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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三十一·狗咬

    吴顺被东厂带走的事过了一晚上,基本上整个京城略微有些人脉的人都知道了。

    庆和伯急的嘴角冒泡,反正张庆说刺杀阿朵的人是吴顺派去的,他是绝对不信的,他只是觉得吴顺应当是被人给在背后搞了,他想尽了办法要救吴顺。

    同时他还得替吴顺看顾吴倩怡的尸体。

    他对这个女儿极为爱惜,现在他不在,庆和伯便尽量帮忙。又布置了灵堂。

    大小也是个郡主,吴顺现在又被抓了,他想了想,决定让自己的妻子递牌子进宫去,去拜见太后娘娘,好让郡主的死讯传进去。

    宫里的太后和皇后向来对吴倩怡关照有加,知道了她的事,总是要亲自过问吴顺的,到时候就知道吴顺被东厂带走了,如果吴顺真没犯事,以太后娘娘对他的容忍,他也就没事了。

    庆和伯叹了口气,他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可他妻子都还没来得及进宫,恭顺侯府就先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昨天晚上被他给蛮横赶走的顺天府的人,竟然又来了。

    他顿时觉得烦躁不已,冷然压低了声音警告顺天府派来的推官和仵作:“郡主身份尊贵非常,岂是你们可以随意玷辱的?断然不可能!”

    顺天府的推官倒是也不急,笑呵呵的立在一边:“伯爷别生气嘛,这不是出了命案嘛?郡主的确身份尊贵,我们也想到了,鉴于此,我们特地请来了胡太医和胡太医的徒弟,替我们验证郡主的死因。”

    胡太医?

    庆和伯微微有些迟疑,又想到了什么,诧异的问:“什么胡太医的徒弟?胡太医何时收了徒弟了?”

    “就是刚刚嘛。”胡太医背着个药箱从马车上下来,转头招呼了一声之后就对庆和伯笑了:“老夫不才,曾蒙侯爷看重,替郡主诊病,对郡主情况还比较熟悉,因此这回顺天府找我帮忙,我也就答应下来了。郡主乃是大长公主之后裔,身份尊贵,她死了,总也得查清楚她为什么死的,才能告慰大长公主和郡主的在天之灵,伯爷,您说是不是?”

    庆和伯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敷衍的跟着点了点头,等到看见胡太医的‘徒弟’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就整个人都呆住了。

    刚刚收的徒弟就是朱元啊?!

    这也太幽默了吧?让一个原本被吴顺怀疑是凶手的人来给吴倩怡验尸?

    庆和伯瞠目结舌,觉得胡太医和顺天府可能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胡太医啧了一声,上了台阶就直奔正厅而去。

    吴家在吴顺这一支,如今也只有一个吴倩怡,他又是族长,因此吴家的族人到了如今也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只是因为吴顺被东厂带走,他们都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要不是要庆和伯在镇场子,估计灵堂都留不下多少人。

    可就算是这样,当听说胡太医的徒弟是朱元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投来了不善的目光,愤愤指着他们让他们出去。

    “自己杀人自己验尸?”有个年轻的后生冷笑了一声:“怎么,方便你毁尸灭迹吗?”

    这话说的是有些难听,但是吴家的人的愤怒和担忧却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个个的都开始义愤填膺起来。

    还是那个推官站出来了,咳嗽了一声就道:“朱姑娘昨天晚上是被请去给五皇子殿下治病了,怎么还能杀郡主呢?这肯定是误会,大家要是不信的话,那就站在这里看着朱姑娘验啊,这也不是不成的吧?”

    他转头问的是朱元。

    而朱元已经走上前端详了一眼吴倩怡的状态,她默默地双手捧着吴倩怡的脸,片刻之后伸手拿出帕子,开始在她脸上擦拭。

    ......

    汪推官有些茫然看了胡太医一眼-----不是要验尸吗?这是在干什么?那么深情仔细的去擦一个死人的脸,怎么看这幅场景怎么诡异啊。

    他虽然见惯了尸体,但是也怕晚上会做噩梦的。

    吴家的人也都如同是一锅烧开了的水,纷纷问朱元是在干嘛。

    直到朱元仔细的将吴倩怡的脸擦拭完毕,胡太医才摆了摆手:“嘿嘿嘿!都别闹了嘿!看看清楚,谁杀人没个伤口啊,看看你们郡主成什么样了。”

    众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约而同的又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连汪推官也露出一丝震惊来,看着吴倩怡脸上分布了铜钱一样大小的黑点,啊了一声问:“这......中毒?”

    “起码有十几年的年头了。”胡太医在边上盯了一会儿,抬起吴倩怡的手给大家看:“瞧瞧,这哪里是一个小姑娘的皮肤。”

    吴倩怡才死了两天不到,但是袖子滑落下去,那里头的肌肤都好像是跟花草一样的枯萎了,只剩下一层皮裹着肉,浑似骷髅。

    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会这样?!”庆和伯觉得匪夷所思:“我.....我前些天才看到郡主,她那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的脸色还正常的很,只是看着比常人多几分病弱和苍白,眼圈底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黑罢了,皮肤也正常的很啊。

    怎么现在短短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胡太医摇了摇头,看了朱元一眼,拿了银针小心的从吴倩怡的腹间刺下去,拔出来之后便转向汪推官:“的确是中毒,且跟瓦剌使臣上的毒有相似之处。”

    密宗毒药?

    汪推官脸上神情没变,心里却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们顺天府早就收到刑部的消息了,说顾传又供出了一些新的消息,让他们来验证一下。

    现在看来,顾传嘴里的那些话还真是有几分可信之处。

    那也就是说,大周声名赫赫的大将军......竟然真的跟瓦剌人有勾结啊?!

    他面皮抽搐了几下,才维持了脸上的平静,点了点头:“还要劳烦胡太医和朱姑娘仔细查验,我会将二位得出来的结论整理好尽快上报。”

    庆和伯和吴家的人都怔住了。

    胡太医说这毒起码有十几年了.....

    那十几年前朱元都才刚刚出生,总不能是她跑去给吴倩怡下毒......

一百三十二·老友

    可如果不是朱元的话,那么......

    众人细思恐极,只要想到那个可能,都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跳的飞快。

    这么多年以来谁不知道吴顺对待这个女儿到底有多么珍而重之,他甚至都不让自己女儿多出门,哪怕是进宫的次数都有限----这也就罢了,别人进他们家去看吴倩怡,那也是有许多束缚的,说是怕吴倩怡受了惊吓,她身体弱,怕那些女孩子们如果身上有病气的会过给她。

    吴家的许多族人就是被吴顺的这些态度给气的在外头住也不愿意住在大宅子里的。

    他自己的几个兄弟就尤甚。

    听说当初他的堂兄的妻子好心带着吴倩怡去了街上逛一逛,就差点儿被吴顺给打了......

    从前都只觉得吴顺真是个变态,爱女儿竟然爱到这种份上。

    等到听说他女儿定了亲,还是一门三尚书的顾家,大家还都有些诧异,以为吴顺是转性了,以为他总算是更看得开,愿意渐渐的放开手让女儿过自己的日子了。

    谁知道吴倩怡却死了!

    之前大家都听庆和伯说了当天的事,还以为是朱元杀得吴倩怡。

    现在......

    想到这些细节,每个人都有了一个极为不好的猜测。

    而不好的事显然还不只是这些,汪推官话里的意思,竟然还是这件事还有别的内情。

    难道真的不仅是吴顺给女儿下了毒,而且还杀了女儿吗?!

    大家都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年来,吴顺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对女儿的在乎,原来都是假的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事?!

    再说了,到底吴倩怡是长公主和他的亲生女儿,是他们在这世上唯一存在的的羁绊了啊!

    还是有人不大相信。

    但是事实从来都不会因为谁不相信就变得不存在的。

    吴家的人没有等的太久,他们很快就从法司那里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个所谓的藏族的密宗毒药,的确是已经存在了吴倩怡身体里十几年,而之所以吴倩怡会死,也是因为那个需要按时服用的解药吴顺故意给换掉了,所以吴倩怡才会死。、

    得知了这个消息,所有人一片哗然。

    宗室的藩王和几个长公主都震惊不已,谁都没有想到真正让吴倩怡去死的,竟然会是吴顺。

    一直关注这件事,且为了这件事奔走的庆和伯更是茫然若失,他是真正把吴顺当成手足的,到了此刻,别人都在痛骂吴顺无情无耻,他也声泪俱下的问他:“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去做这样的事?

    难道是因为照顾吴倩怡烦了吗?可是也不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

    吴顺感慨的看着老友形象尽失的样子,有些动容,片刻后才轻声叹了口气:“老孙,别再说了,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要再为我奔走了,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庆和伯有些茫然,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而且你怎么会有那种毒药啊?!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对瓦剌人向来深恶痛绝,你怎么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从他们手里套取这种毒药?!”

    吴顺面容有些扭曲。

    隔着栏杆看着这庆和伯,他垂下了眼睛冷笑了一声:“原来你这个也听说了啊。”

    庆和伯心里咯噔了一声。

    听吴顺的这个意思,难道竟然是真的吗?!但是他到底图什么啊!?

    “你别说胡话了。”庆和伯忍住心里怕被牵连的惊恐和担心,抿抿唇告诉他:“东厂张庆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好像咬死你了,我知道你这人清高自傲,但是这样的污水泼下来,你不要全盘正接下来不知道辩解啊!要知道,就算是圣上真的在乎你,要是你的罪名真的定了,他也不会再......”

    吴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倒霉了一辈子,临到头能交到这样好的朋友,他认真的望着庆和伯的眼睛,神情平静而安详的盘腿坐下来咳嗽了一声:“老孙,够了,我不想牵连你,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他们没有冤枉我,你不要再来看我了,我感念你的好心,若是有下辈子,我还愿意跟你做兄弟。”

    什么?!

    庆和伯没有反应过来。

    吴顺在说什么?他说这些事真的是他做的?!哪些事是真的他做的,杀了吴倩怡?还是真的拿了密宗毒药,还是说这回瓦剌使臣遭遇的下毒事件和刺客?

    仿佛是看出了庆和伯的疑问,吴顺冷冷的低笑:“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愿意娶她的。”

    庆和伯脸色一下子煞白。

    他也不是傻子,吴顺一说起这个,他就明白症结在哪里了,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不可置信的伸手猛地锤了吴顺一拳:“你疯了吗?!你当初娶公主,是你父母下的决定,谁也没有逼你,你说过你会好好对待公主的!再说了,再怎么样,世侄女.....她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疯了吗!?”

    提起长公主跟吴倩怡,吴顺原先还有些动容的脸色一下子冷淡了,他漠然的笑了一声:“她也是个不知足的,她一直都觉得当年我不救她娘是故意的,她恨我!你知道吗?她恨我!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让她出门,就是怕她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我为了保护她,答应了瓦剌人的条件,我替最厌恶的瓦剌人做事,但是她,她一点都不体谅我!她还扬言要去告发我傻了她娘!就为了一个男人,她连爹都不要了!我不杀了她,难道我要等着身败名裂吗?!”

    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庆和伯,像是从地狱刚刚爬出来的恶鬼:“我受够了!这些年我被瓦剌人威胁,我做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我还要被女儿嘲讽!那个男人不是个好人,他只是冲着她的身份地位来的,可是她为了那个男人,根本就不顾我,她没有想过要是事情被揭穿,我会怎么样!她就是该死!”

    庆和伯说不出话了。

    他后退了一步。

一百三十三·陨灭

    吴顺的讲述听的庆和伯头皮发麻精神紧绷。

    一直到回了家,庆和伯夫人迎上来,他也没有回神。

    庆和伯夫人见他失魂落魄,知道他是为了吴顺的事情在担心,稍一迟疑轻声劝解他:“这件事......我知道你跟恭顺侯是好友,但是我劝你,不要插手了吧?”

    见庆和伯抬起头来看自己,庆和伯夫人不安的摆了摆手:“我也不是怕麻烦的意思,但是我进宫去拜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这件事她都心里有数,大理寺总是会给出一个结论的,让我不要胡乱替人求情......”

    这跟太后之前对待吴顺的态度可截然不同。

    庆和伯嗯了一声,竟然也没有什么争辩的心思,他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忽而又站了起来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庆和伯夫人担心的很,跟着他走了几步问他要去哪里。

    庆和伯不知道为什么,走来走去,最后到了朱元如今住的府邸门前。

    徘徊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就见到了朱元跟付泰一起出现,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们一声。

    付泰转过头来,发现竟然是庆和伯,脚步略微顿了顿,才上前对他行过礼。

    庆和伯急忙叫了他起来,自己走到朱元跟前,定定的看了她一瞬,才问她:“你怎么知道郡主是中了毒的呢?我......”

    朱元知道庆和伯跟吴顺是好友,见他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想就明白了他是知道了什么,便只是轻轻笑了笑:“这些都不重要了,伯爷,他有您当他的好朋友,真是他的幸运。”

    庆和伯茫然,他从朱元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什么事能有当事人自己比自己知道的更清楚呢?该告诉他的,其实吴顺都已经说过了。

    他只是觉得不信而已。

    好端端的一个忠臣良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面目全非啊?

    朱元静静地想了想,轻声说:“如果伯爷非得要我给出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我只能说,这世上每个人的追求都不同,有人求钱财,有人求前途,有人求发达,有人求富贵,同样,也有人是把名声看成了一切吧。”

    与此同时,正在之前吴顺跟五皇子和卫敏斋对峙过的正阳大街,正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马蹄声阵阵飞奔而过,老鸨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嘟嘟囔囔的将窗户关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了,否则这谁受得住啊?”

    方良端着一盅参汤上楼,闻言出声调侃:“怎么,妈妈您也被这回的事儿给吓怕了?”

    “哎哟!”老鸨夸张的哼了一声:“怎么不怕?我都快被那个恭顺侯给掐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现在我一听见马蹄声就心里发慌。您说,这正阳大街自来就不是能纵马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紧急军务了......真怕出事。”

    方良若有所思,端了参汤上楼,一眼看见卫敏斋正对着上次跟楚庭川对弈的残局发呆,便上前喊了他一声:“侯爷,已经打听清楚了,大理寺跟刑部还有顺天府一同会审,事情大致跟朱姑娘所说的差不离。”

    卫敏斋手里动作一顿,一颗棋子被扔在棋盘上,他唔了一声,接过参汤放在桌上:“你觉得朱元如何?”

    “聪明。”方良直言不讳:“按理来说,这回就算是恭顺侯的事被拆穿,她只怕也要树大招风,让圣上发怒被牵连的,但是这回......她自然而然的把顾传推出来,简直是恰到好处、一击必中!”

    可不是,因为之前顾传被关进去也多有顾传运作的痕迹。

    李耀源那里最近就被纠缠得焦头烂额。

    顾传又是吴倩怡的未婚夫,他出来作证,简直是拳拳到肉。

    朱元完美的置身事外、

    这个女孩子的心计,怎么能只用深沉两个字来形容。

    简直是成精了。

    卫敏斋面带欣赏:“要是有她在家里,老妖婆她们还能闹出事来吗?”

    方良面部抽搐几下,才能勉强保持住微笑。

    老妖婆?

    要是被卫老太太听见了这个称呼,不知道会不会气疯。

    不过家里的确是一家子难缠的妖魔鬼怪,方良还认真的想了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侯爷,您还别说,要是朱姑娘去咱们家里,那估计没人是她的对手,说也说不过她,打?......那也打不过啊!”

    朱元身边随时都跟着几个顶级打手。

    当然,对付那些女流之辈的话,连这些打手都不必上,朱元自己的银针就能让那些泼妇退避三舍了。

    他越发的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啧了一声忍不住跃跃欲试:“侯爷,您还真别说,要不然您就让朱姑娘去替您打发掉眼前这个麻烦?要不然,您天天连家都不想回也就算了,太太也烦不胜烦啊!”

    谁愿意娶二夫人的内侄女啊!

    当初三夫人和老太太一起欺负大夫人的时候可没有手软过,现在她们见势头不好了,后悔了,就想塞个人过来给卫敏斋,真是吃相难看,也不管这屎别人是不是能吃得下。

    卫敏斋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

    倒是方良上了心,又想到一件事忍不住问卫敏斋:“对了,朱姑娘的医术精湛,其实大夫人的身体一直都不大好,这么多年吃了不少苦,她又是个要强的人,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

    卫敏斋眼神暗了暗。

    可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方良不明白他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哎呀了一声拍了下手:“不是啊!我越想越觉得这样好,侯爷,您想想,朱姑娘她来给夫人治病......”

    “不行。”卫敏斋扬手止住他,咳嗽了一声:“她麻烦缠身,现在不是好时候,等到她解决了这桩眼前的麻烦再说吧。”

    还有麻烦?

    方良不大明白,现在连吴顺都进去了,有顾传这么死死的咬着,还有瓦剌那边的线索,他还能支撑多久?这一下子朱元面前立着的两座大山都移开了啊。

一百三十四·利用

    卫敏斋说的不错,虽然吴顺和顾传的事都解决了,但是朱元还算得上麻烦缠身。

    自从她平安回来之后,之前被刺杀而受了惊吓的阿朵就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天天往她这里跑,而且雷打不动的总是要闹出些事端来。

    对着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他油盐不进,他们总也不能杀了他,实在是叫人头痛又犯愁。

    “见过讨人厌的,没见过这么讨人厌的!”边上的文峰恶狠狠的吃了一口烤红薯,气的胸口都痛:“他干嘛天天来我们这里?!”

    阿朵是瓦剌人,因为父亲压在王庭头上,他又是父亲最宠爱的小儿子,因此分外的骄横,每次过来总要闹的这里鸡飞狗跳,连小枣也讨厌他,哼哼了两声低声说:“他喜欢元元姐姐,他太坏了!”

    阿朵不理会这些讨厌的小孩子,冲他们挥了挥拳头以示警告,继续转头去拢着拳头对着楼上大喊:“朱元!你下来!这回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叫这些讨厌的小混蛋好看!”

    楼上没有丝毫动静。

    付泰掏了掏耳朵烦不胜烦:“这人是不是傻子,要不就是疯了,他听不懂人话吗?!”

    连脾气好的苏付氏也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天天来这里闹,跟他说东他就说西,让他别闹也听不进去,他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就是图一时高兴罢了。可是他这么闹下去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别闹着闹着,真闹出事来了。

    朱元没说话,对着绿意使了个眼色,绿意便打开窗户一盆水猛地浇了下去,将底下的阿朵猝不及防的浇成了个落汤鸡。

    小枣和文峰手里的烤红薯还没收回去,见状对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

    绿意插着腰还是愤怒的很:“你这登徒子,要是再在这里闹,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找一盆洗脚水臭死你!”

    阿朵气的暴跳如雷。

    中原女人实在是太给脸不要脸了,他都这么放低身段了,她们竟然还如此强横无礼。

    楼上传来阿朵骂骂咧咧声,朱元没有再理会,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季晨,想了想才问他:“你两个哥哥的身契已经被顾传转送给兴平王了,并不在顾家人手里。”

    季晨的脸色更白。

    顾传真是好人做到底,献媚献到家了,叔晨跟伯晨原本并不是奴籍,也从来没有所谓的什么身契,说到底,不过是顾传后来弄的,用来讨好兴平王,也用来限制叔晨跟伯晨逃跑或是自残。

    他双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过了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狠狠地骂出了声:“猪狗不如!真是猪狗不如!”

    这么多年来他们三兄弟为了他做过多少违心的事?对他简直忠心耿耿。

    可是他毫不迟疑的就能把他们送出去当成是往上爬的踏脚石。

    “那......”季晨生气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发慌:“那是不是要去跟兴平王要身契和人?但是他不会答应的......”

    他也尝试过要去见见自己的两个哥哥,但是根本丝毫的机会都找不到,而且不仅如此,那些兴平王身边的人都让他死了这条心,进了兴平王府,以后就别想再完整出来了。

    他有些怕朱元临阵退缩,出尔反尔。

    “去跟他要是不可能了。”朱元把兴平王这个人的性格摸的也算是清楚,摇了摇头:“他这个人,你越是跟他较劲儿,他就越是要跟你反着来让你着急,不能去跟他直接要人。”

    不要人,那能怎么办?季晨有些着急:“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啊,我哥哥他们可能会受不了的!”

    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因为一个错误就被送去那种地方,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再耽误下去,季晨都担心他们会忍不住变成疯子。

    沾染上藩王,这事儿还是有些麻烦,付泰在边上试探着说:“要不然,请个跟兴平王相熟的人去做做说客?”

    顾传能够进牢里并且完蛋,多亏了季晨帮忙,而季晨帮忙的条件就是替他救出他两个哥哥,在付泰眼里,答应了人家的事,再难也是该做到的。

    否则连这点信用都没有,又叫身边的人怎么心甘情愿的继续跟着你?

    朱元想了想,忽而推开窗户看了底下的阿朵一眼,回头冲众人笑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

    阿朵茫茫然看着从上头下来了的朱元,狐疑不解的盯着她,后退了一步有些戒备的问她:“你要做什么?!”

    虽然嘴巴上说的很厉害,但是他其实对朱元身上奇奇怪怪的那些药粉的确是很忌惮的,生怕朱元会出其不意的拿出来又用在自己身上。

    他吸了口气,见朱元身后的杨蔼然等几个人老老实实的,就又有些得意的笑了:“怎么?你们这是想通了?是嘛,你们早该想通的,跟着我多好,你们中原的男人一个个的弱不经风,哪里比得上我们威武强壮......”

    “真的威武强壮吗?”朱元微笑着听他说完,脸上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看见你所谓的威武强壮,不如你演示来给我们看一下?”

    阿朵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再看她身后的付庄和杨蔼然:“我不跟他们打!他们是有武功的,不公平!”

    “不必你跟他们打,你既然说你威风八面,那你就去一个地方,见两个人,只要你见到了,我就承认你是个好汉。”朱元盯着他的眼睛:“怎么样?你敢不敢?”

    见两个人?

    阿朵嗤笑了一声。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拍了拍胸脯冷笑:“那你可等着瞧,哪怕是你们的皇帝陛下,我也能见得到,还有什么人能是我见不到的?”

    “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了吧?”朱元摆明了不信,脸上有些嘲讽:“先见到再说啊。”

    阿朵有些狐疑了。

    他虽然是冲动但是他不傻啊,朱元这么说,难道真的是给他安排了一个难题?

一百三十五·抽身

    阿朵觉得朱元是故意在给自己出难题。

    但是他又不想被朱元这个女人瞧不起。

    看她这样子是个最不让人省心的狠角色,那也就是说她看不上弱的,他如果想要把她给带回瓦剌去的话,那就得费一番功夫------还不能直接求皇帝给人。

    因为他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了,求皇帝给人倒是没问题,怕的就是朱元回去的路上不忿,给他们一帮人下点什么毒,他们全都死在了回去的路上,那就不怎么美好了。

    现在朱元肯出难题,他知道是陷阱之余又忍不住心动-----他要是办到了朱元的要求,那不就是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看清楚他的能耐吗?

    因此他也没有犹豫太久,就已经出现在了桐一楼的门口。

    瓦剌人是耐不住寂寞的,阿朵自己虽然来了京城还哪里都没去,但是不妨碍他手底下的人见识过了京城的各类繁华,一到桐一楼门口,他有个属下就忍不住咦了一声:“公子,这是倌儿楼啊!那位朱姑娘要您来这里.....”

    下属嗯了一声,颇为难以启齿的说:“她不是,她不是故意为难您吧?”

    毕竟正常男人谁来这儿啊?

    阿朵哼了一声,他早就知道朱元是故意为难他了,不就是觉得他这种真男人不可能忍受的了吗?

    可是他偏偏还就不信了,非得要试一试不可!反正她也只是要求她见到两个人,也没说见了这两个人必定要做些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季晨忐忑不安的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跟大公鸡一样的阿朵,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才勉强扯出了个笑问朱元:“姑娘,您这......这是打算怎么做啊?”

    见到了又怎么样?

    难道见到了,阿朵就能把叔晨跟伯晨救出来吗?这显然不现实啊。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

    朱元见他实在是慌得有些站不住了,伸手示意他坐下,喝了口花茶看着对面杨蔼然向问天已经压低了帽檐跟着进去,就轻声说:“能不能,要试一试才知道,你先别着急,总会想到办法的。”

    季晨有些感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向问天他们能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朱元了,她真的是言出必行,有这一点,就已经十分难得了。见朱元始终这么沉得住气,他也不由得吐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见底下纷纷扰扰吵得厉害,等到看清楚是犯人被审问完在游街之后,就又有些愣怔,他的情绪变得更低落了,看了朱元一眼,茫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位大人是恭顺侯的老部下,也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现在却一朝成了阶下囚......”

    这谁能想得到呢?毕竟当初谁不以能够跟着吴顺打仗为荣。

    朱元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再说,如果他们成功,那么今天她连游街被人扔臭鸡蛋的机会都不会有,应当是早已经被砍成了碎片了。

    吴顺的罪行是他自己犯下的,这件案子轰动甚大,亲爹杀了亲女,将军变成了叛徒,连嘉平帝都忍不住愤怒,自己亲自审理了此案。

    但凡是有一点不真实的地方,嘉平帝都不会冤枉吴顺的,毕竟他们情分这么多年非同寻常。

    走到这个地步,要怪只能怪吴顺心魔太重。

    拥有长公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失去了之后才要死要活,甚至头脑发昏竟然私下跟瓦剌人谈交易,以至于一辈子被困在了这个秘密里面。

    完整版的故事她已经在顾传嘴巴里听过了。

    长公主和吴倩怡身上的毒都是瓦剌人在俘虏她们带走的时候就已经下了的,瓦剌人靠着这个需要按时服用的解药控制了吴顺。

    而吴顺在当年就已经受不了,觉得长公主害了他,对着长公主冷言冷语,再不去看她一眼。

    原本就产后虚弱经历过大难的长公主痛苦不已,最终留下了还在襁褓中的吴倩怡自尽身亡。

    长公主自尽,这不是什么小事,吴顺慌了,更怕自己跟瓦剌人交易的事被暴露出来,最后匆匆从蓟州退下来,又编造了一套长公主是在瓦剌人俘虏之后生女不久血崩而亡的说法来掩人耳目。

    为了这个,他之前已经杀了不少人,掩盖了痕迹。

    但是这一次,总归是查的出来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把听说过风言风语的人都杀光。

    她垂下头把玩着自己的玉佩,觉得吴顺怕是有病。

    他应当是从接受父母安排,抛弃青梅竹马转身去娶公主的时候就‘病’了,他从来都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的人。

    这种人最不值得同情了。

    季晨没等到她继续说话,就知道她是不喜欢这个话题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张的观察起桐一楼那边的动静。

    等了很久,久到之前看游街的犯人的热闹都快散去了,季晨才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那边说:“打起来了......好像打起来了......”

    难道向问天和杨蔼然去抢人了吗?

    他们是故意的,让阿朵去前面闹事,然后引叔晨跟伯晨被送出来,向问天他们再动手劫人吗?

    但是这样也没什么用啊?

    他有些茫然。

    抢出来了又怎么样?

    他们写下了身契,在兴平王手里,不管是逃跑多远,谁救他们出来,只要兴平王愿意,那么就能报官然后把他们抓回去啊!

    朱元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桐一楼之前守在外头的一些打手都跑进去了,才拖着下巴笑了一声:“阿朵这根搅屎棍,还真是哪里都能闹起来啊。”

    季晨茫然又发懵。

    那边桐一楼那里却闹的更厉害了,隔得这么远,季晨都能听见那边楼里传来呼喝声叫喊声,还有楼下这些显然是看见了热闹跑过去一看究竟的百姓。

    朱姑娘到底是想干什么?

    她好像胸有成竹?

    朱元静静地继续喝了口茶,幽幽的叹了口气。

    阿朵这个死脑筋,她只要说出要见这两个人才算是他过关,那他就一定要见到为止。

一百三十六·得到

    阿朵是个混不吝。

    他自小就凶狠,在瓦剌王庭敢跟小皇帝打架,仗着他那个护短的爹,还硬是毫发无伤的回到了自己本部。

    从那之后,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困的住他,能够为难他,哪怕是这大周的皇帝陛下-----他深受太师宠爱,如果他死了,大周边境的百姓也就死了。

    所以他也不是一味地蛮横,他只是知道跟要付出的代价比起来,自己无论闹成什么样,都是会有人来收场的。

    而他遭遇到的一个挫折,就是那个医术高明为人又冷酷无情的朱元。

    他竟然拿她没有办法,不管王庭和本部有多少美人儿,只要他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唯有这个朱元,就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他已经用尽了力气了,竟然还是又臭又硬。

    他还偏偏就不信邪了,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因此朱元给他开出条件,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就觉得这条件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桐乡楼么,他的下属来之前其实已经跟他说了,这应当是大周某个有权势的人开的地方,招待的也都是皇亲国戚,大富大贵之人,朱元会开出这个条件,是看扁他在大周只是个使臣,不敢多得罪人。

    可他是那种怕事的人吗?!

    他嚷嚷着,见龟公和龟奴听见他要见的人的名字,就一直推脱,便来了火气,又疑心他们是朱元吩咐过了的,故意给他难堪,终于猛地掀翻了桌子:“他娘的,你去打听打听,我阿朵在瓦剌是个什么身份!?我要见个人,你们就这么难为我?!欺负我是个外地人?!不成,你们把人给我弄出来,怎么弄老子不管,今天老子要是见不着人,老子就砸了你们这里!”

    反正大周皇帝总不能要他赔钱。

    他也就可劲儿的闹。

    闹到底,真是惹了大事儿-----那也是朱元要他来的啊!那女人总爱把别人当傻子,她自己才傻!

    对面动静渐渐的越来越大了,季晨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的就没有停下来过,提心吊胆的扒拉着窗户看着,好一阵儿才会哦过头来跟朱元说:“朱姑娘,我听那边动静好像小一些了......”

    他说着,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对朱元说:“还有......还有.....向大哥和杨大哥都出来了!”

    朱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向问天和杨蔼然也正好抬头,四目相对,几个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好了,那我们走吧。”朱元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对季晨说:“看这动静,应当也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季晨满脸茫然,有些舍不得提脚-----可是他们连叔晨和伯晨的面都没有见到啊!

    “别急了。”绿衣笑着跟季晨说:“你放心吧,我们姑娘既然答应了给你找到人,就一定能找到的。”

    季晨没办法,现在他自己就是戴罪之身-----虽然告发了顾传,但是其实他也是帮过顾传做坏事的,要不是朱元让王舒捞了他一把,他现在也要在牢里把牢底坐穿。

    朱元说什么,他也就只能听什么,跟着亦步亦趋的下了楼,又上了马,好一阵儿才正忍不住,见朱元下马车了,抿了抿唇鼓足勇气跟上去问她:“朱姑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给我句实话?我......”

    “别急。”朱元笑了笑,轻声说:“再等等。”

    季晨慌得简直站不住。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朱元要他等什么了-----阿朵气急败坏的撂下狠话后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冲上二楼去跟朱元理论了,没过一会儿,更让季晨震惊的事发生了-----也没过多久,桐一楼的人也跟了来。

    他们竟然跟来了!

    季晨的心跳的飞快,下意识的看了朱元所在的二楼的窗户一眼,又忐忑不安的去看付庄等人。

    怎么会?

    之前在楼里的时候不是还死撑着没有谈妥吗?为什么现在人却来了?

    他想不明白。

    倒是杨蔼然笑了笑,仿佛是早有所料的迎上去叹了口气:“几位这是怎么了?我们大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呢,不愿意见人。”

    桐一楼那个远近闻名的龟奴上下打量他一眼,仿佛是认出了他,脸上立即带上了几分笑,陪着笑说道:“这真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认识这位真是远道而来的使臣......”

    相对于他的热情,杨蔼然就有些皮笑肉不笑了,看着他摇头:“这也算不上,不过就是想去瞧瞧热闹,既然瞧不着,那也就罢了。”

    “怎么能罢了?”龟奴脸上笑意越发的深,拍了拍手,等到身后涌上来一群人,便微笑着欠了欠身子,客气里头甚至带着几分恭敬的跟杨蔼然说:“是我们当时没有认出阿朵大人,以至于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阿朵大人想要的人是我们王爷的人,所以我们略费了一些功夫......”

    他说着,再度拍了拍手。

    立即就有人推搡着两个人过来了。

    杨蔼然瞥了他们一眼,又回头深深地去看季晨,见季晨几乎已经要发抖,就知道人是没有送错,便笑意不及眼底的推拒:“这怎么敢当?”

    龟奴更客气了,笑着说:“大人能看上他们,是他们的福分,还请您千万行个方便。”又踟蹰了一瞬看着他:“不知我们是否有这个荣幸,当面跟阿朵大人赔礼道歉?”

    杨蔼然皱了皱眉:“这就不必了,上午刚刚差点打起来,我们大人脾气不是很好,怕你们吃亏。”他说着,挥了挥手:“这人我们就收下了,替我们谢过王爷的好意。”

    “好说,好说。”龟奴有些失望,却也不再纠缠,再说了几句话,送了些礼物之后,便飞快的退出去了。

    杨蔼然一直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急忙招手让人把门关上,这才看着季晨:“还不快过来?”

    不用他说,季晨已经飞奔着跑过来了,只看了叔晨跟伯晨一眼,一个大男人就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他们竟然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一百三十七·解决

    伯晨跟叔晨两个人都已经有些呆了,不知道怎么弄的,季晨喊了他们好几声,他们才耷拉着眼皮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后知后觉的张了张嘴。

    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季晨一颗心直直的沉到了底,脸上涨的通红,放在他们肩上的手也已经忍不住握成了拳头,双眼通红的问他们:“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回事,你们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季晨啊!我是季晨啊!”

    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反应。

    季晨整个人都懵了,根本无法保持冷静,激动得晃悠他们直喊。

    阿朵在楼上听着动静不对,还以为是朱元的人跟自己的人又闹起来了,没好气的打开窗户喊了一声:“干什么呢?!”

    朱元已经放下了茶盏,开始送客:“好了,你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死心吧。”

    每个人性格中都有别人受不了的部分,可阿朵不是有一点,他是完完全全就没有优点。

    当然,或许有,但那个也不是朱元在乎的部分了。

    “什么意思?!”阿朵又阴沉地盯住她:“不就是两个人吗!?现在见不到,老子晚上再过去一趟,不信还见不到!你想不赖账吗!?”

    “你不会再见到的。”朱元静静地看着他:“因为我已经提前得到了他们。”

    阿朵狐疑的转过头,看着朱元皱起眉头来,在思索朱元这话里的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她已经提前得到了他们?难道朱元一开始就想要得到这两个人,所以才让他去桐一楼要这两个人的吗?

    但是......阿朵阴沉沉的看了她片刻,见她狡猾的笑了,再联想到当时在桐一楼的时候,向问天和杨蔼然也在,当时他只是以为他们是朱元派过去监视他看他笑话的,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想的多一点儿。

    他又不是傻子,顿了顿就忽然愤怒起来:“你算计我!?你是故意的?你的目的就是那两个人?!”

    朱元把玩着手里的精美的茶盏,并没有否认。

    她的确是利用了阿朵,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是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事,因此她嗯了一声:“就像是你当初利用我,想让我帮你找到下毒之人一样,你想的没错,这回的确是我利用了你的身份,逼得背后的人送出了那两个我真正需要的人。你之所以在闹事失败之后还能进来这道门,也是因为当时桐一楼有人跟在你后面,我需要他们知道你在这里,然后把人送进来。”

    阿朵想杀人。

    大周的女人都是这么阴险狡猾的吗?!

    他愤愤然看着她:“你不是说,如果我能见到这两个人......”

    朱元冷漠的望着他,有些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是啊,那你见到了吗?”

    阿朵说不出话,觉得朱元忒讨厌。

    她把一切都给算计完了,别人还怎么能看得见?

    “你别得意的太早!”阿朵到底不傻,恶狠狠的放下狠话:“既然你需要利用我才能得到这两个人,说明背后的人你得罪不起,要是我把你招出来,你可又得跟对付吴顺似地,再对付一个大家伙!”

    朱元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哪怕是一丝害怕,她嗯了一声,手指随意的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因为你一旦这么做了,我会不会招惹上更难对付的大家伙我不保证,但是至少你会很惨。”

    阿朵嗤笑一声。

    他是绝对不相信朱元真的敢把他怎么样的。

    “不信吗?”朱元并没有生气,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想一想吧,吴顺为什么要对你下毒,下毒不成之后又要刺杀你?你已经两次逃出生天了,可你以为,你还有这样的第三次的幸运吗?”

    提起吴顺,阿朵的脸色就变得铁青。

    他始终记得刚来京城自己的老师就被算计,险些死去的事,就算是现在,彻底能解毒的解药还是没有研制出来。

    而他从朱元这里闹事之后出去遭遇上的刺杀......

    他只觉得浑身的烦躁都瞬间苏醒了,很认真的思索着朱元话里的意思。

    听她的意思,吴顺死了,对他的攻击却不会停止?

    对了......

    吴顺为什么要这么对付他?

    如果只是单纯的因为厌恶瓦剌人的话,那吴顺为什么不干脆待在蓟州?他当初可是把蓟州给守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打退了瓦剌多少人。

    再说,现在他到大周说到底是来求和的,想要重开互市。

    哪怕不答应,也轮不到吴顺出阴招来对付他们吧?

    可吴顺还是出手了,他明知道对付他大周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件事有问题!

    朱元稍微一提醒,阿朵就彻底知道她的意思了。

    是的,她是利用了他,但是现阶段,他有远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他现在还是处于危险之中!

    是,她算对了,他现在根本就不能因为朱元利用他就莽撞的去做什么。

    他吞了口唾沫,冷冷的再看朱元一眼,冷哼了一声,仿佛有无限的怨气和凶狠:“你给我等着!”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得到她!

    朱元不置可否,连一眼也没有再看他。

    阿朵得不到她的回应,气势汹汹的冲下楼,站在院子中瞪了季晨和众人一眼,就摔门而出。

    付庄摸了摸下巴,悠然的啧了一声:“怎么,知道自己当冤大头了?怎么给气的这么狠?”

    不过他这个表妹气死人的功夫的确是挺精深的,付庄笑了笑,有些得意。

    反正他们这些武将绝对不会喜欢那些侵犯过大周土地的人,他们能有多气当然就多气好了,最好是气死他们算了。

    季晨忐忑地看着付泰:“付大人,您能不能替我问问朱姑娘......他们好像不大对劲......”

    看上去简直好像是什么生气了似地,难道真的是被折磨的疯了吗?

    苏付氏叹了口气:“先进屋再说吧,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他们也是要休息的。”

    季晨还是慌得厉害,向问天便和尹吉川两人替他把叔晨和伯晨弄到了屋子里。

一百三十八·整人

    叔晨跟伯晨两个人跟从前判若两人,从前多么精明的两个人,可是现在却痴痴呆呆跟个傻子没什么两样,可你们说他们傻吧,他们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好像除了迟钝一些也没有别的问题。

    季晨急的快疯了。

    出来的时候好好的,他要是带着两个哥哥这么回去,家里的人怎么可能不心疼?

    想到顾传,季晨忍不住心里恨极,呸了一口就带着哭腔说:“如果不是他,他们两个也不会变成这样!”

    付庄拍了拍他的肩膀,摸着下巴看了这两人一会儿:“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慢慢的养一阵子吧,也只能如此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毕竟人能平安活着,就很好了。”

    他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是从战火里走出来的,最知道生命的可贵和无常,不管怎么说,能够活着,真的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了。

    季晨也知道他说的没错,擦了擦眼睛强忍着难过嗯了一声,又说起正事来:“我怕兴平王那边回过味来,打算这就带哥哥们回老家了,我们当初听了顾传的蛊惑,做了不少坏事,或者这也是我们该得的报应......”

    朱元正好从二楼下来,见到季晨激动得热泪盈眶,再看看坐在椅子上完全好似木头人的叔晨跟伯晨,目光便微微有些动容,她上前几步,撑开伯晨的眼睛看了看,再同样去看叔晨的,皱起眉头想了想,才看了季晨一眼:“这不是什么报应,他们应当是被......”

    朱元想了想,忽而将杯子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

    不过就是轻微的响动而已,周围所有人都没什么动静,可是叔晨跟伯晨却好似受了天大的刺激,猛地站了起来,竟然开始瑟瑟发抖,紧跟着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众人都被他们的反应给惊呆了。

    付泰更是咦了一声:“这怎么回事......”

    看他们反应分明是很慢的,怎么单独对着这种声音这么敏感?

    季晨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一步又急忙上前,迟疑的看着两个哥哥,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做出这种举动。

    朱元的面色更冷,忽而吩咐季晨:“你......你检查一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痕。”

    季晨颤颤巍巍应是,下一刻就颤抖着手去掀开了叔晨的袖子,而后就有些急切的冲朱元摇头:“没有啊,朱姑娘,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是见过顾传如何训练死士的,通常来说为了让他们极度的驯服,都要打,打的听话了,打的知道除了为他所用了才能止住。

    他原本以为叔晨跟伯晨的情况应该也是这样。

    毕竟被这么虐待过的人,其实是很难保持跟从前一样的状态的,总会受到巨大的冲击。

    可是叔晨跟伯晨虽然对有些声响很敏感,身上却并无伤痕。

    这让季晨有些迷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对自己的两个哥哥做了什么。

    朱元沉默了一瞬,而后忽而上前,试探着拿起了一只杯子,又往地上一摔。

    须臾间,叔晨跟伯晨就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竟然连在椅子上好好的坐着都做不到,猛地滑到在了地上。

    付泰已经皱起眉头了。

    “真够狠的。”朱元面无表情的冷笑,对兴平王的厌恶不加遮掩,对季晨说:“我原本打算让你把他们带走的,现在看来,或许不能了。”

    季晨立即便觉得喉咙发痒,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有些迟疑的攥紧了拳头。

    难道朱元反悔了吗?

    “你现在带他们走,也没什么用处,只是带了两个傻子回去而已。”朱元停下来,认真的看着季晨:“你的父母亲人,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

    她放低了声音:“我猜测他们应当没有被打,可是有时候,想让人听话的手段真的是太多了,逼疯一个人的,往往是精神上的事情。”

    季晨迷迷糊糊好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颤抖着声音说:“可是,您冒险借着阿朵大人的旗号把我哥哥们救了出来,这事儿也瞒不住多久的,到时候被王爷......”

    被兴平王知道了,那会是怎么样的一场风波!?

    到时候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顾传对着兴平王无比忌惮的原因。

    相比较起让两个哥哥回复正常,他更想直接保住两个哥哥的性命-----他怕了,这些修罗场不是他们能踏足并且玩得转的地方。

    两个哥哥已经毁在了顾传手里,被顾传出卖了一次,他们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这种痛苦了。

    朱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声气:“不,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在我得到这两个人之前,我以为他们对于兴平王来说,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人,所以我利用阿朵来得到他们-----我笃定兴平王这个节骨眼上不敢惹事----他不管跟吴顺还是跟顾传,都有扯不清的关系。可是现在,看来情况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

    季晨怔住。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情况不是她想的这么简单?

    “用这样的手段来驯养你的哥哥们,看来兴平王是把他们当成很重要的....在培养。”朱元静静地敲了敲桌子:“我好像,摸了老虎的屁股了。”

    付泰眼皮跳起来了。

    绿衣只是好奇的咦了一声:“老虎屁股虽然摸不得,但是姑娘一路走来不都是在摸老虎的屁股吗?”

    这傻丫头,苏付氏无奈又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担心的问朱元:“你的意思是说兴平王不会善罢甘休吗?那可不大好了,惹上了一个又一个,这也太叫人应付不来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其实经过这么多的斗争,她已经对这些权贵阶层的人物有些麻木了,反正再厉害的也对付过了,虽然听起来王爷的名号很吓人,但是话说回来,当初朱元在襄阳的时候就毫不迟疑的手起刀落解决了一个了啊。

    现在不过就是多了一个而已。

    季晨听明白了朱元的意思。

一百三十九·宣战

    他不是傻子,朱元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他立即就明白了-----不让他们走,不是在把他们扯进旋涡,而是如果他们真的选择走的话,很可能刚出京城就又会被重新捉回去。

    可如果真的被捉回去,哪怕是不会丢掉性命.......却跟丢掉了性命有什么区别?!兴平王都已经把他的哥哥们弄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季晨一下子就打了一个激灵。

    可是他既不想成为兴平王的猎物,又不想彻底投靠朱元再无退路,不由得陷入了两难。

    杨蔼然和向问天他们是向来不会干涉朱元的决定的,都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立着。

    付泰却不成,他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我外甥女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救下他们,难道还不能说明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你竟然还以为她想利用你们?”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这话说的已经有些难听了,事情本不必如此,朱元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付泰的话,见季晨眼里露出委屈复杂的情绪,就轻轻摇头:“也不是这么说,说到底,他们两个被送给兴平王,也有我的几分原因。”她见季晨愣住,仿佛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然,便笑了笑:“这没什么,你也的确该对我有所防备,但是眼下你最好相信我一次,暂时留在这里一段日子,这不管是对他们的恢复,还是对你自己,都是有好处的。”

    绿衣站起来看着季晨,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们都变成这样了,我们姑娘说她能治,你干嘛还要强行带他们走啊?!走了你们去哪儿找更好的大夫呢?”

    那些大夫怎么治这样奇怪的病?

    季晨反应过来了,他几经权衡之下终于还是相信了朱元的说法,对朱元行了个礼,抿唇说:“朱姑娘,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相信您一次......”他迟疑着,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您怎么应付兴平王呢?”

    要知道,兴平王到底身份特殊,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对付朱元甚至都可能比吴顺更顺畅的多,吴顺是太贪心了。

    要是兴平王单独要弄死朱元,谁能阻拦?

    付家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恐怕连付家都要倒霉。

    朱元沉吟了一瞬,半点也没有要迎战庞然大物的恐慌,她忽而笑了。

    笑的季晨莫名其妙,简直以为她是疯了。

    可朱元分明清醒的很,她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器具,才狡黠的弯起了眼睛:“我这个人呢,向来喜欢借力打力,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蝼蚁,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宰相门前七品官啊。”

    她说的理直气壮,付泰看了她一眼,却觉得有些心疼。

    没错,她一直都是依靠各种各样的力量来达到一个平衡,得以满足自己的目的,她走的从来就不是很容易的。

    可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一次都没有。

    这样的人,哪怕是你把她逼上了绝境,只要是有一息尚在,她也只会血拼到底,绝不认输。

    真是他们付家的血脉!

    季晨还是没有弄的太明白,但是朱元也没有再解释太多了,她让向问天先安顿好叔晨跟伯晨,然后交给了季晨一个任务------她让季晨这些天不管怎么样,都对叔晨伯晨寸步不离,然后便让叔晨伯晨严格的遵守从前的各种习惯。

    该吃饭了就吃饭,该喝水了就喝水,该睡觉就要去睡觉。

    这是有些奇怪的举动,季晨忍不住问朱元到底是在做什么。

    朱元就有些怜悯的看了叔晨跟伯晨一眼:“其实我也见过人折磨人的手段,最可怕的折磨从来都是心理上的,他们变成这样,应当就是兴平王故意让他们不分白天黑夜,强行不让他们与人沟通,任何人跟他们说了话,就会付出严重的代价,或者是还有其他的可怕的精神上的磋磨......”

    季晨听的手脚发凉。

    连边上的人也都忍不住愤怒起来:“就算是对着俘虏,也不会这么折磨人......”

    朱元倒是并不觉得什么,毕竟对于残暴的兴平王来说,这些真的只是家常便饭的手段,他能对叔晨跟伯晨下这样的功夫,细水长流的摧毁他们的意志力,已经说得上是对这两个人很满意了。

    满意到哪怕驯化成温顺的傀儡,也要留在身边。

    她交代季晨尽量让叔晨和伯晨先过一段稳定的正常的日子,再辅佐以药物的治疗,让他们不要如同惊弓之鸟,一切都只能徐徐图之。

    季晨也知道她的意思,重重的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朱元就去忙自己的了。

    苏付氏跟上楼来,见朱元正在整理东西,就坐在她对面问她:“元元,这回是不是比对付吴顺更艰险啊?”

    朱元抬起头来,脸上甚至还有一些诧异:“危险?不会啊,为什么会有危险?”

    这回轮到苏付氏愣住了,她轻声啊了一声:“可是你也说那个兴平王残暴了,你带走了他们两个对他挺重要的人,他不会报复吗?”

    朱元笑起来,珍爱的看着手里的几块鞋样子,轻声说:“不会的,他不会出手对付我的,我们再过一段时间,办好了京城的事,等到舅舅接到了兵部的指令,就可以离开京城了。”

    苏付氏怔住。

    她不知道朱元为什么这么自信,就握住朱元的手:“你是有别的办法?”

    “是啊。”朱元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很轻松的笑着:“我打算去帮别人一点忙,然后我们就没事了。”

    ......

    苏付氏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摸不准朱元了。

    这个丫头真是从来就没让人摸透的时候,可是这么一闹,她真的不担心了,摸了摸朱元的头,看着她正在整理的东西低声说:“也好,你跟你娘不同,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的,这很好。”

    朱元收起母亲留下来的这些东西,伸了个懒腰正要说话,房门便被猛地拍响,付庄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表妹!出事了,你快出来看看!”

一百四十章·中毒

    付庄是个很沉稳的年轻人,他都拍门说出事了,苏付氏一下子就不能再保持镇定了,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吸了口气:“怎么回事,难道兴平王这么快就发现然后追来了吗?”

    那他们打算怎么样?

    朱元却摇了摇头。

    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如果是兴平王那个人发现了,不会来的这么快的,他最擅长的就是谋定后动,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她低声让苏付氏不要紧张,自己打开门,就见付庄张了张嘴巴:“表妹,五皇子殿下遭遇刺客......”

    苏付氏猛然打了个冷颤!

    就连朱元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立即便问:“怎么回事?!”

    五皇子原本不是说要出城吗?

    是啊.....五皇子原本说是要出城去办事的,是因为要回来救她,才耽误了时间,在前几天才重新出发,可就算是现在算起来,满打满算的,也才不到七天而已,七天......

    付庄焦急的摇头,他是知道五皇子帮过朱元的大忙的,也隐约从父亲的态度上看出来,父亲对五皇子殿下很是推崇,因此她急忙说:“胡太医身边的药童过来了,请你千万过去一趟,不然怕事情不好了。”

    说的这么严重,苏付氏有些眩晕,却还是记得招呼水鹤先去把朱元的药箱拿来,毕竟是叫朱元去看病的,最重要的还是这个。

    楼下付泰他们都已经等着了,见朱元下来,向问天和杨蔼然什么也没说的站了出来,要陪朱元一道去。

    但是这显然是不大现实的-----如今五皇子还并没有自己的府邸,住在宫里,按理来说,她是绝对带不进旁人的,因此朱元始终镇定自若,微微朝着向问天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一定要跟自己去,然后才踏下了台阶,一眼望见了等在院子中站在树下的锦常。

    锦常有些踟蹰,见了朱元竟然也没有觉得安心似地,皱着眉头揉着自己的眉心:“有些麻烦,朱姑娘,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一切都要依靠你......”

    这回朱元是真的有些担心和诧异了-----她说到底只是占了先机的便宜,但是真正论医术来说,胡太医着实没有差她多少,什么样的刺杀,伤势竟然会严重到连胡太医都束手无策?

    仿佛是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了心上,朱元顾不得再说其他的,点了点头飞速的钻进了马车,从神武门进了宫,又换了轿子往宫里去----在宫里坐轿子是那些超品诰命甚至内命妇都未必能有的荣幸,她这回能坐上,纯粹是因为五皇子的伤势过于紧急,实在是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下轿的时候,朱元一眼就看见承岚焦急的立在边上等着,一见了她便松口气似地迎上来:“朱姑娘,快,您快进去吧,胡太医说一定要等到您来才行。”

    朱元不敢耽误,疾步跟着迎出来的宫女进了大殿,稀奇的是卫皇后竟然也赶来了,此刻正从五皇子的寝殿出来,一见了她便免了她的行礼,甚至从前对着她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敌意都消失了似地,立即亲手搀扶住了她:“不必行礼,你快进去吧,一定要治好他!一定要治好他!”

    朱元神情郑重,一进了门就见到了焦急不已的踱步的胡太医,不由便走上前了几步,一把撩开了帐子,帐子里头是楚庭川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他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眼圈底下是一层极为厚重的乌青,还有眼角底下和脸上的血管,都显得极为清晰。

    她怔在原地。

    胡太医已经凑过来了:“丫头,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时间太紧急了,来不及去找别人,我也就想到了你,当初你好像就对付过......你应当对这些蛊术也略通一点儿的吧?”

    巫蛊之道,这在哪朝哪代都是遭到严格禁制的东西。

    所以强大如盛家,对付秋娘动用也怕人会知道。

    可是现在五皇子竟然也着了道,这实在是让整件事都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她下意识看了五皇子一眼,见五皇子的脸已经透着青黑,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受尽了苦楚,不由得就吸了一口气。

    “这个有些厉害......”她不确定的上前,搭上了五皇子的脉,不过一瞬间就觉得一股凉意遍及身体,她凝眉收回手,沉默了一瞬才说:“我尽力试一试。”

    这是很冒险的,毕竟她于此道并不是很精通。

    可是总要试一试。

    听胡太医的意思,接下来自然还有别的帮手来,可是五皇子恐怕支撑不到那么久了,那么她至少要延缓一下这蛊毒发作的时间。

    凝神静气,朱元尽量眼疾手快的隔着他的衣服下针,阻止毒素蔓延。

    这是极为耗费心神的,也最大限度的考验了她的能力,她尽量不受影响,不想任何事情的不停下针,等到最后一根针刺入了五皇子的发间,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胡太医一直紧密关切,见五皇子被刺成了一个刺猬,就有些迟疑着说:“这套法子我之前也想到了,并且付诸了行动,但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反而让殿下痛苦不已,你这么做,是有什么根据吗?”

    “有一点变化。”朱元言简意赅的解释:“我尽量避开了几个穴位,只是在重要的地方下针,不过度刺激他的身体,不过这个有些玄妙,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

    她看了宫女正准备收走的一个水盆,低声叫住她:“这位姐姐请等一等。”

    几步走到她跟前,朱元弯腰看见那个水盆如今已经是通红一片,明白这应当是胡太医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放血的做法,迟疑了一瞬才转过头去问胡太医:“殿下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要知道,虽然有一些生苗寨子就从来没有不闹腾的时候,但是更多的是已经归顺了大周的熟苗们了,为什么竟然五皇子会中蛊毒?

    那些人难道不知道这回给他们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现在五皇子几乎是嘉平帝存活的皇子里头最有登太子位资格的,他们这么做,简直是在挑衅大周!

一百四十一·挽救

    胡太医深深地叹了口气,手下却还是在不停的忙碌,吩咐人出去煎药之后,就抽了空回答朱元:“云南那边的土司被杀,如今那些苗人闹起来了,原本五皇子殿下是去督军的。”

    督军......

    去云南督军的话,为什么会才出京城不久,甚至才过山东就遭遇蛊毒?

    是那些杀了土司的人动的手吗?

    显然是看出了朱元的好奇,胡太医苦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您别这样看着我,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那我就不当太医,早就考功名去了,只知道殿下莫名就成这样了。”

    不可能是莫名就成这样的。

    她曾经听师傅提起过,哪怕是很厉害的真正的苗人中的大巫要给人下蛊,那也得满足一些必要的条件,千里之外凭空下毒那是不可能的事。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五皇子早就被人盯上了而已。

    如果真是苗人动的手的话,那为什么要对付一个督军?明眼人其实都知道,说是让五皇子去督军,不过就是给他身上镀金罢了,他囫囵回来,便是最好的效果了。

    朱元皱起了眉头。

    正说着,另外一大群得到了通知的太医们也都匆匆赶来,二话不说便先上前给五皇子诊脉看病,之后不约而同都现出惊奇的神色。

    有一个湖南那边来的太医还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神情震惊又不解的摇头:“这不应该啊.....怎么会呢......”

    众人都急忙转过头去看他,问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来。

    连之前一直忙着跟朱元交流的胡太医也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仔细的盯着他问:“什么不应该?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胡太医是能够稳定五皇子严重的心疾的人,在太医院地位非凡,那个太医不敢耽误,迟疑了一会儿便将自己的疑惑尽数说出:“不瞒您说,我看殿下的情况,好像是中了我们那边的......毒......”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咳嗽了几声呛得脸有些红,压低了声音说:“您也知道我,我在湘西呆了三十七年,前年才从湘地来了京城,看五皇子这情形,脉搏奇特,无力却又面色惨白,皮肤血色尽退,脸上血管根根分明......这分明好像是......”

    他有些不敢再说,毕竟蛊毒是很禁忌的事情。

    胡太医却已经有了七分相信了。

    但是到底是谁,谁会对五皇子做下这样的事!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牙齿咬得咯咯响,几步出门拉来了锦常,面色凝重的说了朱元跟那个太医的分析:“到底是不是真的,等到道长他们来了,就知道了。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跟着殿下去的人,都要好好的查!殿下一路上住的都是驿站,怎么能出这样的事?!”

    锦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跟承岚对视了一眼,同样脸色也没有好到哪儿去的答应了下来。

    朱元始终在观察五皇子的反应,直到看见五皇子眼圈周围似乎有一股青黑之气正在浮动,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太医们立即就围了上来,包括胡太医都被这动静惊得目瞪口呆。

    到底怎么回事?这毒气......还能看得见的?!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认知的范围了,胡太医焦急的来回踱步,没过一会儿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这件事不能耽误,要禀报圣上......要禀报圣上......”

    一片混乱当中,朱元已经率先转过头盯着刚才那个湘地来的太医,大声问他:“你既然见过这样的情形,可有什么医治或者是缓解的办法?!”

    那个太医有些为难的后退了一小步,有些赧然又有些惊怕的摇头:“这.....这我也只是见过,平时要是真的有人得罪了苗人,被下了点什么东西,那也都是去求苗人......我们哪儿能知道啊?”

    苗人也分熟苗跟生苗,熟苗还好些,愿意跟普通人同住,有些顽固的生苗却只肯聚居在深山里,根本不和普通人接触,他们虽然也在大周的土地上,但是实际上,却分为许多寨子,而这寨子里头通常都有自己的规矩,自己的执法者,寨子里闹出了事,绝大部分都是自己处理,绝不可能接受官府的介入的。

    所以这些东西,接触过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解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青黑之气越发的明显,连普通人都能看得出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蚕食着五皇子似地,众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惊住了,下意识的后退。

    胡太医急的要命:“那怎么办?!道长他们赶来也还要许多时间,这怎么能成?!难道就看着殿下这样吗?!”

    “不,还有办法。”朱元冷静自持,看了那个湘地来的太医一眼,忽而对胡太医说:“准备小刀,我要试一试,不能再拖了。”

    胡太医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却没有迟疑多久,便按照她说的去办,将她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朱元鼓足勇气,抬起五皇子的手,不知道在做什么,观察了许久之后,才猛地在他手腕处划了一刀。

    鲜红的血立即就流了出来,众人不约而同的都倒退了一步,觉得朱元是疯了。

    要是没疯,怎么做的出这种事,这可是皇子!她怎么能拿刀划他的?!

    朱元自己也似乎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低声给胡太医解释:“我也遇见过一个中过蛊毒的人,当时我是这么处理的.....”

    胡太医啊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

    可是太医不是说了吗?蛊毒这东西千变万化,你要是不知道它怎么化解,弄错了一点,那就是要万劫不复的啊!

    这眼前的又不是普通人,他可连一丁点的意外都不能容许发生,否则的话就是灭顶之灾!

    屋子里静悄悄的,五皇子流出来的血已经流了一碗,胡太医连声音都开始发颤:“这.....不能再放了,我之前给殿下试过放毒血,现在你再......”

    别到时候蛊毒没发作,人倒是先死了啊。

    正在这时,朱元也惊慌的啪的一声扔掉了刀子,发出了一声惊呼!

一百四十二·殉葬

    众人的神经都已经紧绷到了极点,朱元一声惊呼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脊背发凉,探头朝着朱元那里看过去-----大家都多多少少都是听说过朱元的名声的,这个横空出世的年纪还很小的姑娘,一身医术出神入化,治好了许多叫人听都没有听过的病,大家下意识觉得她是无所不能的,至少也能够是在那些道长来之前最有把握的医者,可是现在听她这么大喊,大家都惊了一跳。

    胡太医也啊了一声,神情惊恐,连手里捧着的玉碗都给打翻了,扑上前去捂着五皇子还在不断冒着血珠的手腕,无奈又愤怒的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是的,怎么会是这样!?众人都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看着朱元手里的那半截虫子的尸体还挣扎着动了两下,都弯腰差点吐出来。

    朱元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那只虫子,神情少见的惊恐害怕,冲上去立即拿了纱布将他的手裹起来,让胡太医:“快!先去找止血的药粉来,快点!这跟上次我遇上的情况不一样,不只是一只这样的虫子,快点!”

    她的话说的又急又快,胡太医差点儿来不及回答,却凭借本能吼了一声,立即就有太医去拿了上好的止血的云南白药过来。

    血好不容易止住了,但是五皇子的脸色却已经差到了极点,连呼吸都似乎更缓慢了。

    朱元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有些手足无措,一时没有再有动作,只是急促的呼吸出卖了她-----她已经慌到极点了。

    屋子里一时没有太医再有动作。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有个太医瞪大眼睛说:“这.....这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中了毒,我们怎么能治啊?!还是快把道长招来吧,不然,看五皇子这个样子,坚持不住多久啊!”

    谁都看得出来,五皇子现在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了。

    在寝殿中的太医们都觉得自己倒霉,竟然还能够遇上这种稀奇古怪的事。

    怪不得人家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有护卫的地方才好,否则天知道有多少未知的东西在等着你。

    这分明就是故意冲着要五皇子的性命来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样狠。

    是那些云南叛乱的苗人?

    可是这付出的代价他们知道是什么吗?朝廷会彻底的毫不留情的剿灭他们!再说,对付一个根本都不参与实际战斗的皇子,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这想法也不过就是片刻之间的事,因为五皇子显然已经支撑不住了,见五皇子身体抽搐,太医们全都有些乱了。

    胡太医也拉着朱元,让她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不是开玩笑,要是五皇子今天死在这里,多少人都要跟着陪葬!

    朱元却仿佛傻了,她困惑又苦恼的摇头:“我不明白,那些蛊术太高深了,我不明白......”

    指望她是指望不上了,胡太医失望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跑出去找人了。

    留下朱元一个人在殿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们才都商量着要去查一查古籍和医案,也都退出去了。

    寝殿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宫娥,朱元呆坐在距离五皇子不远处的地毯上,失魂落魄的。

    随着时间流逝,五皇子的情形越来越不好了,期间好几个太医轮流进来试探五皇子的鼻息,把了脉之后叹息着惊慌着又焦急的来回徘徊。

    甚至其中之前那个湘地的太医瞪圆了眼睛愤恨的对着朱元横加指责:“你实在是太冒险了!我都说过了,有些蛊毒只能让下蛊的苗人自己来解,旁人是没有办法的,只会让情况更糟糕,可你一不等那些道长们,二不等大家商议出个结果,太把你自己当回事,结果现在害了殿下,也要害了我们!”

    一项牙尖嘴利的朱元竟然没有回话。

    连进来的锦常也看了朱元一眼。

    “我不管了!”那个太医恨恨的哼了一声,拂袖怒道:“我得去上报给都御史!”

    右都御史是分管太医院的,领太医院事,有这样的事,要去告诉他,再让他去上报嘉平帝,这是符合程序的。

    宫娥垂首看了朱元一眼,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

    没有金刚钻,何必拦这个瓷器活儿?这下子可好,名没有利没有,连命也要赔进去了。

    寝殿里渐渐安静下来,等到不知道再过了多久,忽然有宫娥惊呼了一声:“殿下他.....他没有呼吸了!”

    整个寝殿都慌乱起来,恐慌的浪潮一波一波的涌来,几乎要把人的心都给击碎,不少宫娥直接就哭了----大周向来有殉葬的传统,五皇子这样的身份,他还有没有娶妻,按理来说,在他宫殿里伺候的这些宫女太监,都是在殉葬的名单里的。

    朱元在这一片慌乱中,竟然牵了牵嘴角。

    旁边的宫娥以为她疯了,什么也顾不得的推了她一把:“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擅作主张,等到道长们来了,说不定还能救回殿下,现在我们全都要跟着一起死了!”

    朱元更是逃不掉的那个-----她可是亲自给五皇子动刀子的人!

    可是这个疯子,她竟然还笑的出来?!

    宫娥们惊慌不已,六神无主的也拿她没有办法,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唱诺声,是卫皇后来了!众人都看了朱元一眼。

    卫皇后脚步趔趄的很快如同一阵风刮了进来,她才刚刚去寝殿换了一身衣裳过来,就听说五皇子不好了,片刻没有停顿就进来了,奔向五皇子的所在伸出手,颤颤巍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而后便瘫软在了床沿,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转过头去厉声问朱元:“怎么回事!?你不是很能耐吗,你不是包治百病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跟嘉平帝关系疏远,现在相看两厌,她只有这个依靠了。

    好不容易等到盛贵妃母子失势,她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还以为总算是有了一点期盼,谁知道五皇子却又出事了!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一百四十三·道行

    卫皇后气疯了,她甚至几步走到朱元跟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丝毫顾不得身份地位,咬牙切齿的痛骂:“你就跟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样,话说的天花乱坠,总让人放心,但是到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让人失望!你们都是一样,你们都是一样!”

    宫娥们终于都啜泣起来。

    皇后娘娘如此生气,她们更是活不成了。

    朱元静静地任由她拽着,目光清澈带着坦然,认真的掰开卫皇后的手:“我母亲尽了她最大的能力,她临死之前还在为你想办法,她对抗不了盛家,不是她的错,就如同对抗不了盛贵妃失去了孩子,不是你的错一样,你不能把过错推在我母亲身上。”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的说:“我和我母亲也不一样。”

    卫皇后气的牙齿打颤,她被朱元这云淡风轻的态度给刺激了,伸手将她推倒冷笑:“你少说这些没用的!我女儿死在你母亲的无能之下,现在你又害死了我的儿子......你等着给他陪葬!”

    朱元莫名的想到上一世了。

    上一世朱正松和盛家就是打算借着她合适的命格,将她送给五皇子的,大家都以为她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给命不长久的五皇子陪葬。

    这一世竟然阴差阳错,她竟然经历了上一世没有经历过的事,朱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神情平静的垂下了头。

    卫皇后的话很让她生气,为什么总有人不能正视自己的无能,总喜欢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一旦失败就憎恨别人能力不够,不能保护他们。

    这世上最能信得过的人,不是从来就是自己吗?为什么总不自己努力,总要让别人来解救自己?

    可是生气是一回事,朱元早就已经学会要隐藏并且消化情绪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等到那群太医涌进来的时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卫皇后也顾不上她了,让那些太医们过来给五皇子把脉。

    太医们一个个的也全都如丧考妣,替五皇子把脉都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唯有一个人,他身体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仿佛是觉得自己弄错了似地,下意识又在五皇子的手腕上再握了一下。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一直没有动静的朱元忽而走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蛊虫明明只弄出来半截,按理来说,你现在应当能无声无息的再将痕迹彻底隐藏好的,怎么没有动静,是不是?”

    卫皇后怔住了,泪痕犹在脸上,不知道朱元在说什么胡话。

    那个自称自己来自湘地的太医转过头来,也抬起了宽大的袖子,茫然的看着朱元问她:“朱姑娘,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懂?”

    “是吗?”朱元并不着急,淡淡的看着他,一双凤眼里没什么情绪却莫名叫人看的发冷:“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话,不如我来告诉你?”

    那个太医后退了两步。

    “我明明已经在你的三言两语的鼓动之下按照我从前做过的那样来引出蛊虫了,按理来说强行引动的话,五皇子是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就死的,可你为什么觉得他的脉搏还在跳,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朱元向他又走进了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你刚刚出去是去做什么了?”

    那个太医茫然惊恐的立在原地,仿佛很不能理解朱元到底是在指责什么。

    卫皇后脸上也犹自挂着泪滴,皱着眉头问朱元:“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人都已经这样了,你还......”

    朱元面无表情,并没有为这几句话解释什么,冷冷的对着那个太医说:“好了,不要做戏了,把幕后的,或者说是给他种蛊的人交出来吧。”

    她盯着那个太医,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冰冷:“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在那些道长来之前,你如实交代,或者还有活命的可能,否则的话,你就完了。”

    太医脸上的惊恐淡去,如同是换了一个人,冷静的看着朱元,问她:“你说什么?你又凭什么下的结论,说我有问题?朱姑娘,我听不大懂你说的话。”

    “听不大懂吗?”朱元哦了一声,垂下头从袖子里拔出一根竹筒来,轻声说:“那也没关系,那就一切都等到几位道长来了之后再说吧,你的那个同伙,他如今是在哪里?殿下带回来的那群人里头,他是哪一个?这个你可以不说,不过你很快就不用再说了,因为我已经暂时稳定了五皇子的毒素蔓延,等到道长来了,那被反噬的那个人,应该会表现的很明显吧?”

    那个太医有些震惊,显然是不能接受朱元的侃侃而谈。

    怎么可能,他这么想着,也就实在没有忍住,后退了一步:“你在撒谎!你之前说你对蛊毒是不懂的......”

    “你怎么这么蠢?”朱元微笑,笑意却半分不到眼底,她叹了一声气,很遗憾似地:“如果我真的半点用都没有,你以为五皇子殿下为什么会请我来这里?我之所以表现得我不会,不过是想引你出来罢了。”

    “不可能的!”那个太医斩钉截铁的一口否定:“苗族那边的蛊术千变万化,你怎么会知道?!你不会知道!”

    朱元哼了一声:“我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中了蛊毒,你忘了吗?而你恰是时候的出现了,确认了我的说法,怂恿我做出反应,你是希望我干什么?我猜,你是早知道的吧?那次在大理寺的监牢里,那次是不是你去给那几个犯人验尸?你知道我懂些皮毛,又不知道我到底懂多少,所以你想冒险看看我到底怎么做,看到我武断的想要放血引出蛊虫的时候,是不是如了你的意?你知道这种蛊术跟我之前用的那种不同,强行引出蛊虫,中毒的人在短时间内是必死的......”

    太医脸色难看。

    “你早有预谋,你知道到时候那些道长来了以后,凭借他们的本事会认出这是什么蛊毒,会使的又是什么地方的人,甚至是哪一脉,所以你想趁着他们来之前收拾现场,回去拿东西来把这些蛊虫引出来,是不是?”

一百四十四·心机

    这个女人的心机竟然深沉到如此地步!太医后退了一步,头皮发麻的盯着朱元,脸色难看的想起她之前唱作俱佳的表演-----真是可惜了,这丫头当什么大夫?她分明更合适去搭台子唱戏!

    可是就算是目的被人看穿了,他也仍旧努力的保持着镇定,哼了一声仿佛是大义凛然的昂着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杀了我吧!”

    卫皇后到此时已经明白了朱元的意思,泪痕虽然还挂在脸上,但是她已经顾不得了,怔忡了一瞬便开口问朱元:“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庭川没事?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您恐怕得问五皇子殿下自己了。”朱元没有解释,轻声笑了笑:“我只负责替五皇子引出这帮别有用心的人来,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个太医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变得有些扭曲,完全不明白朱元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又在想些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下狠手一来就划手腕引蛊虫?!

    这个疯子!

    “这位太医是湘地来的?你之前说你对蛊术知道的只是一些皮毛而已。”朱元笑了一声,抬手将那个竹筒的塞子打开,慢慢腾腾的说:“那凭借你的那点皮毛,不知道您认不认识这个是什么?”

    太医不想听她在说什么。

    事情败露,他根本就不能活下去了,与其落到锦衣卫手里,还不如自我了断。

    可是他才刚刚有动作,朱元就忽然如同一阵风似地扑了过来,几乎是把他给生生的撞得退了几步撞到了桌子上。

    他的腹部猛地撞到了桌角,一下子痛的就弓起了身子。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朱元不知道用什么在他膝盖上刺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尖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朱元顺势捏住他的下巴。

    就算是到这个时候,她都仍然带着一股冰冷的镇定,毫不迟疑的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张开嘴巴,然后几乎是从他的喉咙里抠出了一个毒囊。

    卫皇后被这变故给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朱元有这么强悍。

    她还记得当时翁姑说过朱元是如何在豹子的生扑之下还能若无其事,当时不觉得什么,可是等到亲眼见到这个女孩子身上的那股狠劲,连她也不禁动容并且生出几分毛骨悚然来,她站了起来,怒瞪着朱元问她:“你在做什么!?”

    朱元掐住那个太医的颈部,不知道如何拍打了几下,那个太医便弯腰不住的呕吐,一脸紫涨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惊恐的看着朱元,像是看见了一个怪物。

    “好了。”朱元微笑着当着他的面捏碎了从他喉咙里抠出来的毒囊,饶有兴致的望着他说:“刚刚我在你体内放了一个真正厉害的东西,不如我们来赌一赌,是你的骨头更硬,还是我的毒药厉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个太医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朱元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她上前将那个太医扳正,冷声问他:“怎么样?到底说不说?”

    那个太医死死地咬着牙关,但是就是不松口,艰难的摇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对五皇子下毒!是你冤枉我!”

    要闹出人命了!卫皇后心里紧张,下意识的呵斥朱元:“你弄清楚了没有?别太放肆了!”

    五皇子到底是在她跟前养了许多年,要是在这个关头弄出人命偏偏还弄错了的话,处境会很艰难的。毕竟让他去督阵,他才出京城就出了事。

    朱元皱了皱眉,忽而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猛地朝着那个太医的手腕刺了下去。

    卫皇后和她身边的宫娥们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样的一簪子下去,那个太医的手只怕都会被刺穿的!

    那个太医也傻了,可是他现在已经脱力,根本就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瞪大了眼睛惊恐到了极致的本能的喊出了声:“我说!我说!别....别!”

    朱元的簪子停在他手腕的上方一寸的地方,脸上现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不会冤枉你。”

    她如此确定且自信,卫皇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再也没有说什么。

    朱元感觉到了卫皇后的奇怪,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起来了:“好了,皇后娘娘,殿下现在才是真的没事了,您看,我说过了,我跟我母亲是不一样的。”

    什么意思?

    卫皇后怔住,简直是被她弄的糊涂了,却见到那个太医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似地指着朱元:“你.....你算计我......你根本没有破解他.....不,你根本就没有延缓他身上的毒发作的本事!你就是在算计我,引出我来解毒!”

    朱元啧了一声,百无聊赖的拿着帕子仔细的擦了擦自己沾血之后又抠了毒囊的手,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看向他:“是啊,我不会解毒,更无从谈起懂得什么蛊毒了,我之所以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借着这场戏,揪出并且确定真正对五皇子下毒的人,然后来救他的命啊。”

    可是她当时表现得分明那么笃定的样子,这后面抓凶手并且说自己有本事拖延到道长他们来解毒也那么肯定.......

    这个骗子!太医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并且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这个疯子也太可怕了,她竟然真的就凭着一点猜测,就敢这么试探他!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简直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可是他就连自尽也做不到了-----朱元连这一点都想到了,提前逼得他走了极端,连这个都拿走了!

    这个可怕的女人!

    而这个时候,朱元已经转过头来看他了,带着一些讥诮的看着他:“不好意思,愿赌服输吧,不然我就真的要对你下毒了。”

    什么?!她之前不是给自己喂了东西了吗?!太医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百四十五·东西

    这个女人简直比狐狸还要狡诈多端,她从来就不正面露出自己的目的,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一点一点挖坑,让你跳进去而不自知,他咬了咬牙,愤恨的同时心里升腾起一股难堪-----而他竟然就真的跟蠢的要死的那些猎物一样,被她给耍的团团转!

    分明只要他沉住气,就有无数的翻身的机会,甚至到最后那一刻她都是诈他的,只要当时一口咬定不知道,或者再坚持一下,拖下去,五皇子根本就没救了!

    他懊恼的抱着头叫了一声。

    朱元已经站起身来了,恭敬而疏离的请求卫皇后给她一套衣裳让她梳洗一下,又轻声说:“金吾卫和羽林卫都在外面守着,娘娘可以让他们去抓人了。”

    卫皇后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这不妨碍她听出来这个太医真的有问题并且幸运的被朱元诈出来的事实,她面色复杂的应了一声,让宫娥领着朱元去换一套干净的衣服,目光沉沉的盯住了那个太医。

    正如朱元所说,最重要的事已经被她解决了-----都已经找到了这个很有可能是下毒的人,其他的事,自然就会很顺利了,卫皇后冷冷的吩咐了锦常进来:“下毒的人找到了,带他去把能解毒的人找出来,本宫要川儿平安无事!”

    锦常似乎也没有诧异什么,目光落在那个太医身上,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看错了,竟然还有些若有似无的嘲笑。

    他在笑什么?

    太医惊奇的想着,琵琶骨处却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立即便缩起了身子痛呼了一声。

    锦常已经将他给揪了起来,似笑非笑的道:“走吧,陆太医,早点儿找出来,也免得您那些家人们受苦啊,您说是不是?某谋害皇子,这是足以诛灭九族的大罪,啧啧.......这您不会不知道吧?”

    陆太医浑身颤抖,到了这一刻,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他匪夷所思的看着锦常,不知道锦常为什么会忽然这么说。

    难道.....难道锦常是话里有话?

    他还想试探一下,可是锦常连这个机会也没给他,半点遮掩都没有,靠近他轻声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陆太医,殿下进京的同时,您的家里人就已经在通州被我们给请去做客了,您还是配合一点吧。”

    陆太医目瞪口呆!

    什么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是说,早在进京之前,五皇子就已经知道下毒的人是谁,也知道他也有份参与了?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要闹刚刚朱元这一出?!

    这些人是在耍他吗?!

    事情进展的很快,朱元换好了衣服不久,卫皇后那边就来人来叫她过去了。

    朱元一进寝殿就看见了那个真正给五皇子下毒的人----一个高高瘦瘦,长得异常阴柔俊美的男人。

    卫皇后见了她就松了口气,低声说:“你来看着,他说是能解毒,但是......”

    但是卫皇后还是担心他使手段,所以想让她在边上看着。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到了现在,竟然觉得朱元还有几分靠得住了。

    朱元点了点头,镇定的走了几步。

    那个年轻人也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交汇,那个年轻人只是阴沉不定的牵了牵嘴角,怒道:“蛇鼠一窝!助纣为虐!”

    嗯?

    朱元饶有兴致的看了他一瞬,哦了一声说:“多谢夸奖。”

    ......

    一片沉默中,承岚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五皇子这么喜欢朱姑娘了,真的,朱姑娘可真是一个妙人儿啊。

    那个年轻人估计是没想到朱元竟然脸皮这么厚,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好愤愤转头,哼了一声就冷笑:“就算是治好了他,我们寨子也不会就善罢甘休的,你们这群残暴的人,你们别以为我们会屈服!”

    这是个苗人.....

    朱元隐约有些明白了,她看了躺在床上的五皇子一眼,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样的人如果走不到最后,还有谁能走到最后?

    不是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还是很动作很迅速的替五皇子拔除了身上的蛊毒,当最后一个虫子也从五皇子身上取出来之后,卫皇后已经是摇摇欲坠,她强撑着握住五皇子的手,看着他缓缓睁开眼睛,简直泫然欲泣:“小五!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楚庭川微微笑着,轻声细语的安慰了她,说服她去休息,目光径直落在了朱元身上,然后在锦常的帮助之下强撑着坐了起来,冲朱元露出一个微笑:“啧啧,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朱元无所谓的坐下来,趴在桌上笑了一声:“一开始是很急的,也很怕,你帮过我很多忙,也还会帮我很多忙,所以我当时想着,哪怕是用上所有的办法,也要不惜一切的救你。但是.....”

    她看了五皇子一眼,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敲了敲,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发现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当时是真的想动手不顾一切的先引出蛊虫的,可是一动我就发现不对了-----你体内有压制这种蛊毒的药。而这只能说明,你早有防备,那你需要我来是做什么呢?做出连胡太医都不能解决的假象,我想了想.....就擅作主张了,但愿我没有弄巧成拙。”

    楚庭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很认真的重新认识朱元似地看了她一眼。

    他早就知道朱元聪明,他也很欣赏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可是此刻,他除了欣赏之外,还有忍不住的动容,他靠在软枕上,没有再耽误什么,立即便说:“是,我早就知道有人要对我下毒了,只是.....除了避开这个选择之外,我也可以选择将计就计,引出他们,找到证据,从而解决僵局,帮我一个大忙,而我想到了你,莫名就有了一点自信,我觉得,这个冒险的计划是可行的。”

    朱元有些诧异。

    她有些想不通:“可是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要对你下蛊吗,为什么还说冒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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