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我真不是木匠皇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章:背叛锦衣卫的下场

    张家口,督办司用于秘密拷问人犯的密室中。

    “说!还有谁是你的同党!”许显纯一只脚踏在椅子上,面前桌子上,摆满了刑具。

    在他眼前,张家口督办司的千户奄奄一息,浑身都是刑具留下的伤痕。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把你带到督办司千户这个位置上来,是为了让你给陛下分忧解难!”

    “不是在这脚踩两条船,帮人假死的!”

    许显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周围那些在北镇抚司地位极高的锦衣卫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没错,现在的许显纯的确是气急败坏了,而且怒气就写在脸上,一路跟着他从北镇抚司来到张家口,没有半点消散。

    “行,不说是吧!”

    看起来,动刑是不可能让他招供的了。

    许显纯也没什么多余的废话,冷笑一声,放下脚,转头静静命令道:

    “去,把他老婆孩子都抓进督办司,就用论罪连坐的名义!老子还治不了你了?”

    那千户直到这时,才是睁开眼睛,厉声道:

    “许显纯,这事与他们无关,是我自己贪财,你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

    “哟,这个时候知道吭声了啊?”许显纯一只手捏住这千户的下巴,冷冷望着他,道:

    “这次的事儿,不仅那些再逃的范家子弟要被一个个揪出来砍了,剩下那些晋中的富商,谁也别想跑。”

    “你不会以为老子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这点能耐吧?”

    “没了你,老子就查不出来是谁帮的范永斗了?告诉你!没人能逃得过锦衣卫的追查!”

    “就算是锦衣卫自己,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就被校尉们带到了幽暗的密室之中。

    许显纯将绣春刀抵在小男孩的背后,脸上泛着令人恶心的阴鸷笑容,问:

    “我最后再问你一便,是谁,帮范永斗假死的?”

    一时间,屋内寂静得有些可怕。

    寂静之下,女人暗暗的啜泣声,被刀尖抵住那小男孩的颤抖声,都变得那么清晰。

    千户曾经是许显纯的得力党羽,他自然明白,这位指挥使能有多狠才能坐到如今这个位子上来。

    许显纯既然已经动了刀,不杀个血流成河,他是不会停手的。

    千户知道,去杀一个十几岁手无寸铁的孩子,只为了得到一条消息,这个人不会有半点怜悯之情。

    在许显纯的上位之路上,但凡是稍稍软弱的人,都已经被他狠狠踩在脚下。

    上一任指挥使刘侨就是过于软弱,虽说皇帝没处置,可也早就死了,一家老小现在都失踪了。

    至于怎么死的,谁知道?

    千户猜得到,这八成是和许显纯有关,可是谁敢去问,锦衣卫里没有几个人会同情弱者。

    弱者,在厂卫系统之中,就是用来被淘汰的。

    “我说,我说…”千户哽咽着,狠狠啐出了一口血痰,“是骆思恭的儿子,骆养性。”

    “骆养性…”许显纯叨咕几句,浑身都在因为过于恼怒而颤抖,直令人不寒而栗。

    “骆养性!我早该想到是他!”

    言罢,许显纯还是一刀刺了进去。

    千户目眦欲裂,嘶吼道:“许显纯!你不讲信用,我已经说了,我已经说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为什么…”

    许显纯无动于衷,来到浑身颤抖的女人身前,也是毫不留情的一刀刺了进去,然后在里面狠狠一搅。,

    这时,他微微瞥目:

    “信用?”

    “跟叛徒用不着讲信用,派人下去,依同党罪名,把他全家抓出来砍了。”

    “背叛锦衣卫,就是这个下场,希望你下辈子能明白。”

    言罢,许显纯一脚踹翻椅子,道:

    “把他给我大卸八块,扔出去喂野狗,妈的,东厂都没有的事,能在老子手底下发生!”

    “派人回京传信,办了骆家!”

    ......

    张家口督办司总督办千户为许显纯所杀,其妻儿老小全家十一口,都被京师下来的锦衣卫们冲进家中杀死。

    除此以外,督办司内部也是血流成河。

    但凡是往日里稍微与那千户有些交情的督办司校尉,都没能逃脱北镇抚司此回手段凌厉的清算。

    包括总督办在内,张家口五名协督办全部被查出曾收受范家的重金贿赂,全数被抓。

    因此牵连的督办司校尉,竟多达四百余人。

    许显纯手段极为干脆狠辣,在他的清算之下,虽然残杀了不少无辜的人,但战果也是极其丰厚。

    不少人因为害怕,一个个的吐露实情,北镇抚司则顺藤摸瓜,查出了范家躲在全国各地的八十余名余党。

    这还不止,一名缇骑狂奔回京,回到北镇抚司,站在大厅正中出示了指挥使腰牌:

    “指挥使有令,骆养性私通范永斗,其罪难逃,从速查办骆家,不得有误!”

    听见这话,北镇抚司内的锦衣卫们起先都是一愣。

    要知道,骆家可不是软柿子,说捏就能捏的,

    骆家是眼下锦衣卫之中唯一的世家,骆养性之父骆思恭,以及他的祖父,都曾在嘉靖、万历年间长期担任指挥使,还曾受到嘉靖、万历皇帝的褒奖和荫福。

    靠着这份荫福,骆养性顺风顺水的做到了千户。

    对于这件事,许显纯一直都没什么办法。

    骆家的影响力在北镇抚司中非常大,正是因为如此,许显纯才没有对他们下手。

    可是随着大朝上皇帝的一道圣旨,整间事情开始升级,关于范家替死案,许显纯甚至查到了骆养性的身上。

    这样一来,许显纯自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查办骆家,正是他和他的党羽们求之不得的事。

    或许此回锦衣卫系统中出现的变故,就是骆家在暗中动的手脚,这都说不准。

    “查办骆家,这真是掌使大人的命令?”一名百户有些不敢相信,张口问道。

    那缇骑走上前去,再度出示了腰牌,喝道:

    “腰牌在此,莫非有假不成!”

    “张家口总督办招供,骆养性收受了范家两千万两银子的巨额贿赂,证据确凿!”

    这话一出,就连北镇抚司内也是议论纷纷。

    很快,确认了消息真实性的锦衣卫们纷纷出动,不顾夜色,打着火光,直奔骆府。

第六百零一章:许显纯不是人

    锦衣卫刚从北镇抚司出动,或者说许显纯的人回到京里之前,骆思恭就已经听说一些风声了。

    虽说许显纯已经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干了三年,可就算他再怎么倒腾,相比骆家,也还是底蕴不足。

    包括骆思恭的父亲在内,骆家在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做了五十年,贯穿嘉靖、万历两朝。

    可以说,骆思恭的党羽比许显纯更多。

    锦衣卫系统和官场一样,有很多明里暗里说不清的事儿,骆思恭凭借父荫,在万历二十年之前就做上了锦衣卫的一把手。

    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三十年,没点本事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锦衣卫中许多人也还是他提拔起来的。

    这也就是历史上为什么骆养性能在魏党倒台以后,轻而易举的做了锦衣卫指挥使。

    骆思恭这个人非常聪明,早在朱由校还没穿越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谋划后面的事。

    所以在朱由校移宫继位前,骆思恭就已经主动辞去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当起了“太上皇”。

    第一,是避免万历十五年以后的烂摊子遭到新皇帝清算,牵连到自家身上。

    第二,是想看看新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让自己儿子骆养性继续做指挥使,到底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事实证明,他选对了。

    无论历史上的天启皇帝,还是现在的朱由校,继位之后都出现了一个人——魏忠贤。

    尤其是穿越过来的朱由校,至少在明面上给予了魏忠贤莫大的权利。

    上至司礼监秉笔批红,下至朝廷中的拉帮结派,朱由校的刻意纵容,让阉党成势的速度比历史上快了数倍。

    魏忠贤这个人很可怕,至少骆思恭是这么认为的。

    在朱由校的视角中,魏忠贤似乎是个圆滑的家伙,事事都考虑的极其周到,而且特别擅长洞悉自己的心思。

    然而在骆思恭这些朝臣的眼里,魏忠贤只有一个代名词,那就是恐怖。

    有了皇帝的支持,魏忠贤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直到眼下的天启五年,几乎化身成了一个政治机器。

    朝廷上,围绕着他的身边,阉党很快成为朝廷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从前在万历一朝被东林击败的齐、楚、浙各党相继向魏忠贤靠拢,与东林党形成对立。

    这也就导致一个新派迅速崛起,东林党惯称的“阉党”,东林倒台后,现在叫做魏党。

    “把控”朝政以后,魏忠贤开始通过一场场刻意安排的大案,清算与之对立的东林党人。

    这还没完,在魏忠贤担任提督以后,东厂势力开始焕发第二春,在民间大肆抓捕东林士人。

    天启一朝五个年头,死在东厂番子手里的东林党人,明面上就至少要有几千人。

    搁一些士子的话说,那个时候的东厂,简直无恶不作,甚至已经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锦衣卫呢?

    正是对锦衣卫的安排,让骆思恭觉得当时的那个少年天子绝不简单。

    或许,就连魏忠贤也只是一颗棋子…

    朱由校做了什么?

    在纵容魏忠贤的时候,通过一些手段,保持了锦衣卫系统某方面的独立,甚至能隐隐与东厂形成制衡。

    这里面要首推一个人,许显纯。

    许显纯的出现,在骆思恭的意料之中,但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为这个人为人处事,实在是太狠了。

    狠得令人发指,可以说为了能跪舔当今皇帝,许显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这种人不与之为敌还好,一旦做了敌人,简直令人睡觉都睡不安生。

    督办司刚开始设立时动静还很小,谁也没想到,现在的督办司几乎遍布全国。

    上到州府治所,下到深山中的偏远小县,都有他们的身影。

    几乎所有督办司校尉都出自南北镇抚司,正是督办司的存在,让许显纯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利大为增长。

    可以这么说,现在许显纯是有明以来,权利最大的指挥使,而他也是永乐年以后,鲜少能与东厂提督平起平坐的。

    至少在明面上,手握督办司大权的许显纯已经够资格当魏忠贤的对手了。

    无论锦衣卫与东厂形成对立,还是“阉党”的崛起,这些都对皇权有不小的提升,最大的得益者,永远是皇帝。

    由此可见,那位即位之初人畜无害的少年天子,究竟是下了怎样的一盘大棋。

    骆思恭很早就看明白这一切了,他知道,只要朱由校还活着,许显纯就不会倒台。

    除非许显纯自己犯错,犯了无法弥补,足以让他转瞬间丢失全部信任的大错!

    可是五年了,许显纯虽然对在锦衣卫之中根深蒂固的骆家没什么办法,却也一直没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骆养性最近越来越耐不住性子了,他在暗中搞些什么事,就连骆思恭也不甚清楚。

    他看着跪在底下,仍有不服气之色的儿子,怒道: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们骆家招惹了多大的祸事?”

    “我早就说过,不要与许显纯为敌,要等,等他自己犯错!现在没有人能扳倒他!”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骆养性拧着脖子,道:

    “爹,没事,你放心,我都安排妥当了。”

    “张家口督办司的千户,早年曾受过我的恩情,不可能会出卖我们,况且就算知道了,许显纯又能怎么样?”

    骆思恭长叹口气,右眼皮忽然一阵跳动,他心底出现不祥的预感,道:

    “许显纯手段狠毒,你知道他曾做过什么事吗?”

    骆养性冷笑,“什么?儿悉听尊便!”

    在他的眼中,魏忠贤或许厉害点儿,可许显纯,完完全全就是有皇帝的信任才能骑在他的头上。

    骆养性认为,如果给他和许显纯一样的起点,后者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

    所以,他一直不服。

    受了骆思恭的教训,隐忍这么多年,刚有点儿动作,就因为范永斗到京师被发现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了解那个千户,有些人是宁死也不会出卖主子的。

    这一点,骆养性心里很清楚!

    骆思恭欲言又止,回想起往事,怔怔道:

    “有一次杭州办案,许显纯为了刑讯逼供,当着人犯的面,活煮了他八十岁的老娘。”

    “活活煮死啊…当时我的一个亲信就站在身边,据说许显纯连脸色都没变。”

    “这种事,陛下是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会当做不知道!世道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和这样的畜生为敌,儿啊,你不该啊!”

    闻言,骆养性呆傻原地,他实在没想到,怎么会有人有这么狠毒的心。

    杀死小孩子也就算了,活活煮死一名八十岁的妇人?

    许显纯还算是个人吗?

第六百零二章:皇帝得意

    可怕…

    太可怕了…

    骆养性听见这事以后,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许显纯是狠毒到了极致,而他,连“狠”都算不上。

    直到现在,骆养性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和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斗,自己还是个孩子。

    “砰砰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父子两人都是一惊,北镇抚司来了。

    听见府中没有动静,外面沉寂片刻,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的“敲”门,一人扯着嗓子吼道:

    “骆养性协助范家替死,北镇抚司奉旨追查,速速开门!”

    ......

    与此同时,乾清宫,西暖阁。

    宣德炉旁,正跪着一名约莫三十余岁的男子,一袭黑衣打扮,正是朱由校秘密组建的特务组织,较事府的一员了。

    只不过这名较事可以入宫接触皇帝,算是其中的地位较高者。

    这名较事头子的身材不是特别壮实,但步履稳健,面色上看不出任何波动,如水一般的眼睛里,唯有对眼前人的忠诚。

    这样的人,旁人见了只怕都要打个寒噤。

    “事情怎么样了?”见到较事进殿,朱由校屏退其余的宫人,淡淡问道。

    较事没有多余的礼节,闻言便躬身禀道:

    “陛下,山西那边,胡、许两位阁老正在主持渠家的抄家善后示意,保守估计要有数千万两。”

    “胡士广似乎与山西按察使俞宏斌有旧交,按察使司会审,给渠敬信定了罪,晋商们翻不起浪了。”

    “胡士广认识山西按察使…?”朱由校反问一句,但也没指望着回话,直接说道:

    “还有什么,许为京下去以后做了什么?”

    较事一丝不苟地道:“回陛下,两位阁老似乎分工很明白,许为京与山西官员、缙绅周旋,终日出没于酒楼之中。”

    “呵…”朱由校轻笑一声,问:

    “许显纯呢,有什么动静?”

    较事道:“张家口督办司遭到血洗,一千多校尉被抓、被杀,许显纯还派人杀了原督办司千户于练的一家老小。”

    朱由校微微眯眼,道:

    “还有呢?”

    “回陛下,北镇抚司已经盯上了骆家,据我们在骆府较事的回禀,他们刚刚包围了骆府,看架势,应该至少出动了四五百人。”

    “看起来许显纯已经查到了。”朱由校点头。

    许显纯办事的确得力,没有什么拖泥带水,这么快就查到范家替死一案锦衣卫中的叛徒是谁。

    虽说事儿办的有些不近人情,可作为皇帝来说,亲信手下办事稳准狠,的确是舒坦。

    说实话,是骆家搞的鬼,朱由校还真不意外。

    骆家在历史上就比较倾向于文官,尤其是在其中声名显赫的东林党,自己纵容阉党清算东林,骆家一点动静没有,肯定是憋着劲儿等机会呢。

    历史上那个天启皇帝落水死了以后,骆家很快就上位了,其实他们一点儿也没闲着。

    不是自己下去一趟,无意间发现已经死了的范永斗还在外边逍遥快活,骆家的事儿也不可能暴露得这么快。

    许显纯办骆家,固然是有报仇报怨的因素,不过对自己这个皇帝来说,骆家从此消失倒是个好事。

    既然如此,由他去吧。

    朱由校“嗯”了一声,没说什么,道:

    “较事府安插在骆家的人叫什么,是何处出身?”

    较事道:“禀陛下,他叫曹英,辽东逃难回来,全家都死在建奴手里,被小人收养,进较事府有一年多了,先后被安排到范家、骆家做事。”

    “有什么亲人吗?”

    “没有。”

    朱由校从御座前站起来,走到窗檐边上,大致了解情况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曹英大功一件,既然没有亲人在世,升赏就由你领了吧,寻个四下无人的时候,把他的灵位摆进忠烈祠。”

    说着,朱由校垂眸望了一眼手里较事府的花名册,道:“从此以后,你就叫曹安吧。”

    较事一愣,眼中含着泪花,抱拳道:

    “谢陛下!”

    “你下去吧。”

    朱由校望着曹安倒退出去,顺着窗檐望向宫墙之外,那里正值万家灯火,是真正的歌舞升平。

    ......

    朱由校逐渐转动眼眸,忽然发现了一个人。

    良妃王氏,已然是更衣梳洗妥帖,正站在暖阁外,端正地行着常礼。

    直到这时,朱由校才忽然记起自己的那份承诺。

    眼下期限已过,自己却将这事彻底抛诸脑后,又让佳人独守空房,白等了一月。

    朱由校尴尬地轻咳:“你,你怎么来了…”

    王氏谢了恩,向前几步,离几步时停下,却在不欲亲近,这也被朱由校看在眼里。

    往日里,这些后宫妃子可都是一向恨不能贴到自己身上,怕是生了闷气。

    不过倒也正常,旁人都言道皇帝一言九鼎,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遭了诓骗,搁谁谁不气?

    毕竟是心里理亏,朱由校开始转移话题:

    “朕听西六宫的牌子说,你宫中用度不多,怎么不叫宫局多添补些?”

    “陛下为国事操劳,这些琐事,不足打扰圣听。”

    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似乎在理,可听在朱由校耳中,却像是不怀好意的讽刺。

    朱由校伴着她走向后宫,说道:

    “这廊道太简朴了,该添些点缀,你喜欢哪种花?牡丹还是海棠?”

    王氏不得不抬眼看了看异乎寻常的天启皇帝,沉吟片刻,仍淡漠地道:

    “妾不爱花,辽东战事未完,朝中大案频频,妾当节省用度,共济时艰,不敢铺张。”

    “呃…”

    朱由校转头看了她一眼,也是无奈。

    一位皇帝,一位皇妃,就这样一前一后,默默无言地走在前往西六宫狭长廊道上。

    气氛很是尴尬,朱由校也变得有些生气。

    一路来到延禧宫门前,朱由校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了这么久,心中的气儿也消了。

    说起来,还是自己说话不算话惹的祸。

    朱由校轻啧一声,忽然转身挽起王氏的袖子,握住她惊慌失措的小手。

    端着架子说话太累了,往日与朝臣这般,与较事这般,回了后宫,却还要这般,他已经不想再演下去了。

    王氏愣愣望着皇帝,羞怯地连欲抽回手。

    她越是这样,朱由校用的劲儿就越发的大,直到她觉得手腕微痛,才是蹙起一双秀眉,嗔怒似的望着皇帝。

    朱由校得意地打量着她的失态,心道明明也是个知羞的小娘子,在朕面前却要装得多么强硬。

    随即,促狭笑道:

    “良妃,你早就是朕的女人,是这大明的皇妃。”

    “老这样一拉手就羞,要是朕让你为皇室绵延后嗣,你可怎么办呢?”

第六百零三章:财阀们的反击

    第二日一早,日光照射入延禧宫。

    两名宫娥在外侍候,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妹妹,昨晚儿上延禧宫里的动静听见了吗?”

    “哎呀!谁能听不见?大家都说陛下好大的猛劲儿,娘娘叫声怕是都要传到坤宁宫去了。”

    “嘿嘿,看以后还有哪宫的人看不起咱娘娘。”

    “是呀!能生个龙子就更好了,真替娘娘高兴!”

    宫中榻上,良妃王氏趴在朱由校并不算很宽厚的胸膛间,目光幽幽地望着。

    古往今来的女子,又有几人能如此近距离接触熟睡的皇帝。

    想起昨晚的疯狂,王氏脸颊又飞起一片红霞,静静趴在皇帝的胸前。

    当年朝廷要遴选各地秀女进京,优秀者有希望被选为皇妃,从此鲤鱼跃龙门,成为世代的富贵人家。

    王氏出自顺天府大兴县一户朴实的农家,自幼便是里外里有名的姿色双全。

    听此消息,王氏之父再三思虑,便抛下了自幼与其订下娃娃亲的一名士子家,督促女儿尽快入京。

    起初,谁也没想到王氏会成为皇妃,都想着能入宫做个秀女,就已经算是坟头冒里青烟,出人头地了。

    谁想,王氏姿才绝冠,过五关斩六将,在选三环节又被朱由校钦点为大明朝的皇妃。

    这样以来,王家也就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只是苦了那名与王氏定了娃娃亲,名唤张启辰的士子,据说他听了这消息,终日与酒水为伴,加入东林书院,开始义愤填膺的抨击时政。

    此时王氏的眼里,全然都是眼前的皇帝。

    宫门似海,数年间,皇帝政务繁忙,鲜少有时间涉足宫闱之地,皇后张嫣更是独得恩宠。

    她也曾在夜深人静时孤枕难眠,低声哭泣、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份荣华富贵,而抛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昨夜一过,无数的委屈、辛酸,仿佛都已经烟消云散。

    因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算是大明朝的皇妃,当今皇帝的女人。

    正想着,王氏忽然一愣。

    不知何时,朱由校就已经睁开眼睛,就这样,面对面的静静注视着她许久。

    在朱由校眼中,王氏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如今已经被画上了几道来自于深宫诡谲的风霜。

    她潸然顾盼,朱唇轻启,一举一动尽在朱由校的眼里。

    朱由校看着她的眼睛,无奈地接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柔软下来,便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道:

    “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

    王氏眼中流露出动人的眼色,依偎在皇帝的身体之间,小女人般的道:

    “妾知道,妾一直都知道,陛下是惦记着我的…”

    “嗯…只是朕实在抽不出身来,千错万错,都怪朕当年选了你,不然…”

    “陛下不要再说了,妾不后悔。”

    朱由校欲言又止,将她揽在怀里,望着来到宫门前请示要不要上奏朝政的小阉,眼神示意一番。

    小阉连忙离开,没有去打断延禧宫内的短暂温存。

    ......

    替死一事,最近几月,在外廷掀起一连串的动静,随着厂卫深查,地方上也发生无数惊涛骇浪的事。

    接到来自山西按察使司的奏疏后,刑部尚书自李养正有体察圣意的心,以“协助范家替死”判了渠敬信斩立决,抄没家产。

    然呈堂证供经刑部将过大理寺间,出了茬子。

    大理寺卿一提审主事唤做王之良的,道出渠家并非帮助范家替死,而是北镇抚司捏造假案,歪曲事实。

    范家替死虽为真,渠家却是被冤枉的。

    这道揭帖被有心者呈上乾清宫,直达天听,一时间,石破天惊,举朝尽是惶惑不宁,人心不安。

    各科道言官齐齐将矛头对向北镇抚司,雪片一般的弹劾奏疏飞往乾清宫。

    近些年来,东厂逐渐低调,而锦衣卫却随着各地督办司的设立和逐渐完善,权利迅速上涨,北镇抚司的职权已经超过以往任何一朝。

    眼下锦衣卫抓人甚至不需要请示驾贴,各地都有督办司,稍有小事,便大肆抓人,足令人心寒。

    北镇抚司诏狱之中,严刑拷问,审死人犯的事甚至已经多于东厂,尤其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许显纯,弹劾者更多。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

    民间很快也出现各种传闻和爆料,最耸人听闻的,当属许显纯前些年为了给皇帝办事所做的各种黑料。

    例如天启三年杭州东林书院案,有民间传闻,言称许显纯拷问人犯不成,便活活煮死其母,然后屠杀其家,简直是惨无人道,人神共愤。

    更有言官上疏,厉声言辞,说许显纯善以“非常手段”置人犯于死地,不外乎窃国篡权之举。

    在这样的风波下,就连许显纯也不再敢太过大张旗鼓的查办范家替死一案。

    锦衣卫因而成了人人喊打的局面,尤其是各地督办司,更有一连串校尉无故遭人殴死的消息传来,屡禁不止。

    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朱由校知道,自己不能在幕后遥控指挥,是时候插手了。

    锦衣卫和当年的东厂,都是给自己办事,他们做的是黑活,自己负责当那个圣明天子。

    锦衣卫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有人想利用无知、纯良的百姓,逼迫朝廷放弃锦衣卫和各地督办司系统。

    许显纯不敢继续用力办事,原因无非只有一个,没有得到自己的讯号。

    说白了,他不确定自己到底会不会扛过这一波,抛弃掉已经成型的锦衣卫系统。

    对东厂来说,锦衣卫与东厂唇齿相依。

    而魏忠贤更是明白人,他知道,有许显纯在,锦衣卫就能与东厂形成掣肘,皇帝也就放心。

    一个查朝臣,有如利剑悬挂在他们的头顶,另一个则利用地方督办司贯彻皇帝旨意,以继续现在政令能上通下达的局面。

    而一旦锦衣卫倒了,东厂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个时候,不仅要遭受成倍的明枪暗箭,就连皇帝也会对东厂和魏党的势力不放心。

    所以,这次魏忠贤选择和许显纯临时站在一条战线。

    魏党官员开始发力,而以当朝内阁首辅魏广微为首,许多官员也开始上疏。

    他们上疏谴责某些科道言官的无知行为,称以谣言做证据,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而范家替死,更是板上钉钉,渠家就算无协助之罪,也有在战时叛国资敌之实,一样要受到惩处。

    如此上疏,岂不是偷换概念,诱导小民吗?

    看起来,这是围绕许显纯生死存亡的一次党争,实际上,朱由校知道,这是皇权和地方财阀势力的一次博弈。

第六百零四章:陕西大雪,山东大饥

    天启五年六月四日。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在这个党争闹得朱由校焦头烂额的关键时候,一连串天灾的消息接踵而至。

    陕西延安知府上奏,称该地已经大风大雪接连半月而不止。

    眼下延安府有司停摆,驿站不通,官府甚至无以派出巡街差役,就连当地驻军的日常操训也暂时停止。

    当地官府机构几乎陷入全面瘫痪,每日都有无数的百姓和守城兵丁冻死,地方官府全无办法,希望朝廷尽快处理。

    无独有偶,山东济宁也发来急奏。

    济宁知府上奏称,自本年立春以来,偶有过境飞蝗,到了六月,成群飞蝗自南而来。

    飞蝗聚集,遮天蔽日,以致春禾荡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济宁知府在奏疏中说,成群飞蝗近来有向周围扩散之势,而济宁官仓接连开仓一月,流民仍然愈来愈多,粮款早已杯水车薪。

    官仓存粮逐渐告罄,风声传出,直接导致现在的山东粮价疯涨,几乎隔天就会成倍的翻滚。

    有粮的都在囤积粮米,没粮的,再也买不起粮。

    流民遍野,许多地方的官府粮仓已经赈无可赈,是真正的空无一粟,流民遍野,饥人易子相食。

    济宁是运河最重要的流经之处,也是全山东商会最多,皇商会的据点之一。

    山东大饥从济宁这个点爆发,对运河经济也有不小的影响。

    天灾说来就来了,就算准备了五年,这些东西,也还是完全不够,现在全国的人口太多了。

    好在畿辅皇庄的番薯、马铃薯已经形成量产,加上从外地调粮,应该足够山东所需。

    可若是同时在其余几个省再爆发大饥呢?

    这些流民一旦处置不当,很快就会裂变为在各地闹事造反的流贼,到了那个时候,性质可就变了。

    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必须尽快处理山东的饥荒。

    至于眼下朝中纷乱如麻的党争,朱由校决定亲自出场,一刀切,以免生事!

    今日大朝会上,主要说的就是此事。

    两份急奏都是在昨日传来的,朱由校看过后深为忧虑,决定在今日朝会就商讨明白,即刻发旨。

    “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臣山呼以后,朱由校稳稳坐在九龙御座上,目光扫过阶下群臣,扔出两本奏疏,开门见山道:

    “旁的事都放在一边,陕西大雪,山东大饥,都说说吧,怎么处置?”

    话音未落,一名言官出列,铮然谏道:

    “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校看过去,道:“是要说替死案的事吧?朕说了,先说赈灾的事,你回去吧。”

    那言官不依不饶,道:

    “陛下,许显纯嚣张跋扈,随意抓人、杀人,民间人人喊打,若不及时处置,恐会累及人心啊!”

    朱由校这才眯着眼睛,望了他一会,道:

    “丛士善,朕说的话你是哪一句没听懂?”

    “可是陛下…”丛士善没有注意到朝臣们看他如同看傻子的目光,还欲再说。

    英国公张维贤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家伙,再看看杀气已经抑制不住的皇帝,赶紧垂头不语。

    “可是?”朱由校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让朕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累及人心。”

    “陕西大雪,官府停摆,百姓缩在家中冻死,朝廷不及时处理,这叫累及人心。”

    “济宁大饥,若不及时赈灾,捕杀飞蝗,以致蔓延全省,饥民相食,这才叫累及人心。”

    “就算是你这样的人,也配站在朝堂上与朕,堂而皇之的说这些话?!”朱由校站起身,望向殿外:

    “传大汉将军。”

    语落,两名侍殿的武士上殿,一左一右站在丛士善身旁,齐声道:“参见陛下!”

    “拖下去,杖二十,革职、充军!”

    “陛下,臣知错了,陛下——!”丛士善“啊”了一声,连忙跪在地上。

    不只是他,余的朝臣也都没有想到,今日皇帝会与言官置这么大的气。

    天启一朝,这还是第一次当朝庭杖,也是第一回在大朝会上罢免朝臣。

    只怕这个丛士善,要载入史册了。

    只不过这样的载册,余的人都是不敢羡慕,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样的死法,也太不值得了。

    无论如何,凄惨哀嚎的言官,还是被两名魁梧的大汉将军拖下殿去。

    少倾,令朝臣们齐齐浑身一颤的庭杖声就是传进大殿。

    大汉将军打庭杖,没什么弯弯绕绕,每一杖都是结结实实的打到肉里。

    打完二十杖,丛士善已然是浑身血迹斑斑,昏死过去。

    有人微微转头,看见丛士善的惨状,心中便是一惊,连忙回过头来,心下惧怕。

    充军可不是让你当兵去这么简单,尤其是对于这些文绉绉的朝臣来说,更是如同判了死刑。

    丛士善剩下的半条命,在接下来悲惨的充军生活中,结局如何,众人心中已然明晰。

    朱由校坐回去,审视群臣,怒问道:“现在还有人要劝谏吗?站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垂眸不语。

    这谁还敢啊,皇帝今天显然是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出去,载入史册不一定,死的很惨是一定的。

    “陕西大雪,山东大饥,必须尽早处理。”朱由校深呼口气,缓缓说道:

    “你们记住,只要陕西官府不正常运作,济宁飞蝗不得到控制,敢在朕面前提一句弹劾、劝谏的。”

    “杀!”

    “都懂了吗?”

    ......

    一场朝会,震撼人心。

    这可以说是至今为止,天启一朝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朝会,天灾的发生,成了朱由校转移朝臣们在许显纯身上的口子。

    朝臣们憋闷了几天的话,还要继续憋着。

    这次朝会之后,朝廷针对陕西的大雪和济宁因飞蝗导致的大饥都做出了妥善的处置。

    十万份棉衣正在由顺天府发往陕西,更多的棉衣正在加紧制作,而工部派出的整修队也在路上。

    这其中有少量的专业人员,他们全副武装,穿戴整齐,就是被派去指导当地官府如何维持运转。

    除此以外,整修队中也有大量在京师中招募的匠户。

    抵达陕西以后,他们会在最为严重的延安府,挨家挨户的安装火炉,以帮助百姓在这场风雪中尽可能的活下来。

    至于济宁,除赈灾以外,朱由校还指定在福建推广新盐法颇有成效的温体仁和杨嗣昌二人,前往当地总责赈灾事宜。

    朝廷针对地方天灾再次做出极为迅速的处置,无数赈灾物资和负责官员在奏疏抵达京师的第三天就已经分批出发。

    这让很多百姓放心下来,朝廷有作为,心中才是安定。

第六百零五章:浙党成势

    天启五年开始,辽东、畿辅、大同、宣府各处气候都变得更加反常。

    最明显的,就是天启五年的冬日比以往更长,也更冷。

    陕西延安府突如其来的大风大雪,一连半月,由于事发实在突然,许多百姓甚至是官差都因为全无准备而冻死。

    这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似乎在预兆着什么的开始。

    一连串的坏消息后,也有好事传来。

    朱由校坐在西暖阁,深呼口气,缓缓打开各地官员的奏疏,今天的这些奏疏,似有千斤重。

    按照历史上来说,天灾人祸,将会在这一年陆续开始出现,一直持续到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清兵入关的那一年。

    五年准备,却要应付长达二十余年的灾祸,说实话,朱由校心情实在不怎么样。

    无论怎么准备,无论自己的动作有多快,有多符合后世救灾的理念,也还是会有人冻死、饿死,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所幸,第一道是个好消息。

    朱由校精神一振,细细看起来。

    广州知府尤可大奏:

    “广州府自万历四十三年,群盗寇起,乃起源于‘龙门开铁炉’及烧炭之人,当地人称矿寇。

    首领十余人,各股拥众数千人,其间势力最盛者,以赖丁髻、廖大鼻、张惟冲三人为头目。

    诸矿寇流窜于广州府从化、增城、龙门、清远及韶州府之英德、惠州府之长宁,其间群山环绕,矿寇盘踞山中,官府再三征剿,屡剿不尽。

    今岁天启五年,臣招安三大寇之张惟冲,许为百总,令千总郑亮引官兵入山。

    我官军奋勇向前,千总郑亮骁勇当先,斩杀大寇赖丁髻、廖大鼻并三千矿寇,余者皆散,收回全府十二处矿脉。

    不敢邀功,再三顿首,叩祈圣闻!”

    广州盛产铁矿,自古就是烧煤炼铁之处,除商人聚集外,世代居住的匠户也是极多,仅可制作上好兵刃的赭石矿就有五座。

    只因群山环绕,官兵一到,矿寇即藏匿山中,剿之不尽。

    如今肃清矿寇,朝廷又能新增十二处铁矿,对打造兵刃,更换地方驻军的甲胄,都有不小的帮助。

    不得不说,自万历年遗祸至今的广州矿寇被剿灭,这个消息的确令人心神开朗。

    连带着,朱由校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当即亲自执笔,眉飞色舞地御批:

    “广州知府尤可大招安矿寇张惟冲,有大功于朝,升任广东巡抚。”

    “千总郑亮作战有功,兵部验功、叙前功,一并升赏。”

    想了想,朱由校又在上面加了一笔:“矿寇张惟冲,知错能改,引官兵入山,足抵过失。”

    批罢,朱由校放下笔,唤道:

    “将此份奏疏交予户、兵二部,核验广州知府尤可大、千总郑亮的功勋,再定升赏,回禀予朕。”

    王朝辅立即入殿,捧了奏疏,恭恭敬敬退去。

    有了这份奏疏打底,朱由校才是心平气和地打开其余奏疏,不出所料,这是写济宁某地因饥民过多而发生民乱的事。

    朱由校微皱眉头,再捡起笔,开始一份份御批。

    ......

    福建,稽盐署衙门。

    新盐法推行已经过去一年,温体仁和杨嗣昌也在下头待了一年。

    这一年之中,除山东反抗过于激烈,甚至惹得朝廷出兵镇压外,其余各省,起码在明面上都比较顺利。

    温体仁坐在新盖好四个月的稽盐署衙门里,面上毫无表情,正襟危坐地看着手中的最新一期《京报》。

    现在,看京报、听京报,已经成了上至官员,下至小民的日常娱乐活动之一。

    京报有司也一直都与全国各地的报房持续合作,京报有司规定,京报每三日一期,每三月就要重新选择新的报房转刊。

    为此,每隔上三月,全国各地的报房们就都为争夺转刊权而抢得头破血流。

    这样的规定,使得各大报房的东家们几乎很难能一直占得京报在某地的专刊权,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各大报房都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报房,他们背后都有更大的财阀支撑,对这些财阀来说,取得转刊权的获利远比每三月失去几十万两银子那么简单。

    取得转刊权,意味着与朝廷合作,意味着拥有皇商会广大的资源以及官府的扶持。

    这种优势足以使得他们在商业争斗中占得优势,而一旦要是让敌手拥有了这种优势,他们甚至有可能咸鱼翻身。

    要知道,在天启五年,地方官府由朝廷牢牢把控,对地方上的治理已经相当成熟。

    所以,每隔上三月,朝廷也就会狠狠地赚上一笔。

    推行新盐法一年至今,根据各地稽盐署奏报,全国开设的一千多家盐场,有三百余处在上个月了实现收支平衡。

    尽管盐场还在亏钱,但好歹安抚住了各地因为新盐法推行而躁动不安的百姓。

    朱由校坚信,现在还在亏钱的盐业,日后一定是一大暴利,这是长远投资,就和京报最开始时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如今朝廷的岁入正在大跨步从天启元年时的濒临破产奔向致富小康。

    到如今,京报的收益甚至已经比天启元年加增的关税和商税还要高了。

    简单来说,现在的大明,仅凭京报每隔三月的收入,就足以维持现有九边及辽东规模庞大的在役战兵。

    随着报房的日益增多,以及报纸系统的日益完善,这个收入还会更多。

    正是因为报房每年激增的收入,才让朱由校有底气在去年和林丹汗打那旷日持久的一仗。

    温体仁推行新盐法的政策很简单粗暴,撤了不服的人,换上自己浙党的人。

    他心中再明白不过,皇帝让自己下来是干什么来了。

    推行新盐法,在山东遭遇挫折,朝廷重压之下,大规模的反对不会再有,可是官员之间的争议依然存在。

    这个时候,皇帝让自己留在福建主持新盐法在沿海一带的推行,要是再不明白其中深意,那只怕就是傻子了。

    身后有人罩着,干起事儿来也是如鱼得水。

    温体仁推行新盐法一年有余,明里暗里的利用职权,启用浙党官员,使得万历年在党争之中惨败于东林的浙党逐渐在地方起势。

    到如今,温体仁的背后已经有着相当力量的地方官员和势力在支持,是时候重返朝堂,和魏忠贤掰掰手腕了。

    正想着,缇骑也就到了。

第六百零六章:别再带上我了

    温体仁和魏忠贤一样,都是坚忍不拔,善于揣测圣意,懂得自己本身的位置。

    至于杨嗣昌,那是个干吏,党争非其所长。

    好比在朝遇到某些谗言,温体仁或许能做到独善其身,杨嗣昌却一定会被坑得很惨。

    宣旨的司礼监太监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上来就是开门见山,铺开圣旨,高声唱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济宁飞蝗蔽日,有隐隐向山东全省扩散之势。温体仁赈灾、推行新盐法有功,升礼部左侍郎,带衔前往济宁,钦差大饥民事!钦此——”

    言罢,司礼太监笑吟吟上前,当着众人的面道:

    “恭喜了,温侍郎,陛下重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但…此回济宁大饥,全仰仗侍郎了。”

    温体仁怎么敢在皇帝近侍面前摆架子,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收起圣旨,笑道:

    “公公一路远道而来,下官已在署中备下酒宴,为公公接风洗尘。”

    “有些许烦恼之事,还要在宴上讨教公公…”

    司礼太监何其精明的人,大内争斗,丝毫不比疆场厮杀要来的轻松,好容易下来一趟,不捞它一票,怎么对得起自己为朝廷如此尽心尽力的办事。

    他眼睛一转,道:

    “侍郎大人说的哪里话,为陛下办事,这些都是应该的,酒宴在哪儿呢?”

    “咱家骑行一路,恰好有些肚子饿了…”

    温体仁肉眼可见的一愣,连忙笑道:

    “就在内堂,公公请!”

    “屋外的缇骑也请进来吧,都不容易…”

    司礼太监很是满意,笑道:“怪不得侍郎大人能被当今陛下看重,那咱家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温体仁让开道:“公公快请——!”

    ......

    山东的官员听说温体仁要回来了,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山东巡抚王惟俭。

    上次温体仁来山东治盐,雷厉风行,登州知府吕大器栽了个跟头,直接就被革职抄家了。

    还有登莱两府世代管理盐场的世家们,但凡是稍微心里有点小九九的,都被厂卫捏造罪名给杀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剩下的这批,都是皇帝的狗腿子。

    这次温体仁居然又回来了!

    虽然明面上说的是处置因飞蝗造成的饥荒,但王惟俭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琢磨着这货暗地里准没寻思好事儿。

    只不过经过上次的打击以后,王惟俭也不敢再多管闲事了。

    要不是皇帝当时没想深究,或者说不想牵扯太多山东官员的话,他一准是吕大器第二,没跑儿!

    说起来倒也是奇怪,本来这段时间,满朝上下,地方文武,都在关心范家替死案的事儿。

    忽然济宁大饥闹了个天下皆知,一下子重心点转移到这上面来了,人畜无害的山东官员们,又要遭殃了。

    根据天启二年三省大地震的经验来看,要是这次济宁的飞蝗扩散,导致饥荒严重,他们这群人都跑不了。

    这次可不是推行新盐法了,飞蝗蔽日,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灾,要是没处理好,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于情于理,山东的涉事官员都该被惩处。

    如果说去年皇帝在山东牵连太多人,会有百姓说杀孽太重,那么这次,处置了你们这帮山东官员,那可就是大快人心了。

    依着皇帝的脾性,到时候肯定顺手撸一遍山东。

    所以说,王惟俭这帮地方官员,不仅不能用冷脸去贴温体仁的热屁股,还要尽心尽力的去帮他处置飞蝗。

    飞蝗要是不得到遏制,饥荒蔓延,他们的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一旁,济宁知府周九成试探性地问道:

    “抚台看过京报后,眉头深锁,是在担忧些什么?”

    王惟俭虽说是“东林余孽”,但能在巡抚这种位子上坐到现在,没点本事也不可能。

    他听出下级官员们是在问询意思,毕竟温体仁在山东人缘不怎么样。

    到时候他来了,是明着捧着,暗地孤立,还是别的怎么做法,需要他这个当巡抚的拿个主意。

    如果说两年前,有人问王惟俭这个问题,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并且满口仁义道德的道理直接讲出来。

    什么温体仁与魏忠贤乃是一丘之貉,必须坚决抵制,什么浙党早已投靠了阉党,云云此类。

    可是现在,他知道,再这么说,自己就离嗝屁不远了。

    “温体仁主持济宁饥荒一事为大朝议决,陛下裁定,各位同僚遵从就好,切莫不可因私废公,擅自生事了。”

    这话说完,济宁知府、同知等官员都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很显然,经历去年推行新盐法的事以后,王惟俭已经怂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铁骨铮铮”,令他们敬服的博物君子了。

    其实王惟俭在忍着不让自己当场骂娘,问我?你们这帮人难道还想着要斗温体仁?

    事情很明显啊,浙党近些年来在地方成势,就是朝中有人在推波助澜,无论这个人是谁,肯定咱们都惹不起。

    所以啊,消停待在自己位置上,该出钱的出钱,该出力的出力,别搞什么有的没的了。

    让陛下把山东撸个底儿掉,你们就高兴了?

    王惟俭这话说的隐晦,但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他怕了,他真的怕了。

    吕大器这样的人,就是视自己为后台,一旦出事,铁定不顾一切的要拉自己下水。

    因为那货知道,拉自己下水,就代表拉下了半个山东的官场。

    上次吕大器那事儿,王惟俭是亲自跑了一趟京师,用光所有的积蓄和人脉,这才堪堪保住性命和头上这顶帽子。

    要是再来上一回,他怕自己真的会被下头那些人给坑死。

    王惟俭的话很快就开始流传在山东的官场之中,听见的人都是不敢置信。

    当年那个动不动就要谴责一下时政的博物君子,如今怎么这么怂了?

    他变了,他变得不再那样伟大了。

    温体仁还没到,王惟俭在士林中的声名就已经变得臭不可闻,以往连日登门拜访求教的士子们也几乎不怎么来了。

    不过现在的王惟俭,实在是顾不上那么多,他还是怕的要死,生怕谁再上疏言事,把自己带上。

    上次死到临头,他才知道生命的可贵,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皇帝知道,自己是压根不想带头闹事的。

    莫不如,自己先上一份奏疏,表明一定支持温体仁,让皇帝知道自己的想法?

    说干就干,担惊受怕的王惟俭在某天半夜爬起来,点起油灯,开始奋笔疾书。

第六百零七章:该收网了

    “这个王惟俭…”

    三日后,朱由校看罢手中奏疏,觉得这个人实在有趣。

    起先是个正儿八经的东林,因为喜爱收藏古玩,人赠外号“博物君子”,可以说偶像包袱不小了。

    可推行新盐法一事后,这个人就变了。

    眼下更是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上了一份言辞恳切,就差跪下磕头祈求原谅的奏疏。

    朱由校明白,他这是让上次吕大器的事给坑怕了,找自己表露心迹来了。

    不过说起来,朱由校的确有利用蝗灾转移替死案风口,撸一遍山东的心思。

    可以说,王惟俭这个奏疏也是上到了点子上,如果没有这份奏疏,那他这个旧东林,铁定是逃脱不过这一次。

    可这也不是说他上了这份奏疏,就一定没事了。

    具体怎么样,朱由校还是要看王惟俭真正的能力,还有他在赈灾上到底有没有尽心尽力。

    毕竟,山东巡抚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塞给人做的职位。

    封疆大吏,军政在握,日后一旦军改从陕西推行到山东,就需要这个职位出力了。

    这不是闹着玩的,早晚都得换成真正放心的人来做。

    朱由校正想着,一名小阉近前小心说道:

    “陛下,厂臣到了。”

    虽说魏忠贤事情很多,也很忙,但是对于皇帝旨意一向都是每闻必至,也算恭谨。

    朱由校淡淡点头,说道:

    “不必叫他进来了,朕今日心情不错,正好要出去走走。”

    言罢,起身走到殿外,正望见一脸局促不安候在殿外的魏忠贤,边走边道:

    “你来了,陪朕走走吧。”

    湖心亭上,朱由校感受着清新空气的微微吹拂,环视周围愈发茂盛的皇家园林,道:

    “忠贤哪,你我君臣二人,有多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谈谈心,说说话了?”

    魏忠贤一愣,连忙说道:

    “爷日理万机,哪顾得上与奴婢谈话。”

    “王惟俭这个人,你觉得如何?”说着,朱由校似无意间,望向远处正潺潺流水的假山。

    皇帝从不会问没用的话,初听此言,魏忠贤心底便就活络开了。

    浙党依靠温体仁逐渐在地方起势的事情,他早知道了,之所以没管,也正是猜到了这是皇帝的意思。

    的确,自从两年前东林彻底倒台后,朝中虽还有齐楚浙各党,但势力都远不如魏党。

    正因为此,魏忠贤在这两年格外谨慎。

    所谓树大招风,魏党势力如此之大,难免不会遭到皇帝的猜疑,现在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对手。

    这个对手是要在朝政上能与魏党分庭抗礼的,却不是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

    虽说近些年因为督办司的原因,许显纯的职权今非昔比,可他却永远也不会被魏忠贤视作真正的敌人。

    原因就在于,许显纯完全只靠一个人——当今皇帝。

    而魏忠贤,除了皇帝的信任以外,在地方上早有自己的势力,在朝中还有相当的官员听命。

    许显纯这样的所谓狠角色,在他看来,所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只能起到遏制东厂的效果,却对魏党没什么影响。

    所以,魏忠贤从没有正眼看过许显纯哪怕一眼。

    浙党在近些年出现,逐渐崛起于地方,或许是天意,又或许是皇帝刻意安排,

    在某些人看来,这时候就要尽快打击浙党的嚣张气焰,以免让他们真正的成势,可魏忠贤却从未管过,哪怕对温体仁的全部举动了如指掌。

    只因他知道,这是好事。

    济宁飞蝗以致大饥的消息才刚传来,转眼留在福建推行新盐法的温体仁就被加官礼部侍郎,这讯号还不够明显么?

    天启皇帝这是在为推温体仁入阁造势!

    只要温体仁自己不在山东办砸这最后一趟差,山东饥荒平定以后,入阁辅政,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至于山东巡抚王惟俭,皇帝忽然问起,想必也是跟前几日忽然呈进来的奏疏有关。

    想着,魏忠贤回道:

    “爷心中早有计较,何必要问奴婢呢?”

    朱由校侧目看他一眼,笑道:

    “常人都说你是朕肚中的蛔虫,朕觉得传闻这次不假,那你倒是说说,朕计较什么了?”

    这一问,如实回答,还是模棱两可,只一瞬间,魏忠贤心中便有了答案,他道:

    “据奴婢了解,王惟俭虽旧为东林,可是能力还算不错,其门生故吏在士林众多,如能拉拢他为爷效力,助益不小。”

    “你真是这么想的?”朱由校确认道。

    魏忠贤连忙跪下来,道:

    “陛下在上,奴婢如有虚言,不得好死!”

    “你起来。”朱由校望着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的魏忠贤,面色却有如古井无波,淡淡说道:

    “王惟俭的事,朕心中有数。”

    “陕西那边,怎么样了?”

    魏忠贤起身说道:“回陛下,番子们回报,说是最近几月,在大同、宣府边境截获了不少填满大量现银、绸缎等资财的马车。”

    “想是晋商们怕了,开始向南逃了。”

    “你是怎么办的,都给截了?”朱由校问道,注视着魏忠贤。

    其实所有的事情,他心中早就通过较事府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魏忠贤这个人,总是让人不放心。

    经常这样装作不知的去问一问,也是因为忌惮他瞒着自己在干什么事。

    魏忠贤一听就急了,忙道:

    “没有,奴婢知晓陛下的心意,没有陛下的旨意,哪敢让番子们擅自行事。”

    “奴婢探听了消息,每日都呈报给陛下了。”

    “你做的不错。”朱由校淡淡嘉奖了一句,转念道:

    “关外有哪些部落接受这些晋商的通款,藏匿其家人与资产的,应该都查清楚了吧。”

    魏忠贤道:“回陛下,都查探清楚了。”

    “有漠南十四个部落,以及…泰宁王以儿邓…”

    听见这话,朱由校一直平静的眸子总算是微微动了动,确认道:“以儿邓?消息可属实?”

    “消息确切!”魏忠贤说道:“爷,奴婢手下的番子们还查到,泰宁王与晋商中的渠家、范家、张家、王家都过往密切。”

    “最近,泰宁王又在与建州皇太极有书信往来,只怕,是谋划着什么事…”

    “哼,朕早看出他有鬼心思。”朱由校不无意外,冷哼一声,直接说道:

    “不等了,传旨福余王、朵颜王,收网吧!”

    魏忠贤一愣,皇帝迟迟没有下手动那些早就按在砧板上的晋商,原是连这也早有安排?!

第六百零八章:征讨泰宁卫

    以儿邓这个人,早先在投靠大明的时候,就是塞北三卫里最犹豫的一个。

    当时要塞北三卫出兵,他也最能磨蹭,出的兵力和作战热情都不高。

    这些情况,朱由校一直都记着,所以听见以儿邓内结晋商,外联后金的消息时,其实并不吃惊。

    对付晋商,单单将他们在关内的老家拔除不够,还要将他们在塞外的“合作伙伴”一块灭了。

    倒不是卸磨杀驴。

    灭了泰宁卫以后,朱由校除了提早除掉一个叛徒,在草原上进一步树立威望以外,实际上也得不到什么。

    况且这些土地根本不值得派兵屯守,许给朵颜、福余诸部当做牧场,这是最好的选择。

    倒是魏忠贤,吃惊不小。

    他一直纳闷皇帝为什么不在两个月前就动手直接把晋商一锅端了,毕竟已经酝酿了这么久,各方面条件都成熟了。

    却没想到,他老人家在下这么大的一盘棋,就连塞外蒙古诸部都算进去了。

    看起来,这次的所谓收网,非同小可。

    东厂要在山西大肆抓人,边军也需枕戈待旦,协助忠于朝廷的部族剿灭叛徒。

    不过对朱由校来说,这还不是最后。

    清楚掉这一批不忠诚的归顺部族,再用缴获的战利品,即不忠诚部族的人丁、牧场、牛羊,顺手奖赏一波忠顺的部族。

    大明实际上不会损失任何东西,但是朱由校这个天启皇帝,在草原上的威信将大大超越林丹汗和刚刚继位的皇太极中的任何一人。

    除此以外,在国内查抄晋商所获的资产,也将大大充实国库,足够接下来作战所需。

    有了这个打底,大明就能号召各部,挥军灭了察哈尔部,诛灭成吉思汗留下的嫡脉黄金家族,彻底整合漠南蒙古。

    要是到那一步,曾经辉煌、强盛的蒙古帝国,也就算是终结在自己手上了。

    不过饭要一口口吃,这中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还未可知。

    朱由校深呼口气,舒缓心性,很快又回到了一直以来处变不惊的模样,起身道:

    “回西暖阁。”

    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跟在后面。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四面环水的湖心亭,现在已经大变了一副模样。

    那次朱由校和魏忠贤自导自演的落水,毕竟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再加上两个人当时演得都跟真的一样,也就没有人怀疑。

    反倒是宫中吸取了教训,觉得湖心亭这样的造景虽然浪漫,但的确太过危险。

    请示过皇后张嫣以后,宫局派人在湖心亭周围砌上了四条笔直的甬道,并且增宽了一圈。

    皇长子朱慈燃、皇长女朱淑娥相继出世以后,原本沉闷的大内宫廷多出了许多欢闹。

    有了皇子和皇女以后,张嫣对大内四处的危险之处,就更为上心。

    比如湖心亭,全天候都被加派了小阉和宫娥看守,就怕哪位皇子或皇女在玩闹时不慎落水。

    其实大内的变化,这些年在张嫣的打点下也挺大的,只不过朱由校很少出来,也就根本看不到。

    就算如方才这样见到了,也根本不在意。

    毕竟当皇帝,尤其是明朝末年的皇帝,要烦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这些琐碎的细节,除非真的有闲心,否则自然很难注意得到。

    ......

    大同以北约三十里,归化城。

    遥想天启四年左翼一战,用时月余,诸部在大明军队的帮助下,居然以弱胜强,将那察哈尔十余万铁骑打得丢盔弃甲。

    战后归顺大明的蒙古各部总共分得察哈尔男女战俘数千,马匹牛羊无数。

    虽说归还了十余万掳掠走的大同百姓,但与这些所得相比,他们还算是占了大便宜。

    大战得胜,喜得左翼各部及三卫牧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作为大明皇帝钦点的蒙古治理重镇,归化城更是一连数月,喜气扬扬。

    福余王府,宰塞身着便装,席地而坐,丝毫没有往常在福余卫时那般令部下生畏的神态。

    现在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些汉人婢女的照料,更习惯了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族般的生活。

    与现在相比,从前住在蒙古包里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乞丐。

    由于今天在场的部落领主有点多,加上为首的宰塞没什么架子,各部领主也都没了拘束。

    众领主大呼小叫着,猜拳喝酒,闹得不亦乐乎。

    宰塞来到朵颜王永谢布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问道:“老弟,怎么干坐着?来来来,干了这碗酒!”

    永谢布虽然喝了酒,可他这桌的气氛却还是有些拘谨。

    为什么?

    现在宰塞也看明白了。

    永谢布左边正坐着原蒙古帝国在左翼的留守大臣,也是现在的大明驻归化城传教大臣,康喀尔。

    在他的右手边,就是此回来塞外宣旨的司礼太监。

    这两个人,一个是往日的仇敌,一个则是招惹不起的存在,永谢布夹在中间,能不难受么。

    本来,永谢布与康喀尔是仇敌,现在两个人并排挨着坐在一起,还要一起喝酒吃肉,让他二人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关键是大明的宣旨太监就坐在一旁,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被如实传回京师,告知皇帝。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永谢布最喜爱也是唯一的儿子,此刻正在大明的京师武学院就读。

    在座这些领主,无一不是如此。

    康喀尔也知道,怨家宜解不宜结,他当先站起来,当着司礼太监和宰塞的面,敬了一杯酒:

    “朵颜王手下的朵**兵人人彪悍强健,训练有素,莫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技巧?”

    闻言,永谢布的脸色唰的一下变成了茄子色,连连摆手:

    “不不不,这没什么。”

    康喀尔或许是出于诚心,想要冰释前嫌,但永谢布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来,咱们兄弟俩一人一只,看谁先啃完?”这时,宰塞故意岔开话题,将盆里的一只烤羊腿递了过来。

    永谢布松了口气,冲他感激地一笑,咬了一大口,满嘴都是油滋滋的。

    大口吃喝起来,心性也就变了,他道:

    “以前的事就算了,眼下我们一同臣服与明朝大皇帝,就要同心协力,摒弃前嫌!”

    “来,康喀尔老弟,我敬你!”

    康喀尔一愣,连忙放下手中羊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碰杯笑道:“各部联军,此次定能一举攻灭泰宁!”

    “等我们凯旋而归,还要大加庆祝!”

第六百零九章:只有他才称得上真英雄

    永谢布吃了几碗酒,脸红得像关公,嗓门和胆气也逐渐大起来:

    “哎?宰塞,你不是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吗?”

    “我听说大明的皇帝都有三宫六院,咱们这个大皇帝好像是只有一个皇后和三个妃子吧?这怎么能匹配得上他得身份?这是个机会呀!”

    “你那个女儿,我看哪,就干脆嫁到关内去,你儿子也在武学院,正好做个伴!”

    “你的女儿做了大明的皇妃,也算是咱们蒙古与大明结为姻亲之好!”

    提起这事,宰塞倒没什么不愿意。

    乌齐叶特是黄金家族支脉的出身,是英雄成吉思汗的后代,做大明的皇妃,自然是够格的。

    何况自己的女儿乌缇娅,今年十六岁,弓马娴熟,英气飒爽,容貌上佳,又能上阵杀敌,诸部中不知有多少王子相中了她。

    只是她生性刚烈,总说什么要嫁当世的真英雄,根本看不上一般的草原莽夫。

    为了给她找见一个如意郎君,宰塞没少操心。

    这回听见醉酒的永谢布提起,他却是上了心。

    的确,若论当世真英雄,察哈尔部的林丹巴图尔,建州的皇太极,或许都算得上。

    可是这二人,只有英武之气,全无帝王之尊,更是乌齐叶特如今的死敌,都不如关内的那位大明皇帝。

    大明的皇帝,御驾亲征平定西南,年方二十二,却是屡败察哈尔,收复辽东、慑服诸部,堪称一代明君、圣主。

    这还不够英雄?

    宰塞颇为得意,伸手从怀里摸出了只裹着粉色方帕的弯弓在众人眼前一抖:

    “那是!你们瞧瞧,这便是小女的定情之物。”

    “她说,如若找见了那个真英雄,便要亲手将此弓赠予那位英雄,以示形影不离之意。”

    “这弓好漂亮,就像那天边翱翔的雄鹰!”康喀尔称赞一声,也笑道:“要是有什么女子也为我做这样一个定情信物,我愿意为她去死!”

    宰塞眯着眼睛,沉浸在自己女儿被大明的皇帝相中,被当众册封为皇妃的喜悦之中。

    底下有人的话却搅了他的白日梦。

    “当皇妃有什么好?我听说,大明每岁都要从全国各地新选秀女入宫,要有两三千人。”

    “这些关内女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皮肤水灵又嫩滑,不比咱们草原的糙妹子强多啦?可是根本连皇帝的面儿也见不着!”

    “乌缇娅要是去了,还不得受活寡呀!”

    “不信你去问王公公,是有这回事儿吧?”

    听到这里,宰塞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望向一旁王承恩,道:

    “公公,这些事,是真的吗?”

    王承恩不知给魏忠贤办了多少事,在王朝辅跟前抖了多少机灵,才是抓住了这趟出关的差使,可不是为了宣个旨就回去的。

    方才这群蒙古人在说话的时候他就浑身一震,心想如果促成此事,不失为大功一件!

    于是他眼珠一转,道:

    “是真的,但也有假的,传闻毕竟都不可信。”

    宰塞连忙上前,恭恭敬敬给呈了一碗茶,因为他知道,大明前来宣旨办事的太监,是不会喝酒的。

    王承恩接过茶,笑道:“陛下不仅要治理整个大明,现在连你们左翼、塞北几百个部的事,也都要一并处理。”

    “陛下日理万机,哪能浪费时间在儿女情长上?”

    “只是,男人都有这份情意,陛下也不例外,咱家就曾听陛下念过,说是后宫太过苦闷,缺少一名富有活力的女子。”

    永谢布哈哈大笑,大力拍着宰塞的肩膀,把他的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老哥,这念叨的不就是你的女儿乌缇娅吗?快把她送给大皇帝吧!”

    康喀尔自然乐得诸部与大明亲上加亲,出来劝道:

    “这话永谢布说的就很对,乌缇娅这个尤物,草原上哪部的王子和领主不垂涎三尺呀?”

    “要是不把她嫁给真英雄,就是红颜祸水!”

    宰塞叹了口气,心道也是。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英雄自古都爱美人,既然大皇帝有意,自己的女儿也有这份姿色,这就是没什么再好考虑的了。

    何况他也觉得,整个草原不会再有人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叫乌缇娅过来。”

    不多时,正在院外猎鹿的乌缇娅跑了进来,身旁还跟着一群同样是英姿飒爽的乌齐叶特部女战士。

    她先是亲切的与各部领主打着招呼,最后才走到这边,说道:

    “见过爹爹!”

    王承恩代替朱由校暗暗打量着乌缇娅,也是不断点头,不过他心里没什么波动。

    毕竟已经是太监了,有波动也没什么用。

    乌缇娅相比一般的草原女子而言,其实长相更接近中原汉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一看就是常年在草原上奔走。

    稍显柔美的脸上,却顶着高高的鼻梁和一双剑眉,颇具几分英武之气,与传统的乌齐叶特女子倒也相配。

    “既然公公觉得小女长相还算不错,那我这就修书一封,请求大皇帝将乌缇娅纳为皇妃!”

    乌缇娅听见这话,眼眸一亮,有些慌张,但听见要嫁的是谁,却没有说话。

    大明的皇帝,乌缇娅虽然身在草原,但是听见的传闻却不少,他可不是那些草原上的歪瓜裂枣。

    乌缇娅早就觉得,当今天下,只有朱由校这位能提剑上马,斩杀敌酋的皇帝能称得上是真英雄。

    也只有他,配得上自己。

    宰塞见她没有吭声,站在那里似乎在想些什么,也是明白了自己女儿的心意。

    于是,他起身举杯说道:

    “此次左翼、二卫联军之所以成行,罪在泰宁卫的翁牛特一部!”

    “既然大皇帝已经下旨,我等草原各部,就当如令奉行,而我乌齐叶特,就用翁牛特来做乌缇娅的嫁妆!”

    “诛灭翁牛特后,塞北将永为大明之藩屏,称臣归顺,但有明旨,莫不敢从!”

    康喀尔也起身,大声喝道:

    “左翼各部都听好了,为了草原能与大明永结姻亲之好,翁牛特的背弃行为,必须遭到严惩!”

    “我们要用翁牛特人的鲜血,证明我们的忠诚!”

    各部落领主也纷纷起身,高举起酒杯,同声喊道:“誓灭翁牛特!”

    “誓灭翁牛特!!”

第六百一十章:皇太极扩建八旗

    自从左翼一战,塞北三卫的势力更加强大。

    福余卫的乌齐叶特,朵颜卫的朵颜部,泰宁卫的翁牛特部,都是迅速发展,任何一部的实力都远超左翼诸部。

    三卫之中,骑兵战斗力最强的是永谢布的朵颜,势力范围最广的是以儿邓的翁牛特,而人心团结、人数最多的,是宰塞的乌齐叶特。

    但是在这之中,也有许多心怀不轨、首鼠两端之人。

    关内的晋中商帮抓住机会,与关外的各大部落积极展开合作,牟取暴利,很快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型商帮。

    在与晋商合作的众多蒙古部落里,最有想法,也是势力最强的部落,就是泰宁卫的治理部落,翁牛特部。

    翁牛特部花费高价从晋商的手里拿到了不少关内新制作的盔甲和兵器,转而又用更高的价格卖给正在招兵买马的皇太极。

    皇太极继位后不久,经过一系列的手段,确定了四大贝勒共同执政的局面,进而开始扩充八旗的军备。

    天启四年底,皇太极正式组建汉、蒙四旗,并且派人前往古勒山中,大规模抓捕勇悍的野人女真,编训为八旗战兵。

    他废除了以往努尔哈赤排斥汉人和蒙古人的政策,积极任用汉人和蒙古人为官,将他们招募军中,扩大兵力。

    并且也是从皇太极开始,后金改变了攻城掠地的政策。

    努尔哈赤在世时,后金每下一城,往往要毁城弃地,迁徙百姓而走。

    眼下皇太极攻取一城,则设立官员留守,派遣八旗军队驻扎,可以看得出来,他的野心很大。

    眼下后金正在大力扩充军备,而辽东已经被大明光复,在熊廷弼的严防死守下,皇太极也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仅凭贫瘠的本土,制作盔甲和兵器的来源十分稀少,自然而然,皇太极开始着眼于关内。

    以儿邓就是在这个时候,做了这样一个经手商。

    他将从晋商手中收来的关内盔甲、兵器,甚至是粮食,转手用高价卖给后金。

    由此牟取的暴利,让人想都不敢想。

    翁牛特部所占据的泰宁卫一带,是借道喜峰口的必经之路,为必争之地。

    有鉴于历史上皇太极喜欢从东蒙古借道攻打畿辅,朱由校决定先下手为强。

    正好此时国内诛灭晋商也到了收网之时,而长时间的消息都证明,以儿邓这个人并不可靠,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不过这次,朱由校不打算出兵,一道圣旨过去,让蒙古人自己打就行了。

    只要最后把翁牛特的地盘封给他们,打起来,这群人就会卖力得很。

    而朱由校让山西副总兵张万邦在大同边境集结军队的原因,自然是威慑察汉浩特的察哈尔部。

    不过朱由校觉得林丹汗应该不敢动弹,毕竟察哈尔部上次败得不轻。

    虽说本部势力没有遭受重创,但却对林丹巴图尔这个蒙古大汗的汗权影响不小。

    听见各部聚集联军,在大明皇帝的号召下攻打泰宁卫的时候,林丹巴图尔其实是猜到朱由校的心思了的。

    可是他不敢动,上次战败,已经让他这个大汗的权威一蹶不振,可敦娜木钟带着三万户远遁科尔沁以后,现存的蒙古大汗权柄成了草原上的笑话。

    而察哈尔部这个所谓的蒙古第一强部,更成了只能欺负弱小的代名词。

    如果察哈尔再经一败,他半生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光复成吉思汗的霸业,也只能是黄粱一梦。

    林丹巴图尔空有心思,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大明显然也不会干瞪眼看着。

    联军这边刚出动,明军就已经开始向边境大举集结。

    宣府的姜弼、大同的张万邦、固原的郭钦,各部明军都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再次出关作战。

    明军闹出的动静,同样令察哈尔人坐卧不安。

    眼下左翼已经归附大明,一旦察哈尔这边有动静,大同军就可以经过左翼,直插察汉浩特。

    领兵的是别人,林丹巴图尔胆子还会大一些,可是朱由校没有昏头的时候。

    张万邦不仅没有如林丹巴图尔希望的那样遭到猜疑和罢免,反而更加受到重用,被提升成了山西的副总兵。

    张万邦待在大同,察哈尔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谁都知道,这位明朝的名将,是有胆量直接打到察汉浩特去的。

    大同镇城一战,张万邦是真正把察哈尔部的魂儿给打飞了。

    现在的大同军更不是当初,包括林丹巴图尔在内,所有人都对这支已经成名的强军,存有深深的忌惮。

    除此以外,姜弼、姜让、郭钦、陈策,这些活跃在边关的将领,也都不是什么软柿子。

    事情的确如朱由校预料的那样发展。

    察哈尔部虽然也在集结兵力,但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不敢走出察汉浩特。

    至于那些归附过来的蒙古诸部,一听说战后允许他们瓜分翁牛特部,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先是在归化城聚齐兵力,然后就是轰隆隆的杀奔泰宁卫。

    有大明背后的支持,他们才敢随心所欲的出兵。

    ......

    天启五年六月十九日近午时分,各部联军浩浩荡荡渡过以逊河,距翁牛特的驻地仅有三十余里。

    就在这个时候,探马来报,说是以儿邓领五万人马在城外进行阻挡,正在排兵布阵。

    宰塞即命康喀尔率领左翼各部约四万人马,从正面对翁牛特部发起进攻,余下的塞北诸部,则留作预备队。

    他望着远方腾起的烟尘,心中总是不安。

    以儿邓明知我等联军来势汹汹,怎么还会有胆量排兵布阵前来阻拦的?

    康喀尔倒没多想什么,只以为人多势众,翁牛特部一冲就散,白捡的军功谁要不是要。

    他纵马往前飞奔,率领左翼诸部联军来到距翁牛特骑兵二三箭地远,下令让盾牌手在前,弓骑手居中,骑兵跟后,缓缓向前推进。

    没走多远,翁牛特部的箭雨到了。

    翁牛特毕竟还是泰宁卫第一大部,假意归顺大明以后吃了不少红利,因而迅猛发展,兵力比这次左翼联军派出来的总数还要多。

    左翼各部也都是骁勇善战之士,常年在草原上作战,都有防备,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以儿邓自有一套打法,他转身下令:“所有人,放下手中弯刀,一齐张弓射箭!”

    五万人一齐放箭,箭雨的规模比方才扩大了数倍。

    左翼诸部的人马毕竟是各有领主,有的急于躲避飞射而下的弓箭,有的则是暗暗吃惊于翁牛特部的战力,下令撤退,

    如此种种,都为翁牛特部的反击创造了机会。

    “杀!”

    以儿邓拔出弯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翁牛特的骑兵如狂飙突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左翼联军的队伍之中。

第六百一十一章:朵颜铁骑

    “翁牛特部倒不愧为泰宁卫第一强部,被我朵颜、福余,左翼诸部围攻夹击,居然还能打出如此气势,当真不错。”

    大风拍打在朵颜部的大纛旗上,猎猎作响,永谢布骑在马上望着前方,感慨地说道。

    对此,宰塞也很是认同,但他也道:

    “话虽如此,不过现在已经不再是原先了,仅凭左翼这些麻瓜,奈何翁牛特部不得,不过如今,来的还有我朵颜、乌齐叶特塞北两大强部。”

    “量他以儿邓如何,也是插翅难飞!”

    乌齐叶特和朵颜部的队伍前面,都立着一根高约数十丈的神杆,上面飘扬着二部汗王的旗帜,这是他们的信仰。

    朵颜、乌齐叶特几万骁骑静静肃立,前方杀声震天,他们却没有一点儿声音,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宰塞在神杆的下面下了马,当着永谢布和各部领主的面,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跪在地上连叩三个头。

    随即,各部领主也都纷纷下马,而骑在马上的数万蒙古骁骑也都是垂头下去,紧闭双眼,一时间,寂静如斯。

    宰塞位于最前方,大声祷告:

    “乌齐叶特部汗,英雄般的成吉思汗的子孙,孛儿只斤·宰塞于此敬告长生天!”

    “几十年来,塞北三卫穷战不断,建州、察哈尔与我为敌,屠我部众,掠我财务,作恶多端,所幸明国相助,得以保全。”

    “今我诸部,诚心归顺明国,奉旨征讨翁牛特部,望长生天赐予我部众勇士以神力,令他们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言罢,他来到坐骑旁边,翻身上马,挥起弯刀:

    “长生天在上,护佑我们旗开得胜,征讨翁牛特部,以告慰积年战死之勇士,随我杀!”

    战前祭天,这是蒙古诸部自古流传下来的风俗。

    每逢出兵大阵仗,战前临阵、凯旋而归,或是有重大部族事务时,各部都要祭天,向长生天诚心祷告,以求心安。

    宰塞说话的时候,数万骁骑也都是抬起头,睁开眼睛,哑然肃立,悄无声息,话音刚落,却是猛然间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杀!”

    “杀!!”

    这时,场中的左翼联军已经稍显不支。

    一名凶悍的左翼骑兵在翁牛特部下一轮箭雨来临之前就突入敌阵,将手中锋利的弯刀挥向一名翁牛特弓骑手。

    转瞬间,弓骑手惨叫一声,摔落下马。

    冲进来的骑兵立刻变成集中攻击的目标,他拼命勒住马缰,向回拉,将他的身体拖得远离敌阵。

    可是这个时候,大批的翁牛特骑兵已经围拢过来,一拥而上,将他连动坐骑一起乱刀砍死。

    “从侧面再组织骑兵冲锋!”

    康喀尔看着战况,焦急的吼道。

    他实在没想到,陷入绝境中的翁牛特部居然还能爆发出这么强悍的战斗力,看起来,该部能在泰宁卫一百多个部落中为第一强部,并不是吹出来的。

    翁牛特部的骑兵组成与左翼诸部不同,他们之中的六成都是弓马娴熟的弓骑手。

    以儿邓知道,单纯比拼骑兵战斗力,朵颜铁骑名满草原,人人都是极其悍勇的猛士,再加上乌齐叶特,自己根本不是敌手。

    所以他发动了所有的部民,退而求其次,将大量的弯弓装备到骑兵身上,使用以骑射手为主,近战骑兵为辅的新战法。

    传统草原上的两部对垒,往往都是双方先对射几轮,然后正面捉对厮杀,比拼的就是单兵之间的搏杀能力。

    谁的身体素质强,谁的马术更加娴熟,谁就更有可能在残酷的战场中活下去,而翁牛特部,显然是没有遵守这些陈年旧规。

    说来也是,这一战对他们来说,是部族的存续之战,联军人数众多,这样去拼,根本毫无胜算的可能。

    这一新战术,显然打了个康喀尔和左翼诸部联军一个措手不及,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左翼诸部几乎没能讨得任何便宜。

    “喀什部在干什么?”

    “呜伊部怎么退了,他们不知道这是在战场吗!”

    康喀尔正在指挥,这时,一名骑兵飞奔而来。

    “禀传教大臣,苏鲁特部的领主被乱箭射死了!苏鲁特部溃散,翁牛特的骑兵掩杀过来了!”

    康喀尔哑然,更是不敢相信。

    左翼十大部之一的苏鲁特部在与察哈尔对战中都没能怎么样,如今居然在泰宁卫遭到了重创?

    在中间与他们纠缠得越久,自己的伤亡就越大。

    左翼联军需要快速的进攻,但激烈的交战中,各部领主已经处于极度震撼的情绪之中。

    在自己部落的伤亡面前,没人去记得前几日吃酒时的称兄道弟,也没人去搭理他这个传教大臣。

    随着苏鲁特部的彻底崩溃,联军侧面的余下三五个小部也根本抵挡不住翁牛特部的进攻,跟快就被彻底洞穿。

    左翼出现了口子,以儿邓自然不是傻子,当即命令为数众多的骑射手迂回过来。

    紧接着,天空上的箭雨也跟了过来!

    两支箭矢扎中康喀尔的肩膀和大腿,痛的他惨叫一声,左手上的弯刀也随之一松,连左手抓着的大纛旗也变得摇摇晃晃。

    “传教大臣,怎么办,退吧!?”这时候,余下的众多领主纷纷靠拢过来,一齐劝说退兵

    “继续攻击!”康喀尔咬着牙道:

    “不许退,那些擅自退却的部落,事后我都要禀明大明皇帝,治他们的畏敌之罪!”

    “左翼联军不会就这样败在翁牛特的手上!”

    翁牛特骑兵也没想到联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为争抢战后所得,纷纷奋勇迫近。

    以儿邓在狂喜之下,也没发觉还围在他身边的骑兵数量,越来越少。

    “杀!”

    永谢布一马当先,朝着周围的部众大声嚎叫,听到的人纷纷取下身后背负的标枪,朝着前方的翁牛特弓骑兵投掷。

    标枪,这是朵颜的标配。

    整个草原,没有第二个部落在作战时喜欢投掷标枪,说起来,这是朵颜部追随永乐皇帝靖难时留下来的传统战法了。

    他们也有善使劲弓的勇士,但相比之下,他们却更喜欢在战前投掷标枪,然后一鼓作气,击溃敌军。

    正是因为这种独特的战法,让朵颜部的冲锋鲜少能有其余蒙古部落抵挡,因而使得他们凶名赫赫,成为远近闻名的一支草原铁骑。

    标枪接二连三飞过去,至少二百余名翁牛特弓骑兵应声而倒,更多的标枪还在半空,疾射而下。

    标枪对于只有轻甲的弓骑手有凶猛的杀伤力,一旦命中,几乎就是贯穿伤,倒下的翁牛特弓骑兵就算还在地上挣扎的,也都已经失去战斗力,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投完标枪的朵颜兵们纷纷抽出亮闪闪的弯刀,晃动在半空,以折射日光,影响敌军射手的视线。。

    朵颜兵在翁牛特弓骑手们震惊的目光中横冲直闯进去,他们的弯刀只朝弓骑手的腿部挥舞。

    一时间,残肢断臂飞起,翁牛特部的弓骑手人群一片混乱。

第六百一十二章:然而阿敏不想打

    “朵颜的骑兵来了?”

    以儿邓脸上的狂喜转瞬间烟消云散,望着侧翼兵败如山倒的弓骑手们,大声道:

    “快把前面的人叫回来,让他们不要再追左翼了,集中力气先挡住朵颜,朵颜人数不多!”

    是啊,朵颜的骑兵战斗力虽强,可全部人数毕竟只有两万余人,而他的翁牛特部近弓骑手就有三万余,只要挡住了这一波,什么都好说。

    不过很快,一盆凉水就浇到了他的头顶。

    一人飞速奔回,大声道:“汗王不好了,朵颜的骑兵已经冲散了侧翼,正奔着这个方向杀来了!”

    “他们来分出一部分人马,去追我们的骑射手去了!”

    区区只有两万的朵颜,居然将三万多的弓骑手一冲而散,现在竟然还分出一部分人马去追杀了。

    怎么,他们难道都以为自己是不世出的猛士吗?

    以儿邓不能接受这个转眼间就从胜利变成失败的结果,他几乎是吼着问道:“前面的人马呢,怎么还不回来?”

    “汗王,联系不上!”

    “各部追杀左翼的人,都已经分散在各处,我们已经派出了十几名汗卫,现在也没有一个回来!”

    听完这话,以儿邓忽然感觉后脊背一阵发凉,连忙问道:

    “眼下还在我身边的有多少人?”

    有人应道:“汗王,不足五千了,还是向后撤吧,朵颜的骑兵一旦到了,我们抵挡不住!”

    “向后撤?”以儿邓一愣。

    这样做,或许能保住自己,可是前面的大队骑兵就成了弃子,被朵颜的骑兵追击四散的弓骑兵也再难聚拢。

    要是盯在这里,各部还有召集的可能!

    “好你个宰塞,我说你迟迟不肯动手,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你胜之不武!”以儿邓冲着天空狠狠怒骂,出了几口气,眼珠乱转,思考着对策。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去从容思量对策。

    远处喊杀声震天,朵颜的骑兵越来越近了。

    永谢布双眼通红,一骑飞奔在最前面,大声喝道:“以儿邓,你背叛明国,勾结建州,我看你是活得太久了!”

    以儿邓一惊,再也顾不上什么其它,连忙拨马回走,还不忘转身骂道:

    “你就那么想当大明的干儿子?”

    “当谁的儿子不是当?”永谢布不以为然,冷笑:“大明皇帝起码知道最基本的礼遇,我们在那里,是臣!建州人能给你什么?”

    “他们只会在作战的时候,把你的部民派出去当炮灰!我们在那里,连狗都算不上,只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

    永谢布领着朵颜的骑兵在后,以儿邓则与不足五千人的汗卫骑兵向前玩了命的奔逃。

    两人你追我赶,逗笑了山坡上观战许久的几个人。

    “二贝勒,现在是时候出击了吧?”图尔格有些不满地望着阿敏,“还犹豫什么?”

    “眼下联军与翁牛特部厮杀奔波、马乏人困,我大金应速速出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在他的身后,一支蓄力已久,人人披挂着蓝色镶边甲胄的八旗骑兵正随时准备出击。

    “图尔格,你也看到了,朵颜的骑兵草原第一,只一次冲锋,就击溃了三万的翁牛特骑兵,决不能等闲视之。”

    阿敏斜睨一眼,并没有什么出兵的意思,只是道:

    “你即刻派兵从东土默特前往科尔沁求援,就说敌兵实重,请科尔沁速速派兵助战!”

    说完话,图尔格却仍是愣愣站在一旁。

    “你想违抗本贝勒的军令吗?这次出兵,不是你在大汗面前喊得最响吗?”阿敏微微转身,话中透露着不满。

    在辽东未能取得存进的情况下借道东蒙古插手泰宁卫这种事,阿敏极力反对,但却被图尔格促成。

    而皇太极派他来担当此回出征的副手,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敏心中也明白,这是派图尔格监视自己来了。

    他当然不傻,眼下出击,当可大获全胜。

    但他就是不想出兵,顺了皇太极的意,图尔格在这叫得越欢,阿敏就越是不会出兵。

    何况这次带出来的两蓝旗,是努尔哈赤留给他最后的势力,阿敏现在也根本不敢随意消耗。

    就算拿下了联军,对阿敏也没有任何好处。

    消息传回老寨,这反而会令刚刚继位的皇太极声威大振,阿敏本来就对皇太极做这个大汗心有不甘,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图尔格对这个老汗曾经最为喜爱的侄子并没有好感,甚至不止一次地建议皇太极,处处提防阿敏。

    为什么?

    就因为阿敏曾是老汗最喜爱的侄子,长子褚英被努尔哈赤所杀以后,他就对这个侄子格外偏心。

    似乎将残杀褚英的悔恨之意,全都用在了阿敏的身上。

    甚至于在辽阳城下战败于熊廷弼这么大的事情,阿敏都没有受到什么惩处,努尔哈赤只是将他落权两年,随即又将整个两蓝旗都交给了他。

    这般偏袒之意,甚至要超过了皇太极、代善这些亲生儿子…

    种种迹象表明,阿敏都不会只甘心于只当两蓝旗的旗主,或是什么共同执政的四大贝勒。

    在他的心中,这个大汗之位,皇太极实在不配!

    至于身为五大臣之一的图尔格自己,努尔哈赤临死前对他多年忠心耿耿的回报,只有正黄旗中的几个牛录而已。

    相比于阿敏,这点力量几乎是微不足道。

    “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科尔沁多拨些兵马过来助阵。”图尔格想了想,还是说道。

    “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阿敏显然不信,脸上的表情极为淡漠,但也没有当众与这位唯一的五大臣撕破脸皮。

    这时,一名斥候前来,于马上说道:

    “二贝勒,薛来胤、曹文昭、满桂三路,分别自广宁、锦州、沈阳而来,辽东明军动作不小,应当是知道了我军借道科尔沁前来泰宁卫的事情!”

    阿敏听了这个消息,再看看底下已经被乌齐叶特和朵颜夹击成四处溃散的翁牛特部,冷笑道:

    “啧啧,看起来这一仗打不成了,我们来晚了呀!”

    这话说的是这么个意思,可他的口气中却全然都是冷嘲热讽,丝毫不见战绩消逝的后悔。

    图尔格被阿敏这副样子气的直咬牙,但也没什么办法。

    眼下阿敏掌管两蓝旗,又有莽古尔泰、代善分别掌管两白旗和两红旗,皇太极手中只有两黄旗。

    这样的分权,不过是短期维稳之策,一旦动手,轻而易举就会令大金分崩离析,所以就连皇太极也不敢大动干戈。

    阿敏就是不想顺皇太极的意,你短期之内又拿人家没什么办法,图尔格这个所谓的副手,现在除了干瞪眼,也没什么能做的。

    “退兵——!”

    阿敏将手一挥,道:

    “薛来胤、曹文昭、满桂,熊廷弼闹好大的动静!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回老寨去吧!”

第六百一十三章:查抄晋商十四家

    朱由校以晋商通虏的罪名,在国内外发动一系列的大动作。

    在国内,东厂和锦衣卫分别在山西、山东两省大规模抓人,而在塞外,归附臣服的左翼、塞北诸部也都奉旨出兵。

    若论实力,翁牛特虽属泰宁卫第一强部,但面对声势浩大的联军,却也绝无胜算。

    不过以儿邓既然敢出来抵抗,自然有着小算盘。

    他最后的底牌,正是回复信件上说会派骑兵帮助他的后金,八旗骑兵的战斗力,以儿邓自然是知道的。

    皇太极从他老子努尔哈赤身上继承的其中一个优点,便是广撒包衣,以充当密探,帮助他们查探关内及辽东各种情报。

    这些包衣回到大明以后,有极少一部分会“改邪归正”,不再充当后金耳目,而大部分的包衣们,实则早就做奴才做惯了。

    就算回到关内,这些人心心念念也都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大金”,不远万里,给皇太极输送中原的消息。

    正因为这些忠心耿耿的包衣,皇太极才是得知关内在天启五年时的大变化,因而决定插上一手。

    但是留给他的余地不多,一则眼下后金国内还并不是他这个大汗说了算,二则辽东全境都已经重归明朝,想要出兵,就只能接道东蒙古。

    尽管国内有相当的势力反对,但皇太极还是利用各种手段,将生性怂包的代善给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由于代善的支持,皇太极的想法得以实现。

    但是眼下国内毕竟还不是很稳定,两黄旗不能大动干戈,最后是阿敏带着两蓝旗去的泰宁卫。

    本以为就那些瓜皮,阿敏怎么着也能大获全胜,给自己的权威提升一个台阶,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消息。

    “大汗,阿敏根本就没想出兵。”图尔格跪在地上,“那日我见翁牛特部与联军拉开阵势,就连左翼诸部都差点被以儿邓击溃。”

    “那时我两蓝旗若立即出击,想必此时已经凯旋而归,将泰宁卫收到大金的版图之内了!”

    提起阿敏,皇太极气的直咬牙。

    范文程也一旁叹息,“唉!可惜,若是二贝勒奋勇作战,我大金就能凭此战重创塞北朵颜、乌齐叶特两大部,泰宁卫也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了。”

    “如果是那样,就连熊廷弼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

    “不要再说了,阿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等本汗掌权,誓杀之!”皇太极狠狠一拳锤在桌案上,道:

    “阿敏太过意气用事,他与我不睦,可他却不知明国小皇帝此番出兵泰宁卫,是为的什么。”

    图尔格和范文程对视一眼,由后者说道:

    “翁牛特部现已覆亡逃散,以儿邓不知所踪,只怕也凶多吉少,泰宁卫尽归大明,再想借道过去,只怕不再是那么容易了。”

    “大汗,事情已经如此,眼下最重要的,是收拢翁牛特部逃散的部众来大金,为我所用!”

    皇太极点头,也只得如此。

    他心中想着,眼下国内形势错综复杂,如果不尽早取缔四大贝勒共同执政的局面,那自己的胸中所想,永远也不会成为现实!

    莽古尔泰掌管两白旗,多尔衮、多铎兄弟势力也不小,何况又与莽古尔泰不和。

    那莫不如将两白旗交予多尔衮,让他们两兄弟与莽古尔泰拼个你死我活,本汗高高坐起,坐收渔利!

    想到这里,皇太极吩咐道:

    “传本汗的话出去,就说莽古尔泰上一战受了重伤,行动不便,不能再上战场,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少而勇谋,为我大金勇士,当执掌两白旗。”

    范文程眼前一亮,谄媚笑道:

    “大汗圣明,莽古尔泰若不愿交权,多尔衮与多铎肯定不愿意,一定会争得头破血流。”

    “就算最后留下两白旗的,也与两黄旗没了争抢之资。”

    ......

    山西,大同。

    边关之地,一向都有严格的关口把控,然而如今把控关口的不再只有边军,东厂可谓两步一岗,五步一哨。

    但凡是能出关的地方,必有东厂设卡阻拦,为的,就是防止晋商们铤而走险,运送大批资产出关。

    这不,最近东厂就在大同边关查抄出了包括侯家、亢家、赵家在内的十四家富商大量资财,收货不可谓不大。

    于是田尔耕依计而行,当中宣布侯家、亢家、赵家这十四家晋中富商各有十二条大罪。

    《京报》上也同时刊登,言称此十四家晋商欺君蠧国,通虏卖国,本应叛处极刑,姑念资产抵罪,从宽发往南京闲住。

    说是闲住,实际上却是监管。

    这十四家富商及他们的家人,从此终身都要被软禁于南京孝陵,受整顿后的孝陵卫禁军看管,死后也必须葬在孝陵附近。

    十四家的财产被全部被没收,这更没什么好说的。

    无论晋商犯罪与否,皇帝都拥有天下的一切,私人之所以得以拥有财产,这是出于皇帝的恩典和赏赐。

    抄没十四家于全国各地的财产,这是朱由校将皇家在他们身上的恩典撤去,而非是单纯的惩处罪行。

    因此,朱由校并没有在这次大规模的抄家行动上多作解释,至于晋商们的抵抗,更是微乎其微。

    为了这次查抄行动,朱由校准备了很久。

    眼下晋商们在朝中的所谓靠山,要么被罢免,要么就是已经被自己这个皇帝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在塞外的最大“合作伙伴”翁牛特部,更是被联军给打得七零八落,现在部族散亡,连以儿邓人都找不见了。

    有这些作底子,国内查抄起来,自然是水到渠成,顺风顺水。

    至于没收这十四家及其余晋商所得的财产,虽然不能像别人所说的那样骇人听闻,但也极为可观。

    仅仅太原渠家一家,东厂从其在山西各府宅中查抄出的现银就有两千多万两,以及一万多倾田地的地契。

    这还没完,渠家在各地拥有二百多所分铺,其中囤积粮米数量,少说也有数十万石。

    这些粮米,正被东厂如数运往济宁,用以赈灾之用。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区区一个商人,竟能拥有如此多来历不明的资产,这正说明了这个吃人的年代,凭借黑心发财是多么暴利。

第六百一十四章:苏州二十两

    对于这十四家晋商及其遗属的处理,在天启五年八月以前,东厂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安排,并且经过朱由校的批准以后,下发实行。

    其一,这十四家子弟中,如有在朝为官的,由东厂褫夺其官职,如有在地方或外地经商的,剥夺其世代经商、从政之权。

    其二,查抄这十四家在全国各地任何形式的资产,包括庄田、商铺、田宅在内,尽归为国有。

    其三,全部十四家子弟都要发配到南京孝陵卫太祖皇帝守陵,由孝陵卫禁军看管,永世不得出孝陵一步。

    查抄行动很快进行到下一步,按本朝的习惯,所抄没的家财,应该是十四家晋商的全部家财。

    这其中,也包括这些年之内被家属花费、转移的物资钱财,无论去往何处,必须由东厂全部追补,即所谓“追赃”。

    而即便是东厂,这次应该追补的数量庞大,又无法有确切的根据,所以只能根据“情理”的估计。

    十四家晋商子弟众多,生前毫无俭约的名声,而每逢年节,又要向朝廷各级官员贿赂大批银两,负责追赃的东厂档头决不敢把这个数字估计过低。

    当然是估的越高,上头越能高兴。

    很快,与十四家中亢家常有往来的原南京户部尚书刘养荣在原籍江陵被东厂扣押。

    东厂查到该名户部尚书在南京改制前,曾收受亢家贿因四次,因此找上家门,要求其“输赃”。

    刘养荣看着闯门而入的东厂番子,也是目瞪口呆。

    他实在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就算在南京改制时自己就已经不在朝为官,今年更是七老八十,东厂却还是能追查到自己的头上。

    东厂档头站在李府大堂,起先还是给留了一些面子,看着手中的本子,正色说道:

    “刘养荣,你曾在万历二十七年至万历三十六年为南京户部尚书,收受山西亢氏贿银四次,这你否认吧?”

    望着刘养荣,见他没什么动静,档头继续说道:“亢氏得银不法,世人皆知!如今朝廷查抄亢氏全部资产,由东厂奉旨追赃!”

    “奉劝你一句,从速将贿银尽数交出,以免多事!”

    “什、什么,二百多万两…?”刘养荣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声色俱泣:

    “我实在是没有这么些银两,那些贿银,都已经被我花得干干净净,何况过这么多年了,哪能记得多少实数…”

    言外之意,当年收了多少银子连我都记不得,还不是你东厂说多少就是多少?

    档头听出了这话中的讥讽,冷笑道:

    “就算过再多年,我们东厂也有手段找到当年的票据,废话少说,没有银款,就拿家产抵债!”

    他环视一眼,道:

    “刘府的全部家产,会由我们东厂核实,凑缴上交,多出来的会还给你,不过我劝你几句,还是别想了。”

    听到这话,刘养荣及其妻女彷如晴天霹雳,呆傻站在当场。

    “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带着家人搬出去,否则,明日我们就要上门强行收缴了!”

    “走!”

    言罢,档头带着十余名番子鱼贯而出。

    刘养荣自然是凑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的,第二天档头果真带着东厂番子再次登门,直接查封了刘府。

    刘府之内,核定凑缴的各种物品,折价约值白银十万两以上,就算加上一些田宅地契,这个数字也远不能符合估计。

    东厂档头自然不相信刘府就这么点余财,刘养荣敬酒不吃吃罚酒,玩花样,让自己不能顺顺利利的交差。

    那没什么好再想的,直接下狠手。

    他再度找上刘府众人临时居住的一个房子,抓走刘养荣的长女,如今芳龄二十四岁的刘敬秀回到督办司衙门,严刑拷打。

    莫说女子,就连世间大多数的男人,都受不了东厂的折磨。

    刘敬秀被凶神恶煞的番子吓得不轻,很快招认,说是那日他们走后,刘养荣确实将许多私财藏匿到了府中地室。

    后续东厂继续追查,除刘家府中地室的四十万两现银外,还有三十万两寄存在各处亲戚家中。

    招供的当晚,刘敬秀在督办司大牢自缢身死,几天之后,刘养荣的妻子张氏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也继而自杀。

    尽管事情发生的有些令人唏嘘,但这依旧不能阻拦东厂继续追查下去的脚步。

    东厂随即找上藏匿三十万两的刘养荣各路亲戚家中,一番威逼利诱,顺利将余下的三十万两追回。

    但是据说,这三十万两被送抵内帑的赃款,导致许多家庭家破人亡,死的死,疯的疯。

    东厂办起事来,几乎只管皇帝的要求,心狠手辣,从不会理会民间家庭的疾苦。

    就算追回这些微乎其微的赃款,会导致一户百姓身死陷难,这也不是他们所管的范围之内。

    说白了,东厂只对皇帝负责。

    ......

    朱由校坐在西暖阁的御座上,看着手中这份东厂呈上来,众多奏报的其中一份,也是叹了口气。

    三十万两,自己做不了什么,东厂这事办的也是,太能查了,朱由校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能查。

    这三十万两,每一处的流经,居然都能派人去追。

    较事府也一直在跟着这件事,较事府关于苏州府上缴二十两的密报,特别触动朱由校的内心。

    这二十两,是来自刘养荣一个亲戚赠给某户百姓,帮助他们活下去的,在朱由校看来,这二十两给他们又能如何,实在没有必要去追。

    可东厂不管你这么多,就算是二十两,他们也还是派人到苏州登门,给强行追了回来。

    那户百姓对二十两省吃俭用,用了多年,自然所剩不多,一时间根本拿不出来。

    东厂就封了他们的房屋,以此抵债。

    这也就导致这户百姓直接没有银两吃饭,也没有地方去住,一家三口沦落上街,乞讨要饭。

    当然,朱由校已经秘密命令较事府去帮他们了,可是能帮得了一户,你帮不了整个天下。

    为避免这种事继续发生,只能就此收手。

    朱由校明白,能管得住东厂和锦衣卫这两把刀的,只有自己这个皇帝。

    刘家的事,不过是近两月因范家替死一案,牵扯出关于查办晋商诸事之一罢了。

    如此情况,最近这些日经东厂、锦衣卫呈报上来的,比比皆是。

    东厂办事就这点不好,一旦有事,五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他也能都给你翻出来,然后算总账。

    再查下去,越牵扯越多,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想到这里,朱由校再三考虑,阴沉着脸,道:“去把魏忠贤和许显纯给朕叫来。”

    王朝辅看见皇帝这副脸色,心道不好,连忙垂首离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895/ 第一时间欣赏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作者:崛起的石头所写的《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为转载作品,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介绍:
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