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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六·我们

    在朱元看来,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做的,除非是必要的人必要的事,否则没有什么比筹谋清楚之后再动手更加令人放心,她习惯谋定而后动。

    而她觉得五皇子应该也是同样的人,这一点,从她偶尔跟五皇子的交集当中,和承岚他们的交集之中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朱元以为,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会被下蛊,也知道了会有这种情况,按理来说,五皇子是应当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的,哪怕她不出手,他也应该丢不掉性命才对。

    可是五皇子笑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心情还很好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苗蛊这种东西,普通人都觉得玄之又玄,多的是人连听也没有听说过,我再厉害,也不可能会提前有解决之法。旁人不知道,可你应当是听那个太医说过了的,苗地的人虽然都是用蛊,但是每一家都不一样,从毒物的选择,后期的培养,提炼的方式和下毒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我唯一的保障,不过就是当初娶龙虎山的时候,曾经得到过一颗保命丸。”

    龙虎山......

    朱元下意识的想到当初同样出现在南昌,也同样去了龙虎山的顾传。

    他当初去龙虎山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纯粹的看一看还有没有真正靠近五皇子的机会吗?还是说,他去就只是为了杀她?

    可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楚庭川这一步走得究竟有多大胆和冒险-----稍一不慎,就真的会丢命的,她有些不明白:“既然代价可能如此之大,你就凭借着相信我,就敢对自己下如此狠的手?可是......你的目的应当不只是引出这个给你下蛊的人来吧?”

    不然怎么算,付出的和得到的都不成正比啊,这绝对是不划算的买卖。

    楚庭川微笑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叹了一口气摇头:“当然不是,那多不划算。”

    昏黄灯光下,朱元的侧脸显得格外的秀丽,楚庭川想起当初在襄阳看到她的第一眼了-----那个时候她蹲在满是呕吐物的小女孩身边,眉眼精致神情冷淡,跟周遭的一切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他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女孩子。

    他晃了一下神才笑起来:“在你面前,没什么不好说的,其实我是在自保。”

    自保?

    朱元想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得到什么头绪,不由得有些灰心,是的,上一世的经历大约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人是不会一朝一夕真的就能从傻子变得绝顶聪明的。

    她走到今天,靠的都是无数的处心积虑换来的机缘。

    而真正涉及到政治斗争的部分,其实她并没有多么敏锐。

    因此她恨干脆也很光棍的摇头表示自己不懂:“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

    楚庭川忍不住笑了。

    他没有错过朱元眼里的懊恼,觉得这个女孩子当真是非常非常的有意思,他轻声跟她解释:“云南的乱局不是一朝一夕,那边苗人甚多,当初大周开国功勋平南侯怕平定了苗人之后,朝廷便想了个法子,从云南当地选择土司来治理苗人,这样一来,也少了许多冲突-----云南总督有两任死在任上,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有一任是被叛乱的苗人当场冲进了总督府给杀了......”

    楚庭川只挑要紧的说。

    朱元皱着眉头,终于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某些要点,她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所以.......这位土司为什么还会被自己的族人杀死呢?不是说让他们自己人治理自己人了吗?”

    “没错。”楚庭川揉了揉眉心:“但是出了一点问题,朝廷虽然设置了土司让他治理辖地,可是也不可能真的就放任土司独大,因此平南侯便成为了监管的存在,在云南,平南侯就是总督云南......”

    朱元明白了,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也就是说,这回土司身死,被苗人所杀的事其实是......”

    楚庭川暗示的够明显了,朱元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撞上了他的眼睛:“所以这回对你下手的,其实也是平南侯那边的人吗?”

    “一开始是最坏的猜测,但是现在看来,情况显然如此。”楚庭川玩味的笑了笑:“因为当初开国之初他们家便打进了云南,并且世代镇守在那里,所以其实他们实际上已经成了云南王了,这些年他们横征暴敛,欺上瞒下的事情做了不少,到如今这代平南侯,更是残暴至极,连那些向来不入世的生苗寨子也要加重赋税,把人给逼得没了活路......当地土司决意亲自来京城,那封奏折才到京城没多久,土司就死了。”

    朱元略微有些印象。

    记得当初她的结局马上就要定下来的时候,在嫁给襄王之前,听说盛家的一个外甥还去参与平乱了......

    她收回了心绪,看着楚庭川有些不解:“可是他们既然如此残暴,为什么那些苗人反而杀了土司?”

    楚庭川苦笑了一声:“他做坏事当然用的是朝廷的名义,土司也是想进京来谈条件的,他却怂恿苗人,说土司进京乃是为了投诚,当了叛徒。不要小看他们这么多年在云南的经营......那些将领们,没有我们朝廷的人过去,在他们的授意之下,怎么可能会真正用心平乱?不过混日子罢了。”

    朱元有些明白了。

    可是这不是越发说明云南一行凶险万分吗?

    他们嚣张到了这个地步,连刺杀督军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岂不是有恃无恐?

    她有些担心。

    看穿了朱元的想法,楚庭川笑了笑:“所以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堂堂正正去查平南侯府的契机。”

    他顿了顿:“否则我到不了云南,经过了这件事,朝廷的压力自然会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他们找来的是自认为在替苗人除害的苗人下蛊,他们觉得自己渔翁得利......”

    朱元明白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平南侯府强悍到在京城这种地方都有暗哨,差一点就真的成功的杀了楚庭川,真正走到云南,只怕是更加凶险的事。

一百四十七·遗愿

    可朱元也知道为什么楚庭川要这么冒险和认真-----这次云南的乱子如果能在他的监督之下成功平定,那么他的地位就真正得到了承认。

    原本他现在其实就是在诸皇子之中年纪最长,又由卫皇后抚养长大,如果能力再得到承认,那么朝中自会有大臣们跟嘉平帝说实话,让嘉平帝把早该属于他的东西给他的。

    在他这个位子上,他根本没得选,只能选择一往无前。

    她微微侧头看了五皇子一眼:“那么这次的事,应该要用来大做文章了?”

    五皇子赞同的笑起来:“是啊,平南侯府的人狡猾的很,他们让人来刺杀我,却不可能会露出端倪和尾巴,可是我不管这些,我需要的只是这件事会发生,而且矛头是指向云南......”

    朱元明白了,她看着五皇子问他:“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五皇子竟然还仔细的想了想,他认真的看着她说:“如果你能跟我一道去云南,那当然是最好的。”

    去云南?!

    朱元一时没有办法给出答案,她认真的望着五皇子,轻声说:“我要想一想。”

    五皇子点头。

    胡太医推门进来,见他们俩在说话,就笑着说:“道长们来了,正在外头等着呢,圣上跟前的曹公公也来了。”

    朱元便站起身来告辞。

    五皇子出声叫住她,问她:“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朱元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问,想起兴平王的事情来,迟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麻烦,毕竟这个是我自己选择得罪的,不过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楚庭川也是听锦常说了的,所知有限,听见朱元这么说,便问:“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可以跟我说一说,毕竟桐乡楼不是那么好出来的,你一下子带走两个人,只怕我那个睚眦必报的王叔对你不会太客气。”

    朱元晃了晃自己的杯子,看着里头的茶叶浮沉,并没有避讳五皇子径直说:“其实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遇上这种事,要么你是那个所有人都不敢动的人,要么就成为这种人的朋友。”

    楚庭川笑意有些凝滞,不可思议的看了朱元一眼。

    难道朱元打算去跟兴平王做朋友?

    那可实在太可怕了。

    胡太医也挠了挠头劝朱元:“丫头,你可别,这跟人交朋友,也得志趣相投啊,再说,那种人你怎么跟他交朋友?”

    朱元有些无奈,时间差不多了,她也不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因此便言简意赅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今天既然帮了殿下这么大的忙,应该是安全了。”

    楚庭川反应过来了。

    她说要做朋友的那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也对,这回进宫替他治病的事情传出去,朱元自然又能得到一阵子的安静了。

    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这个时候去找朱元的麻烦的。

    他笑了笑,让锦常亲自送她出宫,迟疑了一瞬又轻声跟她说:“母后她.....”

    朱元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微微笑着摇头:“没关系,这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误会,慢慢化解吧。”

    楚庭川便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宫已经是深夜了,因为是锦常亲自护送出宫,宵禁自然也没有什么阻碍,等到朱元回了家,便见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向问天和杨蔼然。

    他们应当是一直守在这里,生怕错过她的消息,见了她回来,连情绪向来不那么外露的杨蔼然都忍不住松了口气,满脸笑意的跟锦常打了招呼。

    付泰他们也全都还没有睡,等到她回来便全都松了口气。

    苏付氏奔上来握住她的手,见她换了一套衣服忍不住有些惊讶。

    那些事并不是能拿来提的,朱元因此只是说五皇子的伤如今没什么大碍了,而后又问付泰:“舅舅,您能不能替我带一封信给外祖父?”

    什么意思?付庄有些疑惑的问她:“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是啊,不是都商量好了的吗?苏付氏也担心的厉害,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朱元自己也还没有下定决心,正想着该怎么说,门便被重重的拍响了。

    锦常刚刚才走,众人都以为是他去而复返了,吓了一跳,等到打开门发现竟然是阿朵身边的人之后,便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

    尹吉川反应最快,立在门口挡住他们,厉声呵斥:“诸位!这里是大周,你们横行无忌也应该有个限度!这么晚了,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屋子里的人到这时候也听到了动静,付泰忍不住厌恶的皱起眉:“真是阴魂不散,到底想干什么!”

    朱元目光冷淡,却不想在深夜里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因此让杨蔼然出去赶走他们也就算了。

    可是那些人竟然赶不走,为了不让他们继续在这里闹,他们又说没有恶意,只是来送个口信,朱元便让人进来。

    来的是阿朵身边的一个亲卫,见了朱元便递上一封信:“朱姑娘,这是我们公子交给您的信,他说您看过信之后就明白了,看完了之后,请您就跟我们走。”

    付泰忍无可忍,蹦了起来指着他大怒:“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听不懂我们大周的话?!我们说过了,绝不会跟你们有牵扯,你们听不懂吗?!”

    屋子里的人也都同仇敌忾。

    朱元并没有去接那封信,漠然的摇头:“我跟阿朵公子没什么交情,所以不好意思,如果你要说的事就是这个,那注定要让你失望了,你可以回去了。”

    “不是的!”那个亲卫急的往前走了几步:“我们太师出事了!”

    他说着,竟然忍不住带着哽咽质问朱元:“你知不知道我们太师最疼的就是公子?!可他到现在也还记挂着你,让我们把你也给一同带回去!”

    瓦剌太师死了!?

    朱元诧异。

    付泰跟付庄也都震惊不已。

    可是随机朱元就忍不住想笑。

    他们好像觉得这个时候还能想起把她带走是一种恩赐。

一百四十八·胆大

    那个瓦剌人被朱元的笑意给惊住了,他皱着眉头,万分不耐的带着一点厌烦的说:“我们公子说,你们大周人都注重什么名分,带你回去了之后,大妃的名分不能给你,但是公子按理来说能有十二位妃子,可以让个位子给你。”

    付泰的脸一时如同打翻了颜料盘,五颜六色精彩的很。

    怎么?难道瓦剌人觉得这个很骄傲吗?

    大周但凡是好一点的对女儿也不错的人家,哪里有人把女儿上赶着送去做人家妾侍的,何况还是送去异族做一个莫名其妙的什么妃子?

    简直可笑至极,荒唐的令人喷饭!

    向问天忍无可忍,上前一步一把将那个男人推了个趔趄:“快滚!我们姑娘不做你们劳什子的什么妃子,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真是欺人太甚了,这帮瓦剌人到底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怎么连别人的拒绝都听不懂,屡次三番的来找人麻烦?

    他这一句点燃了其他人的愤怒,尹吉川等人已经克制不住的让他快滚了。

    虽然他们是瓦剌的使臣,但是在别人的底盘上总归也该守别人的规矩,这样的冒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的确是非常过分的事情。

    那个瓦剌人却不觉得,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愤怒的咬牙站起来:“我们公子一片诚心,你们这帮人竟然不识好歹,如此冥顽不灵,你们等着后悔去吧!”

    这人真是......付庄忍不住被气笑了,无所畏惧的呵呵笑了一声:“得了吧,你们赶着回去奔丧,竟然还不忘女人,也不怕死了的瓦剌太师蹦起来打他这个不孝子!”

    这话说的又毒又狠,付泰他们都愣了一瞬,紧跟着便哄然大笑,夸他骂的好。

    本来就是战场上出来的人,付庄跟别的世家公子不同,从来就不是什么在意自身形象的,骂人骂的毫无负担,何况这人还是异族。

    瓦剌人被他刺激的简直吐血,指着他须发皆竖:“你竟敢.....你竟敢.......”他愤怒到极点,可是也知道他们人多势众,衡量了一下形势,一跺脚冷笑了一声放下狠话:“你们别得意的太早,我们公子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等我们公子腾出手脚来,自然有法子对付你们,反倒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可别后悔!”

    哟呵,还会说大周的俗语了,付庄冷冷的掏了掏耳朵让他滚:“看见了门了没有?朝那儿滚,麻溜的,快滚!大爷我瞧了你就烦!”

    他终于把那个瓦剌人赶走,回过头来脸色却不是很好的摸了摸下巴:“太巧了吧?这事儿闹的好像有点儿不对啊。”

    尹吉川正关上了门,听见他这么说,看了朱元一眼,免不得有些担心:“他如果是连夜走还好,如果真是不甘心,回去之前还要去圣上跟前提个要求,还真保不准......”

    保不准到时候朝廷会答应他这个要求。

    苏付氏很厌恶阿朵这种强取豪夺的人,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付泰摆摆手,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是很好的说:“不会,瓦剌太师忽然死了,怎么看怎么整件事透露着怪异,但凡他脑袋还清醒的话,就不会这个关口去提这种要求,再说了,瓦剌太师听说儿子挺多的,他要是再不回去,他老爹留下来的东西,只怕就要被瓜分干净了,哪里还有他的份?”

    他顿了顿,安抚的对朱元说:“所以虽然他这做法确实膈应人,但咱们就当他是个疯子,别把他当回事吧。”

    朱元当然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个时候,她又想起之前五皇子让她跟着去云南的提议来,不由得立住了脚,看了付泰一会儿,轻声说:“舅舅,我或许不能跟你们一同去见外祖父了。”

    苏付氏和付泰同时停住了脚。

    刚刚才被允许出来的文峰小枣他们也都愣住了,朱景先最先反应过来,跑出来拉着朱元的手问她为什么,他知道姐姐做事总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虽然他也很向往去见外祖父,可是比起来,当然还是跟着姐姐更重要一些。

    摸了摸他的头,朱元边走边轻声说:“阿朵这个人,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我怕他还会节外生枝,再说我现在毕竟还得罪了兴平王,所以我想了想,其实跟着五皇子未必不好。”

    跟着五皇子?

    苏付氏和付泰对视了一眼,齐声问她:“是殿下的意思?”

    如果是五皇子的意思的话......付泰心里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神情凝重的看着朱元:“元元,我们虽然是至亲,可是我们并不曾相处过......我们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你,来之前父亲便跟我说过,我只需尊重你所有的做法,不能对你有什么要求,所以你想做什么,不需要担心我们。”

    这是把决定权放在了她自己手里。

    朱元想了片刻,轻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先随五皇子去云南,到时候云南的事情解决了,再去找外祖父。”

    苏付氏立即便道:“那我也随你一道去,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个长辈跟在身边,总是不大方便的。”

    小枣跟文峰没有迟疑,马上也跟着跳起来了,生怕朱元拒绝似地,紧紧围在朱元身边:“我们也要跟你一起去!”小枣儿可怜巴巴的揪着朱元的衣摆抿唇:“元元姐姐,求求你了,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怎么都要跟着你的!”

    朱元迟疑着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她总觉得小枣儿跟文峰的身世没有这么简单,按理来说带在身边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她是要跟随五皇子去平乱,带着几个孩子,怎么都是不大可能的事,太冒险了。

    她这里正在迟疑,得到了她的决定的阿朵却正暴跳如雷,一下就捏碎了一只杯子。

    他如此看得起朱元,想要把朱元带回瓦剌去,这是多大的光荣,可是朱元这个女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简直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一百四十九·缠身

    他的属下们也都义愤填膺,觉得愤怒和不解,眼下这样的情形,少主都还没有忘记这个女人,甚至还允诺给这个女人一个身份,可是她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简直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刚刚从朱元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回来的属下绘声绘色的说朱元是如何拒绝的,委屈的看着阿朵:“少主,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您别太把她当回事了,既然她瞧不起我们,我们何必要去看她的脸色呢?还是正事要紧。”

    他这么一说,边上的人也都纷纷附和,又都忧心忡忡的劝他:“我们一路来就不太平,布托的背叛如今看来是早有人在背后指使,太师的死讯传开来,王庭那边只怕虎视眈眈,世子和几位公子只怕应付不来,少主,您不能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该先回草原去了,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阿朵的脸色青白交加,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半响没有再发一言,拳头攥的紧紧地,过不多久,他忽然一拳把面前的桌子给拍碎了,怒气冲冲的红着眼睛冷笑:“老子从来就不信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我非要得到不可!”

    他说着,见众人露出不赞同和忧虑的表情,沉声盯着面前的几个亲卫:“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你们几个留下。”

    他指着的那些都是他身边最得用的护卫,轻易不会出手,只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的,是草原上力大无比的勇士,此刻听见他这样的命令,都有些茫然。

    其余的人也都急忙摇头,说这样绝对不行。

    的确是,瓦剌太师传言说是被金石部的首领所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王庭那边有了动作,说服了其他的部落们来对抗太师,这样一来,身为瓦剌太师的儿子的阿朵自然就很危险了。

    这一路回去可以说是机关重重,要是没有这些亲卫保护,那怎么了得?

    少主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几个瓦剌使臣对视了一眼,露出不赞同和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来,耐着性子劝解他。

    阿朵冷冷一笑,让他们都闭嘴:“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让他们就彻底留下来了?我们照常赶路,他们后面追上我们不就得了?”

    众人拿他没办法,摇头叹气的问他这样有什么意思。

    阿朵却不再说了,紧紧盯着他们下了决定:“老子觉得有意思就有意思,他们留下替我办事,其他的人跟我一起赶路回去!”

    天一亮,阿朵等人就已经出了会同馆的大门。

    清晨的京城也已经开始了热闹,四处都有小摊贩在开始出摊,他领着大批使臣们拿出早已经备好了的文书,等到城门开了,便跟来送行的礼部官员辞了行,缓缓地离开了京城。

    来这里原本是为了谈互市的,可是没想到一进京城就出了布托下毒被发现的事,他们什么都没能谈成,紧跟着他父亲又死了......

    他总觉得这背后是有人在刻意操纵,因此也根本不敢耽误,恨不得快马加鞭赶回去跟哥哥们汇合。

    可是在此之前,他还不能走的太快。

    想到这里,他扯出一抹有些怪异的笑,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瓦剌使臣们来得快走的也快,除了一些还在跟礼部磨叽的文官,其他的人基本上都跟着阿朵走了,混在人群里看热闹的付庄终于放了心,领着跟出来看热闹的朱景先回了家,伸了个懒腰对朱元说:“元元,放心吧,那帮苍蝇总算是走了。”

    付泰练剑完了,听说就笑了一声:“老爹都死了,他要是还在这京城耗,回去只怕也没位子了,走了也好,总算是走了,省的缠的人心烦。”

    因为瓦剌人走了,众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吃了早点之后,付泰便要带着朱元和朱景先出去买东西-----他说自己是做舅舅的,但是头一次见外甥外甥女就没准备什么东西,实在是说不过去,怕回去了挨老爹的打,因此怎么也得买点东西给朱元和朱景先表示表示。

    苏付氏难得笑的,到此时也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哪里有见外甥不给见面礼的,你们也别跟你们舅舅客气,难得大家聚在一块儿,便都出去逛逛吧。”

    这样的时间毕竟是很少的,朱元也没有反对,摸了摸朱景先的脑袋,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出门去逛街了。

    朱景先从前没个正形,在盛氏的刻意引导之下,喜欢的东西都是那些不上台面的,可是如今却完全变了,最后竟然选了一套文房四宝。

    付泰有些诧异,却又有些欣慰,正要付钱,便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吵嚷声,紧跟着脑后便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这一声响动很大,大家都惊了一跳,绿衣最先反应过来,转过头只看了一眼就尖叫起来,捂住眼睛后退了几步:“姑娘,你别转过头来,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四周几乎是同时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和惊呼声,付泰的荷包停在半空,脸色有些僵硬的跟朱元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朝着楼上看去-----苏付氏带着小枣儿跟文峰在楼上的雅间坐着。

    幸好苏付氏很快就大声叫着朱元的名字,一只手牵着文峰,一只手牵着小枣儿出现在了楼梯处,见了尸体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

    掌柜的显然也被吓傻了,面色惨白的哆哆嗦嗦从柜台后头走出来,一脸惊恐的看着这具尸体惊疑不定。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口的人都齐刷刷的开始往两边退,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飞速的闯了进来,只看了一眼,就往楼上冲去。

    不是吧?

    出来逛个街竟然也能遇见这么邪门的事?付庄心里骂了一声娘,立即便轻声对付泰说:“爹,这里这么多事,咱们还是走吧,”

    谁知道锦衣卫这是在抓什么人。

    付泰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再说锦衣卫来了,肯定就是知道凶手了,因此点点头,便朝重新被锦衣卫的动作逼得回了二楼的苏付氏他们走去:“我先去把你姨母他们给带下来,先离开这里。”

一百五十章·警告

    付泰还没有走动几步,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喊叫,所有人都停住了脚,心跳的飞快的顺着这声音的来源朝楼上探头探脑。书斋的掌柜已经腿软,抿着战战兢兢的扶着桌子一路走过去,面对那具尸体,竟然哭号了一声就扑了上去。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站在边上没有动弹。

    付庄的右眼皮跳起来,他伸手按住,啧了一声看着那个掌柜的问:“熟人啊?”

    这个书斋是什么来路,竟然惊动了这么大一批锦衣卫?

    之前付庄一行人出手大方,掌柜的对他们印象深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害怕紧张了,听见他们问话,竟然鬼使神差的说:“这是我们东家......这也不知道怎么了......”

    付泰叹了一声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之前听见了楼上的哭喊声,总是不大放心,跟朱元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打算先去把妹妹给接下来再说,谁知道才走了没两步,门口又涌进来一批锦衣卫,不由得就站住了脚。

    倒是绿衣放松下来,悄悄地跟朱元说:“姑娘,是卫指挥使啊!”

    卫敏斋跟她们打过几次交道,都是伸手帮过忙的,绿衣对他很有好感,见他看向这边,急忙扯了扯朱元的袖子。

    那边的卫敏斋却已经几步就走过来了,对朱元行了个礼。

    朱元静静地回了礼,见卫敏斋欲言又止,便会意的看向了厅里的这具尸体,皱了皱眉头问:“跟我们有关吗?”

    绿衣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姑娘说什么?

    这里的尸体他们都不认识啊,为什么会跟她们有关?

    卫敏斋也笑了,摇了摇头表示不是,做了个手势请朱元往边上走了几步,才轻声说:“在下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劳烦朱姑娘,正要去找你,既然在这里碰上了,那就冒昧的提一提。”

    他早就跟朱元说过的,要请朱元帮一个忙,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时候开口。

    朱元静了静,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点头:“卫大人请说,只要我能做到,便不会推辞。”

    对于她来说,所有的人情都要去还,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卫敏斋帮了她不少的忙,他完全有资格跟她提要求。

    女孩子表现的云淡风轻,不问是什么事,如此的坦然自若,卫敏斋不由得停顿了片刻,视线触及她清淡的眉眼,才接着说:“我母亲身体不大好,请过不少大夫,却总没有办法,昨天开始,她已经卧床不起了......”

    他提起母亲的时候,语气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完全不是那种腥风血雨里出来的人该有的模样,绿衣忍不住有些羞涩的垂下头捂住脸,觉得卫指挥使真是太俊美好看了。

    朱元却没受什么影响,她想也没想的答应下来,这原本便是她该还给卫敏斋的人情。

    卫敏斋身边的方良神情古怪-----分明前一天他们还讨论过这个问题,卫敏斋那时候说朱元还麻烦缠身,先不要考虑这样的事情,可是现在难道朱元就不是麻烦缠身了吗?

    他仰头看了楼上一眼。

    若有所觉,朱元也顺着他的目光朝楼上看去,正好看见面色苍白踉跄着奔出来了的张和,不由得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张显麟的妹妹张和!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楼下的动静太大了,张和一低头便看见了在人群当中的朱元,立即惊呼了一声朱元姐姐,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朱元应了她一声,问卫敏斋:“卫指挥使,这是.....”

    卫敏斋低头看着这具尸体,面色微寒:“有人参奏张昌正收受贿赂,纵奴行凶,我们是来抓人的。”

    朱元怔住。

    付泰也有些不能理解。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这个张昌正就是自杀了?就为了这事儿自杀?这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也太差了?官场上浮浮沉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会真的干净到两袖清风呢?这样的罪名,哪怕是真的,只要情节不严重,过个几年就又可以起复,怎么至于要去死?

    楼上的锦衣卫搜寻已经结束,下来跟卫敏斋交差,卫敏斋驻足听了片刻,便对左右吩咐先把尸体带走。

    张和踉跄着跑下来,一把抱住朱元,扑在她怀里呜呜痛哭:“元元姐姐,我叔父死了!”

    朱元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她不大习惯安慰人,因此只好尽量将声音放的很轻:“没事了,放心吧。”

    苏付氏她们也终于得到了自由,见了这场景有些发怵的立在一边。

    张和哭的还是很厉害,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叔父是被人推下来的,我没看清楚是谁......”

    不是自尽,是有人想要让他畏罪自尽。

    而偏偏还要挑选在这个时候。

    朱元不得不多想一点儿,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楼上的众生相,平淡的垂下眼睛。

    她知道是谁了。

    这可真不好玩。

    她以为那人除了残暴以外,是个很理智的,不会这么撒疯的人。

    谁知道对方却跟疯狗一样,这么强硬的给了她一个警告。

    要抓的犯人已经死了,卫敏斋决定收队,临走之前还特意看了朱元一眼:“朱姑娘,一切就拜托你了。”

    朱元点了点头,等到人一走,便面色沉沉的上了楼,径直走到张和他们在的那个房间,猛地推开了门。

    房间已经被锦衣卫搜过了,自然不会有人在,此刻空荡荡的,她进了门,径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面色冷淡的往窗外看了一眼。

    这个书斋的背面正好是桐乡楼的斜对面。

    真是巧。

    难怪她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原来是这样。

    张和呜呜咽咽的哭的厉害,朱元摸了摸她的头,嘶哑着声音安慰她:“没事了,我们一起在这里等你哥哥他们过来。”

    付泰有些茫然,见朱元这么说,又想起张和说张昌正是被人推下来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发冷,嘶了一声就问:“不会吧,难道这件事是冲着咱们来的?”

一百五十一·劫掠

    张和泪眼朦胧的攥住朱元的手,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遇见这样的事很快就已经哭的脱力了,朱元招呼绿衣过来扶着她,揉了揉眉心跟付泰说:“张显麟这回在会同馆当众替我出头,有心人应该很清楚的知道我跟张家的渊源。我是不信巧合的,今天的事情,更像是有心人故意给我的一个见面礼。”

    有心人?付泰吞了口口水,脸色不是很好看的想着到底谁是这个有心人。

    不过这个答案显然已经很明显了。

    他们最近得罪过的人还用说嘛?只有那个令人闻风丧胆提起来都觉得有些压力的兴平王了。

    毕竟叔晨跟伯晨传说中是他很看重的人,他们就这么把人给骗走了,对于兴平王来说,或许的确是一个很挑衅的事。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用一出手就是一条人命吧?

    付泰心里忍不住有了几分沉重,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面色不好看的抱怨:“也太狠了,哪怕是给我们教训,也不用这样吧?这么看来,他好像不是被我们抢了两个人,简直好像跟我们有深仇大恨一样。”

    主要是这个人还很难对付,毕竟他跟嘉平帝和太后的关系都不错。

    投鼠忌器啊。

    之前付泰一直都对于朱元跟着五皇子去云南的事情还有几分犹豫,现在却并不犹豫了,他长长地出了口气,对朱元说:“元元,你还是跟着殿下去云南吧。”

    到底兴平王跟襄王不同。

    襄王是人见人厌,又跟宫里关系不睦,还亲自杀了王妃,朱元手起刀落,借助天高皇帝远的空子跟五皇子把事情的基调定了下来,所以才能进展顺利。

    可是兴平王却不同。

    对上这么一条毒蛇,任是谁都会忍不住心里发麻的。

    能够跟着五皇子去云南的话,也能避一避风头。

    朱元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她甚至都没有因为这件事代表的深层的含义而担心似地,冷冷的牵了牵嘴角,淡淡摇头:“不用,在这之前,这件事要先解决一下。”

    苏付氏和绿衣水鹤几个人神情怪异的对视了一眼。

    付庄和付泰也都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震惊。

    什么意思?朱元说这话好像是要跟兴平王对上的样子?而且她说,这件事要解决一下,就好像说今天的太阳真是好大啊这样的语气,云淡风轻的。

    这不大合适吧?

    他们在说正事呢!

    可是朱元已经站起来了,她目光冷淡,神情严肃的对上了匆匆赶来神情悲痛的张显麟,轻声说:“对不住,这件事应当是被我连累的。”

    张显麟目光沉静,眼眶却已经红了,不难看出他心里的怒意。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情绪仍旧是克制的,没有半分迁怒于人的意思,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我叔父是被自己的姨娘出卖,怎么算也算不到你的头上,只能说,是有人想要警告警告我们。”

    他扯出一个笑意:“从我们在襄阳的时候不甘于引颈就戮,或许在有些人眼里,就已经是该死的了。加上正好我们还是受了朱姑娘的恩惠,所以对付我们的时候给朱姑娘一个迎头痛击,这种滋味对于他来说,应当是很好的。”

    朱元嗯了一声,低头看着一脸惊恐的小枣儿,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他玩的有些太过火了。”

    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张显麟冷冷的说:“我们张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是却也是官宦人家,他如此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也不会跪地求饶。”

    或者兴平王更希望张家因为这件事跟朱元闹的一拍两散,场面越是难看越好。

    毕竟这种人多半都有些变态,最喜欢的就是折磨人。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很快被掌柜的脚步声给打断了,他几乎是扑进了房间,带着哭腔说:“公子!家里出事了,老爷喝醉了从马车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

    在这个时候,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很快便提起了一颗心。

    难道又是兴平王的报复!?

    张和已经忍不住哭起来。

    张显麟也面色阴沉地破天荒骂了一句脏话,要回家去看看情况。

    付泰心里的感觉已经很不好,面色很难看的锤了一下桌子,恶狠狠的咬牙:“他要是真的敢对元元做什么,我就跟他拼了!”

    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不大好。”朱元拍了拍衣裙上刚刚被溅上的灰尘,轻声跟苏付氏和付泰说:“舅舅,您带着姨母他们先回去,我要跟张公子去瞧瞧张大人。”

    付泰有些担心:“可是.....”

    现在情况不明,谁知道兴平王的报复是不是一连串的。

    再说,他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

    兴平王好像是非要朱元死似地,这是为什么呢?

    此时此刻众人心目中的焦点兴平王也正冷冷的摩挲着手里的一个玉佩,啧了一声就说:“你们不如叔晨的一半!”

    正伺候他洗脚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呆滞的目光里有些惊恐,急忙擦了手跪下来求饶。

    兴平王意兴阑珊,挥挥手让人退下去。

    少年松了口气,急忙端着盆起来。

    可是膝盖才准备抬起,一直都表现的很温和的兴平王便忽然伸腿猛地朝着他膝窝里踹了一脚,将他踹的噗通一声跟着水盆重重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少年被踹的倒在地上很久都爬不起来,兴平王站起身,光着脚走近他,一步一步像是闲庭信步。

    少年却如同是被恶鬼在追,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哭着喊着求兴平王息怒放过自己。

    走的近了,兴平王冷冷的看着那个少年,像是在看一条狗,随意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蹲了下来。

    已经被他的举动惊得几乎要吓死过去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翻了个身滚的远了一点儿,正要说什么,门就被敲响了,他狼狈的喘着粗气,头上滴着水,气喘吁吁的看向门外出现的人。

    兴平王也慢条斯理的收起了匕首。

    捡回了一条命,少年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

一百五十二·自信

    兴平王府邸豪华宽大,站在高处望甚至能看见宫中绵延的红墙,兴平王打发了被自己折磨的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玩物,有些无聊的把玩自己手中的玉佩。

    这个玉佩在他手中很久了,底下伺候的人很有眼色,见他沉默不语,全都避让在一旁,心里惶恐不安的等着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个中年男人进来。

    房里鸦雀无声,兴平王抬了抬手,身边的一个美婢急忙上前来替他倒酒,另外那些伺候的人也都终于松了口气,急忙上来收拾之前那个少年留下的烂摊子。

    可是房间很快就被收拾好了,众人心惊胆战的立在一边,都觉得时间难熬,立在这里几乎就是一件最难做的事-----兴平王喜怒不定,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发火,来他这里当差向来是个苦差事。

    幸好今天他们还算是幸运的,正在胡思乱想等着熬日子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众人如同看见了救星,这才觉得自己这条小命今天是彻底保住了。

    “怎么?”兴平王放下手里的酒盏,目光阴沉的看向来人:“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动静没有?”

    进来的是个青年男人,平常打扮,他脸上表情平静,不受兴平王的阴沉所影响,咳嗽了一声不是很配合的坐下了:“还能怎么样?按照您说的,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不过我们不该惹上张家的。”

    那人叹了口气:“张显麟如今是国子监司业邓琮的学生,邓琮对他评价很高,说他明年是必中的,您说张昌正贪污,邓琮那边肯定也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学生跟老师在官场上向来是利益同体,一般人对付人也都会看对方身后是不是有个厉害的座师。

    这次兴平王明明知道,却还是这么做,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再说,那人挑了挑眉:“再说得罪您的又不是张家,说到底您想对付的是朱元,既然如此,为什么闹得这样麻烦呢?牵扯进这么多人来,实在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划算的事儿啊。”

    兴平王手里正拿着一只橘子,听他说完,冷笑着将橘子重新扔回盘子里,脸色阴沉如同饿狼:“她胆子大了,以为能把盛家压下去就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这回竟然爬到我的脑袋上拉屎!”

    兴平王说话向来不怎么文雅,他点着那个青年人的眉心:“顾传这条狗也被她给毫不留情的杀了,这丫头就是个扫把星,谁沾着谁倒霉,她分明知道顾传把那两个人送给了我,却使诈让我亲自把人送出去!她在我面前玩手段,耍我!”

    可是他是甘心被人耍的人吗!

    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来就没有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耍弄过。

    朱元是踢到铁板了,她会为这件事付出代价的,付出惨痛的代价,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张家也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青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于兴平王的暴怒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旋即又松开,轻声说:“其实不管朱姑娘到底怎么选,都是一样的,毕竟她坏了您跟常应的好事。”

    常应已经倒了,提起他的名字也就毫无忌讳的地方,兴平王哼了一声,表现得冷漠。

    说的是,其实这回叔晨跟伯晨的事不过是让他对于杀死朱元的决心又多了一点儿,他要对付朱元这件事,是始终不会变的。

    毕竟朱元一开始就坏了他的大事,而且现在还打算继续坏他的事。

    但是这样被人提醒,兴平王又变得有点焦躁了,朱元总是在坏他的事,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可真是糟糕。

    顾传都去死了。

    朱元为什么不能呢?

    他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天选之人,若真是有的话,老天何苦还给他们一条曲折的道路走,早就直接将他们拎去那个最高的位子了不是么?

    他盯着面前的男人,不大耐烦的哼了一声:“好了,陆广平,不要再说这些堂而皇之的废话了,她救了五皇子,这一点就足以让你们陆家出手了吧?你这么扭扭捏捏的,瞻前顾后很不像个男人。”

    陆广平的眼睛闪出些无奈来,他面对兴平王的怒气倒是很沉得住气,半点也不为所动,靠在椅背上啧了一声:“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跟王爷上了同一条船啊,王爷,我说句实话,为了咱们大家都好,咱们下次还是不要再擅自行动了,您知道的,我们陆家么,不大喜欢闹这些有的没的事儿。”

    平南侯府要是还不喜欢闹事,那就没有喜欢闹事的了。

    兴平王笑了笑,回头瞧他一眼:“既然不想闹出事来,那你说说,怎么对付这位朱姑娘好一些?你总是喜欢怜香惜玉的。”

    陆广平不置可否的一笑而过。

    他倒不是喜欢怜香惜玉,只是毕竟朱元挺特别的,他叹了一声气,又收回自己这些不该有的想头:“眼下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其实我们原本就不必这么费劲,以至于还染上了张家这个麻烦的。”

    绝好的机会?

    连兴平王也不由得动了心,他心里的烦躁略微去了一点,见他这么说,牵了牵嘴角哦了一声:“什么绝好的机会?”

    对付朱元这个丫头,兴平王一开始先对付张家,倒不是因为真的一定要牵连这么广,而是因为想要先试探试探,一是试探朱元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二是看看朱元的深浅。

    毕竟是打倒过盛家的邪门的丫头,他说是说不当回事,可是心里不是当真就如此镇定的。

    陆广平特意再瞧了他一眼,见他兴致勃勃,显然是已经不那么暴躁了,才手指点着桌面,轻声提醒:“王爷怎么忘记了,其实惦记朱元这块儿肥肉的人很多啊,不只是我们想要朱元消失,实际上,还有很多人的。”

    兴平王皱紧眉头。

    他有些不大明白陆广平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谁还在惦记朱元?

    他所知道的,顾家完了,其他的人都不成气候。

一百五十三·东引

    就连吴顺那个那么难啃的骨头都被朱元啃下来了,他想不出还有谁会那么想不开,这个时候去碰朱元那个扫把星。

    当然,陆广平既然这么说,就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因此兴平王拍了拍手,示意进来的下人给陆广平添茶,自己盯着他冷声催促:“别卖关子了,本王没兴趣跟你扯!”

    陆家这些年没少往京城里送好处。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以来,云南也不是没闹过事,怎么可能陆家到现在还屹立不倒,如此风光?

    这些收受好处的人人数颇多,从当年的盛阁老,到常应,到兴平王,再到吴顺。

    其实陆家在这些人身上真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太可惜了,这些人有好几个都被朱元给弄倒了。

    所以陆家这次没有办法再把那些苗民叛乱的事情轻而易举的遮掩过去,而是闹到了朝廷知道并且决定亲自派兵平乱的地步。

    可是要是只是派兵去平乱那倒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毕竟陆家在云南经营这么多年了,根基深厚,大不了就多费些功夫,听话的就拉拢,不听话的就让他们死在云南回不去,那也就是了。

    至于京城那些断掉的人脉,也可以用钱慢慢的来补上的嘛。

    偏偏朝廷竟然还派了五皇子殿下去督军。

    开什么玩笑。

    朝廷命官还可以或是打压或是收买或是拉拢联姻,毕竟他们也都是给朝廷办事的,没必要卖命,有时候能过也就过了,可是五皇子呢?

    这天下就是他们家的!他到了云南,发现了苗民叛乱的原因,发现了陆家的那些勾当,那么陆家还怎么继续在云南独霸一方逍遥自在?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法子,屡次阻挠,但是奈何因为京城里最帮着他们的盛阁老和常应已经完了,剩下的王太傅他们都不好售卖,所以朝廷里没人替他们说话,五皇子还是要去云南。

    他们只好铤而走险,想给五皇子一个教训。

    谁知道五皇子却手段狠毒且果决,竟然引蛇出洞,借机还抓了陆家安插在京城的不少暗桩。

    事情这就不好收拾了。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五皇子做到这个地步,说明他对于陆家很是了解了,也表达了想要对付陆家的决心。

    可是陆家总也不会坐着等死的。

    陆广平收回思绪,幽幽的感叹:“王爷别这样疾言厉色,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我也没别的意思,这位朱姑娘之前不是爱管闲事吗?除了管我们的闲事,她也管别人的,当时她去会同馆给瓦剌人治病,听说瓦剌太师的小儿子很是青睐她啊。”

    这件事当时兴平王也听说过。

    毕竟其实大周的男女表达爱意的方式都颇矜持,阿朵如此闹法儿,其实给京城的贵族们添了不少笑料。

    他也是当笑话看的。

    在他看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朱元总是自身不正,才会引来阿朵这样的苍蝇紧追不舍。

    现在陆广平又提起来,兴平王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但是那个阿朵已经回去了。”

    “没有。”陆广平淡淡的将手里的一颗金丸扔在盘里,丢给伺候的美婢当成奖赏,抬起眼睛看着兴平王说:“这个阿朵对朱姑娘倒是上了心,他把自己的贴身护卫留下来了,留在京城。”

    有点儿意思了,兴平王睁大了眼睛颇玩味的摸着下巴。

    胆子挺大的,这个阿朵也不知道是蠢还是无所顾忌,竟然敢这么做。

    这样可是很犯忌讳的事儿。

    不过也说明了他对于朱元的志在必得。

    他示意陆广平接着说。

    陆广平回过头来,静静地,如同是在说一头猪已经到了出笼的时候该宰了似地,轻描淡写的说:“这个时候,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帮一帮那些异族人。”

    作为一个阴谋家,陆广平觉得兴平王的做法实在是幼稚又小儿科。

    对付身边人当然也是一个法子。

    但是也得因人而异。

    朱元这种人,你不一击必中,简直就是在给她积攒能量随时爆发的机会。

    她遇强则强,不按照规矩来,谁知道这个炸弹什么时候爆炸。

    那还不如彻底一点儿。

    再说了,瓦剌人是不把女人当成人的,在他们眼里,女人不过就是物品,跟牛和羊没什么区别。

    哦不,有时候连牛和羊都比不上。

    朱元再能耐,也不过是个女人,而且是受大周的正统教育长大的女人,她落在了瓦剌人手里,要去过瓦剌女人的日子,甚至可能会被当成物品来送人。

    啧啧,这会让她怎么样?

    陆广平眯起眼睛笑了笑,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天才。

    到时候朱元就会知道,当初她遇见的所有的大周的男人,都实在是太君子太温柔了。

    什么是真正的报复?让敌人痛的才是。

    朱元破坏陆家的好事,打击陆家的盟友,又从陆家手里救了五皇子。

    他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脱身?

    兴平王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一瞬间脸心情都变好。

    可不是,落在瓦剌人手里才是真正生不如死。

    不说别人,当初连长公主落到瓦剌人手里之后,都熬不住,回来就死了。

    更别提朱元了。

    世人的口水唾沫就会淹死她。

    到时候她仅剩的这些亲人也不会承认她,羞于与她为伍。

    真是好极了。

    兴平王拍板定下这件事:“那就这么着吧,这是个好主意。”

    他看了陆广平一眼,着重说:“小心五皇子,这丫头是替五皇子办事的,说不定到时候五皇子会出手帮忙呢。”

    陆广平静静地转动手里的扳指:“恐怕这样还不够,除了要小心五皇子之外,还得格外小心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卫敏斋,不过我想想办法,避开这两个人再下手,不过就是复杂一点儿,但是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他收回目光,整个人显得温和而无害,有些惋惜的说:“我们也缺个大夫,可惜了,如果不是不合适的话,其实我挺想带她回平南侯府去的。”

    兴平王嗤笑了一声。

一百五十四·尊重

    既然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兴平王表现的有些急不可耐:“那就动手吧,其实这个女孩子本王很不喜欢,如同顾传所说,她跟平常人是不同的,她有魔力。”

    魔力?陆广平嘴里念叨着两个字,无声莞尔。

    他是很俊美的,哪怕是相比较起京城中久负盛名的美男子卫敏斋来说,也不遑多让,笑起来的样子颇耐人寻味。

    兴平王看的花了眼,眼睛亮了起来。

    陆广平陡然察觉,脸上笑意立即消失,换上一种被觊觎的尴尬难堪羞恼,眼里无声闪过戾气-----兴平王爱好男宠,难道竟然把他也当成了囊中物?!

    美人儿蹙眉,兴平王马上就被惊醒,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染指的人物,他不由得觉得有些可惜,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事儿了结了,本王也好快些把叔晨伯晨要回来。”

    这两个人出乎意料的好用。

    那些普通的小倌儿跟他们一比简直都是泥里出来的,臭不可闻。

    陆广平的恼怒去的很快,不过瞬间就又恢复成笑吟吟的模样,嗯了声就紧跟着说:“我知道了,先去联络那帮还留在京城的瓦剌人,不过在此之前,为了防着五皇子殿下和卫敏斋捣乱,我们得制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他很厌恶兴平王刚才那种觊觎的目光,可是在正事面前,那些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并不值得拿来小题大做。他收敛情绪,见兴平王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便定了定神:“卫敏斋不难对付,他虽然是个杀神,可是也得讲规矩,指挥使之上还有镇府,镇府之上还有都督,何况锦衣卫有三个指挥使,他不过是其中一个......”

    兴平王回过味来了,他嗯了一声:“卫敏斋升的速度的确太快了,从百户到千户再到如今的指挥使,他才用了多少时间?寻常人一辈子也升不了他这么快!你说的是,眼红他的人也多了去了,这个本王会去办,那五皇子那边怎么防?”

    陆广平神情略微晦暗,提起楚庭川的时候隐隐咬牙:“这个就需要劳烦王爷去操心了,毕竟王爷向来都很得圣上的欢心啊,只要拖住五皇子一段时间,等到阿朵的人得手,再说什么都晚了。”

    那些瓦剌人怎么可能会把女人当人,一旦到了他们手里,朱元就废了。

    大家平时把朱元的本事传扬得神乎其神,可是陆广平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别说都只是**凡胎了,哪怕你朱元真的以一当十呢,那不还得是双拳难敌四手吗?阿朵留了足足十几个贴身护卫,落在他们手里,朱元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只有等死的份。

    兴平王重新高兴起来,到了这个份上,他不再遮掩,拍了一下桌子冷冷笑了一声:“我要她好看!”

    说到底,剥离了楚庭川和卫敏斋的话,朱元那点分量真是不够看的。

    他不当回事了,见陆广平垂眸思索什么,便笑着招呼他,让他一同去桐乡楼逛逛。

    陆广平却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站起来告辞,正要走,就听见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外头的仆人有些焦急的说是王妃病了。

    兴平王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他很不耐烦:“病了就去找太医,本王又不是大夫!”

    跟襄王有个共同点,兴平王不怎么把王妃当回事。

    不过他们对王妃不好也有个不同的地方,襄王那是因为喜新厌旧,有了新的就看不上旧的,兴平王倒是无所谓旧不旧的,他是纯粹压根就不喜欢女人。

    娶王妃这事儿,也是因为迫于无奈。

    他总不能真的不娶王妃,不然文官们还不骂他数典忘祖,骂到祖宗那儿去。

    太后和皇上也不会同意啊。

    何况喜欢男人是一回事,得留个后代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兴平王娶了个王妃。

    他自认为自己也跟襄王不同。

    他可不跟襄王那样动不动就打女人,他对于兴平王妃算是极好了,好吃好喝的供着,上头没有婆母,家里没什么难伺候的小姑子和妯娌,一天到晚也不用应付他这个丈夫,喜欢开花会就开个花会,只有别人讨好她的份儿。

    可是女人就是喜欢没事找事瞎矫情。

    他哼了一声,面露不满。

    陆广平没兴趣管人家家事,他知道兴平王这个人的毛病,很多人喜欢男人的同时也喜欢女人,不过兴平王有点儿特殊,他是完全不把女人放在眼里,只喜欢男人。

    所以当他的妻子,要么就同样不喜欢男人,否则的话,无疑是痛苦的。

    闹出点事端来也在所难免。

    不过这事端总在控制之内的,掀不起什么风浪。

    毕竟兴平王可是个王爷,女人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他出了门,正好遇见王妃跟前的几个美貌婢女苦着脸在楼下等着,摇了摇头在管家的接应之下往外走,走了很远还能听见楼上传来兴平王的怒骂声和女子的啼哭声。

    兴平王的确是很恼怒,他闯到兴平王妃的房里,站在门槛都不愿意往里头去,恼怒的皱着眉头问:“你又闹什么?!”

    兴平王妃的声音听起来细弱又无奈,带着一点儿哽咽问他:“没事莫非就不能找你?我病的这么重,请你过来看一眼都不行?”

    兴平王的耐心到了极点,冷冷拂袖:“我又不是大夫,我看一眼你的病难道就能好?!再说了,我向来这样,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别在这里给我要死要活的,你要死就去外面死!”

    院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他已经习惯了来她屋子里就遣散下人,兴平王妃掀开帐子,逆着光隐约看见兴平王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忽而觉得有些绝望。

    外人看来她风光无比,身份地位都有,儿子也生了,简直是潇洒自如,可是只有她知道,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不能维持自己的那些什么面子和自尊了,朝着兴平王重重的扔去一个枕头,压抑着痛苦的问他:“你还是不是人!?女儿病成这样,你竟然还能若无其事!”

一百五十五·弱点

    兴平王很不喜欢女人,但是为了传宗接代,所以兴平王妃还是有了一女一子,也都封了郡主和世子。

    小郡主四岁,世子三岁,都是还很小的年纪。

    给足了照顾的人手,兴平王自认为已经没什么好再管的事了,反正他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人,所以对于女儿的病,他是完全无所谓的。

    说完全无所谓也过分了,但是他已经去求过皇帝,叫来了很多太医会诊,如果还是没有办法,那他能怎么样?他又不是神仙。

    说句难听的,女儿对于他来说,还真不如几个可心的男宠重要。

    当然,如果是儿子的话,他会更担心一点的。

    而为了照顾女儿已经精疲力尽,几乎要痛苦万分的兴平王妃终于彻彻底底的对着眼前这个男人死心,她看着兴平王厌恶的打掉那个枕头转身就走,心里竟然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换做从前,肯定是要追的,追上去哭,追上去闹。

    可是她心里也明白这些全然不会有什么用,那个男人没有心,你闹的要死要活,在他心里连点波浪都不会有。

    徒增自己的可笑罢了。

    外头的奶娘小心翼翼的抱着小郡主进来了,焦急不安的跟兴平王妃说:“王妃,小郡主又烧起来了......”

    兴平王妃还以为自己麻木了,但是在听见这句话之后,还是不可抑制的痛哭起来,光着脚下床抱起女儿,抚着她的头发满眼都是绝望。

    怎么办?

    她的人生已经没什么指望,兴平王是这样,家里的长辈在之前都是知道的,但是还是坚决把她嫁了过来,她回去诉苦,得到的也都只是无关痛痒的敷衍的安慰。

    这六年她是一天一天度日如年的熬过来的,陪着她的唯有女儿和儿子。

    女儿乖巧,很早就会趴在她的膝头替她擦泪,奶声奶气的让她不要伤心。

    她怎么能跟那个无情的男人一样,放弃自己的女儿?

    可是她不是大夫,宫里的太医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聚集的地方了,却都对女儿的病没什么办法,她抱着女儿的身体,恍惚中有了赴死的决心。

    反正已经这样了,要是女儿也出了事,她就抱着儿子跟兴平王同归于尽。

    凭什么她守活寡辛苦的养育儿女,可是他却还能为所欲为?!

    凭什么!

    当初她也不想嫁过来,是他们逼她的!

    他们毁了她一生!却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娘家的人得了好处飞黄腾达,再也不理会她,兴平王就把她当成一个挡箭牌,让她人前风光人后遭罪。

    现在她连最后的指望都要失去了。

    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奶娘察言观色,半响才试探着喊了她一声,见她稍微回神,才试探着说:“王妃,这病是怪病,听说......听说最近京城有个小姑娘,专治这些怪病的......很多人的病都被她看好了......”

    传说中很会治病的朱元小姑娘替张昌华看了腿,开了药之后便站起身来告辞。

    张昌华喊住她,见她转过头来,就不大正安心的叹了一声气:“对不住啊朱姑娘,连累你了。”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呢,朱元觉得有些新奇,毕竟在大部分人眼里,她自己才是个事儿精,几乎是去哪儿都要惹麻烦的人物。

    她笑起来,对着这个诚恳憨厚的中年人真心实意的摇头:“您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你们,不过张大人,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伤害她的人,伤害她身边的人,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大约是她打倒了盛家以后就收手,所以大家都觉得她好欺负,顾传陷害她,阿朵将她当成一个可以交易的物品,吴顺更是对她栽赃嫁祸。

    这些人大约忘记了,她对于仇人,向来是不死不休的。

    她不是那种被打了左脸就送右脸过去继续叫人打,而后指望对方消气的人,她知道这世上的规则大部分的时候,是你强你有理。

    张昌华有些不好意思,他呵呵一笑,摸了摸后脑勺说:“只要朱姑娘你没事儿就成,这事儿我听阿和说了,根本就是那些人知道我们张家跟你有点渊源,拿我们开刀罢了,跟你没什么关系,真要算谁连累谁的话,那当初你要是不伸手,早没了我和阿和了,还有我那一大家子人,你放心,我不是那些不知道好歹的人。”

    朱元微笑,跟张显麟一道出来,见张显麟欲言又止,便轻声说:“张公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有关系。”

    张显麟点点头,直言不讳:“我已经查过了,叔父他沾惹上的案子是当初通州白河庄的赈灾案,他手底下原本掌管仓库的一个员外莫名消失,而等到后来开仓的时候,仓库已经空了。”

    而前一天验证过仓库完整的签字的人,就是张昌正。

    他神情凝重,看着朱元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了设局对付你,连我们这些小鱼小虾都照顾的如此周到,所费甚多,恐怕前路不大太平,朱姑娘,你还是要万事小心。”

    朱元沉吟了一瞬。

    绿衣在边上心神不宁的揽住朱元的胳膊,悄声说:“姑娘,为什么他们非得要这么对付我们?我们不是有太傅大人帮忙,您又要进宫去替五皇子殿下治病啊。”

    经过了这么多事,绿衣也渐渐知道一点儿东西了。

    她觉得很奇怪,朱元其实没有主动招惹人,为什么却会遭遇这么严重的报复。

    那些人总得图个什么东西吧?

    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两个男宠的消失吗?

    她的声音虽然已经压得很低,但是张显麟隐约也听见了一点儿,咳嗽一声就说:“我也觉得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报复那么简单,恐怕其中还有别的隐秘,不过我们并不能彻底探知......”

    他想劝朱元不要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毕竟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未必没的谈-----兴平王的目的是那两个男宠。

一百五十六·求医

    朱元知道张显麟的意思,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说:“照顾好伯父,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这些天你们尽量小心一些,没有必要的话,关门闭户减少出门吧。”

    张显麟蹙眉,他轻声说:“有时候也可以有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可以去求我的老师.......”

    “他们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代表不会在乎你身后的背景了。”朱元冲这个未来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笑了笑,见他浑身一震,知道他是明白了,便转身快步走出了张家宅子的大门。

    向问天和尹吉川两个人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了她低声喊了一声姑娘,就安静的跟在她身后,准备送她上马车。

    朱元却停住脚,转过身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轻声说:“你们能不能替我办一件事?”

    ......

    尹吉川跟向问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错愕,想不通为什么朱元竟然如此客气,两个人都斩钉截铁的点头。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跟着的不是一般的人,前面的困难好容易将他们给磨合了,眼看着便能收获果实的时候,哪里有人会想要放弃?

    他们始终是相信这个小姑娘的实力的,对她的每个决定都从来不会质疑。

    朱元有些欣慰。

    她花费这么多心思从青州带出来的这些人,果然如同她预想当中的一样,是绝好的帮手,甚至比她想象当中的要更好用一些。

    她轻声跟向问天和尹吉川说了几句话。

    向问天的面色便忍不住严肃起来了,有些不解的低声劝解她:“姑娘,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您没必要冒险的......”

    尹吉川倒是若有所思,捏住向问天的肩膀,神情凝重的问朱元:“姑娘有几分把握?总是您的安全最要紧。”

    他是这几个人里除了杨蔼然之外的二把手,连杨玉清都对他唯命是从,他一出声,向问天也就不再劝了,但是眼神还是流露出浓厚的担心。

    马车上的帘子被风吹得飘飞,朱元压低声音笃定的点了点头,微笑说:“你们放心吧,我总有保全我自己的法子,听我的去做,回去之后不要告诉姨母让她担心,还有,家里的几个小孩子,务必要看好了,半点岔子都不能有。”

    向问天越发觉得不安,但是朱元这个人主意一定也不是能被人劝的通的人,看着她上了马车,他转过头骂了一句脏话,便对尹吉川说:“走!别坏了姑娘的事!”

    虽然他不理解朱元的想法,但是执行起来,却半点迟疑也没有,这是因为当初朱元说要给他报仇,就真的给他报了仇的缘故,尹吉川嗯了一声,抬脚跟上他的脚步,飞快的走了。

    快要入冬了,最近的风总是很大,绿衣放下了帘子,见朱元上来,便急忙替她拢上了一件薄绢披风,轻声问她:“姑娘,你在风口里站了那么久,冷不冷?”

    小丫头正永远不知道发愁,在她看来,再大的事情,姑娘都是搞得定的,朱元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看见街上的小摊便眼睛发亮,连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你若是想吃,我们便带些回去......”

    马车颠簸了一阵,绿衣被颠地有些头皮发麻,靠着马车正要问外头的车夫是怎么赶车的,马车便停下来了,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绿衣有些茫然的伸出头去,问是怎么了,才发现是有人在前头挡住了去路。

    车夫下了马车朝那帮人走过去,没过一会儿又急忙回来,恭敬的对朱元说:“姑娘,有人拦我们的马车,说是家里的老人病了,病情十分严重,想请您给去看看。”

    绿衣皱起眉头来:“我们才从张家出来的呀,再说我们家的马车又不是跟陈大人他们家里一样,是有标志的,这些人怎么知道车上坐着的是姑娘不是别人?”

    到底还是进步了,朱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拦住了她下了马车,走到跪在路中间的那帮人跟前,端详了他们一阵之后就问:“你们要请我去治病?”

    跪在地上的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穿着的衣裳都是普普通通,趴在地上还战战兢兢的在颤抖,听见朱元问,就争先恐后的点头,说自己是听说了朱元的名声,才找过来的,请她一定要大发慈悲去他们家里帮老人治病。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胡搅蛮缠的准备,谁知道朱元竟然都没再听他们说第二句话,就说:“好啊。”

    两夫妻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没能反应地过来-----啊?这么简单的吗?!

    可是不是说这位朱姑娘是个难缠的角色,又狠又毒,而且精明的很吗?

    他们就这么拦了马车,朱元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她就这么答应了?

    连问都没问他们到底是哪里的人,家里的长辈到底得了什么病,又要去哪儿看病,是怎么找到她的......这些都是他们之前就已经备好了的说辞,可是居然全然没有用上!

    他们一时有些错愕。

    朱元已经回过头去叫车夫过来了。

    两夫妻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摆手:“姑娘,我们已经准备了马车......”

    “我知道。”朱元微笑着回过头,吩咐赶车的老姜把绿衣送回家里去,低声对着探头出来的绿衣交代了几句什么,转身就对他们说:“好了,走吧。”

    ......

    一切顺利的有些可怕,中年夫妻有些拿不准朱元的深浅了,甚至觉得这位朱姑娘恐怕是没有脑子,忐忑不安的站了起来,脸上那些表情都不知道是该继续装下去还是收起来,僵着脸请朱元上了马车。

    分明他们才是心怀鬼胎的那帮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朱元这幅云淡风轻的面孔,他们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上套了。

    这种滋味真是不怎么好受,等到上了马车之后,朱元的沉默更是让他们心里头没底。

    就真的没有一个问题要问的?

    这别说是个聪明人了,就算是个大傻子,半途被人接上车,也得问问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吧?

    他们卯足了劲儿等着朱元开枪,好想法子应对,谁知道朱元竟然就只是笔直的坐在角落,一声不吭的闭上了眼睛。

    ......

一百五十七·埋伏

    他们从来没遇见过朱元这么沉得住气的主儿,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睡着了,她是真的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吗?

    这种女孩子实在是太可笑了,怪不得会惹祸上身,他们摇了摇头,不再替古人担忧,反正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诓骗朱元上这趟马车,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了,现在任务完成了,而且完成的异常顺利,他们想起这个,心里的石头又差不多落了地。

    算了,只要支撑到出了城门就好了,出了城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连老天都在帮他们,不仅诱骗朱元的过程异常顺利,出城的过程也顺利的很,从头到尾都没有遇见过一点岔子,这让他们放松了心里的警惕,面色复杂的盯着朱元出了一会儿神,就决定也跟着养一养精神,毕竟他们演戏也是很累的。

    可是他们才刚刚准备闭上眼睛,马车里就响起哐啷一声轻响。

    本来其实就提着心的,这一下吓了他们一跳,几乎蹦了起来,急忙去看弄出声响的朱元,压抑着怒气勉强问她:“朱姑娘,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朱元松动了一下筋骨,弯唇笑了笑说:“想跟两位谈个交易。”

    ......

    什么?

    夫妻二人有一瞬的慌乱,女人压低声音在男人身边咬耳朵:“老万,这莫不是个疯子吧?她好像......”

    好像脑子不怎么好用啊!

    老万也胆战心惊的,看了朱元一眼,努力的镇定下来,挽着妻子的手摇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朱姑娘,我们都是老实人,只要您给我老娘把病给治好了......”

    “你老娘又没病。”朱元坐的笔直,双手环住膝盖看向他们,眼里一片清明:“你们的手粗糙又有许多老茧,多是在指腹处和手掌处,而肩背部比寻常人厚重,有高低肩,应当是在码头扛东西的吧?”

    老万一下子惊住了,老万媳妇儿也是蒙的,攥住了老万的手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神情有些慌乱的摇头。

    “你们过的应当不是很容易,所以才答应了别人这要求来找我,想把我引出京城,是不是?”朱元不甚在意他们两个的慌乱和激动,循循善诱的跟他们讲道理:“其实你们完全不必把事情弄的这么复杂,帮他们做事也是做,给我透露消息也不妨碍你们已经把我拐上了这辆马车的事实,我会给你们更多好处的,你们不如考虑一下?”

    老万的头有些痛,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脑子好像不大正常,但是偏偏说的话又一针见血,几乎是把他们给看透了,这让他们有些狼狈又觉得惊悚。

    老万媳妇儿哆哆嗦嗦的摇头,眼里又泪。

    朱元便领悟了,哦了一声就问:“他们不是收买你们,是抓了你们的亲人威胁你们?”

    老万抿了抿唇。

    朱元便明白了,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两张银票递过去:“我不会逃跑,只要你们能够帮我做件事,这个银票就会是你们的,你们的亲人也会回到你们身边,你们考虑一下?”

    宝通钱庄四个大字在银票上好似会发光,老万媳妇儿瞪大了眼睛,声音有些颤抖:“二百两一张的银票!两张!两张!”

    四百两!

    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赚得到!

    财帛动人心,何况他们也真的是如同朱元所说,被胁迫来做坏事的,老万咽了口口水,迟疑着问:“要我们办的事......”

    他想说那帮人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可能会丢掉性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住了。

    朱元仿佛明白他未出口的担忧,将手里的银票往前又递了递:“放心吧,不难的,简单的很,只要你们答应,这银票就是你们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老万一个激灵,拢了拢已经到了袖子里的银票,又看了朱元一眼,见朱元已经靠在车壁上像是睡着了,就微微的呼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底下立即传来一阵骚动。

    朱元若有所思的睁开眼睛,轻声笑了一声,说:“果然如此。”

    在她边上坐着的老万媳妇儿已经发懵了,她犹豫了又犹豫,才问朱元:“朱姑娘,您是不是得罪人了.....”

    外头传来男人粗鲁的喝骂声,间或夹杂着叫人觉得生涩的语言。

    朱元已经彻底等到了来自于兴平王的后招。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居然跟瓦剌人勾结,兴平王是嫌弃自己活得太久了,还是真的肆无忌惮,就真的以为自己能比吴顺还要厉害?

    已经有一个吴顺死在前面了,兴平王居然还敢冒险接触阿朵的护卫,替他们提供便利,当真是疯狗,做事不考虑后果。

    也不是,朱元看了一眼老万媳妇儿,心里想着兴平王做事也算得上是谨慎,还先让一对真正的夫妻来引诱她出了京城再方便瓦剌人动手。

    掳走了她之后,瓦剌人很大的概率应该是向北而行,到紫薇关再想法子出关。

    而一旦她被掳走了,还有谁知道给他们提供这些便利的是兴平王呢?

    在兴平王心里,她单枪匹马的对上瓦剌人,是不可能有胜算的,根本就没有想过她这个蝼蚁还有反抗的能力。

    她静静地看了老万媳妇儿一眼,并不慌乱,只是微笑说:“记得你们答应过我的事。”

    老万媳妇儿觉得口干舌燥,被她看了一眼竟然莫名觉得害怕,抖抖索索的点点头,马车的帘子就已经被掀开了,老万伸头进来,万分迟疑的看了朱元一眼,犹豫着伸手招了招手,把自己妻子给拉了下去,就重新放下了帘子。

    不一会儿,老万在外头喊了一声到了,请朱元下车,朱元理了理自己腰间垂下的玉佩,脖子才刚刚伸出门,就觉得颈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很快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老万哆哆嗦嗦的站着,搀扶着几乎要晕过去的媳妇儿,腿软得简直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一百五十八·臭虫

    一阵大风吹过,身边的树木都被吹得东倒西歪,老万的媳妇儿瑟瑟发抖,抱着手臂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刚刚那帮人不是大周的人,他们可都听见了的,为什么一个京城的小姑娘会惹上这么一群不好惹的人?她看向同样脸色不大好看的老万,捅了捅他的胳膊叹了口气:“当家的,刚才朱姑娘到底让你干什么了啊?你没被发现吧?”

    老万正发着呆,猛地被媳妇儿一捅,这才回过神,转头见媳妇儿冻得瑟瑟发抖,就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回去再说,先回去,看看柱子他们......”

    是了,孩子还在里长手里呢!老万媳妇儿跌脚抹着眼泪,一面跟着老万往村子里跑,一面连声的骂起里长来:“好歹也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他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非得挑中咱们家去做这么缺德的事儿?!还说若是咱们不去,就把柱子他们给送去黑煤窑里头挖煤!要不是为了柱子,我......我怎么会做这等丧良心的事儿!”

    到底是村子里的老实人,害了一个小姑娘,心里头很是过意不去。

    老万心里有些难受,闷着头往前跑,莫名的又觉得刚才那个小姑娘还会再回来。

    他把这安慰的话跟老万媳妇儿一说,老万媳妇儿眼泪就又下来了,说怎么可能:“那帮人是什么人你瞧见了没有?一上手就把朱姑娘给打晕了,一个小姑娘,对着一群糙汉子,那还能有什么好儿啊?就算是被找回来.....那也.....那也废了......”

    名节这种东西对于女人来讲何等重要。

    他们让那些人把朱元掳走,某种程度上已经就等于杀死了这个女孩子,害了这个女孩子的一辈子了。

    老万被她说的又不吭声起来,过了一会儿,等望见了自己家的篱笆,才松了口气,疾跑了几步,打开了门猛地往家里跑,他跑的很快,老万媳妇儿在后头险些跟不上,一进了家门便见着了早上来逼着他们去城里找朱元的里长,急忙站住了脚。

    老万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没好气的问他:“现在能把柱子带回来了吧?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万里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声好气的笑了:“老弟,你也别生气嘛,柱子在我们家玩儿呢,现在已经睡着了,我们给你抱回来了,你瞧你,大家一家子亲戚,难道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他说着,面色阴沉下来:“可是你可得给我记住了,今天的事儿,对谁也别说,别人来问,你就说那位朱姑娘给你老娘看过病之后就走了,至于去哪儿了,你就说是回城了,反正你不清楚。记住了没有?”

    老万媳妇儿一言不发,抿着唇等到老万把人打发走了,两人便急忙往屋子里去,等到瞧见睡得正香的儿子,才彻底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解决了一桩心事,老万媳妇儿和老万相对无言,沉默了一阵之后,老万媳妇儿犹豫着开口问他:“怎么办?咱们到底是挺他的,还是按照跟朱姑娘约定的......”

    老万如梦初醒,摸了摸儿子的头,想起朱姑娘给自己的那东西,咬了咬牙再三权衡之后就下了决定:“听朱姑娘的!乡里乡亲的,又是亲戚,那老小子都把主意打到咱们身上来了,还不是看咱们家里老实,爹娘辛苦了一辈子都是连村子都没出去过的人,你跟我又没出息......看我们好欺负,才拿儿子的性命威胁咱们.....朱姑娘说的是,咱们手里现在有银子,四百两!四百两!这么多银子,咱们大不了,带着老爹老娘走......”

    老万媳妇儿没什么主见的,可是盯着熟睡的孩子看了一阵之后,她点了点头:“既然答应了人家,那就做吧,不然害了一个姑娘,我这一辈子也不安心,我自己是不怕的,可是要是这报应落在柱子或是你身上.....那还不如让我自己去死了。欠人家的,总要还的。”

    老万嗯了一声,没再废话,去换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出来,对媳妇儿点点头:“你照看好儿子,带老爹老娘去舅舅家躲躲,我事儿办完了,就来找你。”

    夜里的风很大,老万拢了拢破旧的衣裳给自己打气,在黑暗里摸黑找到了万里正家,躲在外头的玉米地里蹲着。

    而与此同时,朱元已经从昏迷之中醒来。

    马车以极快的速度正在行驶,朱元甚至都坐不稳,只能勉强的依靠着车壁,才能减少被震得到处乱滚的窘境,她尽量的背部完全贴着车壁减少摩擦,冷静的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了一眼。

    视线所及之处,至少有六匹马围着马车。

    这么说的话,加上领头的,驾车的.....阿朵至少留了十个人下来等着抓她。

    可真是大手笔啊。

    家里后院都起火了,竟然还顾得上她,在他看来,这果然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么多人,又带着一辆马车,目标实在是太大了,这帮人肯定不可能走陆路,那么也就是说,很快就应当要走换乘船只了,她思索了一下,知道按照这个速度,最迟天亮,她们就能赶到码头而后上船。

    船肯定也是早就联系好了的。

    到时候一旦上了船,那么天高海阔,就算是有人想要找到她,恐怕也是比登天都难。

    这帮人倒是比阿朵做事要精细多了,什么都考虑到了。

    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做什么举动来惹怒这帮人。

    他们最多能做到的恐怕也就是活着把她带给阿朵。

    要耍什么脾气,这帮人是不会客气的,从当时那一掌就能看出来了,朱元摸着脖子上仍旧痛的厉害的地方,目光里露出一股冷淡。

    倒不是因为对自己的处境担心。

    她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迫使兴平王做的这么不留余地,而且看他们的所做的准备,甚至都利用上了普通的百姓,又给瓦剌人行方便......

    如果单纯只是因为叔晨跟伯晨的话,那他的脑子大概是坏了。

    肯定还有别的人跟他臭味相投。

一百五十九·盗贼

    是什么人给了他自信?

    联想起自己最近做的事,朱元挑了挑眉活动了一下手腕,又露出一个冷笑。

    要么是因为替五皇子治病,要么是之前送吴顺去死。

    可是问题是,不管是这两方里面的哪一个原因,她都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错,既然对方非得要她死,那么她也得做些什么来反击才算是公平。

    马车行驶的飞快,朱元从始至终没有露出一点动静。

    因此这路途也就显得格外的顺利,这一行人中的老大有些得意,不屑的撇了撇嘴:“早知道这么好对付,当初就不该去求她!是公子把她给宠坏了,女人不听话,上手就是了!打一顿就老实了,何必纵容她!”

    边上的几个人都纷纷哈哈大笑,说老大说的对,早就该强行掳走她了,省的耽搁了这两天时间。

    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老大做了个手势,马车便停了下来,他下了马让众人修整一下等待上船,自己走到马车前一把掀开了帘子,见里头的朱元蜷缩着没有动静,便冷冷的又将帘子放下。

    到底是个女人,再怎么能耐,也是有限的,这体质看上去,他一拳头过去,她都可能会死。

    也不知道公子到底是看上了这个女人哪一点,竟然冒着跟大周交恶的危险也要让他们留下来带走她,真是叫人伤脑筋。

    他摇了摇头,招手叫来一个人,低声吩咐她:“你上去把她弄醒,如果她不听话,不必客气,直接动手让他老实下来,反正我们只负责把人给带到公子那里,公子也没说不让我们动手。”

    那个异常高大的女人应了一声,很快掀起帘子钻进了马车。

    马车猛地往下一沉,朱元睁开眼睛,正对上一个异常高大的女人的冷漠的眼神,眯着眼睛往后靠了靠,心里有些嗤笑,阿朵还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到了,真是叫人感叹啊。

    “你老实一点。”那个女人生硬的吐出一句大周话,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朱元:“要是不听话,就杀了你!”

    哟呵,竟然还是会大周话的。

    朱元配合的露出惊怕的表情,往后又挪了挪,抱着膝盖似乎在发抖。

    因为朱元异常的配合,所以接下来瓦剌人倒也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只是在她表明了不愿意吃东西的态度之后,那个女人摁住她的下巴强行给她灌了一大杯水,呛得她眼泪都出来。

    码头上的马车和货车逐渐的多了起来,应当是到了早间,开始卸货和装船了。

    瓦剌人也都显得异常的紧张,那个女人也不再管朱元配合不配合,强硬的反剪了她的双手捆在了背后,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正在此时,马车外头猛地传来一阵喊叫声,好像是来了什么人,女人皱起眉头来,不大耐烦的将朱元往角落里一推,又替她拢上了一件异常宽大的带帽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这才掀开帘子,跟外头的人交流起来。

    阿朵留下的人都会说大周话,此刻应当是为了不引起外头人的注意,所以他们交流也并没有用瓦剌语,朱元因此听见外头的那些瓦剌人有些焦躁的说有官兵来了,恐怕要改期登船的话。

    官兵?

    一群瓦剌人都异常紧张,那个女人更是压低声音恼怒的问:“怎么会有官兵?!是不是那个人出卖我们?!”

    那个人?

    朱元敏锐的抓到这个词,若有所思的等着他们继续往下说。

    老大摇了摇头,特意往里头看了一眼:“不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跟着女人也是有仇的!这帮人应当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听说是抓什么贼,我们小心一点,等会儿趁机避开就是了。”

    那个女人有些烦躁:“如果他们要搜马车怎么办?”

    “把她弄晕。”老大毫不迟疑下了决定:“到时候就说她病了,要快,我们或许要改变路线了,这个女人没了,京城里肯定有人找她,今天我们要是不能上船离开,明天就会有人顺着踪迹找到这里......”

    太麻烦了。

    女人不大耐烦的皱起眉头来,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就传来一阵喝骂声:“喂!你们!说的就是你们!你们那么多人在那里,是干什么的?!过来!”

    马车里气氛顿时为之一紧。

    老大已经低声吩咐:“快!打晕她!”就匆匆放下了帘子,去跟那帮人交涉了。

    瓦剌女人掀开朱元的斗篷,不大耐烦的想要捏住朱元的脖子,却诧异的发现原本已经被捆住了双手的朱元竟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绳子给挣开了,而且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自己的肚子。

    她下意识的捏住朱元的手,冷然呵斥:“你想做什么?!”

    “别动。”朱元弯唇微笑,笑意却半分都没到眼底,近乎漠然的说:“我没什么耐心陪你们玩了,本来打算让你们死在水里的,既然现在老天都给我行方便,那就在这里吧。”

    什么鬼?!

    瓦剌女人恼怒万分,又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引来外头的注意,焦急的说:“你信不信你这一刀捅不死我,我能一手拧断你的脖子?!”

    “是吗?”朱元空闲的右手猛地洒出一把药粉,见她被呛得狼狈咳嗽,就轻声反问:“你们主子没告诉过你们吗?我很邪门的,有很多毒药,你现在还能使得上力气吗?”

    瓦剌女人被呛得灰头土脸,只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被这个药粉弄得眼睛和鼻腔都火烧火燎,头一次感觉到了慌乱,她慌张起来,没有想到这个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如同兔子似地小丫头竟然暴起发难,急忙胡乱的拍打起来:“你别乱来!外头我们至少有十几个人,你就算是下了马车,到不了官兵那边,也会被我们的人给杀掉!我们宁愿让你死,也不可能让你害了我们这么多人,死在这里!”

    朱元牵了牵嘴角:“那你们就尽管试一试,看看你们能不能杀得了我!”

一百六十章·反杀

    老大全身紧绷,手不动声色的摸到腰间的刀,观察着对面的官兵,吞了口口水朝着属下们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们尽量先静观其变,先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这些人未必就是来找朱元的。

    毕竟他们昨天已经那么晚了才从城里出来,按理来说城门在他们走后不久就关闭了,而到现在为止,朱元才消失不过一夜的时间,就算是她的家人要报官,也没有那么快能产生效果。

    官府的办事效率哪儿有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追到这儿来?

    更大的概率应当就是如同那几个官兵所说,是来追捕盗贼的。

    他慢慢的朝自己这边的一个精通汉语的人使了个眼色,一面仍旧警惕的握着刀把恭敬的跟那帮官兵解释:“我们是走镖的,要去宣府,都是老实人,还请官爷行个方便,放我们上船......”

    他说着,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伸手拿来人递过来的厚重的荷包递上去:“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还请官爷笑纳。”

    才可通神,瓦剌人的老大绷紧了身体,全神贯注的注意那些官兵的表情,打算一不对劲就走。

    命总是更重要。

    公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不顾全大局,他们却不能无限度的纵容公子------其实朱元带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部里的几个公子们怎么可能让公子娶一个大周的女人?

    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非得得到这个女人不可。

    这些念头在心里头转了一圈,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看着官兵接过了荷包,心里头终于松了口气。

    肯接银子,就说明是有操作的余地的。

    可是他才放下心,就听见那个官兵又问:“你们的路引和文书呢?这趟走的是什么镖?”

    他跟闲聊似地,瓦剌人察言观色,也就顺着之前编好了的那些话来说,说是护送一个富商的女儿去宣府成亲的、这些都是之前陆家那边的人跟他们交代的,就是怕他们遇上盘查,到时候会露馅。

    官兵哦了一声,指着那辆马车说:“既然如此,那就查一查吧,查完了你们也好上路。”

    瓦剌人顿时眯起了眼睛,他踌躇着不肯动:“官爷,毕竟是富户家的姑娘,有些脾气,加上赶路又病了......您放心,我们都是老实人......”

    他皱起眉头来,不着痕迹的盯着马车瞧了一眼。

    他倒是不担心同伴会搞不定朱元,毕竟朱元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是这帮官兵会不会还要上前盘问?

    他有些焦躁了。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那个年轻的官兵就已经开始朝着马车走了:“不过就是个女人,藏着遮着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不是因为职责在身,老子稀得看?!”

    其余的瓦剌护卫全都严阵以待,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个官兵,随时等着自己的老大下令。

    毕竟这帮官兵看上去人并不多,才十几个人左右的样子。

    大周的士兵战斗力并不算强,跟瓦剌人比起来有天然的弱势。

    他们又都是部落里身经百战的好手,这些官兵,不说以一当百,以一当十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么想着,他们都等着老大开口,好解决这些碍事的官兵,制造混乱,而后趁机逃跑。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码头,到时候人一混乱起来,等到官府派兵支援,他们早已经跑了,怕个什么?

    马车外波涛汹涌,马车里也正暗流涌动。

    那个瓦剌女人果然比大周的女人强悍很多,朱元已经事先交代过了老万在他们身上尽量均匀的洒下了药粉作为铺垫,而后自己这里再利用剩下的药粉加以辅助,按理来说换成寻常人早就支持不住了,可是这个瓦剌女人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硬是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从背后箍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地摁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瓦剌人跟大周的人是不同的,他们天性残忍。

    连女人也是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的仁慈可讲,朱元既然得罪了她,她便也不肯再忍让,在不让马车发出大幅度的动静以免影响外头的人的情况之下,收拢了自己的力道,要将朱元弄死在这辆马车里。

    其实朱元知道,这帮人既然是阿朵留下来要抓她的,阿朵又对她势在必得,一定是交代过这些人绝对不能伤害她的。

    所以她才在知道是瓦剌人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担心,而是将计就计,准备等到这些人会和了阿朵之后,再让早已经应该收到了老万的报信之后的付泰联络熟悉的故交,干脆将阿朵一举击杀。

    反正这些人私自留在大周境内也没有怀什么好意。

    而且他们对待她的方式也如同是对待一只猫狗那样随意,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或许是阿朵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还不够,他们显然是并不那么遵从阿朵的命令。

    她的脸涨的通红,渐渐因为呼吸困难而头脑发晕,手指甲陷入了掌心已经扣出了一片血痕,她猛然积蓄力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用仅剩的自由的双脚,猛地蹬在了马车上,重重的朝着后头倒去。

    瓦剌女人的背部被她这样大力一撞而重重的撞在了马车车壁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怪叫了一声,紧跟着放松了对朱元的钳制。

    直到此时,朱元才觉得自己已经活过来了,猛地咳嗽了一阵,立即便转身盯着那个朝着自己扑过来的女人,眼疾手快的捡起了掉落在身边的匕首,狠狠地朝着她刺了下去。

    她从来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种女人。

    上一世跟襄王斗智斗勇互相折磨,早已经把她锻炼得百毒不侵。

    很多时候,她不仅仅觉得自己不是个女人,还觉得自己简直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

    因为她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习惯在袖子里,或是在枕头底下藏上利器,好随时应对襄王。

    现在,这些曾经做好的准备终究是派上用场了。

    空气里发出一声利器扎破皮肉的怪异声响,瓦剌女人惊愕的低头看着自己被插进了一把匕首的腹部,眼里露出强烈的恨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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