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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查办汪海

    圣旨一经下达,立即在京城引起了震动。

    天启皇帝一纸圣旨,明着看来,只是换了一个漕运总督,但为什么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因为这个职务不仅是封疆大吏,手中权势极大,更是各方势力纵横交错的一个叉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朝廷查办汪海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动作只怕会一个比一个大。

    今天皇帝能撤了漕运总督汪海,明天就能让东厂抄了范家!

    魏忠贤到底是忠是奸,东林党都是群什么人,那些晋商一个个又都是什么货色,朱由校是最清楚的。

    朱由校坐在西暖阁,闭目想着接下来的动作。

    现在自己大权在握,朝廷中的声音也趋于一致,是时候大刀阔斧的肃清反对势力了。

    虽然经过科举一案,朱由校顺理成章地将绝大部分的东林官员在朝廷上清空,并且在各个紧要位置都安排了自己的人,可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京报》成立两年,在民间的影响力依旧不如社学士子,在朝的东林大员几乎没有了,可在野的东林名士却变多了。

    东林名士们不会心甘情愿的看着“阉党”祸患朝廷,他们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继续主政。

    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每隔一天,地方上的东林门生就在成倍增长,各地的书院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朱由校捏紧了拳头,原本那些被革职查办的东林官员,现在摇身一变,全都成了各个地方的清流名士,门生故旧更不计其数!

    既然被肃清出了朝堂,那他们就要控制全部的舆论,让天下间的士子九成九出于东林!

    想到这里,朱由校眼神逐渐冷冽。

    很显然,做皇帝的是决不允许这样情况在民间发生的,看起来,阉党和东林的争斗还远未结束。

    现在朱由校一方面要消除晋商卖国的隐患,不能让他们为战败后的建奴输送物资,另一方面,也要严防东林篡权!

    东林党这帮人,可做梦都想着恢复泰昌那一个月的众正盈朝局面!

    这次查办晋商牵涉的各方利益太多,但是朱由校已经不打算再墨迹了,迟一天,关外的建奴就多得到一批晋商们的物资。

    辽东的数万英魂不能白死,晋商必须根除,第一个就是张家口的范家!

    范家和晋商都有后台,既有朝廷上的达官显贵?也有在地方上权势比较大的封疆大吏?漕运总督汪海便是其中之一。

    汪海本为阉党身?以谄媚魏忠贤进位,但事实证明,阉党虽然用着舒服,却也并不都是好东西。

    汪海利用职权之便,为范家从张家口向关外输送物资提供方便,以此来获取高额回报。

    皇商会成立以后,自然不可能只管着南面。

    山陕一带的灾荒愈发严重,若能控制全部的商会,朝廷就能在大疫爆发时居中调度?及时赈灾!

    皇商会既然成立,就必须是一体管辖天下商会!

    朱由校看着桌上比平日多了数倍的奏本,皱紧眉头,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在说撤换漕运总督汪海的事。

    和以前情况不同的是?现在朝廷上大体都是一个声音。

    东林党在民间发动舆论攻势以后,魏忠贤即在朝廷上做出反攻态势?这一批奏疏便是他授意阉党官员进呈。

    都察院御史刘潮、大理寺评事田诏等十二名官员联名上疏,弹劾漕运总督汪海十二条大罪。

    朝廷上声音的统一,为朱由校做出决定铺开了道路。

    汪海之死已成必然,没有人再为其申辩,别有用心的东林党和晋商也在考虑其他的路子。

    朱由校自然不能等着他们的反攻,一环接一环,圣旨继续往下发!

    查办漕运总督汪海的圣旨下达第二天,又有接连两道圣旨从乾清宫下发,震撼了大明官场。

    首先,旧有内十二监的掌印太监被更换了八人。

    原本那些掌印太监,有的被调往南海子,看守围墙和附近的皇家商铺,有的则是到凤阳守卫皇陵。

    这还没完,整个吏部在上次的科举大案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遭受牵连,这次也一体增补。

    增补史宾、裴升两人为左右侍郎,增补梁栋为考功司主事…,这些新上位的太监和官员毫无疑问都是皇帝的铁杆亲信。

    ......

    洪武年间,朱元璋置京畿都漕运司,设漕运使,不久废。

    永乐年间,朱棣置漕运总兵官,宣德年间增遣侍郎、都御史、少卿等官协督漕运。

    景泰二年,置漕运总督兼巡抚淮、阳、庐、凤四府,徐、和、滁三州,驻淮安,后分设巡抚。

    嘉靖四十年,归并漕运一体官职,改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一人总领,驻官邸于天津。

    也就是说,漕运总督汪海不仅仅只是督管南北漕运,也提督天津水师军务,权势极重。

    天启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

    一行东厂缇骑自天津北门入城,马蹄声渐渐接近了总督府,守门的水师官兵见到来人,即遣一人回去通禀。

    不久,汪海出门来迎,满脸堆着笑:

    “不知大档头亲自来此,有何公干?”

    傅应星出示了东厂的腰牌,闻言并没有急着回话,下马走进总督府,来往环视,负手说道:

    “总督大人这般阔绰,可真是叫本档头羡慕不已呀!”

    汪海还并不知道缇骑到底是来干什么,还以为是下去抓人要从这里乘船,东厂公干经过天津的次数确实也不少。

    当年能坐上漕运总督这个油水极多的职位,还要靠了魏忠贤的大力举荐,汪海自然不敢僭越,讪笑说道:

    “算不得什么,听说陛下这次关于内阁增补阁臣的人选没有过问厂公,厂公近来可好?”

    闻言,傅应星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还行!”

    走进大厅,傅应星当仁不让的坐下,看着汪海给自己倒上茶,这才笑眯眯地端过来,问道:

    “漕运总督是不是和张家口的范家有联系?”

    “是有一些联系,据说范家要向关外运货,我也没过问太多。,”汪海也属阉党成员,这种话自然私下里好说,也没想太多,笑着说道:

    “厂公的那份银子,我可是每个月都不敢少一点。”

    傅应星冷笑一声,自然听出来这汪海话中的意思,遂道:“放心,本档头这次来,不是和你抢范家这点银子的。”

    汪海闻言眉眼一松,含笑问道:

    “那…,大档头这次是要去何处公干,我叫部下明日安排船只,亲自送东厂的弟兄们下去。”

    “不用急着忙活!”

    傅应星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范家此番是在向关外的建奴运输粮草物资,这个事儿总督知道吗?”

第四百三十八章:太妃寿诞

    一听这话,汪海顿时紧张了。

    “大档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傅应星笑了。

    “那范家向关外运货,运的是粮草、辎重,这可都是能叫鞑子们再重新起家的玩意儿,陛下最恨的可就是这个。”

    “汪海啊汪海,你说说你,怎么之前就不知道问问呢,是什么人都能联系的吗?”

    汪海转眼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隐隐猜到这次东厂缇骑来是干什么的了,他直接跪在地上,哭喊说道:

    “大档头——!”

    “小的自从受了厂公举荐坐到这个位子上,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对厂公月月的孝敬也从没少过一点。”

    “看在昔日情面的份上,您就给我指条明路吧!”

    傅应星啧啧可惜的看着他,不等他吩咐,缇骑们都左右上前,只等一声命令就将其拿下。

    傅应星蹲下来,支起汪海的下巴,冷笑道:

    “舅父也说了,这个汪海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贪心,利欲熏心,没什么好下场的。”

    “范家向渡海关外运货,我就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了,你但凡是稍微动动脑子,不就知道运的是什么了。”

    “漕运总督,如此重要的职位,给到你的手上,不知是舅父瞎了眼,还是你就是个残废。”

    言罢,傅应星失去了兴趣,也不打算给留什么面子,起身朝左右招招手,毫无感情地下令道:

    “架走、架走!”

    话音落地,左右缇骑立即上前,架住汪海就往外拖。

    这时有水师官兵前来阻拦,傅应星站到门外,冷眼环视这些穿着最新衣甲的水师兵校,掏出腰牌道:

    “我是东厂大档头傅应星,此番奉旨到天津捉拿与建虏私通的漕运总督汪海,尔等还不退下,莫非是想犯王法不成!”

    听见东厂是奉旨拿人,官兵们顿时纷纷后退。

    傅应星冷哼一声,与众缇骑在越聚越多的天津水师官兵面前,正大光明的将汪海架走。

    整个过程,无论汪海的家丁亲卫?还是这些旧日部下,没有一个人敢动,只因东厂是奉旨拿人。

    傅应星看着这些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大头兵们,心下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震惊,看起来陛下在军中的威信还真不是盖的!

    东厂负责拿人,北镇抚司下属的督办司衙门就负责查抄汪海府邸。

    东厂和锦衣卫动作起来?很快就拿下了汪海的全部产业,更令人惊奇的是,整个行动异常顺利。

    顺利到什么地步?傅应星只说了一句是奉旨拿人?就慑得整个天津水师连动也不敢动?连那些家丁也不敢站出来说上哪怕一句!

    说起来也是,西南亲征大捷?辽东福余大捷?天启皇帝继位以来,开创了自万历年以来全国最好的形势。

    京师脚下?骁勇善战的勇卫亲军可随时听命调动,南京城下?还有刚刚建立?兵员达十余万的江南大营。

    除此以外?山陕总督朱燮元、西南总督鲁钦、石柱土司秦良玉?还有卢象升的天雄军,孙传庭的秦军,都是忠于皇帝的军队。

    这样的形势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违抗皇命。

    天启皇帝不仅在朝中说一不二,在军中也是这些将校们心目中的雄主,这样的圣旨,才真正算得上是圣旨。

    ......

    五天后。

    朱由校站在太液池旁,呼吸着新鲜空气。

    阵阵春风掠过池水,泛起层层鱼鳞似的波纹,使得倒映在水中的白塔和天启皇帝一行人都在轻轻地颤抖。

    今天是刘太妃的寿诞,按照惯例是需要举办大型宴会以庆贺。

    汪海这个漕运总督当的,属实有点富裕了。

    督办司从汪府抄得的现银就有几百万,更别提他还有在各地众多的产业和田亩。

    朱由校的小金库本身就还有不少存银,都是存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再加上刚从汪海那边抄得的一大笔银子,其实也挺想办个宴会热闹热闹。

    可刘太妃这边怎么都过不去。

    刘太妃生性恬淡,平日里各宫的用度都把控的非常有规矩,一听要办宴会庆贺,当即拒绝,就连朱由校微微示意可以办都不好使。

    刘太妃的意思就是办这玩意没什么用,还不如省下来银子给大明留着,以免日后需要。

    生辰这天,朱由校总要表示表示,既然不能办宴会,也就放下手头政务,来太液池陪刘太妃走走。

    这时,王朝辅走来,行礼后,说道:

    “爷,汪府抄得的现银已全部送入内帑,还有些字画和奇珍异宝,奴婢留下一些,其余的都交由内府变卖了。”

    “好,记得先拨给军器司一些,你下去吧。”朱由校点头,转身道:

    “今日不谈政事,有什么事等朕晚上回去再说,都放到西暖阁吧,今日朕是来给太妃贺寿的。”

    刘太妃望着远去的王朝辅,上来说道:

    “皇帝要是政务忙,就回去理政吧,我这也没什么事。”

    朱由校微微一笑,一手扶着刘太妃下石阶,一面说道:“科举大案已经过了,朝廷哪还有这么多事。”

    “今日是太妃寿诞,朕怎么着也得来陪陪您。”

    听见这话,刘太妃便也不再说什么,一手挽着张嫣,另一手被朱由校扶着,在太液池周围的皇家园林漫步。

    从太液池走到五龙亭,朱由校放眼远望,只觉一阵心旷神怡。

    刘太妃的御座就被设在五龙亭内正中,上头早被宫人摆好了御用糕点,皇贵裕妃童氏和皇贵良妃王氏正坐在一丛丁香花侧说话。

    下了台阶,朱由校松开扶着刘太妃的手,来到张嫣身边说着什么。

    走了约莫十几步,张嫣有些奇怪地道:

    “太妃呢?”

    朱由校闻言转头一望,顿时失笑,这个时候的刘太妃正倚着池边白石栏杆,观赏水中来回游动的红金鱼。

    最近朝廷的大事不可谓不多,就连宫中都被科举大案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事事非非也都逐渐平静,尽管传言依旧邪乎,可宫中却是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刘太妃。

    带着这样的心思,朱由校拉着张嫣往回赶,就这样静静伴在刘太妃的身侧,她动一步,两人才动一步。

    刘太妃沿着白玉栏杆,顺着曲折的平桥往北,走到乌龙亭,直到看不见那条头顶红冠的大金鱼,才是缓缓落座。

    眼见太妃来了,裕妃童氏和良妃王氏赶紧行礼。

第四百三十九章:来,张嘴

    朱由校笑着看了一眼童静儿,问道:

    “朕听新的值殿监掌印牌子冯高说你几天都没出启祥宫,最近都在那边忙些什么?”

    童静儿宫娥出身,朱由校一忙起来,就连张嫣的面也不怎么见,更别提到其余的宫里去看看妃嫔了。

    她没想到皇帝还惦记着,先是受宠若惊,然后才笑笑说道:

    “回陛下的话,臣妾前几天在刺绣,今日刚刚开始习字。”

    朱由校点点头,又问了几句家常。

    这时良妃王氏站起来,从一名宫女手上接过茶,先是呈给刘太妃,然后送到朱由校手边。

    朱由校笑着看她一眼,促狭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给朕再添个龙子?”

    良妃坐在那里,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手足无措。

    “臣妾被陛下临幸了数次,都没有显孕的迹象,怕是……”

    朱由校没说话,从旁的张嫣掩嘴笑道:“其实,这话里都是幌子,良妃的全部心思都在陛下身上。”

    童静儿也说道:“是呀,良妃姐姐与我发了好些次牢骚,说是陛下已经几个月没有到咸福宫去了。”

    王氏躲到刘太妃旁边,闹了个大红脸,羞得甚至不敢往这边看。

    朱由校哈哈大笑,端着茶盏,屁股往前挪了几步,强行搂过王氏,让她靠在自己左肩上,说道:

    “那行,朕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朕的厉害。”

    随后,朱由校又看向刘太妃,打保票似的说道:“太妃放心,朕今晚一击即中,务必叫良妃怀上皇嗣!”

    听见这话,刘太妃也微微笑了。

    这时候,几名启祥宫的宫娥匆匆来了,司礼太监王承恩赶紧迎出去,从她们手上接来几幅字帖。

    这便是童静儿这几天学习的成果了,朱由校显得有些兴致勃勃,松开良妃,命人铺开看看。

    很快,王承恩将几幅字帖一一铺展开来,众人都围了过去。

    朱由校来到八仙桌旁,见到十几张朝鲜进贡的白色雪浪纸上,尽是童静儿所写的小隶。

    随手拿起一张,朱由校看得很仔细。

    看过一张,又拿起一张,朱由校神色变得有些惊讶,连连赞叹,看一张赞一声好,少倾,放下最后一张纸说道:

    “不想你隶书也写的这么好了,看起来是没少下功夫。”

    张嫣跟在朱由校身旁,垂眸看去,不禁说道:“裕妃的家境不怎么好?可这些字帖确是写的颇有神韵。”

    “朕忽然想起一句话?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朱由校说着?又望向童静儿,笑着问道:

    “你知道这是出自何处吗?”

    童静儿不仅出身低下,在宫中也没机会接触到什么书籍,虽然被册封为皇贵妃以后一直都有学习,但毕竟底蕴不足。

    朱由校随口说了一句,她自然是没听过。

    见童静儿没话可回,张嫣便微微一笑,打起了圆场。

    “裕妃妹妹,陛下这是在拿钟公称赞卫夫人书法的名句来称赞你呢,还不快行礼谢恩?”

    童静儿这才恍然大悟,忙躬身说道:

    “陛下竟如此看好妾妃这些字帖,妾妃怎敢与卫夫人之相比。妾妃看来,陛下之草书,才在钟公之上……”

    朱由校哈哈大笑,这话倒是一转眼又倒回自己身上来了。

    随即,望向张嫣,说道:“皇后识得大体,裕妃礼让,良妃腼柔,这些都是太妃教导有方啊!”

    “大明朝能有如今这般安定的后宫,太妃功不可没!”

    刘太妃极力推辞,朱由校也不再多说,先是拿起茶喝了一口,吧唧了几下嘴,忽然转身说道:

    “今天朕难得有此雅兴,倒是要考考你们这三个才女的诗对功底,怎么样,敢不敢接?”

    三女对视一眼,同声说道:

    “请陛下出题。”

    朱由校的目光焕然生采,掠过富丽华贵的皇家园林,一会儿看向镶嵌着珠宝的屏风,一会儿又看向**雕细琢的紫檀木桌椅。

    最后,停留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朱由校见到远远挂在天边的那一弯淡金色的月牙儿,忽然说道:

    “有了,你们抬头来看。”

    “朕不管你们题诗还是作对,都要以这弯月为内容!”

    张嫣笑道:“陛下当真不限韵?”

    朱由校看着她,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回道:“既然皇后如此自信,那朕也不能便宜了你,良妃和裕妃不限韵,只限皇后平水韵十一尤!”

    刘太妃一旁看着张嫣,微笑说道:

    “幸而不是窄韵。”

    朱由校看着依旧自信满满的张嫣,继续说道:“皇后的见识比良、裕二妃都要好,朕再限皇后须以云、清、宛、知四字起诗。”

    张嫣看过来一眼,道:

    “陛下如此限法,真当妾是什么才女?”

    见朱由校笑而不语,张嫣起了些许调皮的心思,又问道:“妾敢问陛下,有奖罚吗?”

    朱由校负手起身,背靠栏杆,说道:

    “自然是有。”

    “裕、良二妃要是做得好,朕就从西暖阁各挑一套白玉茶具赏赐,皇后要是做得好,朕另有赏赐。”

    说到这里,朱由校凑近几步,忍不住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可朕也有丑话在前,这次皇后若是做得不好,就别怪朕晚上要狠狠的惩罚你了。”

    张嫣闻言,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霞。

    她的手有些发抖,喝了两口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见桌上的糕点,就拿起给朱由校递了一块。

    朱由校故意没有用手接,只张着嘴等她喂。

    张嫣羞愤地瞥了这边一眼,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伸手来喂。

    朱由校却又皮了一把,没有去吃糕点,用舌头将糕点拨落在地,然后轻轻咬住了她的手指。

    张嫣浑身瞬间如同触电一般,飞快地抽回了手。

    “呀,陛下,这可是大白天的,太妃和两个妹妹都在呢…陛下可是为父为君的人了…!”

    “皇后这话说错了,为君,朕是对天下万民,为父,朕是对皇嗣小辈。在你这里,朕不过是做个丈夫罢了。”

    朱由校笑着,一手揽住张嫣的纤腰,一手拿筷子夹了一块糕点喂到张嫣嘴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轻声说道:

    “来,张嘴。”

第四百四十章:奉旨查封范家

    朱由校喂完张嫣,松开手说道:“你不要以为拿糕点就能贿赂朕这考官了,还不赶快作诗?”

    张嫣哑然失笑,反问道:

    “妾哪能有七步成诗之才?况且陛下也不是什么正经考官啊……”

    朱由校靠在栏杆上说道:“谁说朕不是正经考官,朕在朝廷上可一向正经得很。”

    “天下的进士,都是朕的门生,历次殿试还不是要朕亲自出题考那些天下学子中的佼佼者?”

    “你来说说,朕若不通熟四书五经,又怎么会发现这次的科举大案,将其一举而定?”

    “好好好,陛下厉害,臣妾佩服。”张嫣白了这边一眼,扬起秀眉,转身望着天空那一弯月牙儿,转眼间便进入了状态。

    这种逗嘴,朱由校乐在其中,根本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放肆。

    见到张嫣秀眉拧紧,一副沉思的模样,朱由校也靠在一旁,冲裕妃和良妃比起“嘘“声的手势,静静看着。

    不多时,张嫣眼前一亮,轻声吟道:“云际纤纤月一钩,清光未夜挂太液;宛若待子闺中女,知有柔情在后头。”

    “好!”刘太妃抚掌大笑。

    童静儿满眼的惊奇,很快说道:“姐姐这四句诗,真所谓情深意切,这才是不枉了才女之号。”

    朱由校重复一遍,发笑问道:

    “好啊,这待字闺中之女,皇后是在自比吧?”

    说到这里,朱由校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边走边道:“宛若待字闺中女,皇后,朕明白你的心意了。”

    张嫣脸上腾起一抹红霞,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候,裕妃童静儿和良妃王氏也都按捺不住了,纷纷出来吟诗一首,以博得皇帝赞赏。

    “好,你们都是朕的才女呀!”

    朱由校一一听完童静儿和王氏的诗,很是惊讶。

    根据大明的后宫选妃制度而言,选上来的妃嫔们都是秀女出身,也就是小民背景。

    这样背景下出来的秀女?识字的已经很少,入宫以后能学会宫中复杂繁琐的规制更加不易。

    难能可贵的是?她们居然还能无师自通?在宫中学习诗词书画,而且学有小成。

    仅是这份毅力和坚持?就值得朱由校赞赏。

    确实,长久以来,朱由校都忙于政务?要么是对付东面的女真?要么是对付朝上的群臣,忽视了后宫这些妃子。

    朱由校一直都想弥补?今日作陪一是如此,二也是为刘太妃贺寿,但觉得还不够。

    朱由校想了想说道:“白玉茶具,赏你们了!”

    “王承恩?去告诉王朝辅?将西暖阁朕常用的茶具给咸福宫和启祥宫送去两套。”

    王承恩转身而走。

    再过一会儿?王承恩从启祥宫返回,附耳说了些什么。

    朱由校点头,起身看了看已经逐渐昏暗下去的夜空?起来说道:“天色不早了,慈宁宫已摆膳,朕要亲自陪太妃用膳。”

    接下来,就是慈宁宫的晚膳。

    很正常的一次晚膳,对这些后宫的妃嫔而言,却是极少数能陪着皇帝完整吃饭一次饭的经历。

    更别说今日朱由校心情大好,不仅给咸福宫、启祥宫赏赐了御用茶具,其余的各宫嫔妾也都有所赏赐。

    这些女人自愿入宫,将几十年的青春浪费在这里,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朱由校不可能雨露均沾,当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朱由校人还在慈宁宫,与妃嫔们有说有笑的品味白日里裕妃、良妃及张嫣所做的诗词,旨意却是一刻不停的下达了出去。

    没有人看得出来朱由校这满脸笑容背后的阴云回荡,就在晚膳进行的时候,张家口那边的督办司衙门接到圣旨,立即出动大批人马包围了本地最有势力的财阀——范家。

    “陛下,张家口督办司衙门回信,范家已经完了。”

    深夜,朱由校回到西暖阁,看着等待已久的一名较事,坐回到宝座上舒缓口气,挥手道:

    “下去吧,朕知道了。”

    “遵旨。”

    较事应了一声,转身而走。

    朱由校看着他离开,开始闭目养神。

    自设立较事府以来,较事人数虽然不多,发展至今只有几百人,可大内诸监司还有朝廷的各个部院衙门都已经有了较事府的人。

    刚刚离开的这名较事,就在东厂当差,是傅应星的亲信,同时又是朱由校培养的死士。

    想到这里,朱由校叹了口气。

    他的心中从来没有如今日在后宫中表现出的那样平静,甚至于在陪着太妃逛太液池的时候,东厂那边就正在张家口抓人。

    朱由校能做的不多,让大部分百姓能过的不错,让后宫继续这样安静下去,也就够了。

    ......

    同一时间,张家口。

    这天夜里的张家口并不平静,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有些混乱。

    张家口官衙贴出告示,将在这天夜里施行宵禁。

    一时间,城中四处流言四起,还没等百姓们想通到底怎么回事儿,自黄昏时分起,各个城门便依次关闭。

    先是本地衙门出动了大批衙役上街巡逻,接着就连军营里的千总、百总们也分别率领官兵把守住了各个要道。

    很多百姓都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街道上响起了大批的脚步声,督办司衙门冲出了数百个手持腰刀的校尉,分别奔往范家在张家口的各个商铺。

    “封了!”

    一名锦衣卫千户站在街上,自然也发现了透出窗檐向外查看的百姓,便是大马金刀地站在原地,宣告道:

    “范家与建奴私通,向关外售卖军资,我督办司奉旨一体查封范家所有商铺、典号、田亩!”

    “范家卖国通虏,罪不可赦,满门抄斩,悬首于市!”

    语落,一行校尉砸开一处商铺的大门,冲进去把掌柜抓出来,拎到街上,二话不说一刀下去。

    “噗嗤”一声,鲜血淋漓,一颗惊恐的脑袋滚落在地。

    “范家通虏,满门抄斩,各地商铺的掌柜亦有知情不报之罪,同斩!”

    “督办司联合东厂,奉旨查封范家,无干人等不要上街!”

    同一时间,也有其余的厂卫和本地衙役、官兵在各个街道宣告,家中听见此话的百姓,无不是心惊胆颤。

    某户民居,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看着自家男人透出窗檐在观察。

    从街上传来的宣告声还有脚步声令女人心中不安,也让一直哭闹的婴孩变得逐渐安静下来。

    一会儿,女人问道:

    “你听清了么,督办司这次是要抓谁呀?”

    男人关紧了窗户,又过去拉了拉门,这才是回来坐在榻上,叹气说道:“听不太清楚,外头人喊的,像是范家。”

    “什么,范家?”女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前两天我还听说范家那个公子上街骑马撞伤了人,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不是这事,这事天天都有,也不是就范家做过,哪至于慢慢抄斩?这次朝廷,可是要把范家各地的商铺都一体查封,肯定是犯了重罪!”

    “听说是范家与鞑子私通,这次辽东大捷,鞑子吃了大败仗,范家向关外输卖粮草牟取暴利,被督办司衙门抓了个现行!”

    男人说起这话来,还显得有些激动,他将拳头紧握起来,冲女人说道:“要真是这样,这范家真的是该抓!”

    “唉,抓不抓的,干咱们什么事儿啊!”女人的想法倒是不同,他一边哄孩子睡着,一边哀声叹气得道:

    “这段时日朝廷又是大案又是抓人的,砍的脑袋少说也得有几百颗了吧,这是要干什么呀?”

    “依我看,这大明马上就要变天了!”

    “咱们只求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报应从不缺席

    是夜,张家口码头。

    十几艘挂着“范”字高招旗的大型苍山货船安静的停靠在一边,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天空上的一弯月牙儿。

    伴着“哗哗”的海风声,海商们也正聚在各自的船上吃饭。

    一名刚从岛国回来的海商望着玩家那些货物,不由得有些羡慕。

    “这范家每天十几条大船,都是往哪儿运,到哪找的这么好的金主?”

    这一问,立即有人跳出来解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范家这些都是要运到登莱,然后从蓬莱水城出海的,应该是和番夷们有了什么协议吧。”

    闻言,有人也恍然大悟,感叹道:

    “确实,番夷们做生意一向出手阔绰得很。”

    听见这些话,有一名海商凑了过来,满眼警惕,告诫道:“你们不知道朝廷在苏州成立皇商会,一体管理与番夷们经商的事吗?”

    有人不屑地切了一声,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抓紧多跑几趟,等皇商会覆盖到张家口来,可就没这么容易能出得去了。”

    很快,众海商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

    太阳刚落,城中就起了宵禁,督办司和东厂的联合行动,更是将人心拍打的嗡嗡直响,可这却影响不到南来北往的商人们。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并非是本地的,只是路过在张家口的码头停靠一夜而已,就算城中有什么事,这也都不关他们的事。

    这时,有商人将目光望向范家船队那边,发现正有不少雇来的人正持着刀棍在巡视,不知道到底是运了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

    一名水手躺在甲板上,身子在随着船体不断摇晃。

    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颠簸,可他却舒服的哼哼唧唧,眼见就要睡着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水手翻身而起,下意识就要去摸身边的腰刀,可抬起头一看,他却愣住了。

    来的是一队披甲持锐的官兵,为首的是一名千总。

    官兵们来到码头就做好了战斗姿态,远远用鸟铳对准了范家船队这边,千总上前喝道:

    “上面的听着,现已查明,范家通虏,这上面装着的都是粮草军需,不可以运送出关!”

    “现在束手就擒?本官保尔等无事!”

    说到这里,千总眼眸微动?将手握到了雁翅刀的刀柄上,冷冷道:“若敢抵抗,皆以通虏重罪论处,一家老小?满门抄斩!”

    一听这话,上面的水手们全都慌了。

    毕竟?他们虽然是刀头舔血?在死人堆里打滚?可接这个差使就是为了赚钱好填补家用。

    要是因为这个和官兵作对?可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况且官兵这个阵势不像是开玩笑?打得过打不过是两说?何况就算这次打赢了?赢的是什么?

    给自己全家老小赢了一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这些根长在大明土地上的人,又能拖家带口的跑到哪儿去。

    还不是有家有室的这么想?那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也得琢磨琢磨到底犯得上犯不上。

    朝廷就连官兵都出动了?可见要诛杀范家的决心。

    范家通虏,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自己就一个受雇在出海时保护船队的,跟官兵拼命不值得。

    水手们还在思量,从舱内慌慌忙忙钻出来一个人,却是前两天骑马撞死人的那个范家大公子范永斗。

    你看这货撞死人了现在像是一丁点有事的样儿吗?

    要不是朱由校直接下圣旨灭了范家,这小子现在怕是还在船舱里快活着呢。

    现在的范家家主还不是范永斗,因为老头子范登库还没死。

    范永斗今年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显现出日后那种极具经商眼光的“远见卓识”了。

    范永斗是谁?

    这货靠明清之际向关外运送粮草军资大发战争财起家,借此一跃成为晋商第一家,被康熙皇帝御赐为八大皇商之首!

    其实在范永斗做家主之前,范家就是晋商之中比较有势力的一家,在全国的商人之中也占有一席之地,属于“老牌豪门”了。

    早在洪武年间,范家就已经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至今已历经六代,范永斗就是第七代长子。

    这搁到后世,就是妥妥未来继承百万家业的二代子弟。

    范家累世生活于张家口,张家口这个地方流经运河,向东可直抵蓬莱,经蓬莱入海,向西想要前往山陕一带运货也十分方便。

    在这个地方立家,的确是范家早年做出的一个英明决定,和蒙古人做生意,和洋人做生意,都十分方便。

    朱元璋在位时期,范家就是个老实孩子,本本分分的在国内做生意,根本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笑话,洪武大帝杀人那个麻利劲儿,那是跟你闹着玩的?

    后面也都差不多,第四代家主范阑因为十分支持朝廷赈灾,甚至还被嘉靖皇帝表扬过,差点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皇商。

    可是传到第六代,也就是范永斗他爹范登库这代的时候,出了偏差。

    准确的说,是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太过放纵,整天外头浪,没怎么注意教育儿子,导致范永斗整个人的思想直接跑偏了,整天净琢磨歪门邪路。

    范永斗知道大明得胜,建奴惨败的消息以后,料定现在建奴那边肯定需要大量的粮饷和军需。

    其实有点本事的商人谁还猜不出来了,但是没人想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范永斗是个愣头青,直接向范登库建议,偷摸向关外输送粮饷物资。

    范登库一寻思这不是找死么,起初还严厉训斥了范永斗,叫他省了这个心眼,踏踏实实行商。

    范永斗自然不服,他觉得这是一个起家的天赐良机,于是私自组建船队出关卖货,最后大赚一笔不说,居然还没被发现。

    这样一来,范永斗在范家的声威大涨。

    范登库老糊涂了,居然觉得这是可行之法,将其余几个范家子弟外放出去管铺子了。

    这也就是说,范永斗那个时候正式成为范家的继承人了。

    因为什么,因为他向建奴带货大赚了一笔,范登库虽然担忧,但还是没有抵受住这种带货方法带来前所未有的暴利。

    只要都和那次一样“没被发现”,不就行了。

    在场的很多商人听见范家是因为向关外带货被满门抄斩时,既觉得不可思议,也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范登库老实了一辈子,没成想晚节不保,让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狠狠坑了一把。

    商人们都不明白,范家虽说不是晋商第一家,现在却也是对关外贸易有名的大豪商。

    “贾于边城,以信义著“这四个字,就是商人们口口相传对张家口范家的称赞,这都是以往那些代家主打下的基础。

    没成想,到第六代范登库得时候,摇身一变,成通虏卖国的汉奸了,七代积蓄,付诸一炬,全都成了朝廷的小金库了。

    很多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们想不通,范家原本已经很“财阀”了,非要碰这个雷干什么?

    说起来也是,朝廷这次办事麻利的令人意外。

    天启皇帝的圣旨隔天就直接下来了,一句话给定了:满门抄斩,查封全国资产。

    这事你上哪儿说理去,说你以前本本分分经商,这次是昏头了?

    那杀人犯是不是也能说是一时冲动,其实之前一直都是个好人?

    没什么好说的,商人们除了觉得可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该封、不该杀的,通虏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既然你范家干了,就别怪朝廷心狠手辣。

    这天启一朝,报应虽然会迟到,但是从不缺席。

第四百四十二章:范氏末路

    码头的夜色很浓,但却被官兵手上的火把照得透亮。

    呼喊声将许多已经睡着的商人和水手惊醒,他们全都望向这边,站在船板上的范永斗脸色阴沉,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眼珠一转,一面示意亲信水手做好准备,一面强笑道:

    “郑千总,你这是干什么?”

    “我范家一向本本分分经商,为边贾义商,天下皆知…,陛下定是受了什么奸邪的蒙蔽!”

    “况且就算是朝廷,做事也该讲究个法度吧?”

    “你说我范家通虏卖国,这不过是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仅凭这一句话便要将我满门抄斩,这是何道理?”

    张家口千总郑立这时已率队来到船下的码头岸边,阴沉着脸道:

    “范永斗,你莫要做此口舌之辩了!”

    郑立说着,遥遥向北方一抱拳,大声道:“这次乃是陛下降旨,你这样说来,岂不是在说当今陛下刚愎自用吗?”

    “要真是这样,我就该奏请朝廷,将你九族诛尽,以谢皇恩!”

    这话说到这里,范永斗接不下去了,他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半晌才上前低声道:

    “郑千总,我赠你白银一万两,你放我离去,如何?”

    “这可是一万两白银哪!”

    “郑立,就算你当兵吃饷一辈子,也拿不到这的半数!”范永斗脸色忽然变得严厉,说完这话又嘿嘿笑起来。

    见郑立面色有所犹豫,范永斗顿觉有戏,俯身说道:

    “拿了这个钱,你就可以置办田地,再娶上妻妾数房。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日子,岂不逍遥快活?”

    范永斗说到这里,脸上笑容逐渐凝滞,看着郑立面色犹豫,嘴角翘起一抹弧度,又道:

    “怎么样,白银一万两,买我这条命还不够?”

    “不够,我就再加五千两?不?再加一万两,两万两!”

    说着,范永斗竖起了两颗手指?他脸上的笑容愈发自信,他不相信这样的大头兵会抵挡得住两万两白银的诱惑。

    说实话?郑立不过是个小城千总。

    这样的职位属于底层中的上层,饷银也并不比普通兵丁要多多少,吃穿用度也都没什么差别。

    千金?这种诱惑难以想象。

    对郑立来说?这次只要点头同意?当来晚了没看见范永斗船队?放他们下水,自己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郑立眉头紧锁?半晌没有回话。

    这时,一名家丁晃了晃他的肩膀,道:

    “千总,你不要上了这家伙的当了!”

    “范家勾结建奴,东厂和锦衣卫都要严查,拿了他们的银子,早晚也要查到你的头上。”

    “况且这里是码头,人多眼杂!”

    听到这话,郑立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再度抬头望向脸色截然一变的范永斗,冷笑道:

    “不好意思了范公子,你的钱,我一个小小千总只怕是无福消受。”言罢,郑立将手一挥,下令道:

    “弟兄们,扣了全部的货船!”

    眼见官兵们纷纷登船,几下控制了前面几条苍山货船的水手,范永斗更加心急,破口大骂道:

    “郑立,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真当这次我范家能直接倒台不成,我范家历经六代,手眼通天!弄死你一个小小的千总,就跟翻个手一样容易!”

    看起来这范永斗是利诱不行,又改威逼了。

    郑立这次没有回话,只见他手持雁翅刀,上去一刀砍翻了一名船队里的水手,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随后,郑立将刀向上一指,喝道:“范永斗要跑,千万注意不能让他上小船跑出关外,敢有阻拦的,杀!”

    “砰——!”

    一阵排铳,范家的水手落水一片。

    官兵们持着刀枪冲上甲板,三下五除二就控制了整个船队,

    范永斗自然不会站着等死,相反,他聪明得很。

    方才不过是威逼利诱的拖延之法,范永斗压根就没打算花这两万两银子,说话的时候,后头早有忠心耿耿的亲信在放小船准备跑路。

    能上当最好,不上当能拖延时间也行。

    郑利砍翻了几个上前阻拦的水手,追到方才范永斗站着的位置上,环顾四周,却发现后者已带着几个亲信,驾着小船跑出十几步外。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狗汉奸!”郑利恨恨骂了一句,心中也非常后悔自己刚才思想不坚定,被范永斗钻了空子。

    不应该跟他墨迹这么多,直接上船砍了他就好了!

    家丁握着带血的佩刀上来,问道:“千总,我们要上船追吗?”

    郑利看着已经行驶出很远的小船,眼眸微微凝起,冷笑道:“不必了,货都扣住了就行,况且他也跑不了多远!”

    “范家已经被我们给抄了,你觉得建奴会留着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汉奸?”

    家丁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跑的了和尚还能跑了庙?

    范家这个时候基本已经被督办司抄了个精光,范永斗人跑了除了有些可惜,其实影响不大。

    最主要的是,他们截住了这批运往关外的粮草物资。

    ......

    同一时间,城内人喊马嘶,不断有官兵和官府衙役在街上成群结队的经过,这让本就担忧的百姓更睡不着了。

    范家占地极广的大型宅院内,正有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大院之中,范登库望着不断将自己家人擒拿出来的番子,悔不当初。

    傅应星这段时间挺忙的,连轴转。

    前几天才抄了漕运总督汪海的老家,还差点激起兵变,转头又有旨意下来,叫他带着张家口分署的番子去抄范家。

    不过这个活他喜欢,再忙也愿意干。

    这种美差谁不愿意干,不只是傅应星,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都盯着,抄家的时候,携带一点私货回去,谁能管。

    稍微拿点,只要不贪心拿的太多,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在厂卫体系中,已经是不公开的秘密了,魏忠贤为了这事还特意到朱由校跟前摸过底。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朱由校当时一边看书一边下棋,好像是满不在乎,实际上全都明白。

    傅应星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烧焦的味道,脸上透露出些许满足。

    “傅爷,这老不死的藏桌子底下,让咱们弟兄们找出来了!”这个时候,范登库被两个番子拎出来,直接按在地上。

    傅应星却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赶紧上前将范登库扶起来,转头向番子训斥道:

    “谁让你这么对待范老爷的?”

    “知不知道,范家咱们可惹不起!”

第四百四十三章:登莱水师

    虽说是声色俱厉地训斥,可番子们却答应的嘻嘻哈哈,完全没有一点儿严肃的样子,只因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狐狸在吃鸡之前玩的一点小花样罢了。

    傅应星什么性格,这些东厂的番子再清楚不过。

    在抓到猎物以后,他总要戏耍一番,看着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豪商、清流铮臣,亦或是士林名士,在自己脚下苦苦求饶。

    范登库被扶起来,心中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今天他的脸已经丢够了。

    “老夫一念之差,竟让我范家六世,一朝倾覆!”

    范登库被扶起来以后,转身看着身后的熊熊大火,老泪纵横,他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做过的事,就要承担后果。

    番子们看着这名迟暮的老者在哭喊,心中也没有什么可怜之情。

    范家向关外输送粮草物资,借以牟取暴利,如今东窗事发,实在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所谓恶人还需恶人磨,对付这样的恶人,就得他们东厂!

    傅应星看笑话看够了,他走到范登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中一挥,指向院中,叹息说道:

    “范老爷,最后再看一眼你们范家六世的居住之地吧,再过几月,这里就要被建成朝廷的皇庄了。”

    范登库脸颊抽搐几下,却也无可奈何。

    “唉!”

    傅应星不知在叹息还是在偷笑,转身看着被绑着押在地上的范家二十几口人,啧啧可惜,说道:

    “这帮人,留着也是浪费朝廷的食粮,陛下不是下旨了吗,满门抄斩,就在这都砍了吧!”

    “砍了刚好烧个干净,省的咱们收尸…”

    听见这话,范登库仿佛鼓起了最后一些勇气,跪下来拽住傅应星的裤腿,祈求道:

    “大档头,我求求你了,给我们范家留个后吧!”

    说着,他望向那边最小,约莫只有六七岁的一个小男孩?哭喊道:“给我们范家留个后吧!”

    傅应星支起他的下巴?嗬嗬的笑声透出一股冷血,让这些范家的人全都如坠冰窟!

    “留个后?”

    “给你们留个后,日后好再和鞑子互通有无?和朝廷作对,和当今陛下作对?你以为我傅应星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一样,傅应星顺着范登库的手势走向那个小男孩,一手将他拎起来?道:

    “不过我也不是关外的蛮夷?我答应你?让这些孩子最后死?死的痛痛快快,没有一点儿痛苦。”

    说到这里?傅应星转头笑道:

    “怎么样,范老爷,做到这一步,本档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陛下的圣旨,可就是上天的意思。”

    “上天要你们死,我让你们活着,可就是逆天之举了。”

    言罢,傅应星一招手,负手站在原地,欣赏眼前这般美景。

    在他身后,番子们将人犯按成几排,分别站到身后,然后整齐的挥起腰刀,再一齐挥下。

    几十颗脑袋滚落在地,范登库颓然坐在地上。

    这个时候,门外慌忙跑来一个番子,附耳向傅应星说了一句什么,后者听罢,竟然勃然大怒。

    傅应星一脚将这番子踹退几步,骂道:“什么,让范永斗跑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番子显得很是委屈,强忍痛楚抱拳道:

    “傅爷,是本地的一名千总叫郑立的带队去的码头!不是弟兄们和督办司抓的人!”

    “据说——”

    傅应星眯起眼睛,重复道:

    “郑立…”

    “据说什么?”

    那番子欲言又止,看见傅应星神色明显不对,才是咬牙说道:“据说范永斗还用两万两白银许诺郑立,叫他放人。”

    “小的问码头的官兵,他们都说郑立没有答应,可现在范永斗还是跑了,不知道是不是……”

    傅应星冷笑一声,这事的确蹊跷,他没有正面说什么,不过现在却也失去了再去耍猎物的心思。

    他知道,范家还只是开始,山陕那帮晋商,但凡是碰过关外贸易的,一个也跑不了!

    想到这里,他来到早已形同枯槁的范登库眼前,举起刀,阴着脸道:“看来范老爷的话应验了,你们范家这次真的还留了一个。”

    “只不过,这范永斗也跑不出多远。”

    说完,傅应星一刀下去。

    到处都是滚落的脑袋,场地也是鲜血淋漓,傅应星转过身去,边走边下令道:“收拾好范家,封验首级送到京师验功。”

    “剩下的,按惯例移交督办司!”

    傅应星走了,烈火之下,明初至今六世之久的大豪商范氏,也彻底走到了覆亡的这一刻。

    随着最后一丁点火星在日出之时消散,张家口范氏,彻底成为历史。

    ......

    旭日东升,阳光照耀在河面上,使得范永斗的眼皮跳了跳。

    他逃了一夜,换了几套衣服,从运河来回转道,直至顺着不知名的支流,来到一处偏僻村庄。

    范永斗眼中升起刻骨的仇恨,自己喊着金汤匙出生,一向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从未有今日这般不堪!

    那狗皇帝一纸圣旨,自己的一切都没了!

    回想起来,范永斗依旧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范永斗知道和关外贸易是重罪,所以他一直做的很小心,为了避免朝廷发现,船队上的水手都是特意从福建沿海找的,也没告诉他们到底运往何处。

    这次运货,他还是先联系的海盗,许以厚利,打算从海盗手里转到朝鲜,再运往后金。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却是在自欺欺人。

    现在看来,天启皇帝可能早就知道自己出关运货的事,洞若观火,只等着科考大案以后腾出手来,将他一网打尽!

    只是范永斗想不明白,每个环节他都考虑到了,都是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中间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他想不通,他不打算想了。

    现在这个时候,范家只怕已经彻底完了,回是回不去了,想报仇,就得另找个新主子。

    很明显,他的新主子在关外。

    范永斗根本没有什么当汉奸,或是给女真人当奴才的顾虑,现在能活着才是第一位。

    这个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小港口。

    “哪来的,要往哪去?”

    “货都是什么,打开看看!”

    “朝廷正在捉拿范家的钦犯,把你们的船员都叫出来,本官一个个看过了才能放行!”

    港口的官兵似乎已经接到了张家口的消息,正在紧锣密鼓的排查,两岸都满是披甲持锐得官兵。

    除此之外,港口中间甚至还停着登莱水师的数艘战船。

    这些不是普通的战船,是配备了军器司仿制荷兰战舰舰载炮的小型福船。

    袁可立组建的登莱水师,是大明目前唯一一个完全淘汰苍山船,以小型福船作为主力战船的水师。

    无论体型、火力还是在近海的机动性,小型福船都远比在澎湖海战中担当主力战船的苍山船更加卓越。

第四百四十四章:插手山陕局势

    紫禁城,乾清宫。

    一个宫娥捧来一杯香茶,走进西暖阁,躬身放在御案上,揭开碗盖,然后轻轻退下,仿佛从未来过。

    “皇爷,润润嗓儿吧!”

    听见王朝辅的话,朱由校放下手中奏疏,眼中微微一动,向茶碗上瞟了一眼,拿起来喝了几口。

    放下茶碗,朱由校捡起奏疏,一字一句的看起来。

    宫娥的身上飘着一股脂粉香,脸侧还点着半边桃腮,朱由校却没有半点感觉,好像是没闻到,也没看见,只顾着继续看奏疏。

    王朝辅示意宫娥下去,轻声说道:

    “皇爷劳累了一天,夜已深了,还是进去休息吧。”

    朱由校闻言看他一眼,放下奏疏从龙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在王朝辅都以为他要回去睡觉的时候,却是又一屁股坐下了。

    “你们睡得,朕睡不得啊…”朱由校自嘲一笑,捡起朱笔御批了几个字,才算是完成。

    “将这些本子送到军机房,让军机大臣们看了再端到内阁,也叫他们都看看,对了,上次魏广微说的那个御辽之法,你觉得怎么样。”

    朱由校话说完,望向了一侧的王朝辅。

    正有小阉走进来将本子搬出去,又有小阉与他擦身而过,将更多的本子搬进了西暖阁。

    王朝辅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本,心中叹息,惶恐道:

    “奴婢不过是照料陛下在乾清宫的衣食起居,对这些事情,哪有什么见解,要是真有见解,也就不会进宫了。”

    朱由校哈哈一笑?用手指点了他几下。

    “你呀?朕没记错是魏忠贤给朕举荐上来的吧?倒是真的机灵?朕用起来舒心得很。”

    “可是就连那魏忠贤,有的时候也会犯错!”

    “像是山海关的高第,还有漕运总督汪海,都是他举荐的。”

    “高第的退缩之举,让朕痛失一员良将,汪海与范家同流合污,向关外的建奴输送粮草,你知道不知道,他们可是大明的死敌!”

    朱由校说到这里?促狭的笑了几声,问道:“既然你不懂辽事,那朕也不能就这么放了你,你觉得魏忠贤这个人如何?”

    说完?朱由校捡起茶盏继续喝了起来。

    问这话的时候?朱由校面色没有丝毫异常,可是这个问题很不寻常?说说魏忠贤这个人如何。

    皇帝问这话是要做什么,莫非是不再信任厂公了?

    王朝辅不敢随便回答,想了一会儿,正要说话,朱由校却是猛地一扔本子,起身叫道:

    “来人,端洗脚水来!”

    过了片刻,来了两名宫娥。

    一人端着紫檀木雕花的方架子,另外一人跟着进来,将盛着热水的镀金铜盆放置在朱由校脚边。

    宫娥将手伸进铜盆里一试,发觉温度合适,便与另外一名宫娥分左右跪在眼前,替朱由校将脚靴脱下。

    脱了脚靴,宫娥又一人一只替朱由校脱了白布袜子。

    朱由校是个老汗脚,今日又出去跑了跑,加上这个年代的脚靴实在捂脚,脱下袜子的一瞬间,连自己也闻见脚臭熏鼻。

    可这两名宫娥似乎并不嫌脏,脸上连一丁点异样都没见,一人一只将朱由校的臭脚放到铜盆里洗着。

    朱由校舒服的靠在榻上,感受着脚上的放松。

    两名宫娥垂头洗脚,白嫩的纤手动作虽轻,却洗得仔细,连藏在脚趾缝里的一点黑泥都被洗得干干净净。

    第一遍清洗完,宫娥们赶紧将脏水倒掉,端来清澈的热水为朱由校泡脚,纤纤小手也在不断动作。

    朱由校几乎就要睡着,可却猛然睁开眼睛,看了看垂头洗脚的宫娥,又望向王朝辅,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现在这个时候,传旨的人也应该到太原了。”

    ......

    同一时间,山西太原府。

    朱燮元先在西南平定土司立功,又任督师率军出关击退蛮夷,如今威望已经极高。

    为处理山陕两省军备废弛之事,朱由校于几个月前特设的山陕总督一职,以朱燮元担任。

    山陕总督和督师一样,属于临时增设,不是长久官职。

    两者的区别,就是督师一到某地,就可以全权执掌某地的军政大权,就连巡抚等官职,也有先罢后奏之权。

    说白了,督师就相当于下去的“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一个地方,就直接是掌握实权的军政长官。

    至于总督,也有区分。

    如朱燮元现在做的山陕总督,就属于两省总督,山西、陕西两省的全部军政大权尽在其手。

    总督的职权没有督师要重,巡抚、总兵虽然听命节制,其却没有罢官之权,仅是对于一些地方小官,拥有先罢后奏之权。

    尽管如此,这种一省或是两省,甚至多省总督的职权,也比一般的封疆大吏要大得多。

    这种职务与当下形势应运而生,山陕两地军备废弛已久,而且官场形势错综复杂,地方豪强势力盘根错节。

    对朱由校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委任一名总督,职权凌驾于所有势力之上,用“上帝视角”替自己全权管理。

    朱燮元经过多方考虑,将总督府设置在了太原。

    这时已经到了亥时,除了巡夜的兵丁和衙役偶尔发出的声音以外,整个太原城都是漆黑一片,整个城镇仿佛都已经陷入沉睡。

    总督府依旧灯火通明,朱燮元刚刚送走深夜传旨的钦差,转身面对山西和陕西的底图,重重叹了口气。

    现在,他总算知道皇帝要自己过来是干什么来了。

    山西和陕西这两个省,还不仅是军备废弛,地方上也不可一语概述,藩王、豪强、文官、武将、卫所,马匪、山贼……,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很多人都看得出来,这次朝廷设立山陕总督,其实就是看不下去了,想要管制山陕的局势。

    不出意外,朱燮元自到太原建立总督府以后,各种情况很快就接踵而至。

    政务繁多,军务杂乱,那些大头兵多还不服管教,稍有不服,可能就要激起兵变。

    最重要的还是卫所土地,经过初步查探,朱燮元很快发现山西全省田亩几乎七成都被这些皇族子弟所占据。

    要改革卫所军备,必须要拿回原本的卫所分田,可是要拿回这些田亩,就势必要激起皇族子弟的不满。

    朱燮元已经很难了,除了原本就要做的事,朱由校这次又给他扔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晋商。

    朱燮元叹息的是,他将要在山陕完成的事情,近乎每一样都是异常艰难。

    根据皇帝再三表达下来的意思来看,他需要的是让山陕两省从上到下的彻底洗牌,而不是什么小打小闹。

第四百四十五章:太原千总贺人龙

    大半夜的,太原知府祁敬威也没睡,刚送走了钦差,便风风火火地从知府衙门赶来。

    “总督,粮仓建好了,您看看——”

    祁敬威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边走边说,进到大厅时发现朱燮元正在望着地图发呆,一时也是住了嘴。

    不多时,朱燮元转过身来,坐回到椅子上,伸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太原粮仓建好了?”

    祁敬威坐下来,将公文递给朱燮元,兴奋说道:

    “下官命衙门的主事官员和张家在太原城外买了一大块荒地,在那建了一个大粮仓,算得上是如今整个山西规模最大的粮库了。”

    “总督刚来山西,就办成了这样一件大功,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些事,朱燮元其实也猜到了。

    张家是太原本地的大地主,手中捏着近三成的荒地资源,就连自己这个山陕总督想在太原建立一座粮仓,除了去找他们这些豪强,竟也是毫无门路。

    不过所幸,张家的家主张义是个通晓明理之人,或者是个有长远打算之人。

    听说是朝廷要建粮仓,张义将城外的一大片荒地以低于市价五成的白菜价卖给了知府衙门,这才有如今太原粮仓的按时完工。

    万事开头难,这是第一步,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朱燮元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这第一步是迈出去了,可等到以后清查卫所田亩的时候,总要再去碰到荒地,到时候要拿张家怎么办?

    刚走了一步,就遇见这么个难题,朱燮元还没想好解决之法。

    令知府祁敬威意外的是,眼前这位山陕总督大人并没有什么高兴之情,反而是叹了口气。

    “总督为何叹息啊?”

    祁敬威只是个知府,自然考虑不到朱燮元的难处。

    朱燮元欲言又止,轻笑道:

    “忽然想起家中之事罢了,你且与我说说,朝廷从畿辅运来的番薯和粮食到了吗?”

    祁敬威点头道:“都在公文上了,朝廷从畿辅运来的第一批粮食是由督办司交接,运到粮仓去的。”

    “下官估算?番薯至少五十万石,粮食也有十万石!”

    祁敬威显得格外高兴?他万历三十七年就任太原知府?十四年光景,从未见到太原有如此多的存粮。

    看起来,这位总督不只是名头响亮?本事也的确很大!

    想起什么似的?祁敬威补充道:“另外还有一份陕西的公文?说那边的粮仓也在积极选址,打算从当地富户手中购买荒地…”

    朱燮元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蹙眉说道:

    “粮仓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通知高总兵,对存粮之地派遣重兵把守?千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太原粮仓的所有存粮?进出都由督办司管理?没有本督的命令?不得走动了一粒粮食。”

    “还有,明早与本督去巡查粮仓…”

    祁敬威看得出朱燮元对这个粮仓的重视?的确,太原粮仓中六十余万存粮?都是从畿辅一带调拨过来?用以在灾荒时赈灾用的。

    为了建起这个粮仓,朝廷可谓尽心尽力,花了大把的银子。

    如果因为什么事导致失火或是什么其它的重大变故,皇帝必会震怒,那时自己这个太原巡抚,还有太原总兵高业,都是难辞其责。

    朱燮元能紧张成这样,祁敬威很是理解。

    说完这些,朱燮元呼了口气,存粮到位了,第一个大粮仓建好了,手头有一点存款,说话做事也能更有底气了。

    其实他现在做的,和朱由校要求的一样。

    中原这一带近来小灾小祸不断,流民还不是很多,不能对地方司衙的运转造成什么干扰。

    畿辅这些年一直在推广番薯,增建粮仓,存粮还是地方的驻军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山东六府距畿辅近,加上登莱与天津港隔海相望,除非是百年难遇的大灾荒,不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中原五省,山西、陕西、湖广、河南、四川,每一个都是路艰且贫,尤其是四川和陕西,赈灾的物资想送进去都费劲。

    山西倒还好,四川是天府之国,除非和山东一样出什么百年难遇的大灾,不然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陕西就不用了,陕西可谓赤地千里,一旦来日有什么大灾大难,道路艰远,朝廷赈灾很难能及时送达。

    如果同时间其它地方再有什么变故,很容易形成席卷中原的大难!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清查田亩,也不是直接表露要整顿卫所军备的意图,而是储备粮草,清查山西全省历年各府各州各县的府库,做好善后。

    只有手里足备了,换句话说粮饷充足了,才能腾出手去干其它的事情。

    朱燮元估计皇帝派自己下来,也是这个意思,整顿山陕之前,肯定要以当地百姓为重。

    百姓只要不乱,那就怎么都乱不起来。

    ......

    当夜,城南十六里,太原粮仓。

    太原总兵高业接到太原知府祁敬威的文书以后,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穿戴盔甲,亲自来粮仓巡查。

    这个事情不仅朱燮元注视,他这个总兵一样重视。

    和祁敬威想的一样,大家都怕一旦这个朝廷大力修建的粮仓出了事情,会牵连到自己。

    别人还不一定,太原总兵和太原巡抚肯定是要被问责的。

    高业带着亲兵来到太原粮仓,蹙眉看了看眼前,这般稀松的防务让他很不放心。

    粮仓这种要地,守备的千总半夜没有见到人,官兵也没见几个人还在站岗,都是昏昏欲睡。

    高业心里明白,守粮仓得换一个可信的人,不然迟早要出事。

    粮仓一出事,自己也要出事!

    “范绍升呢!?”高业手持火把,大喝一声,将几名站岗的官兵惊醒,然后上前环视一周,喝道:

    “告诉范绍升,让他继续睡,等睡醒了,直接带着他的人给本镇去守马棚!”

    “居然敢擅离职守,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太原的粮仓,出了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高业一脚踹翻一个还在犯迷糊的官兵,喊道:

    “今晚上守夜的,全部留在粮仓继续守夜,编到本镇的家丁营,享受家丁待遇,其余的全都给我调去守马棚!”

    “这样的熊兵,也就只配让他们守马棚!”

    说完,高业第一个进入粮仓,带着家丁走了一圈,沿路设置了哨卡,这才是放心下来。

    他回到粮仓大门口,环视周围,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肃声问道:

    “贺人龙!本镇派你接替范绍升那个熊货来把守粮仓,没问题吧?”

    话音落地,一名穿着千总衣甲的壮硕汉子跳了出来,笑嘿嘿道:

    “总镇放心,我可不是那姓范的!粮仓交给我贺人龙,肯定是把守得严严实实,除了总督谁也别想进去!”

    对于贺人龙,高业还是很放心的。

    这家伙作战一直都冲在最前面,虽说好像脑子直了点儿,但的确是个可以任事的好部属。

    高业满意的哼了一声,边往回走边道:“这次把守粮仓虽然枯燥,但是总督很在意,要是把守得好,这会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功。”

    “不用等到明早了,你马上回去点齐你的人马过来。”

第四百四十六章:收拾人心

    “总镇您走好,用不用小的派人去送送您?”

    贺人龙嘿嘿笑着,点头哈腰的将太原总兵高业送走,然后才是转身看着身边一个百总,说道:

    “你且回去,将他们全都叫醒,赶快来这守仓。”

    百总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一会儿,约莫八百多人从南面走来,与之前不同,这群官兵个个都是龙精虎猛,浑身透着精气神。

    这些人,便是贺人龙的部下了。

    天启二年兵部查验各地兵册,贺人龙按一千零五十人的数额报上去,和其他人一样,他也吃了空饷。

    当然,在眼下这个年头,不吃空饷才是稀奇,地方卫所的将校,几乎没有人不是虚报数额。

    贺人龙多报了一百来人,相比其他千总们,这实在不多。

    由于朝廷近几年没怎么拖欠粮饷,多出来这一百多人的兵饷,贺人龙也就是用来豢养家丁了。

    贺人龙现在是千总,手底下的家丁人数也不多,二十几人罢了。

    同样的例子,那个被高业训斥唤做范绍升的千总,部下五百多人,却是报了一千一百兵的足额。

    相比于贺人龙,他吃的空饷才是吓人。

    范绍升、贺人龙,都是太原总兵高业的直系下属,除了他们两个,太原城内还有十几个这样的千总。

    十几个千总,每个人都虚报了兵额。

    这些情况,作为总兵官的高业不是不知道,可他却根本管不了。

    这种事无论文官武将,要么早就知道,要么就也是虚报了数额,基本每个人都是“同党”。

    真一板一眼的查起来,整个太原的大小官兵将领都要惩处。

    更何况说了,就连他这个太原总兵也没什么办法,天启二年高业向兵部报上去的太原屯守兵力有两万四千人。

    这个人数已经令兵部非常不满意,但尚可接受。

    就算是这样,高业也还是虚报了不少,他手下的实际人数只有一万八千多,这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在去年临时找的老弱病残来充数。

    这不是高业的过错,更不是贺人龙的过错,这是地方卫所体系趋于崩溃而造成的恶果。

    从把总到千总,再从千总到总兵官,他们是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去影响这个情况的。

    如果局势不得到改变,情况只会继续恶化下去。

    这样再下去大约十几年?就会达到历史上崇祯年间的那个地步,地方官兵的人数乍一看上去很多?兵册也都是足额。

    可真正闹了流贼时就知道,基本上全都已经空了?虚报已经到了比现在眼中数倍的时候了。

    崇祯年间的地方军备虚空到什么地步?

    流贼在中原一带攻城掠地?一座本该至少八千多官兵守备的县城,实际上能作战的人数不足三千。

    这三千人,青壮更是只有半数。

    一座大型州城,按理该有数万披坚持锐的官兵戍守,可流贼攻城时?也就几千的老弱病残。

    这样的人数,面对如动辄数万?众至十余万?潮水一般的流贼?就算官兵都拿着刀枪,就算流贼都是草叉、棍棒?那也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所幸?现在局势还有逆转的可能。

    朱由校在朝堂上腾出手来,就要开始对地方上的情况进行一个整改了。

    派朱燮元到山陕担任总督,除了为来日的灾荒做准备?主要也是要查清各地虚报的兵额?整顿军备?裁旧换新。

    ......

    贺人龙听说明天一早山陕总督要来粮仓视察的消息以后,那是兴奋得一宿都没睡着,据说整夜都在带人巡逻,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他是兴奋的没睡着,朱燮元却是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总督府偏房中,朱燮元与太原知府祁敬威隔着茶几对坐。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几名本地官府的官员落座,祁敬威指着摆在桌案上的一份公文,蹙眉说道:

    “粮仓的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高总兵连夜撤换了把守粮仓的千总,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朱燮元点头,问道:

    “前后把守粮仓的都是谁?”

    这时,一名负责交接的官员回道:

    “之前的叫范绍升,已经被高总兵打发去守马棚了,现在这个叫贺人龙,听说打仗是把好手。”

    “总督大人,是不是…严惩范绍升,以儆效尤?”

    朱燮元虽然是文官,但他比谁都要明白武将和士兵的心思。

    在辽东的时候,七大边镇总兵都叫他治得服服帖帖,连姜氏一门对他也不敢有丝毫的不遵不敬,更别提这些地方上的小兵小将了。

    朱燮元眼眸微动,心中知道,眼下自己刚来,立威不是最好的选择,主要是要收复人心。

    想到这里,他摇头说道:

    “现在还不行,你去马棚给那位叫做范绍升的千总传个话,就说蒙山里藏着一窝子山贼,叫他去带兵剿了。”

    “如果顺利剿贼,本督许他功过相抵。”

    文官们都不明白朱燮元这样做的用意,但想着后者先督西南,后督辽东,这样做肯定有其道理,也就没有多说,纷纷点头。

    “你们都要记着,百姓们前来当兵,不过是为了谋个活路,官府的过错,不要强加到将校头上。”

    “地方上的军备废弛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历朝历代遗留下来的问题,收拾人心,才能出奇制胜。”

    朱燮元说到这里,起身说道:

    “现下朝廷对于粮饷一向是月月按时发放,如果处理得当,整顿卫所的进程会很顺利。”

    “要是逼迫太急,造成兵变,可就得不偿失了。”

    众官员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朱燮元发觉天色已亮,心中嗟然一叹,自己又是一夜没睡,他甩了甩头,微微一笑,负手道:

    “都陪本督出去走走,顺道视察一下如今太原城中。”

    ......

    “他吗了个巴子,高业也太不把咱们当人看了!”

    范绍升坐在军帐中,满脸皆是不服不忿。

    一名家丁也重重叹了口气,道:“别说了,高业一向是许自己吃肉,不许咱们喝汤的主!”

    “这次粮仓建成,也有咱们弟兄一份功劳,他找了这么个由头,就直接把咱们踹走,不就是想独吞了这份功劳吗!”

    范绍升的脸上阴晴不定,道:

    “还不知道这次那个山陕总督会如何处置咱们,我已想好了,要是惩处太过严厉,我们干脆就上蒙山落草!”

    “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总好过在这军营受这鸟气!”

    闻言,有家丁忽然想起什么,道:

    “悬啊,看来要早做打算了。朱燮元在西南和辽东都有威名,上次督七边帅出关,一路军规极严,听说就连山海关总兵后来都被处死了。”

    “高业他添油加醋的往上一报,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强收官校

    “范绍升!”

    正商量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喊声。

    众人慌忙装作无事,却是一名来自总督府的官吏走进军帐,环视了一眼,问道:

    “千总范绍升是谁?”

    范绍升心中咯噔一下,上前谨慎道:“我、我就是看守粮仓的千总范绍升,敢问您是——?”

    那官员点了点头,道:

    “本官乃是总督府属官,姓名你就不用知道了,这次来,是传总督的命令,范绍升,听命吧。”

    军帐中的家丁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起了警惕之心,甚至有人已经将手摸到了刀把子上。

    “范绍升,你看守粮仓不力,擅离职守,本该责罚。”

    范绍升低着头,听到这里确实心中一惊,看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对自己的处置会有反转!

    果不其然,那官员话锋一转,道:

    “总督大人军营出身,明白你们的苦衷,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你们都愿为朝廷戴罪立功吗?”

    听到这话,家丁们都是站了起来,围成一圈。

    这吓了那官员一跳,后撤几步,一手扬起,作势欲跑。

    “退下!”

    范绍升看出来部下们把这位大人吓着了,阴着脸怒喝一声,家丁们后撤下去,他才是换了一副笑脸,抱拳说道:

    “请大人吩咐,小的愿为朝廷赴汤蹈火,只求戴罪立功!”

    “这便好…”官员松了口气,说道:

    “此南五十里有蒙山一座,距官道较近,行人报案说常有山贼下山劫掠,影响恶劣。总督的意思,是叫你去带本部兵马清剿了这窝山贼。”

    范绍升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就这么简单。

    清剿山贼这种活不是应该地方的武装团练或者官府衙役去干吗,让自己带着官兵去,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看出他的犹豫,官员眉头一皱?道:

    “怎么?你不愿意?”

    范绍升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愿意愿意,小的一百个愿意!”

    “请转告总督大人?小的这就带人去蒙山脚下扎营?必定将这伙山贼清剿得干干净净!”

    不多时,带人出了营地,范绍升是如沐春风。

    “这个总督不错!”

    范绍升大笑几声,道:

    “老子本以为这次要完球了,没想到接了个剿贼的差使。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剿灭了这帮山贼,也叫贺人龙看看!”

    家丁们根本不会担忧打不过山贼?毕竟自己是官兵?朝廷每年又都有新的盔甲和兵械发下来?那就不是一个等级。

    “二百多个山贼罢了,还不够兄弟们塞牙缝的!”

    ......

    “振武卫这几年?逾欠的守备营器械少说也有一千余项,下官让他多少补足一些?他东拉西扯半个多时辰?就是不想补。”

    太原粮仓,一名刚从振武卫回来的官员正在给朱燮元汇报地方上的军备情况。

    他想了想,又道:

    “下官事后回想,此去一趟,在振武卫内所见,军备之废弛,更甚于太原,下官觉得要尽快动手,整顿军务才是。”

    太原知府祁敬威笑了笑,说道:

    “太原府两个卫,镇西卫指挥使梁迟是个急性子,为人又粗又横,振武卫指挥使周守和倒是文绉绉的,只不过滑得像个泥鳅,也最不愿提什么整顿军务的事。”

    朱燮元点了点头,抬起头看了一眼粮仓,说道:“周家世袭山西振武卫,让你一个佥书跟卫所的掌印指挥使打交道,确是难为你了。”

    “对了,校场收拾出来了吗,再过几日,本督要检阅太原将士。”

    祁敬威点头说道:“总督吩咐下来的那日,下官便问过高业了,据他说是校场已经多年未曾用过,被城内一些木商用作堆积木料的场地了。”

    朱燮元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太原校场被堆满了木料,是什么人放进去的?查出来给本督立即解职,这是朝廷检阅兵士之所,岂能轻易予人?”

    祁敬威也有些无可奈何地道:“总督,是上一任山西巡抚在任期内做的,当时朝廷与木商有几笔交易,见各地校场腾空无用,便就都交付给木商了…”

    “据说当时还过问了工部,工部也照批下来了。”

    朱燮元更加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

    “上一任山西巡抚,想来这该是万历三十年的事情了,工部是怎么办事的,这种无理要求也会批?”

    “你方才说各地校场,照此说来,被木商占据的校场还不只是太原一处了?”

    “还有振武卫校场,镇西卫校场,武乡校场、万全官地,全都用做了木商们堆积原料的仓库了。”

    祁敬威点头,伴随在朱燮元身边,边走边道:

    “下官也去看过,校场里现在一地都是碎屑,周围也不是空旷场所,木商们修了不少铺子和场地,不但堆积竹木,佣工的窝棚也是一片一片的,层层叠叠不知搭了多少。”

    “要让他们把校场腾出来,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我们还是去想其它的法子吧。”

    朱燮元走了几步,忽然驻足,直接走向校场。

    见到如此,祁敬威与其余的官员们对视一眼,只好纷纷跟上,看起来这位总督是有了什么法子。

    ......

    太原校场。

    朱燮元站在校场之中,看着正风风火火干活的场地,脸色凝重,校场这种重地,每天就这么被木工占着?

    这种奇葩事,自己不下来还真不知道。

    看来万历那些年朝廷办的错事不少,校场就那么轻易换出去了,不知道当时换了些什么。

    现在想收回来,只怕要与木商们斗智斗勇了。

    动用职权强行回收这种事,不是朱燮元的风格,但是逼急了他也不介意干一干,就看木商们分不分得清状况了。

    “草民胡工赞见过山陕总督大人。”

    说话间,胡工赞窥视过去,见朱燮元正负手而立,面色异常凝重,配合上他的总督官服,自有一股威严。

    平日里的校场一般都比较严肃,现在这个太原校场,却是一片的忙活,树木被砍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胡工赞是太原府木商们的首领,要是想收回校场,就必须来找他谈。

    朱燮元心情似乎不怎么样,并没有还礼,等了半晌,微微侧目,问道:“胡掌柜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胡工赞早知道朱燮元此行来意,脸上肥肉一颤,笑道:

    “知道,这是太原官校。”

    朱燮元转过头去,负手这样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下一刻,忽然从校场外围进来无数的官兵,为首的是太原总兵高业,一进来就包围了所有的木工们。

第四百四十八章:兵压察哈尔

    “总督大人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校场外的一件铺子里,胡工赞嘿嘿笑着,上去给朱燮元倒了一杯清茶。

    朱燮元瞥了一眼,也没去拿,直接说道:“本督此来,是要收回山西各地校场,为军队操典所用。”

    听到这话,胡工赞眼珠转了转,哎呀一声,大声笑道: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这哪用官兵来啊!”

    “在下早就有归还各地官校的意思了,只是朝廷一直没有派人来,这下总督来了,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胡工赞一下下的搓着手,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朱燮元冷哼一声,自然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淡淡道:“直说吧,需要多少银两。”

    胡工赞叫苦连天,顿足说道:

    “总督这可就误会我了,小民哪敢管朝廷要银子,借来用了这些年,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

    朱燮元眼眸微动,说道:

    “既然胡掌柜有意归还,那本督也不好再推脱。”

    “这样吧,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也向其它地方的木工房说一说,三天之后,山西全省的校场都要清空,归还给各地驻军使用。”

    这口吻是比刚才毫无感情要好上一些,可却也是一副命令的语气,而且说完就要走。

    胡工赞急了,忙起身道:“总督大人留步啊…”

    朱燮元微微侧目,问:“怎么,胡掌柜还有其它事要与本督说?”

    胡工赞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转弯了,朱燮元这次来明显是打着强收的意思,官兵直接围了场地和铺子就是个下马威。

    莫说是朱燮元这种握有实权的山陕总督,就是一般的地方州县官员,也不是他这样商人能随意招惹和忤逆的,只能用人情去束缚。

    当对方不在乎这所谓的人情的时候,商人除了寻找后台,也是根本没有办法能反抗的。

    “总督您看,山西全省的校场,共有二十八处是我们胡氏的木坊,朝廷要收回去?我胡工赞也不是吝啬之人,原样奉还。”

    “可是还了朝廷以后,我们各地木坊的佣工们,可就没了去处?而且这些堆积起来的木料?也是一时之间搬不走的。”

    “这个您看是不是……”

    听到这,朱燮元明白了?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冷笑道:“照胡掌柜这意思?是要与本督做笔买卖了?”

    想了一会儿,朱燮元点头道:“这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吧,胡氏堆积在山西全省的木料?总督府按市价的八成收购,还有你们的木坊,也可以和各地的官府合作嘛!”

    “至于佣工的住处?空院子和荒地总是有的,只不过这要问问地方衙门和大户们的意思了?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出地。”

    说到这里?朱燮元看了看胡工赞。

    胡工赞松了口气?笑道:

    “有总督这话我就放心了?总督放心,只要您这边点头了,佣工的住处,我会去和地方的衙门去谈。”

    “咱老胡从商多年,别的没有,行商的朋友也是不少。”

    话说到这一步,就算是已经谈妥了。

    朱燮元脸上也彻底换了一副神情,笑了笑,起身说道:“那胡掌柜去谈吧,本督还要拟份奏疏,问问陛下的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

    胡工赞点头哈腰的,笑面虎似的将朱燮元送走。

    朱燮元刚出铺子,太原知府祁敬威便在一旁恭维道:

    “总督大人高明,只花了一些银两,既收回了各地校场,又买到了一大批木料,还让胡氏的木坊尽都为各地官府所用。”

    “胡氏世代在山西做木材生意,这次与朝廷合作,对地方官府也有极大的裨益!”

    朱燮元点了点头,叹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是当初朝廷将校场交给的胡氏,强要回来不好听,也会让其他的商人们起敌意。”

    “同胡氏合作,也能告诉其他的商人们,本督这次来,不是要将他们全部置于死地。”

    “这样一来,日后本督整顿卫所,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时都会顺利得多。”

    祁敬威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问道:“敢问总督,陛下交代下来的是什么事。”

    朱燮元犹豫一会儿,忽然释怀了,轻笑说道:“反正也快动手了,告诉你也无妨。”

    “陛下密旨过来,要本督查清一些晋商今年与关外的交易,发现与建奴私通的,可以立即处置。”

    祁敬威顿觉这道密旨的厉害之处,惊声道:

    “看来,这山西要变天了!”

    ......

    “这是林丹巴图尔的意思?”

    “他这是派你来摸朕的底吧!”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校将一份公文仍到御案之下,看着眼前这名来自察哈尔部的使者,眼睛动了动,冷哼道:

    “如果这是林丹巴图尔的原话,那你就回去告诉他。”

    “福余卫诸部,泰宁卫诸部,朵颜卫诸部,已尽都归了大明,此后与科尔沁和建州毫无关系,也不再是他察哈尔的属部。”

    “宰塞、以儿邓、永谢布,尽都是我大明的臣子了,是朕封的塞外王。林丹巴图尔若是敢背盟而攻,大明将断绝与察哈尔部的历年赏银,互市也要取消。”

    “你且回去,将朕的原话告诉林丹巴图尔,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说到这里,朱由校眯着眼睛,冷冷道:

    “大明会为救宰塞去打建州及科尔沁五部,也会为了三卫之地去打察哈尔,其中利害,叫林丹巴图尔想清楚!”

    “察哈尔部是很强盛,但他和大明相比还嫩了点儿!”

    使者感受到这位大明皇帝话语中难掩的震怒,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讪讪离开。

    使者刚走,张维贤站在一旁说道:

    “陛下,察哈尔部太不识好歹了,居然起了动塞北三卫的心思,要不要臣派兵去压一压他的气焰?”

    朱由校没有直接回答,冷笑说道:

    “呵呵,林丹巴图尔锐意恢复成吉思汗的疆土,大明与建奴及科尔沁大战的时候,他口头尊奉盟约,私下里也没闲着。”

    “朕早就接到大同边关的奏报,林丹巴图尔在去年亲领察哈尔骑兵南下,攻灭了北疆之外的十几个小部落。”

    “眼下外喀尔喀归为一部,势力强盛,他不敢招惹,自然将目光盯上了刚历大战,势力顿挫的塞北三卫。”

    说到这里,朱由校起身摸着挂在壁上的宝剑,淡淡道:

    “尽管大明曾与察哈尔部有盟约,尽管察哈尔部不是科尔沁部可比,可朕还就要与他掰掰手腕。”

    “着司礼监拟旨,大同总兵张万邦率部移镇威远卫,调大同右卫、玉林卫、平虏卫兵马北镇边关!”

    “朕倒要看看,他林丹巴图尔想翻起什么浪来!”

    说着,朱由校眼中起了杀意,将目光望向地图上塞外察哈尔部的广柔草原一带。

第四百四十九章:天启三年辽东第一次寒潮

    “陛下,朝廷去年才与察哈尔部签订盟约,开了互市,今年便大动干戈,此举于国不利……”

    说话的是新任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李邦华,上个月才被起复为官。

    李邦华,字孟暗,江西吉水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初授泾县知县,行取,拟授御史。

    说起来,这个李邦华有够倒霉的。

    早在万历三十五年他做知县考核评优的时候,就被拟定为都察院御史的人选之一,可那会儿正值是浙党和东林斗得不可开交之时。

    李邦华因为给邹元标说了几句好话,被浙党定性为东林同党,把他从都察院御史的名单里革除。

    偏偏李邦华就是和熊廷弼一样的性子,就是兜不住自己那张嘴。

    那个时候,浙党、楚党都以为他是东林,结果没几天,李邦华又出了时论,抨击东林同党为奸,东林也把他当做敌人。

    基本上李邦华和熊廷弼一样,属于“自己党”。

    在朝堂上,看见不对的这货就要嘴碎一下,加上人缘也不怎么样,没人替他说话,没多久就会被罢官。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也是党争起的祸患,反正李邦华最后不仅御史没做成,连乌纱帽就不保,回家种地了。

    此后,李邦华开始了这样的生活。

    种地,被召还,因党争被罢官,回去种几年地,再被召还原官…

    这样的生活过去了十几年,直到天启三年科举大案,朝廷将左佥都御史刘宗周在内的一大批都察院官员革职,李邦华才又被想起来。

    起复李邦华的命令还是朱由校下的,这次没让他干御史,直接跳级做了都察院的二把手,右佥都御史。

    其实也不算跳级了,人李邦华官场沉浮几十年,虽说没做过什么大官,可是名声和能力都有?叫他单单做个御史还是屈才了。

    朱由校打算让他先在都察院干一阵子?然后再派到别的地方。

    听起李邦华的絮絮叨叨,朱由校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别说,心里还是暖暖的,因为这货是真的在为大明考虑。

    李邦华的反对,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事皇帝圣旨不对?身为臣子?自己得说?仅此而已。

    却不是那帮东林党?为了反对而反对。

    “陛下难道忘了昔日那王化贞所谓四路出师的广宁之祸了吗!”

    李邦华扯着脖子?高声谏道: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在塞外都是少有能胜的,与察哈尔盟约的稳固?对边疆百姓而言?是实实在在的福祉!”

    “陛下莫非以为自己是成祖皇帝吗?”

    好家伙?这话的确不中听,在朝堂上直接和自己这个皇帝这么说话,更别提和其他官员了。

    这要是其他官员,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有。

    朱由校看着他,问道:“李邦华,朕问你,成祖皇帝当年亲征塞外,朝中可曾有过反对之声?”

    “若朕记得没错,当时有人拿成祖皇帝与汉武帝相比,后来如何,成祖皇帝五征蒙古,大获全胜!”

    “既然塞北三卫归附大明,朕就不能坐视不理!”

    李邦华听到这里,心中明白了皇帝的必征之意,眼眸微动,嘴唇张了张,居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见他站了回去,朱由校显得有些意外,笑着问道:“看来李卿是同意朕的说法了?”

    “臣不敢苟同陛下的所谓说法。”李邦华直接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异常。

    朱由校蹙眉道:“既然不同意朕的看法,卿何不再谏?”

    李邦华笑了一声,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白痴问题,反问道:“臣就算再谏上个十句百句,陛下会听么?”

    “既然陛下已决定要借此番惩戒察哈尔部,那做臣子的就该去想征讨方略,而不是揪着毫无意义的口头争辩。”

    “臣愿前往边关,视察军士,到时再来进献征讨之策。”

    朱由校看着李邦华,本想让他踏踏实实在京师里待着,想了想却是临时改变主意,道:

    “朕加你兵部侍郎衔,下到边关看看也好。”

    ......

    冬日卯时,天地间一片朦胧的黑暗。

    刚刚落日,离日出尚早,朱由校散了朝会,回到西暖阁坐下,白天里与李邦华的争论,尤在耳边。

    正想着,朱由校忽然打了一个哈欠。

    看着御案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奏疏,心中忽然起了一些厌烦,每天都是这么多的“作业”,等批阅完了,只怕要到凌晨。

    经过一些思想斗争,朱由校还是叹了口气,拿起毛笔捡了一本来看,批吧,谁让咱是皇帝呢。

    朱由校指尖微微点了点桌子,王朝辅赶忙近前来。

    他心里明白,这是皇帝累了,要自己念奏疏,他首先拿起一份兵部的奏本,声音阔亮地读了起来。

    兵部题。

    十二月底,各地气温显著下降,九边军屯、畿辅各处以及辽地尽皆进入严东,各地的军屯事务减缓,操训基本暂停。

    兵部在十一月和十二月间,依照大同、宣府、榆林、蓟州、宁夏…的顺序,向九边重镇及军屯要地下发第一批制式鸳鸯战袄三十二万四千八百六十五份,以供兵士御寒。

    第二批五十万份鸳鸯战袄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划中,预计将会在来年一月底完成全部的下发任务。

    朱由校听完,淡淡点了点头,道:

    “朕知道了。”

    言罢,王朝辅赶紧拿起第二份,这是一份辽东塘报,落款处为辽东经略熊廷弼题奏。

    熊廷弼称,进入严冬,辽河冰封,三岔河水流浅慢,辽东各处的河流都基本丧失了所有的防御功能,请求朝廷拨款三十万两,加固边堡的城防军备。

    朱由校想了想,道:

    “准,拨款四十万两,熊廷弼可以自由支用。”

    说完,一旁小阉赶紧一字不落的记上。

    王朝辅拿起第三份,还是辽东塘报,只不过落款处的人名换成了辽东巡抚洪承畴。

    洪承畴的说法和熊廷弼基本一样,进入严冬以后,辽东一带降温太过严重,气温之低,为历年之最,就连巡抚衙门的几名属官都已冻伤。

    眼下辽东刚刚全境收复,正在如火如荼的复建,急需朝廷支应物资和过冬衣物。

    洪承畴请求朝廷拨款十万两用于安排辽东百姓,此外,也请求下发棉衣六十万套,木料及石料越多越好。

    棉衣将由辽东巡抚衙门下发给辽东百姓用于御寒,木料和石料也会由巡抚衙门统一调配,复建房屋,修缮城郭。

    朱由校叹了口气,该来的一点点都会来的。

    这个情况朱由校知道,所幸自己提前准备,有了一笔存款,虽然不算富裕,但起码够用。

    历史上这个寒潮死了不少人,只希望自己能尽量救下一些百姓。

    朱由校靠在椅子上,闭目吩咐道:

    “拨款六十万两,朱燮元不是说在山西采购了一批木料吗,木料就从山西支应,石料嘛…”

    “王朝辅,你去找魏忠贤,让他想想办法。”

    “还有六十万套棉衣…”朱由校喃喃一句,说道:

    “二十万套让巾帽局、针宫局去做,由尚衣监统一调配,剩下的四十万套,让苏州织造局的李实想想办法。”

第四百五十章:骁骑叩关

    天启四年的正月,京师上空飘下了细雪。

    数过四九,天不严寒,宫里的素梅被朱砂染红过半,只是又挂了些银装素裹,琼莹玉屑般的雪花落在地上,直殿监的宫人们甚至还来不及洒扫便化了。

    眼下这个时候,内府二十四衙门大部分都是忙碌异常,往日繁忙的直殿监反倒清闲了。

    几个小阉偷得懒,也就省了力气,坐在白玉石阶上闲聊。

    “你听说了吗,陛下昨晚上传了口谕,要内府各衙门在七天内交付送往辽地的二十万套棉衣。”

    另一个小阉听了,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意思。

    “这个谁还不知道呀,尚衣监每个牌子都忙得脚不沾地,连轴转,就连冯掌印也整日的看不见人,在各监局督管。”

    小阉们说着,却是一个尚衣监的小牌子走了过来,他们连忙起身,其中一个谄媚笑道:

    “是什么风儿把牌子您吹到这里来了?”

    那牌子兴趣缺缺,淡淡扫了一眼,开口问道:

    “就你们五个,其他的人呢?”

    几名小阉对视一眼,有人说道:“回牌子的话,其余的都分散在各宫各殿看火呢。”

    “还有的在洒扫园子,不知道棉衣忙活的怎么样了?”

    闻言,小牌子叹了口气,道:“不怎么样,咱家这次来,就是要和你们说这事儿。”

    听到这里,几名小阉心中都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只听那小牌子继续说道:“冯公公才刚大发雷霆了,还有六天就要交货,咱们不能盯着时间啊是不,咱们要提前做完才行。”

    “尚衣监、巾帽局、针宫局的人手早不够用了,听说你们直殿监最近很是清闲哪?”

    几名小阉面面相觑,纷纷说道。

    “哪能啊!”

    “哎呦,牌子您哪听的消息呀,一连几日降雪,宫中各处都要小火洒扫,我们也是忙得很。”

    “是呀,直殿监也实在抽不出人手来了!”

    听这话,那小牌子眼眸一动,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们,咱家当初就是直殿监升过来的!”

    “历岁正月,无论下不下雪,直殿监都是最清闲的,除了给各宫各殿掌火,还有什么事是用的着你们的?”

    “咱家还没说什么,你们几个倒是叫上屈了…”

    几名小阉闻言,对视一眼?也都不再狡辩什么?只能是等着眼前这名牌子吩咐了。

    “直殿监的人手是十二监中第二多的?正好正月你们闲着,冯公公去和直殿监的掌印宋公公商量过了,从你们这里抽调些人手。”

    “你、你,去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景阳宫、永和宫还有延禧宫?你们三个?去永寿宫、翊坤宫、储秀宫、咸福宫、长春宫和启祥宫。”

    “到各宫各殿都借点人手过来,忙过这几天?都是重重有赏!”

    最开始,五个小阉都还是满不情愿,一听重重有赏就变得喜笑颜开?又都谄媚起来。

    “牌子放心?我们一定把话带到。”

    “牌子慢走——!”

    ......

    三日后,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校放下奏疏,看了一眼殿外。

    任凭外头如何的寒冷?暖阁内依旧被宣德炉烧得温暖四溢?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

    朱由校看到,西暖阁外的院子里立着两株红梅,皎皎翘翘雪中玉立?枝干上沾了些来自天空的春雪。

    “王朝辅,怎么今日西暖阁如此的冷清?”

    后者闻言,也是向周围看了看,只见到三名宫娥和两名小阉从旁侍候,比往日少了半数。

    他躬身道:

    “皇爷,都是辽地棉衣的事。”

    “今岁辽地大寒,巡抚衙门为了给百姓御寒,请了六十万套棉衣,内府衙门出给二十万套,再过几日,就该是交付的日子了。”

    “少的这些人,都被尚衣监的掌印太监冯高借去了,毕竟是人手不足…”

    朱由校轻“嗯”一声,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翻开奏疏道:

    “还是魏忠贤办事得力啊,石料好像是去年就从山东开始源源不断运往辽地了吧,他用的什么法子?”

    “朕听说,是亲自到了济宁一趟,石料就齐全了?”

    王朝辅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太多。

    “木料那边,山陕总督来本子也说准备齐全运走了第一批。棉衣方面,苏杭织造局的四十万套早已齐了,只差内府衙门这二十万套,你再去催催。”

    “内府衙门,怎么办事效率反不如地方织造?”

    话说到这里,朱由校颇有些不满。

    王朝辅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在一旁陪着,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直殿监来的太监急行而过,脚上生风抖落了梅上的覆雪,洋洋洒洒落在紫禁城湿润的金色大地上。

    朱由校侧躺在卧榻上,在被宣德炉火烘得暖暖的锦衾中翻了个身,睫毛抖了抖,随着声音望向殿外。

    太监进得西暖阁,跪在卧榻前,欣喜说道:

    “陛下,内府衙门的二十万套棉衣已经备齐,可以如数发往辽东,为百姓们御寒了!”

    王朝辅也赶紧充当和事佬,说道:“陛下,尚衣监提前三天完成棉衣,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太监奔走而来,一身的寒气,两句话的功夫,却是已经被西暖阁内的炉火熏烤化尽,变成湿答答地雪水,滴在金砖似的地面上。

    朱由校眉眼一动,却是没有什么太监意料之中的喜色,将手中的本子扔在身边,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

    “既然如此,从速发往辽东巡抚衙门吧。”

    “还有,告诉洪承畴,辽东百姓同样都是朕的子民,如果还有什么困难,拟个折子再呈上来,朕一定尽力而为。”

    言罢,望着太监离去,朱由校将目光望向山西边疆一带,在那里,正是大军云集,两方对峙之时。

    ......

    杀虎口关。

    寒风萧瑟,凛凛似刀。

    马蹄溅落枯树上的碎雪,蹄声如雷,裹挟着锋利的冷风呼啸而来,转瞬之间,一袭箭雨落下。

    “快躲!”

    如此冷的天气,便是常年戍卫边关的精锐将士也是从未见过,整个人都比平日要迟钝许多。

    猝然而来的箭雨,很多人都是躲闪不及,或被射伤,或被射杀。

    一名穿戴着游击将军衣甲的明军将领登上关城,举起千里镜,在单筒镜片中看见了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骑兵。

第四百五十一章:西土默特

    大同右卫城,掌印指挥使官邸。

    “他马的!”

    大同镇副总兵官徐永寿一拳头锤在桌上,道:“这些蒙古人,从来不知道盟约是什么意思!”

    “去年签订盟约,这才刚到天寒,他们就又下来打草谷!”

    听得这话,大同西路的诸将领也都是个个的义愤填膺,或攻或守,交头接耳地争论起来。

    大同镇分东西南三大路,共计十二小路。

    总兵官张万邦为张氏将门出身,祖父张勋,为嘉靖、隆庆年间列传名将,死后因战功赠劳禄大夫、一品正职。

    张万邦的父亲张秉忠,承袭指挥使官职,升任都指挥使。

    万历前期,张秉忠担任大同东路参将,后率部参与平宁夏之战,因骁勇善战立有殊勋,死后获赠总兵官一品官阶。

    张万邦荫承祖父两代荣勋,万历三十年中武进士,此后一帆风顺,做到了大同镇守总兵官,大同右卫指挥使的官职。

    天启二年至三年,跟随督师朱燮元出关鏖战,阵毙后金贝勒一名,因功升任山西行都司掌印都指挥使。

    眼下的张万邦,统领大同镇西四路,大同右卫、威远卫、玉林卫、云川卫及平虏卫西四堡防务也由他直接管辖。

    除了张万邦以外,威望最高的便是大同镇副总兵官徐寿辉了。

    徐寿辉可能是在座这些将领之中,少数不是将门出身,从守备凭借战功做到副总兵官的典型。

    徐寿辉在张万邦率部出关之时镇守大同,目前掌管大同镇南四路的兵马钱粮,兼领大同左卫、安东中屯卫及应州、朔州、浑源州防务。

    徐寿辉蹙眉半晌,没有吭声,好像是在想着什么。

    在他身侧,大同左路广昌营参将渠家祯则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当时就说了,和蒙古人签订盟约,无异于与虎谋皮,现在好了!”

    “察哈尔部如此挑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朝廷集结兵力在西路,难道就是要我们这样瞪眼看着?”

    的确,渠家祯当时是说过这些话。

    有些事情,朝廷的考虑和边疆将领不同,当时朱由校和察哈尔签订盟约,不过是为了威服漠南蒙古诸部,稳住察哈尔,好攻伐后金。

    后金、科尔沁和内喀尔喀四大部上一战元气大伤,塞北三卫现在也都臣服大明,察哈尔那边其实就不再需要用所谓的赏银和互市来“抚慰”了。

    广昌营参将渠家祯也是渠氏将门出身,原籍安徽合肥?高祖父渠进跟随永乐皇帝靖难?因功世袭大同东路广昌营参将。

    其父亲渠世芳,祖父渠风,虽然没有什么过眼的战绩?却也是恪守祖业,为朝廷戍守边疆。

    听着众人的言论?张万邦没有急着表态。

    他伸着手,蹲在火盆周围烤火,因常年在大同西路戍卫边疆?这让他双手满是冻疮。

    “行了。”

    淡淡的两个字?方才还是吵闹不已的正厅内便是逐渐安静下来。

    张万邦依旧蹲在火盆周围?头也没回?道:“杀虎口关那边怎么说的,这次又伤亡多少?”

    这时候?副总兵徐寿辉说话了。

    “杀虎口的游击将军荣宁说,这次和之前五六次都差不多,蒙古人来的突然,没什么准备,加上天气甚寒,许多人都冷得不愿动弹…”

    “…死了十二个,伤了八十六个。”

    说到这里,一向情绪平淡的徐寿辉,这次也是显露出些许的愤怒。

    张万邦“嗯”了一声,却是将伸出去烤火的手紧握成拳,缓缓起身,说道:“告诉荣宁,继续守着杀虎口关,没有本镇的将令,不得轻举妄动。”

    命令很快被一名标兵带下去,标兵下去以后,许多将领却是不服起来,渠家祯说道:

    “总镇,还要守?”

    “蒙古人这是三天两头就要下来一趟,这样伤亡下去,不用打仗,杀虎口的人就死伤殆尽了!”

    这话多少有些危言耸听,可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是啊总镇,不能再等下去了。”

    “要不,我们向兵部请战吧!”

    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厅中又逐渐起了喧嚣。

    “都闭嘴!”

    张万邦的声音中有些愠怒,他转过身来,看着大同镇的诸将领,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

    “是要向兵部请战,可不是现在。”

    “眼下天气严寒,出关作战于我不利,蒙古人骑在马上,来去如风,很难捉摸…”

    “…所以我们要等,要么是他们撕毁盟约,主动进攻,要么就等到天气转暖,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万邦不仅是名将之后,自身也是战功卓著,尤其那次出关作战,带领大同军硬刚建奴,打出了不错的战绩,很多人都是信服。

    他这话说完,厅中的争论声一下子止了,渠家祯也是看着这边,说道:“总镇,你说吧,该怎么办,弟兄们全都听你的调配!”

    张万邦站起身来,走到厅边,伸出手接了几片飞扬的雪花,道:

    “都回去准备准备,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就要开战了。”

    ......

    同一时间,赤儿山,漠南西土默特部王庭。

    隆庆年间,土默特部崛起,强盛于赤儿山一带,其首领阿勒坦主动向大明请求互市、封贡。

    隆庆五年,隆庆皇帝接受其请求,指定玉林为互市之地,并封土默特汗阿勒坦为“大明顺义王“。

    此后,阿勒坦转而开发土默川,在赤儿山修建汗王庭。

    阿勒坦受其父达延汗影响,自幼向往汉文化,发动部众在赤儿山周围兴建了一批城镇。

    嘉靖三十六年,土默特部围绕赤儿山,在云川一带起造“五塔”和“八大板升“奇观,为王庭祭祀所在。

    嘉靖四十三至四十五年,阿勒坦又在八大板升的基础上扩建了大板升城,城内的建筑一体仿制关内,“朝殿及寝殿凡七重,东南建仓库凡三重,城上起滴水楼五重“。

    万历三年,大板升城竣工,万历皇帝赐名“归化城“。

    此后,在阿勒坦的努力下,土默特部逐渐汉化,归化城成为蒙古漠南右翼诸部政治、经济、宗教的活动中心。

    万历九年,阿勒坦汗病逝,其长子,达延汗之孙,都隆僧格继任土默特汗,袭封为顺义王。

    都隆僧格继位以后,尽废土默特部汉化流程,逐渐向察哈尔部靠拢,因而引起了内战分裂。

    阿勒坦汗第二子卟言、第三子铁背,不满都隆僧格的所作所为,亦不愿归向察哈尔,即率部众东往科尔沁,归顺“建州女真雄主”。

    卟言、铁背所部,现称东土默特,在科尔沁境内放牧。

    阿勒坦汗去世至今五十年间,在都隆僧格的领导下,昔日就连察哈尔都忌惮不已的大土默特部已经四分五裂,由盛转衰,一蹶不振,彻底沦为察哈尔部的傀儡先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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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