此岂称帝之时耶?”

    天下将乱,妖贼大起,三辅有骆矅,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

    张修年已六十多岁,须发皓白,仙风道骨,双眼中闪动着悲天悯人的光芒。

    喧嚣一时的骆曜被朝廷剿灭,搅动天下的张角被朝廷扑灭,只有蜗居汉中一隅的张修已传道三十多年,力量越来越强。

    这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智慧。

    张修与刘焉是盟友关系。刘焉帮助张修杀汉中太守苏固,张修帮助刘焉隔绝朝廷,为刘焉北面藩篱。

    如今刘焉突然称帝,还任命张修为讨逆将军。张修几乎吐出一口老血。

    事前不征求张修意见,突然做出如此不知举动,还一副张修参与其中的样子,这是要把张修捆绑在灭族的事业上啊。

    除非刘焉一统天下,否则张修能又什么好下场?

    而刘焉能够一统天下吗?张修对此万分怀疑。

    何去何从?

    张修活了这么多年,最大的一个做人原则就是不出头。

    他已做出决定,必须出声反对刘焉称帝,将自己把与刘焉的同谋中摘出去。但刘焉绑架了很多人,总会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等到别人跳出来反对,张修再出头反对,然后断绝蜀道,与刘焉划清界限。

    左右听了张修的计划,皆拜服道:“大祭酒英明!”

    张修心中叹了口气,命密切刺探成都动静,又联络在长安以及各路诸侯中布下的暗线,以便决定行止。此前,长安朝廷任命张修为安西将军,他不接见使者,也不驱逐,就是把人软禁起来,观望形势变化。

    张修叹息麾下皆为米贼出身,传教讲经还可以,说到政治站位、军国大事,就支支吾吾了,唯张修之言是听。

    自己已年老,身后事业不知托付给谁?

    汉中的小子倒是个政道皆精的人才,可惜毕竟道不同。

    张修行的是米道,而这小子行的是鬼道。

    张修独坐静室,三思己过,沟通天地,恍恍惚惚,仿佛看到米道大行,天下太平的景象。

    鬼道小子张鲁正与一个文士在密室中谈话。

    张鲁虽然年轻,但承父祖之基,势力也不可小觑。

    其祖张陵,始在鹤鸣山、青城山“除鬼”,并建“鬼城”,以鬼道治民。

    其父张衡,延续张陵开创的事业,渐渐扩大影响,但仍旧只处于民间状态,还没登上政治舞台。

    直到张鲁之母卢氏,好养生,“有少容”,“以鬼道见信于益州牧刘焉”,张鲁才脱了白身的状态。

    公元191年,刘焉以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击杀汉中太守苏固。其后刘焉以张修为汉中太守,以张鲁为督义中郎将。

    张鲁年才二十来岁,相貌白皙,面若好女,十分清秀,声音柔和悦耳:“先生,刘公僭越,张修怀贰,必危害汉中士民,如何除之?”

    那文士名唤阎圃,三十来岁,听了张鲁声音温柔、含义狠辣的话,眉毛跳了跳,道:“将军切勿轻举妄动,刘公正虎视州内,敢有妄动者,必遭其雷霆一击。张太守势力盘根错节,别说能否除去,即便除去,又如何面对其在分布在巴东的杜濩、朴胡、任约等辈?须待机而行事,谋定而后动。”

    张鲁摇头道:“不然。刘公敢为首逆,反者必将四起,其病体缠身,复能久乎?何惧之有?”

    阎圃道:“然奈张太守何?”

    张鲁微微一笑:“张修谨慎过头,必犹豫迁延,不敢表态。刘公对其心怀不满,派人杀之,也是理所应当。”

    阎圃忙低声道:“将军千万谨慎行事。”

    张鲁淡然道:“先生放心。若得汉中,该当如何?还请先生教我?”

    阎圃定了定神,道:“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将军若据汉中,可暂塞南北,以观天下之变。若中原有雄主出,则可投之以享富贵;若中原散乱,亦可吞巴蜀、窥秦地,为西伯也。”

    张鲁抚掌道:“先生之策,正和我意。”

    成都。“汉帝”刘焉一挥手,将几案上东西扫落在地,骂道:“竖子欺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侍者吓得连忙上前搀扶,急唤医师。

    刘焉被扶着在软榻上躺好,气喘吁吁地对赵韪道:“张修必是为张鲁所害,卿速带兵击之,迟则米道士众恐为其所并,酿成大患。”

    却是刘焉在意得志满之时得到张修被刺杀的消息,坊间传言因张修反对刘焉称帝,才会刘焉暗杀。

    刘焉听了自然是暴怒不已。

    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张鲁在其中作祟。

    张修死后,张鲁立即带兵控制南郑城防,大索城中擒拿凶手,又指几名米道骨干为内奸,当场诛杀,快速整编米道教众。

    张鲁是得利最大者,他自然就有最大的嫌疑。

    刘焉毕竟老辣,一眼就看穿此点,命赵韪立即行动,不给张鲁消化内部的机会。

    赵韪张口欲言,但终于没有说话,领命而去。

    刘焉想了想,勉强从榻上起来,接连下“诏”,调集军队,避免赵韪出征后在益州内部出现漏洞,被人钻了空子。

    卫士报告卢夫人求见。

    刘焉大怒,喝道:“不见!下狱,拷死!”

    卫士愕然,慢慢起身,领命欲行,刘焉果然又改变口风,面带冷笑:“且慢,先将她带进来,看看她有何话说。”

    卫士心中松了一口气,这略一磨蹭,总对得起卢夫人那些财货了吧,某可是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之人。

    片刻后,一个美妇风摆嫩柳、婷婷袅袅走了进来,向刘焉大礼拜倒,道:“妾身拜见国家!”声音娇柔慵懒,如搔在人的心尖上。

    正是张鲁之母卢氏。

    刘焉在卢氏五体投体,衣衫单薄,更显得腰肢纤细,凸凹有致,美好的身段一览无遗,想起往日情谊,心中顿时一动,冷哼一声:“起来吧。”

    卢氏道:“谢国家。”抬起头来,两行晶莹的泪水沿着雪白的脸颊流下,越发显得人美如玉,楚楚可怜。

    她并不起身,而是膝行上前,宛如一条无骨之蛇,让人心旌摇曳。

    刘焉本抱病在身,心如枯木,不由得小腹一热,任凭卢氏慢慢爬过来。

    卫士都是亲信,见刘焉不命拦阻,纷纷有眼色地向后回避,站在殿角,脸庞向外。

    殿外秋风呼啸,殿内春光融融。

第二百八十章 甘兴霸心怀壮志

    刘焉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挽鞭辔,驰骏马,凌厉中原,摇曳生姿。

    正是:

    攀折花枝颠倒颠,赏玩成都白牡丹。

    别有玉盘承恩泽,老叟鼓勇学少年。

    刘焉吃了卢氏献上的仙药,红光满面,雄风大振,尽欢之后,摩挲着卢氏光滑的背脊,听进去了她娇柔婉转的“忠言”:

    “国家,张修当年攻杀故汉中太守苏固,多有杀戮,仇家遍地,此必是仇家所为。想那张修深忌我儿,我儿怎有机会害他?张修死,汉中必乱,若无我儿出手维持局面,汉中将非国家所有。”

    刘焉点点头,此言有理,张鲁乃是个后生小子,为人温柔懦弱,绝非老奸巨猾的张修对手,下毒手的恐怕另有其人。张修死后,张鲁抓住机会,乘势占了汉中,也无可厚非。只要他在之后现在自己这边就行了。

    刘焉遂暂时叫停赵韪讨伐汉中的军事行动。又任命张鲁为汉中太守,限定他一个月内必须移送一万精兵至成都,否则必惩不贷。

    卢氏娇呼谢恩,又缠住刘焉,一阵厮磨,惹得刘焉要老夫再发少年狂。

    无奈毕竟老病,力不从心,虽有仙药,也无能为力,刘焉只得怏怏令卢氏退下。

    卢氏向刘焉承诺必为他炼成效果更佳之仙药,依依不舍地离开。

    才离“皇宫”,上了马车,惟幔放下,卢氏脸色顿时变了,一脸嫌弃,低声咒骂道:“老不死的,鼻涕虫一样的东西,看你还能活多久?”

    刘焉称帝后,益州内部暗流汹涌。巴郡治所江州,正有几人在密室中商议。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乃是刘焉麾下中郎将沈弥。

    另一人目光阴柔,身材瘦长,乃是中郎将娄发。

    下首坐着一人,身材高大,洒脱不羁,乃是巴郡郡丞甘宁。

    沈弥道:“刘焉大逆不道,民心不附,我等直下成都,捣其腹心,必可一举将其诛杀。二君有何不能决?”

    娄发眯着眼睛,反驳道:“刘焉虽称帝,不得人心,但其于益州经营日久,军心未乱,东州兵凶悍,兵多将广,我军仅万人,若不能攻下成都,大军四集,我等进退狼狈,恐难成功。”

    甘宁亦道:“娄君之言是也。刘焉病体缠身,时日无多,久持利于我而不利于彼。我军可控扼长江,经营巴郡,以荆州为援,与刘焉做持久周旋之计。”

    沈弥勃然道:“君等怯乎?岂不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刘焉大失人心,我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破之若沃汤泼雪。若迟疑迁延,必为人后。届时我等何以自处?”

    沈家乃巴郡大姓,这次倒刘行动,沈弥独自拉起五千人,娄发和甘宁加起来都不如沈弥一人兵力多。

    沈弥在巴郡威望素著,他一意孤行,娄甘两人都奈何不得,只得对望一眼,随之行事。

    初平四年十月,沈弥、娄发、甘宁生擒巴郡太守樊敏,声称刘焉“僭越神器,大逆不道”,号召天下共击之。沈弥称讨逆将军,娄发称破虏将军,甘宁称荡寇将军,举兵万人,号称五万,逆长江而上,欲直捣刘焉大本营成都。

    沿途招降纳叛,一路势如破竹,比至江阳,众至两万人。

    沈弥意得志满,改称征西将军。原来的讨逆破虏荡寇乃杂号将军,四征四镇则是重号将军。

    “什么?江阳不降?”

    小小江阳,不过一县城,兵不过千,胆敢螳臂当车?

    江阳不仅不降,还向沈弥进行挑衅。不高的城头射下一封书信,内写:“沈弥,乡间之土豪,巴郡一蟊贼,敢犯天威,大军一到,必化为齑粉,巴郡沈家,将遭族诛。士民被其蒙骗者,速速弃暗投明,还有活路,否则死路一条。”

    沈弥暴跳如雷,下令务必击破江阳,生擒郑度,千刀万剐。

    江阳令郑度见沈弥蚁附攻城,冷笑一声:“乡间蟊贼,毫无远略,此成擒矣。”

    组织丁壮,严阵以待。

    这郑度可不是无名之辈,他通经学,知权变,远与荆州名士庞德公相交,近与本地名士张肃、东州士人庞羲等往来,是益州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沈弥虽被刘焉任为中郎将,其实是借重其巴郡大姓的身份而笼络之,并未给予太多兵力,沈弥现在士兵皆是从家族部曲精壮转变而来,战阵粗疏,平地搏杀还可一用,攻城拔寨则一片茫然,手足无措。

    沈兵乱哄哄地扑到城下,城上杀声震天,矢石齐下。

    顷刻间城下惨叫连连,死伤一片。

    沈兵骇然,抛下上百具尸体,掉头就跑,在沈弥怒吼申斥、鞭打刀砍之下,总算止住脚步,但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宛如没头苍蝇,半晌才重新整顿好编制。

    沈弥羞愤交加,怒火满胸,亲临一线指挥战斗。

    第二次攻城,略显得整齐了些,但仍旧收效甚微,又付出上百人伤亡,超出城上何止十倍。

    甘宁对沈弥道:“将军既定直捣成都,又何必迁延于此小城之下?舍之即可。若久留此地,既难起到震动成都之效,又给刘焉调兵应对之机,大不利于我军。”

    沈弥不听,道:“郑度胆敢挡我大军,若不杀之,何以威服其后各城?若沿江各城均效仿江阳,我军如何能破得成都?我意已决,必将郑度悬首城门,以儆效尤!兴霸若胆怯,可作壁上观,看我如何破城!”

    甘宁大怒,伸手按住腰间环首刀刀柄。

    沈弥瞪眼道:“汝欲何为?旁人惧汝锦帆贼,某可不怕!”也握住腰间刀柄。

    两人左右随从见双方首领生隙,纷纷上前,拔刀相向。

    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娄发闻讯赶来,忙上前将两方隔开,劝道:“此时双方当勠力同心,共诛逆贼,岂可同室操戈,惹天下笑?”

    甘宁冷哼一声:“竖子不足与谋!”拂袖而去。

    沈弥大怒,要点齐士兵与甘宁火并,被娄发好说歹说才劝住,气哼哼地道:“待我擒杀郑度、击破成都后,必要这厮一个好看!”

    甘宁回到自己军中,对左右亲信道:“不经事,难知人。沈弥平时自命不凡,不料却是个庸材。此事必败。我等当思退路。”

    甘宁少为游侠,号称“锦帆贼”,后跟徐庶一样折节志学,进入仕途,从计掾开始,逐渐升迁成为巴郡郡丞。

    从贼到官的经历,开阔了甘宁的视野,也让他生出更大的雄心和志向。

    连刘焉这样的人都能割据一方,自己允文允武,满腔壮志,难道就要埋没在这文牍尺简之中吗?

    甘宁不甘心。

    在刘焉称帝之前,荆州就派人联络甘宁等,支持他们在巴郡举事,反对刘焉。

    刘焉称帝,正好给了甘宁等一个发难的绝佳借口。

    本来借重荆、益相争,用心经营巴郡,未尝没有割据一方之机会。

    可惜沈弥盲目自信,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甘宁对自己的勇武毫不怀疑,号称勇武的吴懿、吴班兄弟他并不放在眼里,但他清楚,自己的士兵绝不是东州兵的对手。

    东州兵扫黄巾、诛贾龙、平盗贼,久经战事,不论是战斗经验还是刘焉给予的武器装备,都远在沈、娄、甘三人士兵之上。

    甘宁向远处眺望,仿佛看到东州兵正在席卷而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贵之相应何人

    刘焉收到沈弥、娄发、甘宁反于巴郡的消息,震骇不已,杯箸皆落于地,心神茫然,失语良久。

    直到卫士报告前将军赵韪入宫觐见,刘焉才回过神来,摇晃一下昏昏沉沉的脑袋,命速宣。

    赵韪心中着急,但仍不得不先在殿门外解刀、脱履,匆匆忙忙,疾趋上殿。

    刘焉高高端坐在御座上,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远远望去,宛如木偶死人,只有眼中放射着两团鬼火般的光芒。

    赵韪不由想到一个词:风烛残年。

    不错,如今刘焉的生命就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熄灭。

    赵韪上前拜倒。

    刘焉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哑声道:“赵卿,沈弥作乱,该当如何应对?卿有何计?”

    刘焉开了口,赵韪那种面对死人的违和感有所消散,对道:“国家勿忧,沈弥之辈皆乌合之众,若据巴东,勾结刘表,还有些烦难,如今彼等根基不稳,却盲目东来,取败之道也。臣愿领兵击之。”

    刘焉脸色好看了一些,满意地点点头:“卿腹有定计,朕心甚慰。勉之,勉之!”

    下诏命赵韪率两万东州兵迎击沈弥,赐下虎符。

    赵韪领命。

    刘焉又与赵韪商议其他军国大事,谈论良久,直到刘焉疲惫,方才放赵韪离去。

    望着赵韪躬身退下的身影,刘焉神色阴晴不定,有些安慰,又有些担忧。

    宽敞空旷的大殿内,瘦小枯干的刘焉孤零零地坐在御座上,望之不似活人。

    值守的卫士不由暗自打了个寒噤。

    赵韪告退后,急回府中治装。

    管家报告说车骑将军来访,已等候多时。

    赵韪命请进客厅相见。

    不一时管家陪着一个脸蛋圆圆的微胖年轻人走了进来。此人满脸笑容,显得相当憨厚,人畜无害。

    正是皇帝刘焉第四子、车骑将军刘璋。

    刘焉称帝后,以三子刘瑁为骠骑将军,以四子刘璋为车骑将军,只是尊号,并无统御。

    刘瑁刚强粗莽,刘璋宽厚懦弱,刘焉心思偏向于刘瑁,但一时下不了决心直接把刘瑁立为太子。

    长子刘范之子刘复,天资聪明,可惜年幼,不到十岁,刘焉有心立刘复为皇太孙,又担心他太过年幼,恐怕不是赵韪等重臣之对手,沦为傀儡,前汉末年有王莽之祸,可不慎哉?

    刘瑁与东州兵大将吴懿联姻后,影响力大增,将刘璋压得死死的。

    刘璋性情懦弱,面对刘瑁咄咄逼人,处处忍让,对赵韪、庞羲等重臣更加谦恭,时时上门请益。

    赵韪等虽然认为刘璋过于软弱,恐非乱世明君,但见他如此谦和,非雄猜之主,做臣子的应该会轻松不少,所以在刘焉面前也经常维护于刘璋。

    刘璋先向赵韪施礼,口称先生。

    刘璋毕竟名义上的品级在赵韪之上,赵韪不敢托大,忙把刘璋扶住,携手入席。

    刘璋坚持请赵韪坐主席。

    赵韪拗不过他,只得入坐。

    刘璋面带忧色,道:“听说汉中有变,可会影响蜀地?”

    赵韪道:“陛下已下诏安抚张鲁,料无大碍。”犹豫了一下,道:“巴郡有变,我将东征,殿下须当小心行事。”

    赵韪担心自己领兵在外,无人强有力地护着刘璋,刘瑁会找他麻烦。

    刘璋听了,果然吃惊不小,急问:“发生了何事?”

    赵韪想了想,巴郡之事迟早传来,说与刘璋也是无妨,便把沈弥作乱之事说了。

    刘璋忧道:“那沈弥乃巴郡大姓,娄发、甘宁皆勇武过人,更有荆州在后使阴谋诡计,巴郡恐非我有啊。”

    刘璋还是有点聪明的,赵韪赞赏地点点头,笑道:“沈弥并未割据巴郡,而是逆流西上,欲直取成都。”

    刘璋脸色大变,长身而起,骇然道:“此计甚毒,若成都骤然遭袭,必出乱子,我等皆为其虏矣!这可如何是好?”

    赵韪忙道:“殿下不必惊慌。此计看似毒辣,其实难行。沿江多有城池,岂能轻易通过?沈弥必遭步步阻击,不提他能否到达成都,即便最终到达,也成疲兵。我军破之,易如反掌。”

    刘璋摇头道:“不好说,不好说。”仍旧惶恐不已。

    赵韪慨然道:“我将速速出兵,必拒沈弥于蜀郡之外,殿下且放宽心。”

    刘璋面显感激之色,向赵韪深深拱手,道:“先生大才,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刘璋辞去后,赵韪对妻子叹道:“车骑处事慌张,举止无措,恐难荷大任。”

    其妻道:“温仁之主,足以守成,如何不能担当大任?”

    赵韪神情一动。

    收拾好行装,赵韪带着亲兵,凭虎符,调东州兵出征。

    此前准备征讨张鲁时,东州兵已整束甲兵,尚未入库,正好免去麻烦。

    赵韪召集诸将,宣布东征命令,五日后出兵。

    中军大帐内,赵韪听了亲信将领庞乐的密报,心中不悦。赵韪虽是巴西人,但长期在外为官,放弃太仓令后随刘焉入蜀,又可以算是半个外地人,不论是在益州本地人,还是在外州入蜀人士中都很有威望。刘焉以外州人为主体组建的东州兵,战斗力极强,赵韪自然相当重视,不停在里面安插自己亲信,拉拢各级将领,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刘焉属意刘瑁,安排刘瑁与东州兵重要将领吴懿结亲,是想提高刘瑁对东州兵的控制权,这让赵韪心中不满。

    刘焉强推刘瑁继位,赵韪愿意接受,但他希望刘瑁能放权给臣下。刘瑁年纪轻轻,治政经验缺乏,自己等人代替他秉政,待他长大,再还政不晚。周公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有一个性格强悍、亲掌六军的皇帝,自己还怎么做周公?

    庞乐向赵韪报告说刘瑁不仅与吴懿吴班过从甚密,而且还大肆拉拢严颜、泠苞、邓贤、李异等人。严颜软硬不吃,倒还罢了,泠苞等人却是赵韪的人,刘瑁这是公然挖墙脚!

    赵韪大怒。

    五日后,赵韪出征,刘焉不良于行,派刘瑁、刘璋兄弟为大军饯行。

    刘瑁身材壮实,骑马挺槊,狂风般驰过大军阵前,露了一手良好的骑术。东州兵虽然悍勇,军纪却是不佳,见刘瑁卖弄骑术,都纷纷叫好,喧嚣不已。

    刘瑁以为自己得军士爱戴,更加得意,高举长槊,来回驰骋,将这出征仪式弄成了自己炫耀武勇的主场。

    赵韪脸色铁青,几欲发作,但毕竟城府深沉,硬是忍了下来。

    刘璋带着随从端了美酒,上前恭敬地敬给赵韪,恭声道:“祝前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赵韪接过美酒,一饮而尽,掷杯于地,挥戟劈为两半,向刘璋高声道:“谢殿下赐酒!末将若不能破沈弥而还者,有如此杯!”

    庞乐、李异等皆高呼:“万胜!”

    赵韪不愿耽搁,省得刘瑁再出幺蛾子,下令大军开拔。

    刘瑁回到府中,笑对其妻吴氏道:“相者之言将验矣!”

    吴氏名苋,年才十七,相貌端庄,温婉可人,虽与刘瑁成亲不过数月,也知道这个夫婿不靠谱,忙问:“君言何意?”

    刘瑁得意地道:“孤得军心矣!不日绍继帝位,卿自是皇后,可不正应相者之言?”

    吴苋蹙起蛾眉,追问刘瑁。

    刘瑁将日间情形一一道来,大笑道:“可惜卿不亲见赵将军狼狈之相,几是逃窜而去也。”

    吴苋面露忧色,几次张口,又有所顾忌,最终一咬贝齿,还是柔声道:“赵将军乃当朝重臣,陛下深为倚重。君何不与其修好,以为奥援?”

    刘瑁面露不怿,道:“彼看重孤之四弟,对孤向来不假辞色,君又不是不知。孤何必觍颜相向?至于陛下倚重,此一时彼一时也。待孤登极后,哼哼!”冷笑连连,显然对赵韪怨念极深。

    吴苋还待继续劝谏,刘瑁满脸怒容,喝道:“汝女子,懂何军国大事?”拂袖而去,自去别院找宠妾李氏快活。

    吴苋默然,“当大贵”怎么可能会应在这种人身上呢?

    如果不是此人,那又应的谁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帝室之胄先交兵

    赵韪声称顺长江而下迎击沈弥,实际上却行陆路往北,直奔涪县。

    在沈弥始从江州西上时,赵韪就心有定计,派人在涪县准备船只。他接连收到北征长安、讨伐张鲁的命令,本就有权调动物资,后命令虽暂停,归还了兵符,但下令郡县做战争准备,还是能够执行下去的。

    果然,沈弥等争论数日后,采取激进路线、兵指成都,正中赵韪下怀。

    在从成都出征前一日,赵韪收到了江阳令郑度派人紧急送来的书信,信中所提计策与赵韪不谋而合。

    成都至涪县两百余里,赵韪日夜兼程,四日即赶到涪县渡口。

    涪水上密密麻麻停泊着无数船只。

    涪县令高沛上前拜见赵韪,道:“下吏向将军复命,大小船只,均已备齐,足可一次性渡三万人。”

    赵韪松了一口气,对高沛十分赞赏,道:“高县令真能吏也!”

    下令休整半日,埋锅造饭,饭后立即登船,顺流南下,直取沈弥后方大本营江州。

    涪县到江州五百多里,水路迅疾,经广汉,过德阳,不到十日即进入巴郡境内。

    情报源源不断汇入赵韪手中。半个多月时间,沈弥仍旧没攻下江阳。

    郑度奇计百出,把江阳城守得固若金汤。

    沈弥气急败坏,已经彻底迷了心智,发誓必要攻破江阳。族人有谏之者,被他以“沮军”的名义直接处死。

    这还如何劝谏?

    甘宁私下对左右道:“沈弥怒令智昏,已然疯癫。东州兵必日夜兼程赶来,若不速退,必死无葬身之地。我等岂可为沈弥一人陪葬!”思索退路。

    进入蜀郡后第一座城池是垫江县城。该县亦响应沈弥起事。目前控制垫江的乃是沈弥族弟沈合。

    赵韪舍垫江不攻,千帆齐发,百舸争流,进逼江州。

    留守江州的乃是沈弥叔父沈嵩,听到麾下急报前将军已至城下,宛如晴天霹雳。

    沈嵩哆哆嗦嗦,嘴唇颤抖,道:“真、真是赵韪到了?他不去迎击沈弥么?为何到了江州?”

    沈弥所任校尉黄遂急道:“请将军速至城头,指挥守城!”

    沈嵩是沈弥任命的偏将军,负责守卫大后方,忙道:“对、对!黄校尉所言极是。”带了侍卫出门奔上城头。

    向北一望,只见涪水上舰船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更有无数士兵已完成登陆,以攻击队形向江州城扑来,鼓声如雷,杀声震天。

    沈嵩手足冰凉,颤声道:“这、这么多敌人,如、如何应对?”

    江州城士兵不到千人。沈弥西上时说的清楚,自己率大军攻向成都,刘焉势必乱了阵脚,哪里还有空闲来攻打江州?江州兵虽少,却安若泰山。

    如今形势,与沈弥所判断完全不同。

    沈嵩不过中人之资,面对二十倍于己的对手,哪里还有什么对策?

    赵韪也不做休整,就趁着出其不意,到达江州就立即投入猛攻,不到半日即攻入城中。

    沈弥虽胁裹江州而反,但总有心中不愿、表面服从之人,见“朝廷”攻破沈弥大本营,沈弥大势已去,纷纷站出来,配合着赵韪,将参与反叛的将领的家属一一指认出来。

    赵韪将沈弥一家老小数十口全部诛杀,叛军家属吓得面无人色,哭声都不敢出。

    赵韪命人喊话:“沈弥谋逆,诛其一门。其余胁从者,若能弃暗投明,家属可免死罪,否则皆诛。”

    休息一天后,带着数百名叛军家属乘船,大军沿着长江西上。

    赵韪得到消息,荆州兵侵入巴郡,已取鱼复,正攻朐忍,然县令王累乃是能吏,荆州兵攻之不下。

    有人建议赵韪先救朐忍。

    赵韪道:“沈弥乃腹心之患,蔡瑁不过肢体之创。先破沈弥,方为上计。”遂不救朐忍。

    江州到江阳,三百余里。虽是逆流,但船帆张开,借助风力,还是用了不到十日,就逼近江阳。

    甘宁见赵韪从后方赶来,心中一沉。他原来担心赵韪走湔(jiān)水,经资中、汉安,救援江阳。现在赵韪自下游出现,说明江州有失,形势更是坏得无以复加。

    甘宁原来留沈弥拦阻赵韪、自己抹身东走的打算全落了空,江边准备好的那些船只,又如何能冲破遮盖江面的赵韪大军?

    向东是赵韪,此路不通;向西是成都,中间还隔着僰(bó)道、南安、武阳、广都四城,自投罗网;向南是茫茫群山,崎岖难行;往北则是湔水,前途未卜。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甘宁眼神一凝,决心已定,立即将麾下首领召集入帐中,将自己打算说了出来。

    麾下大都是“锦帆贼”骨干,跟随甘宁纵横蜀地数年,对他无比信任,皆道:“唯将军之命是从!”

    甘宁也不辞别沈弥、娄发,立即行动。

    沈弥先听了斥候报告赵韪大军从后方赶来,如三九天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对郑度的怒火熄了大半,浑身因为恐惧而一阵颤栗。正彷徨无计,忽又听得甘宁带兵脱离大营,乘船入湔水,向北而去。

    沈弥又惊又怒,忙派人把娄发请来,向他问计。

    娄发向沈弥怒道:“向者我与兴霸皆言当割据巴郡,汝不肯听,如今陷入死地,何必又来问我?”

    沈弥道:“此一时彼一时,直捣敌巢亦是上计。今赵韪虽来,观其兵不过两万,与我军兵力相当,又有何惧?甘宁号称勇武,却畏敌如鼠,真是名不副实,让人鄙弃!”

    娄发还在苦苦思索甘宁为何不经战斗就脱身而走,喃喃道:“兴霸非懦者,其径自引去,必有隐情。是何缘由?”

    两人迁延片刻,赵韪已直逼沈弥在江北扎下的大营。

    沈弥、娄发二人登上高台观察敌情,沈弥诧异道:“赵韪直接登陆,不怕我等居高临下攻击么?”

    娄发也相当诧异,想不通赵韪为何如此鲁莽。

    前线沈军在沈丛率领下,在江岸上布开阵势,严阵以待。

    沈丛见赵韪军莽撞地登陆,冷笑一声:“弃船登陆,队形猬集,难以展开,兵力再多又能如何?我兵虽三千,足以拒其数万大军!”

    赵韪军第一波士兵在船只靠岸后,开始登陆。

    沈丛正要下令击鼓出战,突见前锋一阵骚乱,正自惊疑,前线急派人向他报告。

    报信士兵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道:“校尉,大事不妙!那赵韪号称已破江州,我等家属尽为俘虏!他们靠近岸边的大船上还带了不少人质,正在放声喊话,让我等弃械投降。”

    沈丛大骇,疾步向前线奔去。来到江岸,果见赵韪士兵正在放声宣扬他们攻破江州之事,要求士兵弃暗投明,立即擒杀沈弥,否则合家诛杀。

    船上还传来一声声凄厉呼喊:“垫江杜三郎,我是汝父,前将军宽宏,我儿速速反正!”

    “平阳里钱丰,儿女在家,妾在此,汝在何处?”

    “北城谢豹可在?”

    沈军阵势大乱,无数士兵从后面挤到前面,大声叫喊,看自己家人是否在船上。

    赵韪满意地点点头,东州兵精锐迅速下船,排成锥形阵,向沈军大营杀来,口中高呼:“投降者不杀,反抗者族诛!”

    沈兵如波浪中分,不敢也无心反抗。

    年未二十岁的吴班冲在最先,猛虎般杀入沈弥大营。

    兵败如山倒。

    娄发对沈弥叫道:“速走!迟则无及。”

    沈弥惨然道:“一败涂地,复能去往何处?”

    他心中明悟,赵韪擒拿了诸将家属,却不见自己家属,必然已为其所杀。自己目标明显,举军皆敌,已是无路可去。

    身边将领、士兵目光游移,不跟自己对视。

    沈弥对娄发道:“我必不免,君持我首级去见赵韪,或可换回一命。”拔刀在手,横在颈侧,叫道:“大丈夫宁死,绝不偷生!”用力一拉,鲜血迸溅,尸体倒地。

    娄发迟疑一下,还是上前割了沈弥的首级,去见赵韪。

    赵韪望着跪倒在地,捧着沈弥首级高举在手的娄发,冷冷道:“尔为首逆,还望活命耶?杀!”

    娄发愕然抬头。

    嗤嗤声响,数支长矛刺入他体内。

    长矛抽出,娄发宛如一个漏水的布袋,鲜血从矛洞处喷射而出,腰肢一软,尸体颓然向前栽倒。

    赵韪问知叛军首脑之一的甘宁居然率先逃走,急命泠苞、邓贤带兵追击。

    甘宁兵只千余,泠、邓二人合兵三千,稳占上风。赵韪这是在送二人功劳。

    数日后,泠苞、邓贤怏怏归来,向赵韪复命,说是没有追上甘宁。

    甘宁在汉安、资中之间弃船登陆,往山中一钻,再无踪迹。

    赵韪暗骂一声废物,但这两人向自己靠拢积极,却不能过于苛责,只得好言安慰一番。

    虽除去沈弥、娄发,击败叛军,赵韪却不能轻易收兵。巴郡军情传来,刘表派蔡瑁、文聘率兵入境,威胁江州。

    天子被害后,消息传到荆州,荆州牧刘表大集文武,为天子发丧,上谥号曰孝怀皇帝;宣布长安所立伪帝为窃据神器的逆贼,韩遂马腾等人为乱臣贼子,天下当共击之;派张允率兵三万赴武关,声称要征讨关中。

    刘表调门虽高,实则按兵不动,张允停驻在武关,不再前进。

    刘焉称帝消息传来,刘表大喜,马上发檄讨伐刘焉,称刘焉与长安伪帝一丘之貉,皆为逆贼,自己将举兵讨之。

    对刘表是否要称王,荆州文武激烈争论,几乎大打出手。蒯氏兄弟各持一端,争执不下。

    蒯良不同意称王,认为时机不成熟。蒯越认为称王方可明示大志,招揽英雄。

    刘表还不是日后年老志衰之时,还有进取之心,最终拍板接受蒯越、蔡瑁、张允、黄祖、韩玄等所上楚王称号,对长安“河清”年号和成都“天佑”年号均不接受,仍旧沿用刘协初平年号。

    刘表命蔡瑁、文聘讨伐刘焉。

    沈弥之乱,蔡瑁已挑动、勾连了近一年时间。沈弥一意孤行,西上进攻成都,也有蔡瑁的鼓动,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若刘焉攻江州,蔡瑁必然援救。

    沈弥刚离江州,蔡瑁就攻击鱼复。鱼复处于荆益两州交界处,蔡瑁已经营多年。荆州细作打开城门,蔡瑁不费吹灰之力取了鱼复。

    按蔡瑁的设想,是要直下朐忍、临江、平都、枳县,最后攻取江州,从而将整个巴郡纳入囊中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朐忍守将名唤王累,又臭又硬,诱之不动,攻之不惧,将蔡瑁、文聘生生绊在朐忍城下。

    在赵韪击破沈弥之时,蔡文两将才终于攻下朐忍,生擒王累,挥兵西上,进围临江。

    赵韪回师江州,临江城破。

    赵韪更不停留,进兵枳县。

    蔡瑁、文聘围平都,仓促不能下,曝师城外。

    赵韪欲急救平都,与城内守兵里应外合,以破荆州兵。

    巴郡北部督邮黄权道:“平都县令周超,谦谦君子,不通兵事,非王文勤之俦也。又,平都城矮,又非朐忍之坚也。荆州兵攻之不下,实可疑也。兵法云,致人而不可致于人。不如且驻枳县,以静制动。彼深入我国五百余里,后勤无继,可派精锐绕至后路,坏其粮船,绝其粮道。届时以大军临之,破之易也。”

    黄权,字公衡,巴郡阆中人,本年二十二岁。其家为阆中望族。

    沈弥反于江州时,黄权在安汉公干,躲过一劫。

    赵韪收复江州,黄权回郡。由于郡吏多为沈弥所杀,赵韪便权宜任命黄权为代郡丞,留守江州。

    赵韪回兵迎击荆州敌兵,黄权负责在巴郡征集粮草辎重,供应赵韪。

    赵韪思忖良久,采纳黄权之计。

    南边刘表、刘焉两位宗室大打出手,争夺巴郡。北边刘备、刘宠两位宗室也起了龃龉,生出事端。

    刘备在彭城誓师,又接见荀攸、钟繇、刘艾、段煨等人后,立即动身西上,进至梁国。

    刘备现有十三支常备军或曰野战军。

    太史慈射声军、赵云折冲军在平原,防备袁绍;

    关羽扬武军、吕虔讨逆军、鲁肃奋武军在东平、山阳,防备吕布;

    臧霸威虏军在广陵,防备袁术;

    牵招征虏军、李通绥南军、许褚横野军在司隶,防备长安,监视河东、河内,隔绝吕布。

    上述合计九军。

    刘备身边带着典韦摧锋军、刘猛陷阵军,以及刚刚重新组建的张飞振威军、卫靓殄寇军,移驻睢阳。

    右军情掾高权早已探明,陈王刘宠与兖州牧吕布已秘密结盟,虽不知盟约具体内容,但大致可以猜度。

    郭嘉认为天子遇害或会激发刘宠野心,再有吕布、陈宫蛊惑,恐怕会生出吞并汝南、颍川、梁国,与吕布连成一体,割据称帝的打算。

    刘晔也认为如今颍川牵招、汝南李通均西上关中,汝、颍空虚,不可不防。一旦刘宠攻取汝南,西可以与刘表交通,东可以与袁术勾连,形势大坏,豫州非复为刘备所有。

    这一点并非完全臆造。

    不过刘宠的动向不是向南,而是向北,屯兵柘县。

    陈留太守张邈派其弟张超进兵至襄邑。

    兖州牧吕布进兵己氏。

    这样梁国徐奕、陈恺就处于南、西、北三面夹击的态势下。

    陈恺与刘宠在梁、陈边境屡起摩擦。

    陈国士兵弓弩精良,陈恺吃亏不小。

    刘备至睢阳后,派人送信给张邈,信中写道:“张公还记得六月之约否?”

    刘备破曹操后,为避免与吕布冲突,自陈留南下,曾见张邈,让张邈保持中立,张邈曾犹豫答应。如今想必是见到刘备在豫州兵力空虚,又被人说动,欲趁火打劫。

    张邈接到刘备书信,满面羞惭,又闻刘备亲至,心中忌惮,命张超自襄邑撤回雍丘。

    刘宠闻讯,掷弩于地,怒道:“张孟卓起兵讨卓,割据陈留,拥众万人,足堪一战,不料怯懦若此!实可鄙也!”

第二百八十三章 睢阳城头论农商

    刘备站在睢阳城头,向南眺望。

    梁国相徐奕陪同在侧。徐奕年未三十,而秩至二千石,人皆侧目。

    刘备近几年很是提拔了一批年轻人。武将大都是青年,这无可厚非。文官也年纪轻轻,曾受到一些诟病和非议。

    如济南相田豫、汝南太守田畴、颖川太守徐邈、梁国相徐奕、东海相王修等。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这些年轻人都展露出非凡的才干,将各郡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世人方服刘备知人之明。

    历史名人并非提拔必要条件,但既是名人,就容易获得试用机会,正如名牌大学文凭一般。徐邈曾在兵曹历练,脱颖而出,证明了自己,才获大郡之职。

    刘备问道:“君至梁国数月,可有所得?”

    徐奕面容瘦削,颧骨高耸,是个十分峻厉的性子,他肃容答道:“梁国北有汴水,南有睢水,灌溉便利,土地平整,沃野百里,可积藩植,蓄民力,为根据之地,然其地无险可守,非战略之所、军事之基。若为内线,则有大利,若为外线,适为拖累。”

    此话不差,整个豫州,除了颖川、汝南部分区域有山川之险外,梁沛鲁陈四国皆为平原,属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任何一个方向都会遭到敌人进攻。

    这种地形,极易遭到骚扰和攻击。近几个月来刘备先与袁绍相争,又与袁术龃龉,无暇顾及西方。刘宠与吕布频频对梁国展开侦察,一些所谓的“盗贼”也不停骚扰诸县。徐奕、陈恺左支右绌,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徐奕虽未明说,却暗示解决目前问题的方略就是把梁国从外线变为内线。

    同是汉臣,以前徐奕是不会说出这种充满侵略性的建议的。

    但现在天子被害,社稷中断,为求自保或者壮大,坐守绝非良策。更何况恶邻咄咄逼人,若不果断处置,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引来更多敌人。

    刘备不置可否,转头问侧后一人:“大王以为如何?”

    那人年约四十,面容红润,慈眉善目,正是梁王刘弥。其为明帝刘庄第七子刘畅一系,立为梁王已十三年。

    刘弥为人低调,长袖善舞,对历任国相、诸侯都小心伺候,刻意奉承,所以虽然没什么权势,为人所轻,但也算保命有方。

    刘弥见刘备相问,忙弯腰道:“左将军折煞小王了。”看看刘备脸色,看不出什么态度,赔笑答道:

    “将军既垂询,小王姑且言之,供将军参详。梁国势弱,饱受陈国欺凌,幸有将军平郭贡,派干吏,文武相济,方使得梁国挺直腰杆。然其危险仍未解除。

    陈王此人,小王深知之,野心勃勃,前祭祀天神,居心叵测,后见天下乱,恃其弓弩锐利,自称将军,招诱四邻郡国之百姓,拥众十万,对邻国虎视眈眈。如今天子驾崩,韩遂立伪帝,刘焉僭神器,刘宠恐亦有心,不可不防。”

    刘备点点头,道:“大王忧心国事,令人敬佩。”话题一转,道:“听说大王经商有方,东至海滨,西至关中,均有大王商队之足迹。大王对农与商之关系有何看法?”

    刘弥脸色顿时一变。

    他是诸侯王中少有的亲自下场经商之人,与天下多经营田庄、庄园,自给自足不同,刘弥不耕种养殖,纯粹商贸,仗着梁国处于中原,交通便利,他从关中买马,卖至江南,从江南买丝绸,卖至冀州,前期盈利颇丰。

    但黄巾之乱严重打击了刘弥的商贸事业,盗贼四起,诸侯割据,商队再难通行。刘弥货物积压,损失惨重。

    直到刘备数月前取豫州,青州商人纷纷前来抢占市场,刘弥死灰般的心思又火热起来。若刘备真能一统中原,清剿盗贼,刘弥必能借商贸而复振家业。

    观察了一段时间,确信刘备不仅不歧视商贸,对商人还多有鼓励,刘弥重操旧业,目前发展势头不错。

    刘弥心中电转:刚在说陈国威胁,怎么突然转到商贸?莫非刘备让我献财助军?豫州大姓,多有被守相以法查办者,莫非真要动我?

    刘弥越想越怕,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哀声道:“将军,小王才开始商贸货殖,尚未盈利,赀财微薄,恐怕对将军无大益处,请将军垂怜!”

    刘备忙一把将他拉起,道:“我闻豫州大姓巨室多建庄园,耕种桑蚕,池鱼畜牧,无所不包。而大王独独不然。此何故也?我诚心求教,非有他意,大王切勿误会。”

    刘弥这才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小心回答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如果事事皆为,恐怕事事平庸,难以出头。小王自忖于耕种养殖非所长也,故一心货殖,冀有所胜。货殖有成后,也曾想买地置田,然田地出产既少,又依赖天时风雨,获利远不如货殖。故此未建庄园,与他人略异。”

    刘备追问道:“若建庄园,则可自成一体,又能集众,比大王之浮萍无依,胜在稳健。是否如此?”

    刘弥叹道:“世乱则商贸难行。商人无拳无勇,如何对抗割据豪强?对豪强而言,既能凭武力勒索游商,又何必花钱买货?若世道清平,商贸大行,经商善者,富可敌国,又何谓无依?”

    刘备颔首。这刘弥商贸规模未必及得上青州王氏、徐州糜氏,但看事之深度则超过上述商人。

    刘弥续道:“至于农商关系,小王认为,两者相辅相成,不可偏废。过于重农,有能有力者务求兼并,小农无立锥之地。过于重商,耕种者少,万一荒年,百姓饥馁。”

    刘备仔细看了一眼刘弥,心中满意,这也是个人才,不为现在主流思想所接受的另类人才。

    无农不稳。如果不保证先有粮食可吃,就盲目发展商业,到时候饥民遍地,必有振臂一呼、揭竿而起者。所以,刘备才大力发展曲辕犁。如今青州曲辕犁基本普及,豫州、徐州陆续推广中。最大的掣肘是冶铁水平和规模。

    无商不活。有了商贸流通,整个社会才能流通起来,不只是货物的流通,还有信息的流通,思想的流通,人才的流通。

    无工不强。农具离不开工业,武器制造离不开工业,陶器、瓷器、漆器,纺织,缫丝,都离不开工业。工业会支持农业,哺育商业,但又与农业争夺人口。

    要想基业长青,长治久安,这些关系必须处理好。

    大战将起,农、工、商之间必须协同发展,将基本盘扎牢,才能挖掘潜力、集聚资源,支撑战争的消耗。

    刘备满脑子思索的都是经济大事。至于刘宠,虽然号称强横,但还没被刘备放在眼里。

    刘备的目光只是扫了陈国一眼,就望向北方的济阴郡,再往北的并州和冀州。

    那里盘踞着的曹、袁,才是刘备真正的大敌。

    当然,战略上藐视刘宠,绝不等于战术上不重视他。

    刘备在从彭城动身西上前,已根据郭嘉、刘晔等建议,移臧霸入汝南,防备刘表、黄祖;命汝南太守田畴、武捷校尉许定北至汝阳,威胁陈国国都陈县。

    一封书信逼退张邈后,刘备亲自率军南下,进至鄢县,与刘宠正面对峙。

    闻天子被害后,豫州牧徐璆椎心泣血,写信给刘备,愿身入军中,讨伐长安逆贼。

    刘备誓师于彭城,告知徐璆自己将亲自提兵西上,徐公乃文人,不必上阵,守好后方即是最大贡献。

    徐璆忧心如捣,难以成眠。不久前又传来刘焉称帝于成都的消息。徐璆日夜长叹:“天下非复为汉所有矣!”

    徐州牧孔融也闹着西上诛贼。

    刘备不许。

    孔融大怒,欲单身而行,被东海相王修禁止。

    王修曾为孔融故吏。是孔融将他一手提拔,先表为北海国主簿,又代理高密县令。刘备据青州后,将他表为泰山郡丞,得徐州后又表为东海相。

    孔融怒斥王修忘恩负义。

    王修不动怒,亦不谦卑,面对孔融唳骂,面色平静,行若无事。

    徐璆得知孔融被刘备变相软禁后,叹道:“刘焉跋扈称帝,刘表割据称王,刘宠欲行兼并,反衬托刘玄德谨守臣道、心怀汉室。向者认为其或有不臣之心,如今其复能臣谁?”心中纷乱,化作长长叹息。

    反复思量,徐璆还是想尽人事而听天命,刘焉、刘表烧起战火徐璆鞭长莫及,也无能为力,刘备、刘宠最好能化解纠纷,携手共讨逆贼。

    在这种考量下,徐璆带着诸从事,自谯县西上,至鄢县见到刘备。

    刘备知其来意,直接对他道:“若徐公能说服陈王,携手共向关中,备自然毫无反对之理。”

    徐璆遂去见刘宠。

    刘宠听了徐璆之言,冷笑一声,道:“徐公智者,观史书多矣,此等缓兵之计,小小伎俩,能蒙骗得了我么?”

    徐璆愕然,忙百般解释,刘宠只是不信,最后道:“除非刘玄德率大军离开梁国,直抵关中,我才相信其无图我之意。届时自然也会率兵西上。”

第二百八十四章 平原一战定输赢

    刘备进兵鄢县的行动,看似简单,其实经过深思熟虑,是与郭嘉、刘晔以及鲁肃等人反复思索和推演后的决策。

    刘宠与吕布、刘表,甚至袁绍,都有勾连。刘备若动得早,师出无名,显得咄咄逼人,过于跋扈;若动得晚,几方结成铁桶一块,占据战略先机,刘备局面被动。

    刘备抓住几方将发未发之机,陡然出手,直指几方最为薄弱的环节——居于中央,实力相对最弱的刘宠。

    若刘宠破,陈国亡,刘表、吕布将失去中间支点,再难形成合力。

    国手下棋,走一步看十步。

    刘备西上时,除南方有所安排外,青州北境的赵云、太史慈跃马弯弓,展示力量;青州西境的关羽、吕虔、鲁肃横刀挥戈,显示存在。前者针对袁绍,后者针对吕布。

    定陶。

    吕布犹豫难决,对专程从河南尹赶回来的陈宫道:“陈王弓弩虽利,独力难敌刘玄德。我欲南下救之,然恐关羽、吕虔、鲁肃威胁我军侧翼。又,张稚叔有恩于我,其遣使求救,亦不得不救。为之奈何?”

    陈宫道:“天子被害,天下已非汉有,群雄各起而逐鹿,兼并吞食乃平常事。我军若不想为人所并,必须打开空间,壮大实力。

    刘玄德与将军结有婚姻,不过权宜之计。如今其派牵招、李通、许褚入关中,战略上对我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再考虑到我军北有黄河所阻,实际上发展空间已被锁死。

    与其坐而等死,不如奋起一搏。之前我劝将军与陈王秘密结盟,并致意于刘表、袁绍,即此意也。

    若刘表进逼颍川、汝南,则田畴只能回军;若袁绍威胁青州,则关羽不敢妄动。我军南可以袭梁国,北可以救河内,若能将河洛连成一体,亦足可割据一方。”

    吕布大喜,道:“玄德力强,我亦不敢奢望将其彻底击破,只要能将其逼出兖豫即可。我得中原,其为东伯可也。”

    陈宫脸上却没有太大喜悦,道:“袁绍寡断,刘表保守,让人担忧,将军不可过于乐观。若有不利,只能取其一端。”

    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一切都在向着陈宫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刘表确实接见了刘宠和吕布的使者,但两手一摊,很无奈地告诉使者:“孤正有事于西方,实无暇北顾。”

    蔡瑁、文聘正与赵韪对峙,刘表为夺巴郡,全力以赴,粮草辎重源源不断沿长江西运。刘表确实无力分心。

    见使者愕然,刘表想了想,又续道:“孤可派大将庞季陈兵鲁阳,威胁颍川;派黄祖驻兵平春,威胁汝南,为温侯、陈王遥张声势,使刘玄德不能尽力。可乎?”

    刘表目前是不可能出兵进攻刘备的。刘备四方皆敌,确实难以照应周全,但万一其愤怒之下,抓住一个方向穷追猛打,且这个方向选了荆州呢?刘表东边还在与袁术缠斗,可不敢同时招惹刘焉与刘备。

    陈兵边境,又未入侵豫州,刘备也无可指责。

    使者无奈,只得谢过刘表好意,告辞而去。

    袁绍在百忙之中接见了吕布的使者。对吕布求援请求,袁绍召集文武商议。

    沮授主张与吕布并力共图刘备,道:“吕布与刘备名为婚姻,内实携贰,两虎难相容之故也。自牵招入河南后,吕布西进之路受阻,两人早起龃龉。

    今袁术忙于统一扬州,刘表忙于与刘焉争夺巴郡,刘备南境无忧,可全力扫清内部。

    若我军不对吕布、刘宠加以援手,二人必为刘备所灭。刘备届时将拥青、徐、兖、豫、司,近五州之地。

    今不早图,必为后患!”

    田丰赞同沮授主张,特地提起往事,道:“昔日刘备定济南,擒臧洪,崛起青州,某就认为此人有勇有谋,心雄志大,又有关张赵等狮虎之将,必非能屈而为人下者,将来或为袁公之敌。今日果然验矣。

    刘备破曹操、据豫州、退袁术,芟夷大难,略已平定,若再坐观其扫平吕布、刘宠,将一统河南,不可复制。

    某认为当务之急,应联合一切力量,将刘备彻底扼杀。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在所不惜!”

    不等袁绍开口,逄纪就跳出来,冷笑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为人渔翁得利,亦不顾忌乎?君言何其谬也!

    如今我军正办大事,刘备之事自当延后。更何况,吕布善战,刘宠勇武,刘备岂能一夕扫平?待我军抽出手来时,刘、吕连战数月,必皆疲惫,自可一击而擒二虏,天下不难定也。”

    沮授、田丰当即加以反驳。审配则支持逄纪。袁绍帐下文官纷纷站队,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袁绍难以决断,请吕布使者暂住些时日,将尽快给予答复。

    使者等候十日,仍未得到袁绍之决定。

    让袁绍难以割舍的大事,不是别的,正是拥立天子之议。

    韩遂拥立所谓弘农王之子刘民为天子;益州牧刘焉自立为天子。袁绍得知后,大为紧张,生怕后人。

    经过一番争论,决定立现任河间王刘陔之子刘旭为天子。

    袁绍亲自登门。

    刘陔之父刘利,祖刘建,曾祖刘政,高祖刘开。刘开乃汉章帝刘炟第四子。

    本朝第十至第十三代四位皇帝均为刘开子孙。

    桓帝刘志为刘开之孙,灵帝刘宏为刘开曾孙,被董卓废为弘农王的刘辩和刚为马超所害的刘协则是刘宏之子。

    刘陔与刘辩、刘协平辈。

    刘旭低刘协一辈,继任天子,正为适宜。

    以血统而论,天下宗室没有比刘陔一家更尊贵者。

    刘陔年未至四十,听了袁绍之议,吓得脸色苍白,摇手不迭,坚决不同意儿子刘旭继任皇帝。

    袁绍再三恳请。

    刘陔只是摇头。

    刘旭年只十五岁,尚未成年,有刘陔阻挡,袁绍无法与刘旭直接对话。

    袁绍采纳逄纪之策,命各郡国守相纷纷上表,请立刘旭为天子,并伪造谶纬、童谣,大造刘旭当为天子的舆论。

    在袁绍威逼利诱之下,刘陔慢慢开始动摇。

    有赞成袁绍新立天子者,自然就有反对者。

    袁绍一边平息内部异议,一边准备天子登基大典,忙得不可开交,自然难以决断与刘备掀起战争之事。

    更有曹操自立于并州,袁绍深恨之。

    袁谭、高干、韩荀历经千辛万苦,从并州逃回冀州,在袁绍面前百般控诉曹操之无耻,请求袁绍拨付精兵,愿讨曹操以赎败军之罪。

    大将麴义也力主讨伐曹操。

    逄纪认为并州之于冀州,有居高临下之优势,若不尽快攻取,曹操在并州站稳脚跟,势必威胁冀州腹地。

    虽然刘备威胁大过曹操,但在袁绍等人心中,背叛者更可恨。袁绍在西线留屯重兵,就是意在曹操。

    迁延数日,袁绍终于做出决策,召见吕布使者,告知决定。袁军将陈兵清河,做出渡河插向济北国之姿态,威胁隔绝赵云太史慈和关羽的联系,各个击破。

    同时,袁军将救援河内。这段时间,曹操已攻破沁水县,在河内站住脚跟。曹操向野王进军途中,得知天子遇害消息,停下脚步,发丧制服,声称为天子报仇,转而进攻波县,欲打通前往河东之通道,自河东攻长安。

    袁绍将河内、河东视为禁脔,哪里容曹操立足,立即安排出兵。

    吕布使者悻悻回报。

    陈宫听了袁绍决定,心凉了半截,叹道:“吾固知袁绍无远略也。”

    吕布道:“我倒与本初所见略同,刘备根基已固,难以骤破,须当从长计议。曹操奸狡多计,忘恩负义,须杀之于未萌之时,不可令其复起。本初打着救张杨之名,实图吞并河内,我不能坐观。”

    张杨恩情是一方面,吕布不愿河内为曹操和袁绍任一方所得,最好保持现状。

    不顾陈宫劝阻,吕布派张辽、郝萌自延津北渡黄河,沿汲县、获嘉西上,救援张杨。

    郝萌乃河内人,吕布派他前去,未尝没有在河内施加影响之打算。

    袁绍则是派麴义等自邺城南下,经荡阴、朝歌,取共县。荡阴虽属河内,一直为袁绍所占。这次“救援”张杨,顺路就攻取了朝歌和共县。

    刘备南下至鄢县后,在城外扎营。刘宠欲趁刘备立足未稳而击之。此时刘备有四军之兵,不到两万人。刘宠则是主力,有兵三万,强弩三千。

    但经过数番侦查,发现刘备大营扎得极为牢固,营外还挖有壕沟。刘宠没有完全把握攻破刘营,迟迟难以决断。

    随着各路消息纷纷扩散开来,吕布援河内,刘表战巴郡,袁术夺豫章,韩遂斗张济,刘宠将士皆知自己成了孤军,虽然当面刘备军不多,但后续军队正陆续到来。

    刘备野战十三军战力较强,但也有数军虽在屯田,其实战力不弱。如击败曹操后所整编的十部兖州兵,原由刘备直领,现归田豫指挥,在彭城屯田。其次是收编郭贡所得的豫州二军,由沐并率领在济南、平原屯田。再次是徐州兵四五千人,现由陈登统领,屯驻广陵。还有以黄巾降卒为主的屯田兵,虽然当时在冀州一战,损失大半,但还是有数千人在。

    田豫率领兖州三军,沐并率领豫州二军,合计两万多人,分两路西上。

    刘宠首先沉不住气,再拖下去形势越发不利。他激励将士道:“刘玄德跋扈不臣,妄行兼并,肆意诛杀,士民皆怨。号称为天子报仇,其实却行假道伐虢之计,妄图兼并我国,用心险恶。今其以区区万人当我三万精兵,骄傲自大,自取败也。击破刘备,再兴汉室,在此一举!诸君勉之!”

    刘宠勇武非凡,在陈国威信极高,诸将皆呼:“大王万岁!”士气高昂,战意滔天。

    遂列阵,以强弩精兵为中军,刘宠亲自率领;刀盾兵为两翼,分由大将贺杰、黄忱率领;长矛兵为后拒,由大将张择率领。又有民夫万人,推车负土,跟随前进。

    中军鼓响,军队缓缓向前移动。

    两军对峙之处,是广阔的平原,除了偶有丛林外,并无遮挡。

    刘宠军的动向早为刘备军侦知。

    刘备对郭嘉道:“皆如奉孝所料。”

    郭嘉、刘晔、鲁肃等一系列动作奏效,刘宠已陷入被动,不进攻就只能撤兵。郭嘉料刘宠必不甘心。

    郭嘉道:“刘宠弩利,我军须注意防护。”

    刘备颔首,下令军中严格按照预先操练要领安排防守,敢有懈怠致使军队出现较大伤亡者,军法从事。

    传令兵传达命令后,各军凛然。

    典韦、刘猛、张飞皆是猛将,其所带士兵虽尚无骄横的毛病,但确实都未将区区一支郡国兵看在眼里。

    刘备的训诫和严令让他们收了收心。

    两军南北对峙,东升的太阳将光芒洒在士兵侧脸上,氤氲着浅红的光晕。没有一丝风,大军行动踩出的沙尘凝聚不散,宛如实质性的杀气。刘宠军队踩着鼓点前进,士气高昂,队伍严整,气势逼人。

    完全可以称得上堂堂正正之师的评价。

    刘备在营中高台望着陈国军队,面容严肃。看来陈国称雄豫州,四邻忌惮,不完全是因为弓弩锐利,武器精良,这刘宠带兵有名将之风啊。今日必是一场恶战!

    刘宠军队前锋到达刘备营外,随着鼓声转急,民夫在弩兵掩护下,纷纷背负着土袋向刘营冲刺。

    负责前营防守的殄寇军在卫靓指挥下,纷纷放箭,将民夫射倒在地,惨叫连连。

    刘宠弩兵前移,弩箭射入刘备营中,殄寇军早竖起大楯,从缝隙放箭,但效果已差了不少。

    民夫在付出千余人伤亡后,将营外壕沟填平。

    贺杰、黄忱率领盾兵簇拥着冲车上前,弩兵掩护。

    刘备营垒虽是仓促扎下,但营墙却是垒土而成,墙高一丈,单纯靠刀砍人推是不可能攻破的。营门却是木制。贺杰、黄忱两人攻击的方向正是南营门。

    刘宠军除了强弩三千外,还有大量弓箭手,箭雨压制得营内刘备军抬不起头。刘备也不得不从营内高台上撤下来,耿奇举盾护卫。

    在冲车撞击下,营门瞬间向两边大开,面对营门的是一面相当宽广的木制照壁,也是突然撤开,刘猛率领陷阵军披重甲杀出。刘猛头戴铜兜鍪、铁护面,身穿特制板甲,挥舞两把大刀,大砍大杀,陷阵军将士咆哮反扑。

    众人被刘宠弩箭压制,憋屈异常,这次反扑如猛虎出柙,凶悍至极。

    刘猛等人将贺杰前军士兵杀得七零八落,破坏掉冲车,转身又回到营中。殄寇军士兵早将营门再次关闭。

    开始时刘猛与贺杰混战在一起,刘宠弩兵难以发箭,等到刘猛将贺杰前军杀散,弩兵正想攻击时,刘猛突然撤走,让弩兵几乎吐血。

    刘猛这一击,大出刘宠意料之外,端的是动如雷霆,退如疾风。刘宠急命贺杰上报预计损失。贺杰目测有数百人伤亡,可谓伤筋动骨。刘宠又惊又怒,命向刘营覆盖射击。

    刘宠强弩力道大,射程远,抵近营墙射击,杀伤力大增。刘备军中不时传来极力压抑的闷哼声和低促的惨叫声。刘猛本人就被射中一弩,板甲光滑坚硬,未能射穿。陷阵军十几人被射穿盾牌、射入皮甲,受伤不轻,难以再战。

    殄寇军甲具不如摧锋军、陷阵军,损伤更大,上百人失去战斗力。

    卫靓出身泰山军,曾为吕虔麾下军司马,后升任校尉,现为守中郎将,统领重建的殄寇军。

    冀州一战,刘政及殄寇军部一级军官皆战死,残部得归青州者不足百人。这百人带回了“殄寇”战旗,因护旗之功,各至少升一级。刘备便以此百人为基础重建殄寇军。残部百人中职衔最高者为张南,原为都伯,升两级为曲军侯,远不足以统领殄寇军。

    在甄选统军将领时,刘备考虑过蒋钦、周泰、卫靓、朱樟、应举、陈到、孙观、吴敦等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卫靓。

    卫靓勇猛但不莽撞,早就入了刘备法眼。

    卫靓见部队损伤不小,眼中喷火,更加小心防守。防守不等于龟缩挨打,卫靓悄悄将计划传达下去,默默数着时刻,突然高呼暴起,向营外刘宠军抛射出一片箭雨。

    这时正是刘宠军放箭的间隙,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中招,两百多人被箭射中,丧失战斗力。

    刘宠军怒而疾射时,卫靓部又藏身于盾后,一声不出,刘军大营一片寂静,宛如无人。

    刘宠军在强弩掩护下,再次攻入刘备军营。刘宠亲临一线,下定决心,若刘猛再出,就不计敌我给予覆盖性杀伤。

    推倒营门内木制照壁,连刘猛的影子都没看到。

    营帐重重,栅栏纵横,宛如迷宫。

    刘宠正在诧异,忽听得背后杀声整天,典韦从大营西门绕出,猛攻刘宠侧翼黄忱部。

    典韦惯例先掷飞戟。

    黄忱运气欠佳,面门正中一戟,爆得稀烂。

    典韦手舞双铁戟,率领摧锋军狠狠凿入黄忱军中,宛如沃汤泼雪,消融一片。黄忱军首领既死,本就混乱,又遇典韦这等杀神,立足不住,向中军败退。

第二百八十五章 铁骑突出刀枪鸣

    面对典韦突进,刘宠急命强弩射击。

    典韦判断无法驱赶黄忱军冲散刘宠中军,便高呼一声,抽身急退。

    刘宠一片弩箭只留下数人,余皆射在空地上,咄咄有声。

    刘猛、卫靓见刘宠强弩营移动矛头指向,立时发动反击,将贺杰所部赶出大营,再次关闭营门。

    士气受挫,刘宠自知今日难以攻破刘备大营,只得鸣金收兵。回营清点损失,发现伤亡两千多人,加上黄忱战死,损失不可为不重。刘宠一共才三万人,刚交战一天,就损失近一成。这仗还怎么打?

    退又不甘心退。刘宠次日再次发起进攻。

    攻入营门后,刘宠命人放火。

    刘备军早有准备,用准备好的沙土将火扑灭。

    双方你来我往,基本重复昨日套路。刘宠强弩攻击,刘备就躲避待机,然后趁机反扑,遇弩则退。

    随着攻防战的进行,刘宠对步弩协同也渐渐有了心得,与刘备开始互有杀伤。

    昨日刘宠与刘备的伤亡比例大概是十比一,根本不是正常水平。今日刘宠与刘备伤亡比上升到五比一。

    战罢清点,刘宠损失一千人左右,刘备损失二百多人。

    刘备心中忧虑,对郭嘉道:“刘宠弓弩难挡,惜我军强弩大都装备于子义军中,子义捍卫北境,不得来此,否则岂能让刘宠如此嚣张?

    我四军将士非不拼命,非不勇武,非不善战,而白白丧命于敌人武器之下,思之令人断肠!

    观刘宠强弩战法越发娴熟,恐我军损伤更大,为之奈何?”

    郭嘉道:“我将士以一换四五,即便再不利,亦可换二三。镇军、抚军援兵将至,且携匠器营新制强弩千张。刘宠何敢久与我军在此消磨?两军相持,坚忍者胜。将军且耐心等待,会将有变,以我所料,不出三日,刘宠必退。”

    刘备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前年冬他被黄巾包围在漯阴时,就是苦苦忍耐,以待敌弊。现在虽然被动挨打,但形势比之当日,不知胜过凡几。只是心中有所不甘罢了。

    第三日,刘宠再次猛攻。这次几乎冲到刘备中军大帐,箭矢杀伤十几名武卫。耿奇都受了轻伤。

    有建议传令发动骑兵突袭者,被刘备否决。现在还未到时机。

    刘宠将强弩拆散成小队,与刀盾手、长矛手协同进攻,威胁大增。这种作战模式与刘备军演练的多兵种协同,极为相似。

    远者用强弩平射,中者用长矛攒刺,近者用刀盾格杀。敌人等闲难以近身。

    也就是摧锋、陷阵二军甲具精良,换做任一军当面,都可能被刘宠这套战术击溃。

    典韦、刘猛陷入苦战,终于将刘宠击退后,损失不小。

    这一日刘宠与刘备的伤亡比达已小于二比一。刘备军近千人无法继续作战,如非吴普、樊阿等医士全力救治,伤亡更大。

    刘备抚视伤员,鼓舞士气,传达援兵将至之消息。军心复振。

    刘宠军这次战斗打得不错,刘宠大力宣扬,拿出金银财宝奖赏有功将士,声称刘备军损失数千,濒临崩溃。

    但回到帐中,刘宠满脸忧虑,派亲信送信给南下抵挡田畴、许定的骆俊,向他问计。

    吕布未举兵呼应,两人此前计较全部落了空。再耽搁下去,刘备大军四集,刘宠有全盘崩溃之危险。

    还未等骆俊回信,田豫军已到沛国萧县。兖州三军负责屯田,所以出征前的准备相对缓慢,但一旦出征,行军速度与寻常军队无异。

    萧县距离睢阳,不到三百里。轻兵疾进,六七日即可到达。兖州兵有一万两千多人,这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兖州兵的主干是曹操起家军队。兖州一战,刘备俘虏曹军三千人,主动投降者四千人,抽调各级军官数百人加入进去,组建十部,由刘备亲自统领。

    兖州兵战斗力不弱,但尚未完全归心。刘备也是不得已而用之。

    刘宠探知确切消息时,田豫已进入梁国之下邑。

    这时骆俊也回了信,建议刘宠后撤至陈县。陈县城坚,刘宠经营多年,非等闲可破者。刘宠可坚守以待天下形势变化。

    刘宠将信烧掉,召集诸将开会,道:“我军强弩,天下无敌,刘备亦非敌手。然其援兵将至,为争取主动,孤欲先将其打疼,再向陈县撤退,诱敌深入,歼敌于?水。”

    诸将久攻刘营不下,损兵折将,心中亦忐忑怀惧,听了刘宠撤兵之议,纷纷赞同。

    刘宠再三交代,明日猛攻须当竭尽全力,不可被刘备发现撤军意图。

    诸将领命,退下自去安排。

    刘宠独坐帐中,望着帷幕出神。

    刘宠为本朝明帝刘庄六世孙,与被害天子刘协同辈。

    刘宠于公元167年承袭王位,同年皇帝刘志驾崩,谥为桓帝,朝廷迎河间王刘宏即位。

    刘宏即位当年,宦官杀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朝政黑暗,内外变乱频发。刘宠遂祭祀天神,祈祷天子被废,自己可立。公元173年,事败。刘宏宽宏大量,只诛国相,赦免了刘宠。刘宠深自谦抑,低调发展。

    直到黄巾起义及关东讨董,刘宠才公然扩张势力,部众一度达到十万人,邻郡皆畏之。

    讨董之初,刘宠有吞并陈留、颍川,乃至汝南的机会,但他过于谨慎,反坐失良机。豫州先有袁术、孙坚,后有曹操,又有郭贡,最后刘备,接二连三,根本没再给刘宠空挡。

    刘宠忍到现在,忍无可忍,决定放手一搏。也属无奈之举。

    可惜,他这一搏,碰到了比袁术、郭贡更为强大的对手,注定悲剧。

    翌日,刘宠再次向刘备大营发起猛攻。

    郭嘉观察刘宠军之气势,心中默默计算,向刘备道:“刘宠或将遁矣,可命诸军留神,依计行事。”

    刘备遂命典韦、刘猛、卫靓三军做好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至于张飞,也算身经百战,应该能捕捉到战机,况且还有刘晔等人在其军中参谋。

    刘宠这次进攻来得极为猛烈,比以往三次投入的兵力都多,双方鏖战的时间都长。

    刘备军宛如被激流冲刷的巨石,坚守不动,沉默以对。

    近午,刘宠收兵,简单用了干粮后,留强弩营断后,其余各军陆续悄悄向南撤退,已得几分“攻如雷霆,退如疾风”之精髓。

    刘备以殄寇军以中军,推着简易车辆,挂以帷幔,结成盾阵,徐徐向前推进。摧锋军、陷阵军为两翼,远远展开,形成两个巨大的钳子,向刘宠强弩营侧后方迂回。

    刘宠没想到刘备反守为攻如此快速。强弩营虽强,却难敌三面夹击,只得后退,向南撤的主力军队靠拢,结为一体,以避免陷入包围。

    双方一退一追,逐渐靠近柘县。

    刘宠心中忧惧,这种态势下,两军如此之近,刘宠军根本无法在柘县休整,要么继续南撤,但再往南就是?水。这根本就不是能不能设伏的问题,而是有被刘备军驱逐入河、一举击溃的危险。

    要么就变换阵型,反退为攻。刘备军无营垒可据,无栅栏可依,野地暴露在强弩之下,若刘宠以主力挡住摧锋陷阵二军之冲击,以强弩徐徐射杀,必可大破刘备。

    刘宠遂在行军中紧急召集诸将,传达命令。

    诸将皆赞同,唯有一名年轻军侯质疑道:“虽然平原,阵型转换,非易事,又有刘备贴近施加压力,万一引起混乱,必为所乘。不如行至柘县城下,有城墙可倚,再转退为攻?”

    其上司斥责道:“汝不见敌军两翼钳来乎?还未至柘县城下,我等后军就将被其剪断。岂能等到柘县之下?速速退下!遵王命行事!”

    那军侯只得退下,安排转换队形事宜,对下属屯将、都伯道:“小心敌人来攻!万一不谐,务必结成一团,不要分散!快、快、快!”

    众人皆向后转身,打点精神,高声呼喊,指挥士兵从行军队形改为战斗队形,快速展开。

    那军侯百忙中向南看了一眼,正午阳光刺眼,朦胧中似乎看到地平线上有零零散散的骑兵出现,心中一动:“莫非是骆相派兵接应来了?”

    那骑兵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一条黑线。

    地面隐隐颤抖。

    那是大队骑兵奔驰造成的动静。

    那军侯骇然:“我国哪来的这么多骑兵?!”

    大吼道:“敌袭!”

    那队骑兵黑压压地压了上来,掀起漫天黄云,夺目阳光之下,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少骑!

    至少数千,或许过万!

    蹄声如雷,黄云席卷,似慢实快,刹那间冲入刘宠因变阵出现短暂混乱的军队中。

    贺杰、张择等军,本来是南向撤退,接到刘宠反攻命令,忙着变换队形向北迎击刘备军,敌骑自南方来,又不得不转头应对。

    顷刻间数次变阵,有的已转向,有的未转向。敌人还未至,就已经乱成一团。

    敌骑有一人身骑黑马,奔腾如虎,冲在最先。

    其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手执精铁长槊,吼声如雷:

    “张益德在此!降者免死!”

第二百八十六章 男儿本自重横行

    张飞乃是两日前被刘备派出,埋伏在?水畔。

    二刘对峙现场距离?水不过五六十里,轻骑半日即到。

    为免被刘宠斥候发现,张飞绕至陈留境内,先到?水上游,然后悄然东下。

    侦骑早发现刘宠撤军。张飞欲率军阻击,与刘备前后夹攻。

    刘晔反复询问侦骑、了解敌情后,认为时机尚未成熟。一是刘宠军刚刚行进,尚未疲惫;二是队伍太长,张飞骑兵与其前锋接战后,其中军和后军仍有时间列阵。

    刘晔建议继续待机。

    张飞想起临行前刘备的交代:临机由张飞决断,但须认真听取刘晔之建议、高权之情报。

    张飞亲自侦查刘宠军情况后,采纳刘晔建议,回到?水畔耐心等待。

    河畔有一片树林,张飞军就隐匿其中。

    爱马卧倒在侧,马头亲昵地磨蹭着张飞的大手,悠闲自得,完全没有大战前的紧张。

    张飞坐在地上,默默思考,左手摩挲爱马,右手拿着一根枯枝在地上无意识地乱画。

    自随刘备扫黄巾,迄今近十年。张飞也从一个没落世家子弟成长为一个威震敌胆的猛将。

    中间有过迷茫,有过忐忑,但他始终相信兄长般的刘备。

    相信他平实但坚定的信念:不自量力,欲申大义于天下,兴汉室,致太平。

    相信他寻常但深厚的情意:富贵必共之,困顿不相弃,乱世并肩,与子同袍。

    投奔公孙后,刘备翻然翱翔,似乎对关张不如以前亲昵,但张飞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刘备对自己二人的信任丝毫未变。

    似乎变得更严厉,要求更高。关羽犯错后,曾被降职,自己败军后,也受责罚。

    刘备还严厉批评关羽骄傲自负,要求时刻自醒。严厉批评张飞片面追求胜利,不考虑士兵伤亡,治军过严,要求时刻反思,所派宣教、参谋和军法官皆刘备信重之人。

    一开始刘备如此,还让张飞有些不适应,私下请教简雍。

    简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道:“玄德乃深情之人,岂会对我等见外?此乃对云长和汝二人期许过高之故也。

    汝看云长,改正颇多,已能放低身段,向士大夫请益了。东平国长史是子羽,刚正方直,清恪贞素。云长与其相处融洽。

    汝不反思自身,反对玄德生疑乎?”

    张飞汗涔涔而下,忙向简雍逊谢。

    简雍一席话对张飞触动不小,自此改进颇多,让刘备十分欣慰。

    行军打仗之余,张飞刻苦攻读兵书、史书,尤其推崇吴起。

    他读到《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一节:“吴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不由叹道:“吴子能如此,无怪乎卒伍和睦,上下一心。思我前行,令人愧杀!”

    冀州一战,险恶无比,振威军在田豫断后掩护下,两千多人突围,损失惨重。

    刘备归过于己,自请削去青州牧一职,认为田豫、张飞等以孤军,入敌境,立奇功,虽军败,但功过足以相抵,故不奖不罚。

    张飞深以冀州之败为耻,士卒补足后,更加用心训练,深入一线,与士卒同甘苦。

    振威军全军皆为骑兵。三部首领还是谢安、谢荣、周密。

    当日突围,谢安、谢荣随张飞冲出,周密因伤骑不了马,为袁绍军所俘,后被刘备换回,仍旧担任原职。

    这次与刘宠之战,刘备一早就告知张飞骑兵乃是胜负手。张飞深感责任重大。

    接令迂回至?水后,除与高权及其情报人员反复商议路线,更亲自探察,务求不能打草惊蛇,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派去十几拨哨探战场的侦骑,有来报告:“敌军向柘县撤退!”

    张飞一跃而起,急披甲,并召刘晔、高权等。

    刘晔等人疾步赶来。

    张飞道:“敌军原是要速渡?水,今却稍转向柘县,为免其倚城作战,顽抗刘公大军,我军当速赶至战场。诸君以为如何?”

    刘晔同意,道:“战场形势千变万化,若缓渡?水,我军留此无益于战局。此前刘公所定方略须当调整。更何况刘公于振威军以便宜行事之劝。我赞同张将军之议。”

    高权等也表示赞同。

    张飞下令:“出林,披甲,上马,向北进军!”

    全军从树林中牵马出来,披甲,踏镫骑上战马,排好阵型,向北驰去。

    ?水距离柘县不过五十里,轻骑不足半日即到。赶到时天尚未至午。冬日暖阳晒在北上,暖烘烘的。

    前出侦骑急报:“敌军欲掉头逆击刘公!”

    刘晔断然道:“仓促变阵必有混乱,当速击之!”

    张飞断然下令:“直袭敌阵!”

    除了辎重营外,振威军三千六百多骑,卷起漫天烟尘,扑向刘宠军。

    眼看接近敌人,张飞命控制马速,稍微休息片刻,重新排列阵势。片刻后,一举长槊,率先发起冲锋。

    刘宠军张择所部长矛手撤退在先,现在距离张飞最近。

    见张飞率骑兵扑来,张择冷笑一声:“以轻骑冲我矛阵,自取死也。”

    命左右数百人结成矛阵,宛如刺猬,等着张飞撞上来。

    张飞虎目如电,早看到张择的布置,长槊斜指,吼道:“随我来!”

    擦着张择部兜了一个圈子,从另一个方向重重凿进刘宠军中。

    张择好不容易在混乱中聚拢数百精兵,自以为得计,不料张飞居然不理他,气得几欲吐血,指挥矛阵向张飞方向进攻,却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张飞大吼:“张益德在此,降者免死!”从刘宠军中透阵而出,留下一片狼藉。

    溃兵四散,将张择矛阵冲得七零八落。

    张择正大呼指挥,张飞率骑兵已兜马回转,铁槊呼地一声刺来,借着马力,何止万钧!

    张择骇然,急挥矛招架,却挡了个空。

    眼前寒光一闪,喉头剧痛,被张飞一槊刺死。

    张飞军冲散张择矛阵后,贺杰刀盾兵更非敌手。

    刘备所率典韦、刘猛、卫靓三军也已与刘宠军接战。

    典、刘、卫三人都是猛将,三军宛如三把巨锤,将敌人砸得稀烂。

    刘备虽临战场,但在耿奇武卫营将士重重保护之下,安如泰山。

    他见鲍出目射光芒,跃跃欲试,笑道:“文才欲一试身手否?”

    鲍出拱手道:“唯刘公之令!”

    刘备又点了几人,命他们自选了五十名武卫,组成一队,暂以鲍出为统领,投入战斗中。

    鲍出本为游侠,杀人亡命,宛如家常便饭,但从未经历过如此规模的战斗。

    成千上万人在大平原上厮杀,喊声震天,血流成河。

    战场之残酷,生命之无常,表现得淋漓尽致。

    并非所有人都能适应这种场面。

    秦舞阳十三岁杀人,“人不敢忤视”,到了秦王宫中,却“色变振恐”。

    鲍出第一次贴近战场就是三日前刘宠攻营。

    那杀生夺命的弩箭实非人力所能抵挡,再勇猛的战士如果不慎,也会死在弩下。

    鲍出亲见数名武卫被强弩射杀。

    有恐惧,但心中如鼓擂响,更多的是激动。

    手中环首刀紧了又紧,几次欲冲向敌人,但总算牢牢记住职责:保护刘备,没有冲动。

    当看到典韦、刘猛咆哮出击,所向无敌时,鲍出更加心潮澎湃:大丈夫当如是!

    得刘备准许后,鲍出强压下激动,带着五十勇士扑向敌军。

    痛打溃逃敌人、背后下刀,固然轻松,也无太大意思。

    鲍出看到有数十名敌人在一名身材高大的敌将率领下,结成圆阵,负隅顽抗。

    殄寇军一屯猛攻之,仓促不能破阵。

    那敌将高呼酣战,更多敌人靠拢过来。

    鲍出将刀一指,喝道:“先杀此人!”率先扑上。

    那敌将盔甲鲜明,至少是名校尉,

    见鲍出穿着普通,不过是个小军官,眼中露出轻视之意,并不手软,一刀劈下。

    鲍出身材虽然高大,却极为灵活,脚下用力一蹬,斜趋进前,闪过敌将之刀,撞入敌将旁边士兵怀中,左手扭住那人,如抓一只小鸡,推到敌将身上。

    敌将眉毛一竖,叱喝一声,挥刀,意图将那士兵连带鲍出一并斩杀。

    鲍出肩头晃动,身子半蹲。

    敌将之刀斩杀士兵,却未能砍到鲍出,一刀走空,胸口剧痛,已被鲍出重重砍了一刀。

    刀是刘备特赐的百炼宝刀。

    出刀速度快如闪电。

    这一刀割开甲胄,开膛破肚。

    敌将五脏淌出,鲜血喷溅,死尸倒地。

    刘宠军士骇然大呼,士气大落。

    鲍出敏锐觉察到这敌将来历非凡,抓住一名敌兵一问,此将乃是刘宠军大将之一,姓陈名虎,勇冠三军。

    鲍出命斩下陈虎首级,用长槊高高挑起,带领武卫,专杀敌军抱团之处。

    刘宠自张飞骑兵杀来,就知道败局已定。

    他留贺杰、葛范、陈虎等死死顶住刘备军,自己率领仓促聚拢的强弩营急向西去。

    柘县兵少,已难相救。

    西边阳夏、扶乐,还有兵数千。

    尤其是扶乐,是防御颍川的墙头堡。守将周颐,智勇兼备,兵甲精良,足堪一战。

    郭嘉也在刘备武卫保护之中,他登车而望,见刘宠西逃,忙对刘备道:“不可走脱刘宠,宜令振威军追之。”

    命令下给张飞。

    张飞急聚拢骑兵,脱离战斗,追击刘宠。

    刘宠强弩营仍有一千多人,突然止步,向后就是一阵箭雨。

    还好张飞警惕,追得并未太过靠近,被这一阵箭雨杀伤数十骑。

    张飞心中疼惜,继续不远不近吊在刘宠后面。

    刘宠若走得快,张飞就追快点。

    刘宠若走得慢,张飞就放慢战马。

    刘宠若懈怠,张飞就派遣百余骑乘散兵队形,突然迫近突袭,杀伤数人而还。

    两人一追一逃,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变晚,各自保持一段距离安营休息。

    张飞夜间发动两次突袭,都宣告失败。

    一千多强弩聚拢一起,阵地作战,轮番射击,非张飞三千轻骑兵轻松可破。

    天色渐明,刘宠再次出发,张飞继续吊在后面。

    这就是一场耐性与耐力的比拼,张飞坚信自己能够取得最后胜利。

    刘宠不敢回陈县,若丧家之犬,士气已低到谷底。

    张飞这边挟大胜而追,士气高昂。

    此长彼消,曙光在前。

    刘宠也在激励士兵:“刘备逞一时侥幸,我军仍有强弩千余,扶乐周颐有兵数千,合众南下,张飞岂能阻我?

    如今徐邈在洛,颍川空虚,田畴北上,汝南薄弱。我军自汝颍之间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楚王已派兵至荆豫边境接应,我军可借势立足,横行于汝颍之地,卷土重来,再取豫州。”

    强弩营士气略振。

第二百八十七章 河内五方大鏖兵

    刘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望着帐顶,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孤怎会败得如此之速?若坚守陈国,是否更好?刘备若无借口,陈国能否得存?”

    随即苦笑,除非自己俯首称臣,否则谁能放心自己在腹心之地呢?

    低头实不甘心。

    关中龙方殪,中原鹿正肥。

    自己如何就不能成为高才捷足者?

    自目睹天子失政,朝廷衰弱,刘宠怀帝位之思已二十多年,执念深入骨髓。

    怎能就此放弃!

    高祖尚厄于荥阳,困于白登;光武初至河北,亦见逼于王郎。

    目前虽一时困顿,又有何惧?

    刘宠目光再次坚定起来。

    次日天明,刘宠在张飞阴魂不散的跟随下继续西行。

    行行重行行。

    三日后,扶乐在望。

    刘宠军皆露出喜色。

    然而此时扶乐城中却陷入争执之中。

    周颐端坐主位,双眉紧锁,面露愁闷。

    争执的正是其麾下一众军官。

    周颐被刘宠任命为中郎将,领兵三千,其麾下分三部,各以校尉领之。

    一名校尉言辞激烈:“大王拔诸君于草莽之中,恩重如山,如今大王有难,君等反欲叛之乎?人心何在?”

    他对面几人面有惭色,沉默以对,眼神游移,不与他接触。

    一名校尉慢条斯理,语气阴柔地道:“大王之恩,我等击黄巾、保陈国,浴血奋战,也算有报。想我赵陵,负伤十数,不可谓不尽忠。

    然,大王以一郡之地,欲抗刘玄德三州之兵,不亦难乎?

    闻大王三万精锐,为刘玄德一万兵所破,残兵不过千人,狼狈来此,而为张飞铁骑紧追,旦夕可破。

    正如徐邈使者所言,徐邈领兵一万正日夜兼程东下,牵招三军精锐亦至河南,加上田豫、沐并西来之兵,田畴之汝南军,合计七八万兵。

    我军精锐不如,又众寡不敌,可有丝毫胜算?

    明知必败,还自取死,君不惧死,独不怜惜士卒乎?其家中皆有父母老小,若死,谁将养育?

    君做大言,称欲报恩,人各有志,我等不会阻拦,君自去可也。又何必胁裹我等?”

    众人纷纷称是。

    先前那校尉大怒道:“我自出战,汝等尽可坐观!我陈众堂堂男儿,羞于汝等为伍!”按刀欲出。

    周颐喝道:“且慢!”

    陈众停下脚步,望向堂上高坐的周颐,脸上露出喜色。

    赵陵等也望向周颐,神情不定。

    周颐四十来岁,自年轻跟随刘宠,已二十年矣,从一个小卒成长为中郎将,已是刘宠帐下屈指可数的大将之一。

    忠心耿耿,一腔赤诚,为刘宠出生入死,功勋卓著。

    周颐之子周承在贺杰军中为军侯,俨然后起之秀。

    周颐之女嫁于骆俊之侄骆续,骆续现为阳夏县功曹,诸吏之首。

    周颐可以说与刘宠紧紧绑定在一起,别人都可能反,唯独周颐难反。

    在陈众期待、赵陵等人担忧的目光下,周颐缓缓道:“大势已去,殆天数也,非人力所能挽回,陈校尉又何必如此执着?”

    陈众愕然。

    心中升起说不出的荒谬感,一时愤怒的情绪都不及涌上。

    周颐摆摆手,道:“来人,将陈校尉好生照顾,不得怠慢!”

    堂上侍立的卫士闻言扑上,缴了陈众的武器,将他押了下去。

    陈众也不反抗,只是冷笑:“好!好得很!”

    被推出门后,陈众仰天狂笑:“大王竟被尔等小人所卖!苍天无眼!哈哈哈哈!”

    赵陵等望着周颐,眼神复杂。

    周颐坚毅朴实的脸上露出微微笑容,道:“左将军都督三州,威震天下,又宗室之后,天命所归,我虽浅陋,亦识时务也。君等若与我同心,不如共议建功于左将军之计,如何?”

    赵陵等只得呐呐称是。

    大家公推赵陵发言。

    赵陵也是三校尉之一,平时以智将自诩,如今却被周颐深沉城府、果决行动震慑住。

    他迎着周颐极有压迫力的目光,勉强道:“可致意张益德,伪做出城呼应陈王,然后前后夹击,必可建功。”

    周颐见别人无甚言语,道:“此计大善。就依赵校尉之计。一客不烦二主,就请赵校尉与张将军联系,安排具体事宜。”

    赵陵只得领命。

    周颐一一做好投诚安排,又派人将徐邈使者请了上来,恭敬款待。

    那使者文质彬彬,镇定自若,正是韩非韩子鸢。

    韩非原为青州假佐,游说黄巾首领张圭投降有功,升为青州宾客从事,曾劝公孙瓒不要困守易县,惜哉后者不听。

    冀州之败后,刘备把韩非派往颖川太守徐邈处,表为郡功曹。

    郡功曹与州宾客从事品秩皆为百石,但前者权力远胜于后者。

    韩非年纪虽轻,家学渊源,在功曹一职上干得不错。

    牵招西上关中后,徐邈移镇河南,颖川郡中事务由郡丞匡镕主持。

    匡镕建功立业心切,反复揣摩刘备此前安排给颖川的任务“遥为声势,威胁陈国侧翼,便宜行事”,与功曹韩非密议后,达成一致。

    韩非频使诸侯,足迹遍于数州,对局势把握颇为精准。

    且其本身也是个思建军功、胆大心细的人物。与匡镕一拍即合。

    两人带着千余郡兵悄悄移驻新汲。

    新汲位于颖川郡东北,毗邻陈国。

    既然不是陈国境内,自然属于“遥为声势”的范畴,又有“便宜行事”的权力,不属于违令行动。

    张飞主力吊在刘宠后面,其侦骑早派出去数十里。

    匡镕派出打探消息的细作正好撞到几名侦骑。

    接上头以后,匡镕得知刘宠大败,向这个方向逃来,顿时大喜。

    韩非自告奋勇来说周颐。

    所谓徐邈上万大军,自是虚言。

    徐邈颖川兵一共才三千,入洛阳带了一千兵:匡镕派兵曹带兵一千进屯郡南与刘表之鲁阳相对的父城;还有一千兵则被匡镕从郡治阳翟带到了新汲。

    牵招三军东来,也是韩非虚言恫吓。

    牵招确实派兵东下,却是派了李通、许褚二军东指平阴,计划渡河救援张杨。

    牵招西入关中后,刘备又派了李通、许褚二军前往支援,三军皆由牵招节制。

    牵招成为刘备军中第二个指挥万军之上的将领。

    第一个是田豫,曾督五万兵。

    刘备将西方全部托付给牵招,许其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牵招可以在东起兖州、西至长安、北至并州、南至荆州的广大区域,根据军情,自由行动。

    牵招心中有数,弘农、河南必须确保在控制之下,河东、河内则可以择机进取。

    曹操南下攻张杨,牵招第一个反应就是:河内不能落入曹操之手。

    曹操若出并州,得河内,相当于在刘备腰上插了一把刀,随时可以南下,切断关中与兖州的联系。

    牵招提出留一军守潼关,两军东下“救援”张杨。

    至于张杨是否接受这个好意,那就不是牵招关心的了。

    李通和许褚都不肯留守,争着参战。

    参战才能立功,留守有什么意思?

    牵招虽然节制三军,可以强行下令,李通、许褚也只得遵守。

    但这种无理强压,殊为不智。

    牵招见李、许求战态度坚决,也只得自己坐镇潼关,监视渐有混乱苗头的长安。

    为免出现闪失,牵招恭请贾诩佐李、许之军,并明确告知李通、许褚:“贾公深为左将军倚重,已表为军师中郎将,二君凡事应多考虑贾公意见。”

    李通、许褚皆向贾诩抱拳道:“请贾公多加提点!”

    贾诩摆摆手,微笑道:“二位将军不嫌我絮叨即可,不敢称提点。”

    贾诩年近四十,身形微胖,面目和蔼,语言常笑。

    李通、许褚唯知贾诩向李傕献计取长安,击破吕布,其余尚无引人瞩目之处。不知刘备为何如此重视此人。

    刘备入青州以来,以知人闻名,所拔擢之人无不建业立功。

    他既如此重视贾诩,李、许皆对贾诩高看一眼。

    郭嘉、刘晔智谋过人,现为左右军谋掾,权重而秩卑,不过百石。

    贾诩被任命为军师中郎将,从地位已一跃进入刘备军的上层。

    牵招征虏军辖五部,李通绥南军和许褚横野军各辖三部,合计一万五千多人,与段煨交战,损伤不到千人。

    华阴受降段煨军七八千人,裁撤老弱,箭拔精壮,又得三部精兵。

    三军各领一部。

    李通、许褚二军合计一万余人。

    兼程东下,过弘农、陕县,到达河南之平阴。

    隔河与河内相望。

    小小的河内,聚集了袁绍、曹操、吕布、刘备、张杨五方人马,波谲云诡,形势复杂之极。

    曹操进攻波县,枳县、河阳、温县皆援之。

    曹操仓促未能攻下波县。

    张杨闻吕布派张辽来援,大喜。

    二人有旧,同是并州人,又曾同为大将军何进麾下。

    何进派张杨回并州募兵,派张辽回河北募兵,两人尚未回到洛阳,何进已被宦官杀害。

    张杨遂留上党,后据河内。

    张辽则入洛阳,后归入吕布麾下。

    可惜张杨高兴过早。张辽据获嘉后,进兵修武,麴义也自共县南下修武。

    两军争入修武。

    麴义横蛮无礼,见张辽不肯相让,提兵攻张辽。

    张辽反击,两军在修武城中掀起大战。

    张辽兵少,不敌麴义,自修武南下武德。

    麴义高歌猛进,经山阳直奔野王。

    张杨见麴义来者不善,顿时慌了手脚。

    曹操的使者也适时到了野王城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 王霸雄图成一梦

    夜里,刘宠将扶乐守将周颐派人送来的书信反复阅读,举棋不定。

    周颐书信内容不多:“张飞骑不足三千,大王可于明日黎明发动逆袭,将其拖住。

    末将率军出城列阵,竖矛如林,大王再徐徐自矛阵间隙退入末将军后。

    以末将堂堂之阵,击张飞疲惫之骑,必能破之,此计比之末将与大王弃城同走更佳。唯大王明择!”

    刘宠原命令周颐直接出城进攻张飞,掩护自己,然后大家矛弩混编,一起向南撤退。

    周颐之计却是击败或打疼张飞,省得南下途中被他不停袭扰,难以从容行军。

    周颐之计似是有可取之处。

    当然也不排除周颐是有些自保的小心思,不愿意独军攻张飞,免得被刘宠丢下断后。

    若是如此,刘宠也非苛察之君,可以接受。

    刘宠将书信示以左右。

    刘宠帐下富有经验的大将都没在梁陈边境之战中,左右不过是些曲军侯之类的军官,都没有什么主意,唯刘宠决断是听。

    刘宠从未想到周颐会反,便复信同意依计行事。

    翌日黎明,刘宠列方阵,弓弩上弦,指向张飞。

    张飞骑兵也列阵。

    随着与刘宠几次交锋,张飞也总结出一些经验。

    跟向步卒冲锋不同,面对刘宠连绵不绝的弩箭,不能排布密集阵型,必须将骑与骑之间距离在拉宽一些。

    散兵线突击,才能降低冲到弩阵之前被弩箭杀伤的损失。

    当然,骑兵分散,其杀伤力也会下降。

    但只要冲到近前,即使单挑,骑矛也足以击溃弩兵仓促拿起的腰刀。

    刘宠军不动。

    张飞率领骑兵小心接近,宛如将要对猎物发起攻击的狼群。

    东方既白,双方紧张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忽然刘宠后方不远处扶乐城中一阵骚动。

    城门打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约莫有数十人,向刘宠军狂奔。

    为首一人一边狂奔,一边向着刘宠高声呼喊。可惜距离过远,在斥候提醒下留神望去的刘宠听不清声音。

    那队人后面紧跟着大队追兵,不时放射着散乱的箭矢。

    由于行进间仓促放箭,效果不佳,偶尔射倒一两人。

    为首一人速度极快,刘宠依稀看出乃是校尉陈众。

    陈众丝毫不顾身边被射倒的同伴,边跑边喊,向刘宠拼命挥舞,希望引起注意。

    刘宠眯起眼睛,努力辨认。后面追击之人看身形乃是周颐、赵陵等。

    这是何故?

    有人欲叛,因此发生内乱么?

    周颐一家忠贞,陈众刚直可靠,他们都不会叛孤,莫非是会误会?

    赵陵为人阴沉,是否他在挑拨?

    在刘宠惊疑不定的思考中,城中有十几骑追出。

    最先一骑带了双马,将一匹战马交给周颐。

    周颐翻身上马,打马疾追陈众。

    陈众距离刘宠更近了,似乎在狂呼“”速走”。

    刘宠忙派一队弩兵出阵接应。

    不等弩兵奔近,周颐骑着战马已追在陈众身后。

    在刘宠震惊的目光中,周颐挥矛刺入陈众后心,矛尖从胸前透出。

    长矛拔出,陈众颓然倒地,仍旧朝着刘宠的方向,右手无力地前伸,死不瞑目。

    陈众论身手不弱于周颐,但狂奔之下,气喘吁吁,又一心示警,无暇顾忌身后,所以才被骑着快马的周颐一击得手。

    周颐打马回转,与城中追兵一起,将跟随陈众的三十余人全部斩杀。

    周颐大呼道:“大王,陈众叛乱,夺城不成,又来刺杀大王,业已为末将诛杀。请大王依前计行事。若大王还有困惑,末将愿为大王解惑。”

    喊毕,带着数百矛兵快速向刘宠而来。

    刘宠心中狐疑,命提高警惕,一部分强弩指向周颐。

    周颐靠近些发现刘宠成战斗队形,剑拔弩张,大呼道:“大王疑我乎?何不撤弩?”

    刘宠命人喊话:“周将军可自来!”

    周颐见刘宠终不释疑,自己偷袭刘宠的计划失败,便装作没听到刘宠喊话,不予回答。

    士兵陆续出城,在周颐等人身后列队。

    刘宠赫然发现周颐排成的是攻击阵型——锥形阵,才恍然大悟:“是周颐这贼子反了!”

    那么,陈众定是忠贞之士了。

    周颐出城士兵约千余人。

    陈众被拿下后,其麾下数十死忠分子冲击周颐军,将陈众救出。

    周颐担心陈众余下士兵不稳,派亲信留兵监视看管;对另外一些士兵,也有些不放心,担心他们面对刘宠会犹豫不进,也留在城中;带出城的是周颐、赵陵等信得过的士兵,合计一千两百人。

    刘宠心中恨不得将周颐千刀万剐,但再不趁着周颐列队未成,势必落入周颐和张飞夹击之中。

    他当机立断,命令斜斜向西南撤退。

    周颐忙擂鼓追击。

    刘宠咬牙切齿,下令:“射!”

    弩下如雨,当即射杀数十名周颐士兵。阵型凹陷了一块。

    周颐、赵陵等皆骇然。

    当强弩握在自己同伴手中时,虽知其利,但没太大感觉,如今自己当面,才发现强弩之威,实在可怖。

    张飞见周颐计策失败,兵不血刃地解决刘宠已不可能,命令吹响号角,立即冲锋。

    刘宠边逃边射,张飞骑兵接二连三地落马,但无人退缩,打马更急。

    搁在以往几日,张飞追得急时,刘宠会突然止步,列阵还击,张飞就只得后退,拉开距离。

    如今刘宠只是逃命,再也组织不起成建制的弩兵齐射,张飞军看似凶险,其实损伤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不停有弩兵掉队,被张飞骑兵斩杀。

    刘宠奔到?水之畔时,身边只数十人。

    时值冬日,?水虽浅,水冷刺骨,又有追兵不放,刘宠已无路可走。

    左右悲声道:“大王可与二三子泅渡,我等为大王断后!”

    刘宠摇摇头。

    左右还待再劝,忽听到?水南岸人喊马嘶,不高的堤岸上转出一彪人马,高举一面大旗:“颍川·徐”,齐声呼喊:“颍川太守、讨贼校尉徐邈在此,尔等不降何待!”

    正是颍川郡丞匡镕带着颍川郡兵挡住刘宠去路。

    张飞、周颐呈半圆形,将刘宠紧紧围在?水北岸。

    刘宠暂不理会作势渡河的匡镕,向周颐喊话:“养元,孤待汝不薄,不意汝却叛孤!”

    周颐凛然道:“左将军雄姿杰出,深孚人望,天下归心。而大王非但不主动投效,却觊觎尊位,冀图割据,倒行逆施,令人扼腕。某非叛大王,乃大王叛陈国士民也。”

    刘宠错愕。

    他与周颐相交二十多年,只知其忠厚可靠,实未料到此人无耻,以至于斯。

    周颐又喊话道:“大王强弩虽利,箭矢还有几何?不如速降!左将军宽宏,大王或可保全性命。”

    刘宠不语,其左右皆大骂周颐厚颜无耻之尤。

    周颐士兵看到追随多年的大王独立风中,神情落寞,不由得想起往日恩德,面有惭色。

    赵陵等人皆不敢跟刘宠对视。

    只有周颐面色如常,面对咒骂若无所觉。

    张飞见刘宠终无投降之意,下令进攻。

    刘宠命左右将弓弩集中给自己,将弩箭指向张飞,意图杀之。

    张飞面对利器,并无惧色,左手盾,右手槊,纵马冲击。

    周颐也咬牙上前。

    在付出百余人伤亡后,张飞、周颐将刘宠士兵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重伤的刘宠扶着强弩,立在河边。

    周颐欲生擒之,或取斩首之功,被张飞制止。

    宗室相残,总不是什么好名声。

    以往张飞可能会忽视这些,现在却越发心细。

    刘宠兵败自杀,跟被刘备军击杀,还是有所区别的。

    果然,刘宠将弩掷于地上,拔出腰间环首刀,横在颈间。

    望着静静看着他的敌人,凄然一笑,刀锋在颈上用力一划,鲜血迸溅,死尸倒地。

    生死泡影皆是空,王霸雄图成一梦!

第二百八十九章 功名只向马上取

    这刘宠愿赌服输,倒也是个英雄。

    张飞命好生收敛刘宠尸身,装入棺中,命人送往陈县。

    在追杀刘宠途中,张飞四出的侦骑既向刘备报告张飞追击情况,也将刘备动向报给张飞,以便张飞掌握形势。

    南边刘表大将庞季从叶县入境,进逼舞阳的消息,也为张飞掌握。

    庞季入境,也是经过反复权衡。

    庞季字公材,襄阳望姓。

    其族兄庞玄居襄阳城南岘山脚下、汉水之畔,未尝入城府,躬耕田里,夫妻相待如宾,休息时则正巾端坐琴书自娱。

    颍川、汝南、南阳诸名士皆敬仰之。

    庞季本年三十五岁,弓马娴熟,文武兼资。

    三年前张虎、陈生拥众据襄阳,刘表遣蒯越与庞季单骑说降之。

    庞季因功被刘表任为中郎将,屯博望。

    得到刘宠被刘备所败、狼狈西逃的消息后,庞季拿过地图,仔细审视,用手沿着颍川、汝南边境画了一条线,终点正是舞阳。

    舞阳属颍川郡,处于灃水和潕水之间,自此处进入荆州南阳郡,地势相对平坦。

    南阳在要道上设有卷城要塞,派兵驻守。

    过了卷城,就一路宽阔了,经堵阳、博望,过淯水,就到了南阳郡治宛县。

    宛县南经育阳、新野、朝阳、邓县,就到了楚王刘表的统治中心襄阳。

    从柘县到舞阳四百多里,中间又有河流,刘宠败军绝不可能逃到这里。

    刘备若轻松去除豫州内患,日后必南侵荆州。

    只有抓住所有机会给他添乱,扯其后腿,才能延缓其南侵步伐。

    刘宠勇武过人,若能迎至南阳,让其守卫荆州北境,对抗刘备,实乃妙计。

    庞季计较已定,决心趁着汝颍空虚之机,迅速北上,接应刘宠。

    舞阳空虚,庞季发动突袭,袭击得手,留少量人马守卫舞阳,率大军继续北上,直达汝水之畔。

    庞季入境近两百里,不敢再前进。

    若过了汝水,自可破召陵、西华诸县,然而前面又有颍水,过了颍水,才算进入陈国。

    连过两条大河,万一刘备反扑,断了河上桥梁,庞季就成了瓮中之鳖,风险太高。

    在汝水之畔迁延数日,散出细作打听消息,接到两个噩耗:

    刘宠兵败自杀。

    刘备已据陈县。

    庞季发出长叹,召集左右,商讨行止。

    这时张飞已打听到庞季入境的消息,有心将他留下。

    权宜委任匡镕为别部司马,周颐、赵陵等为佐军司马,韩非为行军参谋,要求匡镕等领颍川郡兵、扶乐兵,合计两千多人,南至?强、西华、召陵诸县调兵,须当集兵三千,进逼汝水,钓住庞季。

    张飞自己将率轻骑,日夜兼程,斜趋定陵、舞阳,截断庞季后路。

    周颐请求跟随张飞骑兵南下,被张飞拒绝。

    张飞对周颐不冷不热,对赵陵等态度反倒更好一些,显然对周颐的行为有些不齿。

    周颐心中恼怒,因表示愿把军队交给赵陵等统领,自己前往陈县拜见刘备。

    张飞淡淡道:“可。”

    周颐遂带十余名亲信,骑马追上往陈县运送刘宠遗体的队伍,一起向位于东南方向的陈县行进。

    张飞在扶乐休整一天,派人收敛陈众等人遗体,厚葬之,并为陈众立碑,命县令表彰陈众义行,并抚恤其家人子女。

    然后飞骑南下。

    刘宠败后,柘县开城投降。

    刘备在柘县休整半日,招降纳叛,整顿军队。

    刘宠与刘备鏖战数日,退兵时不足两万五千,遭张飞、刘备两下夹击,大溃。

    刘宠率强弩一千多兵西逃。

    其余士兵当场战死者三千多人,近万兵溃散,四处奔逃,刘备兵少,难以悉数阻拦。

    这些溃兵后来不少化为盗贼,四处为患。

    降者万人。

    刘备将降兵精简为三部,主要以弓弩兵为主,命于禁领之。

    于禁降后,被刘备任为军假司马,在典韦麾下,独领一部。

    典韦壮武任侠,其麾下另外两部军司马雷升和裴易也都是猛将。

    于禁则是威严自持,沉默寡言,在典韦帐下虽频频立功,但与摧锋军的气质还是有些不太搭调。

    摧锋军破袁谭、战袁术,于禁均有功,与雷升、裴易等同擢升为校尉。

    这次击破刘宠,于禁部立功不少于雷升、裴易,而损伤最小。

    刘备遂以于禁为守中郎将,领此一军。

    骆俊闻刘宠军败,退回陈县。

    刘备与田畴、许定回师,合围陈县,派人送书于城中,为陈祸福,说骆俊投降。

    骆俊不答。

    众人建议刘备趁城防尚不完备,迅速组织进攻。

    刘备否决。

    骆俊遂加固城防,日夜巡逻,又在城中组织精壮,补入军中,守兵扩充至万人。

    刘备见众人担忧,开解道:“我曾与骆孝远深谈,深知之。其人文武兼资,而胸怀仁术,心系百姓,除非刘宠能卷土重来,否则其当知困守孤城无益于百姓,必会出降。”

    刘备断定,不管是刘宠孤身逃到荆州,还是被张飞擒获,骆俊都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是刘宠在扶乐诸县绝地反击,大破张飞,啸聚数万精兵,奔袭陈县。

    骆俊自会坚守陈县,甚至里应外合,攻击刘备。

    但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

    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又说墙倒众人推。

    刘宠败局已定,又会有多少忠贞之士宁死跟随呢?

    刘备在陈县城下安静等待张飞消息,同时派使者四出送书,招降陈国诸县。

    陈国九县,除陈县外,其余八县闻刘宠败,皆降。

    数日后,周颐等送刘宠棺到达陈县。

    骆俊犹不信。

    周颐遂开棺。

    由于天寒地冻,刘宠遗容未改,栩栩如生。

    城上哭声一片。

    骆俊在城头向刘宠遗体跪拜,起身,对诸将道:“大王殡天,我等为谁守之?闻刘玄德宽厚有仁义,若其承诺不株连大王亲眷,俊欲开城,诸君以为如何?”

    骆俊在陈国极有威信,得到刘宠自杀,众人悲痛归悲痛,都没了主意,纷纷掩泣道:“唯骆相之命是从。”

    骆俊便在城头向刘备呼喊,要求他不得诛杀刘宠家属。

    刘备亲自来到城下,高声向城头喊话,承诺绝不株连一人。

    骆俊遂开城门出降。

    刘备对骆俊以王公之礼厚葬刘宠听之任之,待骆俊处理完刘宠后事后,与他商议废除陈国,改为陈郡,欲以骆俊为陈郡太守。

    骆俊面容哀戚,道:“将军欲废国置郡,此国之大事,当与不当,俊不加置喙。至于太守,非俊所能为也。”

    刘备再三邀请。

    骆俊摇头道:“背国之人,安能复牧此国之民?请将军收回成命。”

    刘备只得任命骆俊为左将军从事中郎,带在身边作为幕僚。

    骆俊见刘备态度坚决,勉强接受。

    刘备又接见周颐,执其手,亲切慰问,表彰其功,询问其志,任命为破虏校尉,兼河南长史,与河南尹段煨去搭班子。

    边郡设长史,主兵马。内郡一般是太守掌军,别称郡将。

    河南尹现在虽然还叫“尹”,对刘备而言就是个边郡,而且是个相当重要的边郡,以后可能是刘备势力的腰眼。

    段煨、周颐都懂军事,放在河南也算合适。

    周颐也是个有眼光的,知道河南位置重要,见刘备对自己没有投闲置散、弃置不用,大为敬佩,决心努力报效,以取功名富贵。

第二百九十章 富贵于我如浮云

    刘备在陈县外大营中处理军务,武卫报告徐璆来见。

    刘备亲自来到营门迎接。

    徐璆前几日还是须发花白,现在却皓然如雪,样貌也苍老了许多。

    刘备叹息一声,上前搀扶对徐璆道:“天下鼎沸,赖公方可拨乱反正,公须当珍重身体。”

    徐璆拒绝刘备搀扶。

    豫州治中石韬、兵曹从事孟建也跟随前来,扶徐璆入帐。

    落座毕,徐璆盯着刘备的眼睛,问道:“袁绍又立伪帝于河北,将军有何打算?”

    公元193年冬十一月,袁绍在魏郡邺城立河间王刘陔之子刘旭为帝,改元黄初。袁绍任大将军,封邺侯。

    袁绍听从沮授、田丰之计,命韩遂等废除长安伪帝。作为交换,可封韩遂为凉王,马腾为雍王,郭汜为张掖郡公,张济为武威郡公,杨定为安定郡公,杨奉为陇西郡公,其余韩暹、李乐、胡才、董承等皆封侯。

    袁绍又封刘焉为蜀王,刘表为楚王,刘备为齐王,吕布为宋王,袁术为吴王,换取他们承认刘旭的天子身份。

    又征曹操为司徒,命其入朝。

    袁绍露布天下,宣扬此事。

    消息传到豫州,徐璆悲愤交加,须发一夜全白。

    袁绍为谋私利,而任意裂割天下,实为大逆!

    然其据有幽冀,兵雄将广,谁能伐之?

    唯有刘备。

    刘备威凌三州,手段酷烈,吞并陈国,野心勃勃,也非纯臣。

    一旦他混一天下,怎么肯还政朝廷?

    更何况,哪里还有朝廷?

    按理说,论血缘亲疏,袁绍所立刘旭确实最应为天子。

    但他随意拥立,程序非法,徐璆绝对不能接受。

    徐璆向刘备问出此话,自己心中也一片茫然,不知道期待什么答复。

    刘备听到袁绍立天子消息,毫不惊讶,不立反倒是怪事了。

    他冲徐璆点点头,沉声道:“袁绍擅立天子,非人臣之道。无奈如今河南未平,内忧尚在,无力北伐。

    待一统河南后,我当督四州之兵,渡河伐之,扫平天下。

    届时将与士大夫协商共议,寻访宗室贤才,推为天子。

    天下方乱,仁人志士无不思投身报国,以致太平。徐公万不可灰心丧气。”

    徐璆恢复了一些精神,刘备有与士大夫共天下之心,就非独夫,如今仍坚持用先帝初平年号,仍见其忠。

    对比其他诸侯,徐璆哪里还能要求更多?

    徐璆年老,刘备未来走向,实难问矣。

    徐璆脸色复杂,沉吟片刻,开口道:“州牧权重,乃开割据之滥觞。将军有扫平诸侯之志,以州牧为虚号尊位,老夫衷心赞同。

    唯豫州府中,多有俊彦英才,不可虚掷荒废,将军可量才使用。”

    刘备忙道:“徐公州牧府中多有英杰,我久欲用之,无奈人各有志,不好勉强。

    如广元、公威、州平等,皆有才略,当一展所长,济世安民,岂能悠游终日,逍遥林下?

    至于徐公,若不嫌弃品秩低微,可为一司之主,与张子布、华子鱼共秉政事。徐公意下如何?”

    徐璆、孔融等,资历老,名气大,之前不得不给予高位显职,与刘备地位不相上下。

    天子在朝,朝廷仍有一定号召力,为免朝廷与徐璆等合谋,给刘备来个釜底抽薪,动摇根本,刘备只能架空徐璆等。

    州牧如袁绍、刘表、曹操、吕布,皆集军政之权于一身。

    徐璆、孔融和第五巡之州牧,在刘备地盘上,只有民政之权,且上有左将军府挤压,下有郡国守相主事,权利逼仄,诸事不便。

    名虽显,而权极小。

    若欲逍遥度日,终日高睡,此位上佳。

    若欲做些实事,则因无权,举步维艰。

    现在天子被害,已无所谓朝廷,形势大异。

    刘备不再担心朝廷勾结徐璆架空自己,则徐璆等人若肯居于己下,他绝不会不用。

    听了刘备的问话,徐璆一时未答。

    刘备虽未明言,意思非常清楚。若欲做事,就需服从刘备。若不愿服从,刘备仍会待如上宾,但无事权。

    左将军与州牧,品秩相当,原本徐璆对自己的定位,与刘备是同僚关系,和衷共济,共救天子。

    如今双方在救天子上已无合作基础,若欲扩展合作至平天下、救万民,则必须一个为主,一个为从。

    蛇无头不行,鸟无首不飞,自然之理也。

    徐璆扪心自问,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长叹一声,道:“我年老体衰,难为将军效力。

    豫州诸吏,皆有异才,将军可用之。

    我长子亮,于水利似有所长,亦请将军察之。

    我与文举等可共从郑公游,以经学自娱,教书育人,亦乐事也。”

    徐璆最终选择退隐。

    天子被害后,若刘备或袁绍等进兵长安,诛杀逆贼韩遂马腾等,然后拥立天子,不管是河间王世子还是梁王世子,徐璆都能接受,也愿意辅政朝廷。

    但现在是逆贼立一帝,袁绍又立一帝,刘焉自为帝,刘备不准备立任何人为帝。

    徐璆心中信念已然破灭。

    去休!去休!

    田园将芜,胡不归?

    徐璆遂辞去豫州牧之职,命其佐官皆就刘备,听从安排。

    豫州别驾崔钧、治中石韬、兵曹从事孟建、部郡国从事陈化、主簿应珣等皆为徐璆所征辟,也欲辞去。

    徐璆斥道:“左将军宽宏豁达,知人善任,英才投之者如流水,终能拨乱反正,混一九州。君等舍左将军欲何往?”

    石韬等还待呶呶,徐璆语重心长地道:“前汉末年,王莽乱政,人心思汉,乱世不过十余年,光武便底定九州。

    虽曰中兴,其实开国。与今日之形势何其相似!

    君等春秋鼎盛,又有治国理政之能,经世济民之才,荒废岂不可惜?

    谚云良禽择木而栖,良才择主而事。老夫观天下英雄,唯原兖州牧曹孟德能与左将军拮抗。

    然而如今曹孟德局促一隅,已失时矣。”

    应珣问道:“徐公为何不事之?”

    徐璆道:“我受朝廷厚恩,位至二千石之郡守,岂能背之?君等始入仕即在左将军之下,岂与我同?休要任性使气,当识大体!”

    徐璆态度严厉,用心良苦。

    石韬等大都二十多岁,平时视徐璆为师长,十分敬仰。见徐璆作此声色,只得遵从。

    刘备对石韬等脸上勉强之色宛如未见,对其冷淡态度不以为忤,根据各人所长和志趣,或任命为左将军府各司佐吏,或任命为郡县官吏,或入学宫。

    刘备表徐璆长子徐亮为工司从事。

    徐璆遂携老妻、奴仆,共计十余人,驾一牛车,东归老家广陵郡海西县。

    四海鼎沸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孔融面对天下分崩、诸侯割据的形势,也心灰意冷,辞任徐州牧。

    青州牧第五巡闻之,也不得不上表请辞,终不甘心,亲至陈国面见刘备。

    刘备与第五巡深谈后,任命他为礼司主事。

    自天子被害后,天下实际上已没有了全国意义上的朝廷。刘备与张昭华歆崔琰郭嘉等人反复商议,还写信征求贾诩意见,终于把三州体制确定了下来。

    左将军直辖政务、立法、司法三部。

    政务部下设礼、吏、户、兵司、农、工六司。

    立法部下设士、民二司。

    司法部下设警、侦、刑三司。

    左将军又辖青州六郡国、徐州五郡国、豫州六郡国、兖州四郡国和司隶校尉部二郡,合计二十三郡国。

    左将军又直辖军谋、军政和军备三司。

    左将军又辖扬武、振威、摧锋、陷阵等十三支主力军,兖州三军、豫州二军、徐州军、司州军、陈郡兵八只生力军,以及整编自黄巾众的屯田军。

    体制清晰,政治清明,训令通畅,军纪严明,左将军体系向天下有识之士展现出一个蒸蒸日上、生机勃勃的面貌。

    有的人视富贵如浮云,挂冠而去。

    更多的人却纷至沓来。

    或腹有诗书。

    或怀揣奇谋。

    或身怀绝技。

    铆足劲要打动刘备。

    搏一场功名富贵。

    搏一个青史留名。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三寸长舌利如刀

    走到这一步,称帝是必然之事。

    这点刘备心中有数。

    但目前时机还不成熟。

    周贯、高权等谋士,刘猛、太史慈等大将,以及许多校尉一级的将领,先前曾对刘备不称帝表示不理解,认为光武帝初平河北即称帝,遂有天下。

    当年光武被更始帝刘玄派往河北,三年间破王郎,平铜马,地盘也不过跟袁绍差不多,便在麾下文武强烈请求下称帝。

    刘备不是没考虑过刘秀的先例。然刘秀至河北前已有昆阳之战,以三千破四十万的壮举,威震天下。

    刘备的名声比刘秀逊色不少。

    刘备如今虽拥三州之地,统治时日却短。

    似乎已经过了五六年,其实,还不到两年。

    公元191年底渡河,192年正月破黄巾,二月破臧洪,三月救北海,四月降管亥,六月取泰山。

    严格来说,尽有青州至今一年半不到。得豫州、徐州更是才几个月,人心未附,统治未固。

    刘备所谓推宗室贤良为天子,并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对周贯、刘猛等人的答复是:“非其时也。”

    周贯脸上失望,心中大喜。

    这次刘备体制调整,军谋司主事为贾诩,从事郭嘉、刘晔、高权等;军政司主事田豫,从事周贯等;军备司主事沐并,从事张式等。

    军之三司乃刘备军事方面的最高统帅部。司下设曹,周贯兼宣曹主事,负责军内宣教事宜,位高权重。

    吃了定心丸后,周贯再次启动刘备当为天子的鼓动。这次更加注意策略,讲解天下大势,分析诸侯强弱,着眼点在潜移默化,让将士自行体会。

    就在刘备平定陈国的同时,天下几处爆发大战。

    荆州蔡瑁、文聘大战益州赵韪、黄权。

    扬州袁术派孙策渡江攻击刘繇、王朗。

    关中韩遂、马腾与张济、郭汜火并。

    河内更是一阵混战。

    先是麴义击败张辽,率兵进逼野王。

    张杨宛如热锅上蚂蚁,急得团团乱转,一筹莫展。袁绍此人,张杨深知,外宽内忌。

    自张杨被于夫罗采取所谓“劫持”的方式背叛袁绍后,袁绍就恨张杨入骨。

    张杨和于夫罗屯漳水时,袁绍派麴义将两人击走,本欲乘胜追击,公孙瓒来夺冀州,方舍之。

    如今,麴义又至。

    张杨回想起麴义那遮天蔽日的箭矢,就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正在苦思应对之策,亲兵报告曹操有使者至。

    张杨怒道:“曹孟德无故犯我河内,还欲说降我否?不见!”

    董昭在旁道:“曹孟德声称要西上河东,为天子报仇,若真如其言,离开河内,亦是好事。不如先见一见?若是虚辞,再赶走不迟。”

    张杨遂命带入。

    那使者昂然而入,身材高大,长须飘飘,精神矍铄。

    张杨本来倨傲而坐,一看到使者,忙起身道:“不意劳动程公亲至!”

    那使者正是程昱。

    董昭也起身见礼。

    程昱生于公元141年,现年五十三岁。比张杨、董昭都要年长一二十岁。

    近来曹操入并州,取三郡,颓而复振,程昱献策有功。

    曹操又喜欢将功劳归于属下,更推高了程昱的声望。

    张杨一直听得曹操文有荀彧、程昱,武有乐进、满宠,英才济济。

    荀彧清雅,程昱计毒,乐进勇锐,满宠威重。

    破壶关、降晋阳,程昱之计皆售。不容张杨不忌惮。

    见程昱亲至,张杨心中惊疑。

    程昱向张杨、董昭还礼,断喝一声:“张将军,大祸临头,君可知否?”

    张杨脸色微变,随即一寒,冷冷道:“程公,我敬公长者,何必拿大言唬我?欺我刀不利乎?”手按刀柄,长身而起。

    堂侧卫士皆呛啷拔刀。

    程昱镇定自若,呵呵笑道:

    “将军还以为老夫是虚言?河内区区弹丸之地,而引得四方诸侯俱入。不论是哪方占据上风,都不容将军安居此位矣!

    麴义秉袁绍之令,可会放过将军?昔日韩馥今安在?

    张辽奉吕布之令,可会顾念旧情?董卓、丁原又在何处?

    李通、许褚为刘备取河内,即使刘备号称仁德,将军不过郭贡旧例,老死临甾罢了。”

    张杨道:“公何不言曹孟德?”

    程昱道:“曹将军入并州,伍平、高肃俱为校尉,效力军中,郭缊仍为太守,仍留旧任。

    且将军入河内,不过是借一落脚之地,以向河东。与将军何伤?

    将军不陈兵以拒大敌,反而重兵针对客军,失计之至也!”

    张杨哑然,顾董昭。

    董昭叹道:“时移世易,孟德无故伐我,确有不当。如今形势,程公应无诳言。”

    张杨勉强维持面子上的镇定,道:“曹孟德欲何为,请程公不必东拉西扯,直接言明即可!”

    程昱微微一滞,大笑道:“张将军果然豪气不减当年!”顿了一顿,道:

    “曹将军请借沁水、波县、柘县三城,作为东下河东根据之地。待取河东后,定会归还。

    为表诚意,曹将军愿赠送将军战马五百。如何?”

    张杨道:“三城过多,最多沁水、波县二城;五百匹马过少,至少一千匹良马。

    另,曹孟德杀伤我军数千,逍遥自去,留我独自面对三路大军,甚无道理!”

    程昱露出愤怒之色,道:“曹将军已取沁水,波县旦夕可下,何必用借?

    曹将军全军战马不过一千五百,予将军一千,何以成军?

    君言三路敌军,莫非还要请曹将军为君卖命乎?此必不可!”

    张杨呵呵一笑,感觉大占上风,仿佛又回到当日击破度辽将军耿祉、据有河内的得意之时。

    他将笑容一收,断然道:“二县断不可多,千马亦不可少。曹孟德还须助我退麴义、李通等。否则,其休想从我境内通过!”

    程昱脸色变幻,愤愤道:“曹将军忠义奋发,君却趁火打劫,不怕为人诟病乎?”

    张杨道:“我保境安民,与人无争,而孟德遽来伐我,谁当为人诟病?”

    程昱无奈,遂同张杨订约。

    张杨要求曹操先撤波县之围,送千匹战马至野王,同时派兵至少五千人东下,与自己并力以抗麴义。

    待麴义退去后,张杨方借波县予曹操。

    程昱完成使命告辞。

    董昭请送之出城。

    张杨准许。

    出城后,董昭见左右距离较远,对程昱冷笑道:“君等诓骗稚叔,无乃太过乎?”

    程昱笑道:“君何不言明?”

    董昭叹道:“顾此则失彼,河内狭小,又为锁钥之地,稚叔终难守也。即使言明,亦无方略可救之。”

    程昱道:“昔日曹将军在兖州,因河内致意朝廷,幸赖有君周旋,方可通过。

    君之恩德,曹将军深记在心,无由答谢。

    今河内形势复杂,愿君多加留意,必有厚报。”

    董昭问道:“曹将军果有意河内么?河内虽佳,南有刘备吕布,左有袁绍,恐难守也。”

    程昱笑道:“天下无必守之城。何必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君且观之。”拱手而去。

    董昭望着程昱背影,若有所思。

    人有向张杨报告董昭与程昱密议,恐有勾结者。张杨道:“我待公仁如家人,其怎会叛我?君勿多言!”

    程昱出城后,开始向西,往北绕了一个弯,又转向东。

    不一日到达山阳,向城上投书,要见麴义。

    麴义若有所思,曹操为何派程昱来见我?欲让我缓颊以息袁公之怒乎?何其不智也?袁公岂能善罢甘休!

    想了想,麴义命亲信悄悄把程昱引到自己帐中,务必小心不得被荀谌、高干得知。

    袁绍这次派兵“救援”张杨,以麴义为平西将军,以荀谌为护军将军,以高干为中军将军。

    派麴义也是不得已。

    本来最佳人选是沮授,但沮授文武兼资,又主张优容曹操,与之联合。

    袁绍担心沮授反而与曹操合力,对冀州来个反戈一击,那就大事去矣。

    其他人如颜良、文丑,勇则勇矣,却非方面之才,恐非曹操对手。

    麴义虽然桀骜不驯,确实能力极强,尤其是弩战之法,虽胡骑也对之十分忌惮。

    麴义性格暴躁,非人主之相,不像是能割据一方、对袁绍造成威胁的样子。

    荀谌、高干相当于袁绍的监军和眼线。

    麴义确无王霸之姿,但小聪明不缺,其亲信果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程昱一行带到麴义帐中。

    麴义抬手用弩指着程昱,喝道:“仲德!汝来此何为?

    曹操叛逆,袁公大怒,已命逄纪将其亲眷尽皆拿入牢中,不日即全部诛杀。

    汝为曹操同谋,汝之亲眷亦入牢中!

    可怜汝已年过半百,还能再留下子女后人否?”

    程昱笑道:“我闻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

    若本初非仁孝者,虽强必毙,我留本初麾下亦难善终。

    若本初为仁孝者,则亲眷子女存活与否,全在本初,不在我也。”

    麴义无以对,把弩放下,问道:“仲德来此何事?”

    程昱道:“请屏人间语。”

    麴义指左右道:“此皆某亲信之人,不必回避。”

    程昱追道:“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将军当慎之。”

    麴义想了想,摆摆手令左右退下,程昱随从也出帐。

    帐内只有麴义、程昱二人。

    麴义勇武过人,自不怕一个老朽能害得了自己。

    程昱盯着麴义的眼睛,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将军大祸临头,命在顷刻,可知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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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室可兴介绍:
将军乃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今雄踞青州,若能总揽英雄,招纳贤才,内修文事,外齐武备,谋取兖、豫,一统河南,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________________________QQ群:263284075(二六三二八四零七五)汉室可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可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可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