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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七章:西土默特北迁

    天启四年五月中旬某一日,察汉浩特。

    察汉浩特为林丹巴图尔早年继位兴建于草原深处的一座蒙古城镇,规模大致与关内一座普通的大城相当,是现今察哈尔部的大汗庭,名义上还存在的蒙古帝国的都城。

    三个月前,由察哈尔部主导,联合漠南蒙古、左翼蒙古诸部,对明朝大同镇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南下入侵。

    蒙古人称其为南下打草谷,林丹巴图尔此举之所以得到大部分蒙古部落的支持也是因为季节原因。

    因为身处塞外,天寒日冷,随着冬日来临,牛羊养活更加费劲,每到这个时候就是塞外大饥荒的开始。

    那个时候,每一天,蒙古诸部都有人被活活饿死。

    加上自万历中期以来便不断减少直至天启年彻底取消的明朝市赏,蒙古诸部更加无力应付冬季。

    既然内部无法解决问题,他们也就放下平日里诸部之间的争端,一致转向南面,致力于解决问题。

    这种时机,正是林丹巴图尔所需要的。

    林丹巴图尔察觉到当时诸部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引领者,作为蒙古大汗,率先提出这句话的人,他当之无愧。

    这其中固然有察哈尔本部也曾饱受冬季损耗的原因,除此以外,更可以提升蒙古帝国的大汗权柄。

    总的来说,诸部在大同镇多少都有些劫掠所获,这些对关内或许只是九牛一毛,可却足以令他们安稳渡过冬季。

    可是谁也没想到,势力仅次于察哈尔部的西土默特部败了!

    都隆僧格三万所谓骁勇善战的土默特骑兵,败在了张万邦的大同军队手上,而且败的异常之惨,据说带出关的青壮,逃出关外的不及三分之一。

    最近几个月,赤儿山一带的土默特人明显比以往少了许多,家家户户都在哭丧,哀声遍布了方圆几百里。

    如此惨重的伤亡,足以使任何一个蒙古部落伤筋动骨,就算如今的察哈尔部也不例外,西土默特更是如此。

    西土默特自分裂以来,一直萎靡不振,凭借当年的底蕴才勉强维持了漠南蒙古第二大部的名声。

    西土默特这次一败,不仅让科尔沁境内的东土默特嘲讽,也使早与西土默特有仇怨的漠南诸部冷眼相对。

    很多人明白,土默特算是彻底废了。

    这还不止,都隆僧格所部骑兵的溃败,连带着诸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甚至于直接冲散了察哈尔本部的蒙古步兵阵。

    很多人对战败后的西土默特冷言冷语,有些人甚至跑到赤儿山一带当面质问,要求都隆僧格赔偿他们的损失。

    都隆僧格没什么办法,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要知道,大同镇城可眼看着就要被攻下来了,谁在这个时候都会生气,更别提对方是林丹巴图尔了。

    林丹巴图尔这位蒙古大汗,虽然看起来雄伟高岸,可性格却睚眦必报,不容什么质疑之声。

    对此,诸部领主都是心照不宣。

    ......

    朝阳升起,一支约莫七八万人的队伍缓缓来到察汉浩特,所谓蒙古帝国的都城脚下。

    察汉浩特的察哈尔部民们,作为蒙古大汗的直系子民,多少有些傲气,看着这些背井离乡跑来的土默特人,许多人的眼中充满了鄙夷。

    “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一座蒙古包内,穿着传统察哈尔服侍的蒙古女孩似头一次见到这般清净,指着外面问道。

    蒙古妇女赶紧走出来,警惕地拉住了女孩,说道:

    “他们都是从土默特来的蛮子,一直都不服从咱们的大汗,不要多问,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小女孩看着土默特人群中一名衣衫褴褛,好似乞丐一般的蒙古男孩,稚嫩地“哦”了一声,眼中满是好奇。

    西土默特的男女老少们眼眶周围多少还带有一些哭红的痕迹,她们抬起头,迷茫的看着远处。

    这就是察汉浩特吗,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的所在?

    听说这位大汗是蒙古帝国多年未见的雄盛之主,不知道来投靠他,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都隆僧格一手牵着马缰,望着远远山峰上的大汗旗纛,眼中很是复杂,长久,他重重叹了口气,下令继续前进。

    率部北迁,这是都隆僧格此生所做出最难的抉择,每每想到此事,他就憎恨不已。

    自己的部落在南下时遭受重创,最怕的就是有人趁机攻打。

    漠南蒙古尚有林丹巴图尔这个名义上的大汗管辖,左翼诸部也有康喀尔那位自成吉思汗时代起便设立的留守大臣威慑。

    同时,西土默特虽经大败,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拼起命来,也不是一般部落能单独吃得下来。

    种种原因,漠南蒙古和左翼诸部虽然都觊觎这块肥肉,可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自己的实力还啃不动西土默特这块烂骨头。

    但是眼下蒙古早已分裂,成为四个势力。

    除了漠北与沙皇俄国走较近的外喀尔喀,其余三股势力,一个是以科尔沁和东土默特为主,归附后金,一个是左翼和漠南诸部,貌合神离地一统于察哈尔部大汗治下。

    除此以外,便是以塞北三卫的乌齐叶特、朵颜、翁牛特三大部为首的数十个小部落,他们在辽东之战后一起归附了南面的大明朝廷。

    左翼和漠南诸部心存顾虑,却并不代表塞北三卫不敢动手。

    其实,最开始塞北三卫诸部的想法也并不一致,直到两个月前朱由校的圣旨到了福余卫,才算是定下了出征土默特的基调。

    尽管塞北三卫人心也不是铁板一块,可这样痛打落水狗,还有大哥带头的差事,谁都不愿意错过。

    西土默特战败以前,塞北三卫根本不敢正视赤儿山一带他们的汗王庭,可自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近三万骁勇的土默特勇士折戟沉沙于关内,回来的也成了惊弓之鸟,人心离散之下,根本抵挡不住塞北三卫浪潮一般的突袭。

    都隆僧格率众抵抗,但他又败了,比上次败的还要惨。

    塞北三卫的乌齐叶特、朵颜、翁牛特势力虽然都比不上西土默特,底蕴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胜在人多。

    连战连败的土默特早就没了当年崛起时的雄心壮志,都隆僧格被打成了过街老鼠,只顾狼狈逃窜。

    迫不得己之下,天启四年的三月时,都隆僧格彻底抛弃了祖宗世代居住的赤儿山王庭,还有象征意义极大的归化城。

    都隆僧格率众北迁,来到察汉浩特,除了投靠蒙古大汗林丹巴图尔以外,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第四百九十八章:察哈尔兼并西土默特(感谢九幽o的22222点打赏!)

    “拜见大汗!”

    不论察哈尔的部民们如何想法,林丹巴图尔听见西土默特北迁来投的消息,还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土默特底蕴悠久,在五十年前还是强盛一时的漠南大部,如今适逢巨变,竟举部都投来了察哈尔部。

    这怎能不令人高兴,不令人感怀。

    林丹巴图尔下令隆重接待了土默特的汗王都隆僧格,并且出动兵马妥善安置了土默特的部民们,尽快将他们加入到察哈尔的册籍当中。

    在他想来,都隆僧格一定是来直接归附的。

    “你来了,快坐,本汗想死你了!”林丹巴图尔哈哈大笑,走下桌案,和都隆僧格紧紧抱在了一起。

    都隆僧格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林丹巴图尔会如此的热情好客。

    就在前不久走来大汗庭帐的路上,他还内心忐忑,惧怕林丹巴图尔会以败军之罪惩处于他。

    要知道,现在的西土默特可完全没有与强盛的察哈尔部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任人宰割。

    “大汗真乃宽宏大量之人,必是我蒙古的中兴之主!”

    听到这些奉承,林丹巴图尔继续大笑,如同兄弟一般将都隆僧格拉着走到桌案前,将他按下去,说道:

    “你我二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同镇城一战,最先窜逃的不是土默特,窜逃的诸部更不只土默特一部,就连我的察哈尔部也一样。”

    “若要处置,岂不连我这个大汗都要受到惩处?”

    都隆僧格此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年没有听从兄弟的话,投靠建州蛮子,而是选择了跟随这位大汗。

    他眼中闪着晶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拿起一根羊腿就啃,吃得满嘴流油。

    林丹巴图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将自己喝过的酒杯递过去,里面还有半杯马奶酒。

    都隆僧格接在手上,没有半点迟疑,直接饮尽。

    林丹巴图尔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起身缓步走向自己的位置,语气变得沉重,说道:

    “这次打草谷,虽说土默特的损伤大了点儿,可总的来说,诸部还是收货颇丰。”

    “各部总共掳掠了明朝大同的汉民十七万人,这些低贱的汉民,与建州蛮夷无异,本汗将要留他们在蒙古世代为奴!”

    “其余的,还有牛羊牲畜几十万,资产无算,这足以弥补诸部过冬的损失了,你那里损失不小,先拿去一些。”

    都隆僧格感激的点了点头,望着林丹巴图尔。

    说到这里,林丹巴图尔望向周围,别的人也没插嘴说什么,很显然,这位爷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林丹巴图尔拿出一份黄色诏书,扔在地上:

    “这是明朝的那个天启皇帝送来的诏书,要我们尊奉天启二年的明蒙盟约,送还掳掠的汉民。”

    “还说这些牛羊,就当是他们发了善心,留给诸部填补过冬损耗。”

    都隆僧格第一个站了起来,大声怒斥:

    “明朝人身子孱弱,让他们留下为奴已经和诸部原本的勇士们相差甚多,如此狂妄之言,他当真以为诸部会怕了他吗?”

    不只都隆僧格,其余归附察哈尔部的漠南诸部也都是义愤填膺,个个都喊着再打回去,给南蛮子们一个教训。

    林丹巴图尔望着这些人的喊打,心中冷笑,举起手示意安静,然后才是说道:

    “你们听听这个天启皇帝的口气,在诏书上说什么若不放人,大明派遣良将,率师北征,救回他们的百姓。”

    语落,大汗庭帐哄堂大笑。

    都隆僧格讥讽道:“他们以为自己在大同镇城用阴谋诡计赢了一阵,就真的能在塞外打赢我们蒙古勇士了?”

    “哈哈哈,他们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林丹巴图尔拍案而起,怒道:

    “本汗在天启二年与明朝盟约,本来就是想着替他们威慑一下建州蛮子,本汗当时向那努尔哈赤发书斥责,那努尔哈赤半个字没敢回,这件事,各位领主也都知道。”

    “明朝能打赢辽东之战,完全是凭借四万万蒙古勇士之威!没成想他们才刚在去年凭借我们的威势打赢了建州,就要蹬鼻子上脸来了。”

    立即有人站出来,叫嚷道:

    “大汗下令吧,我们打回赤儿山去,夺回土默特的汗庭,就当是给土默特归附大汗的见面礼!”

    有人冷笑连连。

    “那塞北三卫的宰塞,不过是黄金家族一个极为浅薄的分支,如今归顺明朝,早就失了当年铁木真的锐气!”

    “敢和漠南诸部相比,塞北三卫还嫩了点儿!”

    林丹巴图尔见到气氛已经带动起来,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换了一副神情,道:

    “只是,本汗一向都以诸部的利益做先行考虑,上次大同镇城之败,我察哈尔部撤退最晚。说起来,折损的勇士比土默特部更多…”

    此言一出,庭帐内鸦雀无声。

    都隆僧格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但是没有明说,紧紧盯着上方。

    林丹巴图尔看了看已经来到帐外的亲信,见到对方眼神,就知道外头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他大笑几声,起身说道:

    “本汗就把话都明说了,都隆僧格归顺察哈尔,本汗很高兴。”

    “可是诸位也都知道,察汉浩特的汗王位子就这么多,西土默特已失了汗庭,自然也就不能再称作一部。”

    “既然要归顺本汗,本汗自然愿意接纳察哈尔部的子民!”

    言罢,林丹巴图尔的鹰眉微动,静静转向一侧。

    都隆僧格瞪大了眼睛,转瞬间就明白过来,原来之前林丹巴图尔的所作所为,不过都是在嘲讽和戏弄自己!

    这位察哈尔部的蒙古大汗,居然在戏耍土默特!

    他勃然大怒,踹翻了桌案,指着上方昂怒斥:

    “林丹巴图尔,察哈尔真是白白交到了你的手上,难道你就是这么统领蒙古,重建铁木真昔日荣光的吗?”

    “靠嘲讽、戏耍自己的同族兄弟!?”

    “我告诉你,土默特是败了,可底蕴还在!我的族人还是土默特的部民,你察哈尔部永远也不要想着能吞并!”

    都隆僧格脑筋还算快的,直接就想到了林丹巴图尔这是要吞并西土默特。

    其余落座的领主们有不少都是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看着刚才还好得好像能穿一条裤子的两个人转瞬间就撕破脸皮,都是大吃一惊。

    有人站起身,不可置信道:

    “大汗当真是要吞并土默特?”

第四百九十九章:遣使定盟

    “吞并?”

    林丹把图尔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大笑几声,直直将目光投向说话那人,冷笑:

    “是本汗方才的话出了问题,还是你们这些人的理解能力有限,本汗可曾说过要吞并土默特吗?”

    林丹巴图尔毕竟是现任的蒙古大汗,察哈尔部的统领者,方才问话的小部领主被他这番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吓了一跳,后退数步,不敢再说。

    林丹巴图尔环视周围,坐下去缓缓说道:

    “我是蒙古的大汗,诸部都是我的子民,土默特随我入关,我记着这份情!如今他们被宰塞那帮明朝的鹰犬追打,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这时,一名察哈尔的族长说道:

    “土默特失了赤儿山汗庭,按规矩的确是不能在大汗庭帐拥有一席之地,如果事事都要按规矩来,土默特我们也不能收留。”

    察哈尔人的背信弃义,已经令周围的部落领主们离心离德,不过摄于察哈尔部势力强盛,很多人都不敢说什么。

    有人微微蹙眉,只是在心底感到悲凄。

    林丹巴图尔望向都隆僧格,说道:

    “族长说的不错,本汗这是在替土默特的部众着想,若是按照规矩来办,那本汗今日就要将土默特人逐出察汉浩特了。”

    “以土默特现在的情况,离开这里他们能活吗?”

    “所以,只要都隆僧格向本汗宣誓臣服,本汗也不会计较这一时的规矩,等日后本汗统率诸部勇士夺回赤儿山,你大可以再回去做你的土默特汗嘛!”

    说到这里,周围的议论声渐起。

    林丹巴图尔翘起二郎腿,凝视前方的土默特众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在他看来,今日无论怎么样,土默特这块肥肉察哈尔是吃定了。

    都隆僧格看着周围无动于衷,固图自保的诸部领主们,浑身透满绝望,忽然间脑子有些眩晕,差点跌倒。

    “你不要妄想能真正吞并土默特,除了西土默特,还有东土默特,他们尚在科尔沁境内!”都隆僧格一手扶在柱子上,破口大骂:

    “强大的科尔沁,靠山是你的仇人——建州人!”

    说到这里,都隆僧格反唇相讥:“林丹巴图尔,你敢和建州人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次吗?”

    “哪次,你不是被那个努尔哈赤给打得头破血流,满地找牙!”

    “妄称强盛的察哈尔啊,你的末日就在眼前了!你们这帮人的末日比察哈尔还要更早,现在是西土默特,下一个就是你们!”

    蒙古人信仰长生天,念诵佛经,普遍都十分迷信,都隆僧格这些厉厉叫喊,使得他们如坐针毡,直觉浑身发毛。

    听了这些,林丹巴图尔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面色逐渐变得刚狠,他搓着手指,静静问道:

    “那这么来说,你都隆僧格是独自做主,放弃了土默特族人的生路,要引他们走向死亡?”

    “作为蒙古的大汗,土默特的族人也是我的子民,我不容许你这么做!”

    “来人!”

    语落,早在帐外等待好的可汗亲卫鱼贯而入,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尚在震惊中的土默特人。

    都隆僧格被察哈尔的亲卫统领押着,似乎自知死期已到,哈哈大笑,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科尔沁原本在察哈尔与建州之间摇摆不定,是你,将他们带向女真人!”

    “塞北三卫本来可以归附漠南,还是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大汗,将他们逼向了明朝!”

    “完了,蒙古帝国完了!”

    “蒙古帝国和传奇般的察哈尔部,铁木真的昔日荣光,全都要毁在你这个昏庸的大汗手上!”

    听了这些,林丹巴图尔眉头微蹙。

    一直以来,他都以强盛的蒙古帝国大汗自居,更在给努尔哈赤的信中称其为水滨四万女真人之主。

    自承继帝国汗位以来,林丹巴图尔自诩正带领察哈尔部走向强盛,下一步就是借兼并土默特之威,慑服右翼诸部。

    听见这些话,仿佛就像是外面的一击,打在了他为自己构建的虚幻蒙古帝国的幻象上。

    林丹巴图尔的话中有了一丝欲杀之而后快的气恼,冷声道:

    “带下去,杀了!”

    随着都隆僧格在外面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坐在大汗庭帐内的漠南诸部领主们全都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林丹巴图尔,居然真的将土默特部的汗王杀了!

    怎么说,都隆僧格也是兴建赤儿山汗庭的土默特传奇阿勒坦汗的直系后裔,就这么毫无口实的杀了,实在是叫人心中发凉!

    遥想五十年前,阿勒坦汗在位时的土默特,向北足以威慑察哈尔,向南与明朝封贡互市,是多强盛的一个存在。

    五十年后,却都成了过眼云烟…

    林丹巴图尔对这些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心中想着,这次兼并了西土默特,察哈尔部的势力更上涨一层,漠南诸部更加对自己心悦诚服。

    当然,这也是给摇摆不定想争取明朝市银的左翼诸部一个警告,

    “诸位都见到了,违抗蒙古大汗的下场,就是如此!”林丹巴图尔冷哼一声,拿起羊腿啃了一口,道:

    “给明朝的皇帝回复,本汗有意重修盟约,但那些汉人民众,都是自愿跟随诸部来到关外富裕之地,现已分散于诸部之中!”

    “要他们回去,就需提早核实,我蒙古诸部人丁众多,部民四散,没个三年五载的,也是查不完的!”

    “还有,告诉那个天启皇帝,我是蒙古大汗,不是他!”

    “明朝何以来管我蒙古的自家事?还请他不要干涉蒙古的宗教事务,将归化城归还给察哈尔!”

    “对了,今年的盟约赏银尚还没有到察汉浩特,待盟约修订,连同明年的一齐送过来!”

    ......

    赤儿山土默特部抵抗不住塞北三卫的攻打,都隆僧格率众北迁,这也是无奈中的办法。

    可谁也没有料到,都隆僧格抵达察汉浩特的当天,就被林丹汗以不归附察哈尔的名义活活勒死在大汗庭帐之外。

    消息传出,已名义上归附察哈尔的漠南蒙古人心渐凉,摇摆不定的左翼诸部更是人心浮动,生怕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赤儿山土默特。

    这还没完,林丹巴图尔的狂妄之言很快传到大明京师。

    在朝会之上,察哈尔部的使者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地向朱由校宣告出了他们的要求。

第五百章:朕乃天子

    皇极殿今年才修好,没想到第一次接见番邦使臣,对方就如此的大言不惭。

    一时间,大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由校看着这名察哈尔部的使臣,心中委实觉得可笑。

    看来这林丹汗还是和历史上一样的刚愎自用,本来朕还犯愁,怎么能加速蒙古诸部的离心离德,好逐个击破。

    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察哈尔部兼并土默特,看似是势力扩张了,实际上背后隐藏的漏洞极大。

    只要林丹汗稍有失败,诸部就会将积压已久的恐惧和愤懑一齐倾泻出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历史上就是如此,看似强盛的察哈尔被黄台吉击溃,左翼诸部和漠南蒙古纷纷归附鞑清,察哈尔部几乎转瞬之间就成了过街老鼠。

    林丹巴图尔执意改宗红教只是个引子,如今都隆僧格被杀,西土默特被兼并,这些也只是添了把柴。

    林丹汗自作孽不可活,朱由校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现在还没到时候,若是想要烧起关外的这把火,还需要自己这个大明皇帝来带一带节奏。

    现在朱由校需要扮演的,是一个老好人形象,反正林丹汗说什么,大明就需要反对什么。

    比如林丹汗以蒙古大汗的口吻下诏改宗红教,自己就可以用大明皇帝的口吻下诏,准许蒙古诸部再改回来。

    再比如,这次都隆僧格被杀,赤儿山一带的西土默特被吞并,左翼诸部和漠南蒙古一定会畏惧察哈尔。

    畏惧,就代表着人心趋离,历史上鞑清可以利用这点,自己这个大明皇帝同样可以利用。

    毕竟,人家是投奔你去的,想让你收留,你却直接杀了人家的首领,兼并其部。

    这不仅不光彩,也不符合一个真正蒙古大汗该干的事儿。

    一向在这个时候,朝堂上的群臣们,就往往都是不分党派,格外的团结起来,朱由校还没来得及回话,下头便是议论纷纷,义愤填膺。

    一名御史愤而出列。

    “天启二年定盟,三年盟约未到,尔察哈尔部及漠南蒙古、左翼诸部,便就将盟约视同无物,南侵大同!”

    “若不将掳掠的十七万军民送回关内,蒙古岂有定盟之诚意?”

    这话虽然激起了朝堂上一片的赞同声音,内阁首辅魏广微却是微微蹙眉,看向站在大殿正中怒斥那御史。

    这话大致听上去虽然没问题,但是却没有说到皇帝心里。

    他微顾上颜,发觉朱由校虽然在望着殿上,却并没有发表意见,甚至于脸上都是略有不满。

    很显然,这御史大意对了,细节错了。

    那细节是什么?

    御史话中,将漠南蒙古及左翼诸部归同于察哈尔,这是逼迫他们站在一起,反抗大明朝廷。

    皇帝的意思显然是要孤立察哈尔,这才对大明有利,而不是直接将整个蒙古混为一谈,步步紧逼。

    要是诸部的领主领会错了意思,误以为大明要找他们算账,畏惧之下纷纷归附察哈尔,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这里,魏广微决定插上一句嘴。

    “咳咳…”

    他咳了两声,那御史骂得正爽,闻声一惊,转头才发觉内阁首辅要发言,怎么敢再继续抢话,连忙闭嘴,行礼退入班列。

    魏广微待殿上逐渐安静,这才是缓缓出列,先是向上头的朱由校躬身行礼,才是转身望向那察哈尔使臣,说道:

    “察哈尔妄自称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丹巴图尔承继汗位,不思与大明对付共同的敌人建州,却屡次裹挟诸部南侵叩关,背弃盟约。”

    “敢问使臣,此事该当何解?”

    对方如鲠在喉,思索对策,而魏广微却并不给他去想的机会,冷哼一声,直接说道:

    “陛下,据老臣所知,左翼诸部,甚至于漠南诸部,开始都是不想南侵大同的,是那林丹巴图尔一意孤行,威逼利诱,以致此事发生,大明、诸部,生灵涂炭!”

    魏广微转头,拱手说道:

    “老臣觉得,诸部也并没有留下我大明百姓的意思。”

    “都隆僧格和土默特是与我朝有隙,可却也是一名真正的蒙古勇士,应该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

    说到这里,魏广微颇有嘲讽意味地看了一眼察哈尔部的使臣,转头奏道:

    “却不是被视作救命稻草的蒙古大汗,活活勒死在察汉浩特的汗庭之外!林丹巴图尔此举,既毁坏盟约,又令天下蒙古人寒心…”

    “此不忠不义,不明不信之小人,我大明若再与他签订盟约,只怕也是今日签订,来日即毁…”

    “天下间有良知的蒙古人还有我朝百姓,都不会答应!”

    好家伙,这一番话,简直说到朱由校心窝子里去了。

    简言之,既当了老好人,让林丹汗无法对喷,有苦难言,又顺手安抚了诸部,挑明这事大明只针对察哈尔。

    这魏广微,真不愧为谄媚魏忠贤“科班”出身。

    当年他为了上位,就连“魏父”这种话也说得出来,更别提在朝堂上为了奉承自己而说的这番话了。

    其实魏广微可能真是为了私心什么的,可实际上他这次站出来插嘴,真真切切的是于国有利。

    魏广微是谁,那可是大明的当朝首辅!

    他在朝会上说出去的话要是传到了关外,蒙古人也就会以为大明朝堂上全都是这个意思。

    要是朕再用奥斯卡方式续演一波,这节奏岂不带的飞起。

    “砰!”

    就在群臣们还在细细思量时,一直没吭声的朱由校却是拍案而起,当着使臣和众臣的面说道:

    “不错,爱卿所言,甚合朕意!”

    “二月入寇大同,掳走了大明十七万军民,牛羊和物资就不算了,朕也不是小气的人,诸部过冬都不容易,就当朕给诸部的赏赐。”

    “但是被掳走的大同百姓,无论男女,刚出生不久,还是老的走不动道儿了,有一个算一个,都要给朕安全送回关内。”

    “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朕必调集九边重兵,出关征讨察哈尔!”

    朱由校眯起眼睛,看着身子已在颤抖的察哈尔部使臣,说道:

    “建奴战力如何,你们察哈尔人是最清楚的,天启三年辽东大战建奴被朕打成什么样儿,你也该知道!”

    “真打起来,大明不怕输一次,大不了缓上几年,可你们察哈尔部,一次也输不起!”

    “你们只要输一次,朕就会追着打,像塞北三卫逼迫土默特那样,一直追到你们的老家察汉浩特!”

    “林丹巴图尔咎由自取,天道必灭,朕上承天命,为大明天子,为蒙古、大明子民征讨林丹巴图尔。”

    “察哈尔部不要一意孤行,跟着必败的庸主。”

    “诸部惹不起察哈尔部,但是他们的背后有朕!只要送还大同百姓,他们的这个主,朕做定了!”

    说到这里,朱由校望向察哈尔部的时辰,静静说道:

    “察哈尔蛮子,听懂了吗?”

第五百零一章:中兴的时代

    察哈尔部来的使臣脸色铁青,望着周围那些对自己指指点点明朝的臣子,愤怒逐渐转变成畏惧,然后是不可置信。

    他和林丹汗的想法相同,都觉得如今察哈尔部如此强盛,又吞并了土默特部,势力大涨,足以迫使明朝屈从。

    的确,塞外形势上,明朝去年才和建州、科尔沁五部在辽东打完一仗,双方肯定都不好受。

    对察哈尔人来说,他们距关内实在太远,消息来源大部分都是从商队得知,既不准确,也不及时。

    虽然听说是明朝打赢了,但对面可是骁勇善战的女真人,察哈尔人对女真人的畏惧与生俱来,没有人会觉得明朝在这次大战中不伤筋动骨。

    这个时候,明朝必定会委屈求和,不敢大动干戈,至于这次定盟,林丹汗更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

    难道明朝不想要回自己那十七万百姓了,难道他想让边塞之地永经战乱,让女真人趁势而起?

    这些想法固然没错,可有一点林丹汗和这名使臣都错了,那就是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朱由校心里有数,历史上的察哈尔部永远是貌似强盛,实际上各部貌合神离,这次兼并土默特,更是林丹巴图尔走的一手烂棋!

    的确,这边才打完一仗,国内的新盐法推行也才刚刚稳定下来,是不宜大动干戈,可那也要分对谁。

    对同样强大的国家,朱由校也许真的会委屈求全,毕竟辽东大战那种规模几十万人的大战,没有几个国家能一直打。

    可现在来和自己跳脚的是谁?不过是号称蒙古帝国正朔的松散部落联盟,这没什么好怕的。

    朱由校本意是先收拾关外,再打服林丹汗,如今既然他自己猖狂起来了,那就先打林丹汗!

    “你们,你们…难道要背弃盟约吗!”使臣仓皇后撤数步,脸色苍白,手指颤抖,指着周围距他愈来愈近的群臣,惊恐说道:

    “既然明朝不与大蒙古订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言罢,他转身就要离开。

    刑部尚书李养正拦在前面,沉声道:

    “哼,你们察哈尔人都是关外的蛮子,这是在皇极殿上,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刑部一名侍郎也站出来说道:

    “就是!尔等蛮夷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狂妄到皇极殿上来了,陛下,臣请斩此虏,为天下万民做表率!”

    “陛下,请斩此虏!”

    “为民除害啊陛下!”

    朱由校坐在上面,静静看着。

    这是自从穿越以来,朝会上闹腾起来,他心里第一次由衷地感到高兴,这种乱子,来的再多也是无妨。

    那使臣本就心中害怕,看着距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三五步内的明廷群臣们,颤声喊道:

    “你们难道不知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道理吗!”

    “我今日转述的不过都是大汗及族长们的决定,与我无关,这些都与我无关,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李养正哈哈大笑,对他道:

    “就你们察哈尔一部,区区关外蛮夷而已,也能算得上一国?”

    “对我大明来说,便是建州人也算不得一国,何况你区区几十万部众的察哈尔!”

    形势愈演愈烈,朱由校发觉,若是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只怕这个察哈尔使臣就要被群情激愤的文臣们活活锤死了。

    当然,这也没什么,只是在皇极殿造成的影响不好。

    想到这里,朱由校咳了两声,这才是让群臣们注目过来,纷纷后退,但依旧是用充满愤怒的目光看着那名察哈尔使臣。

    朱由校大马金刀的坐在龙椅上,一手敲着椅子上的金雕龙凤,静静道:

    “朕听闻林丹巴图尔派到伪金的使臣为努尔哈赤所杀,朕若也这么做,岂不与建奴无异?”

    群臣听着,纷纷点头。

    朱由校剑眉一动,冷冷说道:

    “朕今日就放你回去,你尽都可以将你在京师的所见所闻,告知那狂妄自大的林丹巴图尔。”

    “朕这里就一句话,大同被掳走的百姓少了一个,大明的天兵将踏平察汉浩特的蒙古汗庭!”

    “滚吧——”

    此时此刻,察哈尔使臣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他看得出来,这位年仅二十余岁的天启皇帝,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强忍着怒火,真正动了杀心。

    朝堂上这般的同仇敌忾,更令他心中犯怵,这也就是说,这次开战,明朝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那么察哈尔打得起吗?

    他不知道,准确的来说,是来京师之后,他心中有些不是那么确信察哈尔能打得赢大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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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进入六月,边疆的天气终于开始转暖。

    虽然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可是对于生活在此地的穷苦百姓,以及常年戍守在外的将士而言,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前不久,关内传来一个消息,真正引爆了边疆军民对西虏常年入侵的憎恨情绪。

    却是天启皇帝以林丹汗背弃盟约,掳掠大同百姓为由,拒绝了察哈尔部续订盟约的请求。

    这也就是说,在外交层面上,大明朝与所谓的蒙古帝国不再是盟友。

    这个影响是方方面面的,显而易见,受到影响最深的不是边疆百姓,而是苦逼的左翼诸部,还有漠南诸部。

    断盟,就意味着给予漠南蒙古和左翼诸部的“恩赏”和“市银”将要在六月开始,彻底中断。

    自俺答封贡以来,这还是关内与关外首次真正意义上的决裂。

    林丹巴图尔在签订盟约以后堂而皇之的入侵边关不是一次两次了,至后世的崇祯年间,更是苦掠大同甚重。

    察哈尔骑兵的兵锋,在崇祯十二年一度攻克了大同镇城。

    自万历十五年起,朝廷财政持续遭遇滑铁卢,入不敷出。

    甚至于在朱由校继位时,边关将士的军饷已经数月没有发放,军械和盔甲,更是二十几年没有得到更新换代。

    彼时,趁三大征耗尽国力的同时,建州一带的女真人悄然崛起,攻城掠地,辽民因而东奔西走,流窜各地。

    明朝无暇他顾,对林丹汗所属的左翼蒙古、漠南蒙古诸部,一直都是以续订盟约、提升赏银的方式来维持边关的稳定。

    就连朱由校继位两年后的天启二年时,依然保持了这个政策,同林丹汗进行了声势浩大的会盟,大幅度提升赏银,以期维持西疆安平。

    然而,林丹巴图尔依旧在天启三年统率诸部,对大同、宣府,进行大规模的入寇。

    但是现在是天启四年六月,局势已经与天启二年截然不同。

    后金在辽东一战溃不成军,熊廷弼御辽四载,终于收复全辽,得立大功,天雄军和秦军规模初具,九边精锐更是在去年整体完成了落后装备和盔甲的更新换代。

    北疆方面,朱由校为挽救福余卫蒙古诸部而发动的辽东大战,在战胜后也成功令三卫诸部心悦诚服。

    这是自万历年以来最好的时代,每一个边疆的将士、百姓都毫不怀疑。

    当朱由校对察哈尔使臣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流传到民间时,听到的人无不心中振奋。

    多年来的憎恨,从这天开始化成了高涨的情绪。

第五百零二章:康喀尔的想法

    蒙古左翼,东套地区。

    一直以来,在陕西至大同一线,有数百个大小部落在此游荡、驻牧,世人皆称其为左翼诸部。

    林丹巴图尔承继汗位,只有宣府以北地区的漠南蒙古明确表示归附。

    左翼诸部只是名义上受蒙古大汗的留守大臣管辖,暗地却与明朝通款,以获取丰厚的市赏。

    其余属于蒙古帝国的势力,还有漠北的外喀尔喀,北疆的塞北三卫,以及东部以科尔沁和内喀尔喀五大部为主,同后金走得较近的一些蒙古部落。

    这些蒙古部落也不在林丹巴图尔这个所谓蒙古大汗的管辖之内,由于路途遥远,察哈尔除了干瞪眼以外别无它法。

    外喀尔喀五大部传来的消息非常有限,听说他们已经在一个叫沙皇俄国的国家帮助下归于一统,其后更是明言黄金家族已经衰落,拒不尊奉。

    至于这些势力中最为弱小的福余、朵颜、泰宁三卫诸部,则是在天启三年由宰塞的乌齐叶特部统领归附明朝,也算是找到了强大的靠山。

    天启四年六月,朱由校取消了左翼诸部的市赏。

    这个消息,对左翼几百个大大小小的蒙古部落而言,就像天上传来了一道惊雷。

    一时间,所有的部落都炸开了锅。

    有说尽快遣使向明廷修好的,也有人说,察哈尔部如此强盛,干脆就归附察哈尔部,一齐对抗明朝的。

    关内传出明廷只报复察哈尔的消息,更令左翼诸部的领主们这些天来来回回,吵成了一锅乱粥。

    ......

    “啪!”

    “只会吃不会做事的两脚羊,快推啊!”

    十几名乌珠穆沁部的骑兵骑在马上,如同放羊似的牵着几百个汉人经过潺潺溪水,走回不远处的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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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珠穆沁,一个游牧在河套地区多年的小部落。

    乌珠穆沁不过是几百个左翼诸部中比较平庸的一个,整个部落的男女老少全部算上也才三万余人,此时他们正是奉了留守大臣的命令,带自家部落掳掠的汉人前往单于城。

    行进的队伍中,时不时就会响起马鞭抽打在人身体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个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这些惨叫,不会引起那些乌珠穆沁人丝毫的怜悯,甚至于他们还觉得这些人十分可恨。

    本来部落中的粮食就不多,不然也不会在每年的冬日都饿死那么多人,还要拼了命南下到大明去劫掠物资。

    这些关内人身子一个比一个孱弱,就没几个壮实的,劫掠回来,干活不利索,还得每日供饭,所以很多乌珠穆沁人都是没把他们当人看。

    忽然间,一名中年男子眼疾手快,挣脱束缚,向远处的河边疯狂逃去。

    几名乌珠穆沁骑兵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笑了笑,“这些关内人,每天都有逃的,两脚羊莫非想跑赢我们坐下的四脚马吗?”

    “死两脚羊,我看是活的不耐烦了!”

    听到这话,同伴都是一惊,纷纷劝道:

    “卡巴什,抓回来算了!”

    “不要杀了那个关内人!”

    这名唤做卡巴什的乌珠穆沁骑兵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拽了拽马缰,转过马匹,几息的功夫就追上去,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去。

    随着一声惨叫,男人后背上出现一道肉眼可见的极深伤口,鲜血喷涌而出,轰然倒地,挣扎数下而死。

    “卡巴什,你杀了人!”

    看见这边动静,又有一名乌珠穆沁人追上来,瞪大了眼睛,冲他道:“这些关内人是好不容易才抢回来的,就这样杀了?”

    “就是,他们可是康喀尔要的人!”

    其余的乌珠穆沁骑兵都是十分不可置信,围在周围,看着这具半埋在草里的尸体,有些不知所措。

    ......

    入夜,左翼诸部的领主们纷纷来到单于城,一个个队伍从四面八方而来,多少都裹挟着一些关内劫掠来的汉人。

    单于城,是成吉思汗时代设定的左翼留守大臣驻地,现在的留守大臣康喀尔就在此处。

    康喀尔这个留守大臣,在左翼多少还有些话语权。

    主要还是因为他的本部尚有些势力,属于左翼诸部中的几个大部之一,加上留守大臣的过重权利,这也令他多少起了一些离开察哈尔自立的心思。

    营帐的后帐之中,康喀尔看着一个大木箱子,情绪十分复杂。

    这是在今年四月时明廷送来的礼金,整整一大箱,足足二十万两白银,看起来银光灿灿,十分的招人喜欢。

    康喀尔拿起一块银锭,掂了掂重量,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

    说实话,他在听说察哈尔兼并了土默特,林丹汗擅杀都隆僧格的消息以后还是不敢相信,直到确定这是真的,仍然心有余悸。

    左翼虽然部落众多,但势力大都不怎么样,连他属于大部的本部,部众也就十几万人,能拿出来几万人作战就不错了。

    这样的实力,比漠南蒙古实在是差远了,一个察哈尔到左翼来,就能将自己这些人打得哭爹喊娘。

    其实康喀尔担忧的不无道理,历史上林丹汗战败于黄台吉,漠南蒙古纷纷归附鞑清,这使林丹汗在漠南成了光杆司令,不得不率众西迁到左翼。

    就是那个时候已经被鞑清击溃的察哈尔部,打左翼这些部落还是和过家家一样简单,很快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荡平了左翼。

    康喀尔早和林丹巴图尔不和,他听过传闻,说是察哈尔腾出手来就要对付左翼,到时候他这个留守大臣只怕也做不成了。

    左翼诸部势力本就不强,更加不是铁板一块。

    康喀尔知道,在这个要紧关头,想要保住自己和族人的命,就得尽快找个靠山。

    到底向察哈尔表忠心,还是转投明廷?

    康喀尔看着这二十万两的白银,手里捏着卢象升亲笔所书,关于他归附以后继续在归化城担任左翼传教大臣的保证,心中委实十分为难。

    倒不是说真的是这二十万两白银让康喀尔心动,而是明廷表露出来的诚意,让康喀尔觉得可以一试。

    明廷要报复的消息,康喀尔比听见察哈尔兼并土默特还要慌,可是后来又有消息,说天启皇帝只针对林丹汗,这让他放心不少。

    只要归还了掳掠的百姓,就可保左翼相安无事。

    可问题又来了,归还了掳掠的百姓,明廷是不会报复左翼诸部了,林丹巴图尔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左翼可打不过察哈尔啊!

    怎么势态如今就忽然到这个地步了,原本擦边球打得好好的,如今非要在察哈尔和大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这还用问?林丹巴图尔连都隆僧格都能杀,前脚吞并了土默特,到时候会不会吞并自己?

    明朝呢?

    起码归附他们的塞北三卫到现在都没什么事,宰塞、永谢布、以儿邓那三个听说还都封王了,连归化城都有一席之地。

    和察哈尔相比,傻子都看得出来,明显是大明更加靠谱啊!

    康喀尔现在只恨自己不归附得更早一点,现在去,只有一个传教大臣可做,这也太亏了!

第五百零三章:生死存亡之秋

    单于城,这是蒙古各部的叫法,关内还没有了解到这个城镇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大致就在河套东部地区。

    对左翼的蒙古人来说,单于城位于河岸上游,山清水秀,草场丰美,景色宜人,被铁木真选定为左翼留守大臣的驻地,对占据此处的苏尼特部而言,意义更是不一般。

    就和林丹巴图尔一样,如康喀尔这般的留守大臣都会有一个在左翼诸部中较为强盛的本部作为支撑,其本部也都在单于城附近驻牧。

    康喀尔的本部苏尼特,与浩齐特部、阿巴噶部,并称为左翼三大部。

    这三个大部,都是有跟随铁木真征战的历史,部众各十余万,虽然还远不如察哈尔,却足以令他们在左翼称雄一方。

    左翼的局势,大致是数百个势力各异的小部落围绕着苏尼特、浩齐特、阿巴噶三大部。

    一直以来,小部虽然有发言权,但最终左翼如何走向,还是由康喀尔及另外两个大部的领主决定。

    单于城和一般的蒙古城镇一样,建筑布局比较简单,分内外两城,外城有四个城门,城墙也并不高。

    这天,左翼诸部的各色旗帜在城头并排竖立,内城是康喀尔本部亲族成员,以及一些苏尼特贵族和左翼贵族们的住所。

    随着最后一个部落带着从关内掳掠的汉人来到外城落脚,各部的大大小小几百个领主齐聚一堂。

    很快,将要决定他们日后走向的一场会议就要在此处召开。

    康喀尔身边的巴图噜,是苏尼特本部的贵族领主,也是康喀尔的左膀右臂,随察哈尔入关劫掠就是他带队。

    在二人身旁的是浩齐特部的领主伊尔登,阿巴噶部的领主噶尔扎,都是左翼诸部中的德高望重之人。

    其后,按照部落的部众多寡,以及驻牧场地的大小,家族的威望,各领主们分别站定于两侧。

    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轻松,他们都知道今日来此是为的什么。

    前日传来的消息称,林丹巴图尔听了使臣回禀,怒气冲天,当即以蒙古大汗之尊,号召漠南、左翼诸部聚兵察汉浩特,打算用浩浩荡荡的蒙古铁骑,震撼大明朝的边关。

    按林丹巴图尔的话说,既然天启皇帝不续订盟约,执意报复,那就要先让汉人尝到蒙古人的厉害。

    只有吃到了苦头,他们才会委曲求全的再次派遣使臣出关与察哈尔定盟,也就能恢复左翼的市赏,以及漠南的赏银。

    但坏消息中的好消息是,明朝皇帝并不会因此报复左翼,这就相当于给了左翼一个另外的选择。

    明朝来者不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左翼诸部势力最弱,大部分领主们都很着急。

    此时的他们,正急需一个正确的道路,情势已经如此艰难,左翼如再分裂,在场没有一家会好受。

    如果决定靠向大明,这几万的俘虏便是最好的表忠手段。

    如果决定继续追随察哈尔,这几万的俘虏更是与明朝讨价还价,甚至是赢得战争的手段。

    到底该怎么办,没有一个人心中有底。

    但他们知道的是,今日必须要议出一个办法。

    时间不等人,察哈尔在紧锣密鼓地聚齐兵马,明朝很显然也不会坐等察哈尔再次叩关。

    ......

    康喀尔站在最上面,看着左翼大大小小的几百个领主们,甚至最末的都排到了帐外,一时觉得感叹不已。

    这是左翼生死存亡的关头,在这种时候,气氛显得尤为紧张,往日诸部的摩擦仿佛全都消失不见,一致对外。

    康喀尔忽然叹了口气。

    几十年来他戎马倥偬,跟着林丹巴图尔东奔西走,不时还要受强盛的察哈尔的威胁,何尝有过几天的安稳生活呀!

    站在最上面,康喀尔心中烦乱不已,自己难道真的要彻底背弃蒙古与铁木真,归附难免的明朝皇帝吗。

    “唉!…”

    距离最近的苏尼特部巴图噜听见这声叹气便是一惊,忙问:

    “不知何事让留守大臣忧心?”

    “今日为何叫诸位来,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康喀尔侍女将两个本子摆在中间的红色毯子上,无奈道:

    “这边是那明朝皇帝诏书,那边是察哈尔的催促诏令,到底尊奉哪一个,你们来说说看。”

    “苏尼特也曾是铁木真的亲卫部落,今日蒙古正朔还在,怎么留守大臣却说起归附明朝的事情了?”

    康喀尔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此人面带红光,银须苍首,双目却炯炯有神,身材魁梧,是钦察部的领主。

    钦察部,名号十分响亮,源自于铁木真长子术赤的次子拔都结束西征后建立的钦察汗国。

    极盛时期的钦察汗国,东起也儿的石河,西到斡罗思,南起巴尔喀什湖、里海、黑海,北到北极圈附近,辽阔十分广大。

    但是钦察汗国从建立之初就分裂成斡儿答家族、拔都家族、昔班家族、莫斡勒家族、脱花帖木儿家族,只是拔都家族实力最大。

    一般提到钦察汗国,都是拿拔都家族来代表。

    朱元璋推翻元朝的同时,钦察汗国内部也在发生变化,铁木真的嫡系拔都一脉逐渐被新兴的斡儿答家族所取代。

    而后俄罗斯开始崛起,蒙古人在中、东欧,西、北亚逐渐失去影响力,钦察汗国最终在一百年前,在莫斯科公国和外喀尔喀的领主们夹击下灭亡。

    如今存在于右翼的,是斡儿答家族的遗存,也是十几支钦察汗国后裔中势力较大的一支。

    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康喀尔心中自然明白,这个所谓钦察汗国的后裔部落为什么会这么说。

    只不过,他并不打算给这位钦察领主面子。

    “哼,明朝皇帝的诏书中写得很明白了,大同入寇非右翼各部的错,是林丹巴图尔威胁在先。”

    “只要归还右翼所掳的明朝百姓,明朝就可以不计前嫌,右翼即可免于刀兵之祸!”

    “你这么说,是想让在座的领主们,都陪着察哈尔去送死?”

    其实从第一句话开始,康喀尔就已经透露了自己倾向于明朝,疏远察哈尔的想法。

    各部领主们听得明白,由近及远,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第五百零四章:七百一十三名百姓

    康喀尔的话一说完,帐内顿时惊腾一片。

    原本很多人都只是想着,这次带来俘虏的汉人,是要向察哈尔表露忠心,叫他们来聚众议事,不过也是大战前的调度而已。

    却没想到,这位留守大臣是这么想的。

    当然,也有许多人的想法和康喀尔一样,明朝在辽东打赢了女真人,明显已经今非昔比,既然放狠话出来,肯定也就不怕察哈尔报复。

    只不过这种话还远没到搬到台面上来说的地步,随着声讨的声音占据了主流,那些想要送还俘虏的领主们,都是选择闷声不吭。

    乌珠穆沁部的领主卓克图站出来说道:“康喀尔,我看你不配坐在留守大臣这个位置上!”

    “铁木真设置这个留守大臣,是替黄金家族统御左翼诸部,现在你要投靠明朝,你也就不再配得上这个位置!”

    钦察部的领主赤儿蛮见人心可用,这时候方才回话:

    “是啊,你可是留守大臣,你咋能这么说话?到时候苏尼特部降了,将我等左翼诸部置于何地!”

    康喀尔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局面,他原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

    凭借苏尼特部在左翼的势力,以及自己这个留守大臣的权威,应该很轻松就能定下归顺明朝的基调。

    康喀尔的脸色很难看,但心中却也知道,违抗人心,自己只能死得更快,如果就连其余的两个大部都是如此想法,那自己只怕也要继续跟着林丹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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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不知道,睚眦必报的林丹巴图尔听说方才那些话之后,会如何处置自己和自己的苏尼特部。

    就在康喀尔内心已经发生动摇时,另外一直看戏的两个大部发话了。

    浩齐特部的领主伊尔登一站出来,就吸引了帐内其余领主的目光,声音愈发减弱。

    等到差不多可以说话的时候,伊尔登才望向钦察部的领主赤儿蛮,冷笑道:

    “钦察部连自家的汗国也管不住,衰落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你们斡儿答家族干的好事,如今还有闲心来管左翼的事儿?”

    这话的确在理,拔都一脉管理好好的,换做斡儿答家族掌权,钦察汗国便迅速灭亡,这事说出来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

    况且说话的也是左翼第二大部浩齐特,赤儿蛮只能认亏。

    “去年辽东一战,大明朝调兵二十万,就连科尔沁、内喀尔喀四大部及大金朝的联军都未能战胜!”

    “那可是以少胜多啊,现在我们的人数也并不占优!”

    说到这里,伊尔登促狭的笑着,反唇相讥:“赤儿蛮,你以为察哈尔部能比科尔沁人和女真人还强?”

    “左翼诸部,大大小小几百个部落,能出多少兵?”

    “拿你钦察部来说,统共六七万的部众,你能拿出多少男丁去察哈尔会盟?两万,三万?顶天了吧!”

    “大明朝有多少兵?”

    “仅一个靠近我们的宣府镇,就能轻松调集十万大军!”

    “你是拿全部家底在和人家一个边镇的兵力拼,一个失败,钦察部就完了,你拿什么拼!”

    “你问过自己的部众愿不愿意跟着林丹巴图尔打这一仗了吗?”

    当然,伊尔登这话是在帮朱由校吹牛皮了,如今即便是九边重镇,在不留下驻军管理地方治安的情况下“轻松”调集十万大军,那也是不太可能。

    除非生死存亡了,倾国而出,那才有如此规模。

    不过蒙古这边消息闭塞,全靠关内游商获得小道消息,取消市赏以后,获知外界消息更加困难。

    伊尔登这话并未引起多少置疑,反倒是激起了一片的震惊。

    伊尔登说完话,看了一眼上边神情不明的康喀尔,随即,阿巴噶部的领主噶尔扎也按着座椅的扶手起身。

    噶尔扎的阿巴噶部是左翼第三大部,如果他的意见也和苏尼特、浩齐特一样,那基本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望过去。

    噶尔扎哈哈大笑两声,嗓音洪亮,似钟磬一般,嗡嗡振响,也是在左翼多年的强大领主了。

    他看向伊尔登,微微一笑道:

    “那依你之见,我们当是如何向明廷回复呢?”

    伊尔登直接说道:“现在就应该派人到偏头关,告诉那里的守将,今年二月左翼叩关是一个误会,将俘获的全部汉人尽数遣返关内!”

    “这还不行,我们还要向那天启皇帝联名上表归顺,就和乌齐叶特、朵颜、翁牛特那些人一样!”

    “只有这样,才能将明朝的兵锋转向察哈尔!”

    话音落地,大帐内雅雀无声,主战主降的领主们,全都在等着噶尔扎的回复,这将决定接下来左翼的走向。

    噶尔扎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才是说道:

    “说得挺好的,只是到那时候,以那林丹巴图尔的脾性,定然会报复我左翼诸部,我等如何自保,难道等着明朝的援军吗?”

    说到这里,伊尔登其实也没什么绝对的把握。

    他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

    “没什么办法,两条路,总要走一条,要么跟着察哈尔部玉石俱焚,事后被林丹巴图尔兼并。”

    “要么,就彻底投向明朝!”

    “我想,那个天启皇帝既然能动兵支援宰塞那个小崽子,左翼这么多部归顺,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一旦大明出兵,加上左翼的力量,察哈尔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听到这里,周围的领主们明白了,这俩人不是在商量应不应该归顺大明,他们是已经想到归顺以后的事情了。

    一下子,沉默已久的左翼主降派势力抬头了。

    钦察部的赤儿蛮依旧十分不服,但他不是傻子,如今左翼三大部全都要归顺明朝,已成定局了。

    左翼其余的部尚且不是完全同意继续追随察哈尔,主要还是兼并土默特,擅杀都隆僧格的事,让林丹汗在左翼失了人心!

    这个林丹巴图尔,自诩是雄盛之主,赤儿蛮也把他当做黄金家族兴盛的最后希望,如今看来,不过都是泡沫幻影罢了。

    正想到这里,乌珠穆沁部的领主卓克图站了出来,他攥紧拳头,直接掀翻了桌案,冷笑道:

    “康喀尔,我看是你们三个早就撺掇好了,要背叛察哈尔!”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下令,让我的族人在单于城杀了全部的七百一十三个掳来的关内人,妇孺老幼,一个都没有放过!”

    “此刻只怕已经血流成河,几日后消息也要传到关外了!你们想归顺明朝,我偏要玉石俱焚!”

    闻言,康喀尔三人都是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卓尔图,你是想让乌珠穆沁从此消失在草原上吗!”

第五百零五章:进退维谷

    卓克图的话,让康喀尔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七百一十三个汉人,其中更有不少妇孺,全都让乌珠穆沁部给杀在了单于城,这个消息若是传到关内,肯定会引起明廷的猜疑!

    一旦要是天启皇帝想歪了,以为是自己下令,苏尼特部就完了!

    康喀尔此刻担心的不是左翼诸部,是他的苏尼特部。

    他心里明白,左翼诸部只是一盘散沙而已,无论面对察哈尔还是明朝的大军,都绝无战胜的可能。

    不仅康喀尔,其余两个原本打算归属明朝的大部领主伊尔登和噶尔扎,都是直接站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卓克图更是哈哈大笑,令左翼继续追随察哈尔部大汗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就可以死得其所了。

    一直显得稳重的噶尔扎脸上也是不再有什么随性的神色,其实他是个暴脾气,之前显得淡然,只是因为他心中知道这件事最后的走向。

    现在由于某个疯子的行为,整件事超出预期,甚至于影响到自己的部落,自然是怒火中烧。

    噶尔扎脸色铁青,站了半晌,忽然间抽出腰间佩戴的弯刀,走向卓克图,怒吼一声将他抵在了柱子上。

    “卓克图,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七百多个汉人,你乌珠穆沁部全族也才三万多人,全杀了,也不够给大明皇帝赔罪!”

    伊尔登靠在柱子上,双手环胸,冷笑不止。

    “乌珠穆沁部有你这个领主,才叫真的可怜。”说完,伊尔登望向噶尔扎,劝阻道:

    “住手吧噶尔扎,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商量怎么解决吧!”

    康喀尔颓丧地坐回去,叹息道:“那七百多个汉人已死,就算是杀了卓克图,也于事无补了!”

    听了这话,正抵住卓克图喉咙的噶尔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对他说道:

    “那我们就速速派人前往偏头关,将此事如实相告,问问明朝是什么意思,也看看这件事还有没有什么转机的余地。”

    “就算杀了卓克图,也不算什么!”

    卓克图被抵在柱子上,有些难以呼吸,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由于还没有最终敲定,噶尔扎还是松开胳膊让他畅快的喘了几口。

    卓尔图听了他们满含对明朝恐惧的话,一旁嗤笑道:

    “那明朝皇帝睚眦必报,不是什么好人,诏书里早就说过了,要将那些汉人一个不差的送回关内。”

    “如今少了这么多,你以为他不会趁这个口实来攻左翼?”

    “还是速速向林丹汗上表,陈述忠心吧,这是唯一的转机了,也只有强盛的察哈尔部才有与明朝争锋的实力!”

    伊尔登和噶尔扎这时都转头望向上方,也就是留守大臣康喀尔。

    康喀尔睁开眼睛,说道:

    “还是做两手准备吧,派人拿着降表,分别前往察汉浩特和偏头关,看看林丹巴图尔和明朝皇帝的意思。”

    “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卓克图听了这话,心中大定,更震撼于自己做出屠杀全部七百多汉人的果断和勇敢。

    看着他小人得志的嘴脸,噶尔扎差点再次动手,只是碍于察哈尔与明朝意思不明,为部族大计,这才隐忍不发。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众人全都没了言语,都低头不语,他们除了抱团走上一条路以外,别无选择。

    左翼大大小小几百个蒙古部落的命运,全都要决定于几日后的回信。

    ......

    一日后,偏头关。

    偏头关是左翼诸部距大明边疆最近的关隘,守将麻承恩,出身于大同最有声望的几个将门之一的麻氏将门。

    麻承恩为万历年名将麻贵兄麻锦次子,少而有勇,万历三十五年中武举,镇守偏头关四年有余,多有战功。

    无论何时,偏头关的关城上总是密密麻麻布满了戍卫边疆的明军将士。

    地平线上刚出现一缕轻微的滕烟,便被望楼上使用千里镜观察的千总发现,连忙飞报游击将军府。

    “报——”

    麻承恩正在府中看兵书,身上还穿着整套的盔甲,听见声音皱了皱眉,放下兵书问道:

    “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是西虏又寇边了?”

    想起上次寇边,麻承恩就顿足不已。

    当时各种消息都说林丹汗要从西关入境,连大同总兵张万邦也亲自屯兵平虏、威远、云川三卫,麻承恩更是将其当成多年不遇的大军功,枕戈待旦,就等大杀一通。

    却没想到,那不过是林丹汗摆的障眼法,蒙古人最终从防备薄弱的东关入境,一度直抵镇城。

    如果这次蒙古人再来叩关,自己定不能放过这个名扬天下的机会!

    想到这里,麻承恩身子微微前倾。

    家丁半跪在地,直言说道:

    “回将军,关前只来了一人一马,像是要传达什么消息!”

    听到此处,一旁千总说道:“将军,应该是西虏左翼的消息到了,此事关乎国策,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麻承恩当机立断,点头起身,下令道:

    “调集家丁登城,我倒要看看,西虏左翼这群手下败将,在这跟老子玩的什么文章!”

    不多时,麻承恩登上关城,望着眼前的苏尼特部骑兵,脸上见不到丝毫表情,开口喝问:

    “那西虏,来我关前所为何事!”

    闻言,马上的苏尼特人一愣,随即翻身下马,双手奉上一份表奏,大声说道:“麻将军与我左翼也算老相识了,今日是为罢兵休战而来!”

    “此为我左翼三百六十八部领主的联名降表,请转呈大明皇帝御览!”

    闻言,麻承恩与千总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好啊,这帮西虏果真是惜命,如果真的归顺我朝,倒是能减少一些将士伤亡!”说到这里,他给家丁一个颜色,转头下望,说道:

    “将降表放在筐里,你可以回去了,替本将向留守大臣康喀尔问好!”

    这前来送信的苏尼特骑兵心中一松,他觉得麻承恩态度还不错,定然也是接到了天启皇帝的旨意。

    如果真的能成功归顺,留守大臣肯定十分高兴。

    他将降表恭恭敬敬地放在城头松下来的篮筐里,然后翻身上马,遥遥向城头的麻承恩一抱拳,转身疾驰而走。

    千总望着苏尼特骑兵的背影,仍有些担忧。

    “将军,他们是真心降顺吗?”

    麻承恩与左翼蒙古打了多年交道,对左翼情况如何,了如指掌,他冷哼一声,倒并不觉得这是假意归降。

    “应该不会,这些西虏的处境比我们可艰难多了。”

    “选一匹快马,让我家丁中骑术最好的人,把降表加急送往京师!”

第五百零六章:皇家晚宴

    “妾见过陛下!”

    娇嫩的女声又脆又响,慈宁宫内,正在进行皇家晚宴,纯妃段氏在朱由校的面前躬身行礼。

    对于这位皇妃,朱由校心中还是抱有歉意的。

    论姿才谈吐,段氏虽然不如皇后张嫣,却也在普通人中如天仙下凡一般,是当年在三千秀女中遴选出来的佼佼者。

    入宫以后,自己没有一次宠幸于她,一直叫她独守空房,这么久以来,无论较事府还是厂卫,从没查到她有什么怨言。

    平日见不到倒还罢了,这一见到,见她正值花季,朱由校只觉一阵心痛,朕于心何安。

    “嗯,起身吧。”朱由校将她扶起来,领到裕妃童静儿身侧的位置坐下,说道:“这么久以来,冷落你了。”

    “陛下既然都这么说了…臣妾就要和陛下讨些赏赐才好!”

    随着这一句,慈宁宫内的气氛一下子就活络开了。

    朱由校倒是也沉得住气,在身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双肩,也破天荒接了句玩笑话,板着脸不慌不忙道:

    “哦,朕有说过要给赏吗?”

    段氏乌黑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了两圈,小嘴儿一张,振振有辞:“陛下方才还说了,这些年冷落了臣妾了呀!”

    “君无戏言,陛下忘啦——!”

    看见段氏噘着嘴的这副小样儿,朱由校沉不住气了,也板不住脸,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

    “对,对!”

    “朕说过,君无戏言,你想要什么。”

    段氏想了想,垂头说道。

    “妾,妾也想为陛下添一龙嗣…”

    朱由校一愣。

    “就这个?”

    段氏微微抬头,鬼头鬼脑地向身后望着,正撞见朱由校的目光,又忙缩了回去,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张嫣与刘太妃坐在一旁看着,对视一眼,都是心中觉得高兴。

    刘太妃觉得是时候插句嘴了,也一旁道:

    “陛下,纯妃一直陪着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朱由校尊敬的看了一眼刘太妃,心中自然明白,她这是怕自己不同意,让纯妃难堪,当众下不来台。

    这样的话,此后即便是宫人们,怕是也要在暗地里看不起她这个皇妃了。

    其实这倒不用担心,朱由校虽说与这位皇妃没什么感情,却也怎么舍得见美人落泪。

    朱由校点头,恭敬道:

    “太妃说的是,纯妃事宫多年,自有诞育我大明皇嗣的资格,在朕看来,也的确该赏。”

    “传旨,册封南京鹰扬卫段氏为纯贵妃,赏上好番邦进贡之绸缎三百匹,让她到御用司随便挑!”

    “至于皇嗣么…”语气严肃的朱由校说到这里,忽然促狭一笑,话锋一转,说道:

    “今夜朕就到咸福宫去了。”

    话到这里,皆大欢喜。

    三位天启元年册封的妃子,唯一没有被宠幸和忽视过的纯妃,如今也在朱由校的闲暇时候,得到了应有的一切。

    虽然晚了四年,但这依旧令她热泪盈眶,高兴不已。

    自然,像是裕妃童静儿,良妃王氏,都聚在纯“贵妃”段氏的身边驱寒温暖,嬉闹打趣。

    在朱由校这一朝的大明宫廷里,没有清宫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她们私下里也都是很好的姐妹。

    这时候,八个身姿绰约的舞女打扮得妖娆妩媚,放开歌喉,进入慈宁宫纵情歌舞,为这次的皇家晚宴助兴。

    七个舞女踏着节奏跳起舞蹈,正中间一个最为妖娆的舞女则频频做出高难度动作,左摇右摆,十分养眼。

    这般歌舞,只怕也就只有皇家才能观赏得到。

    周围宫人都知道这种轻松时刻来之不易,出去后只怕再也见不到,都是看得目不转睛,不肯放过每一个细节,就连刘太妃都一脸微笑看着。

    随着乐师节拍声的快慢,歌声的高低,舞女们的动作也开始各有不同,她们都是经受多次训练,所以配合得十分默契。

    最后,最中间的一名舞女俯身在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其余七名舞女也都一拥而上,抬起这名舞女,好似一朵鲜花绽开。

    此时,音乐戛然而止,表演就此结束。

    刘太妃看得很仔细,张嫣也在鼓掌,纯妃、良妃和裕妃都在说着悄悄话,倒是朱由校,一脸的回味无穷。

    这一晚,朱由校与“家人们”通通快快的放松了一会儿,临近晚宴结束时,宫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太妃的脸上毫无波澜,只把一些交给皇帝自己决断,张嫣看着朱由校,满脸的支持。

    倒是裕妃、良妃和纯妃三女,一脸的不高兴,但却也都没说什么,这种失望和失意,她们早都习以为常。

    毕竟,皇帝日理万机,每天都要处理天下间成千上万的事。

    上到皇室宗亲,下至须臾小民,事无巨细都要经由皇帝之手,敢在晚宴的时候来打搅,相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木门“吱呀”一声,带着一股子凉风,魏忠贤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所有人的脸色全都暗了下去。

    倒不是说不喜欢他这个人,最主要的还是魏忠贤亲自来汇报的事,向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如果事态不严重到一定地步,魏忠贤是不会自己来的。

    “爷,祸事了…”

    “乌珠穆部杀了七百一十三条人命,其中有八十多个孩子,都是从大同掳走的!”

    话音一落,整个慈宁宫都震惊了。

    刘太妃脸色阴沉,张嫣满脸的不可置信,不知所措,良妃、纯妃、裕妃三女也都是惊大了嘴。

    七百多条人命,八十多个孩子!

    一直在深宫居住的她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衣食无忧,早就忘记了此时普通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也听得出来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

    这可是七百多条人命,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杀那些手无寸铁,甚至于刚出生的孩子!

    ......

    千总望着苏尼特骑兵的背影,仍有些担忧。

    “将军,他们是真心降顺吗?”

    麻承恩与左翼蒙古打了多年交道,对左翼情况如何,了如指掌,他冷哼一声,倒并不觉得这是假意归降。

    “应该不会,这些西虏的处境比我们可艰难多了。”

    “选一匹快马,让我家丁中骑术最好的人,把降表加急送往京师!”

第五百零七章:那朕就不理智一次

    “娘娘,还掌灯吗…”

    当夜,纯贵妃段氏望着咸福宫内孤灯摇曳下的几道人影,听见女官小心翼翼地提醒,轻声叹了口气,忽然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是啊,这次晚宴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贵妃尊位,天启皇帝及太妃的认可,今晚也是她自从入宫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晚上,陛下他日理万机,就算不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要管着这么大一个国家,平常能去哪的确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想到这里,段氏在心底为自己打了打气,用尽量平静,不会透露出失望的语气说道:

    “不必了,陛下不会来了。”

    “是。”

    女官应了一声,转身却是惊呼一声。

    “王公公,您、您怎么来了?”

    听到女官外面震惊不已的问话,段氏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起,心中燃起希冀,止不住地颤声问道:

    “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来了吗?”

    一般来说,皇帝宿宫,是会让心腹牌子先行。

    “回娘娘,是老奴来了。”外头果真传进了王朝辅独有的声调,“奴婢是替陛下,来向纯贵妃娘娘赔个不是来了…”

    “陛下说今夜来不了咸福宫,这实在不是他的意思,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王朝辅在外头小心说着,听见里头没了声音,细细再一听,依旧没什么动静,便是有些担心,说道:

    “娘娘不必忧愁,陛下是当今的天子,一言九鼎,今夜不能来,来日…来日方长嘛!”

    “陛下是不会食言的,这点老奴可以担保!”

    的确,段氏起先还以为是天启皇帝来了。

    发现来的是王朝辅这个老家伙,委实经历了一番从天堂到谷底的感觉,听到后面几句,她也是想开不少。

    “王公公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段氏笑了笑,说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陛下是皇帝,不是我一个人的,王公公尽管回去转告陛下,就说妾永远等着。”

    王朝辅听见这个语气,就知道纯贵妃已经没了脾气,心中一轻,也在为段氏的识大体而欣慰。

    “陛下若是听见了这个,想是要高兴不少。”

    “那…娘娘,老奴就回去了…”

    “回吧。”

    段氏看着王朝辅印在窗花上逐渐远去的身影,再度叹了口气,趴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女官为难的看着她,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掌灯。

    这时,段氏轻声吩咐道:

    “熄了吧,陛下见了该担心了。”

    ......

    亥时,西暖阁。

    王朝辅正站在朱由校身旁,看着朱由校时不时要转头看一眼窗檐,望向内宫方向,心中也知道是在看什么。

    没过多久,咸福宫的灯光熄了,朱由校这才放心,转头望向眼前的几名臣子,说道:

    “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本朝的梁柱,深夜召你们前来,就是有重要的大事,朕就也不卖关子了,一句话。”

    “打察哈尔,怎么打?”

    “今夜就给朕一个靠谱的章程!”

    闻言,下面的内阁、军机房及兵部的十几名重臣互相交换了眼光,由内阁首辅魏广微站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回陛下,我们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了,本朝征讨察哈尔,乃是自武宗以来未见之武功。”

    “林丹巴图尔骄横自满,屡屡叩我边关,掳我子民,猖狂至极!到了今日,已经是非打不可!”

    朱由校点头,道:

    “嗯,听阁老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崔呈秀,你是兵部尚书,你说说吧。”

    听了这话,崔呈秀倒不是说慌乱,只是他胸中实在没有多少墨水。

    当年要他做这个兵部尚书,也只是在满朝东林的时候来占位子,实际上朱由校也并没有考虑到他能有多少见地。

    这一问,实际上就是卖个面子。

    崔呈秀也知道自己不懂兵事,碍于前任张鹤鸣和王化贞胡乱指挥的前车之鉴,他决定表示下态度就行了。

    “回陛下,臣以为阁老说的不错,这一仗的确该打。”

    “乌珠穆沁部在接到陛下诏旨的时候还是杀了七百一十三名边关百姓,这笔血账,要用他们的整个部落来偿还!”

    嗯,说了和没说一样,不愧是我。

    崔呈秀说完以后,颇有些沾沾自喜,马上退回两步到众人之间,打算不再多嘴一句。

    身在兵部尚书整个位置上,尤其是前任下场如此凄惨的情况下,崔呈秀是不得不如履薄冰。

    不犯错就行,至于什么功绩,他是不想了。

    历史上崔呈秀就不是做兵部尚书的料,用他斗斗东林还行,指望他拿出什么大战策,那是想当然了。

    朱由校没去管他,只是等着。

    崔呈秀不懂兵事,在场这么多朝廷重臣,自然有懂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站了出来,昂首说道:

    “臣本意是缓图两年,再言攻打西虏,既然陛下执意要打,臣劝不住,不如进战策,以期得胜。”

    朱由校本来听了前半句皱紧眉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劝谏,就算是李邦华,那胆子也太大了。

    听到后面,神情稍显放松,点头示意。

    李邦华道:

    “阁老有句话说的不假,据臣所知,那林丹巴图尔一向以黄金家族雄盛之主自居,图谋霸业,野心不小,实则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而今左翼诸部心向朝廷,为收服人心,针对七百一十三百姓被杀之事,不可追究过深,即便是乌珠穆沁部,也不能直接攻灭。”

    朱由校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道:

    “依爱卿的意思,是要朕放过乌珠穆沁部了?”

    李邦华就是这个性子,根本不会顾及上面人的脸色,虽然他看得明白,因为先前那话,朱由校已经很不高兴,但他还是要说。

    “陛下可以诛杀乌珠穆沁部领主卓克图的宗族,以示惩戒!”

    “陛下试想,乌珠穆沁很多人还是无辜的,犯下如此过错,陛下尚能游刃有余,处置以怀德,服人以畏威,左翼诸部定能人心归顺!”

    “漠南诸部也有许多部落与察哈尔不和,听了这个消息,必定会产生分歧,这于国有利啊陛下,事关国策,陛下要慎重行事啊!”

    暖阁中静了半晌,众人都是直冒冷汗,唯有李邦华昂首挺立,似乎丝毫不惧天子龙威。

    朱由校忍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冷冷说道:

    “处置以怀德,服人以畏威,说的好。”

    “可是朕倒想问了,乌珠穆沁部很多人无辜,大同被掳走的那七百一十三名百姓,难道他们就该死吗?”

    “他们不过是在田中耕种,就被冲进关内的西虏骑兵掳走为奴。”

    “他们的家人还在期盼他们被朝廷救回家中,可是他们死了,死在了关外,尸骨未寒!”

    “朕不打算处置以怀德,也不打算让他们仅仅只是害怕。”

    “朕要用乌珠穆沁部的鲜血,告诉所有敢于和大明为敌的西虏部落,大明的每一个子民,只要出了国门,朕都要为他们做主!”

    说到这里,朱由校见李邦华还要再劝,起身说道:

    “朕意已决,不必再劝。”

    “西虏叩关,朕已经错了一次,让他们在家中被掳掠出关,这是朕的过错,如果再对不起他们,你叫朕如何安睡!”

    李邦华听到这话,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很多人都是吃惊,换做以往的那些东林臣子,敢在朝堂上这么说话,只怕现在尸体都已经凉了。

    这李邦华,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皇帝,居然屁事儿没有,还在今年高升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了!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五百零八章:督师人选

    这一晚,西暖阁灯火通明。

    第二天一早,数匹快马自永定门而出,却是宣旨传诏的缇骑们疾驰而去,很多路边见到的百姓心中都有些不祥的预感。

    上一次缇骑同时出京这么多的数量,还是辽东大战前夕。

    新盐法推行虽然闹的大,但是京师百姓都知道,这对他们并没有太大影响。

    这次不同,对外战争的成败,直接会决定接下来至少数年边疆是否太平,尤其是大同、宣府百姓,更加是日盼夜盼能打这一仗。

    多年来,他们每到冬日就要提心吊胆,因为你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突然在平原上看见入寇的蒙古骑兵。

    现在朝廷要打这一仗了,这是人心所望、众望所归,但是对边关的百姓而言,他们比朱由校更害怕战败。

    这次一旦战败,朝廷将有可能在接下来数年之内都无力应对西虏的入侵,这对他们而言,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或许到了那时,许多人会决定拖家带口的向南迁徙。

    消息总是传的很快,当然朱由校也没有把控消息流通的意思。

    随着封疆大吏进京面圣,以及地方上大规模的兵马调动,百姓不是瞎子,他们看得见,也能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肃杀气氛,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

    征讨察哈尔一战,势在必行,现在主要问题就是让谁去挂帅!

    当然,征讨西南的时候,因为打的是战斗力不强,而且历史上注定必胜的战役,朱由校才会决定亲征刷威望。

    辽东大战和这次都不同,这是国战!

    辽东大战的胜利,直接让建奴全面退出辽东,为熊廷弼在接下来一年里的积极反攻做出了铺垫。

    这次的成败,也直接标志着左翼蒙古、漠南蒙古的归属问题。

    既然要打,那就一次性把林丹巴图尔给打疼,最好和历史上一样,逼他远遁青海或者北迁!

    离的越远,塞外蒙古诸部对大明的向心力就越强!

    这种胜败结果尤为重要的战争,朱由校是不会上去瞎指挥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

    就和历史上崇祯死逼孙传庭出关一样,遥控指挥不可取!

    负责挂帅的将领对去哪作战,要和什么样的人作战都是心中有数。

    就和辽东大战时朱燮元一样,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撤,这不需要朱由校甚至是兵部在京师指手画脚。

    五日后,朱由校看着内阁奏请的三个督师人选,十分纠结。

    进京候选的人选有三个,一个封疆大吏,一个朝廷重臣,一个无名小辈,内阁首推的没有别人,正是在西南和辽东都立过大功,有充足大战指挥经验的朱燮元。

    只不过朱燮元正在山陕总督任上,奉旨整顿山陕一带糜烂不已的军屯境况,而且据说已经进入关键期。

    这种时候直接把朱燮元调走,很可能会影响到山陕两省整顿军务的进度。

    说实话,现在除了久经善战的九边和辽军精锐,中原兵马朱由校一概信不过,连天启二年南巡建立的江南大营也一样。

    这种仗,必须要统领精锐出关!

    虽然江南大营有黄得功编训,但是毕竟没怎么经历阵战,这种时候直接派出去,可能会造成连锁反应。

    一部分崩溃导致全面崩盘这种事,西南之战朱由校有过亲身经历。

    往近了说,林丹汗今年入寇也是因为张万邦击溃了都隆僧格的土默特部,溃兵冲散了察哈尔的蒙古战阵,这才导致失败。

    这也是女真八旗现在为什么这么难打,因为你很难直接打到八旗辫子兵一部分彻底崩溃。

    久在辽东驻守的将领都知道,这些建奴一个个疯狂得很,不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一直都有你这边先崩溃的可能存在。

    除了朱燮元,第二个是在京为官多年的现任兵部侍郎王洽。

    此人是在京官员中呼声比较高的一位,正是他最先提出分化瓦解西虏,逐一击破的战略。

    从这点来看,此人的兵事素养着实不低。

    但朱由校犹豫的点也有,王洽虽然在地方剿匪和任职时政绩十分突出,来到兵部,也常有远见卓识,但却并没有指挥大战的经验。

    目前唯一有这种统领几十万人出关作战经验的,只有山陕总督朱燮元,西南大捷、辽东大捷,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内阁推荐的第三个人是孙传庭,就连朱由校都没想到会是他…

    孙传庭说实话,从发迹到现在,虽然有朱由校的刻意栽培,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功绩。

    剿匪和在山海关任兵备虽然政绩卓越,但并不能证明他具有指挥这种大规模会战的能力。

    内阁举荐孙传庭挂帅,也是承担了很大压力。

    现在的内阁班子是围绕魏广微搭建的,魏广微就是铁杆帝党,早有人看出来朱由校在刻意培养孙传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内阁还是力排众议,将孙传庭推到了第三个人选上。

    山陕总督朱燮元。

    兵部侍郎王洽。

    山海关兵备孙传庭…

    看着这三个人选,朱由校心中实在纠结,山陕一带的整顿行动已经进入到关键期,能不能在明年底以前进入第二步清查卫所田亩,全靠这几个月。

    这时候叫朱燮元出去,会前功尽弃,朱燮元这个人才不能一直耗在山陕,还有其它地方用的着他。

    至于王洽和孙传庭,唉…难啊!

    ......

    时间进入天启四年七月,大暑之时。

    关内形势突变,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林丹巴图尔,却是已在赫图阿拉卧床数月的努尔哈赤。

    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但却足以令努尔哈赤焕发第二春。

    根据边关隐藏多年的女真族人密报,近日明朝和西虏蒙古方向,也就是察哈尔部的动向都有些奇怪。

    首先,林丹巴图尔突然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在其早年兴建的都城察汉浩特周围召集了大量的蒙古部落,天天都在商讨着什么对策。

    随着日期的推移,前来会盟的漠南蒙古部落还在增加!

    至于关内的大明,消息来的比察哈尔还快还多。

    要知道,黄台吉在和毛文龙多年的交手中,早学会安插密探这一招了,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是第一个知道。

    最近这段时间,关内蓟州、保定、山东及大同、密云一带的明军都有大动作,如果猜测不假,应该是在南来北往的调动。

    如此大的规模,绝对不是天启皇帝一时脑抽搞什么南北换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关内和西虏一定是有什么瓜葛没谈拢,导致双方撕破脸皮、断盟毁约,兵戎相见!

    努尔哈赤自从接到这个消息,心情就好起来了。

第五百零九章:征讨察哈尔

    努尔哈赤的身体怎么样,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怕死,倒不如说是不敢死。

    对努尔哈赤来说,大金上次战败以后,根本无法应付熊廷弼和洪承畴的反攻,几乎全部撤出辽东。

    努尔哈赤不想终自己一生,都是在做无用功,何况来说,战败以后,国内还有许许多多问题等着他处理。

    一些妄图颠覆自己统治的八旗贵族,还有蠢蠢欲动的汉人们都在盯着。

    努尔哈赤知道,八旗的勇士们,还都在等着他为辽东的惨败洗刷耻辱,找回补偿。

    最近这几个月,后金国内一直都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中。

    而且,从辽东撤军以后,八旗军抛下了星罗棋布的农庄,有许多的旗人都因此而一无所获,至于亲人的战死,更是让他们万分悲痛的原因。

    很多八旗贵族都在为抛弃自己的属地和农庄,或是得不到战利品而抱怨,努尔哈赤明白,现在许多旗人都还没有丢掉靠掠夺为生的恶习。

    更可怕的是,曾经如狼似虎、强悍无敌的八旗勇士,在辽东之战战败以后,竟被明军的火炮吓破了胆,变成了谈虎色变的胆小鬼。

    努尔哈赤知道自己身体大限将至,但他也明白,身为大金的大汗,自己总要做些什么,不能再沉寂下去了。

    这次明国与林丹汗大打出手,就是他的机会。

    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想到了一句汉人的古语: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范先生,最近明国国内的消息,在老寨的八旗子弟当中流传甚广,本汗找你来是想问问,确切属实吗?”

    努尔哈赤躺在榻上,相比几月前一副马上就要死掉的样子,现在面色中有了些许血润,气色也好多了。

    范文程被召见过来,路上还在想着会是什么事情,听到这话,心中起了疑虑,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

    “根据奴才在之前在明廷为官的经历,这个消息应当是真的。”

    “林丹巴图尔也是睚眦必报的人,或许是今年二月份蒙古诸部入寇大同,引起了这次的变故。”

    努尔哈赤点头,忽然间咳了两声,然后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从床上起身,来回走着松了松筋骨,笑道:

    “范先生,您看,本汗身体比之前可是好多了。”

    范文程自然看得出来此时努尔哈赤的外强中干,但老汗如此做派必定是有计划,他也附和说道:

    “大汗老当益壮,看来上次的伤是全好了。”

    努尔哈赤听见这话,显得很高兴。

    其实努尔哈赤在心底里一直都很厌烦汉人,他的身边也鲜少有什么汉人做官,但范文程却是个例外。

    对这个姓范的汉人,他用着一直都很是舒服。

    说白了,努尔哈赤用范文程时的心态和朱由校用魏忠贤,在某种意义上讲是相差不多的。

    “去年,内喀尔喀五部中,四部都联合科尔沁进攻福余卫,唯独巴颜一部,竟不遵本汗诏令,与明朝通款。”

    “眼下明朝无暇东顾,本汗要亲征该部,重振我大汗之威!”

    一听这话,范文程明白了。

    他一个激灵,忙起身跪在地上,大声呼道:

    “大汗虎威不减当年,亲征定能旗开得胜!”

    努尔哈赤望着多日未曾披挂的重甲,轻轻抚着那柄虎头大刀,淡淡问道:“先生,依您之见,这次明国会出兵援救巴颜部吗?”

    若是以前,努尔哈赤不可能会有这种顾虑。

    可是自从辽东大战之后,努尔哈赤对天启皇帝的固有印象已经改变了,现在他也拿捏不准这位汉人皇帝会做出什么决定。

    这种时候,去问汉人出身的资深奴才范文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范文程也是一心一意为主子出力,在一旁笑着说道:

    “回大汗,明廷去年援救福余卫,是因为彼时国内尚无战事,可据奴才所知,现下他们国内可不太平。”

    “朱燮元在山陕一带整顿军屯,沿海地区在推行新盐法,这都是有可能出乱子的。”

    “不日,明廷又要与西虏再起刀兵,现在这个时候,巴颜部就是一潭死水,他们不会管的。”

    努尔哈赤深以为然,手指轻轻抚着闪亮的刀锋,鹰眸微动,道:

    “整顿军屯,颁布新盐法,这个明国小皇帝动作倒还真的不小。本汗实在没想到,他会是我大金的劲敌。”

    ......

    天启四年七月,依旧不是个太平的年份。

    事实上,现在这个年头,只能是一年比一年更加不太平。

    漠南一带,随着林丹汗撕毁盟约叩关入侵,大明与察哈尔部彻底撕破脸皮,火药味甚浓。

    耐人寻味的是,左翼的三百余个部落,竟然临阵倒戈,纷纷加入了大明一方,对抗察哈尔。

    这样一来,形势就变成了察哈尔部统领貌合神离的漠南诸部,对抗以大明为首的左翼诸部及塞北三卫。

    朱由校经过长久的犹豫,总算是发布诏令,以名不经传的山海关兵备孙传庭为督师,决意征讨察哈尔。

    孙传庭从京报上读到这则消息时,也懵了。

    自己一个山海关兵备,何德何能竟然率大军出关决战西虏…这种事不是应该让早已成名的山陕总督朱燮元来的么。

    林丹巴图尔不甘示弱,大骂左翼诸部不遵守蒙古大汗为共主的誓言,以长生天之名,在七月十二日先行祭天出师,兵锋直指左翼诸部。

    显然,他这是想抢在大明出兵之前,就平定左翼蒙古三百余个部落的“临阵叛变”,以改变遭受三面夹击的形势。

    在这即将兵戎相见的节骨眼上,后金方面闻到血腥味,不出意料,很快也开始调集重兵。

    后金这次出兵的重点,在于稍拾喘息之机。

    为了掩饰辽东兵败的事实,重振所谓的八旗军威,也为了洗刷战败耻辱,证明八旗战斗力依旧极强,赫图阿拉很快聚满了八旗大军。

    七月十八日,努尔哈赤焚香祷告,不顾众大臣贝勒的劝阻,决意亲征。

    后金以不遵大汗诏令为名,策动科尔沁奥巴部,联合发动了对内喀尔喀五大部之一巴颜部的大规模攻势。

    巴颜部,内喀尔喀五大部势力最大的一部,也是在去年辽东之战中唯一坚定支持明朝立场,拒绝努尔哈赤出兵诏令的蒙古部落。

    但是巴颜距离关内实在太远,就算不是在战时,朱由校也实在是望尘莫及,而八旗骑兵,却可以朝发夕至。

    朱由校听见这个消息,不能说惊讶,只能说是在意料之中。

    以历史上努尔哈赤这名奴酋的脾性而言,绝非是什么错失良机的人,这次打察哈尔,是为了稳定稳定西虏,那么东虏方向就很容易顾此失彼。

    因为福余卫地处入关要道,而且当时国内也没有什么战事,所以朱由校才会断然下旨,支援福余卫。

    但是这次后金攻打巴颜部,实在是不行了。

    两翼作战,朱由校干不出来这种穷兵黩武的事儿,何况辽东才刚收复不足一年,百废待兴,辽军不能轻易调动,国内也并不算完全稳定。

    现在朱由校只希望西线作战顺利,稳定了西虏,巴颜部就不是被后金和科尔沁白白吞并。

    至于巴颜部能抵抗后金和科尔沁攻势的这种情况,可能性实在是极低。

第五百一十章:后金征内喀尔喀

    努尔哈赤找不到比战争更能迅速让八旗军重拾士气,让大金重振声威的好方法。

    当然,这次大举攻伐巴颜部,也是将后金中八旗子弟和旗人的不满引向了背金助明的巴颜部。

    战争和屠戮,对努尔哈赤来说,永远都是治愈伤口的可口良药,可以说,战争和杀戮,是他全部的生命价值。

    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努尔哈赤没有去想过,他只是想不断的去征伐,去杀戮。

    这天,努尔哈赤总算彻底抛开自辽东战败后,萦绕心头的郁闷和不安,再次披挂甲胄,精神抖擞的踏上征程。

    赫图阿拉通往内喀尔喀的大路上,铁骑奔腾,八旗的鲜艳旗帜迎风飘扬,黄沙腾起,漫天飞扬。

    这种骑兵行进中的壮观场景,不出努尔哈赤的意料,再一次激发了这些战败后的所谓八旗勇士的杀伐之心。

    诸贝勒大臣簇拥着努尔哈赤飞驰向内喀尔喀,顺畅无阻地通过了前往漠北的大路。

    努尔哈赤没有遇到任何阻力,迅速渡过辽河,紧接着,便率领近五万骁勇善战的八旗骑兵以披靡之势杀向巴林部。

    巴颜部很显然也是早有消息来源,在努尔哈赤翻过一处山头的时候,迎面撞见了巴颜部的大军。

    “呜呜呜——”

    乌央乌央的号角声席卷而来,巴颜部到底不愧为内喀尔喀中势力最为强劲的大部,仅肉眼所见,动员出来的骑兵就不比努尔哈赤带来的人数要少。

    为首的人是巴颜部首领囊努克,此时的囊努克,依旧对努尔哈赤没有什么好脸色,他策马于前,大声嘲笑。

    “努尔哈赤,你的八旗铁骑不行了!”

    “辽东之战,科尔沁五部联军都未能战胜乌齐叶特一部,最后反被出塞的明军包了饺子,依我看,还是趁早向明朝皇帝投降吧!”

    “投降得早,我还能给你说句好话!”

    努尔哈赤冷笑道:“囊努克,本汗这次来,是算你去年背金助明的旧账,你以为辽东之战我战败了,就无力应付你巴颜了吗?”

    “我告诉你,巴颜在本汗面前,还是伸手就能捻死!”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音落地,巴颜部忽然万箭齐发。

    天空中落下刷刷的箭雨,但此时出征的八旗骑兵大都是环身重甲,受到的伤亡十分有限。

    努尔哈赤后撤几步,命各旗进攻。

    这次之所以只带出来三四万人,实际上就是努尔哈赤的自尊心在作祟了。

    他刻意挑选了身强力壮,久经沙场的老兵,就是要以人数劣势在草原上堂堂正正击败内喀尔喀蒙古的巴颜部,也叫其余的蒙古部落看看,大金虽然战败,但是依旧有三万人灭一大部的实力。

    实际上也真是这么回事儿,辽东之战的胜利,是朱燮元利用了地利优势和各方战策最后的结果,而不是直接猛打硬冲击败的后金。

    比如能征善战的蓟州总兵王威血洒疆场,是此战中唯一一个战死的总兵级别将领。

    虽说是因为山海关总兵高第增援不及时,可实际上当时明军人数并不比后金少多少,却打出了完全劣势。

    说到底,还是单兵战斗力存在根本上的差距。

    现在蒙古巴颜部想凭借人数优势,与努尔哈赤亲领的八旗骑兵硬扛,结果如何显而易见。

    没用两个时辰,辽东战败后的“八旗勇士”们就一扫颓势,在混战中射杀了巴颜部的首领囊努克。

    囊努克一死,巴颜部转瞬间失去了继续作战下去的决心,加上后金八旗军已经有些杀疯了,巴**兵们很快就溃不成军,呼啦啦的四散撤退。

    经此一战,八旗军的军心也算是稍有提振,这达到了努尔哈赤的第一个目的,但他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他要彻底消灭巴颜部,以警示其余的蒙古部落。

    努尔哈赤马不停蹄,挥师继续前进,攻打因囊努克身死,已经是一盘散沙的巴颜部。

    由于巴颜部势力范围比较广袤,就算是主力已经被八旗军一战击溃,后续追杀也够耽误工夫的。

    当然,巴颜部如此不堪一击,也是努尔哈赤事先未曾料到的。

    七月底,随着初战告捷,射杀巴颜部首领囊努克的消息传到后方,后金国内也算是稳定下来。

    许多先前劝阻且犹豫不决的王公贝勒们,也都纷纷率领部下前往内喀尔喀,痛打落水狗。

    实际上,这也是辽东之战惨败后的八旗军们,在这一战中找回自信,发泄这几月来郁闷心情的一个口子。

    ......

    消息传到关内,正在山海关收拾东西准备去京师的孙传庭也大吃一惊。

    他先前估计,巴颜部至少能撑上一个月,却没想到,第一仗开始就全面崩溃了。

    仔细看过塘报以后,孙传庭倒也觉得能有这样的结果,这实在无可厚非。

    巴颜部虽然兵强马壮,但其首领囊努克却在最初迎战的时候犯了一个大错,即率领部族主力正面迎击努尔哈赤。

    囊努克不死还好,偏偏他就在第一战时就被建奴给射死了。

    这样一来,巴颜部其余的蒙古军必定惊慌失措,还谈什么抵抗建奴。

    照这样下去,巴颜部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要被建奴彻底攻灭,到时候内喀尔喀五大部成了四大部,其余的四个部落定然会瓜分巴颜部领土,更加对建奴马首是瞻。

    东线虽然收复了辽东,但周遭形势却并没有随着辽东大战的胜利得到改观,科尔沁为首的东翼诸部,以及内喀尔喀蒙古,还是连成一片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次如果自己能成功击败林丹巴图尔,起码大明会在西翼打开局面。

    左翼诸部、漠南蒙古,还有塞北三卫,也会随着察哈尔部的败退而接连一片,没了西线的压力,大明只需要应付东面的东虏们就行了。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在于,自己能不能击败声势浩大的察哈尔部。

    要知道,察哈尔部可不是乌齐叶特那种只能拿得出几万兵力的软柿子,这可是黄金家族的直系本部,号称如今蒙古第一大部,动员十几万规模数量的骑兵还是不成问题。

    直到现在,孙传庭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重要的战役,当今皇帝会突然想到自己。

第五百一十一章:平台召见

    孙传庭,可以说是大器晚成的典范。

    万历四十七年,孙传庭在二十六岁时才中举,时任永城知县,以政绩卓越为人所知,被朱由校特旨调往榆林镇,负责组建“秦军”。

    朱由校当时的想法,就是等不到历史上崇祯年间孙传庭才发迹的历史节点,想利用自己穿越者的优势,将这张王牌提前培养出来。

    事实证明,孙传庭能在历史上留下如此大的威名,自然有其真正的本领。

    之前朱由校想着要他在基层多加历练的想法,现在看来几乎是没有什么必要,无论天启元年在榆林组建秦军时,还是眼下在山海关任兵备,孙传庭的政绩一直都能令人瞩目。

    榆林是天下间将门汇聚最多的地方,那里的老兵油子也是最多,常令许多地方上的督抚要员头疼。

    孙传庭去了,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在榆林竖立起威信,组建起了秦军的基本盘。

    山海关兵马此前是由高第统领,在辽东之战时作为一支预备部队,也正是因为这支兵马的支援不及时,导致蓟镇总兵官王威战死。

    面对这样一盘散沙的军队,孙传庭依旧没有令人失望。

    从天启元年至天启四年六月的四年间,虽然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名声,但朱由校的较事府却一直都在暗中观察。

    孙传庭稳扎稳打,加上朱由校的特意扶植,逐步提升,性格却还是那样,极其稳重,让人看着放心。

    大明的情况,不能完全指望一个朱燮元走南打北,当类似于崇祯年间那样的救火队,总归是还要倚重别的人才。

    孙传庭,就是朱由校特别在意的一个。

    ......

    “嘚嘚嘚……”

    伴着一阵马蹄声,一行自山海关来的风尘仆仆的骑行人,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前。

    这是一个不大的宅子,孙传庭一家在京师的落脚地。

    从外面看来,这位被天启皇帝寄予厚望的山海关兵备的“府邸”竟还比不上一些稍微富裕些的百姓,但却胜在简约整洁。

    一间瓦房,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院子当中正有一名穿着粗糙布衣的妇女在锤洗衣裳,这是孙传庭的发妻张氏。

    街道上,孙传庭一身簇新的官服,带着几名随从,飞马而至。

    孙传庭及随从在门口下马,进门环视一眼,望着贤惠的妻子,心中一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就见到张氏不可置信的目光。

    “老爷?!”

    张氏的惊呼,随即变成兴奋地喊叫。

    “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张氏恍惚间不敢确认,手里的湿衣服都来不及放下。

    孙传庭松开马缰,来到张氏身前,让她仔细瞧着,笑着说道:“我从山海关得了圣旨,要在平台面圣,顺道回来看看你。”

    “平台面圣,这可是难得的殊荣,没想到我孙传庭,在三十岁的时候终究是得到了…”

    孙传庭满脸的期待与兴奋,全然没有注意到张氏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

    她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人在家中,心思却全然跑到紫禁城中的皇帝身边去了。

    不过张氏也能理解,毕竟自家老爷一直都想为国效力,日日夜夜嘴里念着的,就是要为皇帝尽忠。

    孙传庭选择科举出身这条路,是因为出去办事方便,却不是为的投身官场,与那些粗鄙官员一样,你争我斗。

    所以在中举的第一年,他就毅然投笔从戎去了。

    “我知道,这些年,我先到永城、榆林,又去了山海关,成亲之后连家也没回几趟,苦了你了。”

    孙传庭握着张氏柔弱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尽量认真说道。

    听了这一句,仿佛四年来的苦难全都值了,张氏的眼泪刷刷的掉,强忍着不哭出来,点头道:

    “我知道,我知道,老爷有大志…”

    “不,不是我有大志。”孙传庭搂着张氏来到屋子里,不由分说将她按在铜镜边上,道:

    “是这个天下,已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了。”

    张氏似乎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忽然转身问:“老爷这次回来,要在京城待几天?”

    “我好准备准备…”

    一听这话,孙传庭看了看寒酸的家中,叹了口气,犹豫一会儿,还是直言说道:

    “不用准备了,今夜就走,直接去大同。”

    张氏一愣。

    “这么快,是陛下给你安排了什么要紧事吗?”

    孙传庭想了想,笑道:

    “是我一直都想做的大事,陛下能信任我,这我也是没想到的,我还要准备准备,以备进宫面圣。”

    张氏忍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那…老爷准备吧,我去给老爷做饭。”

    孙传庭点了点头,沉默的望着张氏背影,心中一阵酸楚,但是转瞬间,又腾起往昔的壮志凌云。

    唉,终究还是苦了她了。

    ......

    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宫中的宫娥、小阉们欢笑着开始换岗,每到这个时候,是他们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候。

    在各宫各殿当值,一个不注意就要出错,在外面还情有可原,可这里是皇宫大内,出了任何失当之处,都是十分致命的。

    要是上头一个不高兴,直接打死人也是偶尔有的。

    “哎,听说了吗,今晚陛下又要在平台召见大臣了。”

    一名换到皇极殿守夜的直殿监小阉才刚站在门口,见四下无人,嘴巴便就忍不住地叨咕开了。

    “平台召见,这可是本朝的第二回了!”

    “这次又是谁呀?”

    两名宫娥正觉无趣,闻言也是八卦之心顿起。

    “这些日在宫中都传遍了,带兵出关的不是山陕总督,却是一个叫什么…他叫什么来着?”

    另外那宫娥也想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回答,就见到远远甬道上有人穿着大红官服,迈着稳健的步伐来了。

    她赶紧缩了缩脖子,冲其余几人低声说道:

    “诺,来了,就是这个孙传庭。”

    几人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庄严肃穆,都是赶紧闭口不言,但水灵的眸子还是整齐地向来人身上投射过去。

    孙传庭抬首忘了一眼大殿周围,顿觉皇家之威严。

    他来到皇极殿外,躬身行礼,大声道:

    “臣孙传庭奉旨面圣来了,陛下万岁万万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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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