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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03:复仇

    一场秋雨一场凉。

    自出兵以来都多晴少雨,秋雨一落下就没完没了,原定五天休整的计划被迫延长到了十二天,直到雨住天晴,向训才提出攻打京兆府的计划。

    战机虽有耽误,但有了这十来天的时间,不仅军队已经休整完毕,各县政务也已顺利进行,社会治安渐趋稳定,后路无忧了,也算有失有得。

    凤州行辕。

    军议进行时。

    “我北路军自出兵以来,时至今日,共歼敌二万四千余人,俘虏三万二千六百三十二人,这个数字不包括党将军和赵将军举义的人马,但据细作回报,敌军收拢回的兵力不足八万人,想来除李继勋部北窜外,尚有不少当了逃兵。

    而我军,损耗也近万五,除去各地驻守的,能动用的兵力尚有十二万,某意,三军将士休整已毕,后勤补充也已到位,可以兵出京兆府了。”

    “京兆府现在是什么情况?”

    向训执着指挥棒,指着沙盘道:“经过前番大败,那宋三先是龟缩在城里一动不动,从这几天的动作来看,反而知兵了。

    他令李处耘将兵一万,驻扎乾县,又令从子午道中钻出的曹翰固守蓝田,这长安城外又别立两寨,以为犄角,摆出了固守的阵势,我军李儋珪扰敌无效,遂攻破终南县,驻城养兵。而我军张建雄部,本已出子午谷,见我主力未动,如今便在子午峪中驻扎,等待军令。”

    秦越点点乾州,问:“这乾州离着长安城有二天时间的路程,我凤翔出兵也只需两天时间,李处耘驻扎在此,后援跟不上,目的是什么?”

    “忧我军经略泾、邠二州,他在这乾州一驻,防御就有了体系,同时彰武军、保大军、护**系数南下,这乾州的重要性便更加突显了。”

    “也就是说这是宋军防御体系中的桥头堡?”

    向训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也正符合我军的期望,宋三不希望长安城打废了,我们一样不希望把那城墙给炸烂,就让宋三把家底都开过来吧,一仗打的他万年不能翻身。”

    秦越摸着短髭笑道:“宋军调了多少援军来?”

    专行军机刺探事的沈秉礼回道:“据说那伪宋皇帝有大阵癖好,前番大败,是因为八阵图未有用武之地,是以不仅左近的藩镇兵马在调动,汴京禁军又调出五万,正日夜急行军赶来,大约五日后,京兆府境里的敌军将有十八万之多。”

    “那这仗怎么打?”

    向训道:“堂堂正正的打,宋三不是要玩阵法么,让他玩就是了,一将无能三军累,哪怕再多五万,又有何惧。”

    全师雄等众将大笑,秦越还想继续问,一声长报打断了军议。

    “报……萧关八百里加急,伪宋李继勋部高举我大秦旗号于蕃区一路烧杀掳掠,掠夺马匹财宝无数,杀人逾万,现已窜入盐州境逃之夭夭,蕃区党项部、吐谷浑部等大小数十族数万勇士割面发誓,立报血仇,可能会扣关东进或者南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向训重重一捶沙盘边框,却是无语。

    秦越轻嘘一口浊气,“谁也没有料到,看着颇有儒将之风的人,也会行此恶孽之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如何是好?”

    “以某对蕃人的了解,不论何羌何族,有仇必报,一般也就蓬首垢面,赤足禁荤,若行割面立誓,那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所以当防其南下,更要知会伪宋,做好灵、盐、延三州的防御,我们与伪宋,打的乃是内战,当此时,外敌也要防。”

    本次军议,曾梧也有到场,闻言皱眉道:“行杀戮抢劫事者,乃伪宋之兵,缘何会来侵略我大秦,能不能派使者解释斡旋?”

    向训解释道:“阶州、秦州用不着太担心,但萧关必防,若某所料不差,蕃部必然是三路兴兵,一出萧关,二攻盐州,三打延州,蕃人认死理,阻其复仇之路者,同视若仇人,况且,对他们来说,秦宋皆是异族。”

    “你是说夏州李彝兴也会举兵?”

    “铁定的,党项诸部,有外敌必然一体,所以,夏州李彝兴必须要起兵响应,而且为了扩大其拓跋部的影响力,定然会举族之兵,非要打上几场胜战不可。”

    曾梧眉头皱的更紧了,“李彝兴久镇夏州,甲具精良,刀马充足,若他也跟着行复仇之事,形势就恶劣了,可某闻党项八大部,前唐时皆已迁至夏州,而李继勋部,更多的是在安乐州左近的河套地区作恶……”

    向训摇头叹道:“凤栖有所不知,夏州有党项八部,安乐州也有,当年其因功受赏夏州之地,说是举族东迁,但在部落原址,还是留下了相当的族人,这做法,和我中原士卿常分东西宗一样的道理。

    而且他们的习性与我汉民大异,他们只要有肥美的牧场,就会不断吸收丁口加入,从而不断的壮大,这是党项之所以能快速崛起的重要原因。

    其次,党项、吐谷浑、吐蕃、参狼羌等各部各族,真要说起来都是羌人,往上数百年,都是同一个祖宗,所以李彝兴哪怕已经躺在棺材里等死,高举复仇大旗,趁机扩大实力的事情,也还是要咬牙做一做的。”

    “若如此,索性拉拢其为我所用如何?”

    “万万不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人,你不知道他们会对黎民士庶做什么,所以万万不可用,还当严防之。”

    秦越点头道:“我赞同向帅的意见,不能引狼入室,就按向帅说的办,只是李行一人兼守两关,可行?”

    “当派大将援之。”

    向训提了头,却没有提具体的人选,显然在等着众将请令。

    杨业轻咳一声,正要出声,党进却先一步发话:“若是东进,党某有愧,愿为国家守西北。”

    “加某一个。”

    秦越见是赵赞,当下大笑道:“若是党将军与赵将军一起出兵,那是最好不过了,李行心细,谨慎,做了多年的都虞侯,内务有经验,统兵临阵经验却稍有不足,这样,党将军为沿边防御使,赵将军为副,李行依旧为都虞侯,以原州为中心,守好两关,力保关中安宁。”

    “遵旨。”

    “具体兵马钱粮事,向帅统筹……”

    秦越的话题却被门外长报声打断,红翎急使在卫士的搀扶下匆匆而进。

    “南路行营大捷,于十月十二日夺下樊城,次日克复襄阳。”

    秦越大喜,一把夺过战报,一目十行看过,笑道:“这……真的是意外之喜了。”

    全师雄搓掌笑道:“襄州一下,均州、房州定然难守,搞不好如今敌守军已弃城而逃了都不一定,至于金州,更成孤城,汉水以西,不日将皆为我大秦之土,臣为陛下贺。”

    “臣为陛下贺!”

    众文武齐声应和,唯向训却皱起了眉头,接过战报仔细的看了,又踱步到墙上的大幅舆图前,双手负手,指挥棒漫无目的的晃着。

    “向帅可是又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了?”

    “南路行营减员不过两千余,骑兵应该还有四五千,有足够的机动能力,那么……让他们千里转进吧。”

    向训用指挥棒在商州左近划了个圈,沉声道:“襄州某呆过,最是易守难攻,有五千步兵加上水师配合,来多少敌军都只能望城兴叹,骑兵在那浪费。

    均、房、金三州多山少兵,没必要多放精力,能传檄而定更好,不行的话暂时也无所谓。

    可令甲元敬发挥骑兵机动作用,北上扰敌。”

    秦越这才想起来,战报只报了战况,却未有下一步的战术汇报,忙问信使:“枢相可有别的安排?”

    “甲将军所部骑兵已经北上,但能有什么战果,眼下未知,枢相只让甲将军看着办。”

    秦越没好气的一拍桌子:“让他看着办?那虎子铁定玩疯了。”

204:东北虎,西北狼

    京兆府。

    已经徒有虚名。

    全盛时领万年、长安、新丰、渭南、郑、华阴、蓝田、鄠、盩厔、始平、武功、上宜、醴泉、泾阳、云阳、三原、宜君、同官、华原、富平、栎阳、高陵二十二个县,如今只余十县,半数割隶他州。

    而府治所在地的长安,也早已不复大唐时的荣华。

    唐朝末年,黄巢攻入长安城,使长安城“宫、庙、寺、署,焚荡殆尽”,其退出长安后,朝廷曾又花费无数精力财力物力进行修缮。

    没过几年,李茂贞来了,“犯京师,宫室间舍,鞠为灰烬,自中和以来,葺构之功,扫地尽矣”。

    李茂贞兵退后,唐王朝再次修缮,这一回没钱了,只把太极宫给勉强修成,没用两年,朱全忠来了,宦官韩全诲劫昭宗西去凤翔,然后火焚宫城,朱全忠进了长安城后什么也没得到,大怒,彻底焚毁长安城。

    但虎死不倒架。

    天下天子轮流换,京兆府还是叫京兆府,而在城墙原址上修葺而成的新城墙还是有那么几分皇皇大气,只是大明宫等皇宫禁苑成了遗址,在历史长河中烟消云散。

    宋炅驻跸前节度使李洪义的别墅园林中,有小桥流水,有曲苑风荷,但此时的气氛却是满园肃杀,隔着三座院子,还能听到官家那斯斯底的怒吼:

    “你捅了大篓子,还敢自称有功……”

    李继勋缓缓解下兜鍪,理了理红缨,稳稳的将兜鍪放在几上,这才徐徐的吐出一口浊气,一脸郑重的道:“臣,若非为国家社稷想,何苦要去蕃区冒险,掠来的三千多匹战马,是朝廷的,死人堆里翻出的铜钱银子,一半是军资,一半进了将士腰包,而蕃人恨不得鞭尸泄恨的,是臣。

    官家只看到了我军有腹背受敌之困,却未曾看到我军有联手藩部反推逆秦的机会。”

    “反推?”

    “不错,臣入藩区,所举旗号,皆为秦旗,本就是祸水西引之策。”

    “哈,你当藩人都是傻子不成?”

    李继勋笑道:“只要如李彝兴辈不傻就行。”

    宋炅怔住了,象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李继勋。

    李继勋仿若不觉,自顾道:“蕃民百部要报仇,李彝兴等要兴兵,打谁不是打,只要能抢回财富就行,那么,为何不让他们打逆秦?

    如今我关中西北门户大开,天险即失,关中难守,与其被逆秦步步紧逼,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蕃人们,有本事,就从阶秦二州南下,能抢到多少,都是他们的,大散关外,他们能打下多少地盘,都是他们的。

    朝廷最多,损些名器,拨些刀枪,表个姿态,如此而已。

    可能逆秦来说,却等若腹地中放进了十万虎狼,量那秦越纵有三头六臂,也会自顾不暇。

    如此良机一起,我三军再奋血勇,夺凤翔,西出大散关,甚至可以直接兵临兴元城下,到那时……”

    宋炅只觉着尾椎处有一股寒意冲天而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语道:“若如此……若如此……”

    “官家,与其让自家百姓将士流血,不如让敌境士庶受些苦,这千苦骂名,臣来担之。具体如何出使,官家可召宰执近臣细议之……容臣先告退。”

    ……

    “九郎,你似乎在下一盘大棋?”

    秦越性子比较随和,或者说还没养成真正的皇帝做派,所以身边人只要不在公共场合,在称呼上都比较随意。

    程慎人如其名,虽然性子极温和,但在处事上却极谨慎,文字工作有他把关,秦越可以放一万个心,而嘴巴更是牢,除本职事外,从不与人谈论朝政,这一次,却是很难得的开口问话了。

    秦越正在对付刚出炉的炒粟子,这东西,只有刚出炉时烫嘴才好吃,冷了就不香了,且胀肚子,闻言笑笑:“怎么说?”

    “军事上,某一窍不通,但似乎,这仗打的,有些怪异,嗯,某是不懂,所以随便问问。”

    “哪里怪异了?”

    “敌李继勋部北上,我军放任其离去,此异一也,韩伯达主持修路大计,却临时抽调火速赴任阶州,此异二也,整军备战在这凤翔近半月,却不趁胜追击,此异三也。”

    “……”

    秦越将剥开的粟子放回桌上,擦了擦手,笑道:“是有些小九九,大军迟滞不前,一来是想在经济上再拖一拖伪宋,这对我们后续的接管治理有利,二来,我军三年军屯尽种棉花了,这天一冷,我军能全换上棉衣,而宋军却没这个条件,所以缓一步与宋对决,对我军还是有利的。

    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我眼里,第一大敌不是伪宋,而是那头契丹东北虎,我军打赢伪宋,那头东北虎再好瞌睡,也会醒来。

    虎下狼从,蕃区诸部,便是那群狼。

    李继勋夺路北上,是我军口袋没扎紧,属于意外,但他既然北上,就让他闹腾吧,有些事,提早点解决,也有利后面的局势。”

    “可……”

    程慎想了想道:“可既然要对付蕃部乱兵,为何又派大军向京兆府进军?”

    “因为藩部太散,议事聚兵没有一个月完不成,这也是李继勋敢在藩区乱来的底气所在,所以,只管出兵无防,蕃兵若是南下,少量的先头部队,我边防大可抵住,只管放心,来,吃粟子。”

    程慎没有去接粟子,却取过茶壶续了茶水,想了想又道:“辽王胸无大志,整日饮酒嗜睡,性又残暴,好杀人,九郎又如何推断他们会南下?”

    “因为财富。”

    秦越将粟肉扔进嘴里,香喷喷的吃了,方笑道:“早几年,中原比契丹还穷,每次打草谷都没什么油水可捞,所以契丹没兴趣大举兴兵。

    可如今,我大秦富甲天下,中元通宝通行天下,蜀锦蜀绣蜀棉漆器,哪一样不让人眼红?但路遥,打不到,只能干着急,可若是我军吃下关中,那就不一样了,从大同出兵,过晋阳境,几天就能到。

    与宋交兵,之所以不急不燥,其实也有实战练兵的考虑,东北虎,西北狼,才是需要硬啃的对象。”

    ……

    千骑卷平岗。

    原野大地惊惧匍伏,瑟瑟颤抖。

    有如雷铁蹄声自远而近,征尘滚滚中,旌旗漫卷,玄甲铁骑分延成一道长长的黑线,气势如龙的疾驰。

    马队上空,有雪白在雄鹰平掠着双翅,优雅的飞扬。

    率着马队在旷野上驰骋,这对甲寅来说,就不是打仗,比郊游还爽。

    所以,他的身边,除了万年不变的花枪和赤山外,还多了一个手执狼牙棒的胖子和习惯于扛刀在肩的武疯子。

    祁三多和石鹤云为了这难得的机会,本官职司都不管了,反正有副手在,有枢相在,兵马扔给他就是了。

    马队再一次绕过邓州,彪悍向前,一路向北。

    蹄声渐远,空留满地征尘。

205:歼敌,从吃好的开始

    秦越移驾武功城。

    而前敌行营都部署向训则把指挥部设在马嵬坡,两地相差不过三十里,快马小半日工夫就到。

    所以前敌战术布置一落实,秦越很快就知道了,如今正坐在沙盘前与全师雄和施廷敬进行讨论。

    向训有点独,还是没让秦越去前敌行营,不过对秦越的安全却极为重视,说御驾行营只有二千护卫不像话,整整留了五千精锐以卫,然后全师雄又回归本职,御驾行营都部署。

    在这点上,全师雄很尊重向训,因为武功城不仅离马嵬坡近,离乾州也不远。正常行军一日便能到,马虎不得。

    “敌军以泾水和渭水为网,在咸阳城外布下十万大军,乾州、醴泉、兴平各有一万大军镇守,以为护翼,兴平更是集中了三百多艘民船,以为后勤与巡哨用。这一番变化,可比之前的强数倍。”

    渭河自西向东流,泾水自北向南流,然后在长安城北合流,泾渭分明,说的就是这两条河的典故,但是古代的水文与现在的不一样,泾水浊,渭水清,但水量都非常充沛,故杜甫有诗云:“浊泾清渭何当分”。

    渭水是关中人的母亲河。

    一河两世界。

    渭水以北,渐次迈向黄土高坡,渭水以南,则向秦岭山脉攀延。

    凤翔在渭水以北,而长安在渭水之北,一在上游,一在下游。

    最平坦的进军道路是径直东向,穿咸阳进长安,因为这里有桥,不需要摆渡。

    宋军一摆明车马,留给秦军的,也只有东向应战一途,要想先过渭水再东进,从秦岭山脉流向渭水的较大河流就有六条之多,淌水都要淌死人。

    而渭水北岸,则只有一条自北而下沿着武功城奔向渭水怀抱的杜水,过了杜水大部分地方可以一马平川,然后咸阳以东便有泾水汹涌而下,如龙截势。

    所以目前的战局就好比下围棋,金角银边,宋军占了南、北、东三面,有坚城,有大寨,静等秦军来攻。

    正如全师雄所言,这一着布局,还是很漂亮的,把渭水天然条件利用的很充分,秦军不敢随意过河,一过河,后路必被抄。

    也不好随意出击,哪怕是攻打最近的兴平城,咸阳大军一压上,乾州侧翼一打击,搞不好秦军就会损兵折将。

    秦越左手搭在沙盘沿上,右手执着指挥捧摆了个击打台球的动作,笑道:“潘仲询来了,要是还不能改变点气象的话,耻于为友,全将军,我军的布置你也说说看法。”

    “向帅将中军大营设在马嵬坡,显然是其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一来此地离兴平不到三十里,二来水源充沛,地势缓趋,正好扎营,三来离着乾州、醴泉以及咸阳的敌中军主阵都刚好一日之距,且离我武功又近,你看这图路线一画,其恰好在蜘蛛网心。”

    秦越大笑:“我还以为他想感怀一下千古美人杨贵妃呢,要是向帅知道你把他比喻成蜘蛛,小心他吹胡子。”

    全师雄笑道:“他就是把自己当作一只伺机扑食的蜘蛛,你看:

    白兴霸部所在的扎营地,离中军本阵十五里之遥,与东北面的乾州隐隐相抗。

    赵文亮部则在中军正东十里外扎营,这只利爪略略收敛,却隐着杀手,再看杨业部,逼到兴平城前五里了,可以说他是诱饵,也可以真攻城,一切就看敌军如何应对。”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象,等于一开始就相持住了,开比耐心,先玩虚招?”

    “还有李儋珪部与张建雄部呢,李儋珪部虽说只有三千马兵,可他在终南县,在渭河南岸,如今应该已出动了,虽说向帅的安排是令其机动扰敌,但某敢肯定,其必然会与张建雄部汇合。

    而张建雄部,虽有整整一个军的兵力,但马兵少,孤兵在外,不敢随意离开子午峪口,可若是步骑一结合,威力就翻倍增大了。

    只是路遥,不知具体如何行动,总之,因为南岸我军的存在,最少牵制住敌军三万人以上,搞不好,破局就在南岸。”

    秦越拍拍肚子:“好象我又是一看戏的,算了,看戏就看戏吧。”

    施廷敬笑道:“可不能这么说,驻扎在武功城的这五千虎卫,才是向帅的底牌。只要变招一起,我们这必有将令过来。”

    “既然如此,得让将士们吃好点,来人,请韩徽沈秉礼过来议事。”

    “诺。”

    御驾行辕征用的还是富户宅院,韩徽和沈秉礼就在隔壁,说话间就到,他老子一脸板须,虎眉环眼,他却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基因,二十好几了还是一张娃娃脸,若非一身绯袍,别个把他当普通文书都有可能。

    “九郎,你找某?”

    “想尽一切办法,给前线将士顿顿吃好的,餐餐都要见肉,那怕早上喝小米粥,也给配上两油条馒头。”

    “这……某有些不明白,粮草辎重一切都已规划好,这突然要改吃好的,不仅……”

    “快马加鞭的向大后方征购,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同时,令各营伙房,要想办法变着花样烧,活猪活羊啥的,都要在辕门外杀,要热闹,啊,这也是打败敌人的方法之一。”

    沈秉礼脑子活,立码想到了关键处:“陛下,你不会想着谗死敌军吧?”

    “就是谗死他们,这么多年了,中原的军队伙食就没怎么改变过,当年兴霸他们都受不住,要跑虎牙营来打秋风,现在我们的条件比以前不知要好多少,辅兵都能一天吃三餐,对方不谗才怪呢。

    再过几天,将士们换上新冬装了,再人手一个大海碗,雪白的馒头配着油旺旺的红烧肉,往辕门外一蹲,吃都能吃出一道风景线来。”

    施廷敬笑道:“陛下真是奇思妙想,不过却是个好主意,一样的打仗卖命,凭啥吃的不一样。不过眼下却是不急,等前营向敌步步推进了,能伸长脖子相望了,那才效果好。”

    秦越拍拍脑袋:“这可不是我的奇思妙想,而是先烈们的集体智慧,蔚章,加速准备吧,但要注意,宁可多花钱,也别用强征之类的扰民手段。”

    韩徽笑道:“其实简单,用粗粮换猪羊,再把领近几州的白面大米先征用了,半月后就能从蜀中补过来。”

    “把蜀中腊鱼腊肉都运出来,歼敌,从吃开始。”

    “至于秋言,你的任务就是鼓动京兆府的百姓们把白面精粮和肉类鸡蛋啥的往我凤翔来卖,许以重利,就有敢冒险者。

    同时,把我军吃的好穿的消息向敌军渗透,联系前营唐诗与杨登,他们编顺口溜都编出经验来了。”

    “诺。”

206:写个欠条来

    潘美来了,又走了。

    他奉旨统领五万禁军进关支援,宋炅非常高兴,设宴款待,席间免不了相询些军略之类的,或许是新来的和尚好念经,或许是潘美用围棋术语来解释比较生动,宋炅听进去了。

    移步到舆图前,根据山川地形作细致规划时,作为一名棋手,自然要知道自个有多少枚可用的子才行,然后潘美的胸中便有熊熊怒火燃起。

    借力蕃部,想做石敬塘第二不成!

    好不容易聚起的雄心壮志瞬间化为乌有,狗屁的家国大义胜于兄弟之情,但他已届四旬,这么多年的历炼,已经有了足够的城府,脸上不动声色,却在宋炅拟任命他为前营副都部署时,他婉言谢绝了。

    “有官家在此,百官尽职,诸将用心,逆秦定然可破,臣反倒是有点担心关东安全,如今逆秦奸计破江陵、占襄阳,又遣甲寅率部北上,那家伙有点十三不愣,臣怕他直冲两京,为祸京畿。”

    “此事,朕清楚,可恨朱元、张令铎辈徒有虚名,坚船利砲险城雄池,仿若纸糊,朕已令诸州县严防死守,同时令康延晖率精骑五千往剿,仲询勿用担心。”

    “臣恰恰担心,我铁骑虽一人双马,但皆着重甲,撵不上敌军,因为秦军飞虎骑全着纸甲,轻便,哪怕一样重甲的黑虎骑,其甲具也要轻我军十斤左右,且重甲骑兵皆标配三马,全是西域良驹。

    在速度上比不过,在武勇上也比不过,虽然敌骑只有三千,但先帝尝言,吾未见单纯好武如甲元敬者,一身武技皆是打杀出来的,能与先帝势均力敌,这世上又有几人?非臣妄言,康延晖乃大言不惭之辈,非其敌手。

    另一个,那甲元敬若是真的突临两京,又或者直冲陕、虢二州,臣怕……”

    宋炅讶然:“这点兵马就敢深入腹地,难道他想找死不成。”

    “臣说过,那人就不知怕字怎么写,千里平原,估计他做梦都想放马纵驰,木云令其北上,目的无外乎两个,一是扰我境内安宁,二是阻我粮道安危,臣想来想去,马队么,钻山等若找死,只会平原游击,官家请看舆图……”

    潘美大谈甲寅所部的危害性与危险性,一半为公,一半为私,谈话完毕,结果是他再次回京,当他的枢密副使,配合王仁赡做好京畿防御。

    但他对甲寅还了解的不够深彻,只猜对了九分,那家伙是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千里平原却不想驰骋了。

    他想打大仗,他想念九郎。

    所以他过了邓州后,就没有再东向南阳,反而率部向牛角尖里钻。

    夜色苍茫中,偷袭。

    一举夺下“守八百里伏牛之门户,扼秦楚交通之要津”的内乡县。

    歇马。

    好生睡了一觉后,他还想继续取道西北,沿丹水河而上,直趋武关,这个想法却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祁三多道:“虎子,某跟着你出来,是想策着高头大马,挥着狼牙大棒逞威风的,而不是攀山钻谷道。”

    石鹤云摸着胡子,冷然应声:“对头。”

    甲寅懒的鸟这两货,把目光看向张燕客,张燕客连忙起身道:“虎头,我们是骑兵呢。”

    甲寅又看看赵磊,“磊子,你怎么说?”

    赵磊的名取的好,如今家里真的是三个石头了,他的妻子为他生了对双胞胎男孩,把甲寅羡慕的眼都红了,然后,见着他就没好脾气了,各种找由头出气。

    所以这半年多来,赵磊比谁都老实,见甲寅问话,忙起身答道:“这武关可不好打,是名符其实的五关,要从漫川关开始打起,然后是荆紫关、竹林关、白阳关,最后才是武关,过了武关还有牧虎关……这一路打过去,可比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还难。”

    “去,不难打,哪能显出我们的本事威风,花枪,你说。”

    “某的意思,过南阳,一直捅到黄河边上去,如此,可断敌粮道,京畿必慌,如此方为大功。”

    甲寅蛮横的一夺,从张燕客手里夺过指挥棒,点着舆图道:“兵法有云……笑什么笑,难道还是你三多有云?闭嘴。”

    “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我军北上,人人都料定我们会去扰敌粮道,千里平原好策马,可我们出南阳再北上,敌军定然要行包围阻截之策。

    我傻啊,在敌腹地与敌纠缠交战,赢不赢的两说,兄弟们必有损耗,这仗要是这样的话,就太不划算了。

    咱强而避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人人都知道我们是马兵,舍不得四条腿,我偏不,谁说骑兵就不能下马攻坚的,明天,老子先登,漫川关是不,正好打下来当马圈,超子,你帮虎子叔问问,三军将士哪个愿意当怂包的,来我这领赏。”

    鲍超大声应诺,却不出门,虎子叔敢这样说,他可不敢这样问。

    石鹤云起身,在甲寅肩膀处嗅了嗅,讶道:“没香粉味呐,昨夜没女郎帮你开光?啧啧,这主意够爷们,攻坚么,谁怕谁,一二三四五,五关,正好一人一关,我们来抓阄。”

    祁三多见石鹤云叛变了,立马狗腿的踢踢鲍超:“还不快去写字,书白读了,一点机灵劲也没。”

    鲍超真的就去边上的小桌子坐下,裁纸写关名,然后团成五个纸团,献宝似的捧过来。

    石鹤云下手快,却是抽到了一个白阳关,翻翻白眼,却是不说话了。

    祁三多看看甲寅,甲寅怪笑一声,探手一捉,摊开纸团,却是个武关,立马神气活现了起来:“看看,正关就得某这正将来。”

    收获一堆白眼。

    花枪道:“你还知道自个是主将呐,还有脸来抓阄,算了,这先登我替你。”

    祁三多第三个抽,却是抽到了第一个漫川关,顿时也撸着袖子装逼:“先锋还得是某。”

    桌上还有两个纸团,赵磊见赤山两眼放光在搓手掌,连忙抢先下手,不料甲寅手更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都生俩娃了,该享福了,让赤山立立大功。”

    赵磊急道:“虎头,晚上我请酒,真请酒。”

    甲寅这才乐呵了,笑咪咪的看着他抽签,却是抽中荆紫关,竹林关则是张燕客。

    “嗯,这抽签就抽个态度,啊,先登主将是定了,但真临阵,大伙该上还是要上,对了,磊子,你还坐着干嘛,去安排酒宴呐,把几个酒楼的大厨子小厨子都请来,让他们都拿出绝活来,让兄弟们都吃顿好的。”

    “啊……三千兄弟呐……”

    “你看看,你看看,年纪青青的,别这么势利好不,这屋子里的是兄弟,外面的就不是兄弟了,说请酒的是你,要请当然一起请。”

    赵磊急了,“可某哪有那么多钱呐!”

    甲寅笑的如狐狸:“那好办,写个欠条来,钱我有。”

    “……”

    ……

    李儋珪在欠条上认真的画了押,这才大笑着拍着张建雄的肩膀道:“好你个白眼狼,当年可没少在一起喝酒,这一回,却死抠起来了,吃你点粮草还要记帐,操。”

    张建雄摇头苦笑:“你要有怨言,只管朝铁大个头上发,他家的婆娘,可不是省油的灯,朝廷章程,执行的一丝不苟,全真将军管着后勤,我也没办法,肉香都飘进中军大帐了,走,庆祝你我两部胜利会师,今晚开怀畅饮。”

    “酒先不慌喝,某就想问问,接下来有什么想法,这仗,该怎么打?”

    张建雄一擂桌子,肃容道:“勿需多想,那曹翰从老子的圈子里跑到蓝田逍遥,听说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这事,老子气不过,你部来了,我师就等于长了翅膀,当然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我们,明天就兵发蓝田。”

207:夜袭

    “想好了?”

    “想好了。”

    花枪摩挲着枪杆,感受着包浆的滑润,缓缓的说出自己的疑虑:“这武关道可不好走,一进西峡,马匹都难掉头,若是敌军闻风而至,堵守住峡口,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花枪谨慎,会上不多话,会后才找个由头和甲寅说出自己的顾虑。

    和花枪在一起,甲寅就会习惯的抽出刀来擦拭,闻言笑道:“放心,邓州的周骧不敢出兵的,交过手了,他的胆也就没了,真敢来,战力如何你我很清楚,闻讯后能来的,只有伪宋派出来狙击我部的骑兵。

    可骑兵从哪里来,不是从汴京出就是从洛阳出,离这五六百里,算敌骑已经出发好了,直线赶到这也起码要四天以后,若是敌将谨慎,六七天也未必能到。

    所以,我军有时间的,一天打一关,四天就能到达武关城下了。”

    “你当守军都是泥塑的不成,向导已经很明确的说了,前四关每关都有一营人马驻扎,武关上的兵力更多,我们地利不熟悉,还全是骑兵,这种短兵相交,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万一不能顺利前进,而后路被堵住了,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么,第一个漫川关打下后,就当养马场,除将领和斥侯的,其它马匹全留下,徒步行军,真要是事有不济,人撤回,马力已养足,而这道关隘前面,还是有一定的纵横空间的,要是马队难成势,那么敌军的马队也无用武之地,大家伙拼就是了。”

    花枪并没有因为甲寅的轻松回答而松开眉头,反而锁的更紧了,“人有干粮,能撑五六天,马料呢,七千多匹战马,吃什么?”

    “这武关道,也叫商於道,关后多驿站,也多民居,有驿站就有草料,再不济,驱民留粮,打赢了再补偿给老百姓就是了。”

    “……”

    “怎么了,不行么?”

    “你……变了。”

    甲寅甩腕,看着黑丝络如蛇缠上手背,拇指压住络头,振刀作势,笑骂道:“变逑,取道南阳北上,一样要扰民,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九郎变了才是真的,要是早两年的性子,他现在不在长安城里喝茶才怪呢,该心狠,还得心狠,那句话怎么说的……叫长痛不如阵痛,不说了,来练两把。”

    “……”

    三千骑兵占了城,这样的大动静瞒不住,甲寅也不想瞒,只把县令给关了起来,然后召集乡绅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我们是大秦官兵,是来歇马的,一不破门,二不掠财,三不劫色,最多两天便走,想快点赶我们走,那就多备马料,多备干粮。

    然后,内乡士庶就看傻眼了,上好的粟米、上好的大豆原来是人家用来喂马的,人还饿肚子呢。

    渐渐的就有传言起,这支马兵,要突袭汴京城呢,听说采买去的鸡蛋也是备着路上给马吃的呢,啧啧,千里奔袭呐。

    也有人问,人家既然是冲着京城去的,为何跑我们这内乡来,不是该出南阳么。

    笨,兵者诡道也,声东击西,忽左忽右才是战术。

    漫川关的守军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县城失守的消息,待听说敌军全是马兵,渐渐的又把提着的心思给松了下来,关城不比县城,内乡县城低矮不说,也就些乡兵在守城,好破,但关隘就不一样了,非险地哪能成隘,且关上强弩砲石滚油样样齐备,勿需慌张,就没见过纯马兵来攻关的,连登城梯也没有,攻啥攻。

    再说了,还远着呢,整整三十多里路程,傻子才会带马兵钻山沟。

    ps:其时之内乡,在今之西峡境,而漫川关还在西峡以西。

    正因为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三千秦骑在内乡歇了两天马,都未引起守关宋军的重视。

    哪能料到秦骑主将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这边在嘻闹着开篝火晚会,唱的歌声嘹亮,倒霉催的祁三多便在只沾了两碗酒湿唇后便率着三百先锋隐入夜色中。

    此去西峡,路尚好走,下弦月出的晚,当人们都进入梦乡后,祁三多已率部到了漫川关下。

    漫川关,因着山势,关前三条谷道汇合于此,此关已太平数十年,故军事用途已经退让到第二位,收税赚钱才是第一要紧,这收着收着神经也就麻痹了,虽有大敌在县城盘驻,但这里夜间值守于城头的,还不到一都人。

    大部队隐在城头视线不及的河畔草地休息。

    祁三多与委屈做他副手的花枪与石鹤云悄然向前潜行,伏于道左,冷静观察,足足一刻钟后回来,轻声下令:“等下三队负责火箭惊敌,某与花将军石将军率队先登,其它兄弟一股作气攻上便是,装登城梯,十六节。”

    “诺。”

    突袭部队成员迅速开拆随身包裹,这个长有三尺的圆包裹每人都背有一个,倒出来却是四截木棍,两粗圆,两方扁,粗圆的梯身上半松的卡着铁圈,两头却是裁锯好的,上部榫头,下部卯眼,却是一截登城梯。

    这可是匠作营的杰作,所有梯子零部件都一样,可以迅速的拼合,然后用可以开合的铁圈包合,再用六角螺钉固定住,平时每个人背负一截,或者让驮马负着,要用时便可以一截截的迅速接成,十分牢固。

    很快,四副攻城梯拼接完毕,又稍息了一刻钟,各自扎紧绑腿,收拢好袖口,穿好甲胄,再灌一口烈酒,然后纷纷起身,猫着腰向关城摸去。

    一箭之地,城头守军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有警锣响起。

    “冲……”

    既然被发现,就只有冲锋,祁三多一扬盾刀,虎吼着一马当先,紧接着空中有“啾啾”声响起,一支支火箭呼啸着向城头罩去,惨叫声,惊惧声,乱成一片。

    火箭这东西杀伤力其实就那样,炸开的铁钉乱飞,若不是咽喉等关键部位,真伤着了也不过是轻伤,一盾顶前也就无用,但这玩意声势足,又是火花又是巨响,从没见过这威力的守军慌惧成无头苍蝇。

    祁三多率部冲到城下,哈的一声止住势,却是蹲成一个马步,隔着丈远的花枪一起助力,在其肩上一借力,人如大鸟般飞起,空中一扬臂,钩索如闪电般的勾向城头,再一借力,人已翻上城头,一枪荡开守军,才前两步,石鹤云已怒吼着跟了上来,一刀一枪,合击之下,再无人能挡。

    秦军顺利登城。

    而此时,守将卢崇才从床上慌乱而起,闻知敌军进了关,甲都来不用披挂便仓皇而逃,向后关奔去。

    祁三多一上城头,用力的拍了拍双肩,没好气的道:“老子胖,可你们蹬腿时也用不着这般大力吧。”

    石鹤云翻翻白眼:“敌军逃了,追不追,你是主将,发话。”

    “当然追,你去,占了后关,就齐活了。”

    “……”

    “你都说了,我是主将,哈哈……”

    祁三多从亲卫手里接过狼牙棒,再次威风起来。

    ……

    次日辰初,甲寅也就率着主力到了,不过一进关,他的脸就黑了下来。

    丢人大发了。

    找的向导,问话没问清楚,只问这内乡县往西有多少关隘,却不知荆紫关与竹林关根本就不用打,因为这两关只是驿站名,顺着丹水再往西,就到白阳关,过了白阳关,就是武关。

    而真正有驻兵的紫荆关在南面四十多里的紫荆山上,而竹林关更远,窝在伏牛山中乃是防盗护商之关。

    祁三多笑道:“这一回问清楚了,之所以用关名作驿名,是因为产业算那两关的,否则,同是守关,凭啥那两关没有油水。”

    “操,回头把唐东揍一顿,一天到晚画图,这样的情况也不标注说明。”

    “虎子叔,东哥画过好多副本小图的,是我们没带……啊哟……”

    甲寅在鲍超头上狠敲了一记,战刀一扬:“马不停蹄,后队作前队,老子要把白阳打成绵羊。”

208:狼烟

    乱山高下,云掩商於。

    虽然武关道延山腰盘曲而过,北倚危崖,南临绝涧,但对蜀中出来的人来说,这是通衢大道,不要太平坦。

    几个皮实的家伙在探路时还故意放开马速疾驰,而进关前最大的担心也消除了,哪怕后路被追兵堵死了,兵马在这漫川关内守上三个月也没问题。

    商道,哪怕再偏僻,再险陡,只要沾上个“商”字,就会衍生出脚店、饭馆、然后又会有脚夫、兽医、歌伎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而漫川关是西进第一关,也是东出最后一关,凡北上南下的,都会在这歇上一脚,所以,颇为繁华。

    山峰上早有狼烟点起,这时就需要抢时间,甲寅随机作了调整,令祁三多率三百人防守漫川关,同时负责备马的饲养,其它人继续策马西进。

    白阳关与漫川关也就相隔三十里,小半日即到,关上守军已经严阵以待。

    多功能组合梯变成了擎天一柱,有瘦猴般的哨探爬上杆顶,将关城内的情况一一瞭望在眼里。

    “报……城高二丈四,关上有油锅七,金汁六,擂木十,砲车八,弩手二百,守城甲士百五,民壮三百余。”

    甲寅一听到金汁就恶寒,没好气的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老一套,超子,放一枚火箭出去,然后,给老子喊话。”

    “诺。”

    鲍超迅速从马背上取下铁筒,撑开支架,这玩意,不论虎子叔还是姐夫祁三多,都玩不好,怎么射也射不准,他却玩的顺溜,百五十步距离,保准稳稳的能射上城头,至于射中什么,那就只有靠老天赏脸了。

    这玩意,城头上的人都没见到过,漫川关的逃兵经历过,却因为在夜里,没见过发射,所以都不明白那个小年青在做什么,个个好奇的伸着脖子。

    鲍超将纸质火箭塞入发射架,定好位置,从甲裙下取出火柴,喀嚓一声划燃,火箭燃着刺眼的青烟,“啾”的一声激射而出,堪堪到了城头,“啪”的一声巨响,火光四溅,只有惊呼声起,却没有“啊哟”的惨叫动静。

    效果不好,显然没伤着敌人。

    鲍超腆着脸对虎子叔笑了一下,他可怕虎子叔的鞭子了,正想问问是不是再来一发,城头上却再次暴发出惊呼声,抬头一看,好家伙,火光熊熊。

    “快,再射两发,城头油锅起火了,快……”

    ……

    甲寅旋着刀,有些无精打彩,他都替守将悲哀,不知道我军有火箭呐,还架油锅,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呔,城头的人听着,要降赶快,否则,等下万箭齐发,你们都将成为火中厉鬼……我家将军,姓甲名寅字元敬,人称赛杨戬、小去病,大小百余战,将旗所至,没有他破不了的城,你们那位死翘翘了的先帝宋九重,自负武技天下第一,也还是败在我家将军手下,要降就速度……只给百数时间哈,一百、九十九、九十八……”

    鲍超喊的很卖力,数的很积极,结果未到五十数,吊桥就轰隆隆的放下来了,城头有白旗探出。

    甲寅嘿嘿笑着扬起鞭子:“超子,干的漂亮,古有薛礼三箭定天山,今有鲍超三箭夺险关,回头让政宣部好好宣传一下,满益州的女郎都要扑过来了。”

    鲍超大窘,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庞顿时涨红成了猴屁股。

    花枪与石鹤云率着百名精锐先行进关,守将却屁颠着从关里跑出来,既然降了,就要有伏低做小的姿态。

    “不知是甲将军率天兵到来,某等还妄想螳臂挡车,实在是不自量力,还请甲将军大人大量……”

    “识时务才是俊杰,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甲寅大笑着翻身下马,拍着对方的肩膀,亲切的如同多年未见的好友。

    “卑职姓万名贯,家父不识字,取的名粗鄙不堪,让甲将军见笑了。”

    甲寅见其四十多岁了,还一脸油光的堆着谄笑,当下稍离他远了点,笑道:“这名好呀,万贯,万贯家财,这不就是你我的人生理想么,对了,会打麻将不会……”

    甲寅与武将打交道,具有天生的亲和力,不过从关外走到关内衙署的工夫,万贯就差不多忘了投降的屈辱了,笑语殷殷的让着甲寅进了大堂。

    “万将军,咱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更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既已弃暗投明,便只有跟随大军一起前进的结果。

    我别的不保你什么,我大秦皇帝陛下的心胸如大海一样的宽广,回到益州,啊,不,应该不用进益州了,到了长安你应该就能见到。

    高官有几品我不保证,但俸禄却是铁定高出你现在的两倍以上,嗯,还有教育,令郎以及千金都能免费受到最好的教育,在这点上,普天之下,也就我大秦有这福利。”

    万贯愣了愣:“早听说蜀中文风鼎盛,不知这最好的教育是指……”

    “我大秦学校,不论小学、中学、还是大学,都是真正的有教无类,只要你子女够优秀,和宰相家的公子或是国公家的千金同窗,都是再自然不过的。”

    万贯呆立半晌,最后郑重一礼,咬牙切齿道:“若果真如此,万某愿为马前卒,供将军驱使。”

    “搞这么正式作什么,来,坐,我这次来,算是两眼一抹黑的,武关是什么情况介绍下。”

    ……

    ……

    狼烟,传递讯息的质量很差,但速度很快,甲寅所部才到白阳关,远在商州的防御使赵遵范就知道了有敌袭了,大惊失色之下,一面遣使向京兆府报讯,一面传令三县乡兵来州城汇合,又令部将高乾先率一千州兵赶赴武关,以为防备。

    信使快马加鞭向京兆府奔去,然而出了牧武关,就看到山下一望无垠的旷野中,宋秦两军隔着灞水严阵以待。

    却是张建雄与李儋珪合兵后,立即气势汹汹的往蓝田县开拔。

    曹翰同样对交战了一个多月的老对手很重视,斥候盯的死死的,张建雄部一行动,他就摆出了应对之策,充分利用蓝田在霸水之东的地利优势,毁浮桥、收船只,浅滩处设重兵把守,就象牛皮糖一般的粘着对手。

    眼看着蓝田县城就在河对面,在宋军的阻截下却是一时难渡,李儋珪气的掷鞭于河,怒道:“马拉个巴子,不是兵半渡而击之么,硬堵着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摆开阵势真刀真枪的战。”

    张建雄却笑道:“让他们防去,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先在这河西扎营,来两晚佯动,就能把敌军拖疲。”

    “怕是一时半会难得手,水浅处就那么几个地方,要么撤屋搭浮桥?”

    张建雄大笑:“你安善要是不怕吃军法,某第一个赞成。”

    史成搓搓胡子,没好气的道:“某去找向导去,就不信淌不过这河。”

    ……

    顺着灞水一路向北,汇入渭水后再逆流西进,北岸过了咸阳就是兴平城。

    这里炮声隆隆、喊杀震天,秦宋双方皆以此城为楔子,已经拉开了总决战的序幕。

    战阵后方的高坡上,向训驻马而立,鞍横长剑,双眸似鹰,不动如山,唯有猩红的披风在初冬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渭水以北,还有一条汹涌的大河,在那几字形的内凹处,战马咆啸,枪矛如林,勇士们人人蓬头污面,首领们个个脸色凝重,悠长的牛角号中,蕃区百部会盟仪式,隆重开始。

209:难关

    武功城,御驾行辕。

    军议进行中。

    “如今蕃部会盟已经举行,估计最多十天时间,就会举兵南下了。”

    “会盟情况如何?”

    “据细作探报,出帐时有近半数的首领脸色不愉,具体情况却是不得而知。”

    “嗯,要想办法,把羌人训鹰的本事学到手,加大力度发展信鹰、信鸽的培育,我军情况汇报下。”

    “是。”

    沈秉礼指着沙盘上的萧关道:“此为防守第一线,李行本已在城外广布鹿角,陷马坑,以及土雷罐,党进北上后,又在关外斩首坡立一木寨,以为屏护。”

    “秦州也做好了应敌的准备,沿边四砦,陇平、落门、四门、甘谷皆已充实兵力,多备火罐利矢,加构防御工事。”

    “赵赞率步骑三千,于瓦亭川和漳川交汇处立寨,此为新寨,又孤悬在外,最是凶险。”

    秦越探出身子,仔细的看了看沙盘,点点头道:“他选择在这设点,必是详细商议过的决定,应该不会盲目冒险的,阶州情况如何?”

    “韩通将军已在七天前赴任,城外正在大兴土木,据说……因坚壁清野策落实不到位,大为肝火。”

    “太平时可以商量着办,临战,必须有决断,下级必须无条件配合,凤栖兄,拟道政令下去,措词严厉些,嗯,韩伯达都有这情况,党进赵赞可能面临的情况更严峻,士行兄,代我写封信,对这些将军们把话说明了,我大秦,只以国事为重,没有降将不降将的说法,只管放手去干,军法当面,人人平等。”

    “是。”

    “把杨登抽调回北战区,带上他的宣传队,重点做好老百姓的宣传工作,要有危患意识,要树拥军典型,要营造军民油水情的和谐,秋言呐,你这块也要加强观察力度,坚壁清野必有大损失,但不能让老百姓吃亏,更不能让别有用心之徒混水摸鱼,非常时期,当峻法以肃。”

    “诺。”

    秦越坐回位置,轻呡一口茶,对全师雄道:“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蕃部若是南下,光守可能不行,等这边腾出手来,必须反攻打痛了,他们才知道挑水找错了埠头,所以,橐驼必须趁早预备,以为行军之需。”

    “提醒的对,真要深入腹地,没有驼队不行,这事,得找沙州曹氏和甘州回鹘,凤栖兄,你看安排一个使团,快马加鞭。”

    “好。”

    “前方战事如何?”

    “宋炅因为屁股受伤只能在长安坐镇,宋军没了牵绊,反而打的有声有色了,交锋两次,对方都极为克制,坚持打防守反击,虽不好看,但我军也没什么好处得到。”

    “中原兵大都是百战老兵,在兵源上其实优于我军,不过精气神与装备就不好与我军比了,就这样耗着吧,这内战打的,我实在下不了狠手,想来天气一转寒,对方有坚持的就少了,还是多行攻心之计。”

    施廷敬委婉提醒:“可我军也会渐疲。”

    秦越嗯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一两个月我们还是耗得住的,实在不行,物资刺激。”

    “是,可再拖下去,我们立马就是两线作战的局面,万分凶险,要不……也学伪宋,许以重利,暂时联合……”

    “此议,断不可行。我有坚定御敌之决心,伪宋未必有,这种困难,是暂时的,甚至是……虽然它来的早一些,但却能淬炼我大秦军民的意志,这是一道成长中必不可少的大坎,迈过去了,就是坦途。”

    “可……”

    秦越往椅背一靠,笑道:“放心,我军必胜,那话怎么说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曾梧眼睛一亮,拍案赞道:“好对子,好气魄。”

    “前人故智,我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

    ……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

    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

    三千越甲可吞吴。

    因着这副名联,百二秦关的范围扩大了,代指整个秦地,实际上最早的出处乃是古武关。

    这古武关指战国时的武关,位于吊桥岭巅,这道岭是秦楚交界地,不仅有关,还有界碑。

    因为此关扼山川之险,控关隘之雄,秦楚交战多年,楚军始终未能西进武关一步,是楚军的噩梦阴影,楚怀王更是被执于武关,是为国之耻恨,所以史记有赞:“百二秦关,势如建瓴。”

    为何守军能以二敌百?

    因为该岭高峻而陡峭,其路不容并骑,道路于山腰盘曲而上,左危崖,右绝涧,每迈一步都胆战心惊,好不容易登了顶,关门前又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阴气深深,吊桥一收,神仙难过,因为这,武关又有“关门不锁敌难犯”的美誉。

    据传,这裂谷下阴气太重,夜深人静时,时有娃哭,不是傻大胆,都不敢在这关上呆,所以后来太平时,这关城便往后移了五里,吊桥岭成了武关的外廓,平时都无人值守,只早晚有戍卒来收放吊桥。

    甲寅南征北战整十年,算是见多了世面,但真的行进在这吊桥岭处,也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百二秦关,盛名不虚。

    在这险道上,任你千军万马也是无用,只能用命填推,步步前,步步危,冷不丁的山上就有滚石落下,敌踪未显,人马已死伤十数人。

    好在先锋花枪、石鹤云都是临阵经验最丰富者,往往能提前判断危险,令后军躲过大部分的危机,饶是如此,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拖延了整整一天,到达吊桥岭巅时,已是夕阳西下。

    先锋已在巅峰立住了阵脚。甲寅令大军在岭道上歇着,自己策马上了巅峰。

    却见已方人在敌军射程内,但双方都没有击弩,而是竖橹顶盾,静静的观察着对方。

    深涧对面,便是据墙而守的宋军,墙体早已布满苔藓,枯黄与墨绿交织出陈旧的颓废之意,吊桥一样的老旧,但因为天天使用,反而焕发出厚重结实的生机来,四条粗大的铁索漆黑油亮,在山风的吹拂下不住的晃荡。

    “对面守军最多三百人,人多了无立足之地,用投石器抛火药罐,同时配合弩矢就能将敌军击垮,但是,你看,敌军不仅把吊桥收起了,基石底部还放了整整十个火药罐,摆明了一有不对便放火毁桥,此桥一毁,我军可就进退两难了。”

    “涧有多深,多宽?”

    花枪顿了顿大橹,郑重道:“某去探过,深不见底,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宽度足有三丈,哪怕你我,不着甲的情况下,不借力也是难跃。”

    甲寅抹一把脸上油汗,没好气的道:“断头路呐。”

    “怎么办?”

    “既然上了这山顶,就不能退下了,令中军上来,把橹墙再搭两层,我们就在这阵前出主意,想招,我就不信了,还有过不去的难关。”

210:抢关

    山风凄冷。

    残月如勾,映照着峭壁远山更显黑暗狰狞。

    因着这关前有绝涧深谷,山风呼啸声十分怪异,果似幼儿大哭一般,夜深人静时,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山上无法扎营,秦军只能在山道上席地而卧,一堆堆燃起的篝火从山顶一直漫延到山腰,远望如龙。

    “他嬢的,这哪是武关,分明是鬼门关,就没见过这般阴深的,来来,挤紧点,暖和。”

    “呸,看着熊模狗样,却也是个没卵子的。”

    “你有胆,有胆怎么不报名先登。”

    “老子报了好不,没留种的不要……”

    睡不着的,也有在轻声聊天的,但一涉及正事,立马受到军头的冷哼声警告,圆脸的小年青吓的吐了吐舌头,缩缩脖子,再不敢讲话了。

    山岗处的一块危石上,甲寅与石鹤云相背而坐,一个用匕首刮着脸,一个在搓着脚丫。

    为了安全起见,巅上只留了哨兵值守,其它人都往后退了二里,以便养精蓄锐。

    战术定好了,甲寅准备再次发挥他的个人武勇,率三十名不怕死的勇士撑杆跳,抢桥。

    关墙离着深涧有丈余远,跃过去后有立足之地,而槊杆长丈六,且弹性好,飞跑助力,再于地上一撑,以黑虎骑的能力来说,撑跃到三丈远并不是难事,看着危险,其实安全系数蛮大的,当然,这是在敌方忘了射箭的情况下。

    要是箭如雨落,那就是个人肉靶子。

    看上去最危险的吊桥下方的火药罐反而危险不大,因为守军不管是射火箭还是抛火炬,都只能从两侧的马面上进行抛射,只要冲过去了,就有机会将火药罐给扫落到深涧中。

    这是艰巨的任务,不能穿重甲,只能套最轻便的弓骑纸甲,危险系数大,选出来的三十勇士在领到一壶壮胆酒后,会字墨的自己写,不识字的找鲍超代笔,纷纷留下绝命书。

    然后,小口的呡着酒,嚼着肉干,静候天明。

    “虎子,需要这么拼么?”

    石鹤云在长久的沉默后,轻声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嗯。”

    甲寅用指肚感知着刃口的锋利,想了想,轻声道:“九郎……雄才伟略,但是……他心太软,需要热血撑一撑,你我做兄弟的,别的力也使不上,你说是不?”

    “……嗯。”

    “我们抢进关中,就是一支天降奇兵,对关中战局有非常大的催动作用,搞不好把攻进长安城的首功都能抢过来,到那时,我就逼向训摆酒,想着就威风。”

    石鹤云笑笑,把才抠过脚的手指凑到鼻端闻了闻,“呸”了一声,却懒的洗手,在石头的搓搓,衣服上擦擦,捏起一条肉干就送进嘴里。

    甲寅见他嚼的欢,也叉了一条送进嘴里,“说起肉干,就没见过还有谁比那俩熊会吃的,武大个宁可吃饭时没肉,也要在饭后抓一把口袋里,当年征淮时,大伙捉弄他,把他的肉干袋子藏了起来,他四处找不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嘴巴里叼了根树枝才算是安稳了,结果第二天起来,三寸长的树枝只剩下一嘴的渣。”

    另一块石头上仰卧着的花枪忍不住拆他的台:“拉倒吧你,也不知谁睡梦中差点把三胖的大脚丫给咬下来。”

    听着入神鲍超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结果头上好吃了一记暴粟。

    “虎子叔,你又打我。”

    “大人说话,小屁孩擦什么嘴,罚你不许吃肉干。”

    “……”

    鲍超委屈的侧了侧身子,然后就见到赤山在向他微微招手,忙嘻笑着凑过去,结果接过来一把炒豆子,还是没盐的,气的他又一把塞了回去,猫着身子就睡,耳听着远处的秋虫悲鸣,夜魈怪叫,却是一下子就睡着了。

    等他睡来,发现天光已经微亮,虎子叔等人已经在扭腰踢腿活动筋骨了,忙一骨碌翻身坐起,先放水,再去行军灶那抱过两个竹筒,伺候几位“爷”洗脸。

    行军在外,哪有多少讲究,甲寅几人都是掬一把往脸上一扑,清爽了便用袖子一抹,然后用早饭,半竹筒稀饭,两张杂粮饼,谁也不许多吃。

    吃了早饭,略歇了歇,便开始着甲,所有动作都在悄悄的进行,甲寅没套外甲,只把那锁子软甲往身上一套,背负战刀,脚打脚绑,头上却是老老实实的戴上兜鍪。

    一切准备完毕,先登队一人提一根无刃槊杆便开始向巅上行动,其它诸人都有安排,各自行动着,鲍超却是个看马的活计,委屈的想哭。

    甲寅一马当先,堪堪要登顶时,扭头望了眼哨点,得到一切如常的情报后,轻声下令:“准备……三,二,一,冲。”话音未落,已是一个箭步窜出,如虎如林。

    从这山岗到那关前深涧处,不过百步,转瞬即到,关上的守军听到脚步声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那些拿着无头杆棒的人冲到涧边,个个腾空凌飞。

    “敌袭……”

    当当当的乱锣声中,甲寅与花枪几乎同步落地到关墙下,却是迅速转身,探出手去接应同伴,饶是敌军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有数人起跳时脚软了,却是够不着岸,甲寅花枪石鹤云身手再了得,也只就近接应了二三人,还有三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落下悬崖,良久才有惨叫声响起。

    “盾……”

    花枪的怒吼第一时间响起,隔岸的同伴才反应过来,纷纷掷出早备好的大橹圆盾,同时有弩矢如蝗般的向城头射去。

    甲寅与石鹤云却第一时间冲向吊桥,一个秋风扫落叶般的将埋在那里的火药罐扫踢进深涧,一个折窜着跃上高高悬起的吊桥。

    那吊桥虽然吊起,但并没有拉垂直,呈一个三十度的角度斜着,以甲寅的身手堪堪能跃上使力,他的战刀锋利无匹,所以他的任务是斩断铁索,而随后窜来的花枪则一手一面大橹,牢牢的护在甲寅身边。

    至于其它撑杆跳过来的,任务一是举盾掩护,二是分散敌军的火力。

    这时城头的守军也已反应过来,擂木滚石纷纷落下,强弓利弩嗖嗖飙飞,大部分都射向那吊桥上的玩命人。

    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利矢钻盾的“噗噗”声密集如雨,甲寅充耳不闻,奋起全身劲力,力劈华山,力劈华山……

    一根铁索断,吊桥“吱啦”一声晃,甲寅立足不稳,顺势使个“醉刘伶”式拧转身子,砍向右侧的铁索,两刀断,吊桥再晃,耳边响起花枪的提醒声:

    “伏……”

    甲寅侧身一趴,一记暴炸声在耳边响起。

    “钻……”

    石鹤云的喊声中,甲寅已飞弹而起,往凌空抛来的绳套中一钻,套住腰间。

    “走……”

    甲寅出声的同时,脚尖在桥板上一借力,向第三根铁索重重劈下。

    一刀断索,吊桥倏的倾向左侧,花枪在甲寅出声时已向关墙下跃去,可甲寅身子却无处借力,只能向悬崖落去,感受到腰间绳索的拉力,甲寅猛吸一口气,双脚在崖壁上一点,身子再次凌空,于空中抽出匕首,狠狠的刺中吊桥,直至没柄,人借力再腾空,战刀再扬,“铮然”一声脆响,最后一根铁索断。

    在秦军倏的暴出的欢呼声中,吊桥轰然落下。

    这几刀兔起鸿落,不过几个眨眼,但却是挥刀的甲寅、护盾的花枪、抛索的石鹤云三人之间无比默契的配合,否则,纵然砍断铁索,甲寅也只有坠入悬崖的结果,但有了以石鹤云为首的拉索五人组,他虽落下,却是不坠,崖壁两次一借力,又翻了上来。

    “冲呐……”

    甲寅的悍勇激起了秦军的血性,嗷嗷叫的抬着多功能组合云梯发起冲锋,而守军则明显有了几个呼吸的呆滞,再次醒神时,秦军已纷拥着冲过了吊桥。

    “杀……”

    “快射箭……投石……”

    喊杀声中,一架云梯竖起,二架云梯竖起……

    赵磊怒吼先登。

211:武关

    “敌军用的是围点打援计,敌军杨业部攻打兴平,我军韩重赟率三万以援,敌赵文亮部阻击,王山部包抄,我军田重进部随后接应,正好敌住,敌白兴霸部南移,则我军李处耘部也随后出兵,形势……有点象裹春卷。”

    “咸阳不是还有五万的大军么,为何不压上形成以多打少?”

    刘廷让在舆图上指了指,道:“我后军若是压上,效果反而不好,因为,敌黑柯部的骑兵驻扎在这五里井,且向训中军本部大军也没有动,我后军若动,敌势必全部压上,局面会更被动。”

    “为何?”

    “一是敌军滚进式立寨,其辎重别有窍门,立寨极易,反观我军……总之敌大寨如今距离比我军近十里,已形成以逸待劳的优势,二是我后军有三万是州军,实战效果不如威慑强,能打顺风战,但攻坚难……”

    “这就是把仗打成乌龟一般,缩头缩脚?”

    刘廷让见官家发怒了,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官家,磨敌锐气,寻敌空门,需要一定的时间。”

    宋炅猛一扬臂,戟指屋顶怒吼:“天冷下来了,天要下雪起冰了知不知道?”

    刘廷让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却也有了一丝冷意:“天时……对敌我双方都是一样的。”

    他也是义社十兄弟之一,平时老好人一个,但急了也会犯拧,犟起来就九头牛也拉不回,正因为他这性格,历史上的他死相极惨,其因病重,上表乞归,但未等朝廷批准即与宋炅派遣探视的御医一同上路,被御史台按问,削夺官爵配隶商州,路上绝食而死。

    一旁的赵普见状忙打圆场,问道:“刘将军,你方才说向训本部大军也没动,他为何不动?”

    “敌军用的是疲兵之计,诱着我军纷纷扑上,其却可后退据寨以守,把我军撂在野外受冻,正好中其奸计。”

    刘廷让顿了顿又道:“赵相,有个问题某一直不明白,我军乃境内作战,为何却有远征之困,物匮之危?而逆秦虽有蜀道之难,却反而有本土作战之利?”

    “……”

    这个问题赵普回答不出来,不是他不清楚原因,而是太清楚了,反而不好回答。

    粮草从来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当然必须归口朝廷统筹调拨输送,各路大军供需都有定例,包括时间上的控制。

    哪象逆秦傻大胆,边境屯的粮草器械不知凡几,就不怕边军造反的,据说负责粮草运输的还是商人,真是死字不知怎么写,可逆秦当下的局势却占了主动,这个事实……很打脸。

    “其它有的没的不要多说了,朕意,全部压上,北岸我军多出敌军整整三万人,如此优势不利用好,胜仗如何能来。”

    “眼下是僵峙之局,敌我暂时都无破绽,若我后军一动,形势立异,这先手一出,就再无变招余地,还请官家慎之。”

    “慎之,慎之,朕要听的不是慎之,而是胜之,胜之……”

    刘廷让再退一步,想了想道:“若真要决战,也不能在兴平,因为那里的地利之优在敌,不如退回咸阳本寨,不仅可以以逸待劳,还有三面合围之地利优势。”

    “兴平怎么办?失了兴元,就等若牛头少了一只角。”

    “那就只有……先对峙。”

    这话题又绕回来了,刘廷让从战术角度出发,如此指挥布置是对的,可十八万人马的粮草消耗,每天都是恐惧的数字,更可怕的是冬衣只到了一部分,尚不足半数。

    若天落雪了怎么办,所以,战事拖不得。

    而秦军就吃定了这一点,磨,耗,拖,缠,分明打的是战场之外的大仗,心计何其毒辣。

    短暂的沉默,被一声长报打断。

    “报……逆秦甲寅正率部攻打武关,商州防御使赵遵范请求支援……”

    “呯然”一声响,却是御案上的茶杯滚落在地上,摔成八瓣。

    要说宋炅心中的阴影,甲寅稳稳的占据了一角,当年京师郊外的比武战,血淋淋的至今还未忘却,而武关乃关中南大门,此关若失,情况……不敢想象。

    “官家!”

    “啊,噢,前次探报不是说其部全是骑兵么,怎么会来攻打武关?”

    赵普道:“其人蛮横,不可以常理度之,如今之计,是如何出援,刘将军……”

    刘廷让略一沉吟,道:“武关之险,有百二美誉,若以骑兵攻城,我军万无丢失的道理,此为守将应对失措,臣意,快马令曹翰分出一支偏师以为奥援,同时控鹤军中派出两个军补充其部实力,当可保南线无忧。”

    宋炅心神还是有些不宁,“万一……万一迟了又如何?”

    “官家请放心,武关若是不守,最多商州受困,但还危害不到关中来,因为还有牧武关。”

    “可蓝田正与逆秦张建雄部交战,曹翰他……”

    赵普见宋炅吞吞吐吐,哪不知其心中所虑,当下建言道:“曹翰部正与敌对峙,难以分兵,不如控鹤军直派,只管奔赴武关,也省的曹翰分心,刘将军意下如何?”

    “……”

    刘廷让实在无言以对,当此危急之际,还有心思考虑其它,不放心你就自个上啊,控鹤军用来野战才是好钢用在刀刃上!

    哪知宋炅却是一拍脑袋道:“则平兄言之有理,就这么办,主将人选……朕看程玘不错,刘将军以为如何?”

    “……调兵遣将,本就该官家乾纲独断。”

    ……

    这边援兵尚未出动,那边武关闸门已缓缓升起。

    吊桥岭一战,虽说快速抢桥成功,但登城战还是打的十分激烈,因为关隘窄,城上只能容下三百人,可高乾所率的一千援军全在关后驻扎着,有督战队执着法刀催逼,守军无路可退,只能奋勇扑前。

    真正的白刃战。

    加上两侧有箭楼,弩手居高临下的击矢,饶是甲寅花枪等人悍勇,杀的血流成河际,各自都有挂彩,实在是那高乾也是个狠人,最后实在守不住时,一气掷过来二十多个火药罐,自杀式无差别攻击。

    要不是秦军专门有练火药防御,差点都被打残。

    当此时,火药罐的威力其实并不大,尤其宋军的配方更差,对付从没听过响的人是大杀器,但对有经验的人来说,哪怕就在身上炸开,也不用太害怕,因为身上有甲,只需护住手脸,忍一下痛,死不了。

    可气浪一起,空门便露出来了,箭楼里击出的弩矢呼啸而至。

    战后一清点,己军阵亡一百六十二,重伤八十二,失踪五十七,不用说,那是直接坠入悬崖了,心痛的甲寅眼都红了,一骑抵三兵,这损失……太大了。

    高乾被赤山活捉,甲寅问话的心思都没有,直接一刀劈下。

    然后留下吊着膀子的赵磊带一个百人队守巅,又让鲍超快马传令,令祁三多部全部跟上,不要后路了,过了武关是商州,再不是死地。

    两个命令一下,自己却率部马不停蹄赶赴武关。

    武关之险,全在外廓吊桥岭,这内关虽然也是险要,但却连护城河也没,守军虽严阵以待,甲寅却不再担心,“大家伙休息二刻钟,然后直接攻城。”

    “诺。”

    花枪拖着枪走过来,边走边用牙松开手臂上的绷带,含糊问:“不喊话?”

    “不喊。”

    “……”

    甲寅一屁股坐下,也忙着松脚绑,想了想道:“这里打狠了,商州那边就没胆了,那边守军多,百姓多,要劝降,留着在那使。”

    “装,叫你装,怒而滥杀可不好,燕客,喊话,不降再进攻。”

    “……诺。”

    事实证明,理智是个好东西,张燕客令三军把随身携带的火药罐摆出来,又摆出十架火箭发射架,最后将高乾的头颅高高挑起,然后都没废多少口舌,关门就开了。

    前关如此之险尚且被破,主力差不多全军覆没,再守已无意义,况且敌军如此之多的火药罐,怎么炸都能把关门炸开……

    几个将校凑一起简单商量了几句,又看了看幸运逃回却惊魂未定的前关袍泽,干脆利落的打出了白旗。

    武关降。

212:伏路把关

    宋廷的皇城司察子,明面上整整有一万多人,暗察则不知有多少。

    但与西秦谍探的交手中,基本没怎么赢过,甚至在汴京城中都输了个底脱裤。

    不是他们不尽职,也不是他们没能力,实在是双方布棋的落子点不在一个层面上。

    一个只盯着文武百官,前朝遗老,一个却把重心落在商贾小贩,民生经济上……

    南辕北辙,如何能赢。

    西秦大军在进了关后,还不紧不慢的打太极拳,磨,耗,拖,缠,推,与西秦派出到汴京祭拜宋九重的赙祭使有很大关系。

    化名周文的邹衍一到京城,就一副没见过大世面贪慕中原繁华的样子,大街小巷的四处游玩、时不时采买一些小玩意儿,与商家闲聊几句,与女郎调笑几句,当然,一些暗中牵着线的士卿,也在有意无意中“巧遇”了,或是争伎子,或是马车相撞,不一而足。

    在完成即定任务的同时,他抽着空就把这些七零八碎的信息归类梳理,仔细分析,得出了宋廷国库已经空虚的情况,这些与朝廷的料想大差不差。

    预测得到验证是件很高兴的事,但最关键消息却是他在布行伙计的报怨声中听到的:西征的宋军没有棉衣,正在紧急调拨资源赶工。

    这在常人眼里,见怪不怪,因为在当时,宋朝还是延用着五代时的常规,军队只发袍服和甲胄,其它的都要士卒自备,比如棉衣,若不出征,冻死了都不管,但出征了,朝廷必须准备。

    这与西秦连布袜鞋垫都要准备好的模式完全不同,邹衍主度支多年,立马意识到这消息的重要性,一面派密使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秦越的案头,一面与邬凤南等汴京谍探头子取得联系,要想办法迟滞冬服等军需的制作。

    如何行动,这不关他的事,立下大功的他已经看到了金陵的城廓。

    汴梁的任务毕,他们就沿运河一路南下,顺道往南唐走一走,当此时,西北风正劲,伫立舟头,虽然寒风扑面,但却有“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豪情从胸腔里涌起。

    “纬祺,这中原的风味你是尝遍了,到了金陵,可得悠着点了,小心老腰。”

    此番出使赙祭,邹衍是化名副使,执行经济外交的秘密任务,正使颜颐祭拜了宋九重后就没事干了,好是品鉴欣赏了一番中原的风流。闻言笑道:“彦文兄还是替自个多操操心吧,上次是谁上台阶一脚空来着。”

    邹衍羞恼了,争辩道:“那是宿酒未醒好不好,此番来中原了,才知道缘何元敬他们喝酒似喝水,果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

    颜颐哈哈大笑。

    这趟出使,是真正的大丰收,虽然他是个幌子正使,但这只是最高层的机密,外人哪知,该出的风头照出,该有的享受照享,关键是那些士卿偷偷摸摸给邹衍送的“土仪”,都有他的一份,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

    如今来到了风流南唐,更该好生享受一把,方不负数月远足,估计回益州后,侍御史的位置差不多有了。

    然而,船只一靠岸,一个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在人群里隐秘的打了个招呼,顿时把他从美好憧憬中拉了起来,激起全身毛孔开始淌汗。

    “彦文……”

    “嗯,这金陵果真好地方……”

    邹衍不动声色的给了他一个眼神,笑着向南唐来迎接的使者走去,心中却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曹沐冷不丁的出现,所为何事?

    这家伙虽已卸任职司云游四海了,但其在陛下心目中的重要性,谁都知道。

    且还是最为神鬼莫测的前隐杀军主将,鬼知道他倒底卸了职司没有。

    ……

    商州,防御使府,签押房内,一场小型军议正在进行。

    “三千骑兵,夺内乡、抢漫川、攻白阳、破武关,纯骑兵攻城,简直闻所未闻,如今,敌军已深入我腹地,再无险关可守,搞不好明天兵临商洛,也有可能直奔我上洛,大家都议一议,如何应战?”

    赵遵范年约五旬,其原为宋弘殷部将,宋代周后,也就熬出头了,如今的他,是为数不多的文刺史武将官一肩挑的地方大员,一是香火情摆在那,二来商州情况比较特殊,四面都是大山,匪盗众多,故而本州兵员足有五千整,洛南、丰阳、商洛皆有一营驻兵。

    理论上,秦军要过武关简直是找死,但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得力悍将高乾才守了一天,便关破人亡。

    “某认为,秦军以马兵夺关攻城,这成本代价多大,必是过境无疑,他们应该是急着进关中,我们只管守住城池便是,想来他们也不会攻打。”

    “若如此,就等着被革参吧。”

    “可敌军皆是骑兵,我们都是步兵,如何野战?对了,将军,朝廷可有消息回来?”

    “哪有那么快,薛将军,你也说说,这又不是点卯排衙,不需要如此正襟危坐,放松些。”

    “是。”

    这薛姓将军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西蜀腔,他先感激的对赵遵范笑了笑,这才放松身姿,“末将赞同张将军的意见,马兵急夺关,必是过境无疑,我们守好城池,不会有失,但是御史们必不会放过我们,末将想……”

    “屋里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若所料不差,敌兵必会快速奔杀牧武关,可牧武关乃永兴军治下,我军若是不拦截的话,对朝廷,对百姓都交待不过去,所以,可在通往牧武关的道左设下埋伏,形成一个包围圈……”

    薛将军话音未落,立马遭到了同僚的嘲笑:“笑话,在官道上埋伏,人少的话,敌骑一个冲锋就够,除非把所有兵力都派出去,可城还要不要守了。”

    “不用多的,有二营人马也差不多了。”

    “嗯?”

    赵遵范读懂了对方眼神里递出的信息,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抬手止住其它人的嘲讽,颌首道:“嗯,虽非上计,但也勉强可用,这样吧,此计既然是薛将军所提,那干脆一客不烦二主,这伏路把关之事,就薛将军你来负责,如何?”

    “请将主另择良将,某家小皆在丰阳,当回城誓死以卫。”

    赵遵范的嘴角噙出一丝笑意:“丰阳城不在当途,量那甲寅也不会再去钻那山沟子,就这样安排,众将听令。”

    “有。”

    “由薛将军率本部人马于棣林坡阻击敌军,其它人各守本职,保境安民,务令敌军破城,同时厉兵秣马,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得令。”

    “都退下吧,薛将军留下。”

    甲寅铿锵声中,众将告退,赵遵范这才缓缓的坐回位置,却侧着身子,目视舆图半晌,良久,徐徐开口:“乱世纷争,我等做臣子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好自为之。”

    “……诺!”

213:渡河总攻

    六天。

    张建雄部与曹翰部隔着灞水相持了六天,被人家死死的堵在河对岸不得过。

    曹翰有本事,堵的巧是一方面,但根子还是秦军自身部队的问题。

    兴元军主要是步兵,且这步兵还分成两类,赵山豹的山越营和史成的无当飞军,翻山越岭眼闭着都行,但淌河能力就差多了,而铁战与武继烈的部队,以他俩的性子,体重没有一百五的都不好意思进营门。

    至于李儋珪的骑兵,马能凫水,人却个个罗圈腿。

    有心想往南移,展开自己所部最擅长的山地战,可因为出了子午,后方辎重源源不断的运来,甚至攻城云梯都备齐了,再兜远圈子,移营就成了问题。

    不过张继雄并不急,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哪有“千日防”的道理,况且这灞水河床时束时放如串葫芦一般,兼之时下正是枯水季节,有的是宽阔水浅的地方,上午佯攻下游,下午向上游行动,晚上再饭后消食一拔,对岸的军民就没的消停了,一天两天行,连着六天,神仙也腰软。

    其部之所以不向西北方的主力大部队靠拢,而东向打蓝田,根本原因这里是关中的南大门,占了蓝田,武关道就等于掐断了,四条动脉一下子没了仨,四手四脚的京兆府就成了没腿的独臂侠。

    这天一大早正点卯升帐,却有斥侯飞骑而至:“报……敌军增援,昨夜半有五千精锐步兵入驻蓝田县城,旗号控鹤,主将程玘。”

    史成一拍大腿:“操,敌增援了?”

    “怕逑,野战来多少步兵都不行,张将军,要不今日便总攻渡河算了。”

    “李将军,不急,再磨他几天,我军与敌对峙,一样也达到战略目的,何必多增伤亡,我们原定计划不变……铁战、武继烈听令。”

    “有。”

    两大个子一站起,帐内光线顿时一暗。

    “你部今日向上游十里处佯动,拖延至巳时三刻即返。”

    “得令。”

    “史成,孟兴。”

    “有。”

    “你部巳时一刻出发,向下游五里处佯攻。”

    “得令。”

    张建雄扭头对李儋珪笑道:“李将军,你部游骑多派几队,密切关注对岸情况。”

    “好。”

    “就这样吧,其它诸部在营中休息,不得乱走,随时准备迎敌。”

    “诺。”

    甲叶铿锵声中,众将出帐,帐内顿时一空,张建雄又独坐了片刻,喝了一杯浓茶,这才抄着战刀出帐。

    冬日暖阳依然刺眼,但热量却薄了不知多少,远处,日头照不到的地方,泛着灰白的浅霜,有淡淡的薄雾从地面升起,伴着枭枭炊烟,缓缓的向空中飘去。

    如果,没有战马的咆啸声,没有甲叶铿锵声,这该是多么美好的早晨呐!

    张建雄已年届五旬,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喜欢念旧,喜欢怀念过去,他遥望对岸那旌旗密集处,心想,这仗最多再打两年,就该告老还乡抱孙子去。

    打打杀杀的,厌了。

    他步出辕门,来到河畔,爬上一块大石头,这块稍圆的大石,这几天成了他的指挥部,上面早放好了竹筒浓茶和一抱红枣。

    他才上了大石,便见蓝田县城南征尘滚滚,显然有大军出动,不一会斥侯探报:“报……敌程玘部径直向南,方向蓝田山。”

    “嗯?想包抄?”

    张建雄浓眉一皱,旋即否决了这一想法,单行包抄事,等于找死,否则自己也早派先遣队过河了,可敌军往蓝田山行动有何用意?

    “舆图。”

    “诺。”

    张建雄接过舆图,目光首先向牧武关一扫,紧接着又看向商州,心想不会是商州闹匪吧,可闹匪哪用的着五千精锐镇压,难道是……南面行营马步三军打过来了?

    他拍拍脑袋,这时才觉着自己有些忽视南面山区的情况了,“来人,令赵山豹部多派斥候往牧武关方向侦探,若有友军消息,号箭接力飞讯,立即行动。”

    “诺。”

    亲卫飞速跑去传令,李儋珪拎着个酒葫芦正过来,闻言一愣:“友军,哪来的友军?”

    “敌控鹤军乃禁军上四军之精锐,昨夜入驻蓝田县,今早直奔蓝田山,有大问题,要知道过了蓝田山,就是牧武关,某怀疑商州境内有我友军出没,否则,动用不了这等精锐。”

    “……你是说南面行营的甲元敬他们往回打了?”

    “有这个可能,否则,这支精锐南下做什么。”

    “他嬢的,要是如此,那可有好戏瞧了,我部是不是……”

    “不急,先哨探清楚再定夺。”

    ……

    灞水东岸,曹翰背河而立,目送程玘浩浩荡荡的远去,有悲凉意涌上心头。

    他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逆秦甲寅部入侵商州的消息,他一边咒骂着守将的无能,一边拟抽出两营兵力协守牧武关,只要牧武关守住,敌军进不了关中,商州再乱也无事。

    哪知这里的兵还没出发,长安派出援军就到了,好吧,老子懒得再操心,等仗打完了,老子再来问一问,缘何战报过蓝田而不报,自己这个南面行营都部署的任命,到底有没有知会邻近诸州。

    这样的腹诽没用,牢骚过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下午申正时分,这边正指挥着部下堵截欲过河的秦军,却有斥侯飞报,程玘部于乱石岔中伏,大败而回……

    “混帐,五千精锐呐,他怎么带的兵,牧武关呢?”

    “已……已经失守……”

    曹翰只觉着天地都旋卷了起来,一把护住纛杆,这才稳住身子,咬牙切齿的下令:“谭雄何在。”

    “末将在。”

    “你率三千人马,速去峪口接应,手中有刀枪的收编,就地防御,丢盔弃甲者,斩,哭喊扰军者,斩,不听号令者,斩。”

    “得令。”

    三千人马一动,征尘漫天,如此动静,隔岸的秦军早看的分明。

    张建雄倏的从大石上站起,重重一击掌,“虽然我斥侯未有音讯回,但观敌动作,牧武关方向必有大战,赵山豹听令。”

    “有。”

    “速率本部,向牧武关方向进军,若遇我军,务必接应上。”

    “得令。”

    赵山豹接了将令正要点兵,却见远处有人如烟尘般的滚来,“报……”

    赵山豹定睛一看,正是本部斥侯,气的一巴掌先扇过去,“嬢的,讯箭不会放呐!”

    斥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将军……是甲将军……甲将军……甲将军已夺下牧武关,是他让我们别飞讯的,说讲不清楚,让……让我军只管捅……敌人的屁股……他那边稳稳的……”

    赵山豹扬起长臂,哇哈一声怪叫:“操……原来是虎子,虎子来了,兄弟们……跟某走……”

    张建雄浓眉一扬:“好哇,牧武关被虎子拿下了,等若掐住了敌人的咽喉,曹翰要行分身计,门都没有,豹子,别去了,计划改变,传令下游史成部,佯动为实攻,铁战部继续上游行动,其它各部,一刻钟内准备完毕,叶虎盛,你部弩手负责压制敌火力,我们三路齐进,一鼓作气,总攻过河。”

    “得令。”

214:阴招之狠

    骏马奔腾,我心飞扬。

    幕色苍茫中,蓝田山脚下,两队人马都在以最快的速度相向而驰。

    “虎子……”

    “豹子……安善……熊大……熊二……”

    才转出峪口,便见到兄弟们策马相迎,瞬间有酸意直冲甲寅的鼻翼,方经大战,乍见兄弟,这种感觉,分外珍贵。

    甲寅左右张开双臂,和兄弟们一一击掌,这才在焰火兽的脑壳上一拍,畜生不耐烦的一个人立,咆啸着把刚掉过头来的武继烈座骑给吓的咴咴求饶,这才满意的打了个响鼻。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们。”

    “没想到的是我们,你当自己是关二爷呐,还千里走单骑。”

    “谁说的,整三千的兄弟呢。”

    说出数字时甲寅脸色略变了变,旋即又恢复正常,“张将军呢?”

    赵山豹笑道:“那曹翰牛逼哄哄的,可一听牧武关被你夺了,立马六神无主,被我军三路齐进,攻过了灞河,他那寨子守不住了,灰溜溜的撤回了城,却是正好便宜了我们,啊,铁牛这一战可威风了,三把飞斧掷出,杀了俩敌将。”

    甲寅照着铁战左胸就是一肘,笑道:“熊大,行呐。”

    铁战嘿嘿直乐。

    铁牛是他的小名,熊大与熊二,却是秦越分别给他与武继烈取的绰号。

    史成从马袋里取出一抱竹筒,给花枪石鹤云分了,这才又兜着马挤前,笑道:“哥几个,差不多又凑齐了,来,庆祝我们胜利会师。”

    “喝。”

    “等等,再拿一壶来,老薛你们就不认识了么?”

    赵山豹回头一看,见一中年虬须宋将端坐马上,笑的有些尴尬,赵山豹“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怪笑道:“薛将军……青泥岭的薛俨,啊呀,某说怎么看着面熟呢,啊呀,来,接着。”

    薛俨接过竹筒,这才向诸将抱拳行礼:“罪将薛俨,见过各位将军。”

    甲寅没好气的一扬竹筒,“说什么呢,要不是有你,我部差点被程玘堵死在商州那塘子里,都说我是福将,嘿,我就是福将,这不,明明死胡同,也能遇上老兄弟,来,为兄弟,干杯。”

    “对,为兄弟干杯,喝……”

    自古降将无人权,原孟蜀青泥岭守将薛俨被安国言巧舌如簧的一顿忽悠降了周,刚开始很风光,任沂州防御史,实权封疆。

    宋代周后,三月一贬迁,最后贬到这商州担任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要不是左近的熊耳山伏牛山太乱,他连带兵的机会都没有,也好在赵遵范是老行伍出身,多少有些惺惺相惜意,令其驻扎丰阳,勉强也算是有个相对自由的空间。

    但这窝囊气,是人都受不了,所以甲寅所部一打武关,他的脑子就活了,老子当初就看在虎牙军面子上降的好不好,若非世道阴差阳错,哪会在宋廷受气。

    恰好,赵遵范在最得力的悍将高乾阵亡后就没了斗志,他挺身而出所设之计,赵遵范懂,一个是顺水推舟结个香火情,一个是投奔“旧主”甘背黑锅,恰是你情我愿。

    薛俨议完事,马不停蹄回到丰阳,点起兵马连夜出动,顺便把家小往油壁车上一塞,先赶到棣林坡,像模像样的设伏,然后令亲信二十人护着油壁车往牧武关而去,说我家将主奉命伏击敌军,凶多吉少,小的护主母小郎先一步回关避难。

    怎么说也是同僚,而且护的确实也是女子小娃,牧武关开了关门,放车辆进来,薛妻耿氏却不走了,跪下相求,说即在关上,总是安全,求将军让我得了准确消息再走。

    守将贺桓看在亲卫不着痕迹奉上的一个小匣子份上,索性让其在后衙歇着,让自己的如夫人陪着说说话,随手香火情,能结就结。

    甲寅所部还未到上洛,就见到了薛俨的心腹,立马绕城而过,直奔牧武关,嗯,棣林坡上还像模像样的“大战”了一场,然后薛俨部向牧武关败逃,甲寅部在后紧追。

    这一回,牧武关守将打死也不会开关,只放下一只吊篮,能救你薛俨上来,已经仁至义尽了,先一步进关的几个薛俨亲卫感恩戴德的向贺恒磕了头,然后就接过守军的活,拉着自家将主上了关城。

    然后,感谢是应有之意,四五个人把贺恒一围,三把尖刀抵在其腰间,这还不算完,薛妻也是个狠角色,左手抱着贺恒三岁的儿子,右手牵着自己的儿子,在五六个护卫的护送下上了城楼,重重跪下,说的话却是凄婉无比:“恩将仇报,我夫妻都要下地狱,一切,只为了子女的将来,请贺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

    这是第二招,还有第三招,草料场的来报,说薛家几个家将借着来借草料之际,抱着火药罐就往料草堆里躺,手上亮着纸媒子……

    牧武关兵不血刃的拿下后,乱石岔上,薛俨再立功,靠着一身宋军的外衣,成功骗取了程玘的信任,结果五千控鹤精锐逃回不到半数。

    总之,这家伙因着肚子里憋的气太多了,一出手,全是阴狠之招。

    此等行径,若是遇上老学究,肯定不耻,但对军人而言,能最大限度减少自己的损失,取得最大的胜利,便是好计,所以史成等人听完故事后,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大赞。

    “对了,方正德呢?”

    “他更惨,从解州防御使变成了解州盐场的场卫,没出头之日了。”

    “操,哪天打到解州去,然后把宋氏兄弟的脑袋当球踢。”

    ……

    长安近,甲寅所部打通武关道的消息连夜送到了宋炅的寝宫,第一次体会到萎了感觉的宋炅顾不得抹去脑门的冷汗,急召赵普与刘廷让内书房议事。

    “怎么办,怎么办?”

    刘廷让劝慰道:“官家勿忧,曹翰部第一时间退回城里,这策略是对的,其部还有近二万人,而敌张建雄部、李儋珪部、甲寅部加一起也不到三万人马,据城而守的话,敌军暂时讨不到好处。

    另据斥侯消息,那甲寅只是一路打通过来,除牧武关外,其它诸关皆未留人把守,我们不妨只将其看着是蜀中来的二千援军便是。”

    “朕问的是现在该怎么办。”

    “……”

    沉默,尴尬的沉默。

    宋炅看着刘廷让,刘廷让看着赵普,赵普却头低着发愣。

    颓势是早已出现了的,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面对而已,要解今日之危局,除非把河东精锐抽调十万过来,又或者把京中禁军全拉过来,否则,还是只有“耗”字一途。

    可这样的建议,谁敢提。

    “南面要胜……也有办法。”

    刘廷让终于吃逼不过,吐出了自己的最终设想:“长安城中还有三万精锐,抽调……把二万捧日精骑全派出去,甲寅也好,张建雄也罢,都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此议,断不可行。”

    赵普看了一宋炅,立马严词肃容:“捧日精骑全派出去,南面敌军势必抵挡不住,可他们会往哪跑?牧武关在他们手里,子午峪在他们手里,在这些险要之处,我捧日精骑无用武之地,只是赶走他们,这样的胜战,没有意义。

    更何况,捧日军乃我军王牌,捧日一出,北路向训部猛攻又怎么办,官家安危谁来护卫,刘将军,还请换个方略。”

    刘廷让长叹一口气,“那便给蓝田曹翰部下死命令,拖住南路敌军十天以上,同时请官家移驾咸阳,城中三万大军全数压上北岸,臣亲自率兵总攻决战,胜负,在此一举。”

    “胡闹,怎可再让官家亲赴险地,而且,你这是豪赌,某问你,胜率有几成?”

    刘廷让轻呵一声,满脸嘲讽之色:“五成与一成,有区别么,再拖两天,要下雪了,要发饷了……”

    赵炅脸色黑如锅底,出手止住了刘廷让的怨言,问赵普:“赵相,你有何策?”

    “等。臣想,过了这么多天,蕃部该有行动了。”

215:蕃部来使

    蕃部已经在行动,十万铁骑已经聚合完毕,派出的使者也到了武功城外。

    然而,令使者细封芒布和慕容俄西大为讶然的是,迎接他们的,不是意料中的鸿胪寺典客署四方馆之类专职外宾事官员,而是一彪精锐的虎卫。

    “末将殿前虎卫七营都指挥使楚齐,奉命迎接,见过两位使者,陛下有旨,行辕不设通译,来使若能通汉话,欢迎,若不通汉话,请回。”

    细封芒布与慕容俄西顿时大怒,哪怕天可汉时代,再小的部落使臣,都能受到隆而重之的接待,这西秦皇帝,实在太狂妄。

    两人满脸怒容,叽哩咕啰的交流了一通,最后把通译叫过来一番嘱咐,通译看服饰明显是汉人,策马上前两步,扬着鞭子朗声道:“这就是西秦的礼仪么,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回去,你们,等着十万铁骑破关吧。”

    那楚齐傲然的扬着长槊,“要打,只管放马过来,要议,就派通汉话的使者过来。”

    “某便是通译,可代为传话。”

    回应他的,是一声“呸”字,“你是什么东西。”

    细封芒布“哇呀”一声怒吼,重重一扬鞭,调转马头便要返程。

    慕容俄西急忙拉住马缰,低声劝慰,然后吩咐随从原地待命,自己与正使细封芒布策马到了后头安静处商议。

    通译在楚齐的锐利目光锁定下,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满脸羞愧,心里恨不得立马就回程,然后跟着十万大军一路杀来,最好把这西奏皇帝的头斩下来当夜壶。

    但他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只能想想,未进城便打马而回,使命不成,回去后迎接他们的,只有雪亮的屠刀。

    果然,一刻钟后,慕容俄西就拉拉扯扯的把正使细封芒布给拉回来了,用有些怪异的腔调喊道:“某是副使,略通汉话……”

    楚齐嘿嘿一乐,心想陛下果然猜的准,原来蕃使也是能听话的,当下大手一挥,他才懒的听对方说什么,传话任务既然完成,那便进城吧。

    进城,再起纠纷,却是楚齐又来事了,刀枪不禁,弓囊箭壶且交过来,统一保管。

    敢收我弓箭,勿宁死。

    那便死吧,没得商量。

    好一顿僵持,最后是慕容俄西代表使团作出让步,来到馆驿,又是一通窝心事,竟然是最普通不过的大车店。

    细封芒布差点就要拨刀了,但还是被慕容俄西给劝住了,说且忍一时之气,把我们的话当着西秦皇帝的面传到了再说。

    觐见倒是很顺利,只是觐见的场合不对,在冷风习习的水榭旁,那精巧的亭子中,有两人正在下棋,皆着常服,一个年青,一个中年,站着观看的却是一位纠纠武将,亭外,左边的草地上,几名厨子在忙碌着,却是在用狭长的炭火架烤肉,香气扑鼻。让两位中午只用了干粮裹腹的使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哪个是西秦皇帝?

    “党项与吐谷浑使者到……”

    两位使者不待细辨,只能应声唱礼:“百部复仇盟军使者细封芒布、慕容俄西,奉盟主将令,见过大秦皇帝陛下。”

    “哦?汉话说的很利落嘛。”

    出声之人却是那位正在亭中下棋的年青人,只见他长身而立,踱步出亭,从一位少年郎举着的托盘中取过一串烤肉,嗅了嗅,却是不吃,冷声道:“百部复仇盟军,好大的口气,我大秦何时与你们结了仇?”

    慕容俄西心想,这就是西秦皇帝了,够年青的,年青好,当下与细封芒布对了个眼色,细封芒布用怒色道:“上个月,有大军高举大秦旗帜,在蕃区大肆屠杀,二万多人惨死在屠刀之下,掠夺财富无数,皇帝陛下,你必须给惨死的族人以交待。”

    秦越把肉串丢回盘子,冷笑道:“你们眼不瞎,在蕃区做下滔天恶行的,乃伪宋李继勋部,却来问朕要交待,呵,是何道理?”

    “那支害人的大军,乃是秦州境内出去的,你们与大宋两国之间的仇杀,导致我族人遇害,究其根源,是在大秦,所以要找陛下要公道。”

    “很好,不过,你们若是早来半个月,朕还真的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如今,兵临我大秦边境,再问朕要公道,对不起,朕的耐心,用完了。”

    “那就须怪……”

    秦越负手而立,傲然道:“不用客气,要战,便战。”

    “你……”

    “啊,两位贵使歇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出来圆场的却是程慎,他先止住了细封芒布的话头,又对秦越拱手一礼,“陛下,使臣远道而来,不管如何,礼仪不可废,当隆重款待,容臣……”

    “也罢,就由你代劳吧,朕乏了,尔等都退下吧。”

    “诺。”

    目送蕃部使者拂袖远去,全师雄笑道:“陛下这脸黑的,都能结霜了。”

    秦越苦笑道:“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宋使到那边,定然好话说尽,我们若还软骨头一般,这些蕃人还不立马骑脖子上撒尿,与其推责任讲道理耍外交词汇不如干脆点。

    要是他们帮着我们一起打伪宋,同袍受了凌辱,我们还要捏着鼻子和他们一起喝酒,这样的事我干不出来,所以,反正是要打的,让他们把苖头对着我们,还省事先。

    若不是想着要套一套宋廷那边的许诺情况,我连见也不见,啊,这烤肉得快吃,小弟,快去取些果酒来,给全将军烈酒。”

    “诺。”

    全师雄接过一串肉串,唇边一横便全含进嘴里,大口嚼着,先赞一个香字,又道:“可实在有些不合礼制,某看着也有些不妥当。”

    “所谓礼,不过是自个给自个看的东西,我若不派人明示使者必须汉话,那么方才见面时,他俩保证嘀哩咕啰的尽说些你听不懂的东西,全将军,弱国无外交,这是最真不过的真理名言,谁拳头硬,谁定规则,谁说话。

    不过,今天场面有点僵,是我的心态问题,其实,不管是南夷西羌,蕃民契丹,你我,又或者士行凤栖,都不适合与他们打交道,我们有思想束缚,不是太前卫,就是太陈旧,这观念呐,都要改变改变。”

    说话的工夫,全师雄已经三条肉串下肚,闻言笑道:“那谁适合?”

    “虎子。”

    秦越也拿起一根肉串,笑道:“他那人,说他没文化,他却师从伊夫子,说他有文化,十三经只读过一本论语,嗯,兵书倒是背过五六本,性子看着憨直,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让他去对付蕃民蛮族,最好不过,这,大约是苏七枕边教的好。”

    全师雄大笑:“那是他命好,遇上你这位皇帝陛下待他如亲兄弟,有了你这座大山罩着,他才能事事见本性,要是换了别个,他也就是一个把自己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家伙……”

    秦越笑道:“他遇上我,是他的幸运,我遇上他,也是我的荣幸,这是缘份,彼此都是生命中的贵人,你也一样,在职务上,你我是上下级关系,但平时,我们就是兄弟,或者说,我们是一伙人。”

    “一伙人?”

    “对,一伙人。”

    秦越把肉串上的肉吃了,用竹签作笔,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人”“从”“众”“天”“夫”“合”六个大字,笑道:“我以前有个朋友,人称鬼才,他对这六字有不同的理解……”

    秦越正想卖弄一下后世的拆字歪理,忽听角门有急促的奔跑声响起,却是蔡稚一手拎着一瓶酒飞速跑来,连跑连喊:“陛下……虎子叔打到关中来了……”

    秦越又惊又喜,连忙站起:“他人呢,现在哪,有没有受伤?”

216:党项之谋

    程慎是温良君子,这样的人其实很不适合做外交工作,但有了秦越的黑脸在先,再加上他自身实诚到肠子都透明的性子,两位蕃部使者实在不忍心在他面前发火,窝着气喝下几碗闷酒,话闸子一打开,反倒探出了宋廷许诺给党项的真实条件。

    宋廷要秦凤路,只要蕃部帮着打下,愿用灵盐二州换。

    这对党项来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打下秦凤路,洗劫一空,然后还不用担心西秦的报复,直接把空壳与宋廷换灵州、盐州,多好的买卖。

    而且,灵州、盐州对党项来说,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致命鱼刺,这根鱼刺把党项最大的部族拓跋氏一分为二,历经百年之久。

    前唐时,党项被吐蕃打败,拓跋氏率着族人内附,被唐王朝安排在庆州定居,安史之乱后,大唐中兴名将仆固怀恩(铁勒族)恃功自傲,挑动党项、吐谷浑反。

    郭子仪担心庆州党项人跟着闹事,遂将拓跋族一分为二,拓跋乞梅部留居庆州,号东山部,拓跋朝光部被迫迁往夏州以东,号平夏部,为了平衡抑制,又把吐谷浑一部迁到了夏州以西。

    从当时的情况来说,郭子仪这招分而化之的釜底抽薪计非常厉害,吐谷浑得到了肥美的河套草原激动的大唱赞歌,而党项得到了圣地一般的统万城(夏州)更是欣喜若狂,仆固怀恩得不到两大部的支持,很快就被消灭了。

    有了肥美的牧场,有了安定的生活,不出十年,党项部就迅速壮大,大唐朝廷一看不好,禁兵器马牛交易。

    朝廷风向一变,下面立马起而效之,卡着政策勒索,这一下又太狠了,党项不干了,我去附从吐蕃,惹不起我躲总行了吧。

    不行。

    大唐王朝见党项真的举族过河西去了,又慌了,忙召回来,说凡事有商量,党项说没有条件,我只要族人能有块地活着就行,可夏州地方太小了,牧场不够,请皇家老爷原谅。

    只要愿意留下,充当我大唐与吐蕃的屏障就好,大唐王朝大手一挥,又把宥州大方的赐给了党项。

    又设党项宣抚使,负责礼仪德化,主持榷场贸易。

    礼仪德化是百年大计,贸易买卖能当场见效,双方大发其财的同时,藩镇不干了,嬢的,你们肥了,老子却在喝西北风,动手。

    这一动手,逼的党项、吐谷浑、铁勒等部族纷纷举起了刀枪,差不多十年之乱。

    好在大唐出了个败吐蕃、复河湟,定塞北、平安南的“小太宗”宣宗李忱,党项被打的屁滚尿流,再次雌伏。

    这一伏,就没半点脾气了,也因为这段时间吏治还算清明的缘故,藩镇也老实了,双方和穆相处近二十年。

    拓跋氏立功非小,其部之所以在党项一家独大,是因为不论东山部还是平夏部,和大唐王朝都走的近,把住了话语权和榷场的一定控制权。

    然后,黄巢来了,金色哈摸齐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平夏部的拓跋思恭响应唐王朝的号召,勤王立下大功,再次被赐姓为“李”,他的军队也被赐名为“定难军”,这一下真发达了,地盘也扩大到了银、夏、绥、宥、静五州之地。

    但唐王朝虽然大方,可在其部与东山部之间,还是横坦着朔方军这座大山,终五代乱世纷争,这道坎党项还是迈不出去。

    因为其部众虽强悍,但多次的失败教训却让他们明白,正面与中原任一王朝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历任党项谟宁令(大族长)的憾事,这届谟宁令李彝殷雄才伟略,趁着中原乱世纷争好吃了不少好处,但腰杆只硬了一回,趁着前周世宗郭荣刚上位时发了一回脾气,扣住给府州折家封节度使的使者来试了试水,结果被郭荣派使者给骂的狗血淋头,乖乖纳贡。

    宋代周后,被宋九重以雷霆之势消灭李筠的强大武力给吓住了,避其父讳,改名李彝兴,又送野马战马以贡,老实的不得了。

    再而后,秦宋大战,陇山原上,秦军大胜,李彝兴又改为和西秦眉来眼去,因着中元通宝大赚了一笔横财,钱落口袋的同时,眼珠子里的红光越发明亮,西秦之富,超过了他的想象。

    但没想到,天大的机遇又落在了他的眼前。

    宋将李继勋的一通滥杀,杀出了诸部的同仇敌忾,个个嚷着要复仇,同时,宋廷遣使带来的许诺更是在沸水上泼了一桶热油。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干。

    管他真正是凶手是谁,老子认旗不认人。

    战前派使者过来,一是宣战,二是也想和西秦谈谈条件,给个百万补偿啥的,然后那灵州盐州我们自个打,咱们一起把大宋给打回老家去,如何?

    哪知使者来了,都没开口机会,要不是程慎充着和事佬,样子可难看了。

    “这个宋三,下次老子非把他的头斩下来当球踢不可,他嬢的,还真石敬塘第二呐。”

    从前线赶回武功城议事的向训大略听完汇报,便重重的一擂桌子开始破口大骂。

    秦越笑道:“他年青气盛,暂时还想不到这样的歪招,这是李继勋的恶计在先,赵普的阴招补后,还别说,那李继勋还是有点眼光的,他知道哪怕党项全族压上,在我军面前也得不到好处。

    所以他不仅撩了党项,还撩了吐谷浑、吐蕃等其它大部族,想的是让我军两线作战,他们好占便宜,否则,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把灵州真让出去。”

    向训三角眼一翻,“某看你对付党项,比打宋军还积极一些。”

    秦越摸摸唇上短髭,笑道:“这不前线有你么,我只好做些边边角角的活,使者回去要三天时间,所料不差的话,四天后,战斗便会打响,向帅,你的意见呢?”

    “蕃部打仗习惯,必是小队先遣队先行动,先扰我境内鸡犬不宁,人心慌乱,他们好趁乱进军,估计小规模的遭遇战已经打起来了,不过王廷睿久在边埵,懂的如何应对,但大军一到,沿边数砦还是难守,陛下要相信将士,不以败退为耻就行。”

    “这是应有之意,诸砦本就起警讯和拖延作用,哪能怪罪。”

    “这就好,四砦一寨大约能拖上三四天,阶州有韩通在,一个月内都可以稳如泰山,秦州应是敌军的主攻点,但坚持半个月以上也没问题。

    也就是说,我东线,还有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和宋军耗,某意,原计划不变,只是萧关党进部要做好机动准备,这真打了,就没有半点仁慈好讲,敌深入,我也深入。”

    秦越抿着嘴,踱步良久,向训慢慢的剥开一个桔子吃了,沉声道:“黔首虽要受苦,但和将士的损耗比起来,还是值得的。”

    “嗯。”

    秦越轻轻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武功这里五千存兵是不是多了点,这里的三千骑兵你若不用,就由全将军率部回秦州以卫,如何?”

    “……你若不怪某护卫不周,便行。”

    秦越哈哈大笑:“我也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好不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全将军,要辛苦你了。”

    全师雄笑着应诺:“某在这里,闲的骨头都酸了,再说了,保境安民,正是我武夫之责,陛下只管放心。话说向帅难得回来一趟,是不是该置酒欢迎一下?”

    曾梧笑道:“是该喝几杯,某的酒虫都勾起来了。”

    “那走,这一回,大家都好生喝上几杯。”

    众人哈哈大笑,正要起身去膳厅,却有红翎急使飞骑而进。

    “报……蓝田捷报,敌曹翰部弃守蓝田,退回长安城,张将军随后也向长安城进行,特来请示下一步行动。”

    向训重重一拍沙盘,“战报给某。”

    向训一目十行看完,浓眉一扬,不等秦越发话便朗声下令:“其部既已北向长安,那就不要围城,以抢夺灞桥为手段,逼城中守军出战,切记,不得死战,扰敌为先。”

    “诺。”

    向训发完令,这才醒起这里不是中军大帐,扭头对秦越尬笑道:“不好意思,急了,不过张建雄部三部合一,李儋珪部与甲寅部的精骑加起来就有五千整,步兵更是有二万之数,逼近长安后,以宋三的性子,最多派兵出城来冲杀一二次,然后,就会想着撤兵了。”

    秦越笑道:“还在益州时便说过,战事一切以向帅为主,况且这样的战术安排,甚合我意,看来,胜利就在眼前了,当喝酒以庆。”

    “不喝了,如此大变故,北岸宋军必有反应,某当回前敌中军大战,告辞。”

    “……保重。”

    秦越目送向训远去,脑海里却突然浮起后世的一首歌来,他长叹一口气,心道:“星明兄,哪天凯旋,朕来唱与你听。”

217:灞水之战

    “从来只有情难尽,何事名为情尽桥,自此改名为折柳,任它离恨一条条。”

    灞桥折柳,千年传唱。

    实在是因为灞桥对关中人来说,太重要。

    如果长安是关中之心脏,那么灞桥就是长安的心脉搭桥。

    “惟于灞,惟灞于源,当秦地之冲口,束东衢之走辕,拖偃蹇以横曳,若长虹之未翻……”这是王昌龄在其《灞桥赋》中开篇。

    长安以东,各条主支交通干线都要在此汇聚,若是被秦军扼住此桥,那么宋军的最后一口气也就被扼住了,秦军二万五千众气势汹汹的自蓝田北上,宋军又怎可令其得逞。

    长安城外最早布防时就有两寨设立,一为城东灞上,二为城西南细柳,闻秦军至,灞上守军严阵以待,城中捧日铁骑汹汹而出,拟行拦腰截杀之策,又有细柳营中守军绕到秦军后方,准备来个兜底包抄。

    秦军的应对之策十分简单,步抗骑,骑克步。

    二万大军背水结阵,辎重大车首尾相接,铁环相连,呈扇形圈于阵外,再加上犬牙交错的拒枪,一段段乱七八糟丢放的铁丝圈,以及迅速挖成的两道濠沟,就形成了攻守兼备的大阵,十分厚实。

    秦越也算是老行伍出身,但他自虎牙军成建起,就长期负责内务,少有冲锋陷阵,所以在战阵上,论临阵指挥,现在连赵山豹都不如,更别说和木云向训比了。

    可他是穿越者,有着其它人都没有的先进意识,所以辎重营、工兵营的王牌技工比黑虎骑的军饷还来的高,重赏之下有勇夫,再加上他时不时到现场稍加点拨,用他见过的“猪跑”样子给技工们开窍,各项发明接二连三的创新,在军械的发展上,已经甩开宋军三条街。

    秦军的辎重车,就是武钢车,且又换了新,每辆车上都有大杀器,或是大号克敌弩,或是铁臂抛弹器,贾韬搞成的滚珠轴承成了杀敌利器最关键的组件,他也因此而成了没有首级军功就晋升为飞熊准将的两位大匠师之一。

    另一位是把自家祖传制槊秘诀拿出来共享,而导至秦军弓弩技术突飞猛进的原“铁筋槊”第七代传人魏昌和。

    古人都习惯秘技自珍,甚至传男不传女,很多珍贵的东西也因此而失传。弓与槊都要讲究一个韧性,在选材上也有殊途同归之妙,但制作上异曲不同工,想让这两路技术合到一起,秦越颇下了一番诗外水磨功夫。

    秦军敢步抗骑,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当年河东行,符彦卿所授的“人事军律”,秦越如获至宝,后来更是与木云详参,结合虎牙军的实际情况,以及秦越来自后世的记忆,掰开再揉合,就形成了自己特有的东西。

    这种标准化作业,贵在平时坚持训练,把流程潜移默化到骨子里去,乍一遇敌,才能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形成高效率的变阵应敌。

    步兵大阵是个扇形阵,骑兵却聚在一堆,全在左后,有别常理,却因为打法也大为差异,敌大军一至,骑兵就将一分为二,一部去冲自西北兜转来的敌后军。

    排阵之类的事务自有副将在负责,主将暂时都在中军本阵候命,甲寅见步军大阵迅速结成,又忍不住了,挥手扇扇腾起的漫天黄沙,对李儋珪道:“李将军,你比我经验更足,这侧翼机动的重任,还是你担着为好,后路敌军,就该我这年青人去冲阵。”

    李儋珪怀抱铁枪,只是狞笑着,眼神却微微上白,一副懒的理你的样子。

    充当后阵预备队的史成闻言笑道:“虎子,我们换。”

    “滚,你这蛮部女婿,有点样子好不好,部下赤脚,你穿皮靴,要不要脸。”

    史成冲前就一个肘勒勒住甲寅的脖子,结果连扳两下,扳不动,只好松了手,怒道:“打人不打脸,下次要再这样,老子和你决斗。”

    “决斗?好呀,来,长寿,豹子,你们快下注……”

    张建雄对这些年青人的打闹视而不见,登上云梯传送椅,两个亲卫摇着轴轮将其高高的悬吊上了高空,上面早有怀抱七色令旗的亲卫在候着,张建雄在那与云梯连为一体的将椅上坐下,双手拄刀,望向远处那一线黄潮,心中冷笑:“来吧,有种便来破阵。”

    ……

    率骑出城的,乃是大将石守信。

    不管怎么说,事到临头了,宋炅最为信任的还是其兄的结义兄弟,石守信一见宋军大阵,大脑一片恍惚,自己点兵出城,不过半个时辰,缘何敌军布阵如此之快?

    骑破步,关键是敌阵要乱,有空门可钻,那样撕开的口子就会无限扩大,但面对全是偏厢车组成的大阵,就好比猎狗遇上了刺猬,无从下嘴。

    “雁翅。”

    距敌五百步,石守信下达了布阵将令,凝神远眺一会,安排讯兵飞骑向城中汇报,同时催促东、南两路步兵速度合拢,敌阵既成,那就只有阵地战一途。

    秦军那边,张建雄见敌骑马势一止,便摇下了绿色令旗,李儋珪先拍了拍甲寅的肩膀,然后吹了个呼哨,这才一跃上马,向左后的马兵大阵驰去,不一会,马军阵中呼哨声大作,蹄声如雷响起,一路滚滚向西南而去。

    其部之所以要等敌骑来了再行动,就看敌军如何变化,分部来追,他则游斗绕远,不来追,则冲敌细柳营方向来的后军。

    石守信哪能让其嚣张,当下令旗一挥,五千骑兵汹涌而出,截杀。

    “儋珪枪,拔汗马”,之所以闻名天下,是因为其速如风,游斗一流,当年李筠之败,是舍不得失城,却让部下骑兵失了用武之地,要是李筠早明白“存地失人,存人失地”的道理,完全是不一样的局面。

    李儋珪转投西秦后,不论是之前的木云,还是如今的向训,又或者临时主将张建雄,都把他当偏师来用,李儋珪也毫无怨言,实在是他自个也知道自个的斤两,其部的优势便是长期与契丹交手练出的游斗之术。

    再加上部下如今配的都是纸甲,比起宋军最少要轻上二十斤,只要座骑四蹄迈的开,又不用操心胜负,这样的打法,就是专为其量身定制的。

    五千装备精良的宋骑追出,正和他意,李儋珪呼哨着,率部荡起滚滚烟尘,越兜越远。

    这样的打法,其实甲寅也喜欢,所以忍不住爬上了云车,目送其部嚣张的远去,对张建雄道:“下次,这样的好事,轮我干一干呐。”

    “你?拉倒吧,等下有的是你血拼的时候,不过,我们如今的战术,估计与中军将令会有些不同,到时,得记住讲话。”

    甲寅啊哈一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该审时度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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