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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不欢而散

    这个声望,何不让朕来刷呢?

    想到这里,朱由校慢慢走近两个女人,很快,她们也都注意到一道身影压过来,话音逐渐小了下去。

    “参见皇上。”两个女人尽管有些害怕,但还是纷纷行礼。

    “免礼。”朱由校负手在后,淡淡问道:“是谁喊你们来的?”

    西李选侍和郑贵妃对视一眼,不禁低下头,但却没有人敢先说出什么话。

    皇帝狩猎,宫闱随行,这是规矩,并不需要谁喊她们来,朱由校这么问,很显然就是不想让她们来。

    魏忠贤忙上前劝道:“二位娘娘也都是担忧皇上,一片好心哪。”

    他这一劝,朱由校愈发不悦的神情许多人更是看得见。

    站定片刻,朱由校冷哼一声,拂袖道:“看来这次狩猎也不会有什么意思了,真是晦气!”

    “魏忠贤,下次狩猎看着点儿,别什么人都带来!”

    言罢,朱由校径自驾马离开,一批锦衣卫随行而去,留下西李选侍和郑贵妃二人怔怔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本来热热闹闹的狩猎,因这事不欢而散。

    郑贵妃和西李选侍也都没了什么交谈的心情,此刻,她们只是觉得周围那些窃窃私语,都是在说她们不得圣意,搅了这次狩猎。

    尴尬,实在是又尴尬又没了面子。

    待朱由校远去,留在原地的魏忠贤才是喊道:“都愣着干什么,狩猎取消了,该收拾就都收拾吧!”

    他这话说完,四下紧的忙活开了。

    魏忠贤上前半步,恭敬地道:“二位娘娘,皇上回宫了,奴婢这也就跟着回去了,毕竟政务繁杂,皇上一个人忙不过来。”

    自称奴婢,这是打着显示地位的意思。

    郑贵妃位高于西李,刚要说话,却见魏忠贤直接转头,居然翻身上马离开了。

    她的手放在半空,须臾又无力的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

    朱由校驾马回乾清宫的时候,魏忠贤派往辽东发饷的人,也都是出了山海关。

    这一路人马,是由东厂档头傅应星带领,负责押运的也都是东厂人马,随行还有前去宣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体乾。

    十一月的沈阳,受小冰期的影响,已经笼罩在皑皑白雪中,晌午太阳化开的雪水,日落就会在屋檐下再结成冰棱子。

    入夜时分,经略辽东的熊廷弼站在城墙上,望向远方正在拔营撤走的建奴营帐,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

    今年八月,泰昌皇帝刚刚即位,建州奴酋努尔哈赤率兵逼近蒲河,想要趁乱袭取辽东。

    当时朝廷正为取消矿税一事,闹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辽东。

    不过奴酋的这个做法,熊廷弼早有预料,他命令蒲河副总兵贺世贤坚守不出,如果奴酋来犯,就以坚城重炮守之。

    坚守不出,贼若进,我便守,贼若退,我则击,以重炮环城,使奴贼进无所掠,退则损兵折将,苦不堪言。

    这便是熊廷弼对付建奴的制胜之策,事实证明,一年之久了,努尔哈赤没有从他手上占到丝毫便宜。

    熊廷弼深信,如此之法,根基薄弱的建奴,迟早有被大明耗光的一天。

    九月,建奴大军果真耐不住等待,以重兵攻蒲河。

    贺世贤奉熊廷弼的军令严守不出,亲自上城督战,发重炮专击建奴大营。

    经过一番血战,贺世贤以几百明军阵亡的代价守住蒲河,但随后各堡反击,也将攻城来犯的建奴斩杀不少。

    在那之后,努尔哈赤显然野心未减,很快就卷土重来,这次他绕过蒲河,进围重镇沈阳。

    然而熊廷弼亲自坐镇沈阳,更不是他们所能染指的。

    直到如今,努尔哈赤已经围了沈阳近一月,而熊廷弼肃清城内,不出半步,又早早下令坚壁清野。

    现在的努尔哈赤,进退两难,终究还是在今夜听说大明新即位的天启皇帝朱由校依旧重用熊廷弼的消息后,弃营撤兵了。

    在他看来,再干耗着也于事无补。

    熊廷弼看着把守城墙上士兵冻通红的手,也是摇头叹气,冬日已至,朝廷不仅军饷拖欠,就连军服都没发下来。

    这么下去,形势不容乐观啊。

    除了担忧形势的问题,熊廷弼心中依旧害怕,他害怕新即位的少年天子听信谗言,断送了如今辽东这稍好一些的局势。

    眼下辽东局势,袁应泰过于乐观,总是谋划主动出击,在熊廷弼看来,一个失误就可能葬送全盘。

    况且,这个失误已经犯下了,那就是袁应泰招募女真降卒和蒙古难民一事。

    在熊廷弼看来,这些人中必定会有建奴的内应,他们此时没有发难,那是在等一个时机!

    尽管熊廷弼看得出来,但大权并不在他手上,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袁应泰在那沾沾自喜。

    现在熊廷弼能管的兵将不多,能做的,无非是在建奴来袭时,尽力守住各城而已。

    建奴忽然撤兵,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莫非是朝廷又有什么消息?

    经略辽东的熊廷弼早就知道,京师有建奴的奸细。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建奴的行动总是快明军一步,有一些重要的事情,熊廷弼还不知道,建奴却总能先几天得知。

    带着这样的心思,熊廷弼过了提心吊胆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忽有兵士兴冲冲来报,说关内来人了,还拉着不少车大箱子,怕是军饷!

    听这话,熊廷弼当时就精神了。

    军饷?要是来上十万二十万的军饷,本经略还能和建奴再大战三百回合!

    等熊廷弼来到城墙上的时候,周围已经聚满了人,都对远处那一行人指指点点。

    这些人竖着高高的招旗,眼见着越来越近,那些红色的大木箱,也是愈发惹眼。

    “嘿,你说这些箱子里能装着什么?”

    “还用问,肯定是军饷,皇上刚登基,就惦记着咱们辽东的苦哈哈们!”

    “我看不一定,你们想,据说国库早就空了,皇上就算想发饷,哪儿来的银子。”

    “你不知道皇家都有内帑?哪儿来的土豹子!”

    在兵士们搓着手兴奋的等待中,王体乾一行人终于慢吞吞来到沈阳城下。

    这时,确认真是天使来了的熊廷弼赶紧小跑着下城迎接。

    在朱由校的计划里,熊廷弼是辽东的一颗钉子,就得牢牢的盯在这,将来甚至于现在的计划中,他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谨慎过了头的朱由校属实不放心别人发这些饷银,最后还是把魏忠贤弄出来负责这事儿。

    起码老魏知道,什么样的银子他不该上下其手。

    魏忠贤指着拿这事儿用鸡毛当令箭对付东林党,也知道天启皇帝对辽东战事的看重,自然格外上心。

    这一路上东厂负责押运,便是有想法的文臣,也都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熊廷弼下去后,带着沈阳城的文官武将们,行礼说道:“臣辽东经略熊廷弼,不知天使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城外风寒,天使还是快些入城。”

    不得不说,来辽东之前,王体乾虽然加了几件衣服,但属实没想到这边儿居然都已经下雪了。

    当下就对熊廷弼道:“咱家这出来一趟,命都快冻掉了半条,还是到镇守府再宣旨吧。”

    一听有旨意,熊廷弼心中紧张,让开路说道:“天使快些入城吧!”

第十七章:为了皇上!

    一行人到镇守府的时候,王体乾发现有不少人在撸屋檐上的冰棱子,也就刻意绕开了走,哈着气说道:

    “没想到辽东都这般泛凉了,早知道离京的时候,咱家就多带一些厚实的衣裳。”

    熊廷弼对宦官并不是很感冒,因对方是来传旨的天使,这才耐着性子说道:“从京师极贵之地到这酷寒之地来,倒是麻烦天使了。”

    刚刚走进镇守府正厅在炉子边烤火的王体乾愣了愣,打趣道:“熊经略说的哪里话,这是分内之事,有什么麻烦的。”

    听出熊廷弼话中的讽意,王体乾遂又补充道:

    “经略放心,这回咱家来,是带着天大的喜讯,还是到校场上去吧,临行前皇上也有吩咐,说是要让所有将士全都听见。”

    熊廷弼略微放心,但还是象征性问道:“天使不在镇守府多待一会儿?”

    本来王体乾是想待一会,但刚进门就被熊廷弼一阵挤兑,再烤火,怕是就要被说成因私废功了。

    眼下熊廷弼深得皇上倚重,他没什么办法,只好讪笑一声,抖抖身子转头走出镇守府。

    一行人到了沈阳城内的校场,王体乾登上点将台,身后一行缇骑按位置齐刷刷站好。

    这些缇骑既有一路护送的任务,也有扩音器的效果。

    王体乾每念一句,他们就要大声复述出来,好尽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

    王体乾跺了跺脚,心里想着快些宣读完圣旨好进去暖暖身子,这辽东之地是不该来,太难熬了。

    他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中拿出金黄色卷轴铺展开,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知辽东战事日艰,亦晓建州役属之患。

    着加辽东经略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赐尚方宝剑,发帑银二十万,以用军费。不得迁延枉顾,延误者斩!

    另升袁应泰为礼部侍郎,立即还京。新巡抚到任期间,熊廷弼兼抚辽东!钦此。”

    缇骑重复的声音不断回荡在校场内外,还没有完全落定,校场内便是“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发饷银了,还发了二十万!

    内帑银,那可是皇帝自己的银子啊!

    熊廷弼在新皇上这里依旧得到重用,不仅御赐了尚方宝剑,更可以在新巡抚到任之前兼抚辽东。

    这说明什么,在新巡抚到任之前,熊廷弼几乎一个人掌握着辽东之地的战守之权!

    熊廷弼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圣旨,他心里明白,圣旨上用“敕曰”开头,这是皇上提醒自己要不骄不躁,继续为国尽忠!

    他激动地起身:“臣熊廷弼接旨谢恩!”

    王体乾笑了笑,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写着小字的绢布,说道:“皇上还有口谕。”

    听这话,刚松了口气的缇骑们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

    “朕知道大家镇守辽东多年都不容易,朕也知道大家很久没有拿到饷银,没有更换军服、器械。”

    “但是朕没办法,现在国家困难,大家要理解!”

    “朕在大明紫禁城的乾清宫,向远在辽东之地的将士们道一声:你们辛苦了!”

    “朕知道,这五个字并不能改变什么现状,朕刚刚登基,朕要匡扶大明,彻底消灭建奴!”

    “这些,都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们在辽东与建奴作战,朕在京师与天下作战,我们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朕不会忘记你们的每一场血战和每一次付出!”

    “国家困难,朕能做的不多,朕会把你们的家人全都接往京师奉养,只要大明不灭,他们永远都会留在京师。”

    “朕会让工部在京师选址修建忠烈祠,战死者均入祠世代享香火供奉,也会得到应有的抚恤和优待!”

    “这些只是开始,这场战争,大明会一直打下去,直到将建奴彻底干趴下为止!”

    “日月昭昭,永照大明!战友们,朕和大家一起干建奴!”

    喊完这番话的王体乾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天启皇帝这番颇有他们老朱家传统的白话口谕,就连他复述着都是振奋不已。

    这一顿话喊完,缇骑们都是感觉嗓子冒烟,赶紧拿出早备好的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与此同时,下边的众人也彻底炸开了锅,哭的喊的笑的颠的,还有手舞足蹈的,全都尽在眼前。

    “皇上没有忘了我们,皇上还记得我们!”

    “终于要发饷了?难道我做了白日梦?“有人一脸懵逼的问。

    旁边那人赶紧抽了他一巴掌。

    “疼不疼,疼了就是真的!”

    被打疼了那人捂着脸,但神情却逐渐激动起来,他晃着旁边人的肩膀:“是真的,是真的!大哥,你说我们死后也能进那忠烈祠吗?”

    “皇上说的话,那还能有假?”

    “哈哈哈!”被打那人先是狂笑几声,下一刻却突然哭了出来,他跪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愣愣看着,直到将它握化,恨恨说道:

    “要是,要是爹、娘能在被鞑子害死之前听到这些,他们也就能瞑目了!”

    “没事,我们以后就跟着皇上,杀鞑子为爹娘报仇,我死了就你上,你死了我再上,绝不让他们好过!”

    “对,跟皇上并肩作战!杀光这些狗鞑子,给爹娘报仇!”

    两兄弟双目通红,含泪望天,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直觉得遇上这样儿的皇帝,这才不枉人生一世!

    现在,他们都恨不得直接为朱由校战死沙场!

    王体乾站在检校台上,看着下面众军士的反应,在心中直呼了不得,更是将朱由校惊为天人。

    这位少年天启皇帝,三言两句就能让这些不服管教的大头兵变得如此心悦诚服。

    这样儿的皇帝即位,大明想不中兴都难!

    熊廷弼怔怔看着眼前这一番场景,忽然觉得刚拿到手的尚方宝剑,竟有千斤重。

    他总算明白,在自己被群臣争相攻讦时,朱由校仍在坚定不移地支持他,甚至不惜发下白话口谕,平定军心。

    能遇见这样的皇帝,到底有多难?

    蓦地,他举起手中尚方宝剑,横向半空,高声喊道:“为了皇上,我们也要将建奴干趴下!”

    一众兵士纷纷抬头,齐声喊道:“为了皇上,把建奴干趴下!”

    ......

    第二天,甚至连传旨的王体乾一行人还没离开沈阳城,熊廷弼就干了一件惊天动“辽东”的大事儿。

    什么事呢?

    这货提着尚方宝剑飞马到总镇府,二话没说,当着正在商议战情的辽东副总兵尤世功和众将的面,直接把一个游击将军给砍了。

    游击将军这种官在武职里已经不小了,还是尤世功的部下,但熊廷弼还是说砍就砍。

    事后他给尤世功的理由也很简单,说是那游击贪墨军饷,作战不力,而且时常打骂兵士,这就该杀。

    毕竟人已经砍了,而且这丫是提着尚方宝剑砍的,这就跟皇帝来砍的没两样,尤世功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身为副总兵的尤世功还是要受经略、巡抚于一身的熊廷弼节制。

    这事儿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但这还没完,紧接着熊廷弼干的第二件事更是简单粗暴,他下令:

    “辽阳、沈阳,及辽东诸堡,凡有蒙古、建州降人,无论难民老弱,皆杀!”

    辽东巡抚袁应泰升任礼部侍郎,这几日就要随王体乾一行人回京,按说你要废了上一任的条令,也得等人走了再说吧。

    可熊廷弼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整没用的,袁应泰人还在辽阳没来得及走,这边命令就已经下了。

    当即,给袁应泰气的那是吹胡子瞪眼。

第十八章:辽东!

    “熊经略有令:蒙古人、女真人,不分老幼,全部杀光,不收降人!”第二天,手持文书的标兵们自沈阳南门骑出,向各个方向飞驰而去。

    半月之内,“不收降人”这四个字,几乎响彻辽河以西的大明各城镇,无数明军手持刀枪,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外族人。

    但凡被找到的,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刀下去。

    沈阳城内,有个两个明军兄弟听说房中住着女真人,直接一脚踹开房门,其中一个口中还喊着:

    “奉命诛杀建虏!”

    女真人开始反抗,但这只能让更多明军陆续赶来。

    很快,整条街都被明军包围,无数兵士挨家挨户的踹门而入,凡有一战之力的女真人,都是首先诛杀的对象。

    熊廷弼在辽东当家做主,并且下令把各城镇的蒙古、女真人全部杀干净的消息,直接撼动了整个辽东。

    不仅辽河以西,还有接到消息的后金。

    终于不用和那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建奴住在一起,终于能痛痛快快的报仇雪恨,兵士们没有一个不兴奋的。

    没有人能理解他们那种曾无助看着建奴屠杀自己家人时的仇恨,多年来积累的所有仇恨,全都在熊廷弼这一道命令下,爆发了。

    很快,辽西就掀起诛杀蒙古人和女真人的浪潮,一发不可收拾。

    下不去手?不存在!

    他们当年屠戮自己家人时有多绝情,现在明军士兵杀起他们就有绝情!

    就在明军磨刀霍霍,在这辽河以西开始一场专门对鞑虏的大屠杀时,后者却也不甘心就这样等死。

    由于熊廷弼事先进行了严格的戒严,鞑虏们联系不到赫图阿拉的主子们,只好率先发动反叛,意图颠覆整个辽西。

    沈阳城中一个小屋内,聚着不少袁应泰曾深信他们是真心投靠的鞑虏。

    此时的沈阳已经戒严,大街小巷中都是成群结队搜查外族的明军兵士,但凡被搜到的,没有例外都是一刀。

    他们无论蒙古诸部还是女真人,此时全都聚在一起,手中拿着私藏的兵刃,用只能自己听懂的语言在窃窃私语。

    “怎么办,明狗就快到这里了!”

    “巴图海,你是大汗的护卫,你拿个主意出来。我们就算是死,也绝不被明狗抓住!”一个女真人边磨刀边说道,眼中全是狠色。

    谁也没想到,新即位的天启皇帝朱由校竟有这样的魄力,他们更没想到,熊廷弼会下这样一道命令!

    不待那巴图海说话,两个科尔沁出身的蒙古人便是慌慌张张地道:“全城都是明军,那熊廷弼昨天还调了山海关团练兵进城,我们打不过的!”

    说完,这两个蒙古人听见院外传来明军“哐哐”的敲门声,更是有如惊弓之鸟,用汉语大声叫喊:

    “我们投降了,不要杀我们!”

    “这帮蒙古孬人!”巴图海一个眼色,众女真人一拥而上,将两个喊着往外跑的蒙古人乱刀砍死。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

    那个巴图海眼中精光四射,咬牙道:“这个时候,联系大汗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和这些明狗拼了!”

    “女真的勇士们,杀明狗啊!!”

    这些被激励的建奴都没有留意到,门外明军听到那两个蒙古人的惨叫后,很快停止了砸门,四下都是一片静悄悄的,十分反常。

    巴图海率领几十个鞑虏大喊着口号冲出去,刚一开门,全都傻眼了。

    只见明军早就包围了整个院子,他们见到的是一排黑洞洞的铳口,还有手持长枪列阵以待的明军士兵。

    为首的明军千总似乎早知道他们会负隅顽抗,只见他冷笑一声,挥刀喝道:“放!”

    “给老子狠狠的打!”

    话音落地,如炒豆般的爆响接连响起,挤在门口的女真人全都成了活靶子,被打的千疮百孔。

    就算极幸运没被一轮射死的,也是一个人被三五个明军冲上来围殴,最后变成一滩肉泥。

    此时的辽阳,却是唯一不遵熊廷弼军令的地方,只因这里的把守将领是李成梁第三子,镇辽总兵官——李如桢。

    闻听李如桢不遵军令,庇护女真人的消息,熊廷弼大为恼火,当即给身在京师的天启皇帝上了一份奏疏,弹劾之。

    李如桢不遵军令,但辽阳是辽东首府,熊廷弼不得不重视,他飞马传令,让蒲河副总兵贺世贤立即进驻辽阳。

    此时,贺世贤奉命进驻沈阳,刚刚入城,就见到一队人马迎面赶来,他定晴一看,却见是镇辽总兵官李如桢来了。

    贺世贤明白,李如桢官位比自己大,出来肯定不是迎接自己的,事情怕是要坏。

    早有传闻辽东李氏养贼为患,贺世贤也略知一二,为免兵噪,他示意属下不要轻举妄动,径自上前,抱拳笑道:

    “蒲河副总兵贺世贤,见过李大帅。”

    李如桢看了他身后那批兵士一眼,也是问道:“这么大的阵仗来辽阳,是经略怀疑我李家镇辽不力?”

    贺世贤尴尬的笑了几声,连连摆手,面上却丝毫不给面子,正色道:“经略怎么想,那不关我贺世贤的事。”

    “我只是奉命清查辽阳城内的建虏,还请李大帅不要挡路!”

    李如桢闻言当即就欲拔刀,但想想却还是将手放了下来,冷笑不止:“贺世贤,你不过是个杂号副总兵,倒是好大的威风啊!”

    “我是镇辽总兵,这辽阳城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

    贺世贤毫无所惧,道:“熊经略奉旨兼抚辽东,我贺世贤是奉了他老人家的军令,肃清辽阳!”

    说着,他也冷笑一声,反问:“李大帅执意阻我,莫非,是与城内建虏互相勾结,养贼为患!?”

    “放你娘的屁,我李氏岂会通虏!”李如桢当即大骂一句,两方兵士纷纷拿出兵器,冷眼相对。

    眼见,一场兵变就要发生。

    李如桢也只是一时气动,要他直接兵变投降建奴,他是没想过这回事儿的,充其量也就是私下做点买卖换钱而已,这和叛国性质还差远了。

    这次如果真打起来,贺世贤是奉命进驻,没理的只能是他李如桢,想到这里,他面色变幻不定,但却没有率先开口。

    他咽不下这口气。

    贺世贤看见李如桢表情的变化,也知这场火拼若是打起来,高兴的只会是建奴,便是先开口,给了个台阶。

    “若想证明你李氏忠于朝廷倒也简单,你我二人自这南门各分东西,把辽阳城内的鞑虏都给砍了。”

    辽东李氏和建奴私下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但这两个月下来,朝廷形势已经千变万化。

    魏忠贤提督东厂,王安掌印司礼监,厂卫势力再起,屡兴诏狱,皇帝在辽东倚重熊廷弼,白话文口谕他听过,这是要和鞑虏不死不休。

    哪头轻哪头沉,李如桢还是分得清的。

    既然要和建奴彻底掰了,那就一拍两散,不复往来,省的再被皇帝怀疑,传到朝廷也不好说!

    想到这里,李如桢狞笑道:“那莫不如来个彩头,咱们以一日为限,谁砍的鞑虏脑袋少,谁就磕头认错!”

    贺世贤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挥手道:“好,进城!”

第十九章:稳固辽沈

    “大帅,我们真的要与女真人撕破脸吗?”一名李氏家丁问道,身为家丁,他自然知道李氏与建奴的渊源。

    李如桢闻言冷笑几声,反问道:“不然呢?”

    “新即位的皇上这道圣旨还不够明白?”他看着贺世贤的部下入城涌进西侧民房,坐在沙袋上,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就这么和女真撕破脸,但没法子,新皇帝这道口谕一下,全辽东的汉人都跟疯了一样!”

    “和女真人做点私活是赚银子,但咱们是大明的人,我李氏世代食君厚禄,不能在这种关头和朝廷背道而驰!”

    他这话说完,余的李家军兵士也都有了主心骨。

    一个家丁点点头,说道:“那就干吧,鞑子嚣张了这么多年,是该让他们吃点苦头了!”

    朱由校圣旨一下,倒是意外将不怎么用力的李如桢逼到了绝地,眼下他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和朝廷作对,要么就是和建奴彻底翻脸。

    很显然,李如桢至少还有一些理性,所以他选择了后者,反正是屠杀这些鞑虏,也没什么损失。

    等李家军决定真要动手的时候,贺世贤已经在西边砍的人头滚滚。

    这时,他策马回来,腰间别着五颗人头,见辽东军仍没有动,张口大笑道:“怎么,李大帅还不动手吗?”

    “那看来你李大帅的这个响头,我贺某是受定了!”

    李如桢冷笑:“你小子别得意的太早,传本帅的军令,辽阳城东边凡是能动的鞑虏,一个也不留!”

    此时的辽阳城中,到处都是提着刀枪四处搜索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明军士兵。

    为了比谁砍的人头多,李家军和贺世贤的兵马一个比一个动作大。

    骑兵手中挥着钢刀,骑着战马在城中横冲直撞,看到头顶上留着猪尾巴的人,直接飞驰撞过去。

    要是还没死,便跳下马再狠狠补上一刀,保管教他彻底气绝。

    不管是建奴甲丁还是普通旗人,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被明军发现,冲过去就是一刀劈下,根本不留什么情面。

    不要说李家军和贺世贤的兵马在辽阳城内屠杀,其余辽人大部分都与建奴有血海深仇,又怎么肯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明军杀奴大部分都是杀红了眼,但此时辽东明军大部分仍是操练有素,百经阵战,且又刚发了军饷的正规军,并不会波及到普通辽东百姓。

    他们杀奴,往往只是一刀下去,少有甚么变化。

    可辽人百姓杀起建奴来,简直是花样百出,从某种方面来说,甚至比李如桢与贺世贤手下的兵更狠。

    有群起而上,将建奴削成人棍的,也有绑在木头上将其活活烧死的,更有甚者,是被一群妇女痛骂着用拳头锤死的。

    最后一种死法,对女真人生来的高傲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待到太阳夕下,李如桢与贺世贤二人带着家丁在城门处汇合时,辽阳城中已经听不到多大的喊杀声了。

    因为这个时候,城中女真人和蒙古人都被杀的差不多了。

    无论李家军,还是贺世贤麾下辽东军,大部分人都是腰间别着许多建奴脑袋,还有些是用独轮车推过来成堆的脑袋。

    每个人都是浑身淤血,但依旧稳定有序的开始清理城内,除了部分青皮趁乱闹事,明军并没有出现丝毫收不住的乱象。

    两边一数人头,贺世贤以十八个蒙古人头的优势胜出。

    见此情景,李如桢面色逐渐黑了下去,他在原地站定半晌,却是将满是血迹的刀子一扔,便要下跪磕头。

    “认赌服输,我李如桢给你磕头认错!”

    贺世贤本以为他要恼羞成怒,手已经按在刀上,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忙上前扶住。

    “李大帅何出此言,李家军,辽东军,都是为皇上办事,不必分的这么清!”

    “此番杀奴,李大帅已是诚意尽显,没有什么错与不错,真要论起对错,还是要怪那背后作妖的鞑子才是!”

    李如桢顺势起身,抱拳道:“贺世贤,从前算我看错了你,今后这辽阳城防,便托付于你了!”

    言罢,李如桢转身就走。

    贺世贤不明白李如桢这话是为了什么,但后者心里却是清清楚楚,他之前不听从熊廷弼的军令,庇护辽阳城内建奴。

    此时此刻,只怕熊廷弼的弹劾奏疏已经到了御前。

    这番杀奴,不过是向天启皇帝表露心迹而已,至于行与不行,这就要看天意了。

    ......

    辽东之地因朱由校千里之外一道圣旨,如今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且不提奴酋哈赤闻听此事会气成什么样儿。

    紫禁城乾清宫西暖阁,气氛却是异常紧张,朱由校前面正趴着三个人,没一个敢抬起头看这边一眼。

    自朱由校新帝登基以来,这朝廷上下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身为皇帝,不仅要想着改变现有情况,又要平衡朝局。

    除此之外,朱由校还要时刻担忧自己的小命。

    老魏说实话虽然得力,但毕竟分身乏术,历史上天启落水而死尽管没有他一份,但一个护主不力是跑不了的。

    为了自身安危,朱由校需要内宫有另外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助管控。

    这个人朱由校还没有想好,但西李和郑贵妃是不可能的。

    辽东方面,朱由校只能倚重熊廷弼,希望他现在开始搞还来得及,不然一旦辽阳、沈阳失陷,建奴也就彻底做大了。

    五日以前,朱由校向魏忠贤提及一事,矿监到底该不该再设。

    话虽如此问,朱由校自然明白矿监是该设的,可问题是现在的朝政情况,不是自己说再设就能再设的。

    魏忠贤当时并没有直接回答“该”还是“不该”,他只是推荐了一个人,说此人是人才,可解圣忧。

    他推荐的人才,叫王在晋。

    朱由校这两天一直都在回忆,这王在晋究竟是何许人也,老魏不会自找苦吃,没点真正的能耐,也不会推他上来。

    王在晋,河南浚县人,万历二十年进士,历官中书舍人、江西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兵部侍郎、南京兵部尚书等。

    魏忠贤向朱由校推荐时,王在晋正以南京兵部侍郎衔督运京杭河道,颇为江南士子所诟病。

    这个被江南士子所诟病,才是朱由校重点关注的地方,王在晋督运河道,肯定是干了点什么“好事”,才会被士子们私下痛恨。

    魏忠贤推荐他上来,不出意外肯定是他们二人事先已经通过气了。

    朱由校知道,魏忠贤一直在找机会把他的党羽安排进朝局,自己这么一问,早就勾搭好的王在晋也就顺理成章的出场了。

    此番朱由校召刘侨、魏忠贤和王在晋入宫,是要商量一件东林党人极不愿意见到的大事。

第二十章:召见王在晋

    “王在晋。”

    朱由校手上拿着内廷刚刚沏好的杭州龙井,手指不断敲打在茶杯上,口中毫无感情的说了一句。

    底下的王在晋低眉顺眼的向上看了一眼,发现朱由校正闭着眼睛品茶,忙道:

    “臣、臣在。”

    朱由校轻轻“嗯”了一声,不知对茶还是对人。

    “魏忠贤向朕推荐你,朕倒想听听你对朝廷开源节流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说着,朱由校在卧榻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茶杯放下,从一旁拿起三国开始一页页的翻看。

    见皇帝不再想喝茶,魏忠贤赶紧向门外一挥手,打了个眼色。

    这边偏殿,三名司礼太监迈着小碎步走入西暖阁,一个奉茶而去,一个端上了一碗养气补血的枣茶,最后那个则是将一把椅子轻轻放在暖阁。

    朱由校示意他起身,眼神仍不离手中那本三国。

    待王在晋起身坐在椅子上,魏忠贤也就不再趴着,上前两步,站在朱由校身后,向前者打了个眼色。

    王在晋没想到皇帝一上来就会开门见山的问这个,脑海中整理了下思路,小心翼翼道:“若朝廷要开源节流,首先要保障民生。”

    “为何?”见朱由校没有吭声,魏忠贤轻声问。

    王在晋顺势说道:“开源节流的根本,还是在百姓能否安居乐业,只有百姓活得下去,他们才会去考虑发展生产。”

    “百姓恢复工、农生产,如此,大明才能富强,所谓‘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便是这个道理。”

    “荀子·富国说: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

    听到这里,朱由校呵呵一笑,拿起枣茶浅尝一口便即放下,忽又问道:“具体如何实施?”

    听到这话,王在晋心中兴奋。

    皇帝这番话问出来,说明就是听进去自己方才所言,有戏!

    他片刻不敢耽搁,忙道:

    “想要具体实施,朝廷首先要有控制力,眼下厂卫刚刚起任,在京畿的影响大不如前,此处,需得仰仗魏公公。”

    “其次,我大明国内资源有限,盐铁茶马矿,皆是暴利,这些早被各地商人瓜分,皇上需要将之收回。”

    “是否需要清丈田亩?”刘侨听的一脸懵逼,随口问道。

    王在晋连连摇头:“不可!首先清丈田亩,势必会引起各地乡绅不满!“

    “臣建议,朝廷开源节流第一步,是要查到如今京畿各处,百姓手中到底有没有余粮,或是到底有多少余粮。“

    “除此之外,各部院有司存银,太仓粮储,此为国本,皇上不可不查,需要尽在掌握才是。”

    “臣建议先在京畿等处实施,以观成效!”

    话音落地,朱由校一声没吭,手中拿着的三国也是突然掉到地上,吓得暖阁众人纷纷伏跪。

    “嗒、嗒、嗒...”

    朱由校的指甲敲打在桌案上,良久,才是拿起微凉的枣茶轻抿一口,淡淡说道:“魏忠贤,拟旨吧。”

    “着王在晋挂左都御史衔,起兵部左侍郎,总督直隶各处粮储、河道、漕运、军屯等务。东厂、锦衣卫协助行事。”

    闻言,魏忠贤、刘侨忙道:“奴婢(臣)领旨!”

    王在晋没想到皇帝如此信任自己,愣了片刻,才是疾呼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对了。”朱由校将喝光的枣茶碗交给一旁太监,问:“王在晋,朕听说你在万历四十六年时写了本《辽事实录》,如今怎么样了?”

    王在晋心中一颤,小心地说:“回皇上,辽事实录一书,臣还在编写,未及近半。”

    朱由校点了点头,起身在暖阁中走了走,负手望向屋外夕阳,说道:“这是本好书,书名就改成《三朝辽事实录》。”

    “万历、泰昌,还有朕的天启一朝,该写的不该写的都写进去,朕不怪罪。”

    这本三朝辽事实录到底有没有东西,还要看王在晋写了些什么,不过就后世鞑清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有让建虏害怕的观点的。

    不然钱聋为什么要着急忙慌的把这本书给禁毁了?说白了,还不是做贼心虚。

    “谢过皇上!”

    王在晋本来担心,自己这辽事实录一书写的太过真实,会引起皇上猜疑,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走出西暖阁的他如沐春风,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百倍,仿佛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

    其实也是,能遇见这样一个果断不怕事的皇帝,这是很多人的灾祸,却也是一些人的福气。

    良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王在晋觉得自己很幸运,在四十几岁的时候,遇见了这样一个好皇帝。

    ......

    刘侨和王在晋退下后,魏忠贤仍在暖阁侍立,这时,朱由校伸了伸懒腰,说道:

    “忠贤,带一队人马到南海子打猎,不用声张。”

    魏忠贤点点头,一下子就明白皇帝是想悄悄的来,他陪着朱由校走到东暖阁穿戴戎服,一边自责道:

    “都是奴婢不好,上次狩猎喊了西李选侍和郑贵妃,坏了皇上的兴致。”

    提起这两个人,朱由校冷哼一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然叹了口气:“唉,朕真是恨不得她们都死了才好。”

    魏忠贤听这话后心里一惊,眼珠子转了起来,却也是赔笑:“皇上说的是,这两个女人搅乱后宫,是该死。”

    “不过皇上,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提。”

    闻言,刚穿戴好戎服的朱由校看了魏忠贤一眼,后者忙低下头不敢对视。

    “忠贤,你和朕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魏忠贤闻言哽咽了几下,引得朱由校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说道:

    “忠贤,朕知道你忠心,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奴婢,奴婢是为了皇上忧心。”魏忠贤哭了出来,“这朝中上下,没几个是对皇上真正忠心的,他们有些人可是盼着皇上得不了好儿。”

    “奴婢平日在东厂,不能在宫中陪着皇上,后宫也需要一个辅佐皇上的人不是。”

    朱由校闻言皱了皱眉,“客氏最近怎么样了?”

    “皇上自打御极,就再没见过她,她可伤心着呢,说是皇上再不去见见她,就要被赶出宫去了。”

    说着,魏忠贤摸了摸鼻子。

    “嗯,客氏是朕的乳母,不能薄待了她,这后宫也确实需要个人辅佐朕。”

    朱由校说完,径直走出了东暖阁。

    魏忠贤闻言心下一喜,乐颠颠的跟出去,边走边道:“皇上,客氏跟了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封个奉圣夫人吧。”

    “奉圣夫人?”朱由校闻言蓦地回头看了魏忠贤一眼。

    这一眼,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气势,吓得魏忠贤登时脚步一顿,心中慌张不已。

    须臾,朱由校笑了笑道:“先不说这事儿了,朕在暖阁待了一天,早就闷得很,先去南海子。”

    见朱由校自顾自走了,魏忠贤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皇爷对客巴巴不是很依赖的吗,按理说客巴巴主宫闱,这该是顺理成章之事,为何今日皇爷态度却是这样。

    莫非...?

第二十一章:大案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朱由校和魏忠贤偷偷摸摸跑出去打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咱也不知道咋传的,反正第二天满朝文武就都知道了,东林党此时正上上下下的开批斗大会呢。

    主题就是当今圣上朱由校,不理朝政,半月不临朝期限已过,依旧沉迷在打猎这种玩乐之事当中。

    这种事儿朱由校听了还没什么反应,魏忠贤却是怒了,连带着把东厂几大档头全给狠骂了一通。

    怎么办事儿的!这帮人如此诋毁圣上圣谕,不抓了等着下崽儿啊?

    十二月的北京城,已经有些微凉,街上的行人亦全都换上了厚实的衣物。

    这天刚一大早,某大街的东林书院,士子们正在听上面讲师抨击朝政,人甚至都聚到了外边。

    很多百姓不明所以,见聚着这么多读书人论时政,也都是好奇,纷纷聚拢过来。

    一时间,此处街市堵塞,行人不畅,由于这种集会已经严重耽误周边百姓的正常生计,不少人都上报到了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御史,顺天府的知府,也都是东林党出身。

    人家自己没去跟着讲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管你这事儿。

    东林书院上边的讲师也是有来头的,东林书院建起来后,讲师并不是固定的,一般都是请在朝中供职的某位大佬或者所谓的大贤过来。

    有时是半月一讲,有时是数月一讲。

    但自打天启皇帝即位后,东林讲学的频率愈发快了起来,最近这几天,天天在讲,搞的周围百姓是苦不堪言。

    现在活着都费劲,谁特么想听你这些。

    老子现在就想好好做点小生意或者出门务农,你们喷的挺邪乎,我咋没看出有啥不一样呢?

    听说皇上还把淮北灾区三年免赋了,你们喷的这个皇上,和我们知道的是一个人吗?

    这次正站在上边唾沫横飞的那个,正是都察院御史冯三元。

    “当今圣上被阉人蒙蔽,不理朝政,倒是对打猎这种事情有独钟,从古到今,哪个明君圣主有这般所为?”

    “那魏阉借着秉笔批红,不知害了多少有识之士!”

    冯三元说着,喝了口水,继续道:“前几日,本官给皇上呈了一份奏疏,弹劾熊廷弼八件无谋略之事,到现在却有如石沉大海,一无踪迹。”

    “像是熊廷弼这等无能之人,亦都是捧了魏阉的臭脚,才会被皇上所重用,反而袁应泰这样的文武全才被召还京师,任了个无甚职权的礼部侍郎。”

    “你们都看着吧,辽东迟早要出事!”

    下边的东林士子听到这里,亦都是振奋大喊:“我辈饱读诗书,就该为国出力!”

    “当今皇上被阉宦蒙蔽,我辈自当以身劝谏,才不枉圣贤之道!”

    对于这事儿,朱由校早就知道了,要不说人家东林党能斗得过齐楚浙党,人家是朝上朝下,一条道全都安排明白了。

    朝上一堆大佬把控朝政,下边的民间,还有成批士子前仆后继的宣扬东林大道,都快赶上后世的传销了!

    不过,这天很显然不是他们的好日子。

    就在士子们举着拳头,打算到承天门来一场血谏的时候,从街角拐来了一队东厂的番子。

    这批人为首的正是魏忠贤外甥,傅应星。

    魏忠贤将傅应星安插进东厂做了个档头,但功劳不够,直接做大档头不能服众,所以随后又将前往辽东的差事交给他,意图再明显不过。

    回京之后,这小子果不其然成了东厂的第一个大档头。

    看见番子来了,行人们没有害怕的,纷纷避让开来,站在道路一旁,看着这批番子直奔东林书院而去。

    “东厂的人来了!”

    “看来这帮读书的大祸临头了。”一个客栈胖子幸灾乐祸地道:

    “这帮士子,正经事不干,整天堵在门口搞什么讲学,闹腾不闹腾!”

    “这下好了,有人收拾他们了。”

    百姓们都在窃窃私语,方才还气势嚣张的士子们看见番子拐了过来,有人直接就溜了,就算还硬着头皮站在这里的,也都不敢再大声叫喊。

    讲学的都察院御史冯三元,见势不妙,早就跳下来没影了。

    傅应星停在门前,看着眼前至少上百个严阵以待的士子,脸上泛起一抹嘲讽:“东林书院,呵,挺能耐啊?”

    “什么话都敢说?啊?”

    傅应星走到哪儿,士子们就让开一条道路,直到他带着番子走进东林书院大堂,才有一个人鼓起勇气道:

    “你这阉狗,跟随魏阉蒙蔽皇上,我辈读书人,皆以汝为耻!”

    傅应星没有吭声,走到挂着依庸堂牌匾的讲学屋子里,发现冯三元跑了,也是毫不在意,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儿就拿你开刀!

    “依德之行,庸言之谨。”念完墙上这八个大字,傅应星走到方才说话那士子前面,笑嘻嘻的问:“哎,看你这身衣服,也该是个秀才了。”

    “我读书少,这八个字啥意思啊?”

    “这,这...”那秀才吭哧瘪肚说不出话来,片刻,傅应星哈哈大笑,用刀指着在场的士子,大声道:

    “就凭你们,也敢妄议时政?谁给你们的胆子和自信!”

    “全都给老子带走,押到东厂大牢,敢反抗的,就地处决!”说完,傅应星朝地上啐了一口,恶心不已的道:

    “一个个冠冕堂皇的德行,谈天说地的,也配!?”

    “还依庸堂,我看,应该改成庸碌堂,满堂尽是些庸碌无为之人,哈哈哈!”

    同一时间,五城兵马司衙门,迎面来了一队番子,守门的差役上前阻拦:“兵马司重地,闲人免进!”

    很快,番子中迎面走出一名档头,手中举起刻印“东缉事厂”四个大字的腰牌,冷声道:

    “东厂办案,滚!”

    档头拿着腰牌跳进兵马司官署,大声喝道:“经查,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车时行,同逆党冯三元勾结,蛊惑人心,祸乱民间!“

    见这批番子闯进去,差役们嘴巴动了动,也没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东厂的呢!

    “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来五成兵马司随便抓人!?”这时,一名兵马司官吏站了起来,看样子是个新来的。

    “还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呵!”档头上前两步,冷笑几声:“东厂办案,不经三法司!皇权特许,你有意见?”

    “车御台行的正,坐得直,你凭什么抓人!”那官员仍是不服气,别的官员拉都拉不住。

    档头将腰牌握在他眼睛前,大声道:“就凭这个,东缉事厂,够不够?”

    “敢再多说一句,老子办你一个结党!”

    见这官员眼珠子瞪了瞪,终究还是泄气不敢再说,档头大手一挥,喝道:“带走!”

    同一时间,顺天府衙门也在上演相同一幕场景,一批番子直接闯进衙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走了顺天知府何光寿。

    锦衣卫上次只是抓了一个方显,然而东厂静等两月,不动则已,一动,就是让整个朝野震惊的大案。

    整个过程,魏忠贤都在东厂衙门一步未出。

    东厂正在抓人的时候,杨涟等人纷纷赶到宫中求见朱由校,却得到消息,天启皇帝竟然又去南海子打猎了!

第二十二章:狠毒

    杨涟等人焦急的在西暖阁偏殿等了半个多时辰,仍未见朱由校的身影。

    这时,司礼监太监王体乾跑回来,说是不必等了,皇上今夜就在南海子宿营。

    杨涟与左都御史高攀龙互相看了一眼,告了声罪,这才唉声叹气的走了。

    走的时候,两个人怎么都想不明白。

    从前听说天启皇帝喜好木工,可自从登基以来,木工没怎么做,倒是又喜欢上了打猎。

    今天可倒好,朝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直接住在南海子了!

    上次朱由校南海子狩猎出动了近千人随行,动静不可谓不大,可刚到南海子扎营,狩猎还没开始,就因一件事横生变故,取消了狩猎。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天启皇帝看见了两个人——西李选侍和郑贵妃。

    然后心中不爽,骂了魏忠贤一通,回了乾清宫。

    在朝臣眼中,这就是一个皇帝不喜二女的讯号,按理说西李选侍作为泰昌皇帝的选侍,早该册封太妃了。

    她至今都没有册封太妃,现在也能能看出一些原因。

    从狩猎以后,西李选侍和郑贵妃在内廷受到的待遇便和从前天差地别,身为主子的她们,甚至私下都被下人冷嘲热讽。

    有福王做靠山的郑贵妃还好一点儿,只生个皇八妹又曾企图摄政的西李选侍如今据说是整日以泪洗面。

    可没什么办法,谁让她自己作死呢。

    朱由校上位后不直接废了她,就已经被人称作是仁慈了!

    “他们都走了吗?”在南海子营地中,正在玩野外烤肉的朱由校对来人问道。

    王体乾闻到烤肉的味道也是吸了吸鼻子,躬着身子站在前面,点头说道:“回皇上的话,他们都走了,还回去吗?”

    想来,王体乾也猜到朱由校是不想见,在忽悠杨涟等人。

    “回去?”朱由校呵呵笑了一声,学着蒙古人用刀割下一块肉吃,然后说道:“为什么要回去?”

    “在南海子能看看夜色,又能清净耳根子,回宫里也没什么意思,那些奏疏就给魏忠贤看好了。”

    听见这话,发觉出什么的王体乾忽然想起一事,道:“皇上,下个月就是天启元年了,选秀女入宫的事儿,也该吩咐礼部去办了。”

    闻言,朱由校来了兴趣。

    据说历史上朕的皇后张嫣是古代最美艳后之一,入宫时才十五岁,真想看看她到底能漂亮成什么样儿啊!

    不过为了不引起蝴蝶效应选错人,朱由校还是谨慎地问:“正常选秀女,该是什么时候?”

    实际上,确实到了该全国海选秀女的时间了,即便王体乾这次不提,礼部过不了几天也会上题本。

    王体乾恭恭敬敬道:“皇上,就是这几日了。”

    朱由校又割下一块肉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道:“嗯,这事儿急不得,等礼部上题本吧。”

    万一选错人,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张嫣入宫后,朕可要好好的疼爱她,而且这整肃后宫的事儿也不能拖了,总归不能让自己的皇后受了半点的委屈。

    ......

    东华门旁东缉事厂官署,门外站着的持刀番子已经让人汗毛直立,位于最里边儿的大牢,更是阴森恐怖,仿佛人间炼狱。

    “谁叫你们互相勾结的?说!”傅应星一鞭子抽在都察院御史冯三元身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红的鞭痕。

    冯三元惨叫几声,但依旧不肯说出口。

    傅应星见他浑身已经满是伤痕,便坐下来喝口水打算一会儿再行拷问,水还没进肚,却从过道中传来一阵声响。

    他忙咽下嘴里这口水,迎上前道:“见过舅舅!”

    来者,正是刚听说杨涟等人入宫面圣的魏忠贤,他脸色凝重,不是很好看。

    “怎么样了,问出来什么了?”

    傅应星心中慌乱,忙道:“这小子嘴硬的很,舅舅稍待,今日我定让他开口,咱们东厂刑具全使上一遍,不怕他不开口!”

    “还今日,杨涟和高攀龙找皇上去了,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吧?”魏忠贤坐在椅子上,身后则站着几名面无表情的东厂档头。

    傅应星的确不知道这件事,闻言有些紧张,心说如果他们去告状,皇上能不能明面上维护东厂,这还真不好说。

    “皇上怎么说?”

    魏忠贤冷笑几声:“皇上岂是他们说见就能见的,皇上在南海子狩猎没有回宫,我们得抓点儿紧了,皇上总不能一直在南海子待着。”

    言罢,魏忠贤冷着脸起身就走。

    傅应星忙笑嘿嘿道:“侄儿恭送舅舅!”

    见魏忠贤一行人离开大牢,傅应星转身就换上了一股狠劲儿,提起一桶凉水浇在冯三元身上,道:

    “上刑具!”

    几名番子小跑着上来,拿出两片木夹子,夹在冯三元手指上,逐渐发狠用力。

    冯三元疯狂大叫着挣扎,只听传来“嘎嘣”几道骨裂的声响,又是疼的昏了过去。

    “倒是有点气节,可惜用错了地方!”傅应星冷笑几声,朝番子吩咐几句,再度将他用凉水泼醒,附耳阴恻恻地道:

    “你看这是谁?”

    冯三元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自己全家的妻儿老小全都被抓进了东厂大牢,当即便是大吼:

    “阉狗,你放了我家人!”

    傅应星的字典里没有“可怜”这两个字,他哈哈大笑几声,转身狠狠一脚直接将一个女人踹倒在地。

    “说!到底是谁叫你蛊惑民心的?”

    “还不说,行!”傅应星抓起那个女人,将刀横在她的脖子上,满脸狠色道:“老子最后问你一句,是不是杨涟!”

    女人已经哭了,冯三元满眼都是血丝,最后颓然点了点头:“是,是杨涟。”

    “早配合,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傅应星闻言呵呵一笑,将女人甩到一边,拿出张字据,道:

    “画押!”

    冯三元低头一看,杨涟私通建奴、结党营私、滥用职权贪墨大笔饷银等罪名赫然在列。

    “你们,你们好狠毒!”冯三元心中动摇了。

    他心中明白,如果他画押,杨涟就完了。

    “狠毒?”傅应星双手环胸,冷笑不止,“咱们就是给皇上办黑事儿的,不狠不毒,怎么玩得过你们这帮只知道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们?”

    冯三元转头看到已被番子控制的家人,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将字据收好,傅应星冷冷一笑:“别以为这就完了,到时候三法司会审,走正规渠道给杨涟定罪,你还要作证!”

    “记得在堂上应该说些什么,不然,老子保你全家第二天就去黄泉路上陪你!”

    “不,他们可能比你还要惨一些。”言罢,傅应星拿着字据甩身离开。

第二十三章:遣返客巴巴

    入夜,靠在西暖阁椅子上睡过去的朱由校忽然惊醒,发现眼前正有一个人在为自己盖上锦衣御寒。

    “皇上,您醒了。”

    听声音是个女人。

    朱由校“嗯”了一声,已经听出来是谁,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客巴巴说着话,也在继续替朱由校盖上锦衣。

    “不必了,朕还不冷。”朱由校的话音显得拒人千里之外。

    客巴巴愣了愣,握住朱由校的手,轻声道:“皇上的手好凉。”

    说话间,也含情脉脉的看向这边。

    一阵暖意从朱由校手上传来。

    朱由校心中一阵恶心,抽出手淡淡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皇上,如今已经十二月了,遴选秀女入宫的事情,该想着点儿了。”客巴巴直勾勾盯着朱由校,似乎想要把他看穿。

    朱由校将身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实际上是不想理会这个颇有野心的女人。

    “嗯,朕知道了。”

    客巴巴虽然注意到朱由校刻意对她的淡漠,却仍旧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她上前几步,想再次去抓朱由校的手。

    “客氏。”朱由校动都没动,但语气却让她陌生得害怕:“你该回去了。”

    听见这个称呼,客巴巴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渐渐升起伤感,然后静静退了出去。

    朱由校摇了摇头,有些无语:“这个女人,留在宫中只会是个祸害。”

    说实话,客巴巴的心思,朱由校有些捉摸不透。

    如果说上次王体乾与朱由校提及选妃一事,是出于忠心,那眼下客巴巴再提起来,就是想稳固自己的地位了。

    看起来,客巴巴应该已经从魏忠贤的嘴里,知道上次自己没有同意封她为奉圣夫人的事了。

    上次魏忠贤请示要封她为奉圣夫人时,朱由校借狩猎假以搪塞,就是想让他明白自己对客巴巴的态度。

    如果要封,上次就封了。

    魏忠贤在那之后再也没提过封客巴巴奉圣夫人的事,看来也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却也没在这件事上起到应有的作用。

    客巴巴甚至大胆要摸自己的手,这种撩骚的意图很明显,她是不甘心放弃,想要主理后宫。

    “看起来这后宫至今没有个掌舵的,总会有人觊觎。”朱由校苦笑一声,向暖阁外说道:

    “着王安拟旨,尊刘昭妃为太妃,择日举行册封大典,迎居慈宁宫,掌太后印玺,统领后宫。”

    门外一名侍立的小太监忙道了声遵旨,小跑着消失不见。

    这天启一朝自朱由校登基以来,是没有太后的,因为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早已经去世。

    无太后,未选皇后,甚至连太妃都没册立一个,这才会引起客巴巴和魏忠贤对权柄的觊觎。

    客巴巴是朱由校的乳母,按祖制规定,早在自己六岁的时候她就应该出宫。

    这个奉圣夫人当时如果听魏忠贤的封了,客巴巴也就不用出宫了。

    加上后宫此时这个情况,很容易变成客巴巴掌权。

    朱由校倒是不介意客巴巴和魏忠贤互通有无,可关键你这个“互通有无”得有用才行。

    历史上这两个货互通有无,一个提督东厂,一个主管后宫,东林是被老魏整治的够呛,可是宫闱之地没见得多安全。

    朱由校知道的是,自己儿子一个都没活下来,全特么夭折了,想想就心痛,这种事儿搁谁谁受得了。

    众所周知,古代夭折率是高,可是你也不能全死了这么蹊跷吧,这里边谁知道有没有客巴巴搞的事儿?

    就算不是客巴巴搞事,这也说明这个女人护主不力,她虽有野心,但却没有能力全部控制内宫。

    连皇嗣都保护不住,朕要你何用?

    自己的儿女,朱由校得自己看着。

    一句话:你们党争可以,你们黑朕也可以,可要是谁敢打朕儿女的主意,朕诛了你的九族!

    现在的朱由校,其实只需要一个安稳没那么多事儿的后宫,在选皇后之前,清理一次是必须的。

    刘昭妃是神宗万历皇帝妃子,万历六年选美入宫,被册封为昭妃,时年二十一岁。

    刘昭妃生性清净,不喜多事,万历一朝都是平静度日,不参与任何宫闱争端。

    后来崇祯登基,尊刘昭妃为太妃,询问她选妃意见。

    生性平静的刘昭妃首次坚持选一女为后,此女便是后来殉国明节的孝节周皇后。

    仅从这一点上来,刘昭妃并非不问世事,实是她不愿参与争端。

    朱由校想到选妃日期临近,还是决定在客巴巴一事上尽早决断,说道:“召魏忠贤进宫。”

    “是,皇上。”王体乾答应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

    “奴婢魏忠贤,参见皇上。”魏忠贤走进暖阁后却并没有跪拜,只是微微躬身,站在门口等待。

    朱由校将礼部的题本扔了出去,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满不在意的道:“你看看。”

    最近这几天,魏忠贤正忙着自己掀起的这次大案。

    东厂严格拷问,用尽各种手段,让抓的那些东林党人反口去咬他们自己人,然后带着白纸黑字走三法司会审。

    当然,举行会审前,魏忠贤会让证人翻供,暗中操纵会审,堵住所有人的嘴。

    借着会审的结果,就能将几个占据朝廷高位的东林要员拉下马。

    魏忠贤首当其冲要搞掉的,就是兵科给事中杨涟这个碎嘴子。

    此人官职不是很大,但是在东林党中位置很特殊,一次简单的会审就足以直接拿下。

    只要审问杨涟,不论他说与不说,魏忠贤都能借口乱咬,掀出更多的东林党人。

    魏忠贤是不怕事态扩大的,闹的越大,消息传到朱由校耳朵里,说明他办事就越得力。

    不过这次天启皇帝忽然召自己入宫,魏忠贤也有些拿捏不准,莫非是皇上后悔不想闹大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他打开手中题本,看完礼部所说的内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皇上要选妃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居然给忘了!

    “客氏入宫,也有十五年了吧。”朱由校忽然说道。

    魏忠贤闻言心下一惊,他从朱由校对客巴巴的称呼问题上,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感觉。

    “是,皇上,今年是第十五年。”

    “给她一些银两,遣返吧。”朱由校起身走到侧卧上,借着油灯又看起了三国。

    由于光线有些昏暗,魏忠贤根本看不清朱由校此时的表情,他只能听出这句话中的绝情。

    魏忠贤知道,天启皇帝本是非常依赖客氏的,甚至到了同乘一轿,不在身旁便不做事的地步。

    可是一等登基,这位少年天子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对客氏冷淡的就像不认识一样。

    几个月下来,竟从未主动召见客氏一次。

    从最开始的拒绝册封,再到下旨遣返...想透了的魏忠贤,猛然觉得后脊背发凉!

    伴君如伴虎,现在的朱由校,就是连魏忠贤这样的东厂厂公,都觉得恐惧。

    下一刻,他又是冷汗直淌,忙表露心迹道:“奴婢遵旨!”

第二十四章:一屁股债

    魏忠贤魂不守舍的走在离开乾清宫的甬道上,刚刚回到司礼监,就突然被一个人抱住了大腿。

    “皇上要对付我,你救救我,救救我好吗?”客巴巴凄苦地哀求着。

    魏忠贤毫无感情地一脚将她登开,坐到王安司礼监掌印的座椅上,提起杯茶先抿一口,冷冷说道:

    “听说你今夜去西暖阁找皇上了?”

    “我、我是听你说了皇上不册封我,才去试探一下。”客巴巴怔怔坐在地上,脸上的泪痕,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以为皇上是什么人?”魏忠贤将茶摔在地上,“还是原先那个十六岁的毛孩子吗?”

    “他现在是大明朝的皇上!客巴巴,你这是自己找死!”

    “我、我也不知道皇上从前对我的依恋,都是装出来的呀!”客巴巴吓得直哆嗦,僵硬地摇头:“现在怎么办?”

    “哼。”魏忠贤想了想,叹气道:“还好皇上对你留了一些恩德,没有杀你,而是逐你出宫。”

    “不然,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也罢,既然这里留不住,我派人送你出宫,再给你送去五百两银子,也不枉你我二人的情分。”

    “真的就没有选择了吗,入宫十五年了,我不甘心...”客巴巴看着魏忠贤,央求他再去劝劝天启皇帝。

    魏忠贤没有答应,反而蹲下来将一块银锭塞在她手上。

    “你出宫后,办个青楼也好,酒楼也罢,做点正经营生,再回宫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这样,我们或许还能见面。”

    客巴巴没得选,世上两个能纵容她争权夺利的人,一个不再看重她,另一个也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

    没了天启皇帝的纵容,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奶娘。

    日落前,魏忠贤都没有去东厂,他帮客巴巴收拾好东西,目送几个番子护卫她出了大明门。

    偌大个后宫,没有一个人前来相送。

    客巴巴绝望了,如行尸走肉般跟着番子离开皇宫,颠簸的马车上,她再一次听见街上的热闹,闻见人间的烟火。

    客巴巴握紧手中那块银锭,忽然觉得,北京城多好,活着多好,幸而天启皇帝没有万般绝情,给她安排好了退路。

    ......

    第二天一早,刚到西暖阁的朱由校,发现御案上多了一份工整的奏疏,落款是户部尚书赵秉忠。

    朱由校打开一看,觉得挺有意思。

    这份奏疏的内容则是赵秉忠对万历四十八年朝廷收支情况的总结,发现有一百四十余万两的亏空,建议清查。

    在朱由校看来,这是魏忠贤对最近科道官对他弹劾的反击。

    东林书院一案,东厂抓捕两百余名士子下狱,现在还活着的应该已经不剩下几个,那个御史冯三元,怕是最惨的。

    忽然间兴起如此大案,东林党人除了面圣以外,自然是对魏忠贤交章弹劾,利用他们的舆论优势,将魏忠贤宣扬成了“阉党”。

    现在朝野上下,对阉党的出现已经是“怨声载道”。

    老魏的背锅之旅已然开始,朱由校并不想插手,所以最近老是往南海子跑。

    一副不闻不问,贪玩荒诞的样子。

    所幸昔日成祖皇帝将南海子修建的有模有样,在这里待着,也算有花有草有树林,比宫里更是舒服。

    户部尚书赵秉忠与魏忠贤素有往来,这种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份奏疏,很难说不是后者的授意。

    朱由校的作为也很简单,震怒,然后把这件事交给魏忠贤的东厂处理,让他再牵连一批人出来。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给魏忠贤撑腰,理由就更简单了,你不给一个明确的信号,他怎么敢撒丫子放开了咬人?

    接下来,待在南海子看大戏就行了。

    得益于魏忠贤在前边搞的这些大动作,朱由校才能安安静静的在南海子行宫里,召见了一个月前被任命为直隶总督的王在晋。

    这半个月以来,王在晋在直隶各处明察暗访,锦衣卫指挥使刘侨一同协助,让他更是得心应手。

    毕竟,有厂卫插手,查起东西来才会顺利。

    “皇上,臣基本已经查清了,京畿各处粮储,各部院府库存银、器械等,皆附表于上。”王在晋说着,将一份详表呈了上来,嘴里也是道:

    “臣与刘侨,在京畿各处巡视,流民街上抢粮之事屡见不鲜,京畿尚且如此,它处又该如何?”

    “臣每当想起,都痛心疾首,还望皇上及早施行新政。”

    朱由校点了点头,将目光放了下去。

    据表中所列,此时京畿各处粮仓的存粮,实在是少的可怜。

    像是通州仓这种历来存续较多的,可食之粮也只有几百石,大部分地方都只剩下了几石到几十石不等。

    有些地方更是可怕,打开粮仓,只见耗子,不见粮。

    至于六部府库器械,要么年久失修无法再用,要么就是空空如也,有些地方武备府库中的铳炮,甚至可以追溯到嘉靖年间。

    这个情况,比朱由校预料的更严重。

    “你的建议是什么,和朕说说吧。”朱由校合上表,正色问道。

    王在晋恭恭敬敬道:“臣以为,陛下初次朝会中施行的淮北之地三年免赋,想法很好,实难实施。”

    看着一句接着一句的王在晋,朱由校也是缓缓点头,他下去走了一圈,回来基本上把能说的全说明白了。

    朝中是文官主宰,而在地方,缙绅豪右却占着绝对的主导权。

    他们把握国家经济动脉,形成财阀、地主集团,和朝中各党派为了利益而互相合作。

    政治权,经济权,都在他们手里。

    明代极重科举,谢任乡官,豪右世家子弟,还有一些进士、举人、贡生出身的士子,一到地方,直接就有优免税役的权利,和结交权贵,虐使乡里的机会。

    正直的地方官吏若维护百姓,打击豪右,实则是和整个利益集团犯了冲突,很快就会被朝中乱党争相攻讦。

    最后结果,要么丢官去职,要么就会落得个身败名裂。

    这样一来,真正做事的官员不断被踢出朝局,剩下的都是一些毫无节气和能力的官吏。

    这些人与地方权贵、朝中党派层层互通,牢牢握着国家经济命脉和地方权力。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有出身的士子免税免役,家大业大的乡绅们勾结官吏减免赋税,以致侵占屯田,大半百姓沦为佃农,苦受压榨。

    最后的结果,就是如今王在晋明察暗访后得出的这份表格,权贵们越来越富,国家却越来越穷。

    这还是号称天子脚下的京畿重地,其它地方究竟如何,可想而知。

第二十五章:王在晋入阁

    黄昏时分。

    前来送茶的太监被锦衣卫百户拦在门外,很快,两碗沏好的杭州龙井就被端到朱由校前面。

    朱由校接过茶喝了一口,说道:“给王爱卿也上一碗,要和朕的一样。”

    王在晋忙站起身,从锦衣卫手中接过茶,微抿一口便放回桌上,说道:“皇上若想免赋之策收获成效,便要设立督查机构,不然以如今情况,免赋三年,一纸空谈而已。”

    朱由校笑了笑:“厂卫还不够吗?”

    王在晋摇头:“回皇上,除厂卫外,仍需设立一个督查官署,选用信得过之人,摆在明面上。”

    朱由校点点头,确实,现在这个时候,上边光颁行政策基本上已经不管用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虽说淮北之地已经三年免赋,但地方上收还是没收,朱由校这边还真无从得知,唯一的渠道只有厂卫。

    朱由校知道这个王在晋也是东林出身,但他办事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并且提出的这些观点都和东林党人对着干,是可以拿他顶上去的。

    把东林出身的王在晋抬上去,打压东林党人,这个戏码,让人想想就觉得应该会很有意思。

    眼下这个情况虽然不怎么样,但解决办法也有,就是摊丁入亩。

    话又说回来,刚继位几个月,就连一个普通的淮北之地三年免赋都做不到上行下效,还说什么像摊丁入亩这种大型的改革。

    摊丁入亩需要个前提,起码是自己下去的旨意能立竿见影,收到成效,不然就相当于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这就需要一步一步来,直接吃个胖子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将眼前的龙井茶一口气喝光,面上露出笑容,看来需要在淮北这一块跟这天下最大的获利集团较较劲了。

    这个三年免赋,怎么样都得给百姓真正的免了,不然朕这个皇帝说出去的话不管用,到底是打谁的脸?

    当天深夜,朱由校送走王在晋回了乾清宫。

    第二天,司礼监秉笔王体乾传出消息,阔别已久的天启朝会宣布将要再次召开,只不过不是早朝,是晚朝。

    这一下,听见消息的文官们全都炸了。

    本以为天启皇帝要学他爷爷神宗皇帝再来个三十年不上朝,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上朝了。

    这对文官来说是个好信号,朱由校是知道的。

    朱由校想上朝吗?

    看这些人过家家是没什么意思,可很多事儿你不上朝说的清楚一点,那也是不行。

    朝会,偶尔还是要上那么一回的。

    朱由校还没到皇极殿,就听见殿内“嗡嗡”的议论声,然而就像后世小学老师走进吵闹的教室一样,一走进去,立马变得悄无声息。

    多的,只是那一句文武百官“皇上万岁”的山呼。

    “皇上,臣有本奏!”朱由校刚刚落座,屁股还没完全沾上,兵科给事中杨涟便站出一步,昂首道:“臣要弹劾司礼监——”

    “你闭嘴!”话没说完,朱由校便是出言打断:“朕也有话要和众卿说,是你的话重要,还是朕的圣旨重要?”

    闻言,杨涟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出什么来。

    朱由校冷哼几声,道:“王体乾,宣旨吧!”

    这次站出来宣旨的人让众臣有些意外,往日的司礼监掌印王安不见了,也不是最近闹得满朝风雨的魏忠贤,却是从辽东回来不久的王体乾。

    王安最近身体不适,正在家中静养。

    王体乾拿出圣旨,上前两步铺开在手中,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免赋后淮北之地旧赋照收,朕深恶之。即日起,全国上下,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另,严禁官商勾结,肆意抬高物价,偷免关税等行为,着东厂各地分署严查,一经发现,抄家灭门!

    设江南等处承宣督办司,专察官商勾结,大户权贵子弟偷税漏税,以锦衣卫都督许显纯充任督办大使。

    设京杭关税督办司,以锦衣卫都督田尔耕充任督办大使。

    恢复考成法,开京察!

    升授王在晋为吏部尚书,兼领户部右侍郎,晋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参预机要,主持京察。钦此!”

    等这一连串的旨意念完,朝堂上变得鸦雀无声。

    然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提出抗议,朱由校就冷眼扫了一遍大殿,起身直接离开。

    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底下的群臣全都傻了。

    要是能再选择一次,他们倒是不再希望朱由校这个刚当上皇帝的小孩子搞什么朝会了,还是让他去南海子和净军去玩泥巴算了。

    这算哪门子事儿!

    上个朝,宣完旨拍拍屁股走人了,大家伙儿为这事商量了小半天,还没等操作魏忠贤一下子,朝会结束了。

    这还不算什么,那道圣旨的内容才是让他们不敢相信。

    官商勾结这种事儿私底下谁都知道,可是如今居然直接抬出来写在圣旨上了,而且还要设什么督办司到淮北去查,更过分的,竟然是让锦衣卫去查!

    那能查出好结果吗?就是什么没干也能给查成干了一堆!

    更重要的是,先前免赋的旨意内阁为什么会过,因为底下的人捞钱渠道并没有受影响。

    按这道旨意的意思,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地界永不加赋,这并没有什么,免得还是你们皇家的钱。

    可后边的督办司是个什么东西,江南、京杭都设上了,专查官商勾结,主持的还是锦衣卫!

    这不是断了我们大家的财路吗?

    ......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王在晋去京畿各处查府库存备和粮仓存粮,发现现阶段京畿百姓的手中,几乎已经不剩什么存粮。

    各地情况应该也都好不到哪儿去,如果这种时候忽然有一年田地收成锐减,可能直接演变成一场大饥荒!

    根据户部呈上的今年一整年财政收支结果来看,现在大明岁入也是负的,不仅没赚到钱,反而欠了一屁股外债!

    这钱欠在哪儿?

    大头就是九边各镇的军饷、粮饷,辽饷加征了九厘田税,钱没收到,反而给各地缙绅、商户和官员一个捞银子的机会,使得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回到西暖阁的朱由校叹了口气,朝廷没钱没粮,自己的内帑虽还有一些,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大明朝目前迫切的需要开源节流和摊丁入亩,只要这两样搞成了,这大明朝也就救回来了。

    确实需要查查,不查你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百姓手里已经没余粮了,除了免赋,现有的重税也要取消,比如那个卵用没有的辽饷九厘加派。

    钱又拿不到,留着过年?

    想到这里,朱由校对侍立在一旁的王体乾道:“传诏,免除自万历四十六年来加征的全国九厘田税,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每亩土地,减征三厘。”

    “待京杭关税督办司落成,按货物、船只大小,以每艘计,加征六成关税,直入内帑,不经账库。”

第二十六章:廷推

    看着王体乾走去司礼监拟旨,朱由校冷笑一声。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今日过后,满朝的东林党人,甚至是全天下的士子,会气急败坏到什么地步。

    舆论权,从来都是掌控在文人手里。

    眼下朝局状况,不求改变是不行的,要是连皇帝都害怕,那就没有什么人敢跨出这一步了。

    有魏忠贤在前面搅和,朱由校的开源节流也正在悄然进行。

    第一步,让王在晋去查京畿,是想知晓天下各处的粮储,府库存备的基本情况。

    虽然不是很详细,但起码不会陷入两眼一抹黑的境地。

    第二步,就是朱由校今日在朝堂上和回到暖阁发的圣旨、诏书,立场明确的要打击官商勾结和偷税漏税。

    当然,朝堂上的文官肯定要不断上疏反对,提高京杭关税也会让商人们起来闹,所以需要抬出一个得力而且忠心的官员。

    这个官员要有能力,也要为了办实事而不顾全名声,魏忠贤、刘侨属于办黑事的鹰犬,放不到明面上来。

    这个时候,王在晋出现了。

    王在晋在召入京城以前在江南督运京杭河道,因为严格的把关控制,所以在士子中的名声并不怎么样。

    但是根据户部尚书赵秉忠的奏疏来看,大明今年一整年的财政收支,恰好就在他督运京杭河道以后,全面赤字的情况有了一个微小的改观。

    万历四十七年一整年只有四万左右的京杭运河关税,今年账面上的收入增加到了十一万六千两。

    这个改变很微小,甚至就连大部分豪商一个买卖的进出数额都抵不上,和后世满清动辄一两千万的关税收入,更加不值一提。

    但是从皇帝的角度来看,王在晋督运河道不到一年,关税单方面的收入就已经翻了近三倍!

    如果说,王在晋督运关税后对如今的江南财阀起到了什么太大影响,那他应该早就去职了,根本也干不到自己登基后召见他的这天。

    王在晋让京杭关税收入翻了近三倍,士子们对他颇有微词,但财阀们并没有太大的动静。

    抬王在晋入阁,基本能改变现有东林主导内阁的状况。

    但是这还不够!

    眼下王在晋主要的作用,还是体现在以“阉党”的身份入阁,去干一些让文官们难受的事儿。

    至于让财阀难受,王在晋凭自己的力量很难做到,这个得让东厂提督魏忠贤和锦衣卫指挥使刘侨来。

    之所以把这两位提上来,除了有让他们互相制衡的意思,最主要还是替朱由校去支持一些不能打着皇帝名义去办的事儿。

    黑锅你们背,千古明君,朕来当!

    虽然三天两头就往南海子跑,但是托厂卫的福,朱由校对朝中的情况还是了如指掌。

    魏忠贤这次大案闹出的动静不小,朱由校很期待那个经常第一个跳出来让自己难受的杨涟,在他手里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

    想到这里,朱由校拿起三国真的看了两眼。

    他始终都能不明白,这本书,怎么就会被那些建虏当成制胜法宝爱不释手呢?

    ......

    万历四十八年最后的这半个月,朱由校没再搞什么大的动静,每天除了在西暖阁看看题本、章奏,就是去南海子骑着马溜弯。

    虽然是去躲清静,但也不能闲着。

    朱由校让刘侨挑选了几个马术较好的锦衣卫千户陪着自己,认真的练了练马术,进步神速。

    朝政方面,魏忠贤抓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东林书院那个地方虽然还没被关,但番子们几乎每天都要登门拜访一下,然后再顺手抓几个叫声最大的回来。

    把王在晋抬进内阁以后,后者不负所望,很快在奏疏中提出了第一条建议——针对举人、秀才、贡生出身士子的特权政策改动。

    自明初以来,读书人获取功名后,就相当于阶层上的升级,成为和普通百姓截然不同的“上等人”。

    他们的特权体现在很多个方面,但最主要的还是免除徭役和赋税,这两点太致命了。

    王在晋建议,针对徭役方面,举人、秀才、贡生出身的士子仍可免力役、杂役,但不再免除兵役。

    这也就是说,读书人存在会被卫所征为兵丁的可能。

    赋税方面,废除全国两京贡生在赋税上的所有特权,秀才出身的士子免税土地仅限五亩,举人出身的士子免税土地改为二十亩。

    拥有多余土地的士子,皆需正常交税,而且各省督办司都要陆续成立,不仅监察地方官商勾结,也要督办此事。

    由于此事的特殊性,王在晋建议,督办司最好是让锦衣卫负责,隶属于镇抚司。

    对这些大胆的提议,朱由校全部准奏。

    辽东方面,熊廷弼握着大权,在将辽沈地区的蒙古难民、建州降人彻底清除以后,便下令不再接收降人。

    十二月底,熊廷弼的奏疏到了京师,内容是努尔哈赤蠢蠢欲动,后金兵力正在集结,表示会与辽阳城共存亡。

    还有张维贤整顿京营,一个多月过去了,也说已经梳理出眉目,过不了多久勇卫营就会建起来。

    勇卫营建起来后,就需要一个带兵的人选。

    张维贤是不行的,从上次前往京营时表现出的态度来看,虽说他握着京营实权,但似乎却对练兵和出战不是很感冒。

    何况,这货现在几十岁的人了,让他披挂上阵,不知道还经不经的起这个折腾。

    于是,朱由校就在琢磨其他的人选。

    这个人一定要勇猛敢当,忠心不二,并且也要谙熟战阵,善于练兵。

    人选朱由校已经选好了,没别人,就是定远戚氏后人,眼下正在家中赋闲的戚金。

    想到这里,朱由校心情大好。

    现在这个时候,可用的人才还有很多,要是再晚来个几年,那可就很难了。

    然而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内阁次辅韩鑛所打断。

    他手中拿着一份诸臣联名的奏疏,交到了朱由校的眼前。

    朱由校皱着眉头打开奏疏,发现是内阁、六部的廷推结果到了。

    上次准了方从哲的请辞,首辅之位有缺,内阁、六部经会议后向朱由校推荐了三名继为首辅的人选,按照顺序分别是——叶向高,韩鑛和刘一燝。

    想都不用想,这三个都是东林党。

    韩鑛是东林党元老,自万历三十六年起便入阁辅政,威望极高,刘一燝虽然也是东林出身,但争议很大。

    东林党费尽心机把方从哲从首辅的位子上排挤下去,不是为了让刘一燝捡便宜的,推他上来,多半是凑数的。

    最重要的,还是叶向高。

    此人是现如今的东林魁首,杨涟言事第一,叶向高威望最隆,前不久魏忠贤掀起大案,针对在京的东林党人,也没想过要直接对付叶向高。

第二十七章:天启元年

    转眼,十二月就要过去了。

    相比大事一个接一个的十一月,十二月就显得平静许多,东林书院一案还没结束,很多人已经开始为不久之后的鳌山大灯会做准备了。

    深夜,本应万籁俱寂的北京城,大半个街道都亮着灯,街道上人来人往,互相说着恭喜的话,比白天还热闹。

    紫禁城内,同样是灯火通明。

    由于今日的特殊性,后宫妃嫔们全都聚到慈宁宫中,和举行册封大典后的刘太妃有说有笑的说着什么。

    刘太妃生性恬淡,就算被天启皇帝尊为太妃,入主慈宁宫后掌了太后印玺,性情也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的浮躁。

    对于这点,很多妃嫔都是信服。

    就算是西李选侍和郑贵妃在今日也来了慈宁宫,毕竟刘太妃是天启皇帝钦点的太妃,已是后宫之主。

    这样的节日不来看一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乾清宫门前,魏忠贤正指挥十二监六局的宫娥、太监们来来回回的布置着。

    “哎哎哎,长眼睛干什么用的,没瞅着那灯笼挂歪了吗?”神宫监的掌印太监李朝庆,正忙的脚不沾地。

    话音刚落,他一转头好像又瞧见了什么,赶紧走过去,拍了拐角处几个正在聊天的小太监一人一下。

    “干什么呢,到该放松的时候了吗?”

    “元日可就要到了,魏公公待会儿就要来面见皇上的,到时候他老人家瞧见咱们神宫监办事不力,要咱家的命之前,咱家要先拿了你们的小命。”

    这话基本是在吓唬人,但几个小太监却都吓得噤若寒蝉,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朝庆也有些意外,得意洋洋道:“知道怕了吧,都别跪着了,起来布置着啊!”

    忽然,他忽然想到到什么,这几个小太监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吓唬他们了,却从没这么怕过自己。

    想到这里,李朝庆觉着身后一阵阴风吹过,哆嗦了一下,赶紧回头,直接吓了一跳,嘴中僵硬地吐出了几个字:

    “魏、魏公公...”

    说这话的时候,李朝庆也是在心中将后边那几个货骂了千万遍,魏公公来了,竟然都不喊咱家一声!

    完了完了,这条小命儿要没了!

    魏忠贤轻轻“嗯”了一声,显然没什么心情和这些布置内廷的神宫监太监置气,他淡淡问道:

    “布置的怎么样了?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元日了,皇上待会要去慈宁宫见刘太妃,别给办砸了。”

    李朝庆擦擦汗,佝着身子说:“东西六宫那边儿正赶着布置,奴婢在乾清宫亲自盯着,毕竟是魏公公吩咐,不能出一点差错。”

    “嗯,干的不错,继续布置吧。”魏忠贤说完,直接一脚迈进了乾清宫。

    走进乾清宫,魏忠贤整个人直接换了个态度,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然后大声喊道:

    “奴婢魏忠贤,参见皇上!”

    宫内没有声音传出来,魏忠贤起身借上前半步,发现朱由校手中正拿着一份奏疏,便悄悄近前,低声道:

    “皇上,内廷都布置好了。”

    “是忠贤来了,来来来,坐在朕旁边。”朱由校左手拿着题本,右手向前面招呼着。

    “奴婢不敢。”魏忠贤嘿嘿一笑,站在原地没动。

    “朕让你坐你就坐着。”朱由校话刚说完,乾清宫外,便是传来一阵庄重的钟声。

    无论正在宫内到处张灯结彩布置的宫娥、太监,还是北京城内翘首以盼的百姓都是愣了一下。

    听到这些钟声,朱由校心里也是叹了口气。

    从现在开始,万历朝已经彻底成为历史,崭新的天启元年,来了。

    这是属于自己的时代,大明究竟会不会在自己的手上,走向和历史上不一样的轨迹?

    听见钟声,魏忠贤心里觉着不能再推辞了,半推半就坐在朱由校旁边的侧卧上,但只是挨着半边儿屁股。

    “皇上在看什么呢?”

    听到这话,朱由校将奏疏交给魏忠贤,冷哼一声:“就算是在元日,这帮人也不能让朕舒服了。”

    “内阁和六部廷推叶向高、韩鑛和刘一燝三人为新首辅,朕不知道怎么办了,想听听你的想法。”

    魏忠贤闻言,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朱由校话中的不知道怎么办,直接让他忽略了。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所以皇帝的话有时候要反着听,如今询问自己的意见,基本是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的确,朱由校心里确实已经知道该让谁做这个内阁首辅了。

    内阁与六部廷推三人为首辅,三个都是东林党,明面上看,选谁都一样。

    不过稍微深去分析一下,这三个东林党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大有利用的空间存在。

    前面两人,叶向高和韩爌,一个是如今东林魁首,另一个是东林元老。

    至于第三个,刘一燝,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东林君子”,他上来对朱由校完全没有好处,可以直接放弃。

    经过反复考虑,朱由校觉得目前情况下,最适合当首辅的就一个人,韩爌。

    首先因为这位是山西人,不属铁杆东林党。

    其二,韩爌在东林党中的地位仅居魁首叶向高之后,威望很高,说话有分量,别人也肯听。

    其三,韩爌性格耿直,只要是他认准了的理儿,他就会坚持到底,无论这是不是其余东林众人所想要的结果。

    人选已定,但目前舆论状态还是东林党掌握,叶向高的呼声比韩爌要高太多。

    叶向高上位之前,怕是连韩爌自己都没想过要争这个首辅。

    所以按自己的意思抬起韩爌之前,叶向高是必须要让他占一下位子的,不然东林党那边儿过不去。

    “奴婢觉得,眼下不让叶向高出面安抚,这个局面只怕不好收拾。”魏忠贤想了半晌才说道:

    “皇爷,朝廷才刚在东南颁行了新政,许显纯的督办司那边传话回来,说是京杭一带商人们闹的厉害,北镇抚司的校尉都死了好几个,还是让叶向高出面吧。”

    归根结底,他的想法也是先把叶向高这老头子弄出来,堵住东林党的嘴,然后万事好商量。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他现在还在家中赋闲吧?你去派人告诉他,就说朕起复他为内阁首辅。”

    “奴婢遵旨!”魏忠贤喊了一声,就赶紧退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清算三大案

    先前东林党人那么多动作,最终的目的就是东林党想形成叶内阁主政的局面。

    作为皇帝,朱由校肯定是要选听话的上来。

    叶向高上位后,东林党在朝中的话语权会更重,但是相应的,东南方面推行新政的压力也会减轻。

    新内阁和刚即位时候那个完全东林党当家做主的可不一样,除了叶向高和刘一燝以外,韩爌和王在晋都是披着东林皮的实干派。

    当初弹劾熊廷弼,排挤方从哲,现在又把魏忠贤宣扬成阉党,这些都是东林党人在排斥异己,为叶向高上位做铺垫。

    所以无论选谁上来,只要不是叶向高,在这个位子上都坐不长。

    刚即位的时候,朱由校曾在朝会上强留方从哲,但后来发现,方内阁留与不留,根本没有什么用。

    那个时候的方从哲,早就失去了平衡朝局的作用。

    不过朱由校还有另外的选择,那就是无视廷推结果,直接点名让自己想要的人上位。

    这种事儿,神宗万历皇帝干过好几回。

    然而现在朝局不同,万历朝的时候,东林党还没到现在这样的地步,点名一个其余党派的上来,直接就能起到抑制东林,平衡朝局的作用。

    眼下这种境地,就算朱由校点名上来一个,无非也是又扶上来一个方内阁。

    要知道,内阁和皇帝一样,想要真正说话管用,都需要背后有势力才行。

    方从哲之所以成了傀儡,不得不自请解职,那是因为他背后的楚党基本已经崩溃。

    现在朱由校的确有权利放弃东林党的廷推结果,随便点一个人上来,但这并没有什么用。

    当初许了方从哲的请辞,也不是想要这个结果。

    眼下魏忠贤提督东厂才几个月,朝中党羽还没发展起来,没有什么保证听话的人选担任宰辅。

    ......

    最近几天,正是大明朝例行的元日三天小长假。

    听闻天启皇帝起复叶向高为新任内阁首辅的消息后,除了前去传旨的缇骑以外,叶家的门槛也被踢烂了。

    对很多人来说,叶向高被起复为内阁首辅,并非是什么令人惊讶之事,毕竟早在泰昌皇帝在位时,就已经下旨起复他为内阁首辅。

    只是圣旨还没到叶家,皇帝就没了。

    叶向高再次得到入阁主政的机会,面上平淡,心中却是欣喜异常,所以动作也快,几天的功夫就跑到京师上任来了。

    入京的当天,这位东林党魁首受到了东林党人热情的招待,但还是有一小批东林党人不知道打着什么心思,并没有前来。

    在这其中,威望最高的还要属内阁次辅韩爌,给的理由也简单明了,重疾在身,去不了。

    明面上,叶向高大手一挥,没事人一样,心中却还是颇为不满,当天晚上,王体乾来到叶向高府邸,说是皇上召见。

    叶向高只好马不停蹄,再拖着年迈的身体,赶往乾清宫面圣。

    叶向高来之前,朱由校还喊了一个人,就是正在东厂审问犯人的老魏,名目是叫来下棋。

    老魏哪敢推辞,赶紧换了一身衣服就马不停蹄过来。

    魏忠贤刚刚落座,手上正欲落子,却余光一瞥,猛然间发现在朱由校身旁常放着的那本三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本《赵高传》。

    朱由校把这本书摆在身旁,用意再明显不过,魏忠贤面色平静如常,看上去像是在思索落子何处。

    但是在他心中,已然是一阵的翻江倒海。

    这时,朱由校微笑问道:“忠贤,这围棋有这么难下?”

    “皇上,内阁首辅叶向高求见!”门外,一名司礼监小太监躬着身子喊道。

    魏忠贤心里重重松了口气,忙起身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喊阁老进来。”

    看魏忠贤如蒙大赦的样子,朱由校心中笑了笑,并没有点破。

    “今儿不是元日假期吗,阁老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找朕,是为了什么事儿?”

    叶向高闻言一愣,心道不是您喊臣来的么?

    “回皇上,臣是为...”话说到这,叶向高忽然看见,魏忠贤居然也在旁边站着擦汗,下意识改口道:

    “臣是太过想念皇上了。”

    闻言,朱由校哈哈大笑,示意司礼太监给他搬上椅子。

    叶向高刚刚坐好,魏忠贤却是忽然说道:“皇爷,既然阁老来了,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说。”朱由校头也没抬,视线全在棋盘上。

    魏忠贤道:“奴婢今晨查阅经卷,偶然看到红丸案的结案记录,稍加勘验,便发现有很大的纰漏。”

    朱由校手里拿着白色棋子,招手示意魏忠贤过来继续下着,一边道:“哦,这事儿都过去了,怎么又忽然提起来?”

    话虽这么问,可朱由校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是想置杨涟于死地,但仅凭东林书院一案却又办不到,所以要翻旧账了。

    魏忠贤道:“皇爷,奴婢觉得李可灼之事,别有蹊跷。”

    朱由校闻言朝这边看了一眼,手中白子刚落,就听魏忠贤一阵拍掌叫好。

    这边话音刚落,偏殿走来两个小太监,收拾棋盘换上了一副新的。

    在这空档,朱由校靠在了卧榻上,问道:“按你所说,李可灼为先帝进献红丸,是有什么阴谋?”

    朱由校这是明知故问,目的就是给魏忠贤回答的空间。

    魏忠贤答道:“奴婢回想起来,只是觉得汗毛直立。“

    “这李可灼进献红丸时曾说是一山中仙人所赠,所用药料均采自神府仙境,能治百病。”

    说着,他又将目光看向叶向高,阴恻恻地问:“不知阁老对此有什么想法?”

    叶向高没有吭声,魏忠贤定晴一看,见他居然睡着了。

    “阁老,阁老?”

    被魏忠贤拍了两下,叶向高“啊”的一声惊醒,颤颤巍巍地道:“皇上恕罪,老臣一路车马颠簸,有些困倦了。”

    魏忠贤看了他一眼,就差直接说出那句“你可别在本督面前演了”的话来。

    没去管这老奸巨猾的叶向高,魏忠贤说道:“这山中仙人,该是此案关键所在,若不详细询问那李可灼,倒也不知是他一时诡言,还是真有其人。”

    叶向高心中自然知道,魏忠贤这话,是在试探自己的意思。

    不过他仍未说话,既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出言制止,没过多久,却又开始昏昏欲睡了。

    朱由校见叶向高坐在椅子上,几次都差点一头栽倒,嘴角也扯出一抹冷笑。

    魏忠贤自然知道叶向高打着什么心思,也不点破,又向朱由校说道:“奴婢以为,要查此案,还要从梃击案开始。”

    听闻此话,叶向高心下大惊,他实在没料到,魏忠贤当着他的面提出要重新查三大案。

    到京师第一天就赶上这么个事儿,真是造孽!

第二十九章:你去审吧

    “奴婢忽然想起来,会不会从初审犯人张差时,就已经出了纰漏?”

    言罢,魏忠贤将当时王之采的审问结果双手奉上。

    朱由校接来,一页页的翻看。

    据这审问结果中说,罪人张差被拿获后,是交由刑部与大理寺的,初审此人为“不癫不狂,有心有胆”。

    几经波折后,此案改由王之采负责,结果却是张差此人系一“狂徒”,供词直指向庞保、刘成。

    庞保和刘成是当时在郑贵妃所在翊坤宫的管事牌子,更是郑贵妃的私阉,王之采的审问结果是此二人指使“狂徒”张差行凶。

    这几乎就是在说,郑贵妃是铤击案的主谋。

    当然,在当时的局面下,谁都知道郑贵妃是有行凶动机的,毕竟她和万历皇帝为立福王为太子,与朝臣争斗了不知多久。

    可想而知,这个审问结果一出来,不仅使郑贵妃和当时身为太子的朱常洛矛盾加剧,更是让万历皇帝颜面荡然无存。

    这个审问结果,更是直接将本不问政事的李太后激怒,严厉地训斥了万历皇帝。

    太后的训斥,让万历皇帝惊惶异常,龙威大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那之后,万历皇帝彻底放弃立福王为太子的想法,于朝会中表示对太子朱常洛的爱怜之情,下旨将罪犯张差处死,庞保、刘成于内廷杖毙。

    至此,梃击案似乎告一段落。

    然而魏忠贤发现了新的契机。

    在他想来,只要能为梃击等三大案翻案,就能让东林党伤筋动骨!

    想完这一切,朱由校合上审问结果,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还会有什么花样不成?”

    魏忠贤又道:“那王之采的审问结果与先前刑部、大理寺的结果不同。”

    “先说那张差系一‘狂徒’,又以此人供词直指梃击是郑贵妃所为。皇上您想,既然张差为一狂徒,他的话又岂会可信?”

    “这话难道不是前后矛盾,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这话的确是前后矛盾,但当时为什么所有人都信了王之采的审问结果,那是因为太后被牵扯进来了。

    包括万历皇帝在内,都想尽快结束。

    何况,谁知道深追究起来,会挖出来多少人?这是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

    这梃击、红丸、移宫三案,朱由校经历过一个,亲身经历告诉他,这完全是东林党故意掀起的大案。

    炮制大案,这是解决政敌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通过梃击案,东林党拉出久居深宫的李太后,以太后之威逼迫万历皇帝确认了朱常洛的太子地位。

    而后红丸案,东林党解决了万历后几十年方从哲一人独相和楚党为执政党的局面。

    移宫案以后,东林党在朱由校即位后的天启王朝,树立了“众正盈朝”的大局和无可动摇的地位。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刚刚即位的少年天子朱由校,反手就抬出了魏忠贤这一条疯狗。

    魏忠贤对付东林党,同样是以炮制大案的方法。

    东林书院一案,看似是以冯三元而起,但实际上魏忠贤绝不会满足于只抓一个冯三元和两百余名士子。

    他要的,是让东林党伤筋动骨,所以才会提及清算三大案这么一说。

    抓的这些士子有没有冤枉的人,朱由校不知道,但这么做肯定是正确的。

    后世满清的经验告诉我们,要想当一个千古明君,首先要敢杀人,朱由校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所以就要放魏忠贤和“阉党”出去。

    朱元璋杀的虽然多但是还不够全面,所以在后世成了“看点杀神”,康麻子杀的不比朱元璋少,人家却混成了千古一帝。

    魏忠贤心里盘算着什么,朱由校跟明镜似的。

    现在需要做的也很简单,装傻充愣让魏忠贤去闹就行了。

    不让东林党伤筋动骨,这事儿就不算完!

    “奴婢此时想来,觉得这份审问结果大有蹊跷,还请皇上准许奴婢将王之采抓进东厂审问,定会给皇上一个新的结果。”魏忠贤说完,紧张的看着朱由校。

    “王之采?”朱由校手中动作顿了顿,轻声道:“那你就去查查,这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儿,还能有什么其它结果不成。”

    朱由校这话说的好像开玩笑似的,如此大的案子要重审,可能牵连成百上千的人,他却一点儿不认真。

    叶向高整个过程一声没吭,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劝说该查吧,自己与魏阉同流合污坑害士子的消息传出大内,几十年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当着魏忠贤的面劝皇帝不该查吧,这又无异于直接和阉党撕破脸皮,七老八十的年纪了,他又实在不想搞什么大事。

    要是最后落得个晚节不保,实在是得不偿失。

    叶向高嘴巴动了动,几次要张嘴说话,临了却还是咽了回去,他现在的处境太尴尬了。

    朱由校让魏忠贤抓王之采重审梃击案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君无戏言,绝对收不回来。

    这个时候,作为和魏忠贤一起被召到乾清宫的内阁首辅,叶向高明白,自己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

    不听、不问,也不插手。

    走错一步,就要身败名裂加晚节不保!

    死他不怕,他害怕的是死了以后一辈子的清白名誉就此毁于一旦。

    在心中,叶向高既恶心阉党这帮人,却又不会和年轻时一样,为了什么“东林大义”而奋不顾身。

    就在他内心纠结的时候,朱由校的一句话打破了这个局面。

    “这事儿就让忠贤去重审,算不得什么大事儿,阁老你也回去,到家之后好好休息。”

    说着,朱由校打了个重重的哈欠,迈着懒散的步子走进内宫,还不忘嘱咐一句:

    “阁老,回去之后就别见客了,早些休息。”

    整个过程都是昏昏欲睡的叶向高听了这话后,却是一下子清醒起来。

    回到叶府时,还有不少东林党人聚在这里,终于将这位魁首再次推上内阁,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见叶向高回来,各部官员们一个个全都迎了上来。

    “阁老您回来了。”

    “皇上叫您入宫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事?”

    “听说那魏阉也去了,阁老您可要当心啊!”

    听着耳边这些话,叶向高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老夫自家中连日而来,车马劳顿,这副身子骨折腾的不行,还要静养几日。”

    “诸位请回吧!”

    言罢,叶向高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入府中,留下一脸懵逼的东林党众人。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晨还红光满面从家中赶来上任的叶向高,去一趟宫里却好像苍老了十几岁。

第三十章:重审梃击案

    天启元年的正月还没过,年味正浓,宫里传来的消息,却更是让民间争相庆贺。

    为什么呢,紫禁城里的天启皇帝颁行了天大的仁政。

    先是全国永不加赋,再又是施行了三年的辽饷九厘田税被彻底废除,并且在原基础上减征三厘。

    大过年的,这种消息对老百姓无异于喜上添喜。

    朝廷已经亏空了,九边军饷拖欠了一阵子,更不可能在今年继续亏下去,田税减征,商税就要加征。

    京杭关税直接提高了六成,官商勾结被摆到明面上来,设了个甚么督办司让锦衣卫专门查处。

    看起来,当朝的皇帝这是要重办此事了。

    对于官商们来说,朱由校在东南的新政,无疑相当于往他们头上浇了盆凉水。

    一句话,这个年过不成了。

    当然了,朱由校也明白,这玩意传下去,估计自己可能要落水,然后暴毙。

    但问题是,现在朝廷没钱,不薅商人的羊毛也不行了!

    顶着落水的风险,这事儿也得干!

    无论东南那边的官商集团对于朝廷的新政是如何对应,京里却一刻也没闲着,这还在正月呢,就陡然间传来一个大消息。

    魏忠贤要重审梃击案,作为当时案子的主审,王之采可谓是慌的一批。

    要说这王之采,那可是能人,东林党的中坚力量,当时梃击案就是他负责审的。

    万历二十六年,登进士。官至陕西右布政使、左布政使。泰昌元年,任南京太常寺卿。

    今年改天启元年,东林党听闻魏忠贤欲翻三大案,便使用关系,调他改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廵抚宁夏。

    眼下的王之采,正在宁夏府城,也就是后世的银川担任巡抚。

    万历四十八年冬,淮北饷司杨嗣昌奏淮北诸府大饥,然而宁夏府的饥荒却比淮北更早。

    因官员畏惧得罪,层层瞒报,消息并未传到京师。

    万历二十年,哱拜之乱,九边之一的宁夏府遭受重创,水利、民房等无数设施遭毁。

    眼下又逢饥荒,百姓家家户户都在祈福,愿来年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宁夏府城,城墙上的大明兵士正在尽忠职守的值岗。

    这兵士手中紧紧握着长枪,抬头望天,只见漫天的风沙正自北方吹打过来,猎猎作响,又将地上铺上了一层黄色。

    这一天没有什么事情,仍旧是天地寒彻,强风猎猎。

    这名士兵听见后方传来的脚步声,便打了个哈欠,转头道:“换防换防,困死我了。”

    “你看那儿!”后边的人好像忽然见到了什么,瞪大眼睛指着前方。

    起初,那兵士还以为是蒙古又来了,转头一看,却是穿着华服的京师缇骑远远而来。

    奇怪,宁夏这个鸟不拉屎的烂地方,什么事儿值得京师的人兴师动众过来?

    他们骑着马来到城门脚下,为首一人手持令牌,道:“东厂督公有令,重审梃击一案,速速开城,捉拿王之采!”

    “他刚才说要抓了抚台?”兵士仿佛不敢相信,脸上写着大大的问号。

    “听说这个巡抚到任后没干什么事。”

    “但也不至于从京师直接来番子给抓了吧?”

    “你小子没听明白缇骑说的?朝廷要重审梃击案了!”

    “哟,这可是个大事儿,看来要变天了,快去喊把总来。”几个小兵一顿商量,很快就向另一段城墙上跑去一人。

    不多时,一名把总火急火燎的赶来,顺便还将没事闲唠嗑的几个大头兵挨个锤了一遍。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嫌自己活的久了,想找找刺激?”

    自己大哥的话,小兵们虽没放在心里,却也是赶紧闭上嘴,各自回了换防位置,乖乖站着。

    缇骑并不知道城楼上的这个小插曲,他们只是感叹,早知道边关一带还是这么寒冷,就不该只在里面穿一件行衣,应该多套几件。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刀似的风已经吹进了薄薄的一层行衣之中,引得他们在马上不断嘟囔。

    怎么回事,还不来人放他们进城。

    宁夏府城毕竟是边关,凡事要走章程,把总来了也不敢做主,先是从城头吊下一个小篮子。

    缇骑们互相对视一眼,将东厂令牌放在篮子里吊上去。

    把总也是头一次见东厂令牌,一脸懵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忙又将令牌马不停蹄的奉到宁夏总兵官萧如熏的府上。

    萧如熏世代将门出身,在万历二十年的哱拜之乱中力保平罗城不失,更是因此得到了大行万历皇帝的嘉奖。

    他的家族成员也有不少在大明为将,有做陕西副总兵的,也有的做南京京营提督,还有人已被选进勇卫营任提督一营事的。

    似萧如熏这样的世代将门之家,在大明并不少见,但要说将门最多的地方,还是要属榆林镇。

    萧如熏将令牌拿来看了一眼就知道,要坏事。

    实际上,萧如熏虽出身将门,爱好却是书法笔墨,又常常写诗,屡被东林文人所称道。

    他和东林党到底有没有什么私下来往,这倒还真说不准。

    在心里,他是不想放这些缇骑进城的,谁都知道,王之采这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如果魏忠贤咬着不放,执意重翻三大案,这事儿却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犹豫片刻,萧如熏还是道:“传令,开城门。”

    ......

    王之采被抓回来以后,直接被扔进了东厂大狱。

    魏忠贤这一手,可是把京师内外的东林群贤们吓得不轻,就连跑到宁夏避风头的王之采,都被缇骑大老远给抓回来了。

    东厂大狱,就好像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一样,经过的路人,无不是远远避开,生怕被里面传出的凄厉惨叫干扰心情。

    “说!”一名档头一只手拿着马鞭,直接抽到了王之采的身上,“是谁让你篡改第一次刑部审问时供词的?”

    “说出来,爷还能给你个痛快!”

    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王之采惨叫一声,却秃自嘴硬道:“没人让我篡改,那张差就是狂徒一个,欲要行刺天子!”

    “荒谬!”档头还不欲说话,魏忠贤带着一批番子走了进来,冷笑不止:

    “什么狂徒能在无人指使的情况下,行刺大行皇帝?”

    “上刑具!他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哪!”言罢,魏忠贤坐在一旁,望着牙关紧咬的王之采,静静喝了起来。

    无论这王之采招供与否,证词反正已经拟好了。

    让他招供难,让他画押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魏忠贤脸上阴鸷的笑容愈发显了出来,他突然觉得嘴里这茶,怎么这么甜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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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