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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崛起的石头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txt下载     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军户?私役!

    对文官们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撺掇那些脑筋不怎么好使,动不动就容易冲动的卫所武夫们去闹事。

    众所周知,最让人害怕的,就是官兵炸营。

    官兵平日里虽说不耕不操,但却还守着起码的秩序,可一旦炸营,做的事比山贼都绝,这是谁都知道的。

    上到官员、富户,下到普通百姓,到时候都会是这些红眼了的官兵的抢夺对象。

    文官们最怕这个,当然下来查屯政的人肯定也怕,毕竟这次牵动的是各地卫所的利益。

    有镇西卫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武定候郭培民掌管右军都督府大印,虽然说名义上重新有了各地卫所的军权,可这才刚开始,他能调得动谁?

    各地卫所的兵,还不是在地方武将们的手里捏着。

    这方法虽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是在最开始就让朝廷意识到查卫所屯政的难处的最好办法。

    也能让幕后大佬,当今的天启皇帝知难而退。

    几天后,镇西卫外的山庄内,卫城中的文官们,几乎全都在这天心照不宣的来这边“度假”。

    所谓度假,其实是大家都知道,在这天,镇西卫要出大事,上这躲清闲来了。

    厨役用一只二尺长的大银盘,献上一大块十斤左右的方肉,同时也端上几盏银碗。

    岢岚州的知州郑世生起身,用面前的银碗盛满浓浓的肉汤,再将长柄勺放回碗中。

    他刚落座,一名穿着盔甲的武将便就起身,依旧是刚才那样,为自己盛满了一碗肉汤。

    这第二个起来的,正是河曲副总兵杨望。

    他们两个开始吃喝以后,余的卫所文武们才是纷纷起身,各给自己盛满肉汤,开始对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颐。

    这时候,一名军户用银盘托来一只不大不小的茶壶,把它双手捧放在桌上,随后先给文官们一一添满面前的茶盏。

    少倾,岢岚州的知州郑世生举起乘着清茶的茶盏,道:

    “众位今日都来参加在下的家宴,实在是令我这小庄蓬荜生辉啊!”

    “杨副将,本官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了!”

    杨望虽说带着兵,官阶上也是副总兵,虽说是个杂号,武将中的地位却也不低。

    然而,他的实际地位远不如郑世生这个小小的知州。

    许是习惯了被文官骑在头上,杨望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反而是朗声大笑:

    “郑知州说笑了,文人品茶,武夫饮酒,这本就是应该!”

    说完,他举起一杯酒,众卫所武将也都是哈哈大笑,都是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

    郑世生说完,也就没再去管这些粗俗武夫的想法,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余下的文官们,也都是按照官阶,各自小酌一口。

    军户看见杨望的眼神,便拿起锋利的薄刃小刀,从那块尚还热腾腾的方肉上割下一片肥肉和瘦肉兼而有之的白肉,小心放到杨望身前的银盘里。

    杨望拿起肉送进嘴里,接连大嚼几口,然后挥手向桌子周围的众人做了个手势,大声道:

    “请!”

    众武将闻言也都有样学样,拔出小刀,割肉大嚼,连说带笑。

    而文官们则是在用筷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夹着桌上菜肴,眼神时不时飘到香气四溢的方肉上,却不见有人也学那些武夫拿起小刀。

    有人仰头饮茶的同时,望向周身那些武将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的厌恶。

    郑世生城府较深,心中却也是这般作想。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这次朝廷事大,自己又怎么会与这些粗俗武夫坐到一起?

    武将们吃肉的确有些“粗”了,既不蘸酱点葱,也不洒些盐,就是直接用手放到嘴里大嚼特嚼,吃得满嘴流油。

    “这肉煮得又嫩又香,庄子里居然有如此手艺的厨役,知州好福气啊!”有人边吃边笑着说道。

    郑世生的眼神顿了顿,望向说话那卫佥事官,咬牙笑道:

    “自家的厨役,手艺还算过得去罢了,宋佥事太高看他了,来来来,继续喝酒、吃肉。”

    武将们平日虽说各自都富得流油,可却很少能敞开了这么吃,自然不会客气。

    很快,这一块方肉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可没过多久,另一块热腾腾的方肉又被军户端上来。

    文官们的茶水也是一壶接着一壶,众人吃喝都痛快,说笑声如此时卫城中官兵的吵闹声一样,越来越旺。

    庄子的总管这时来到郑世生身边,道:

    “老爷,镇西卫的屯政主事官早晨到知州衙门请见,说是由屯政拨给另两处庄子十口军户。”

    “才十口?”

    郑世生却是不高兴了,撂下筷子,一皱眉头,“往常每月都有五十口,怎么这个月镇西卫才十口的拨役?”

    总管也是擦了擦汗,小心道:

    “没法子,毕竟是朝廷有新政,下来一位武定候,正在都督府清查镇西卫的屯政。”

    “嗯,那行吧。”郑世生点了点头,想了想,给自己夹了口小菜,淡淡问道:

    “什么时候能恢复拨役?我可还有一处在代州的庄子新置办,缺少人手。”

    “这个人手,镇西卫不出谁出?”

    “那些军户整天闲着没事也是待着,还不如到我的庄子里帮帮杂役。”

    总管诺诺回道:“这个…佥事官说…”

    “那位武定候油盐不进,许多人去都督府送礼,都被拒之门外,看起来至少是要做做样子。”

    “想要等这个风声过去,少说还要三个月。”

    “什么?三个月!”郑世生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这可不行,我下个月还要带几个小妾去代州的庄子游园呢。”

    “告诉镇西卫,无论如何下个月要给我补上一百口军户杂役!”

    “哼哼,不要忘了,一个小小的屯政主事,本官只需向京师一句话,就能让他走人。”

    郑世生的恼怒,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

    杨望看了看众人青红的脸色,打着哈哈道:

    “啊呀!镇西卫在你家的户役不少啦,还贪心不足哇?”

    有人也道:“是啊,陛下都下旨了,咱也得着宽松些。”

    “…近日有风声说皇帝要为军户做主,改革卫所,军户背主逃走的还少吗?”

第六百三十一章:官军炸营

    闻言,郑世生点头,若有所思道:

    “的确,圣旨下来后,各地的逃户是比从前多了不少。”

    “逃户都是傻子,跑的了和尚,还跑的了庙?”杨望冷笑一声,“这些东西都是贱骨头!”

    “你略松宽,他们就要蹬鼻子上脸,求这求那,把你当土财主,吃喝全都要你来照料。”

    郑世生一愣,问道:

    “杨副将有什么好办法,好治治这些贱骨头?”

    杨望哈哈一笑:“别的不说,只教你一件每晚上给他们一人睡一条凳,用结实麻绳给他们捆在凳上,绑得紧紧的,看他们往哪儿逃!”

    “等到天亮了,再给他们解开,叫他们干活去!”

    郑世生摇摇头,皱眉道:

    “杨副将,这一点我不能苟同,军户们都是狗一样的东西,这不假,所以你就要像训狗一样来训他们。”

    杨望眼前一亮,笑道:

    “愿听知州高见!”

    郑世生喝了口茶,故作清高似的道:

    “对待猪狗一样的东西,要紧的是去掉野性,一次就够了,本官给家人也立家规,就是这意思。”

    “对待镇西卫拨给的军户,一进门,就要先给一阵鞭打,打得他满地求饶,这叫下马威!”

    “第一次,必须打出身为主子的威风,叫他梦里想起来都发抖,越是哀告求饶,越不能停手。”

    “直打到他悄无声息,鞭子打在身上,就像打着石头、木头一样,打得他只剩一口气,才能作罢。”

    杨望眉眼笑开,割片肉放在嘴里,道:

    “懂了,要打。”

    “不,第一次后不能对军户再轻易动手,非重罪不能再打,这也是道理,你现在还懂不懂了?”郑世生摇头说完,看着他道。

    “不懂!”杨望直接说道。

    这正是郑世生需要的回答,众人都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他反倒闭上嘴不打算再说了。

    过上一小会儿,才是故作神秘地道:

    “驭下是门学问,尤其是对军户这些猪狗一般的东西,更是要引导、威慑,说太多,你们也不懂。”

    ......

    庄子里卫所文官武将们的“家宴”正进行着,卫城内却是起了一些端倪。

    在武将们的刻意纵容,或是暗地授意下,本该在此时操训的官兵们纷纷走出营地,走遍了全城。

    一些人见势不妙,已经开始带着家人提前出城。

    临近南门的一处酒馆,寻常的食客早已被吓跑,只剩下店家和几个小二,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地看着馆子里突然出现的二十几名官兵。

    “太祖皇帝的天下不是我们武人打的吗,陛下或许是又听信了那魏阉的谗言!……”

    “卫所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各位祖上都是有军功,为朝廷打天下出过力的!”

    “现在的身份,是老天爷给的,凭什么一句话就想拿回去?”

    “老子们拼死拼活这些年,得到了什么?”

    借着酒气,一名把总说完话,将酒杯直接摔打在地上,余的几人也都是起身,有一个还将桌子给掀翻了。

    原本这是要赔偿的,可是现在的店家和小二看官兵们这架势,哪还敢上去讨要,只剩在一旁发抖的力气了。

    “可不是!”一旁百总也面色阴沉了,“放着那些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自家子弟不去管,反倒将我们这些老实、本分的忠贞之士拒之门外!”

    “陛下离当初建武的宣告越来越远,越走越像昏君了!”

    又有人在底下紧张地互相嘀咕起来。

    “听说兵部已经还政给都督府,这右军都督府衙门,现在可是有实权的了!”

    “还下来一位武定候,在都督府大发雷霆,说卫所屯政不清不楚哩!”

    “哼!就是这个武定候,他算个什么?”

    “不过是靠着祖上荫福的小侯爷罢了,一不懂兵,二不熟悉战法,凭什么一来就管我们?”

    百总拍案而起,说道:

    “在座的各位兄弟,好说歹说都是从军多年了,哪一个不比那个什么武定候要强?”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乱哄哄叫嚷起来。

    “明明就是个半吊子,陛下偏信着这些勋贵,还叫他们管都督府,我看,这天下……算是完了!”

    有人却是很怕的,在下面连打退堂鼓:

    “唉,你们不要乱说乱讲,陛下自有他的难处。”

    这些人本就是被卫所的武将们先带了节奏,然后叫亲信故意放出来的,现在喝了许多酒,更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

    酒后牢骚,原本难免,何况他们还是刚刚有些小权利,能带着兵的小军官,还没尝到多少权利带来的甜头,就要拱手相让。

    店家和小二躲在里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店家试探性的起身,就要回到里屋躲着,却没成想,被一个醉醺醺的百总看见,“那个那个…卖酒的!”

    “你来,你过来…军爷我有点事要问问你!”

    闻言,店家顿时面色苍白,停顿了半晌,直到后面语气不难烦的又叫了一声,才是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脸上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众位军爷,小的只是个开酒馆的,不懂,什么都不懂啊!”

    那百总可不管这三七二十一,直接揪起衣服,直令店家面色由白涨红,快要上不来气,才是口齿不清地问:

    “你说,陛下这事做的对吗?”

    “对,对对…”店家下意识道,百总和众人却是纷纷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望向这边,这才慌忙改口:

    “啊呀!不对,不对!!”

    百总愣愣瞅他了一会儿,酒馆内寂静了一阵,就在后面小二都以为没事了的时候,百总忽然道:

    “你的眼神,什么意思?”

    “你看着大爷我做什么,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你看着我想干什么!嗯?”

    “军爷、军爷…”店家才刚松了口气,局势却是突然间变化,连忙摆手,“不不不,小的没看你。”

    “小的、小的是在向外看!”

    “向外看?”百总混沌地转头看向街上,发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男女正有说有笑走在一起。

    女孩手上拿着一枚廉价发簪,开心地笑着,男孩子也满眼都是她。

    “好!你们也笑话我们!好好好…”

    百总却没由来地怒从心起,一把甩开店家,冲出酒馆,来到街上,用刀抵住了年轻男孩的小腹,猛然间刺进去。

    “笑!我叫你在那笑!”

    “还笑得出来吗?”

    百总将刀子在男孩的小腹中来回搅,直至男孩瞪着惊恐的眼睛咽了气,才是将目光投向那捂着嘴尖叫的女孩。

    百总一把拽住女孩,不管她的疯狂挣扎,直接拖向小巷。

    这时候,余的官兵也都开始心猿意马,尤其是喝了酒的,更是酒壮怂人胆,开始在酒馆里打砸。

    小二们才想往外跑,都被拦住,乱刀砍死在酒馆里。

    同一时间,卫城里官兵开始闹事的还不止一处,很快,所有人都意识到,镇西卫的官兵,炸营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武定候之死

    右军都督府衙门。

    许是因为多年未曾有多少人来往,让这座朝廷在西北地区的最高军事府衙显得有些残破。

    “右军都督府”四个大字,依稀能辨别出朱元璋当年建立这座府衙时,赋予它的威武霸气。

    可是眼下,匾额歪歪斜斜挂在半空,好似随时都要掉落下来,门前也不见几个兵丁在护卫。

    多年下来,这里的兵丁要么被卫所调走,要么就是逃光,还留在这里的,多半是一些老弱病残。

    武定候郭培民坐在大厅,桌案前摆着足足十几个大木箱子,里头装着近十年间镇西卫军屯的来去屯册。

    自从来到镇西卫,他几乎每日间与这些屯册相伴。

    几个日夜下来,人憔悴不少,也是对眼下镇西卫的军屯情况有了不少了解,他只能说,黑暗,太黑暗了。

    郭培民是淮西十二将之一郭英的后代,正儿八经的淮西勋贵,知道许多勋贵们的黑幕。

    可他不得不说,勋贵们做的事,与各地卫所暗中所为,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卫所积弊,如今实在是已经到了不得不去改变的时候。

    现在,他也总算体会到当今皇帝的心情了。

    看了一会儿,他合上屯册,蹙眉望向空荡荡的大厅,这里只有几个校尉还站着。

    “外面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的吵闹?”

    “快去看看。”

    校尉点头,出去一会儿便就匆忙跑回来,粗喘着气,连声说道:“侯爷,不好了,城里闹起来了!”

    “什么,什么闹起来了?”郭培民不为在意,翻开另一本屯册,“本地带兵的是一个叫杨望的副总兵吧?”

    “镇西卫是他的辖地,乱贼闹事,是他这个武将的职责。”

    郭培民初来乍到,现在还并不想与本地的卫所武将们撕破脸皮。

    他原打算,先用一些时间摸清楚军屯情况,再叫这些人到都督府来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不过卫所的文臣武将们,却并不打算让他慢慢的去查,去办。

    闻言,校尉一愣,连忙又道:

    “不是啊侯爷,闹事的就是杨副将和卫所武将们的部下!”

    听了这话,郭培民翻看屯册的动作一顿,微微抬眸:“你是说,城中闹事的是官兵?”

    “千真万确!”校尉肯定地点头。

    “随我出去看看!”

    郭培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放下屯册,顺着大厅向外走去,才刚来到前院,就听见街上传来一片的脚步声。

    几名校尉猜到什么,纷纷顿住脚步,神色惊恐。

    郭培民也是停住身形,静静听着。果然,没过一会儿,从门外闪进来几名浑身沾着血迹的千总。

    随后,更是呼啦啦地进来一票穿着陈旧盔甲的朝廷官兵。

    这些凶神恶煞的“军爷”能吓住普通百姓,却是吓不住郭培民这个武定候,他神色一紧,喝道:

    “右军都督府,岂能擅闯!”

    “你们的上官是谁?叫来见本候!”

    听这话,几名千总先是一愣,然后好像听见什么天大笑话一般,捧腹大笑,少倾,从门外走进一名参将,有模有样地行礼:

    “末将参见武定候!”

    “外面发生何事,怎么如此的吵闹?现在是操练时间,你们私自出营,该当何罪!”郭培民神色缓和了一些,肃声说道。

    参将站定一会儿,却没回话,促狭问道:

    “操训,操的哪门子训?”

    “朝廷发了步军操典,可是发了历年亏欠的军饷?可是对我等身上穿的盔甲,手中用的军械有所更替?”

    “什么都没有,操的哪门子训?”

    “武定候,您是侯爷,可也要看看我们现在过的都是个什么日子不是?”参将似乎一点儿也不怕他这个武定候,腰间挂着刀,边走边道:

    “弟兄们活不下去,出来找百姓借点儿,这于情于理也应该啊!”

    话音落地,余的千总将官们也都是纷纷出言附和。

    这个时候,郭培民总算是听出来对方来者不善,也差不多猜到城外眼下是个怎么情况,冷笑道:

    “你真觉得你能闹得起来?”

    “我告诉你,镇西卫对朝廷,什么也不是,法不责众这一套东林党玩过,下场如何,你应该很清楚!”

    参将也不为所动,连拍胸甲:

    “哎呦,我好害怕!”

    “朝廷的兵马在哪呢?叫他们来砍我啊!我就不信了,这镇西卫城一万多的官兵,能全给砍了?”

    “就是,少在那吓唬人!”一名千总也道:

    “朝廷偏心边军,五年来,九边累年积欠的饷银如数发齐,军械也换了几遍,唯独我们中原卫所是后娘养的。”

    “我们不服!”

    郭培民暗暗后退,也知道对方眼下正在疯狂的边缘,不打算再继续激怒他们,平静说道:

    “你们回去各自约束部下,日后朝廷问起来,本候也能为你们说句话,本候是右军都督府……”

    不等他说完,参将便直接打断:

    “去你娘的右军都督府,狗屁的武定候!凭什么你生来就是侯爷,我们只能在卫所是个穷当兵的?”

    “朝廷要收回军屯,连这点儿活路也不给,怎么能算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

    “给老子把右军都督府衙门围了,一个人也不准放出去,里头的屯册找出来,全烧了!”

    “查,我倒是要看看,烧了屯册,连右军都督府衙门也烧了,你们还能查什么?”

    话音落地,转瞬从门外冲进几十名张牙舞爪的卫所官兵,个个都拎着刀,不少人的刀子上还沾着凝稠的血迹。

    显然,他们是刚从街上杀过来的。

    郭培民看见如此,心下也是一沉,也能猜得出来眼下城内情况到底是有多危急。

    百姓又要遭殃了…

    不过这次遭殃的还不只是百姓,乱军冲进右军都督府衙门,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朝廷刚刚开始的卫所新政的不满。

    ......

    当晚,纸片一般的奏疏自山西飞往前紫禁城乾清宫。

    掌管右军都督府的武定候郭培民,在镇西卫城英勇就义,率领十余名都督府校尉与乱军死战到底,全数阵亡。

    而后,掌管整个西北屯政的右军都督府衙门被乱军烧毁,全部屯册都查之无迹。

    消息传出,京师震动。

第六百三十三章:朕很失望

    朱由校想到地方卫所会抗拒,甚至是拧成一股绳的反对自己,可他们居然做的这么绝!

    武定候郭培民,少数想有作为的勋贵了,也是朱由校比较喜欢的一个,这才会派他下去。

    却没想到,刚到山西半个月的功夫,人死了!连右军都督府衙门也被乱军给烧了,灰飞烟灭了!

    他们在想什么,朱由校心里很清楚。

    都督府衙门都没了,屯政更没法查,各地卫所的屯册估计早就都一干二净,郭培民死前在查的,应该就是镇西卫最后的屯册了。

    现在连这些屯册也没了,也就是说,想好好查,是不可能了!

    镇西卫的屯册理不清了,中原五省,右军都督府辖山西、陕西的军屯,这两个地方,也是日后群起流贼的重地!

    优先整顿,势在必行。

    可是这件事以后,右军都督府没了,在衙门里的众多公文,估计也一个不剩了。

    现在五军都督府还只是名义上恢复了军权,实际上还是管不动各地卫所的,说白了,是只纸老虎。

    如果不严加处置,只怕各地卫所都会效仿!

    朱由校接到较事府密报的时候,筹思终夜,再三考虑到此时西虏林丹汗,东虏建州的形势以后,决定孤注一掷。

    第二天,朱由校坐在皇极殿的九龙御座上,他要轮流召见那些朝廷有话语权的大臣,把话挑明说破,逼他们就范。

    现在这种时候,整个朝廷只能有一个声音,然后,朱由校就打算动手,与各地的卫所势力短兵相接!

    镇西卫的事是一个爆发点,决不能就此作罢,要重处!

    但这终究是违背有明一代近三百年祖制的大忌,是朱元璋、朱棣两朝太祖、成祖皇帝所建立、完备的制度。

    朱由校知道这是必须要有的整顿、改革,但这必定会遭到整个朝廷的群起反对!

    以天子之尊、皇帝之威临压之,朱由校未必不能统合整个朝廷,让全部的臣子都站在自己这边!

    坐在九龙御座上的朱由校,心平气和,看不出丝毫急躁、暴戾,这正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性。

    在西暖阁召见的第一位,是当今的内阁首辅魏广微。

    他是以谄媚魏忠贤出身,在各种纷争上,一向是站在自己这边,是最忠诚的羽翼。

    朱由校首先召见魏广微,意在攻取薄弱环节。

    首次召见的确很顺利,魏广微虽然没有东林党臣那样的能言善辩,但的确知道自己的作用。

    刚一开口,他就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臣以为,镇西卫此事,影响恶劣,如不重处,天下卫所必争相效仿。而陛下应当知晓,清查屯政、改革卫所诸事,极其不易。”

    “不但违背祖制,而且易失满朝人心,请陛下仔细谋定、参详,用最稳妥的办法,缓慢施行。”

    “无论陛下作何决断,臣必遵之。”

    看着魏广微,朱由校吊着的心总算落定,因为他知道,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满朝文武,现在已经不尽都是继位之初,各扫门前雪的状态了。

    朱由校点头,温声说道:

    “阁老的意思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魏广微也是不慌不忙,行礼三拜,才是头也不回地出了乾清宫,看着这位阁老自信的步伐,小阉、宫娥们都是议论纷纷。

    即便他们都知道,今天是大明朝的大日子…

    不过很快,第二个进来的人,就给朱由校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第二个人也是朱由校主要拉拢的对象,军机大臣,掌管畿辅番薯、马铃薯等新作物在皇庄推广、种植的王在晋。

    直到今日,朱由校总算知道,王在晋是位能臣,但他无论受过多少皇恩浩荡,其心只是忠于大明,而不忠于自己。

    王在晋一开口,朱由校的心就凉了半截。

    这位少言寡语的朝堂重臣,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的有主见,这样的能言善辩和令人厌烦。

    “禀陛下,镇西卫之事,武定候的死,臣痛心不已。然臣以为,据此为由牵连甚广,改革卫所,此举不妥。”

    “太祖皇帝圣训,子孙辈不敢忘,以卫所养全国之兵,此为大明根本之制,一旦更改,国本遭变,大明危矣!”

    “陛下明见万里,恕臣斗胆直言……”王在晋说着,连连叩头。

    朱由校坐在御座上,看着他这次劝谏自己,就像往次念叨那些作物推广成效一般倒背如流,心中也是十分好笑。

    到现在,朱由校实在是对这位能臣是又爱又恨,过了好一会儿,才是皱眉问道:

    “你家有几口卫所户役,分得多少军屯,得了多少好处,能让你也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在晋一愣,不明所以,抬头嗫嚅道:“陛下…”

    “朕真是觉得奇了怪了。”朱由校连连摇头,阵阵冷笑:“怪就怪在,朕没想到,连你也会与朕侈谈什么祖制!”

    王在晋确确实实是被皇帝这忽然变得凌厉的眼神给吓得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地道:

    “实在是皇室宗亲、各地文武、各党各派,都害怕陛下清查屯政,大家商量叫我在今日劝谏…”

    “而臣也是真的认为,卫所屯政是大明的根本,不可轻动,这才会……”

    “呵呵,朕明白了,你是代表其他人进来当说客的。”朱由校满脸的冷笑,看着他道:

    “难道你就不明白,当今的大明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看着王在晋空洞的眼睛,朱由校更是忍不住高声的教育起来:

    “是,朕不去动太祖的祖制,大明现在能继续这样病下去,可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

    “王在晋,你是个能臣,朕很信你,也重用你!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你知道最后是什么后果!”

    “大明不能有乱子,到那个时候,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你知不知道,镇西卫这次动乱,会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乱军之手?朕不去压服这些无视朝廷法度的乱军,谁来?”

    说着,朱由校喝问道:

    “朕说的话,你到底明不明白?”

    王在晋听得满头大汗,浑身发痒,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昏了头了,居然会进来说出这种话来。

    他连忙跪在地上,犹豫再三,却也还是不肯说出任何支持的话来。

    只不过最大的改变,是他不再劝谏什么祖宗成法不可变的蠢话来了。

    朱由校知道,他不是不肯支持,而是不敢,毕竟卫所制度,没有几个人会真的敢于说出自己支持皇帝改革这种话来。

    朱由校虽然理解,但心中仍止不住失望。

    看着他,看着这位自己曾经倚重的社稷能臣许久,朱由校无力地摆摆手,声音中没有半点感情:

    “你下去吧。”

第六百三十四章:关键人

    经过王在晋的事,朱由校心情很是烦闷,第三位奉诏进来的,是都察院及六科廊言官们如今的首领,左都御史李邦华。

    看着他走进来,朱由校强打精神,从头到脚开始审视。

    李邦华和王在晋、魏广微都全然不同,他性格类似于原本那些束手谈心性的东林党人,但他是真正的刚正不阿。

    因为曾参与弹劾阉党,所以李邦华被诬为东林党人。

    但是之后,李邦华同样对当时身为内阁首辅,却不思进取的叶向高没有几句好话,从而被朝野间的东林党徒心照不宣的孤立。

    他虽是文官出身,却非只是个单一的言士,资历深不说,却也是个少见的文武全才。

    有人说,他文可比肩东林群贤,极善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武又可拎剑上阵,整治兵将,是位真正的君子。

    在同辈文人中,李邦华以嫉恶如仇的姿态立于其间,哪有不好的事情,都要批评上两句。

    这个类似于熊廷弼,又与之不尽相同的性格,使得满朝文武,几乎没有几个人对他有好感。

    当然,除了朱由校。

    因为知道今日事关重大,即便是李邦华,上殿时也不再如往日那般云淡清风,他显得紧张。

    跪拜时,李邦华因误压官袍差点摔跤,起身后,目光也闪烁不定,可见其内心不安。

    他道:

    “卫所制度,毕竟是自太祖皇帝传下来的祖宗成法,一旦更变,恐怕会使各地文武人心惶乱。”

    “人人皆知太祖、成祖开基创业,规模制度当传永久,敬天法祖尤为天下士人视作金石之言。”

    “陛下,臣请三思而后行。”

    言罢,他垂眸望着殿阶。

    朱由校此时尚在气头,没有去仔细斟酌这番话的蕴意,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问道:

    “你是也不赞同朕改革卫所了?”

    李邦华此时似已恢复几分往日的淡然,恭敬说道:

    “今日之事,臣不敢独树一帜,亦不敢为求全而随波逐流,内阁中的阁老们辅政佐君,他们赞同,臣也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

    “陛下切勿急躁行事,也毋需因众人对改革之事的愤慨、非议乱了心智,万一朝中大臣,地方文武合力抗辨…”

    “…陛下要心里有数才好!”

    朱由校心里一惊,面上却冷笑不止:

    “难道他们还敢结党乱政不成?”

    “或许没有结党之心,然而,这样的事,不谋而合倒也难免。”李邦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边说边向后退:

    “言尽于此,臣告退。”

    不等朱由校说话,李邦华就已经跪拜叩辞出皇极殿。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朱由校的心也随着李邦华方才的话而牵动,他心中自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对卫所下手,足以撼动大明的根本,甚至于影响到皇室在中原近三百年的统治,朝中文臣不满,地方文武也不满,他们极易一拍即合。

    一旦他们联合抵制,就很难办了。

    朱由校近日单独召见朝中重臣也是想利用皇帝的权威,让这些朝臣们屈服在自己脚下。

    然而能站在这里的,无不是从残酷的地方官场脱颖而出的“强者”,都很擅长浑水摸鱼和逢迎之术。

    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朱由校也不再有什么心情继续召见下去了。

    可是朱由校心里明白,这件事必须要在今日有个了结,召见还是要继续召见,不这么步步紧逼,他们是不会真正开始站队的。

    接下来的召见,让朱由校看清了此时朝中的大致分布。

    围绕在魏广微、魏忠贤身边的“阉党”们,有三分之二仍对改革卫所表示赞同。

    有一些文臣,也因勋贵集团的加入而表示赞同。

    除此以外,反对派并不以谁为首,这次与往常的党争不同,因为反对的人来自各党各派,齐党、楚党,就连温体仁新提拔起来不久的浙党也有。

    除此以外,近乎有三分之一阉党出身的大臣,反复思索,也决意反对改革卫所。

    夜晚,朱由校在暖阁里沉思着踱步了好半天,气氛十分压抑,一个时辰前送来的晚膳,直到现在都还没动。

    小阉、宫娥们面面相觑,都不敢打搅。

    总的来说,现在只有三分之二的阉党和勋贵派表示赞同,反对派的力量,还是要高于他们。

    在朝堂尚且如此,何况是受影响最大的地方官场?

    不过很快,朱由校发现此时有相当一部分的朝臣,斡旋其间,既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也不敢声张反对。

    如果这些人表示赞同,赞成派的力量在朝中就会超过反对派,这样一来,朝中也就稳住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能让这些摇摆不定的朝臣,意识到哪一方更有胜算呢?

    这些人都既歌颂皇帝想要改革的意思,也赞同朝中声威日涨的反对呼声,理由也是各种各样。

    不过,朱由校从中摸到了一根命脉——摇摆不定的大臣们,都以刑部尚书李养正马首是瞻。

    李养正,曾是东林出身,但却没有受到两年前科举大案的牵连。

    科举大案期间,他以谦谦君子的身形周旋其间,这让无论在野的东林党人,还是如今的阉党群臣,都对其有所好感。

    而自那以后,李养正也时时注意与各派力量保持同等距离,两年以来,以自由人的身份,从未越界。

    朱由校以天子之威临压,强行逼迫满朝百官站队表态,众人皆是心中惶乱,尚主意未定的朝臣们,急切的需要一个主心骨。

    很快,一个人、两个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李养正身上。

    朱由校明白,只要拉拢了李养正,便可反败为胜!

    就算朝中赞同的呼声成为多数派,地方上依旧会是一边倒的局势,所以不论如何,这都会是一场持久的、激烈的交锋!

    所有人都以为当晚,李养正也会得到召见,后者也是认为如此。

    他在府中喝了清茶,吃了点心,觉得心力都准备得比较充沛了,便是静坐等待着圣旨到来。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个时辰……

    圣旨迟迟不来,夜已深沉,李养正睁开眼睛,此时他身旁的管家早已趴在石桌上熟睡。

    “看来是不会来了。”李养正喃喃一声,才刚起身,一名家仆便就从外惊慌失措跑来:

    “老爷,厂公来了!”

    李养正先是一愣,随后淡淡一笑,他早该料到。

    这个时候,皇帝没有动声色,很明显是在给人授意。

    给谁授意?

    除了“权倾朝野”的东厂厂公魏忠贤,还会有谁。

第六百三十五章:南下平乱

    魏忠贤是自己来的。

    他知道,现在自己非去不可。

    李养正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也猜得到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所以并不打算随意表态。

    “厂公深夜来访,是所为何事?”

    魏忠贤走进来,看李养正身上朝服穿的板板正正,也就猜得到他不是在等自己。

    他好似回到自己家一样,拍醒熟睡中的李府管家,坐在位子上说道:

    “李部堂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家一向是为陛下办事,此回来访,也是替陛下,与你交交心。”

    李府管家惊醒,看见眼前来的是东厂厂公,顿时吓得不轻,看见李养正的神色,这才慌忙退下。

    随后,李养正起身给魏忠贤添了一盏茶:

    “厂公知道我为什么坐在这里,我也知道厂公为何而来,你我都是聪明人,厂公想必记得,万历张居正的下场吧?”

    魏忠贤正在琢磨,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提起张居正,面上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张居正把万历皇帝与六部部议放在一边,连廷推阁臣,也是一语独断,他一人独揽大权,又实行一条鞭法,严查屯政。”

    “六部尚书知他而不知有皇帝,全数听命于他,一条鞭法施行十五载,却也随着他一人的死去,全然消散。”

    “而张居正身败名裂,阖家不存。厂公说说,这岂不是报应了?”

    魏忠贤心下一紧,这岂不是明骂张居正,暗指当今皇帝吗?

    他的意思,魏忠贤也明白,这是在说此番改革终究会如张居正改革一样,人死政消,最终徒劳无功,遗臭万年。

    为了帮皇帝打赢这最后一仗,魏忠贤极力忍着,况且李养正今日格外的能言善辩,也并不给他发怒的机会。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君临天下,靠的就是卫所祖制,养百万兵而不耗百姓一粒食粮!”

    “成祖皇帝也说,卫所制度就是大明的传世之宝,要是丢掉,金宝玉宝也是无用!”

    “大明自有雄兵百万,如果擅自更动卫所,军心涣散,文武失心,可就真的是危矣了!”

    魏忠贤听到这,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猛然间站起身来,正要怒喝,却是在话将出口时止住。

    他静静看着朝自己淡淡发笑的李养正,忽然想到什么,于是也是瞬间冷静下来,坐回去笑道:

    “李部堂想要激怒咱家,让咱家说出些无法挽回的话,真当咱家是那些凡俗士子吗?”

    李养正面上笑容一滞,没有回话。

    魏忠贤却是继续说道:“当今陛下的心思,我这个做奴婢的心里清楚,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

    “就算满朝文武阖及地方,尽数反对,就算内阁、军机房大臣都尽数辞去引退,重整卫所的新政也决不能改!”

    魏忠贤心里明白,李养正怎么敢在自己,堂堂东厂厂公的面前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因为他问心无愧,因为他这次确实是一片忠心!

    要是身为阉党魁首的魏忠贤还听不出这样一番藏在尖刺里的苦衷,也就算是白和东林党斗了这么多年!

    这是李养正给他出的考题,也是试探当今天启皇帝身边围绕着的赞同派们是不是一盘散沙。

    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李养正的向背,会牵动一大批人。

    他在明日朝会表示赞同,立即就会有一大串人跟上去,同理,他要是表示反对,也会有一大票人紧随其后。

    李养正看出了魏忠贤这番话中的决绝,也从这名天下第一皇家狗腿子坚定的意志中察觉到,朱由校此次锐意改革的决心。

    如果当皇帝的没有极坚定的决心,底下的人是不会这样誓死跟随的,就算是魏忠贤,也不会。

    李养正从心里打了个冷颤,尽量用平稳的口气问道:

    “那么,厂公觉得镇西卫的事,应当如何处置?”

    第二天,朱由校带着些许忐忑不安的心思临朝。

    众人山呼叩拜之后,先是内阁首辅率领东阁大学士胡士广、文华殿大学士许为京出列表示赞同。

    随后,便是阉党、勋贵一派的文臣纷纷出列,但是很快,反对派的呼声居高不下。

    朝议上沸腾的吵闹声,甚至盖过了此时京师闹市中的议价声,震动着皇极殿上的金瓦。

    但是最后,随着一个人的出列,整个皇极殿都寂静下去。

    刑部尚书李养正当庭表态,支持此回整顿卫所,言称镇西卫一事看似简单,实则牵动深远,需得慎重处置。

    李养正甫一回列,殿上便又激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而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文臣纷纷出列,他们都是此前上尚未表态的居中者,这些人大部分都如意料中的那样,当庭选择了站队的一方。

    正是随着这些居中者最后的表态,赞同派的呼声超过了反对派。

    这些变化,就连朱由校也是有些意外。

    较事府的密奏昨夜就呈上来过,魏忠贤深夜到访李府的事,朱由校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效果这样显著。

    看到这个变化,朱由校才算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朝中赞同的呼声高过反对,虽说这是通过各种操作换来的,不过这是个好现象,也是五年准备的见证。

    如果这是五年前,朝中出现这样的局势,是朱由校连想都不敢想的。

    朝中稳定,后方稳固,现在朱由校可以放手一搏,与地方上那些手握实权的反对派较量较量了。

    很快,就在镇西卫时间发生的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发出了一份措辞极为严重的圣旨。

    内容也很简单,传旨西北大营,出兵平叛。

    没错,这次朱由校是说的平叛,不是所谓的抚定,这样的措辞,相当于直接给镇西卫事件定性。

    这就是一场毫无疑问的将领抗拒王法,悍然率兵造反的实例!

    没有什么姑息的,出兵!平叛!

    ......

    三日后,自京师而出的缇骑来到位于大同灵丘附近的西北大营,直驰往中军帅帐,为首的司礼太监高举圣旨,提声道:

    “西北大营总督马世龙,速速接旨!”

    很快,一名穿着山文甲的总督从帅帐中急行而出,见外头缇骑这架势,也不敢怠慢。

    他连忙率领众将官躬身贴地,行礼说道:

    “臣,西北大营总督马世龙接旨!”

    司礼太监面色上没有任何表情,余的缇骑也都是紧紧扯着缰绳,环视周围,气氛甚为紧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西卫城一事,朕甚为痛心。官兵造反起乱,自古有之,受苦难者皆百姓,行至本朝,朕绝不姑息,助长此风。

    加西北大营总督马世龙,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掌大印!着即率领西北大营精锐兵马南下镇西卫,勘定平乱,斩杀叛军,以慑宵小!

    叛军诛罢,严查屯政,违法者可斩!

    钦此。”

第六百三十六章:推倒重建

    “带过来。”

    右军都督府,参将侯业坐在原属于武定候郭培民的位子上,满脸的横肉,大声说道。

    不多时,一名女子被应声带到。

    这女子相貌中等偏上,神态却显得娇艳欲滴,使人欲罢不能。

    她是本地一家大户的女儿,年岁看起来还不超过十九,正是闺中待字,备受宠爱的时候。

    这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大户人家,在城中生乱以后,是乱兵们第一个光顾的场所。

    没别的,他们都觊觎那里面的女人。

    侯业往日曾在城中目睹过这位小姐的容貌,当即心猿意马,在怂恿部下闹事起来以后,也是第一个去找的她。

    一个普通的大头兵,如果不是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是不会被这样的千金小姐高看一眼。

    侯业认定了法不责众这一条死理,相信朝廷根本不会动自己。

    看着被绑缚按跪在自己脚下的小姐,想象起今晚她将要在自己胯下婉转承欢的场景,脸上笑容愈发浓了。

    他走下桌案,捏起了她的下巴:

    “郭小姐,你怎么不自尽,我可没叫人盯着你不叫你四?怎么,怕死?”

    小姐瞪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的确,她有过无数次的机会寻死,可她才十九岁,大好山河还没有见过,她不敢也不想就这么死了。

    她不想死,这有错吗?

    没有,错的是这个操蛋的世道。

    “你杀了我吧,给个痛快。”小姐屈辱地闭上眼睛,想起这些天城中好像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满心都是绝望。

    家人被乱军残杀了,自己遭受屈辱,就算不被乱军所杀,也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她想通了,可是自尽,这很难。

    侯业哈哈大笑,伸手想要去捏她的脸蛋,却被躲开,随即有些恼怒,冷笑一声:

    “你不敢自杀,也别想着我能动手给你个痛快。”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等着看吧,这次朝廷不但不会惩处,还会安抚、宽慰于我!”他笑着蹲在她的面前,似乎是在显摆什么:

    “到那个时候,我就娶你做我的正室。”

    “做皇帝的昏头了,居然想着动卫所,天下间的卫所这次都会云集响应,死了你那条心!”

    “痴心妄想。”小姐扭到一侧,心中其实已经凉了半截。

    的确,卫所制度是朝廷根本,皇帝也许只是年轻气盛,试探为之,眼下激起如此大的动荡,很可能会半途而终。

    她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在侯业这个“情人”眼中,却只是见到一片白花花的脖颈,还有那副姣好的侧脸。

    周围的乱军,都是轰然大笑,没有人注意到从前门匆匆跑回来,甚至连手里的刀都狼狈扔在地上的一名乱军。

    他跑过来,大声喊道:

    “下旨了,皇帝下旨了!”

    “来了。”

    侯业不慌不忙,小姐却是猛然间抬眸,死死盯着那名传话的乱军,神色不解,他像是十分害怕。

    侯业得意地道:“告诉咱们的这位小姐,朝廷这次打算怎么安抚我们,还有各地卫所?”

    乱军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恐惧:

    “平叛…”

    “什么?”

    “朝廷说镇西卫这次是官兵造反,要一个不留……”他才说完,侯业便是瞪着大眼睛奔几步过来,大声问道:

    “圣旨上到底怎么说的?”

    那乱军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慌忙后撤几步,才是向周围人歇斯底里地狂叫道:

    “朝廷说镇西卫这次是聚众造反,上到杨副将,下到普通把总,但凡是手里带兵的,皆以同罪论处!”

    “就连…就连岢岚州的知州,镇西卫辖内的卫所文官们,也都要平叛后清算,革职的革职,杀头的杀头!”

    “怎么会这样?这要杀掉多少人?!”侯业差点没站住,忽然间想起什么,连忙又问:

    “来的是谁,是张万邦吗?”

    “最先接到圣旨的是西北大营,前天连夜出的兵,不知为什么消息才传到城里!”

    这乱军说完,周围的人才是彻底慌了。

    这次平叛,没有去动地方卫所的一兵一卒,而是直接越过山西当局,出动了西北大营。

    西北大营在等级上,是要高于山西官军一个层面的,属于接到命令才会出动的特别部队。

    这样的部队,一旦出动,就是毁天灭地。

    而西北大营的总督又是谁?

    马世龙!

    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虽说早年在辽东犯过错误,却也战胜过建奴多次,也算当朝大将。

    眼下山西境内,马世龙在军中的威望,只在朱燮元和张万邦之下!

    天启元年,朱由校下诏选边军两万,在山西灵丘建立起一座延绵数里的营盘,便是如今的西北大营。

    而西北大营设立的目的,和天启三年的江南大营差不多,即为向北支应边关警事,向南威慑中原。

    西北大营历年都会从九边之中挑选新人加入,号称选锋,条件苛刻,如今带甲精锐也不过五万。

    这一次,还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侯业只知道,这一次朝廷是来真的,西北大营一旦出动,整个事件就彻底变了。

    要知道,就连林丹汗入寇,围大同城的那一次,西北大营也没有出动,因为没有必要!

    而现在,西北大营南下了。

    这也就是说明,镇西卫现在不是在闹饷,也并非简单的炸营,而是彻彻底底的造反!

    这条路,已经回不了头了!

    很明显,皇帝是要用一次碾压式的胜利来宣告朝廷对地方上有力的统治,也是在用行动证明这次改革卫所的决心。

    朝廷在山陕有西北大营,在山东有登莱水师,畿辅更全是追随皇帝亲征过的骁勇京军。

    在金陵,皇帝一次南巡就收回了南勋手里的军权,改制南京,裁撤六部并各院,建立了江南大营。

    江南大营的总督更是出身于勇卫营的皇帝嫡系,黄得功。

    直到现在,地方上的文武们才是知道,朱由校究竟为这一次改革卫所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很简单,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朱由校是不会动手的。

    “快去派人找杨副将!这里不能待了,召集部下,随我撤出城,向南跑!”侯业反应倒是快,当即就决定撒丫子走人。

    西北大营已经是边军精锐,领兵的还是那个早有闻名的马世龙,无论怎么样,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

    等死是不可能的,向南还有一线生机!

    虽说眼下九边、畿辅,甚至于山东,都是以皇帝直接掌控的兵马居多,可是南方,依然是成片的死水!

    打不过西北大营,打不过边军,还打不赢那些和自己一样,什么也不是的卫所兵马吗?

    何况,现在的卫所兵马,大部分还在观望,也并没有几家肯对朝廷效死,这就是生机!

    众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何况圣旨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这一次镇西卫的事,武将派系从上到下,但凡是手里有兵而且参与造反的,不论官阶大小,不讲一点情面,不留任何活口。

    简言之,把镇西卫彻底清光,然后重建!

第六百三十七章:留你何用

    擒贼先擒王,永远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西北大营的兵每一个的命都很金贵,给十个卫所杂兵,马世龙也不换,所以他选择先去河曲,而非直奔镇西卫城。

    马世龙不是政客,只是名统兵作战的将领,他猜不透朱由校下这道圣旨的用意在哪,他只知道,照办就是了。

    若能一举擒杀镇西卫境内最高级别的统兵将领,自可堵住朝野内外的悠悠之口,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对辽东战败之事,马世龙至今耿耿于怀,这次镇西卫的事,他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一日下午,一支人人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官军缓缓来到河曲城外,旗帜鲜明。

    马世龙稍一抬手,整个队伍便就分批停下,大军行动,整齐划一,泾渭分明,有如几人。

    因为是在内陆进兵,西北军行军,是使用标准的明军三段式。

    即前哨为配备了手铳的骁骑,中段为以遂发鸟铳兵与辎重营为主,均为易受攻击的远程、后勤兵马。

    作为中坚力量,披挂铁甲的步兵负责殿后,他们装备着充足的火药,浩浩荡荡行进在茫茫平原中。

    放眼望去,西北军此次南下的规模大抵在两万人上下。

    河曲县,是山西与陕西交接的一座军屯城镇。

    城中常驻的屯军据天启二年河曲总兵单世兼上缴兵册的内容来看,应有八千二百余人。

    因为眼下镇西卫内形势不明,敌我不清,马世龙不敢随意进城,只好将镇西卫内各个城镇都当做敌军。

    他示意停止前进,转头问副将道:

    “消息封锁得如何?”

    那副将名为虎大威,长得孔武有力,一脸络腮胡须。

    他本是塞外蒙古降卒,勇敢有战略,从军数载,先后随孙传庭、卢象升作战,因战功升为西北大营总督副将。

    如虎大威这般,因功至各地军中的将领,自万历四十七年到现在这天启五年间,委实不少。

    “回总督,消息不可能全然封闭,不过末将已尽力让镇西卫内晚些知晓我军南下的消息。”

    听虎大威说完,马世龙点头,将手一挥:

    “找高地列炮!”

    ......

    “攻打”河曲这一战十分顺利,西北军以零伤亡的代价,拿下了这座山西北方所谓的军屯重镇。

    其实说是战斗,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西北军先以重炮轰击城门,配备了新式手铳的骁骑从各个城门杀入,随后步兵进城,打扫战场。

    正常战斗下来,一气呵成,就像是往常数不清次数的那些演武一样。

    久不耕战的卫所屯军,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河曲县内就已经涌满了西北军的步骑将士。

    当然,可能许多人根本也没料到朝廷会先来这里。

    当虎大威率亲卫冲入城中时,河曲总兵单世兼尚还在帅府中酣睡,直至城中杀声顿起,才是猛然间惊醒。

    此时,马世龙站在帅府内白色石板上,静静望着被绑缚跪在地上的河曲总兵及三十余名家丁,冷冷道:

    “单世兼,你可知罪!”

    单世兼磕头如捣蒜,连忙喊道:“总督大人,末将冤枉!”

    “这都是我那副将杨望擅自行事,末将一点儿也不知情,更遑论什么隐瞒不报了。”

    “还请总督给末将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闻言,马世龙冷笑:

    “看看你把河曲县这些兵带的,戴罪立功?身为总兵,副将行事全然不知,尸位素餐,不理兵事。”

    “翻翻兵册,随便挑上几个罪名,杀你十次都不够!留着你这种吃兵血的废将又有什么用?”

    “来人——”

    一名督标营兵士出列,高声道:

    “在!”

    “拉下去,斩!”马世龙眯着眼睛,环视向那些惊慌不已的卫所兵,示意西北军各营控制局势,抬声说道:

    “放下兵器者不杀!”

    然后他转头望向那些大眼瞪小眼的家丁,“至于你们这些人,留着也是祸害,一并拉下去砍了!”

    语落,立即就上前十余名督标营的魁梧军士,将这些平素嚣张不已的家丁们分为几排,成批的按在地上砍头。

    看见这一幕,卫所兵们面面相觑,有些动摇。

    “卫所制度,积弊已久,军户耕种难,不耕种也难!当今陛下知尔等苦楚,乾纲独断,锐意整顿!”

    “你们不必做这些贼人的炮灰!”

    马世龙继续说道:“只要放下兵器,不再惹事,本督保你们相安无事,来日朝廷重整卫所,都会有新的生活!”

    上头在说话的同时,虎大威却将手暗暗紧握在了刀柄上。

    天才知道这些卫所兵心里是怎么想的,凡事做两手准备总是好的,西北军既已入城,自然是有随时随地平叛的能耐。

    不过很快,他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卫所兵大多也都是苦命人,是被压榨的对象,随着一声咔嚓,空气中弥漫的腥气告诉他们,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

    “呛啷…”

    随着第一声长枪被扔在地上的响动传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了一曲交响乐。

    全城的卫所兵们都放弃了抵抗,在这场世纪的重大变革中,他们的抵抗毫无意义。

    就如马世龙话中说的那样,只能成为炮灰。

    马世龙放下心来,这时,一名督标营军士飞快跑来,于马上抱拳道:“禀总督,杨望带着十几个人起码从南门乔装跑了!”

    “总督,叫我率骁骑营去追他!”虎大威立即出列,“正好试试军器司新发下来的手铳到底如何!”

    马世龙想想也对,军器司改造后的三眼手铳,可以在马上发射三次,这次的最新式手铳据说加装了准星和照门,精准度大大提高。

    只不过实战上还没来得及试炼,相比躺着中枪的单世兼,河曲副总兵杨望才是狼子野心,是这次的罪魁祸首之一。

    跑,他是跑不掉的,正好用来试试手铳。

    ......

    杨望自南门夺门而出,穿着从一户民居中抢来的粗布衣袄,上头还沾着血,只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朝廷刻意封锁了平叛的消息,等到他知道的时候,西北军都已经到城门口了,行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甚至来不及调动部下,杨望只能带着十几个最信得过的家丁,夺门出逃。

    刚刚以为逃出生天,不想却从身后传来阵阵隆隆声。

    转头一看,杨望的魂儿都差点丢了,他的身后烟尘四起,旌旗逆风招展,猎猎作响。

    而旌旗之下,是一千余名骁勇善战的边军骑兵。

    西北军的骑兵是边关茶马交易换取的优质蒙古马,脚程、脚力都比杨望坐下的内陆马要好许多,无论他们如何的玩命奔逃,却都发现双方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追来的西北军骑兵为首一员骁将,手持改造后的三眼神铳,直指向前,口中大呼:“逆贼别跑,你虎爷爷来了!”

    “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虎爷爷也定要了你的狗命!”

第六百三十八章:东厂的办案方式

    “放——!”

    双方拉近约莫一百余步时,虎大威拿着手铳,指向眼前的乱军骑兵,高声喝道。

    话音落地,余的西北军骁骑们也都纷纷抬起手铳,齐齐对准十余名乱军骑兵。

    一连串的爆响过后,连带着河曲副总兵杨望在内,十余名还没来得及反抗的乱军骑兵,就死在了上千把手铳黑洞洞的铳口前。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打成了筛子,死相凄惨,身上穿着的铁甲也满目疮痍,根本没办法再捡起利用。

    身为军中宿将,虎大威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

    他心中毫无波澜,策马来到杨望的尸体前,想到手铳还有两发没有打出去,便抬起再度对准了尸体。

    “砰、砰!”

    两声巨响,此刻在茫茫的平野上显得格外震耳。

    这近距离的两发铅弹,更是将杨望打得目全非,连脑袋都没了一半,倒在地上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副将上前询问:“将军,破坏了首级,如何向朝廷邀功?”

    “邀功?”虎大威冷笑一声,收起手铳,看向那名副将:

    “这样的人,用一己私欲,致全城百姓家不幸存,唯恐天下不乱,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用他的脑袋去向朝廷邀功请赏,只会脏了我的手!”

    言罢,他向杨望焦黑的脑壳啐了一口,算是给那些死于乱军的百姓出了口恶气。

    虎大威并不觊觎这些军功,他就是一步一个钉子,从边军小兵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来的。

    他要的,是实打实的战功。

    说完这些话,虎大威不再留恋这个地方,小心翼翼揣下手铳,拉起马缰,转身道:

    “贼首已死,回城!”

    副将心中震撼,连忙跟随而走。

    ......

    天启皇帝整顿卫所军屯的决心,让天下间所有的人意外。

    西北大营南下出动以后,战果斐然,镇西卫的乱军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夺回河曲以后,马世龙即刻率领西北军向卫城进兵。

    并且,马世龙在军中用河曲总兵单世兼的人头祭旗,并且放话,要在三日内夺回卫城。

    西北军是边军中的精锐,自九边选锋五年,如今总数不过五万,虽然还没有打出什么漂亮的战绩,却也有资本说出这一番豪言。

    也正是因为西北军在镇西卫碾压式的胜利,似的朝中赞成派及反对派的微妙平衡再次被打破。

    更多的人发现了忠于朝廷兵马的实力,也知道镇西卫的事,必定不会长久,开始上疏歌颂天启皇帝的英明神武。

    这一下子,卫城还在烧杀劫掠的乱军们彻底慌了。

    当然,这一次动作起来的不仅仅只是军队,一起开始大规模行动的,还有魏忠贤的东厂。

    这样的大事,东厂怎么会不分一杯羹?

    自圣旨下发之日起,朱由校便是向魏忠贤授意,要他做点大事,用东厂历年来积攒的凶名赫赫,压住各地蠢蠢欲动的鼠辈们。

    京师各门缇骑四出,规模比天启三年的科举东林大案更甚,其中大部分番子都奔往镇西卫境内。

    现在那里的每一名文官,都是他们眼中的肥肉,东厂对这种事,一向是极其喜欢的。

    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忠贤的亲侄子,如今东厂的大档头傅应星。

    此时他带着二十余名缇骑来到岢岚州境内,直行至城下,看着“岢岚州城”四字匾额,意气风发地抬手道:

    “进城,拿人!”

    没错,东厂出来的目的一向简单,不是抓人,就是抄家,要不就是抓人加抄家。

    对文官们来说,反正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傅应星本来是打算从小抓到大,慢慢玩,可呀才刚进入镇西卫境内时便接到消息,说马世龙已经在河曲斩了单世兼和杨望两名总兵。

    随即,缇骑们调头转向,直奔岢岚州。

    这里有只大鱼,东厂已经留意很久,现在是时候把他钓出来,让水中其余的鱼虾们看看。

    进入州城,缇骑们四散而出,本王镇西卫及州内的文官府邸,而傅应星则来到了知州郑世生的府门前。

    他握着佩刀的手有些发抖,心中既害怕,又兴奋。

    这一次抓人非同小可,这只会是个开始,整顿卫所,各地反对的人不会少,皇帝想要彻底整治地方,少不得要倚重东厂。

    他正想着,路边转来一队巡街的官差。

    官差来到郑府门前,就这样与站在这里的番子们交身而过,两边的人都有些紧张。

    按理来说,这是岢岚州的地界,官差是要过问几句的,可这队官差却连句话也没说半句。

    最后在街角处,官差们逃也似的离开。

    每个人都知道,身着白色皂衣,腰间佩戴双刀,这是东厂番子的标配,而为首的那位,显然更不是善茬。

    见状,傅应星嘴角淡淡一翘。

    东厂办差,甭管你在地方上是什么,该缩着都得缩着,惹了东厂,没人有好果子吃。

    官差?兵丁?

    都是狗屁。

    就连锦衣卫,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但凡是东厂要抓的人,没人能逃得了,为了抓一个人,东厂不惜杀错一百个人。

    为了完成皇帝的指令,番子们都是冷血的杀人魔。

    傅应星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只一个眼神,就令那些远远围观的百姓们心寒。

    “将郑府围了,跑了一个人,拿你试问。”他冲一名档头说完,上前敲响了郑府的大门。

    既然马世龙动作这么快,那自己也不能玩虚招了。

    眼下朝中形势很复杂,每一双眼睛都盯着西北军平叛的进展,还有自己东厂是怎么抓人的。

    要是给他们一种东厂抓人绵软无力的感觉,那就是自己的过错了。

    随着敲门声响起,郑府内瞬间是一阵的鸡飞狗跳,每一个人都慌了,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老爷不在。

    不多时,傅应星站在管家眼前,手里拎着刀,对准了一名约莫十余岁的孩子,面无表情道:

    “我问你,岢岚州的知州郑世生,在杨望纵容属下造反的当天,有没有与他在城外吃过饭?”

    管家张了张嘴,颤抖着道:

    “没、没…”

    话还没说完,傅应星便就双眼微眯:

    “可惜,很可惜,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真以为你闭口不说,东厂就什么也查不出来?”

    语落,手中的刀也随之挥下。

    一颗小人头落在地上,管家愣了,瘫软在地上,一名妇女则是捂着脸凄惨地嚎叫起来。

    可是番子没有给她继续叫的机会,很快,一名档头提着刀也将她按在脚下,静静等着。

    傅应星把玩着手中带着血的刀,就好像刚刚只是杀了一头牲畜,而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再一次用那种毫不在意的目光看过来,面无表情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郑世生,有没有与杨望一同吃过饭?”

    “有,还是没有。”

    周围的家仆们全都看傻了,连大气也不敢出。

    东厂查案的方式与锦衣卫截然不同,异常狠毒,凡是能用杀人解决的问题,他们绝不会多问一句。

    这种情况,在天启初年查办东林时尤甚。

    有人说,天启元年到天启三年科举大案期间,死在东厂手里的东林党徒没有一万,也有数千。

    其实这并非是危言耸听,而魏忠贤能压服这样一群人,可想而知他能有多令人恐惧。

    这也是为什么番子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远远散开,甚至连官差也不愿多问的原因。

    除了天启皇帝,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能令魏忠贤提督的东厂俯首帖耳。

    管家明白,如果自己不说,番子们只会继续杀,直到把整个郑府能喘气的全都杀光。

    与东厂这次的手段相比,马世龙的平叛,实在是太过温柔。

第六百三十九章:叛军一个不留

    什么事一旦交到东厂的手里,死的人就多了。

    原本只需要死郑世生一家人,现在管家的儿子也死在番子手里,因为他为叛党保密。

    傅应星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说也就说了,不说也就砍了。

    郑府这么大,总会有人说出那句“郑世生与杨望吃过饭”的话来,每个人都有家人,一个个抓来问,总有收获。

    就算真的没人肯说,那也简单,傅应星可以去下一家,下一家少说又是十几口子人。

    只要有了这句证词,东厂能办的事就多了。

    傅应星可以顺理成章的,把那天的事定性为叛党秘密集会,在场的所有文官,都有理由直接一把抓。

    这样办事,简单、高效,但势必会有无辜的人因此而死。

    只不过对于傅应星和下来办案的番子们来说,死的是谁家的儿子,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在乎的,只是如何把上头交代的事完美解决。

    如同傅应星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你还是选择为叛党保密,那我只好动手,听起来,似乎又像是有那么些道理,所以管家到底应该恨谁。

    是亲手杀了他小儿子的傅应星,还是把他拉下水的郑世生?

    又或者,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在这种时候还选择负隅顽抗的自己?

    没有人知道答案,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

    傅应星不在乎这些,他看着满脸都是对自己又恨又怕的郑府管家,他只知道,自己的差完成了。

    岢岚州算是卫所文官们的大本营,可是东厂冲进来抓人,就像是跑到自己家的后花园摘朵花一样轻松。

    原因只有一个,没人敢和东厂对着干。

    官员们各自的势力也不小,平日里上下都有打点,可是这次,上到巡抚,下到知府,甚至是地方上的督办司,没有任何能帮的了他们。

    锦衣卫外表光鲜亮丽,四大千户虽狠,可平日办案,除非接到皇帝特旨,起码还讲究司法程序和人道主义。

    给人的感觉,“畏”更多一些,而非是“惧”。

    东厂和任何衙门都不一样,他们为黑暗而生,朱棣当年之所以建立东厂,就是为了让他们专门干“黑活”。

    历朝的皇帝,也都是将东厂当做自己的黑暗一面,去替自己做想做,而做不了的事情。

    东厂的事,基本都见不得光,也洗不白。

    杀人逼供这种事,东厂是专业的,也知道专门用哪种人来逼这些人张嘴最好用,很简单,就是小孩子。

    无论男女,大部分的人,见到自己孩子被番子抵在刀口上,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说实话。

    可偏偏就有几个今日这般的个例,不过东厂也不是没办法对付他们。

    既然东厂为了办案,丝毫不讲人性,那么抓来这些人的妻母来逼问,也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管家在说,一旁有番子在做笔录。

    傅应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剩余的郑府家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为难,很快就带着番子们押缚管家离开。

    而管家的家人,作为同党,自然也是要被押走。

    周围的家仆们直到看着最后一名番子跨过门槛出去,也还是不敢大口呼气,直到听见马蹄远去,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才是刹那间放松,瘫软在地。

    很快,岢岚州城内传出一则消息。

    东厂的人抓了岢岚州的知州、同知等一大票卫所文官,少说要有十几人,闹出的动静不可谓不大。

    同一时间,镇西卫城。

    “杀!杀!杀!”

    浩浩荡荡的西北军已经列阵进压过来,几十门黑洞洞的镇虏炮被摆在平野之上,对准了城头。

    “轰隆隆…”

    马世龙一声令下,漫天的弹丸都被倾泻到卫城的城墙及城门处。

    由于镇虏炮的射程优势,镇西卫城上的二百余门大小铜铁炮顿时都成了废铁,即便乱军有心抵抗,也是架射不到。

    很快,城墙轰然倒塌,碎石遍地,被撕开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西北军亦如决堤的江河,喊杀着冲进城中,即便西北军和乱军人数相当,这也是一边倒的战斗。

    很快,乱军就被杀得节节败退,退守至右军都督府衙门。

    西北军将右军都督府围得水泄不通,却并没有急着进行最后的进攻,反而是派出一匹匹快马奔行全城,沿街叫喊,宣慰人心。

    “西北军奉旨平乱,叛乱已定!”

    “西北军奉旨平乱,叛乱已定!”

    乱军们还以为有了生机,朝廷是要招降,商量过后,就有一名千总举着双手出来投降。

    马世龙直接抬脚将那名出来投降的乱军千总踹翻,紧接着,抽出刀亲手将他砍死,高声道:

    “陛下有旨,乱军一个不留,镇虏炮呢?调过来!”

    眼见投降无望,乱军们趋于崩溃,很快就开始自杀式的进攻,不过都被西北军一一击退。

    在扔下无数具尸体后,镇虏炮终究还是被调到了右军都督府的门前。

    “砰!”

    “砰!”

    随着一声声的巨响,早已孱弱不堪的围墙一点点坍塌,乱军们瞪大眼睛,看见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一整排黑洞洞的遂发鸟铳对准着他们,而在西北军身后,城内尚存的百姓,也都站在废墟上安静的看着这里。

    很显然,马世龙是要在百姓的面前,将这些叛军用鸟铳活活射死。

    只有这样,才能抚慰这些受伤的心灵。

    ......

    短短十天不到,镇西卫的事越闹越大。

    现在已经死了一名总兵,一名副总兵,一位知州,十余名卫所文官也被东厂抓进大牢,怕是都活不成。

    紫禁城,乾清宫。

    朱由校这次没有坐在御座上,只是觉得心中发闷,来到暖阁外透透气,看着满天的繁星,若有所思。

    东厂的事情,较事府每一笔都有记录。

    东厂办事的确得力,让他们去抓卫所文官,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几乎是药到病除。

    这次傅应星在镇西卫抓了十几个人,正正好好都是手握军屯实权的官员,等授意内阁,把这些人一换,镇西卫的军屯也就都收回到自己手里了。

    可是每一次让东厂下去办案,朱由校就会跟着在揪心。

    以东厂办案的方式,几乎一定会有人死于逼供,而且傅应星尤其喜欢拿小孩子逼迫犯人招供。

    一旦犯人嘴硬,他也是真的能下手去杀一个孩子。

    正想着,王朝辅从廊道上走来,看了看负手望着天边的皇帝,犹豫片刻,还是说道:

    “爷,西北总督传回捷报。说是镇西卫叛乱已定,剿灭叛军一万八千余人……”

第六百四十章:实权右都督

    镇西卫的事,让天下间都看到了朱由校的强硬态度。

    消息传回之时,内阁的诸位阁臣们,也都聚在一起商量,他们心里都明白,战胜之后的下一步就是重组镇西卫了。

    镇西卫只是一个小卫,但却是眼下整个天下注目的焦点。

    王在晋坐在内阁次辅的位置上,很不舒服,因为他在前不久的召见中,代表着的是反对派的意见。

    那时候他的确是怕了,但现在他依然对改革卫所没什么信心。

    出事的还只是镇西卫,朝廷如此残酷的镇压政策下,会不会在全国各地引起反效果,这还尚未可知。

    天启五年,内阁中只有四名阁臣,武英殿大学士悬空。

    首辅魏广微,次辅王在晋,都曾是当今皇帝倚重的肱骨之臣,而东阁大学士胡士广、文华殿大学士许为京二人,也是其余党派的代表。

    他们两个,在清查晋商十二家的时候就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自然没什么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那次他们就已经背叛了推举他们进入内阁的山西地方党派,要是再引起皇帝及阉党不满,这个辅臣也就做到头了。

    起初他们两个也都和王在晋一样的想法,只是迫于时势,才不得不选择站在皇帝的一边。

    眼下镇西卫的事情传来,他们知道,自己选对了…

    西北大营下去平叛,一路连战连捷,对叛军也毫无手软,在镇西卫城,光叛军就杀了一万八千多人。

    后续东厂清查,还不知道要再杀多少人。

    镇西卫这次只怕是要被彻底推倒重建,谁也没想到,以往次的平叛,往往都是只诛首恶,从者不杀。

    许是为了扩大影响,这次皇帝选择全部杀光。

    也就是说,西北军破城之后,但凡是还留在城内的卫所兵,上到参将,下至小卒,皆被视同谋反,一体同罪!

    有明一朝,从没有处置如此严重的卫所叛乱!

    内阁签押房中的气氛十分沉重,昏暗的油灯,烛光暗弱,恰好点缀了四名阁臣此时不上不下的心情。

    “镇西卫的事,首辅如何想的?”忽然间,许为京问出话来。

    魏广微一听,脸上不动,心里却是一惊,连忙说道:“镇西卫作乱,理当肃清!这有什么想的…”

    他的这副样子,就像惊弓之鸟。

    语落,签押房中又陷入长久的沉寂。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受,摊上这样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每一步走错,都是难以承受的结果。

    恰在此时,紫禁城的上空电闪雷鸣,一阵小雨过后,签押房的上空扑朔朔地下起了暴雨。

    一阵脚步声自廊道上,夹杂着湿哒哒的雨水声,停在签押房门前,却是皇极殿的管事牌子,王承恩到了。

    他身边跟着两个小阉,也都是浑身湿透。

    王承恩走进有些温暖的签押房,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边说道:

    “哎呦,咱家来这边传皇爷口谕,怎生的走到一半,就下了这样的大雨!可真是毁死人了…”

    传皇帝口谕?

    内阁中的四名阁老齐齐一颤,次辅王在晋问道:

    “什么口谕?”

    “阁老们就不必起来了,这也是皇爷吩咐的,说你们现在身上担子重,要多注意身体。”

    王承恩走进签押房,坐在一个位子上,笑道:

    “皇爷口谕说呀,镇西卫的事儿了了,可卫所还要继续转,没了官员哪儿行啊?”

    “这不,让我来问问四位阁老,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哪?”

    “对了,还有右军都督府,都给乱军毁坏干净了,都督府事权虽说归武官了,却还是要用文官理政…”

    “这个人选,也劳阁老们多费心。”

    说完,王承恩笑吟吟看着他们。

    许为京和胡士广这对苦难兄弟对视一眼,几乎是同声问道:“陛下真是如此说的?”

    魏广微一愣,也是喃喃道:“都督府事权归武官,政务用文官打点?”

    王在晋坐在那里,脸上全是不可置信。

    “卫所还要继续转,也就是说,这次就是单纯的在镇西卫换了一批人,杀的,都是那些叛乱谋反的逆臣贼子?”

    一时间,四名阁臣都是不约而同的望向王承恩。

    后者却是嘿嘿一笑,摊手道:

    “咱家哪能知道那么多啊,也就是过来传个话的,到底爷是什么意思,阁老们还不比我清楚呀?”

    “回了,回了!”

    王承恩说着,也不给他们继续多问的机会,转头就出了签押房,感受到一阵凉意,嘟囔似的道:

    “这鬼节气,说下雨它就下这么大的雨。”

    这几句话,是以口谕的形式传下来的,并不是圣旨,但可想而知,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将要在地方造成什么样的波动。

    ......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儿,做皇帝这么多年了,这个蒙蔽人心的手段,还是用的熟练。

    那几句的口谕的确是“不经意间”传到民间了,现在有相当一部分自认为自己不会遭受牵连的人,不打算趟这个浑水了。

    可实际上,他们都是朱由校要事后清算的人。

    毕竟,现在收回卫所军权及军屯阻力小上一些,对卫所接下来的改革,都会有显著的帮助。

    第二天,内阁的意见经奏疏的方式呈到了西暖阁。

    针对此次镇西卫的事,主管军屯的十八名相关官员都被撤职查办,想必后续结局都不会太好。

    而镇西卫这十八个相关卫所屯政的主要官员,也都被更换成了朱由校自己的人。

    东厂还在镇西卫继续抓人,只不过现在抓的不是官员了。

    他们冲进那些用各种名义占据卫所军屯的富户及地主家中,也不宣布是什么罪名就直接开始抓人。

    现在这个时候,东厂抓人格外的轻松。

    镇西卫内的反对势力,随着叛军被剿灭而烟消云散,右军都督府衙门在废墟上重建。

    右军都督府的新任左都督马世龙,是实打实手握军权的皇党,朝廷此时给右军都督府新派的文官,也都刚刚出京。

    西北军一万余人,看这个意思,短时间内都会留在镇西卫。

    不知道镇西卫的事情稳定以后,西北军还会不会回灵丘大营,只不过很多人估计都说是悬了。

    卫所屯政,山西要一家接着一家的搞下去,西北军一撤,卫所兵就又会蠢蠢欲动。

    有这样一支朝廷精锐压着,办事就方便多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三十年同盟战争

    “喤!——”

    “喤!——”

    一大清早就听见钟响阵阵,沉重又深远,自承天门上方五凤楼内传出的声音,传达至京师的每一个角落,又似乎穿透云天。

    许多百姓都清楚地知道,朝会结束了!

    自天启三年当今皇帝正式临朝以后,两日一朝的规矩行至今日,早已深入人心。

    有些人不远千里,只为一闻五凤楼上的钟声,体会皇城威严。

    一队勇卫营禁军卫士成队地小跑出承天门列队,上罢朝会且又不在六部坐班的群臣们鱼贯而出。

    有些是前往各自在京城内的官衙,有些则是外出处理公务,开始繁忙又充实的一天。

    不过这一天似乎不同以往,百姓们很快发现,承天门前的禁军并未直接回撤,大臣都走光了,还在一直列队。

    “嘚嘚嘚…”

    一阵马蹄声传来,十几名勇卫营骑兵奔行而出,来到街道上抽出手中马鞭,在空中挥舞。

    马鞭在空中弯曲,然后猛地抻直,这叫做静鞭。

    “啪!”

    “啪!——”

    百姓们都明白,这是禁军在静街。

    这样的事情,在天启一朝还是第一次发生,按照以往来说,重重迹象都在预示着一件事,当今皇帝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十几名骑兵沿街静鞭以后,大批的勇卫营步兵紧跟着来到街上。

    这些人一个个都全副武装到了牙齿,腰间挎着钢刀,身上披挂的是铁甲,小跑着沿街列队,直通往一个地方。

    多数百姓和行人,在骑兵静鞭的时候就已经非常迅速地回避。

    少数聪明的,则顺着勇卫营的队列,提前赶到皇帝要来到的地方围观,这种情况可是真的不多见。

    很多初次来到京师的行人并不知道这个规矩,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看起来,他们都是幸运之人。

    如果在这个时候,还敢停留在皇帝将要行进的街道中间,一定就会有沿街巡逻的官差抓捕问罪。

    这还只是刚开始,骑兵的静鞭要进行三次。

    第一次,是提前广而告之,让人有准备的空间和余地。

    第二次,是提醒人注意躲避。

    到了最后一次,则是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静鞭声一旦落地,闻者必须要立即伏跪。

    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什么身份,静鞭声落地,还不伏跪,平视街上的,都会被直接定罪。

    天子行街,从古至今,一律如此。

    “啪!”

    “啪!——”

    很快,第二次静鞭声音传来。

    百姓们连忙找好位置,但是这个时候,只有一少部分人伏跪在地,更多的人都是在伸出脖子张望。

    静鞭声音落地,一队銮仪兵高擎着明黄色的龙旗从街上走过,旌旗猎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整条街的勇卫营禁军、官差,都是半跪在地。

    就连在马上的骑兵也都弯腰下去,以示尊卑。

    一支由几十名大汉将军组成的骑兵驰出承天门,在街上慢行,跟着便是由鼓、龙头笛、号角、小铜号、大铜号等组成的浩大乐队,足有一百余人。

    小铜号圆润嘹亮,八管齐奏,笛声则以悠扬的旋律歌颂着有明一代皇祖们的功德。

    乐队行奏,震耳欲聋。

    乐队之后,又有三百余名身着大红锦服的锦衣卫、小阉、宫娥行进,这是仪仗队。

    为首的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执掌一张龙纹伞,各式的旗帜随风招展,灿若云霞。

    最后,是勇卫营中精挑细选出约三百名的精锐骑兵。

    辉煌的大队,在徐缓、庄严的乐曲声中静静前进,正在这个时候,第三道静鞭声如约而至。

    几乎在同时,整个街上的行人、百姓都是伏跪在地。

    正因为天启皇帝要出行,北市早早就闭了市,店铺关门,小贩的摊位前无人挑选货品。

    道路上被有司清扫得干干净净,撒上一层细湿黄沙,免得御驾经行时扬起灰尘。

    一座淡灰色的三圆顶天主教堂,在五条街以后岿然耸立,高出周围民房及客栈足有十余丈。

    正中最高的圆顶上,巨大的十字架高指天空,正面门额,神光彩饰地挂着三个大型拉丁字母——IHS,正是西方天主教所信仰的救世主耶稣的名字。

    这里便是世界著名的明朝京师天主教堂,十六年前由万历皇帝准许,在京师破土动工。

    教堂按眼下欧洲盛行的纤褥瑰奇式建造,规模十分宏大,也是眼下天主教在大明的总教区所在。

    签订贸易协定后,西班牙与大明的往来使臣,还有许多的西方商人,都乐意在教堂附近活动。

    朱由校坐在御驾上,这几天一直都在想卫所的事。

    这次出来,倒不是说为了散心,如果真的想要散心,独自在御花园转上几圈,也就够了。

    除了向天下宣示皇帝权威以外,也是为了处理两件大事。

    其中一件关于大明与西班牙贸易合约的进一步签订,所以不得不到这个教堂来会面,所以第二件事也就顺手给安排到了这里,图一个省事。

    最近几年,西班牙虽然通过与东方的贸易合约,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贸易收入,但这却遭到了其它西方国家的眼红。

    二十年前,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海上被出身海盗的德雷克率领英国皇家海军击溃。

    经此一役,全球各地的西班牙舰队,都在持续不断的战败。

    三年前,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宣布破产。

    宣布破产后没过多久,便传出了西班牙与大明签订贸易合约的消息,这给西班牙造成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贸易收入。

    谁也没想到,西班牙借此奇迹般的开始经济复苏。

    这不仅让腓力四世感到吃惊,更加令他对大明这个东方老帝国着迷和敬畏。

    腐朽的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仍在继续,自然被英国及荷兰等正在崛起中的国家不满。

    东方丰富的贸易航线收入,也令人眼馋。

    两年前,即签订贸易合约后的一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三世因波西米亚的独立而发动了三十年战争。

    西班牙作为天主教同盟被迫卷入战争,刚刚开始复苏的经济又一次遭遇滑铁卢,腓力四世再一次宣布破产。

    卷入三十年战争,让西班牙舰队无力看管贸易丰富的东方航线,贸易线路开始萎缩。

    到了如今,除地中海一带,因为西班牙与强大的圣约翰骑士团保持联盟状态,从而维持着优势以外,其它地方的西班牙舰队,已经完全无法抵挡荷兰、英国海军的攻势。

    这同样影响到了眼下大明在贸易上的收入,当然,朱由校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与争夺贸易线路的其它国家商量签订贸易合约。

    除西班牙以外,英国、荷兰等新教国家,都对大明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在他们看来,与东方国家签订贸易合约这种事,只有式渐衰微的西班牙和腐朽的天主教同盟才做的出来。

    总体来说,他们就是既眼馋西班牙在这上面获得的丰厚利润,又不屑与大明签订贸易。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荷兰人在澎湖海战失利后再次击溃西班牙舰队,准备再度入侵琉球。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殖民,而是为了掌控东方的贸易航线。

    所以,这一次荷兰海军出动的规模很大,派出了刚刚在香料群岛击溃西班牙舰队,从属于东印度公司的正式海军。

    近两年开始,贸易上的收入已经愈发体现,朱由校自然不可能放弃这样一个大额的收入渠道。

    荷兰人即将再度入侵“台湾”,强抢贸易线路的消息,也让朱由校怒火中烧。

    看来,荷兰人是真没把大明放在眼里!

第六百四十二章:圣宝禄天主总教区

    浩大而威严的天子依仗,就停在了教堂门前。

    此时在京师的行人、百姓们也都闻风潮水般赶来,观看有明一代京师里少有的天子出行的“奇观”。

    古老而富有东方色彩的华丽卤薄、典雅深沉的乐曲,都与这座欧式建筑,高耸的教堂塔顶,形成鲜明的对比。

    朱由校正是眉头深锁,王朝辅站在一旁,低声的说道:“爷,教堂到了。”

    朱由校“啊”的一声,这才是反应过来。

    教堂拱形大门的台阶下,钦天监官员,军器司的火器指导,从神圣罗马帝国而来的传教士汤若望,正带着数名教士等待。

    朱由校打眼一瞧,看见了这些身着“奇装异服”的西方传教士们。

    随即,也是嘴角微微扬起,这些传教士的价值,怕是只有自己这个穿越来的皇帝才能明白。

    他们就是东方与西方沟通的桥梁,一些东西,朱由校虽然不懂,但是传教士们懂,这就够了。

    这也是朱由校之所以允许天主教在大明传教的原因,当然,至于天主教会击败本土道家、佛家,这根本不用担心。

    这种事情,在历史上没有出现,现在更不可能。

    天主教这种东西,无论朝廷给予他们多少的方便,他们都不可能在大明境内做大,顶多只是小规模的传播。

    虽然也有弊端,然而相比于这种允许传教士们活动所带来的在贸易、国际上的好处,朱由校也能接受。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虽然朱由校给他们也各自发了一套官服,却也没有强制性的规定必须要穿着。

    传教士们自然喜欢“自由”,大明的皇帝宅心仁厚,他们传授起自己的知识时心情愉快,也就更加的得心应手。

    这时,周身护卫的勇卫营骑兵们接连静鞭三声,为首的陈策挥舞着马鞭,高声喝道:

    “兴!——”

    勇卫营的禁军兵士们立时哗啦啦赶来一片,在教堂周围列队,面对人群端正姿势站好。

    陈策再静鞭,高喊:

    “拜!——”

    乐队顿时钟鼓齐鸣,奏起了《朝天子》大乐。

    这个时候,赶来的人们也将本来宽敞的教堂门前围堵得水泄不通,街道都被挤得满满的。

    喜欢看热闹的本性,人人都有。

    众人全都匍匐在地,大气也不敢出,陈策也落下马鞭,带着骑兵们跃身下马,半跪在地。

    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昂头来到人群面前,提声道:

    “朝!——”

    话音落地,黄幔一掀,一个身穿明黄团龙常服,脚蹬明黄缎朝靴的青年,走了出来。

    起码近千人的嗓音,合成潮水般震天撼地的朝贺声,直顶上云霄:

    “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青年身段不高,按后世所说大约就在一米七到一米八之间,可却在人头攒动的近千人之中从容而立,显得高大轩昂。

    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富家子弟,又或者是胸有文墨的翩翩书生,此刻都不如这黄金铸就的青年一般,闪闪发光。

    这就是十六岁时移宫继位的“少年”天子——天启皇帝。

    呼喊声渐渐停息,朱由校暗暗松了口气,在万众瞩目间庄重地走向教堂大门,远远便见到了传教士们摸着大胡子惊异地眼神。

    汤若望今年三十三岁,刚好比这位少年继位的东方天子虚高出十岁,可是两人一比,却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忽然间想到,或许就连如今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奥利地大公斐迪南三世也比不上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东方天子的文治武功?

    看着朱由校细嫩而白皙的脸色,汤若望这才惊醒,不知什么时候,这位皇帝已经笑吟吟地站在自己眼前,上下审视着自己了。

    “不知圣驾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汤若望连忙用流利的汉语,说了一句客套话。

    朱由校微微一笑,道:

    “这两年来,你在军器司学了不少我们的语言,现在说起来,倒是比当初流利多了。”

    汤若望起身,碧蓝的眼睛满是恭敬:

    “经常和军器司的师傅们交流,就是不想学,也不行啊!”

    朱由校一笑,登上台阶,汤若望及一众国内外官员、传教士们连忙相陪。

    华丽威武的锦衣侍卫,面带凶色的东厂番役,还有三百余名的小阉、宫娥们,就像是一条长长的楔形尾巴,紧紧贴在朱由校身后,跟进大门。

    陈策则指挥勇卫营兵马留在教堂外,将整座教堂团团围住,任何一个围墙和出入口,都有人等待护卫。

    负责静鞭的骑兵也是纷纷上马,一手牵着马缰,虎目扫视拥挤的人群,手中紧握着的也不再是马鞭,而是换成了钢刀。

    在周围如此紧张的气氛下,朱由校却是在簇拥下信步走入宽敞的教堂礼拜大堂。

    这里有一片宽阔的场地,铺着整齐的白色石板,正与屋顶以金色点缀的西式装饰呼应。

    有明一代,皇帝亲临一地,非常稀罕。

    朱由校即位以来,除了微服私访过两次,大部分外人所知道的时间,都是在乾清宫和内廷渡过。

    来到这里,为显示对这些传教士信仰的所谓尊重,朱由校负手用命令似的口气道:

    “无关的,就不要跟进去了。”

    “是!是!”

    一众锦衣卫、番子们连忙躬身领命,余的小阉和宫娥们本就体力不支,跟得满头大汗,闻言在心里都是松了口气。

    王朝辅却是抢上前来,跪倒在地:

    “爷,奴婢们久在乾清宫,应当跟进去伺候。”

    朱由校倒也没有拒绝,一甩头,头都不回地大步离开大堂,走进有三座门的白色大理石凯旋坊。

    除王朝辅及两名小阉外,只有汤若望,一个西班牙官员,和一名从未见过的朝廷官员跟了进去。

    朱由校毫不客气,到了天主教在东方的总教,就像是回了自己的皇宫一样轻车熟路。

    五人穿过跟着朱由校一路穿过长廊,走得飞快,不时又能见到一脸微笑的朱由校停在前面等待。

    朱由校摇头说道:“你们的体力不行,我这个整天坐着理政的皇帝,身体都要比你们好多了。”

    的确,后世而来的朱由校为了不活到天启七年就“英年早逝”,在锻炼身体维持抵抗力这个方面,的确是下了功夫。

    要知道,现在的很多病都是没有治疗方法的,一旦得上,就是太医来了,也是束手无策,还是要靠自己。

    再累,也要抽出时间锻炼身体。

    汤若望几人的确是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正诧异一个做皇帝的,整日养尊处优,居然有这么好的体力。

    不过现在他只顾得上喘气,没有回话。

    见他们已经赶了上来,朱由校却转身离开会客厅,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说道:“你的卧室在哪?朕想去那儿看看。”

第六百四十三章:腓力四世扛不住了

    汤若望这个西方人的卧室,让朱由校多少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说起来,他的卧室如果说成是书房,或许更为恰当。

    高大一直到屋顶的书橱布满四个方向的墙,朱由校走近一看,发现自己全都看不懂。

    拉丁文、古罗马文、西班牙文、荷兰文、葡萄牙文?

    反正朱由校猜测应该是各种国家文字编成的各种书,除此以外,他的桌上还摆着两本教导汉文的书。

    看起来,的确是没少下功夫去学。

    汤若望的书桌其实已经类似于近现代了,又大又阔,整齐地摆放着文具和各种玻璃器皿,看着像是做实验用的。

    烧瓶、量杯、试管…

    转了一圈,朱由校发现这里更像是书房和实验室的结合,可称为装饰品的东西,只能找到两样。

    一款安装了乌木底座,目测大致能有二尺高的天然水晶小山,秀雅莹澈,比御花园的假山都要高雅出许多。

    第二个,则是篆刻了几名在朝为官的大书法家的题字。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的船只木质模型,遍布海上,军商两用的西式三桅桨帆船,以及一个五寸长的盖伦战舰。

    这些船只模型极为精巧,都是按照比例缩放,连炮口在哪,火药主要堆积在何处,都做得明明白白。

    朱由校不由得唏嘘,如果在澎湖之战以前,自己来到这里看见了这个模型,或许就不会战死那么多水军将士。

    至于床上,则是被汤若望布置的高雅朴素。

    上头铺着一张洁白的大被褥,看起来就和后世的款式差不太多,朱由校心中倍感亲切,先是伸手按了按,然后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转头,冲刚刚追到门前的几人笑道:

    “这被褥不错,赶明儿叫宫局的人到你这边来看看,照样给朕做出来一套,就搁在乾清宫。”

    “哦对,坤宁宫也要送去一套。”

    “算了,还是各宫都送去一套…免得她们说朕偏心…”

    汤若望扶着门正在喘气,闻言一愣。

    盛传东方国度的皇帝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对新鲜事物畏惧又抵制,看起来,都是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谣传罢了。

    看着天启皇帝坐在自己的床上喃喃自语,汤若望也是觉得奇怪,东方的皇帝,都是这样平易近人的么?

    他晃晃头,将这个想法甩出去,认真说道:

    “陛下提醒的对,教宗规定,传教士是不应该睡如此舒服的床的,我对自己放松,违背了教义。”

    “圣主在上,这真的不可宽恕!”

    说着,他就开始诚心祷告。

    朱由校一愣,也是静静等着他做完祷告站起来,说道:

    “你现在是在大明,还管什么教义?”

    “朕的话,难道不比你那个所谓的教宗要管用吗?这样,朕给他下一道旨,让他把这个教义给去了。”

    “你看怎么样?”

    这话初听起来像是个玩笑,可汤若望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朱由校在微笑之间,露出的神态,令他这个传教士不寒而栗,“现在朕已经降了旨,你爱怎么睡怎么睡!”

    “你现在不仅是个传教士,你还是朝廷的命官,朕是天子,教宗也得尊奉朕的圣旨!”

    尽管大明很强大,但汤若望在内心还是不认同这样一番说法,他决定不在这个话题多聊,笑道:

    “陛下,您刚才坐了我的床,那我就不能继续睡了。”

    朱由校无奈,问道:

    “这又是为什么,还是教义?”

    汤若望连连摇头,道:“这是上帝的旨意,东方天子做过的地方,寻常人是不能再用的,普通人见到这样的东西,如见天子。”

    “我必须要再找一处床铺,得到上帝的许可,才能再睡。”

    朱由校有些狐疑地道:“上帝还说过这话?”

    见汤若望十分肯定的点头,朱由校也就不打算再深究,毕竟信仰不同,逼迫也是无用。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那这些书,你摆在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还有这些木船,朕都碰过了,按你们那个上帝的意思,这些也都是朕的了?”

    汤若望闻言,嘴角一抽。

    不过朱由校并不打算这样无耻,何况这些东西带回宫,也没几个人会使,于是哈哈一笑,说道:

    “所以朕说,你们这些西方的规矩,不要拿到东方来。”

    “你现在是在大明,你们的上帝,在这说话不管用,这边有自己的‘上帝’,你明白了?”

    汤若望一愣,静静看了朱由校几秒,诙谐地道:

    “陛下说的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今晚我只怕要吊在天花板上读写和睡觉啦!”

    “这就对了。”朱由校心情好了不少,转头道:

    “这位来自西班牙的使臣,朕看你在这站半天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都不是外人。”

    西班牙使臣立即脱帽致敬,说道:

    “尊敬的东方帝国皇帝陛下,下臣这次来,是为商讨西班牙与贵国进一步签订贸易协定的事。”

    “进一步签订?”朱由校把玩着手中小的三桅桨帆船模型,随意说道:“上次的贸易协定,朕觉得已经很清楚了。”

    “五年期限未到,你们再次派人来签订协议,还说是进一步签订,到底怎么个进一步?”

    说完,朱由校这才反应过来,笑吟吟望着他:

    “迪亚士?”

    这个人朱由校像是见过一面,有些眼缘,是上次来签订贸易的使者,来自里斯本的西班牙王族。

    那使臣一愣,连忙说道:

    “是我,是我。”

    “陛下还记得我,下臣倍感荣耀!”

    朱由校微微一笑,心里对西班牙目前的情况也有了个大致了解,两年前刚签订的时候,荷兰还只是名义上独立,现在却是已经正式宣布独立了。

    荷兰的发展,比西班牙衰落的速度可要快得多了。

    除此以外,好像是腓力四世共治的葡萄牙地区,也就是明人常说的小佛朗机,最近也在闹独立。

    加上唯一一个正向贸易收入受到威胁,腓力四世遭不住了,这次派这个迪亚士又来一回,八成是来签军事同盟的。

    如果真是这样,朱由校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放弃正在崛起的英国和荷兰,还要和土耳其奥斯曼为敌,一个号称日不落帝国,但早已名不符实的西班牙,值得吗?

    当然,西班牙那头还有神圣罗马帝国。

    只是最近荷兰人的态度很是嚣张,荷兰和英国是盟友,都想着直接抢大明,只有西班牙是主动与大明开展公平贸易的。

第六百四十四章:明、西军事互助协定(上)

    在朝的官员都明白,皇帝越是看什么看得起劲,兴趣就越是有可能不在那上面,这两年耳濡目染的,就连汤若望都是懂了不少。

    然而迪亚士这位西班牙的王室贵族,显然不明白东方这种称作帝王心术的东西。

    见朱由校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些船只模型,只当是爱不释手,而他心中又打算完成腓力四世的交代,连忙说道:

    “大明的皇帝要是喜欢这些,下臣这次回去,就向我们的皇帝请求,定制送来几艘。”

    朱由校一愣,手中的动作也是一顿,面向一边的盖伦战舰,“这个船的模型,也送来几个。”

    迪亚士却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不是这样的,下臣刚才和皇帝陛下说的,是和这两个模型一模一样,比他们大一百倍的真船!”

    “是真正行驶在莱茵河上的三桅帆船,还有大西班牙帝国无敌舰队的主力盖伦战舰!”

    这下,吃惊的轮到朱由校了。

    本以为是要给自己送几个模型玩玩,却没想到,西班牙出手这么阔,直接要定制几艘送过来。

    “只是…”迪亚士说到这里,脸上犯了难。

    朱由校心道不出所料,淡淡问道:“怎么?”

    “皇帝陛下也知道,尼德兰和大不列颠岛上的野蛮人们结成同盟,发动独立,我们的皇家陆军正陷入焦灼。”

    “三个月前,在香料群岛的无敌舰队战败于尼德兰,这些船造出来容易,想要横跨重洋送过来,实在是不容易。”

    说到这里,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灼热目光:

    “下臣在海边见到过大明的舰队,扬帆蔽日,海员众多,如果能派舰队在近海护卫,一定会轻松得多…”

    没错了,迪亚士看见的是第二梯队,澎湖海战后整编的福建水师。

    福建水师整体还是使用苍山战船作为主力,这种战船体积比西方的主力盖伦战舰小很多,只能在船首负担一座红夷大炮,所以并不是为了远征任务而整编。

    不过,作为朝廷着力打造的第二支主力水师,福建水师也还是有不俗作战能力的。

    其主要特点是船多、人多,重炮没有多少,小炮一堆。

    福建总兵俞资皂统率下的福建水师,已经将狼群战术发挥到极致,目前承担的主要任务是打击近海的走私,守备海盗和倭寇。

    当然,除此以外,福建水师大规模整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威慑近些年来逐渐崛起的郑家船队。

    朱由校听到这里,也就明白这次腓力四世派迪亚士过来是干什么来了。

    之前想的没错,腓力四世扛不住了。

    他想在东方拉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一方面牵扯荷兰和英国的部分兵力,另一方面护卫住贸易航线,用贸易继续赚钱。

    毕竟三年前,大明已经通过澎湖一战证明了自己尚有一部分实力,保住了西方人眼中所谓亚洲霸主的地位。

    在西方人眼中,大明也是唯一有能力参与大航海的东方国家。

    腓力四世在听到澎湖之战的结果后,才是提起了更大的兴趣,想着把大明发展成盟友,对局势也会起到一定的影响。

    不过他并不知道朱由校这个东方皇帝是怎么想的,就和之前签订贸易协定一样,总是要有点表示证明自己的诚意才行。

    要知道,在尼德兰和英国的接连打击之下,眼下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全球的船只总数量已经从鼎盛时期的三千余艘锐减到不足两千。

    其中作为主力的盖伦战舰,性能也被荷兰人造船家改造后的轻型盖伦战舰全面超越,被击沉到不足三百艘。

    而且这个数量,还在持续不断的下降。

    现在,一艘配备齐全的盖伦战舰直接送过来,对于腓力四世来说,的确是称得上下了一点本钱。

    朱由校其实也是有些着急的,荷兰人在这个时代发展的太快了,几乎每隔五年,他们就会有更好性能的战舰问世。

    轻型盖伦战舰,就是在最近两年由荷兰造船家改造,投入到海战的。

    在旧有七层甲板的情况下,不损失火力,却将灵活性大大提升,同时降低了船员数量。

    也就是说,如果三年前澎湖海战来的是这样一艘新型盖伦战舰,福建水师在近海的灵活优势也将不复存在,会获胜得更加吃力。

    最终,荷兰人凭借新型盖伦战舰的作战优势,在大西洋对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形成了全面的压制。

    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是瘦死的骆驼,一时间死不了,在地中海和圣约翰骑士团联手,击退了英国皇家海军。

    至少现在,腓力四世还是将地中海霸权捏在手里。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送来一艘轻型盖伦战舰,腓力四世也是没什么办法,因为现在他的皇家造船匠,正在日以继夜地研究。

    荷兰的轻型盖伦战舰在近两年才问世,也就是说,想要配备到全球的每一支舰队上,还有待时日。

    想到这里,朱由校暗自松了口气。

    至少这次来的荷兰舰队,不会有这种灵活与火力兼顾的变态战舰了。

    不过这样一想,和西班牙联手,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腓力四世不想看着昔日的臣民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而朱由校,也并不想见到荷兰如历史上那样顺利的崛起成为“马车夫”。

    朱由校正在考虑,迪亚士却是直接跪了下来:

    “下臣恳请东方的皇帝陛下,一定要考虑这次的提议,尼德兰即将再次入侵大明,在这件事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尼德兰如果彻底击败了无敌舰队,就会有大量的兵力腾出手来东方,皇帝陛下也不想见到这个局面吧!”

    说着,见朱由校还没有回话,他干脆将牙一咬:

    “琉球自古以来便是大明领土,而尼德兰的先遣队已经登陆琉球,我们溃败后的无敌舰队尚有一些力量在琉球附近,可以帮助大明击退这支尼德兰的先遣队。”

    “击退尼德兰人后,这支无敌舰队将依法购买琉球南港口的租住权,向大明水师共享任何海军器械!”

    听到这里,朱由校觉得价格聊得差不多了,正色坐在了汤若望的椅子上,说道:

    “谈谈你们这次结盟的条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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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八年,泰昌皇帝一病不起。楚、齐、浙各党在争斗中一败涂地,东林党人趁势崛起,众正盈朝。建州女真席卷辽东,中原腹地十室九空,流寇纷起,人心惶惶。皇长子朱由校御奉天门,即皇帝位,口中高呼: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普群:1057092116,进V群找管理拉人)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真不是木匠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真不是木匠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