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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一·婚约

    钱嵘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她心情原本好的很的准备出门去云上阁看衣裳,可是现在才出门便被摔倒,实在是没有办法平心静气。

    连平鱼的语气也不是很好,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呵斥了几声,而后神情凝重的跳下了马车。

    一马车的侍女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连钱嵘也觉得不对,家里这些下人们都是人精,一般来说如果是他们自己犯了错,早就来磕头赔罪了,而如果是邻居的马车在这附近冲撞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彼此之间自然认识,怎么平鱼一下去就这么久?

    她不耐烦,但是她又是千金之体,总不好跟普通的那些女孩子一样失了身份下去亲自看个清楚,只好生着闷气冷哼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平鱼上来,眼看着表情都不大对,焦急的说:“姑娘,要不我们回家里去吧?云上阁的衣裳,到时候不如请她们店里的师傅亲自送过来,到时候您再看看合适不合适,若是不合适,再让她们回去改也就是了。”

    ......钱嵘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心里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冷着脸问:“怎么回事?!难道还有谁敢阻挡我们出门不成?!”

    平鱼脸色有些古怪,又似乎有些难堪,咬着唇隐隐有些为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哀求着她转身回去。

    可是钱嵘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就听人劝的,她哼了一声,恼怒的冷笑:“你别跟我装神弄鬼,到底怎么回事?!”

    “.....外头有个.....有个书生拦路.......”平鱼神情不大好看,艰涩的看着面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说是,说是您的未婚夫,还拿出了两家长辈交换的定亲信物......”

    ......

    钱嵘怔住了,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自己还有婚约,更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怎么可能?!她立即恼怒起来。

    如果她当初就已经有婚约的话,母亲怎么可能还打算将她跟顾传撮合在一起?分明就是别人瞎编的!

    她咬牙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凝滞:“他报了自己身份没有?就因为这种人拦着路,他说是我的未婚夫就是了?你们也就听了?”

    “说是当初扬州巡城御史的儿子,只是后来家里出了事,所以他跟母亲扶灵回老家了,这回是要来京城赶考,所以才来家里拜访的。”平鱼打听的倒是清楚,三言两语的把那个凭空冒出来的姑爷的来历说清楚了,神情晦暗的说:“这位主儿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说的有模有样,还说曾经去我们家里拜访过了,但是帖子如泥牛入海,半点音讯都没有,他打听到您今天要出门,才守在了这里......”

    钱嵘已经气得连头皮都开始发疼了。

    什么鬼?!

    她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什么落魄书生的未婚夫啊?父亲母亲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过!

    再说,她是什么身份?她乃是伯府千金,她深受家族宠爱,在这京城也是有名有号的贵女,她怎么可能会嫁给一个身份地位都不如她的、甚至算得上是穷酸落魄的臭书生?!

    “放屁!”钱嵘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挣扎了半响,干涸的嘴巴张开,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立即便要掀帘子下去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但是平鱼她们哪里敢让她下去,死命的劝她千万不要冲动:“姑娘怎么跟这样的混蛋一般见识?他或许就是来讹人的,您若是下去,岂不是就中了他的奸计?您是天上的云朵,他不过就是地底的臭虫罢了,夏虫不可语冰,不如咱们先回家去,到时候不管是伯爷还是二老爷,大家都会替您做主的!”

    这倒是真的,这种跑上门来讹人的落魄书生,家里有的是法子整死他。

    可是平鱼她们死命的劝,钱嵘的怒火却更胜。

    她从前再不济也是跟一门三尚书家的顾家议亲,可是现在,一个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泥猪癞狗竟然也敢找上门来了。

    她又不是朱元那种废物,连乞丐都要对她退避三舍。

    这些人竟然敢!竟然敢!

    外头的动静还是不断的传入马车里头来,那个所谓的跟她有婚约的书生大约是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外头大声叫嚷。

    这声音传进钱嵘的耳朵里,只让她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人。

    那个男人竟然指名道姓的说她的名字,还说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胡同里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要么就是勋贵,要么就是清贵,他们这么一闹,这里来来往往准备去当差的下人、或者是准备出门的那些主子们,都把这些话给听到了。

    而她的名声.....

    她怎么能够被这样的人给坏了名声?!

    恼怒一瞬间就在心里升腾起来,钱嵘片刻也忍不住了,甩开边上平鱼的手,猛地翻身下了马车,二话不说就顺着那个穷书生走过去,面目狰狞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扬起了手里刚才抓住的马鞭,猛地一声抽在了那个书生身上。

    那个书生穿的单薄,空气中传来噼啪一声衣衫破裂的轻响,在这风中显得尤为痛楚,以至于那个穷书生立即便伏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惨叫。

    伯府跟车出来的婆子们诧异不已,被钱嵘这神来一笔给惊呆了,全都如丧考妣的上来挡着她簇拥着她往回走,一面七嘴八舌的劝她:“姑娘唉,您可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哪里能跟这些人一般计较,就算是您心里不满,那也要等回了家,禀报了夫人他们替您做主,这种事儿,哪里能劳动您,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还是快些回马车去吧。”

    当真是小孩子没经过事,一点儿都不沉稳。

    遇见这种事,怎么能够承认呢?

    最该做的是就是掉头就走,连个脸也不出来漏一下,以后自然多的是法子撇清,或者让那个男人给闭嘴。

    名门贵族家里多少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邻居们看见了也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毕竟是没影儿的事。

    但是露了面,那就不同了。

二十二·毁掉

    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最妥帖的做法就是镇压下来,事后处置,要么是给了银子让他滚,要么是想尽办法给弄死弄残让他们再也无法开口。

    从来没有主人会出面见他们的。

    见了面,就说明你本身就有鬼。

    而现在钱嵘受不住刺激,从马车里跑了下来,就是犯了大忌讳-----那些左邻右舍,还有这些围观看热闹的人,都会把这个插曲当成是大事来看了----会认为这是钱嵘在心虚,此事应当是确有其事。

    否则的话,为什么钱嵘要这么激动呢?

    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咬狗一口吗?

    婆子们气急败坏的簇拥着钱嵘想带着她快点离开,但是那个之前吃了痛的穷书生却嚎啕大哭,在她们身后哭的几乎要晕厥过去:“我们杨家当初也是赫赫有名的人家,你们二老爷当初在扬州巡视的时候跟我们家定下了亲事,这事儿你们钱家难道敢不承认?现在是看我们穷了,看我父亲死了,家里没个在官场上当官的亲戚,就如此折辱我们......”

    书生骂起人来,那向来是要命的。

    武宁伯府自家的下人还好,捂着耳朵根本不听,只是死命的驱赶他。

    但是这里住着的其他家准备去上差的下人,却都看的津津有味。

    能够当众看这么一出好戏,谁不想?因此本来就因为今天早上闹了一出抓奸戏码的武宁伯府,又一次在这周围出了名。

    大家都知道了,武宁伯府早上世子夫人抓奸,抓出了一对奸夫**,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堂妹,而到了下午,竟然又有落魄书生上门求亲被拒的戏码......

    啧啧啧,也不知道今天武宁伯府到底是走了什么运。

    而钱嵘已经被气蒙了,在她从出生到现在以来,还从来不曾遇见过这样令人憋屈和委屈的事,那些分明子虚乌有的事,这个分明就只是个可恶的骗子的人,竟然引得路边那些看热闹的人一阵一阵的起哄!

    他们竟然还在那里议论说武宁伯府是势力,说她也是心虚!

    她脚步虚浮,恨得要命,几乎眼泪都要出来,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一回到家,就不由自主的扑在了二夫人的怀里,哭着喊了一声母亲,就再也哽咽着说不出什么话来。

    刚刚看了大房热闹的二夫人心情极为恶劣。

    一开始老太太斥责了大房他们闹出的这桩丑事的时候,她还开心的很,觉得这个素日总是端着形象的大嫂真是养了一个废物儿子。

    但是现在,事到临头,自家出了丑的时候,她就再也不能保持这样的看热闹的好心情了,勉力安抚了女儿,拍着女儿的背哄着她高兴起来,咬牙切齿的道:“你放心,这些没长眼睛的东西,他们别想欺负我的女儿!什么婚约,我女儿才不可能嫁这样的杂种!让他尽管死了那条心!”

    钱嵘呜呜的哭,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气疯,见母亲这么说,就瞪大眼睛啜泣:“那个混账竟然说着婚事是父亲定下来的,还指着我......”

    她说不下去了。

    平鱼便在边上按照她的示意,有些难堪的说:“那个书生,那个书生还说咱们姑娘是水性杨花,定然是攀上了更好的人家,捡着高枝儿飞去了,说我们家里背信弃义......”

    文人的嘴,杀人的刀!

    二夫人立即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样的传言传出去,对于钱嵘的打击简直毁灭性的。

    到时候,有哪家高门大户敢要这样的媳妇儿?

    那么这么一来,这些天她给女儿筹谋的那些计划就全都要落空了!二夫人揉着眉头,毫不迟疑的起了杀心。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把事情闹大,想要毁了她女儿的声誉!她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眼前却不能杀他,事情闹的太大了,左邻右舍之外,还有许多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都看见了,这个时候那小子要是死了,大家都会觉得是武宁伯府在里头使坏。

    二夫人头痛不已,却还是坚定的安慰了女儿,跟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不会让女儿留下半点骂名,而后才让人带着女儿下去休息。

    边上的嬷嬷赶紧迎上来:“夫人,那个小子已经被我们给弄进府里来了,在外头简直是丢人现眼......您看现在怎么办......”

    一旦女儿离开,二夫人脸上的冷漠便遮掩不住了,她对于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简直厌恶万分,恼怒的道:“怎么办?!让他好吃好喝的待着,现在还不能把他怎么样!这种泥猪瓦狗一样的家伙死不足惜,但是我的阿嵘的名声却不能坏在他的身上!”

    她说着,脑袋忍不住一阵眩晕,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领着人径直去找老太太商量。

    这件事闹的太大,连素日礼佛不出的老太太也已经听说了,目光凝重的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暮气沉沉的叹了口气:“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这坏事怎么一桩接一桩的来......先是老大,现在连阿嵘这桩旧事竟然都被牵扯了出来,这件事分明都已经过去了的......”

    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老太太心情不好,二夫人的心情更不好,带着泪在老太太跟前哭委屈:“当初杨家还好好的没受那场祸事牵连的时候,这门婚约都是的确有的,但是后来......后来他们家都没人了,这么些年了,也从来没有个音讯,更没有什么来往节礼年礼,这帮天杀的乡下野人,竟然不管不顾,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来找我的阿嵘!他们分明就是早有预谋,故意冲着阿嵘来的,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逼着我们家承认这门婚事,可是他们家现在是什么样子?要是阿嵘嫁过去,岂不是受尽苦楚?娘,您千万要替阿嵘想想办法,您快点替阿嵘想想办法啊!”

    这些年,其实这门婚约一直都是压在武宁伯府众人心里头的一根刺。

    因为没有人想要多一家这样的亲戚。

二十三·纠结

    现在大周已经立朝一百多年,高低贵贱之间早已经泾渭分明。

    武宁伯府再不济,那也是勋贵之后,当年也是跟着太祖爷一起打下了大周的江山的,他们哪怕是没落,也不可能会选择这样的姻亲。

    杨家那些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睛,那个混小子这次来,给的也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等到下午,连二老爷和武宁伯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赶回来,面色不善的商量起这件事来。

    武宁伯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他已经闹出了浙大的动静,外头几乎就没人不知道他是冲着咱们家来的,而且阿嵘竟然还下去跟他出手了,这回真是掉进了黄河都洗不清......”

    二老爷面色肃然,,听见武宁伯这么说,眼里便更是冷淡一片:“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给阿嵘提鞋都不配,怎么能给阿嵘做夫婿?!给他点银子,远远地把人打发走,就让他自己说是认错人家了,也就罢了。”

    二老爷是绝对不会云秀这种人染指自己的宝贝女儿的,眉头一阵猛跳冷冷的重新又说了一遍:“他要是识时务的,就该知道这已经是占尽了好处,还能重新去科考自己走一条路出来,可是要是不识时务,那就怪不得我心狠了,老子他娘的宰了他!”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给了他太大的刺激,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着快点儿把这件事了结。

    不然的话,女儿岂不是真的要嫁给那个穷小子,让人耻笑?

    众人一阵沉默。

    还是老太太先开了腔,问武宁伯和武宁伯夫人:“老大这事儿,你们打算好了没有?国孝期间行这等事,没被人发现也就罢了,现在闹的沸沸扬扬的,总是要给个说法的,否则的话,只怕到时候一顶不敬的帽子扣下来......”

    这么一说,家里众人的心情就更差了一点儿。

    也的确是忒倒霉了些,怎么就今天一天,什么倒霉事儿都轮番来了。

    武宁伯点点头,知道自己母亲说的对,不假思索的说:“跟府里的几个先生商量过了,遇见这事儿,也只能先上一道请罪折子,铮哥儿虽然不成器,但是却在羽林卫中混的不错,也有些人脉,这么上下一活动,差事也未必就会丢的,老太太您别担心。”

    听到武宁伯说已经有了对策,老太太的心情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儿,嗯了一声松开了眉头,又说:“既然如此,那二房这事儿,也听老二的,待会儿你们爷儿们出去看看那个小子,能说得通自然最好,这事儿已经闹的有些大了,尽快解决吧,别闹得阿嵘连过些天卫家的宴会都去不了,到时候就真是给人笑话,而阿嵘和咱们家女眷,也都没脸再出去见人了。”

    背弃婚盟,这怎么看都是一件极为缺德的事儿。

    二老爷不住的点头,起身跟自己老哥武宁伯一同去外头对那个穷小子威逼利诱。

    可杨家的这个小子却是个硬角色,他们好话说尽,还暗示他以后会给他不错的前程,他却竟然不为所动!

    武宁伯和二老爷的脸色更差了。

    如果来人只为了贪图富贵,那还好些,可是眼看着却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连银子都不能让他放弃这门婚事......

    这就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

    而一般这种心性坚定的人,最是冷情不过,以后如果真的让他得势,这绝对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而就在他们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管事的,焦急不安的跺着脚说:“伯爷,二老爷,出事了!邓家那边带人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那个女人死了.......”

    什么女人?

    二老爷和武宁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下意识的想到了什么,禁不住毛骨悚然。

    不是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小邓氏竟然死了!?

    本来这件事就是能够悄无声息的处理了最好,所以家里才会给闹腾不休的大邓氏施压,想让她老实一点,不要再闹,以免影响了家里的大事,谁知道现在小邓氏竟然死了!

    而且还是被邓家那边给弄死的。

    现在两边到底算是亲戚还算是仇人啊?

    小邓氏的死,苦主到底是邓家还是武宁伯府啊?

    真是一团乱麻!

    武宁伯连骂了好几声晦气,整个人的面色真的能够阴沉得滴水,他跟二老爷也暂时顾不得眼前这个穷书生了,头疼欲裂的站起来,出了门去处理这些破事儿。

    而这个时候暴跳如雷和焦急不安的钱嵘也越发的暴躁了起来,她将屋子里能摔的能砸的东西都给砸的干干净净,弄得满地的碎片和狼藉,却还是觉得不够,恼怒万分的这里扯一扯,那里扯一扯,连帐幔也都被她给扯了不少下来。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哄着她高兴,让她不必担心,毕竟家里的长辈们都是极为宠爱她的,不说别人,光是二老爷就肯定不可能答应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书生。

    钱嵘提起这件事就觉得屈辱。

    她愤恨的咬牙,将手里的帕子险些都给搅碎了,才恼怒的道:“该死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这么暴怒,平鱼只好想尽办法让她转移注意力,不要这么暴躁,以免殃及池鱼,绞尽脑汁的想了一阵以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轻声说:“也不知道朱家那边怎么样了,现在恐怕也是急的到处乱窜了。”

    是了。

    如果说现在还有一件事能够叫她高兴的话,那也就是对付朱元的那件事了。

    把朱元似乎很有兴趣的那个小戏子给掳走,而后挑唆戏班班主去报官,又有人证,朱元是不可能逃脱的了关系的,依照她的人脉,也没有人会帮她脱罪。

    她注定跟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见不得光了,这才是真正叫人开心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钱嵘有点开心了,终于变得不那么暴躁。

二十四·落空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自己倒霉的时候,如果有人比你更加倒霉,那么心里就会得到某些安慰,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到底都是自私的。

    钱嵘原本气的差点儿要杀人,但是只要一想到朱元现在面临的处境,她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真是蠢货。

    她以为自己是无敌的,还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扛下千军万马,这种人永远都不会领略到真正宗族之间可怕的凝聚力。

    也永远享受不到家族的庇护,只能永远步步为营,一步一步走的艰辛无比。

    就不如现在,她恐怕还坐在家里发懵,不知道为什么天降横祸,更不知道这幕后到底是谁在操纵她这可怜的蝼蚁的生死。

    想一想钱嵘又忍不住有些惆怅了,因为拥有力量而不能炫耀的时候,就如同是衣锦夜行,这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过她很快就释然,催促平鱼去打听打听消息:“父亲那里现在估计也顾不上我,再说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生我的气的,我现在生气的很,你去给我瞧瞧,看看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自己也还屁股都没擦干净,但是她就是这么急着要去看别人的热闹。

    平鱼苦笑了一声,根本不敢违抗这个姑奶奶的命令,应了一声是,就尽职尽责的除去给她跑腿了。

    钱嵘这才有了一点儿兴趣,听其他婆子和丫头七嘴八舌的说起了今天府里发生的事。

    当听说小邓氏死了,就是连她也忍不住皱起眉头露出一点儿诧异来,轻声啊了一声,说:“怎么会?大哥哥不是极为喜欢她吗?邓家的人怎么那么不知道分寸啊?”

    在她看来,其实一直管东管西的世子夫人不那么惹人喜欢,反倒是向来对她殷勤周到的小邓氏挺好的,所以天然就站在了小邓氏那边。

    不过这也就是说几句话的事罢了,真正她也是连小邓氏一并瞧不起的,这不过就是给人当妾侍的家伙罢了。

    边上的丫头们都纷纷摇头:“也是大少爷闹的太厉害了,扬言要休妻,逼得世子夫人都上了吊......”

    这其实应该是家里严格被压制的传言。

    哪怕是真有其事,大家也都得当成不知道,否则最轻也会被赶出去-----这涉及到一家人的家风,国孝期间置办外室而且逼死原配,这是一个不仁不义不孝不忠的名声,压在谁头上都是一个完字。

    可是现在这些流言竟然传的这么广了,家里的大人们都怎么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话传扬出去,被御史听见了,一定又是无数的奏折吗?

    连钱嵘也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地方不对了......

    是的,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倒好像是这两件事都是算好了似地在同一天发生了,而且两件事情互相牵制,让他们家里的人竟然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桩好,以至于干脆两桩事都给耽误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而边上的丫头们也都发现她面色不好,不知道是触及了她哪根神经,纷纷闭嘴不敢再多说半个字,生怕会被她的余怒给波及。

    姑娘不是个好伺候的人,这一点他们大家心里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到了下午,外头有人进来回话,说是平鱼已经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去了二夫人那里,大家才松了口气。

    只希望平鱼能带回来个好消息,好让眼前这位已经快要暴走的小姑奶奶舒心一些,那她们这些在身边伺候的小鱼小虾们也能够舒服一点了。

    只是平鱼回来的时候,脸色却不大好看。

    云上阁的衣裳已经送过来了,经过了师娘子亲自设计改过之后的衣服极为漂亮,是松绿色的短袄配了樱草黄的百褶裙,百褶裙底下还缀着一圈细小的米粒大的珍珠,在冬日的阳光底下看起来精美绝伦。

    没有一个女孩子会对这样精美的衣裳有抵抗力,钱嵘心里的阴霾顿时被一扫而空,见了平鱼回来,面上还有着未能收敛起来的笑意:“怎么样了?打听到了没有?”

    平鱼一时没有说话。

    空气中出现了短暂的安静,钱嵘意识到了不对,慢慢的将手里的衣裳放回了那个精美的托盘里头,皱起眉头看着她,问她:“怎么回事?”

    平鱼脸上的表情这一刻极为难看,抿了抿唇才讷讷的垂下了头,有些不安的说:“姑娘.......朱元报官了。”

    报官?!

    钱嵘一怔,不可置信的尖叫了一声,而后就问她:“报什么官?朱元报官!?她凭什么报官?!”

    她现在应该是犯人啊!她怎么可能报官!?

    早已经预料到了钱嵘的暴怒,平鱼倒是还算得上镇定,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给自己勇气似地,咳嗽了几声面色憔悴的说:“的确是真的,白班主去朱家找人,当天就被朱家给扭送去了顺天府,告了他讹诈,而且还顺藤摸瓜找到了秦妈妈......现在这些人都已经去见官了,听说连那个被拐走的戏子,都已经被朱元找到了。”

    这怎么可能?!

    钱嵘霍然站了起来,简直觉得自己好似是在听故事一般,匪夷所思的睁圆了眼睛。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她们费尽心机做了这一切,最后竟然没能把朱元怎么样,而且还让朱元出手把人给救下来了?!

    钱嵘恼怒不已:“我已经吩咐过了,既然是那个贱人看重的人,就尽快卖出去,卖到哪里都无所谓,越远越好,为什么人还能被朱元给找到?!这帮废物!”

    这帮只知道吃却根本没什么用的废物!

    眼前华丽而璀璨的衣裳都没了什么吸引力了,钱嵘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暴躁,将刚刚才恢复原状的屋子里的摆设又抬手摔了个稀巴烂,出离的愤怒了:“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乡巴佬何德何能,为什么她能够没事,能够转危为安?凭什么?!”

    她凭什么跟自己斗,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她分明什么凭恃都没有!

二十五·解释

    而钱嵘几乎恼怒至极的时候,朱元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太华。

    距离太华消失已经整整一天半的时间,这一天半里面,她整个人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可是其实情绪已经绷紧到了极点,虽然她已经尽力的做了所有能做的布置,但是心里却一直是沉重的。

    但凡是有一点不好的消息传来,她恐怕都控制不住自己,也没有办法再维持之前楚庭川和卫敏斋的劝告,修生养息,不再闹出任何动静来,以尽力来保全自己。

    她应该会毫不迟疑的出手再次灭掉一家勋贵。

    反正这样的事情其实一次两次看起来太过凶险,但是做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付得起这个代价。

    而幸好事情并没有糟糕到那个份上,虽然太华回来的时候伤痕累累,从脸上到脖子的地方恒更了一条可怕的伤口,但是至少她没什么性命危险,至少她还活着。

    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她终于放下心来,替太华处理了伤口,而后才把太华交给了苏付氏照顾。

    苏付氏心痛不已,见朱元如此重视这个小丫头,知道肯定是有缘由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带着绿衣和水鹤给太华换衣裳梳洗,又亲自守着药给太华灌了下去。

    借着这个时间,向问天将太华的遭遇全数说了出来,神情略有些凝重和愤然的道:“幸亏我去的及时,但凡是晚了那么一点,要么是这位姑娘自尽,要么就是被那些人得逞了.......”

    真是太险了,向问天心里升腾起无数的怒意来,并不怎么客气的说:“那些混蛋真不是人,这样的事儿都做的出来,他娘的竟然这么对一个小姑娘......”

    他们连正经一点的青楼都没有考虑,直接把太华卖给了那些暗娼门子。

    而那些暗娼门子里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几乎混迹的都是穷凶极恶或是最不堪的那些人,要是太华落到他们手里,结果只怕会比上一世还更惨。

    朱元脸上没什么表情,连一点儿怒意都没有露出来。

    可是没有人觉得她不生气,连付泰都没吭声。

    今天武宁伯府发生的一切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心里可清楚的很,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面前这个外甥女弄出来的。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外甥女有仇必报,绝对不会跟你客气。

    而最恐怖的是,她有绝对的实力。

    虽然她可以不计较,但是一旦计较起来,不管是狮子还是猛虎,她都无所畏惧,敢直接扑上去咬下你一块肉来。

    武宁伯府估计要家无宁日很久了,他在心里啧了一声,但是却莫名的又觉得通体舒畅。

    他娘的,不死万万年,是人家自己找麻烦上门的,他们不过就是反击而已,没什么错。

    杨玉清等人都坐在堂屋里,朱元环顾了一圈,忽然笑了一声:“那个心高气傲的小姑娘挺好玩的。”

    众人面面相觑。

    挺好玩?

    气氛有些古怪,众人正摸不着头脑,里头的绿衣便跑出来了,一面跑还一面笑着:“姑娘,李姑娘醒了!李姑娘醒了!”

    众人顿时觉得心里一松。

    行吧,这个时候醒了的确是一件大好事,否则的话,武宁伯府估计就要焦头烂额了。

    朱元立即站了起来,疾步到了太华休息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憔悴的正在喝粥的太华,忍不住停住了脚没有再动。

    而李太华已经瞧见了她,见了她看过来,面带微笑的冲着她点头,客气但是却又极为感激的喊她:“朱姑娘!”

    仿佛是隔了很久了,朱元立在原地一时没有动,过了许久,才觉得前世的景象慢慢消失,面对着眼前这个仍旧年轻而没有受尽折磨的女孩子露出了灿烂的笑意:“太华,你没事了。”

    李太华后怕不已,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哽咽说自己是被蕴烟骗出门的,一出门就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给吸引了,那个小孩子说是迷路了,她给人家带路,谁知道刚进门就被打晕,醒来了竟然是在马车上了,而且险些就被......

    苏付氏急忙安慰她,跟她说如今已经没事了,让她不要再担心。

    李太华好一阵才忍住了哭,抽噎了几声停下来,诚恳的看着朱元:“朱姑娘,您之前跟我说的话我已经有答案了,您能不能收留我?我不想再回去了。”

    回去也是朝不保夕。

    而且她也不想再看见蕴烟她们。

    朱元嗯了一声,郑重的答应她:“你放心,从此以后你都自由了,你想回家找你父母亲也好,想要跟在我身边也好,都随你自己。”

    这样的好来的到底太莫名其妙而且深刻了,李太华端详了一阵朱元的脸色,有些试探的问她:“朱姑娘,我能不能问您一声,我们无亲无故......您为什么要帮我?我自小就生活在苏州,来京城也是因为最近班主打算来京城扬名......跟您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朱元早已经想好了说词,因此面不改色的笑起来:“我在青州长大,我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他在苏州的时候,曾经遇上过蝗灾,而那时候他顺手救过一个小姑娘,原本想着带走的,谁知道后来被父母亲卖给了戏班子,他一直都记得这件事,曾经严正的叮嘱过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能找到你,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运气。”

    这个说法让苏付氏心里豁然开朗,她哦了一声,对于朱元那个挂在嘴上却没见过的师傅极为尊敬-----要不是这位师傅传给朱元一身的本事,就没有他们所有人的今天。

    所以师傅的吩咐,当然是该全力以赴的,他老人家说要救这个小姑娘,那就一定要救。

    李太华也恍然大悟。

    当年的事太久远了,她已经不记得是不是有这么一桩事,但是总是有的吧?不然的话,自己还能有什么能值得这些贵人图谋的呢?

    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戏子,这回朱元为了救她而出的那笔给老鸨的银子,就已经是她半辈子也挣不来的钱了。

二十六·赔罪

    朱元这边喜气洋洋,但是武宁伯府却是真的乌云密布。

    坏事一桩接着一桩的来,自从小邓氏死了之后,朝廷里的那些御史们仿佛就跟嗅到了味道的狗似地,疯狂的朝着他们家攻击而来。

    有说他们家仗着功劳作威作福,纵容底下下人做那等不法之事,甚至还当起了拐子的。

    还有说他们家背信弃义,不修福德,竟然转脸就不认当年亲自定下的婚约,而且还陷害从前的姻亲的。

    当然,更麻烦的就是小邓氏的官司。

    小邓氏死了,她的父母拿邓家嫡支没法子,就把怒气都发泄到了他们这里,或许也是出自邓家嫡支的压力,一口咬定是武宁伯世子诱骗了小邓氏,才闹出这么多事,这一切完全都是武宁伯府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才会蛇鼠一窝。

    其中王舒咬得最狠。

    武宁伯不是傻子,他再迟钝也察觉出这件事不对劲了-----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如果没人对付他们,那么这些年从来不曾上门的穷小子怎么会忽然冒出来,而且如此难缠?

    更别提小邓氏的事藏了这么多年了也就在这一天爆发了。

    经过了种种的痕迹的推测,再加上在朝中的人脉,武宁伯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对着二老爷说:“这个小姑娘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

    二老爷心里很不服,但是不服是一回事,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的的确确是被朱元给报复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欺人太甚!不过就是仗着跟王家和陈家有点关系,竟然也在那里装模作样,我们未必会怕她!”

    武宁伯劈手给了他一个栗子,凿的他险些眼泪都出来,才沉着脸摇头:“你还别说,就是仗着这些关系,她已经给咱们布下了一张大网了,你还打算找人家的麻烦,非得要替阿嵘找场子,可是你现在看看清楚,到底是谁给谁找场子。”

    他目光清亮,神情却凝重:“算了吧,人不能跟疯子斗的,遇上这样的人,不死也惹得一身骚,依我看,还不如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

    二老爷皱起眉头。

    而与此同时,钱嵘也如同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整个人的表情既狰狞又可怕,不可置信的对着自己的父亲和祖母他们,恼怒的问:“要我息事宁人去跟她道歉?!”

    就凭那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吗?!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配得上自己给她道歉?!

    做梦都别想!

    武宁伯老太太咳嗽一声,眼里有些不满了,到底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只知道争一时之气,也不知道现在家里承担了什么样的压力。

    道个歉就能让朱元这种疯狂反扑不计后果的人停止报复的话,那有什么?

    玉圭哪里能碰瓦片?

    遇上这种疯子,当然是自己更为重要。

    连二夫人也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劝解女儿:“阿嵘,你听话,那个丫头是个疯子,再说了,打了老鼠伤了玉瓶不好,她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你却是伯府千金,你看看这回的事就明白了,同样的事落在她身上,她名声臭无所谓的,但是我们却经不起啊......”

    这是最实在不过的话了,武宁伯夫人没有吭声,但是态度也已经表达的很明显。

    在她看来,自己儿子会遭遇这个劫难都是眼前这对夫妻纵容他们宝贝女儿的结果,她心里是极为不满的。

    要不是钱嵘非得要对付朱元不可,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而钱铮的事也不会被搬出来被人当做把柄了。

    以至于现在事情越闹越大,钱铮简直被言官们说的一文不值,简直就是个败类,连差事都快要丢了。

    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家人们竟然不约而同的让她屈服,钱嵘只觉得一股羞恼和难堪从脚底升起,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她对长辈们的选择失望透顶,想起朱元来又觉得愤恨,立即便哭了。

    可是却并没有人因为她哭而改变决定。

    连二夫人和二老爷也不曾。

    这个时候,实在是顾及不了孩子的心情了,二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心疼:“阿嵘,你也要替你哥哥们想想,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父亲他们也都是一样的,总有些把柄......而这位朱姑娘偏偏跟卫指挥使关系匪浅......”

    他们都默认这一次的事其实还有卫敏斋的帮忙。

    不然的话,养外室那么隐秘的事还有多年前的定亲的事,怎么可能会被朱元给翻出来?

    这么一想,那么道歉就更加有必要了。

    谁闲的发慌要去对上那个有名的玉面修罗啊。

    钱嵘呜咽一声,跺了跺脚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竟然什么也顾不得的起身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她性情高傲而冲动,二夫人顿时又急了起来,急忙让人跟出去瞧瞧,自己也站起来要过去,到底还是女儿更重要些。

    可她走了两步,武宁伯夫人便出声叫住她,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知道二弟妹爱惜孩子,但是咱们也不能一味地纵容,这道理还是二弟妹你教给我的。值此多事之秋,我们遇上这种疯子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便唯有低头了,这低头也不容易,还是联系上了陈家老爷子,人家才肯给我们递个信.....所以二弟妹,你尽量劝一劝阿嵘吧,家里所有人都对她这样好,她也得为我们大家想一想,也得为她大哥哥想一想。”

    二夫人气的倒仰。

    武宁伯夫人现在的意思是说这件事都是钱嵘弄出来的。

    但是当初要对付朱元的时候,二老爷一根武宁伯去说,也没见任何人吭声啊,现在却来脱了裤子放屁,实在是叫人看着恶心。

    可是老太太却也开口了,嗯了一声让二夫人照着武宁伯夫人说的去做:“我也是费尽了心思,用了我的老脸才能让陈家老太太松口,这件事儿,不管阿嵘到底是怎么想,终归还是家里的事重要,让她不许闹脾气!再说了,她自己的婚事也要紧......”

二十七·损失

    钱嵘扑在房间里的雕刻着八仙过海的月洞门架子床上,抱着她的枕头泪水打湿了被子,平鱼急忙跟在她背后进来,唯唯诺诺的喊了一声姑娘,见钱嵘似乎是气蒙了,也没有骂人,便斟酌了一会儿劝她:“知道姑娘委屈,但是老爷太太他们也是为了姑娘您好,那说到底是个混不吝,她没什么好顾忌的,姑娘却是个玉瓶,老爷太太他们当然顾忌了。”

    钱嵘不服。

    在她看来,朱元这厮就是一个天地都不容的渣滓,她弑父,她不孝,而且还毫无悔过之心,仍旧张扬的活着。

    这样的人,真是过来给她提鞋她都觉得脏了他们家的门。

    而她一度也以为这件事本来应当是很容易的-----伯府出手,而且是在朱元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对付的又只是一个小角色,怎么看,怎么这件事都不该失败。

    可事情就是失败了,而且还被朱元反戈一击,现在伯府被架在了火上烤,骑虎难下。

    她咬着牙,眼圈红红,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趴在枕头上发怒:“我不去!谁爱去谁去!给那个泥腿子赔不是,亏他们想的出来!如果我去给她赔了罪,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游姐姐她们,我怎么去跟姐妹们相处?!她们连这样的人的边儿都怕沾到,倒要让我去跟这杂种道歉......”

    她更加委屈了,简直觉得是人生当中最大的冤枉事,眼泪不要命的落下来。

    平鱼就在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到底,其实她觉得自家姑娘有些蠢了。

    当初徐游一开始是让她不要跟朱元这样的人发生冲突,因为不值得,太丢人,而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前几天来的时候就变了口风,说朱元也未免太过嚣张惹人讨厌了。

    钱嵘向来都是以徐游为尊的。

    虽然是表姐妹,但是不管是样貌还是身份,其实说到底钱嵘都不如徐游。

    而且徐游的姐姐还是平南侯府未来的宗妇,她自己的将来也是贵不可言的-----甚至有传言她或许要进宫去当静安公主的伴读。

    这些年渐渐的,已经不流行给公主找贵女伴读了。

    但是静安公主因为哥哥四皇子一命呜呼,而盛贵妃也生了重病,情绪应当不是那么稳定,为了让她有聊得来的伴儿,所以宫里有了这个说法。

    而当初但凡是给公主当过伴读,度过这层金的人,全都是前途远大的。

    连皇子妃或许也做得。

    所以钱嵘一是为了讨好徐游,二是本来就厌恶朱元,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平鱼想到这里,垂下眼皮提醒自己姑娘:“姑娘也不必太伤心了,姑娘到底是年纪小,太单纯,也是咱们二老爷心善......”

    她不能明目张胆的说其实钱嵘应该是被徐游给利用了,当了冲在前头的马前卒,但是却拐弯抹角的暗示钱嵘。

    其实这件事未必就这么完了啊。

    徐游之前不出手对付朱元,那应该是纯粹的看不上。

    而她为什么又看得上了,并且怂恿了钱嵘让武宁伯府出手了呢?

    当然是因为她在朱元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但是现在,武宁伯府在朱元手里铩羽而归,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而且钱嵘这种天之娇女竟然还被逼着去道歉。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朱元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厉害且难对付。

    徐姑娘是一个极为高傲的人,她的高傲比钱嵘这种姑娘大多了,她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了的。

    到时候一旦她亲自出手,那不一样能够替钱嵘找回场子来吗?

    二夫人站在门外静静的听完这一番对话,倒是高看了平鱼一眼,对着她也和颜悦色了:“你真是个好丫头,你做的对,不管怎么样,总归你的主子是姑娘,姑娘好了,你才能好,所以以后遇见事儿,多多规劝着你们姑娘。”

    她一面说,一面从手中拿下一个精致漂亮的玉镯子来,微笑道:“拿去玩罢。”

    平鱼受宠若惊,她也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贵重,急忙便喜出望外的跪在地上道谢,而后才捧着镯子退了下去。

    等到四处没人了,二夫人才叹息了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看看你,竟然还没一个丫头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全家人都被朱元折腾得精疲力尽,这丫头刁钻,专门钻你的空子,找你的把柄,这样一闹,现在我们家已经里外不是人了。不管是你祖母还是你大伯母他们,都很想尽快解决这件事,要是你一直咬着牙不肯服输,以后老太太和泥大伯母对你就不是从前那样了,你懂不懂?”

    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总是要为家里做些事的。

    钱嵘被她说的鼻头发酸,靠在她怀里小声的说:“可是以后大家都会取笑我的。”

    她在云上阁闹的那一出何等威风,大家都知道她把朱元给骂的狗血淋头。

    可是现在她要主动去道歉了,那以后她怎么跟这些姐妹们相处呢?

    二夫人笑了,她也是从小姑娘时候过来的,知道这个时候小姑娘们最看重的还是面子,便不由得摇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一点就会知道,厉害的人不是半点亏都不吃,而是懂得吃亏的人。再说了,如果谁觉得你无能,你就告诉她,让她也去试一试,看看她能不能对付这个疯子吧。”

    二夫人心里其实对于徐游也是有些不满的。

    虽然是自己的侄女,但是做出这种事来,把表妹推在前面当枪使,以至于现在闹成这样,二夫人心里也有疙瘩。

    她见钱嵘似乎在艰难的做选择,便慢慢的笑了:“阿嵘,没事的,能屈能伸才是当真厉害的人,那种从来都不吃亏的人,迟早是会自己尝到苦头的。”

    她三言两语的把女儿给劝了下来,总算是觉得自己松了口气,出来去老太太和武宁伯夫人那里说定了去赔礼道歉的事儿,而后才疲倦的回房去洗了个澡,静静的想着事情等二老爷回来商量。

二十八·原谅

    武宁伯府到底是去给朱元道歉了,而且诚意做的十足,是让陈均尧老爷子在中间牵线搭桥,而后让陈老太太陪着亲自上门来的,礼物带了满满一马车。

    陈老太太率先下了马车,笑盈盈的一左一右的拉了苏付氏和朱元的手,微笑道:“这些天也不见你们上门来了,信安总是问我她元姐姐什么时候去看她。”

    这回陈家是已经问过了朱元才做这个和事老,而且陈老太太也的确是对朱元很不错,因此苏付氏急忙便笑:“老太太真是说的哪里话,就是这些天忙的脚不沾地,不然早去叨扰您了。”

    付泰他们已经在前面接待武宁伯二老爷了,陈老太太略微寒暄过后,便道:“哦,对了,这位是钱二夫人和钱家的四姑娘,你们彼此应当都还没见过呢。”

    这样巧妙的引出了人以后,二夫人是个圆滑角色,极为聪明的,半点勉强也没有的抓住了朱元的手:“这位便是朱姑娘了吧?当真是长得叫人看着就喜欢,伯母初次见你,也没备下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这只缠丝嫦娥金簪,便给你玩儿罢。”

    这只金簪金光灿灿,金子这样的东西,竟然也能将嫦娥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眼就知道珍贵。

    本来就算是要道歉,她也不必做的如此周到的。

    但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回那个穷书生的事儿,既然是朱元弄出来的,他们又不能杀了那个书生,那么就只能从朱元这里下手,对待朱元自然也就只能忍着肚子里的气尽量讨好了。

    钱嵘在二夫人身后,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她也得到了礼物-----苏付氏也是头一次见她,而且早有准备,也是送了东西的,可是她带在手里只觉得咯手,恨不得把手都给一起撸下来。

    相比起她的浮于表面,朱元就做的很好,接下来这根簪子,对着二夫人千恩万谢。

    根本看不出她就在这几天还把武宁伯府搅得天翻地覆,更看不出其实她对武宁伯府有什么厌恶。

    连二夫人这种后宅高手都忍不住为她的表现侧目心惊-----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学到这种本事?她表现的太自然了,简直比她的继母----来自盛家的盛氏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这样的人.....怨不得她能占便宜了。

    二夫人心里略微沉重了一些,等到都在花厅里坐定了,才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忍不住又有点惊奇。

    她是查过朱元的,知道朱元并没受到什么好的教养,是在后山茶林中长大,而这样的姑娘,本该粗俗不堪,更不该懂得什么布置。

    可是现在一看,花厅中的陈设简约却不简单,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有一股赏心悦目之感,而那扇八扇的乌木底的水墨牡丹屏风,更是点睛之笔......

    这位朱姑娘根本不是传言当中的那个样子。

    怪不得家里贸然出手吃亏了。

    她心里沉下来,知道这个对手比自己想象当中的还要难对付。

    甚至这回的事,其实都未必真的借了卫敏斋多少光。

    越是这样,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亲和,笑着对朱元说:“朱姑娘,这回我们过来,是专程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这一句最艰难的话说出来,之后的话便显得容易多了,她叹了一声气,仿佛是无奈也仿佛是后悔:“我们家孩子不懂事,年少气傲的,总是想着要争个高低.....我们知道了以后,也是又气又急,恨他们不懂事,不争气,什么都敢做,已经私底下狠狠地罚过了。”

    她见陈老太太低头喝茶,苏付氏表情冷淡,便咬咬牙喊了钱嵘一声:“这个丫头自小被我们给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我们也是头疼的很,这回就让她给您赔礼......”

    钱嵘对上了朱元的眼睛。

    那一双眼睛是很漂亮的,其实从第一面见到朱元起,钱嵘就生出了莫大的厌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朱元的身世。

    无他,朱元生的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的一双眼睛里好像是有星辰大海,不管什么时候去看,总是在熠熠生辉的。

    作为女孩子,她当然讨厌太过漂亮的同类,可是从前她看着朱元的眼睛是觉得漂亮,现在一接触朱元的眼睛,却只觉得冰冷。

    朱元面上分明是带着笑意的,但是实际上眼睛里却冰冷一片,好像是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好像自己是一个石头而已......

    她要说的话在嘴巴里绕了个弯儿,终归还是声如蚊蝇的开了口:“对不住......”

    这几个字仿佛是有千金重,一说出来,钱嵘就再也忍不住了,小声的啜泣起来。

    二夫人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能维持的住,伸手握住了女儿的手,再一次跟朱元客气的说:“朱姑娘,这都是一场误会,我们也知道错了.....”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陈老太太也放下了茶杯,在一旁开口:“这事儿呢,其实说到底,也的确是世侄女儿做的过分了一些,毕竟无缘无故一条人命呢,好好的女孩儿家,哪怕是戏子,也不该这样把人家......”

    她直接指出来钱嵘他们做的最过分的地方:“要不是元元她人机灵,这件事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真正出了人命,那可不是小事,所以我这老不死的也就托大说上一声,这件事怨不得元元......”

    她表明了态度,又道:“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没闹出太大的后果,所以既然世侄女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二夫人又这样明理,那这件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大家握手言和,也是皆大欢喜了。”

    二夫人面上神情苦涩又恳切的点头:“朱姑娘,这件事是我们的不是,可我们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了,今天就在陈老太太面前,我们大家彼此言和,不如做个朋友,是不是?”

    她紧紧盯着朱元。

    钱嵘也羞愤的厉害,缩在她背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朱元沉默了一瞬,才抬头看着她们,微笑道:“好啊。”

二十九·小看

    中午的时候,在武宁伯府的二老爷和二夫人的盛情邀约之下,陈老太太她们陪着付泰朱元一家子在锦绣堂吃了顿饭。

    这几桌赔罪的酒席用心的很,听说锦绣堂的牛肉五六天的牛肉份额都在这一天用光了。

    而吃完了饭,二夫人和二老爷心里这根线才算是彻底松开了-----因为朱元派了个人,跟他们一道回了家,也不知道跟那个姓杨的穷光蛋说了什么,那个姓杨的穷光蛋收了三千两银子,就滚了。

    而一直因为邓氏上吊重病而对武宁伯府不满的邓家,在朱元出手替邓氏治好病而放松了攻势。

    如此一来,武宁伯府这鸡犬不宁的日子,才算是到了头。

    安抚好了苏醒过来的大邓氏,武宁伯夫人亲自送了朱元出来,目光复杂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道:“朱姑娘,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红枣,这种手段她简直是信手拈来,弄得武宁伯府的人现在都没了脾气,这放在一个年纪还这么小的小姑娘身上,真是太可怕了。

    之前传言当中的瘟神疯子,在武宁伯府众人眼里并不可怕。

    因为一个不懂得畏惧只懂得往前冲的人,是走不了多久的。

    可现在这个朱元,才真正是难缠。

    她懂得规则,而且懂得利用规则。

    现在看来,之前她那么拼命对付盛家和吴家他们,所为的,不过就是因为那些人实在是太没有分寸,所以惹得她拼尽全力了罢了。

    不然的话,眼前这个姑娘哪里看的出没有教养?分明比大多数闺秀千金还懂得利害和游刃有余。

    她心情沉重,因此更加没了试探和别的心思,微微冲着朱元一笑,便打算送朱元出去。

    而正在这个时候,外头进来一个丫头,笑着跟她禀报:“夫人,英国公世子夫人和表姑娘到了。”

    表姑娘.....

    徐家姑娘众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武宁伯夫人右眼皮一跳,立即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除了徐游,也没有旁人了。

    不管怎么说,英国公世子夫人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客人,哪怕这次的事其实是徐游挑拨了钱嵘最后才闹成这样的,但是你难道能去跟英国公府的人置气?

    这个亏是吃了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的。

    武宁伯夫人立即便反应过来,微笑点头,说快些请进来,又歉意的看了朱元一眼。

    她可不敢让这两帮人再碰面了。

    而朱元也的确是没有什么跟她们见面的心思,出来以后便径直上了马车。

    而就在此时,已经进了侧门的徐游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视线远方有一辆马车缓缓离开。

    “那就是来替表嫂治病的朱姑娘吗?”她收回目光,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问了一声。

    底下的人纷纷应是,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伯府到底是比公府低了两头,而且英国公府还拥有实权,想要讨好她们的人多的是,急忙跟她解释:“这回的事情真是闹的太大了,大少奶奶被气的命在旦夕,要不是这位朱姑娘,那事情就危险了。”

    事情的真相当然不是这些底下的下人们能够知道的,徐游面不改色,疾走了几步赶上了母亲的步伐,在跟武宁伯夫人见过面寒暄过之后,就去找二夫人了。

    二夫人的心情不是很好,她对英国公世子夫人苦笑了一声:“大嫂,阿嵘病了,这事儿给闹的,她大伤元气。”

    心高气傲的小姑娘忍着吃完了那顿道歉的饭,回来就躺倒了,二夫人饶有深意的看了徐游一眼,轻声道:“阿嵘是个傻孩子,没什么脑子,遇见什么不喜欢的,就非得争出个眉眼高低来,小游你却不同,你自小就聪明有成算,做表姐的,以后可要多多教教你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啊。”

    这一番话说的连消带打,其实就是在说这回的事也就算了,但是以后再有那强出头的事不要再挑钱嵘出头。

    二夫人自小就很喜欢娘家这些孩子们,对待里头出色的徐游等人更是心爱不已,她还从来没有对徐游这么指桑骂槐的说过话。

    因此徐游的脸色立即就有些变了。

    哪怕是以她的城府,一时之间竟然也没能把这情绪给管理好,一下子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姑姑,我没有......”

    二夫人和颜悦色的摆摆手,笑了:“别说了,都过去了,不管怎么样,反正阿嵘已经受到了教训,这也是她应得的,素日我跟她父亲把她保护的太好了,她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这世上哪里都能任由她去得,这跟你的确没什么关系。”

    她笑着,面上的神情却意味深长:“不过小游,姑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小看人......那个朱姑娘,实在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啊。”

    要是想要轻易欺负人,说不得就得跟他们一样摔个跟头,最后还要灰溜溜的去赔罪。

    英国公世子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让她去看看钱嵘,自己便皱起眉头来看着二夫人:“你是怎么回事?竟然还说起小游来了,你知道的,这孩子心思重,你这么一说她,她回去只怕几天都要睡不着了。”

    果然是谁家的孩子谁疼,二夫人忍不住在心里有些怨气。

    就说几句都受不了,那么她挑唆钱嵘去出头的时候想过钱嵘没有?

    现在钱嵘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冒出来的未婚夫已经丢了很大的面子,这个伤痛简直不知道该多久才能平息,流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可就是这个时候,她这个大嫂竟然连这几句话都听不了。

    可是她也没跟英国公世子夫人吵嘴的打算,只是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大嫂你误会了,我这也是为了小游好,那个朱姑娘怪异的很,而且显然有卫指挥使帮衬,我只是提醒小游,别莫名其妙的最后反倒是吃了亏,跟我们阿嵘一样,那可就不好了。”

    英国公世子夫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有些不高兴。

三十章·心机

    而去看钱嵘的徐游这个时候也并不怎么开心,不过她向来是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伸手轻轻推了一把在床上躺着的钱嵘,带着些委屈似地问她:“阿嵘,你怎么回事,怎么把事情闹成这样了?”

    钱嵘窝在被窝里,脸色苍白,手里还捧着之前平鱼刚刚塞过来的麒麟瑞兽雕花手炉,听见徐游这么问,便忍不住要哭:“别提了,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朱元根本就是妖怪!家里的人都逼着我去道歉赔不是,我不想去,连父亲和老太太也生我的气,大伯母和大哥哥就更不必说,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就是个罪人,像是要生吃了我......”

    徐游若有所思:“这位朱姑娘,挺有能耐的。”

    钱嵘哼了一声,接过平鱼递过来的帕子擦眼泪:“她可威风了,我父亲和母亲亲自带着我过去道歉,还请了陈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帮忙居中调停,我母亲连那个嫦娥金簪都送出去了,那可是姚师傅亲自打的,母亲连我也不肯给,却给了那个丫头......”

    前些天她还不把朱元看在眼里,觉得朱元就只是一条狗,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转眼她就狠狠地被打了脸。

    大伯母和母亲都对着她和颜悦色!

    那她之前在云上阁找朱元的那顿麻烦算什么?大家都会怎么看她?

    她想到这里,连之前一直跃跃欲试要去参加的卫家的宴会都没什么兴趣了,正好有丫头送她的衣服进来,她连看也不看,就连声让人收起来:“有这衣裳又怎么样,总归也是去丢人现眼,我不要。”

    她在这里大发脾气,可是精气神其实却都不对了。

    徐游自然看的出来,她有些疑惑的摸了摸钱嵘的头发,似乎是在叹气也似乎是在茫然:“阿嵘,那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人护持的小丫头罢了,你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还叫家里的人也都跟着吃了亏,你成了也就罢了,既然没成功,家里的人自然就当你是在招惹事端了。”

    钱嵘垂着头没什么表情,见徐游这么说,牵了牵嘴角露出个苦笑来:“我都已经求过父亲了,是父亲出手帮忙隐藏痕迹,而且还是吩咐底下人去做的-----父亲哪里会在意这等小人物?谁知道底下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竟然被那条毒蛇给叮住了,而且一路咬到了我们这里,以有心算无心,把大哥哥和我坑的好惨。”

    这么说的话,朱元的确倒是算得上是心机深重了。

    徐游松开眉头,没有表露出什么态度来,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真是蠢货。

    回去的路上,英国公世子夫人将徐游揽在怀里,动作轻柔的替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问她:“跟阿嵘聊的怎么样?我说原本不必来的,你这个姑姑最是讨厌,话里有话的叫人烦心。”

    倚靠在她怀里,徐游舒服的蹭了蹭她的衣服,轻声笑起来:“也没什么,这件事儿连我们家都知道了,姑妈生气也是应当的,回去以后还得跟祖母解释一下,毕竟阿嵘是祖母的外孙女儿,这事儿阿嵘肯定也跟姑妈说了,是因为朱元得罪了我,她才想出手的,在姑妈眼里,可不就是我害的阿嵘有此一劫。”

    她微微笑着,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蹙眉头说:“姑妈是我们的亲人,阿嵘也是,最可恶的不是他们,这些冷言冷语倒也能够忍受,造成这一切的,毕竟只是朱元而已。”

    朱元。

    这个她眼里蝼蚁一样,她甚至都不想亲自出手对上的人物,原来真的如此厉害。

    武宁伯二老爷出手,虽然不把她当回事,只是让底下的人去办,但是按理来说,也该让主语阿奴焦头烂额了。

    可是她谁都没求,竟然就直接找上了武宁伯府的门。

    “她是怎么做到的?”英国公世子夫人显然也有些奇怪:“这丫头怎么会知道伯府的秘密,而且加以利用?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帮忙?”

    她也是绝对不信朱元自己能够做到这些事的,下意识的觉得有帮手。

    而徐游的脸色便变得有些奇怪。

    是的,刚才钱嵘也说了,如果不是卫敏斋告诉了朱元这些秘密,朱元怎么会赢得这么轻松?

    这分明就是占了卫敏斋的光。

    联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说是卫家这回寿宴,竟然还请了朱元,徐游的心理便更是有些不舒服。

    这样的人,成为她的对手?

    卫敏斋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她跟朱元简直是云泥之别,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其他,她到底有什么不如朱元这个人的?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教养。

    可是卫敏斋竟然就是跟中了邪似地。

    她面色淡淡的笑了一声:“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竟然看上这样的女人,他难道以为自己真是那么抢手,所有女人都得对着他趋之若鹜么?”

    英国公世子夫人笑起来,揽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也不能这么说,卫敏斋这个人少年成名,能够从宣府那边一路杀着瓦剌人冲出名头,被圣上看重,不是凭借运气的。他年少有为,且难得的是这么得圣上的欢心,前途不可限量,你父亲也多有要依仗他的地方......”

    如果这门亲事能够得成,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两家简直是强强联合,如虎添翼。

    所以哪怕现在卫敏斋看上去走上了歪路,竟然瞧上了朱元那等人,但是只要他能够回头,那就依旧值得徐家拉拢。

    徐游笑了笑,不置可否。

    直到她晚上回了家,听见家里又说了一个消息-----太后有诏,请朱元进宫。

    这个丫头,竟然在经历了四皇子的事情之后,还能够进宫去......

    这是太后在给朱元撑脸面?!

    真是匪夷所思!

    这个节骨眼上,太后为什么会召朱元进宫去呢?

    她攥紧了拳头,向来不露声色的她也忍不住有了一点焦躁,好像某种事物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三十一·打击

    而消息传到朱家等人耳朵里的时候,又是一番五味杂陈。

    付泰算是对于这个外甥女的本事心服口服了-----不服也不行,眼前这个姑娘简直就跟那什么似地,不管多大的艰难险阻到了她跟前,好似都不值一提。

    她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密,而且难得的是也知道分寸-----在这之前,其实付泰一直都隐约有种感觉,那就是得罪了朱元的,基本上都被她弄死了,没别的后路。

    可是等到武宁伯府的事情一出,他才彻底看清楚,不是的,自家外甥女是个很有分寸的人,真正结成了死仇的,她才不会费那个心机去化解,但凡是人家愿意和解或是知道了厉害,她立即就收手了。

    这次武宁伯府的事就是这样。

    朱元明明已经占尽了先机,其实依靠她知道的那些把柄,还有看她整武宁伯府的手段,她不停手,那武宁伯府是绝对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而朱元并没有,她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并且还把穷书生和大邓氏的事都给顺手解决了,让武宁伯府还不得不承认她一个人情。

    这样练达的人物,付泰对她彻底放心了。

    而这个时候,恰好付清也已经从浙江写了信来,信里付清把话说的很清楚,他给了朱元足够的新任,让付泰要是没事就赶紧滚回浙江帮忙打仗,至于朱元,她有她的打算,让付泰不许插手。

    而且还让付泰好好管管他那个被人说几句话就恨不得跟外甥女划清界限的媳妇儿。

    这么一来,付泰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宫里来了中贵传太后懿旨让朱元进宫的事一出,付泰就再也没有任何话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到底还是跟朱元说了一声:“对不住啊元元。”

    苏付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笑着摇头:“哥哥真是太不了解元元了,咱们一家人,只要好好的,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话,反而生分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付泰觉得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等到见朱元的确不在意之后,他便跟朱元提出要告辞回浙江的事。

    “耽误了太久了,父亲那边一个人怕应付不来,你不在东南不知道,那边也......”付泰不知道怎么跟朱元说,想了想才探口气:“我们是总督麾下的,但是总督跟浙江巡抚衙门的关系并不好.....”

    应该说,跟三司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而一旦不怎么样,那么总督如果动不了,他底下的人就会成为旁人撒气的目标。

    其实这么多年付清一直有功却未得升迁,也跟这个多少有那么点关系----东南一系,东南总督还有浙江巡抚他们,其实多事出自盛阁老一系。

    盛阁老对他们的影响太大了。

    而东南总督到底是个虽然出自盛阁老那里却还做事的人。

    所以付清他们得到了保全。

    可是现在盛家倒台,而且还跟朱元----也就是付家的外孙女有脱不了的关系,那事情就复杂的,东南总督不怎么样,可是另外那些人却会找付清的不痛快。

    付泰急着要回去,也正是因为这个。

    不然的话,要是出去打仗那些人给整点幺蛾子,说不定付清就要出事了,他要事在身边,好歹还是个帮手。

    付泰说完这些,又郑重叮嘱朱元:“元元,你说要开酒楼,我希望你慎重一些......这次武宁伯府的事,你做的再漂亮不过了,可是也就是这样,我反而更加担心你,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加上你打算替卫指挥使帮那个忙,只怕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付氏在边上替朱元盛了一碗汤,想了想咳嗽了一声说:“对了,还有件事,太华怎么办?”

    说起太华,就好像约好了似地,绿衣蹬蹬蹬跑进来,说是外头白班主跟白夫人来了,在大门口一直眼巴巴的等着,说是有事情想要跟朱元说。

    太华吓了一跳,下意识便看向朱元,脸上表情惊恐。

    朱元轻声安抚了她,点点头让人进来,撤掉饭菜看了战战兢兢的白班主和白夫人一眼,还算是客气的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她客气,但是吃尽了苦头的白班主跟白夫人却绝对不敢真的当她是个软脚虾,小心翼翼的说起了这次的事,然后奉上了许多东西,说自己是来道歉的。

    白夫人神情真诚,见了太华便拉着太华的手一顿哭,跟她说对不住,又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蕴烟的话,以至于白班主去找朱元的麻烦也没有阻止,让她千万大人大量原谅自己。

    而太华本来就是一个极为好说话的人,她慌忙摇了摇手。

    这些年白班主和白夫人到底养大了她,虽然打骂是肯定有的,但是在她帮助白夫人照顾孩子们之后,这情况就已经好了许多,恐怕蕴烟对她不满的地方就在这里。

    而且这回的事,白班主不见了人气急败坏那也是因为蕴烟在里头挑拨。

    要说起来,其实真没有太大的过错。

    她恳切的看了朱元一眼。

    朱元也明白她的心思,托着下巴笑了笑,就问白班主,蕴烟怎么样了。

    白班主根本不敢看朱元的眼睛,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朱元说他养了私生子的事,忐忑不安的看了白夫人一眼,小心翼翼的回答:“那个丫头在牢里,她勾结人牙子,拐卖人口,如今已经是铁证如山了,我想着,也不去疏通,让她长点教训。”

    这里头最可恶的,不是武宁伯府,而是蕴烟。

    太华把她当姐妹,什么事都告诉她,而且真心相待,可是她却并不把这份真心当回事,出卖太华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的犹豫。

    这样的人,是不能对她宽宏大量的。

    因为即使你宽宏大量,她也只会觉得你欠了她,不会因为你网开一面而感激。

    不管是为了太华还是为了以绝后患,朱元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白班主的处理方式,而后便认真的看着她们夫妻两个:“对了,除此之外,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希望二位能够帮忙。”

三十二·风向

    白班主夫妻精神一震,她们最怕的是朱元接下来继续找她们的麻烦,所以才想着来送礼了结这件事情。

    可是朱元让他们帮忙,这就让他们更加喜出望外了-----不管怎么样,能让他们帮忙的话,那以后就肯定不会对付他们了,不是吗?

    他们纷纷点头。

    白夫人更是直言不讳:“朱姑娘有什么要求,但凡是我们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请朱姑娘直说就是了。”

    “倒也不用这么费劲。”朱元面色坦然的看了他们一眼:“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如果我开酒楼的话,你们能不能帮我组起一套班子,而后在酒楼里,替我们撑撑场面?”

    ......?

    白班主愣住了。

    白夫人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边上一直在旁听的付泰却若有所思,又有些出乎意料的惊讶。

    在酒楼里设置戏班子让戏班子唱戏?这想法听着倒是也挺新鲜的,毕竟现在京城的大酒楼暂时还没有这么做的。

    可是这可行么?

    等到反应过来,白班主便毫不迟疑的点头:“行的,行的.....只要朱姑娘开口,我们一定会尽力办到,绝对不会拖您的后腿,您尽管放心。”

    他还有一个把柄在朱元手里,正急的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朱元提出这个要求,他还没等到白夫人答应,就先点头了,就怕一说一个不字,朱元就把他私生子的事情给和盘托出。

    他到底还是害怕妻子的。

    他们答应下来,朱元也就没有再说旁的,只是意味深长看了白班主一眼:“白班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该早做决断,人是要有良心的,否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后悔就来不及了。”

    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太过插手,只能提醒他一两句。

    至于听不听,那就是白班主自己的事了。

    反正上一世在白班主之所以会卖掉太华,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的私生子被白夫人发现,他走投无路,所以才把一些人给卖掉来换取银子。

    而接下来,朱元给了五百两银子,换回了太华的身契。

    五百两这个数目是白班主夫妻提出来的,朱元也觉得可以接受,并没有迟疑。

    反正这些银子也等于是武宁伯府出的。

    这件事一完,困扰太华的最后一件事也消散了,她高兴得如同一个小孩子,一直在说要找机会去寺庙里上香,谢谢佛祖和菩萨让她遇见朱元和朱元的师傅,让她竟然能够脱离苦海。

    朱元笑着答应她,又问她的打算。

    太华踟蹰了一会儿。

    出来十多年了,家里是什么样子,其实她已经没有太大印象了。

    这么多年,她知道自己家住在苏州定县,可是要说更多的,是哪个镇哪个村,她却实在记不得了,而且连父亲母亲的名字也渐渐记不大真切。

    她只知道家里还有许多弟妹,父亲跟母亲小的时候算是疼爱她的,因为这一点,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到底是做出了决定:“朱姑娘,我想回家.....”

    前世今生,太华都很想回到那个家。

    朱元想起那个姓杨的书生来,并没有立即答应。

    她这一世已经提前把那个书生推到武宁伯府去了,钱家看不上他,也是在他意料之中,朱元早已经跟他达成了默契,让他拿到想要数目便走。

    现在姓杨的还留在京城,让太华去苏州倒也好。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要碰面了。

    这样的男人,遇见了简直就是劫数,谁都不知道这一世如果碰面了他们会不会又生出情愫来,而朱元总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太华,说这个男人其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会甩掉你娶别的女人,而且还会害死你,转头就把你送给别的男人。

    太华只会把她当成疯子的。

    是以这么一想,朱元便点了头:“既然如此,那刚好跟我舅舅一道去,我会让舅舅尽快替你找到你的父母.....如果暂时找不到,你就住在我外祖父那里,到时候想回来,便直接回来。”

    李太华对朱元简直感激不尽。

    她拽着自己的衣摆,迟疑半天之后,才看着朱元道:“朱姑娘,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而且依照这些天她对于朱元的了解来说,她也实在没有那个感谢朱元的机会。

    朱元实在比她要强大太多了。

    朱元沉默了一瞬。

    她知道交浅言深是很忌讳的事,虽然她托词是受了师傅的交代而对太华如此关照,但是其实这在很多人眼里看来都好的优点出奇。

    太华自己的压力不必说,只怕到时候许多人都会去找太华的麻烦。

    就如同这一次的武宁伯府。

    她想了想,才笑笑说:“并不需要你感谢我,这是我师傅交代下来的事,他老人家给了我第二条命,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太华,祝你好运。”

    希望你能找到你的父母,也希望你能有一天跟我重逢。

    李太华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的笑起来。

    苏付氏等到她们说完话,便抽空将太华带了下去,替太华收拾起东西来,东西都是新置办的,她让太华不要客气,若是还需要什么,便尽管说,又跟她说一些付家的情况,怕付泰他们都是男人不方便。

    而付泰便有些感慨的看着朱元:“元元,你对人好的时候,可是当真好。”

    简直叫人如沐春风。

    付庄在一边起哄:“可不是,表妹对我们都是好的,不然也不会还给了我好几张方子,让我回去替祖父调养身体了。”

    付清南征北战,这些年留下了不少的伤病,一直都在找大夫调养,而朱元是一个极为不错的大夫,她给的方子,那是很珍贵的。

    朱元笑着摇头:“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些带给舅母、表姐妹和兄弟们的礼物,都要劳烦舅舅给我带到啦。”

    她说着,认真看着付泰:“另外,我还有一个消息,希望舅舅也能够原封不动的把我的话告诉外祖父。”

三十三·黑手

    快要过年了,天气越发冷的叫人不敢出门,黄明安被父亲施展苦肉计打的半死,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早已经快要闲的发霉了,天天嚷嚷着要出门去逛。

    他这里没心没肺,但是他老爹此刻却正忧心忡忡且眉头紧皱的出现在宝鼎楼的雅间里,面色不大好看的说:“这件事出乎我们意料的有些复杂,那个朱元是个狠角色,下得了狠心而且她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和铺垫.....”

    有所畏惧才是生存在这世上的根本,可是朱元根本就不按照这个规则来。

    乌尔坐在他对面,神情有些晦暗不明,压低了声音笑了一声:“早就跟你们说过,这个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可是你们偏偏不肯信,现在踢到了铁板了吧?”

    这话说的不是那么好听。

    黄大人却也顾不上这些,目光冰凉的看着桌上的茶杯叹了口气说:“你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归根结底,我们也都是在替大人办事,事情搞砸了,我们完了,你们也不一定就好受。”

    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装什么大尾巴狼。

    见他表情的确很不好看,乌尔也的确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到底现在还需要人家的帮忙,把人家给得罪太狠了也不好。

    他笑了一声,拍拍手就道:“算了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起码,这么一闹,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一半儿,做人不能太担心,有这一半儿也就该值得偷笑了。”

    这倒是,黄大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次到底他们只是想要遮掩上次黄明安冲撞朱元的事。

    其实说起来他们的目的某种程度也算是达到了-----毕竟他们做的巧妙,出手的事武宁伯府,而且武宁伯府的那个姑娘跟朱元又之前就互相看不对眼,这么一闹,朱元不会再把事情联想到黄家这里来。

    那也就是说,陆广平暂时是安全的。

    黄大人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这也是,好歹公子没事,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陆广平受了伤,而且之前一直被跟的很紧,黄家得了暗示来帮忙的同时,心里其实也是极为惴惴不安的。

    黄明安冲撞了朱元之后黄大人的担心就更盛。

    这一次总算是勉强遮掩了过去,他靠在椅背上喝了口热茶,缓缓的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位朱姑娘......”

    是斩草除根呢?还是轻轻放过呢?

    乌尔皱起了眉头,关于这个问题,其实他一直觉得不是什么问题,他们陆家志向远大,根本无所谓跟这样的小人物纠缠。

    很多事就是坏在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的,在他看来,朱元实在是不值得他们的人出手。

    可是陆广平却对朱元很是厌恶,或许是对楚庭川恨屋及乌的原因。

    他想了想,便摇头:“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丫头有些邪门,这回的事已经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那也就够了。”

    黄大人无声的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还弄出什么事来,如果能够平安无事的把陆广平送出城,让这位祖宗好好的回他老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提起这个,乌尔跟黄大人两个人便忍不住大眼瞪小眼,都有些茫然起来。

    最近城里戒严,上次能够从城门混进来已经是祖宗显灵,各种巧合凑在了一起才能得成的,要出去,却绝对没那么简单了。

    他想了想,才说:“殿下那边查的严,听说沿路上都已经有不少公子的人出事,要怎么出城,还真的得小心计较才行。”

    乌尔赞同这个说法,挑了挑眉就说:“说起来,如果英国公府肯出力的话......”

    黄大人咳嗽了两声。

    英国公是他的老上峰了,但是此人做事最是精明,根本就不可能会直接出手的,就如同这回,虽然碍于无奈不能彻底得罪陆家,所以要伸手帮一帮,却是让他来出面。

    要他们亲自出面,哪里有那么简单。

    可是如果不能让英国公府帮忙,陆广平这边又的确是处境堪忧。

    “总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等到卫家寿宴那天.....”乌尔神情平静的说:“或许就是个机会。”

    卫敏斋的亲娘过大寿,他这个孝子是肯定不得脱身的,朝中权贵应当也有多数会去捧场。

    赶来贺寿的甚至会有附近的官员。

    这一天说不得还真是个极好的日子。

    黄大人眼睛一亮,咳嗽了几声便道:“我回去问一问大人的意思。”

    两人商议定了,其实也没有商议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便彼此散了出了门。

    黄大人一出门便上了轿子,乌尔却还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他看见了一个熟人。

    见朱元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乌尔下意识的拉拢了一下斗篷上的帽子,而后便见朱元越过了自己,进了狮子楼的门。

    ......

    他收敛心神,神情变得极度严肃,没有再停留,飞快的就离开了。

    朱元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偶然?还是因为知道了什么风声,所以才会过来的?

    这由不得他不多想,毕竟朱元这个人真的有点古怪,总能料敌先机。

    而他有点冤枉朱元了,因为朱元这回是正正经经来狮子楼吃饭的。

    锦绣堂的招牌菜是炙牛肉,这她已经尝过了,的确是极为不错,而宝鼎楼那边是京城菜系,最擅长做鹌子水晶烩,蛤蜊生、血粉羹。

    唯有狮子楼,因为他们的招牌菜比较特殊,所以只在每月的逢三数上供应,所以耽搁到了今天朱元才过来尝一尝。

    苏付氏陪在她身边,见她似乎胸有成竹,便忍不住笑着看着自己手边的菊花茶问她:“元元,你若是想开店,其实有许多种选择,可为什么你偏偏选择了开酒楼呢?”

    开酒楼绝对不是一个轻省的事儿,是要付出许多精力的,而且还容易吃力不讨好。

    她并没有见朱元下过厨,或是表现过对厨艺的爱好或是特殊,对于朱元想要开酒楼这个想法,她有些不明白。

三十四·挑衅

    “熟悉一点。”朱元对待苏付氏向来是无所隐瞒的,见苏付氏疑惑,便轻声跟她解释:“我有许多做菜的方子。”

    ......

    苏付氏有些愕然,继而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样的朱元总算是让人觉得有点幼稚了,开酒楼这是多大的一件事,如果你不能掌控得好的话,哪怕是有再好的方子呢,那也无济于事的。

    只能说菜品的确是很重要,可是也得有旁的东西才行。

    苏付氏低头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有些沮丧,只可惜她当年被苏家给困住了,他们生怕她会出去乱说话,或是知道了更多东西以后便生出别的心思,因此把她看管得极为严苛,这些生意上的事她也接触不到。

    不然的话,现在就能有帮朱元的资格了。

    “除此之外,还有本钱......”苏付氏迟疑着说:“我那里的银子,元元你先拿出来用,若是不够,再想想旁的办法。”

    开一个铺子不是简单的事,要是亏了更是就惨了,何况苏付氏她本来就是跟苏家和离出来的,她能傍身的东西就是这些东西了。

    如果以后她的娘家人也不好的话,这些就是她保命赖以生存的财富,可是朱元只不过说了一声要开铺子,连个具体的章程都还没有拿出来,苏付氏便倾囊相授,什么都愿意拿出来。

    她皱了皱眉头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当初因为你的缘故,苏大人跟苏夫人多补偿了我许多银子,细算起来,我手里大约有三四万两现银......”

    这已经是一笔巨额的财产,要是在别的地方,盘下几间铺子是极为简单的事。

    但是在京城开大酒楼的话,却还是远远不够-----狮子楼当初开起来的时候,号称是十万雪花银堆起来的银楼。

    而锦绣堂也不必说,文人字画等等东西不一而足,做足了雅致和富贵这两个词的名堂,摆明了也是专做富人生意的豪华地方。

    宝鼎楼同样如此。

    那么也就是说,朱元如果想要开比肩这几家店铺的酒楼的话,那么投入的成本只会比这三家更大-----因为朱元的身份地位是绝不能跟这几家店的幕后老板强的。

    苏付氏有些发愁:“可就算是这样,银子也还差一大截......再说,除了菜品之外,我们还有什么优势呢?”

    难道靠之前朱元跟白班主他们提起过的,让戏班子来唱戏的法子吗?

    这显然是不怎么现实的。

    姨母这个人就是这样,她确定了要去做一件事,便会全力以赴,将所有的细节都想的很周到。

    朱元笑了笑,目光聚集在这狮子楼新上的花炊鹌子、鲜虾蹄子烩还有一道奶房玉蕊羹上,微笑着让苏付氏先尝一尝这个菜。

    绿衣早已经等了很久了,听朱元说可以开动,便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鲜虾蹄子烩,瞪大了眼睛脸颊鼓鼓的看着朱元:“姑娘,好吃的!”

    苏付氏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也夹了一筷子花炊鹌子,品尝了一会儿,才道:“怪道人家都说狮子楼的菜品好,外头的乞丐都比别的地方要多一些,这菜色确实不错,比起之前咱们去王府的时候的厨子,只怕也不遑多让了。”

    之前去兴平王府替暖暖看病的时候,苏付氏也曾在兴平王府吃过饭的,她点评了一阵,蹙起眉头看着朱元,有些迟疑的道:“元元,你有菜单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做得好,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咱们可上哪儿去找比肩狮子楼的大师傅呢?”

    总得先找个镇场子的师傅吧?

    朱元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筷子,面不改色的指了指自己,没有丝毫迟疑的说:“在这里啊。”

    ......

    绿衣睁大了眼睛。

    苏付氏也扑哧一声笑了:“别闹了,这厨艺又不是你的医术,哪儿能说会就会呢?”

    不管是对火候的掌握还是刀工,这可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得来的东西。

    朱元或许是学识丰富,看了许多菜单,但是这玩意儿可是实践才能有效果的事儿。

    她只当朱元是在说玩笑的话。

    朱元却皱起眉头来了,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解的望着苏付氏:“姨母为什么不信我?狮子楼的师傅手艺的确是不错,但是我能做的比他更好,这是肯定的啊。”

    ......

    苏付氏不笑了,她认真的盯着朱元,在思索朱元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当个厨子了。

    可是她也没见过朱元做什么菜啊。

    “好大的口气!”朱元一句话还没说完,替她端菜上来的跑堂便忍不住了,竖着眉毛抿唇:“姑娘吹牛也悠着些,小心笑掉了人的大牙了,我们大师傅可是师从福建名厨林泽元学了十六年才出的道,一手云吞在福建出了名的鲜香,甚至连王府摆宴也曾请我们这儿的大师傅过去掌厨......”

    这样的大师傅,整个京城都找不出几个来,狮子楼也正是有他,才能笑傲其他酒楼,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口出狂言,也实在惹人笑话了。

    气过之后,小二又忍不住笑起来。

    眼前的小姑娘应当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忌讳从商,身份应当也不会太高,或许是家里人给了什么铺子,准备来练手的。

    而家里有些家底的人,倒是的确可能会有一些好的菜单,不过这菜单也得看搁在谁手里,要是搁在这种小姑娘手里.....

    那效果得大打折扣。

    他笑完了,冲着朱元摆摆手:“姑娘这说比我们狮子楼的大师傅手艺好的话呀,还是别再往外头去说了,人家懂得行情的,只怕都要笑话你,而且这话说着,它也容易招惹是非呀!”

    眼前的小二倒是个话多的,苏付氏和善的笑了笑,也忍不住摇头:“你呀你,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不知道谦虚。

    绿衣却是信的,她对于姑娘所说的所有的话都深信不疑,因此摇了摇边上的苏付氏的手说:“不是的,夫人,我们姑娘既然说比狮子楼的师傅好,那就真的一定是更好的。”

    ......

    这个丫头可真是敢说!

三十五章·比试

    这个傻丫头!

    苏付氏看着那小二哥纠结在一起的眉毛,忍俊不禁的嗔怪的看了朱元一眼,才去逗绿衣:“是啊是啊,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在你眼里,你家姑娘就没不会的东西。”

    可是口味这种东西,哪儿能有那么简单呢,所谓众口难调,做出能叫大部分人都接受的吃食已经不容易,叫大部分人都觉得美味,那就更难了。

    她见着两个孩子眉飞色舞的,也不忍心打击她们的自信心,便干脆摇了摇头说:“好啦,吃饭,吃饭。”

    吃完了饭回去再想。

    小二哥也忍不住笑,最后一道菜上完,正要准备出门,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听说这里来了一个高手,似乎对我们的菜有点意见?”

    ......小二立即有些担心的看了朱元一眼,机灵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去叫了一声大师傅,就陪着笑道:“就是客人们自己也喜欢厨艺,所以略微这么一讨论罢了.....”

    他忍不住想要抹汗了。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可却是知道的,林师傅这个人最是介意别人说他菜做的不好了,你哪怕说他人不行呢,也不能说他做的菜不行。

    这么多年,林师傅跟宝鼎楼的大也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了。

    林师傅大概是厨子里面最喜欢吵架和评价的。

    但凡是有人说他做的菜不好吃,他就非得让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然后还要请你吃饭,吃到你挑剔不出来才行。

    更别提有人来跟他挑战了。

    林师傅就受不了别人来挑衅,但凡是有名厨上门来,他便兴奋地跟什么似地,非得跟人家一较高低。

    可是要是真的名厨那也就罢了,眼前的却只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姑娘,应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说出这种大话来,小二挡在中间,想要说一说好话,免得待会儿林师傅发起脾气来,弄得人家姑娘下不来台。

    可是他这里急着灭火,朱元却站起来了,她微笑着看着林师傅,竟然一点儿都不避讳的点了点头:“是我。”

    林师傅一开始还以为是来了什么有真本事的大人物,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可是等到瞧见了朱元,眼里的兴奋便都变成了失望,就这么个小丫头,果然跟小二说的那样,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才会口出狂言的小丫头罢了。

    他笑了一声,说了声:“得了,原来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跟你一般计较,哪儿来的你回哪儿去吧,那些笑掉人大牙的话也别再说了,我这里是无所谓,你出去了,人家就难免要说你一声没见过世面。”

    说到这里,林大厨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笑的有点儿狡黠:“我是听说过的,有些大户人家娶媳妇儿呢,那是有新媳妇做第一餐饭的规矩的......你这小丫头倒也狡猾,是想踩着我成名呢?”

    可这狡猾是有了,但是世上的事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他在这里善意的调戏了两句,就准备收手走人了-----毕竟跟个小姑娘上纲上线的,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步子才迈开,楼上雅间的窗户便砰的一声打开,走出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女来,她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似笑非笑的看了已经走出门的林师傅一眼:“林师傅,这个小姑娘厉害的很,她可是京城最近有名的神医啊!神医既然都已经张嘴了,那就说明是有这个本事的,你不敢应战,难道是怕了不成?!”

    她的声音极大,楼上楼下许多吃饭的人都听见了动静,纷纷好奇的来看热闹。

    林师傅顿时被架在了高处下不来。

    因为说这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武宁伯府出来的钱姑娘。

    伯府千金一口咬定说他不敢应战,他要是不出手,那还真的就在旁人眼里是漏了怯不敢了。

    他有些为难起来。

    倒是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不敢开口了。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简直就是在拱火,苏付氏右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主人看过去,见到仍旧在冷笑的女孩子,疑惑的张了张嘴:“钱姑娘?”

    道歉的时候钱嵘是来过朱家的,所以苏付氏记得很清楚。

    可是现在离她道完歉也就还不到半月的功夫,这就又来找麻烦了?

    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

    钱嵘却眼睛发亮的看着朱元,没好气的抱着手朝她冷笑:“怎么?之前还一副气势汹汹来踢馆的作态,现在就当缩头乌龟不敢动了?你不是很能耐吗?”

    她咬着唇,脸上虽然全都是嘲笑之意,但是脸色却泛白,显然最近过得并不怎么舒心。

    而在她看来,这一切的痛苦和磨难,都是朱元给她带来的,如果不是朱元,她现在就绝对不会如此狼狈。

    而她过的如此狼狈,朱元却还有心情上狮子楼来吃吃喝喝,甚至对着大厨的菜评头论足,还敢口出狂言来。

    凭什么?

    反正这狠话是朱元自己放出去的,她可什么都没说,只是想看看朱元到底有什么本事罢了,朱元难道还能把她怎么样?

    真当武宁伯府是软柿子吗?

    她没有主动找朱元的麻烦,但是朱元自己却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既然她自己都这么想要找死,那她就送朱元一程。

    这就是狂妄自大的代价。

    当着这么多食客的面,被人点了名头,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是林师傅还是不得不做出表态了。

    算了,谁让这个小姑娘一看就得罪了人,所以才被架秧子了呢,他虽然不想欺负小姑娘,但是却也不能被人踩了名声啊。

    因此他笑了笑,对着朱元沉声问:“那就要劳烦朱姑娘赐教了,不知道姑娘想怎么比?”

    绿衣有点不安,她拉了朱元一把,悄悄跟她说:“姑娘,今天不比了吧?这么多人在呢,谁来当评判呀?再说了,我们今天不是只是来尝一尝他们的名菜的吗......”

    看武宁伯府的钱嵘蹦的那么欢快,如果让她来的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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