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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八·撞人

    傍晚的时候,原本晴了一天的天忽而便黑了下来,乌云堆积在一起,不一时竟下起雨来,街上的人们顿时加快了步伐,四处都是收拾东西赶着回家的小摊贩。

    马车在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李家老大不耐烦的啪嗒一声放下了马车的帘子,不耐且厌恶的啧了一声:“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都飘进来了!”

    马车不算好,可是遮风挡雨也足够了,这换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自来连牛车都没坐过的,现在发达了就飘起来了,李老大的媳妇儿努了努嘴,不大耐烦的道:“哎呀,你知足吧,这要是换在从前,你就得两条腿腿着回家,哪有现在坐在马车上舒服?”

    还抱怨什么?这才富贵了多少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然还学人家那些员外富户一样,买起了丫头了!

    什么丫头?那就是买回来当小妾的。

    想到这里李老大的娘子嘴巴便翘的可以挂上酱油瓶,气的不行,瞥了一眼穿着一身蓝色直身长袍的李老大,啧了一声就道:“慢点儿吧你,婆婆那心硬着呢,当初你卖了太华,也没见她怎么着,现在人真死了,倒是哭天抹泪起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她斜睨着李老大:“也得亏你狠得下心,那可是你亲妹子!人家巴巴的跑了回来,给你送了多少真金白银?竟也暖不热你那颗心,转头就把人给卖了!”

    李老大原本心情就不怎么好,初时还忍耐着,等到听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顿时怒从心头起,劈手就是一巴掌甩了上去,恼怒的道:“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就你有嘴巴会说是不是!?你要是嫌老子没良心,那就滚!少在这儿扯你娘的臊!”

    李老大媳妇儿顿时被打蒙了,她当初可是李家换亲换回来的,自来就没在李家受过委屈,李老大从前也没干动过她一根手指头。

    现在想想,现在过的还不如穷的时候。

    穷的那时候,李老大好歹还有个人样,知道要孝敬父母,疼爱媳妇儿,可是现在有钱了,李老大简直变了一个人。

    敢卖妹妹,敢打老婆了。

    她睁大了眼睛,忽而朝着李老大扑了过去:“我跟你拼了!”

    李老大就双手攥住了她的手重重的往边上一扔:“你疯了?!”

    马车仍旧跑的飞快,李老大媳妇儿被扔的撞在边上的角落上,痛的捂着额头痛叫了一声,眼泪立即便出来了,顿时万念俱灰,心灰意冷的朝着李老大又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马车跑的越发的快,他们两个人逐渐开始坐不稳,两人很快就滚做了一堆,可饶是如此,他们也没停下来,你抓我我拧你,不要命的厮打在了一起。

    直到马车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地方,砰的一声发出了一声巨响,他们两人都被震得散开重重的摔在了车厢里,才捂着额头惨叫出声。

    李老大瞪了媳妇儿一眼,面色铁青的回过头去朝着车厢外痛骂:“铁牛,你怎么赶得车?你眼睛瞎了还是手断了?这么点小事儿都做不好!”

    马车轰隆一声之后便彻底停了下来,雨点啪嗒啪嗒的打在车顶车壁上,李老大觉得自己耳朵有点儿耳鸣,懵了一阵之后捂着额头没听见外头有声音,不由得低声咒骂了一声,忍着酸痛的腿去扯开车帘。

    触目只能看见倾盆大雨哗啦啦的下,李老大没看见驾车的铁牛的身影,只好皱着眉头掀开帘子一角朝着外头仔细的去看,还以为是之前撞到了什么东西所以铁牛摔到底下去了。

    可是他一低头就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李老大媳妇儿被他喊的吓了一跳,心里又恨又气,对这个负心汉已经失望至极,懵了片刻之后就冷笑出声:“喊的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了。”

    李老大紧张得声音都变了,尖着嗓子哭出声来:“真死人了,真死人了......”

    “死了那也是你要死,你这样的人,老天不收你都是眼睛瞎了!”李老大媳妇儿冷笑了一声凑上去,原本还打算继续骂下去的,可是等到眼睛一触及马车底下,登时便怔住了,紧跟着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死人了啊!”

    地上的雨水中满是人的鲜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躺在马车的轮子底下,看不清楚面貌,只有源源不断的血混合着雨水往四处流淌开去。

    李老大媳妇儿下意识以为是赶车的同村的铁牛,可是等到看清楚那人穿的衣裳,却又知道认错了人-----那是绸缎,铁牛向来只穿件短打,怎么穿得起绸缎?

    他们顿时觉得惊慌,也顾不得再厮打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不远处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喊了一声撞死人了,四周才有人逐渐的撑着伞靠拢过来,把马车给围住了。

    李老大顿时紧张得牙齿都在打颤。

    刚才马车的确是跑的飞快,难道就是在自己跟妻子争执推搡之间,撞死了人?

    可是......可是明明是铁牛在驾车啊!

    他目光发直的往后缩了缩,一时竟然不敢下车查看底下。

    直到有人在其中惊叫了一声:“呀!这不是邢员外么!这可是盐商邢员外啊!”

    什么?

    李老大的脸色顿时如同是见了鬼,一张脸惨白得简直如同是从地狱里刚爬出来,瞪大了双眼一时手足无措。

    怎么会是邢员外?!

    邢员外怎么会死在他的车轮子底下?!

    李老大的媳妇儿也是一个愣怔,她当然也知道这邢员外是谁,就是买走了太华的那个盐商啊!

    她顿时皱起眉头来,见李老大不住的发抖,心里暗自骂了一声。

    卖妹妹的时候没见这么害怕,妹妹死的时候也没见什么害怕,现在倒是害怕起来了,真正遇上事儿,这样的男人能顶什么用?

    有人把邢员外的尸体翻了过来,壮着胆子伸手去鼻间探了探,就颤着声音跌足:“哎呀!死了!没气儿了这!”

    众人都朝着马车上的人看过去。

一百九十九·陪她

    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夜。

    这一晚朱元回到付府的时候,府中的灯笼已经点了又重新燃起,从二进院门到她居住的小院,一盏一盏的灯笼蜿蜒成长河,在这雨夜里如同降落的星辰。

    马氏还未睡,坐在南窗边的软塌上,表情冷肃。

    苏付氏抿着唇欲言又止,再三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并未开口,直到外头传来动静,有丫头禀报说是朱元回来了,她才松了口气,急忙站了起来,原本是想交代朱元几句让她好好跟马氏解释几句的,可等看到朱元淋湿了的裙角,却又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催促着绿衣她们去提水,服侍朱元换衣。

    马氏循声出来站在廊下,一眼就看见了朱元被打湿了的头发,皱了皱眉似乎是隐忍再三,才蹙眉道:“元元,有些话原本我不该说,可是若是不说出来,又愧对了你外祖父和你母亲,因此不管你喜不喜欢,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也该知道些规矩了。”

    朱元站定了看了马氏一眼,行完礼便轻轻点了点头应是。

    马氏这些话说的已经够不客气了,她也听说过些朱元的脾气,知道这是个桀骜不驯的,若是不高兴,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原本她以为说这些话便足以让朱元羞恼,可是看朱元这模样,就好似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没半点分量。

    她顿时气结,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你能耐大,不需要名声,我也知道,可你既在杭州,住在付家,便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替你这些表姐妹们想一想,她们只是普通的女孩子。”

    这话就说的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苏付氏抿着唇骇然的看向马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付泰就曾经因为马氏写的信而说过朱元,闹的有些不愉快。

    那时候苏付氏就知道马氏应当是对朱元有些意见,可是来的这几天,马氏还算是妥帖周到,并没有表露出来。

    没想到原来马氏竟然对朱元的成见已经如此之深。

    可就算是心里不舒服,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站在马氏的立场上来看,着实不能挑剔她什么。

    毕竟大部分的女孩子的确是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劝朱元别起争端,就听见朱元淡淡的说了一句好。

    马氏便无可再说的了,颔首让她们早些休息,便径直回房去了。

    雨还是没停,纵然是被几把伞给护得好好的,但是等到回了房还是难免脚底湿透,马氏有些厌烦的皱眉盯着自己的裙角,等到回了房便先去净房洗漱换了衣裳。

    才从屏风后头出来,她便看见女儿正坐在榻上摆弄窗台上摆放的一座精美的双面绣的炕屏,不由便挑眉问:“怎的这么晚了还冒雨过来?”

    付娟回头看她,见了她朝自己走过来便扑向她怀里:“娘,听说朱元今天出门了?”

    丫头正拿着帕子替她绞干头发,她闻言便看了女儿一眼,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又关你什么事?你尽瞎操心了。”

    付娟嘟了嘟嘴,很是不赞同母亲这样说自己,靠在枕头上笑起来:“我就是问一问么,听说她很厉害的,京城人人都怕她,太后也喜欢她。”

    马氏便扯了扯嘴角,看向女儿的时候神情间满是温柔:“你别管大人间的事,她如何,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也离得她远一些。”

    只有付泰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个外甥女好。

    马氏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是个祸害。

    这么多年没联络,没有音信,别说是一个外甥女了,哪怕是已经死了的小姑子,在马氏眼里其实都只是个陌生人。

    她们若是安分守己还好,养着也就养着,当亲戚相处也就当亲戚相处,都没关系。

    可是这就是个不省心的,在京城闹的出了那么大的事,还硬要跟付家扯上关系。

    想到这些马氏眉眼间的阴霾便忍不住又重了一层,伸手揉了揉眉心再次郑重的叮嘱女儿:“你不许胡来,你远着些她便是了,她好不好,跟咱们家里都不相干,往后我也只盼望别扯上什么关系,你明白不明白?”

    付娟隐约有些明白,但是又有些不明白,抿着唇闷声闷气的道:“可是她都住进咱们家了啊!”

    “也住不多久。”马氏若有所思,看着女儿的眼神逐渐的缓和下来:“快了。”

    正说着,外头便禀报说是陈嬷嬷回来嗯了,马氏看了女儿一眼,便让人进来,垂下眼睛问道:“那边怎么说?”

    陈嬷嬷有些着急的擦了一把头上的雨水和汗水,弓着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说等他们的消息。”

    马氏逐渐有些不耐,她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很是克制的扯了扯嘴角说了声知道了,而后才问陈嬷嬷:“知不知道今天她出门是去哪里了?”

    陈嬷嬷正好要跟她回这件事的,听见马氏问,沉默了片刻,便将今天朱元去找了邢夫人的话说了:“今天傍晚,还出了一桩事----李家那个老大,他把邢员外给撞死了。”

    什么?

    马氏一时有些懵,等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睁大眼睛问道:“是她做的?!”

    她疯了吗?!

    竟然闹出人命?

    陈嬷嬷咳嗽了一声摇头:“姑娘从头到尾都待在酒楼里,关着雅间的门在赏景,有小二和店里人作证.......”

    马氏闭了闭眼睛。

    朱元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这才来了多少天?她竟然就敢在杭州地界上做这样的事,她还自以为做的很不露痕迹?简直愚不可及!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会想到朱元身上去,她竟然还以为遮掩的很好?

    怪不得她在京城能够掀起那么多风浪。

    这就是个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的人,马氏没再开口,径直对着陈嬷嬷挥了挥手:“多注意些那边的消息,若是有什么话,记得及时回来告诉。”

第二百章·生疏

    雨渐渐的小了,屋外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付娟看着母亲打发了陈嬷嬷,急忙从榻上下来盯着她:“娘,您刚刚在说什么?是关朱元的事吗?她杀人了吗?”

    她的眼睛晶晶亮,急切的想要探听秘密。

    马氏心中不喜欢女儿这样冒失的行为,手里的扇子顺势的拍打在女儿头上,见她急忙去捂住头抱怨,才低声道:“才刚跟你说的话,你便当了耳旁风?你是青青白白的女儿家,这样的人做什么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为这样的事脏了耳朵?”

    她信奉大家贵族女子耳不听恶言,口不出恶语那一套,对于女孩子爱打听挑拨搬弄口舌的事极为厌恶,因此见女儿犯口舌,便十分愤怒。

    付娟平时就有些怕母亲的,今天也是见她心情不错,才敢出声打听些,一见母亲生了气,当即便忍不住缩手缩脚起来了,恭恭敬敬的站着低着头认错。

    马氏这才有些满意,见女儿耷拉着头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又将语气缓和了几分:“你若是学成她那副样子,败坏了家里的名声,连累了你妹妹表姊妹们的前程,可就晚了!还不引以为戒?”

    付娟就知道母亲这算是不生气了,松了口气很是拘束的点了头恭敬的答应下来:“女儿错了,以后不敢了。”

    这才是对的,马氏点点头:“现在还没到你们当家做主的时候,你们不过是孩子,家里的事自然有大人出面做主,又不是家里的人都跟朱元那边似地都死绝了,你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姑娘,纵然是没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县主名号,难不成就不如她了?她那样一个名声,纵然是有县主的封号,有太后的喜欢,可你看看,她能得什么好下场罢!”

    都已经是人家案板上的鱼了。

    为女者自然当以贞静为要,到处惹是生非,以后必定下场凄惨,马氏不想自己女儿学的跟朱元一样,更不想女儿跟朱元有半分关系。

    而她在训斥女儿的同时,苏付氏也终于算是彻底看清了马氏对于朱元的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轻视。

    她气的浑身发颤。

    外人来欺辱来践踏也就算了,反正无亲无故的,也不指望她们能做什么,可是自家人这样,就是在拿刀子捅人的心。

    她都如此,不知道当时听马氏说那些话的朱元心里该怎么难受。

    想到自己当初跟朱元说,回了浙江便是真正的回了家,她心里就止不住的发酸。

    她们来浙江是为了付家好,怕付家受人算计,可是在马氏眼里,她们却只是不请自来的麻烦。

    马氏也没薄待她们,好好的招待着,也没有让下人胡乱敷衍他们。

    可是那种看不起和轻蔑都是遮掩不住的。

    生疏也是。

    她自嘲的牵了牵嘴角,等到里头终于有了动静,才朝着屏风那头看去。

    朱元也刚好朝她看过去了,见她愁眉不展,就知道她一定是在为了马氏的事情为难,不由便笑了笑:“姨母,舅母说那些话也都是有缘故的,也是为了家里的姐妹们着想,没关系的。”

    怎么会没关系?

    苏付氏抿着唇眼里发酸。

    如果说这话的换做是别人,换做是那些挑衅的人,早就已经吃到口不择言的苦果了,也就是因为马氏是自家亲人,所以才如同豆腐落到了灰里,吹不得打不得。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发散不出去,拉着朱元在身边坐下,半响才声音低沉的自嘲的笑了一声:“原本以为回了家便一切都好了,可是现在看看,也不是那么回事。元元,若是见过你外祖父,知道你外祖父没事,也找到你舅舅了,我们便依旧回去吧,回京城去也好。”

    靠人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他们住在付家,也不过才来几天,也并未曾得到过付家什么好处,马氏就把她们当成来打秋风的了。

    就连那些孩子们,对待她们的态度也是肉眼可见的生疏和防备。

    苏付氏不觉有些心灰意冷。

    还是朱元更想的开一些,她拍了拍苏付氏的手,见她蔫蔫儿的没有精神,便嗯了一声答应下来:“放心吧姨母,原本也没有在这里常住的意思,以后都会好的。”

    都会好么?

    苏付氏深深地看了朱元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半响之后才平复了心绪,回过神来问她:“你今天出去,去了哪里?”

    这些事朱元一开始没打算跟苏付氏说,可是现在却改了主意,便把自己去了酒楼找了邢夫人和邢员外的事情说了。

    这件事也一直都梗在了苏付氏心里,太华是个好姑娘,大家在京城相处了那么久,都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原本还意味着终有再见之期,谁想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已经天人永隔。

    她沉默了一瞬,才问朱元:“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华的哥哥和家里人呢?他们真的卖了太华?”

    她知道这些天方良跟锦常都没闲着,尤其是杨玉清,从那天来到杭州出了事开始就一直在外奔波,肯定是为了查这件事。

    朱元肯定也是查到了什么才会出去的。

    朱元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是卖了,也不能说是卖,毕竟是太华心甘情愿的去找邢员外自卖自身的。”

    什么?!

    苏付氏一时忍不住被朱元这话给惊得瞪圆了眼睛,不明白朱元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华那个孩子她心里知道的,被卖到了戏班子那么多年,都一直在想着回家,从未想过被那些富贵迷了眼睛。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特别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自卖自身的举动来?

    苏付氏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凝重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屋子里的灯花噼啪爆了一声,绿衣急忙拿了剪子去剪,一面却也忍不住回过头来听。

    太华姑娘对她们那么好,她也想知道太华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太华的父亲在她回家不久之后就生了重病。”朱元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讥诮:“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又要娶媳妇儿。”

第一章·夜宴

    太华原本就一心一意的念着要回家。

    就算是在最难最苦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过,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初卖了她的时候,她的父母亲在戏班外头给班主磕头,求她们告知以后的去处,说以后一定会来赎她。

    这句话,太华记了一辈子。

    回了家,她的父母亲也的确是对她极好。

    可是一家子里头总不可能都是心齐的,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太华的父母总共生了好几个孩子,最大的是李老大,倒是早就已经成婚生子了,可是比太华小的那几个,却都没有着落。

    太华一开始还记着朱元的叮嘱,没有将所有的银子一下子拿出来,只是慢慢的补贴了一点父母。

    可是渐渐地,李老大病了要银子,李老大生孩子要银子,弟弟成亲要银子,出嫁的姐姐过的不好要银子......

    太华逐渐的就掏空了自己的积蓄。

    拿不出银子,兄弟姐妹们就都开始抱怨起来。

    一开始都穷倒是无所谓,穷惯了知道发达不起来,可是一旦发达过了,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就不会再想去当个穷人。

    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开始渐渐的对着太华没了好脸色。

    可是到底太华的父母是疼爱这个女儿的,就张罗着想要为太华谋一门亲事,嫁出去了总归比在家里被大家白眼的好。

    原本这事儿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并且他们也的确是托了媒婆给太华找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

    虽然人家家里穷了些,可是是正经人家,家里也有田地,那户人家的孩子是在读书要科考的。

    直到太华的父亲病了。

    太华的父亲病的很重,请了不少的大夫,一开始的时候李老大他们还不说什么,直到不仅太华给不了他们银子了,还想从他们身上要银子,他们才变了脸。

    太华求告无门。

    苏付氏听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一说话声音都变了:“怎么会求告无门呢!?杨大哥,还有咱们家里.....怎么会没人呢?!”

    朱元就淡淡的笑了笑:“杨叔跟着外祖父,后来又跟着舅父去了江西,至于付家......太华或许来过罢。”

    苏付氏心里一下子就想到了马氏的冷淡,不由沉默。

    是了,付泰信里说的好,可是他是男人,又不管内宅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太华到底来了家里没有。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那马氏......

    苏付氏顿时觉得内心沉重,抿了抿唇问朱元:“所以太华便卖了自己?”

    朱元嗤笑了一声,眼里却实在没有半点笑意。

    “太华的母亲哭的险些瞎了眼睛,李老大一开始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说太华不吉利,而后就开始变了脸色,当着太华的面说要卖女儿。”朱元挑了挑眉:“后来,太华不知道怎么的就去了邢员外那里,求到了邢员外身上。”

    苏付氏能想象那时候太华的绝望。

    父亲母亲都病了,兄弟姐妹们没一个靠得住。

    她还能怎么办?

    苏付氏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李老大是故意的,他早知道邢员外是个什么人,他不过就是为了逼太华去而已。”朱元的头发还是湿的,水鹤默不作声的拿了巾帕替她绞干,闻言便忍不住的发颤。

    苏付氏更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世上竟然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她气的牙齿咬得都咯咯作响,想到太华接下来的遭遇,在心里把李老大和邢员外这些人给骂的狗血淋头。

    怎么会这样?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此时此刻,何文勋有些张狂的笑出了声:“这样一个小美人儿,的确是可惜了,可谁让她摊上了朱元?!搭上了这么一条船,就别怪有一天被推下水了,啧啧啧!”

    他们此时不在曾子轩的府里,而是在杭州城内有名的,身边软玉温香,极为惬意。

    边上的小曾大人也笑了一声:“可不是,也幸亏大人神机妙算,将这一条路都给铺好了,那小娘子的确是可惜了,生的那么标致婀娜,若不是因为怕朱元那条疯狗追上门来咬,说不得我就自己给留下了!”

    众人都哄堂大笑。

    何文勋更是指着他笑道:“去你的!你若是沾了手,那今天倒在车轮底下,被压得成了肉饼子的人,那可就是你了,说不得到了那时候,你做了个风流鬼!”

    吃了几杯酒,众人都还算是放得开。

    小曾大人也知道何文勋这是在开玩笑,便凑趣的夸张的一拍桌子:“可不是!说起来,这个朱元可真够心狠手辣的,瞧瞧也不过是几天,就找上门了,把邢员外给扔到李老大车子底下,活活让李老大成了替罪羊,这女人倒的确是个狠角色。”

    说起这个,何文勋的眼睛便眯了眯:“由着她发疯吧,她自以为是给人报了仇了,只怕这时候在家里笑呢。”

    却不知道这根本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提前送给她的开胃小菜。

    小曾大人面上带着笑意夸张的唉声叹气:“这也算得上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对付她,用上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多心思,她死也该觉得自己死的瞑目了,竟然能让咱们动手。”

    何文勋面色淡淡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环顾了一圈众人的表情,便道:“费事儿就费事儿罢,这事儿做好了以后的好处多着呢,你可上些心,别最后办砸了差事。”

    小曾大人便立即正了神色:“是,小的心里明白,绝不会坏了您的事儿,您就放心吧,再说了,这丫头做的事儿,一丝一毫都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我心里心知肚明的,不会出什么事儿。”

    何文勋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吩咐小曾大人:“事情做的干净些,等到事儿差不多了,就让人动手吧。”

    只是有些可惜,他叹了一声气:“我也有些想瞧瞧这位朱姑娘到底被逼到什么境地才会崩溃了。”

第一章·夜宴

    太华原本就一心一意的念着要回家。

    就算是在最难最苦的时候,她也没有放弃过,一门心思的想要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亲人。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初卖了她的时候,她的父母亲在戏班外头给班主磕头,求她们告知以后的去处,说以后一定会来赎她。

    这句话,太华记了一辈子。

    回了家,她的父母亲也的确是对她极好。

    可是一家子里头总不可能都是心齐的,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了。

    太华的父母总共生了好几个孩子,最大的是李老大,倒是早就已经成婚生子了,可是比太华小的那几个,却都没有着落。

    太华一开始还记着朱元的叮嘱,没有将所有的银子一下子拿出来,只是慢慢的补贴了一点父母。

    可是渐渐地,李老大病了要银子,李老大生孩子要银子,弟弟成亲要银子,出嫁的姐姐过的不好要银子......

    太华逐渐的就掏空了自己的积蓄。

    拿不出银子,兄弟姐妹们就都开始抱怨起来。

    一开始都穷倒是无所谓,穷惯了知道发达不起来,可是一旦发达过了,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就不会再想去当个穷人。

    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开始渐渐的对着太华没了好脸色。

    可是到底太华的父母是疼爱这个女儿的,就张罗着想要为太华谋一门亲事,嫁出去了总归比在家里被大家白眼的好。

    原本这事儿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并且他们也的确是托了媒婆给太华找了一门还算不错的亲事。

    虽然人家家里穷了些,可是是正经人家,家里也有田地,那户人家的孩子是在读书要科考的。

    直到太华的父亲病了。

    太华的父亲病的很重,请了不少的大夫,一开始的时候李老大他们还不说什么,直到不仅太华给不了他们银子了,还想从他们身上要银子,他们才变了脸。

    太华求告无门。

    苏付氏听的心都揪在了一起,一说话声音都变了:“怎么会求告无门呢!?杨大哥,还有咱们家里.....怎么会没人呢?!”

    朱元就淡淡的笑了笑:“杨叔跟着外祖父,后来又跟着舅父去了江西,至于付家......太华或许来过罢。”

    苏付氏心里一下子就想到了马氏的冷淡,不由沉默。

    是了,付泰信里说的好,可是他是男人,又不管内宅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太华到底来了家里没有。

    可是这么一来的话,那马氏......

    苏付氏顿时觉得内心沉重,抿了抿唇问朱元:“所以太华便卖了自己?”

    朱元嗤笑了一声,眼里却实在没有半点笑意。

    “太华的母亲哭的险些瞎了眼睛,李老大一开始在家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说太华不吉利,而后就开始变了脸色,当着太华的面说要卖女儿。”朱元挑了挑眉:“后来,太华不知道怎么的就去了邢员外那里,求到了邢员外身上。”

    苏付氏能想象那时候太华的绝望。

    父亲母亲都病了,兄弟姐妹们没一个靠得住。

    她还能怎么办?

    苏付氏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李老大是故意的,他早知道邢员外是个什么人,他不过就是为了逼太华去而已。”朱元的头发还是湿的,水鹤默不作声的拿了巾帕替她绞干,闻言便忍不住的发颤。

    苏付氏更是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世上竟然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她气的牙齿咬得都咯咯作响,想到太华接下来的遭遇,在心里把李老大和邢员外这些人给骂的狗血淋头。

    怎么会这样?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此时此刻,何文勋有些张狂的笑出了声:“这样一个小美人儿,的确是可惜了,可谁让她摊上了朱元?!搭上了这么一条船,就别怪有一天被推下水了,啧啧啧!”

    他们此时不在曾子轩的府里,而是在杭州城内有名的,身边软玉温香,极为惬意。

    边上的小曾大人也笑了一声:“可不是,也幸亏大人神机妙算,将这一条路都给铺好了,那小娘子的确是可惜了,生的那么标致婀娜,若不是因为怕朱元那条疯狗追上门来咬,说不得我就自己给留下了!”

    众人都哄堂大笑。

    何文勋更是指着他笑道:“去你的!你若是沾了手,那今天倒在车轮底下,被压得成了肉饼子的人,那可就是你了,说不得到了那时候,你做了个风流鬼!”

    吃了几杯酒,众人都还算是放得开。

    小曾大人也知道何文勋这是在开玩笑,便凑趣的夸张的一拍桌子:“可不是!说起来,这个朱元可真够心狠手辣的,瞧瞧也不过是几天,就找上门了,把邢员外给扔到李老大车子底下,活活让李老大成了替罪羊,这女人倒的确是个狠角色。”

    说起这个,何文勋的眼睛便眯了眯:“由着她发疯吧,她自以为是给人报了仇了,只怕这时候在家里笑呢。”

    却不知道这根本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提前送给她的开胃小菜。

    小曾大人面上带着笑意夸张的唉声叹气:“这也算得上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对付她,用上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多心思,她死也该觉得自己死的瞑目了,竟然能让咱们动手。”

    何文勋面色淡淡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环顾了一圈众人的表情,便道:“费事儿就费事儿罢,这事儿做好了以后的好处多着呢,你可上些心,别最后办砸了差事。”

    小曾大人便立即正了神色:“是,小的心里明白,绝不会坏了您的事儿,您就放心吧,再说了,这丫头做的事儿,一丝一毫都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我心里心知肚明的,不会出什么事儿。”

    何文勋嗯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吩咐小曾大人:“事情做的干净些,等到事儿差不多了,就让人动手吧。”

    只是有些可惜,他叹了一声气:“我也有些想瞧瞧这位朱姑娘到底被逼到什么境地才会崩溃了。”

第二章·得罪

    夜深了,小曾看着何文勋,笑容殷勤的劝他:“大人今天不如就留在这儿?胭红姑娘可是这杭州城最难约的姑娘,平常我们可排队也派不上,今儿却主动来陪您来了,您瞧瞧,可别辜负了这美人恩啊!”

    何文勋是邹总督的小舅子,为人最是锱铢必较,很是难伺候,为了讨好他,小曾听了自家叔父的话,可是一早就开始做准备了,知道他最喜欢美人儿,早早的就开始筹谋起来,好容易才将这难得的美人给弄到了手,就是为了今天送给何文勋的。

    他说完,便笑着对着胭红使了个眼色。

    胭红是的招牌,从前也是官家千金出身,是家里人犯了事,才沦落风尘,被人买去从小当成瘦马养着,来了便成了红牌,从花朝节上一舞成名之后,杭州城里盼望着能够一亲芳泽的人便如同过江之鲫。

    人总是对绝色美人宽容很多的,胭红规矩大,可遵守的人总是比不遵守的多,因此胭红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

    就算是后来不能避免的开始接客,那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成她的入幕之宾。

    至少曾同知花费了不少的精力和银子就不能。

    这一次还是用尽了法子,小曾咳嗽了一声,心里有点儿不舍和嫉妒。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何文勋心驰神遥,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

    小曾大人便会意一笑,识趣儿的推门出来,站在楼梯上看了一眼楼下的热闹,便下了楼。

    打点好了的鸨母急忙殷勤的迎上来:“哟,小曾大人这就要走了?咱们六月姑娘可还等着您哪!”

    他也是的常客了,因此鸨母对他并不算是太过惧怕。

    台上的美人儿还在唱着曲儿,座下都是叫好声,热闹的很,小曾大人原本便没有走的意思,看着看着还是来了兴致,便冲着鸨母点点头儿:“行了,叫上六月到我房里去,置办一桌酒菜送进来。”

    鸨母欢喜的答应了一声,急忙扬声让人去楼上知会六月,自己笑意满面的转头去叮嘱厨房好好置办酒菜了。

    小曾大人是个出手大方的,而且还甚少记账,这样的客人可就是肥鱼,总是要好好的招待的。

    欢歌笑语一片,夜越深便越是热闹,直闹到下半夜,楼下的歌舞才散,留下的姑娘各自都陪着客人回房了。

    鸨母总算是松了口气,伸手捶打自己的肩背忍不住低声抱怨:“今儿可真是把人给累坏了,这些小蹄子,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院子里刚来了一批新人,都是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一个个的都是不错的苗子,可就是难训,都闹着要回家,好似进了这地界就是到了地狱似地。

    这种场面鸨母见的多了,也从不以为意。

    再软的心肠也都渐渐的磨得硬了。

    别说是这小打小闹的了,当初多的是闹着真的要寻死的,可结果呢?死了没有?

    人啊,只要能活着,就什么都得忍着。

    这世上哪儿那么多好事儿等着你,这些不知事的小姑娘们,以后总会明白的。

    她身边的小丫头伶俐的送上了一杯安神茶来递给她,轻声道:“您也太不放心了,那些小女孩儿们有什么不好的,自有那些妈妈们去教,再桀骜不驯的,饿上几天打上几天也就老实了,哪里至于这样费心?”

    鸨母便笑了一声,面上神情微妙:“这话可不是这么说,若是再来几个胭红,不教的好些,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丫头不说话了,毕竟胭红虽然是的头牌姑娘不错,可同时也是最能惹事的一个。

    刚来的那阵儿,胭红更是差点儿杀了那个梳拢她的恩客。

    那个恩客还不是普通人,乃是河南布政使的亲侄子,当时这事儿可闹的沸沸扬扬的,差点儿连都跟着倒霉。

    也幸亏的靠山大。

    可饶是如此,鸨母这些人也仍旧是得了不小的教训,她怎么敢轻易把这些小姑娘们不当回事?但凡一个不慎,谁知道她们能闹出多大的事来。

    等到喝完了茶,鸨母看了一眼沙漏,才吩咐小丫头:“铺床去吧,今夜总算是能睡下了,让那些伺候的人经心一些,别惹了事。”

    今天可有大人物在的。

    小丫头急忙答应了,正要去,忽而便听见楼上传来哐啷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她一怔,便回头去看鸨母。

    鸨母也立即便支起了脖子,有些疑惑的问:“什么声音?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客人们有的癖好特殊,闹的动静大些也是有的,她倒是没当多大回事,只是总得先去瞧瞧到底是什么缘故,这也是她向来谨慎。

    小丫头不敢耽搁,急忙提着裙摆便要往楼上跑,只是台阶才上到了一半儿,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叫,顿时惊了。

    这一声惨叫实在是有些过于凄惨了,不只是鸨母皱起眉头,连别的房间里的客人和姑娘们也都有听见了动静出来的。

    妓院里头什么事儿都能碰得上,什么稀奇事到了这里也都不稀奇了,可是这动静听着却不大对劲。

    再胡闹,也没闹成这样的罢?听着简直像是死了人了。

    众人纷纷从房里出来聚在走廊里,还没分辨出到底是哪间屋子里出了事故,就忽而见走廊尽头,拐弯处一个红衣少女踉跄着满脸是血的跑了出来,哭喊着杀人了。

    杀人了?!

    众人一时太过惊诧,等到反应过来,便有胆小的姑娘吓得哭着往后退了。

    一时之间哭的哭退的退,有的姑娘踩着了别的跑的人的裙摆,跌倒在地上,也有恩客护着姑娘被别的人推了一把从楼梯上滚落下去的,场面顿时乱做了一团。

    唯有鸨母在底下看的心急如焚,顿时右眼皮止不住的惊跳,飞快的提着裙子就往上冲,一面不忘记叫人去喊养着的护院们都上楼来。

    要命了,怎么在今天偏偏出了事?

第三章·报应

    今天楼上可同时有两位大人物在呢。

    小曾大人不必说,那是人家曾同知的亲侄子,还有那位连小曾大人都要俯首帖耳对待的人物,看起来更不好惹。

    否则也不会让小曾大人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去上头找人,压得胭红低了头去陪客了。

    要命了,可别出什么纰漏,惹了这两位不开心。

    鸨母头痛的揉着眉心迅速的往楼上去,好容易才将散乱的人群拨开,安抚住了几个摔落在楼梯上叫骂的客人,才终于到了楼上,就一眼看见了摔倒在血泊中仓皇失措显然已经举止失常的银屏,顿时便是一惊。

    银屏是胭红的丫头。

    胭红最是矫情,但凡是一点儿不如她的意,她就要挑三拣四,成日里的闹个不住,她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丫头伺候了,总是没有合她心意的,隔一阵子就要闹一场。

    唯有银屏已经跟了她半年多了竟然也没出什么差错,还算是得用。

    此刻一见到银屏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鸨母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心里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来,急忙跑了几步蹲在了银屏跟前,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银屏!银屏!”

    银屏浑身都在抖,抖得如同筛糠似地,根本无法平静下来,还是鸨母看着这情况不对,猛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她的双眼才终于对焦,等到看清楚了鸨母之后,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围的人一层一层的涌过来,叫人觉得无形之中连呼吸都困难,鸨母心中烦躁,忍不住恼怒的斥责了一声,让那些护院将姑娘和客人都带回各自房间去,这才扶住了银屏的肩膀,用力钳制住她,一面将她带起来,一面加重了语气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己却已经拉着银屏和剩下的几个护院开始往胭红的房间去了。

    作为的当家花魁,胭红的住处也是头一份的,在三楼拐角处一个带着小阁楼的房间里,向来没什么旁的姑娘敢去她那里,都知道她脾气性格古怪。

    鸨母平常也甚少去打扰胭红的清静,可是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小丫头一面哭一面大喘气,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惹来了一顿嘴巴子,才抽噎着心一横豁出去了:“妈妈!姑娘,姑娘她......她拿了刀子捅了人了!”

    什么?!

    鸨母顿时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都险些没有站稳摔倒在地。

    胭红今天接待的客人可是小曾大人带来的贵客啊!

    这个死丫头!

    到了这一刻,她也还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毕竟胭红这个小妮子脾气着实古怪,她高兴了,任由客人施展的时候也有,不高兴了,就闹着要刴下客人的手指头的时候也有。

    曾经还真的有客人被她给在脸上划了一道,弄的血流如注的。

    可是胭红胡闹归胡闹,长得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长得美的人,总是有些特权的,那些不管多难对付的客人,到了她跟前,都乖得如同是温顺的猫儿似地。

    这回想来也差不多,只是或许玩脱了,所以胭红没顾忌什么轻重,闹的狠了些。

    这么想着,鸨母心里松快了几分,没有之前那么紧绷绷的了,还伸手敲了敲门,怕里面的小鸳鸯正在兴头上。

    可是里头却冷冷清清的,半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是睡着了?

    鸨母狐疑的看了边上的银屏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安-----银屏这身上的血也太多了些,都快要将下半身的裙子给浸湿了......

    再敲了几下门里头还是丝毫动静也没有,鸨母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指了一个护院:“你来,快点将门打开!”

    那个护院不敢耽搁,伸腿猛地一踹,就将门给砰的一声踹开了,房间里的景象顿时映入了众人眼帘。

    也只是看了一眼,鸨母就双眼一翻险些就直接晕了过去。

    房间里头,那个被小曾大人带来,千叮咛万嘱咐要服侍好的那个贵客躺在床上生死不知,血流了一地,而胭红,她已经在横梁上悬着了,舌头都伸了出来,死状恐怖。

    饶是老鸨什么场面都见过,也被眼前这惨烈的情况给惊得忘记了反应。

    边上的银屏受到刺激,抱头痛苦的尖叫了起来。

    老鸨被银屏这么一喊才算是回过神来,顿时就觉得头痛欲裂,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她就急忙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眼前这烂摊子......还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她心里正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边小曾大人就听见消息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发问,一眼先就看见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何文勋,顿时就懵了。

    他一脚踹开了老鸨,顾不得什么,急忙扑进了房去看何文勋,伸手就去探何文勋的鼻息,还好何文勋的鼻间是热的,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原本正打算回头去问问老鸨到底怎么回事的,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滩血,顿时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顺着血迹看向何文勋。

    上半身倒是好好的,胸前的衣裳也没什么不对,脸上也没什么伤痕......他的目光落在何文勋的腰腹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回过头,看向了仍旧悬在横梁上的胭红。

    他娘的!这个贱人竟然把何文勋给阉了?!

    这么想着,小曾大人错愕的低头看了一眼,顿时被脚底下的那个东西给惊得跳了起来,干呕不断。

    老鸨也觉察到了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惊得五脏六腑都凉了。

    我的老天爷啊!

    这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何文勋仍旧是无知无觉的,小曾大人紧张得双手都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为什么要投其所好,为什么要带何文勋来妓院?为什么要让何文勋找胭红服侍?!

    何文勋可是邹总督的小舅子啊!

    听说他们家可就他一脉单传。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被这样对待,缺少了那玩意儿?!

    等到何文勋醒来,还不闹翻了天?!

第四章·发疯

    整个从沸腾到混乱再到寂静无声,仔细算起来,其实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像是忽然间,整座屋子就成了鬼城,闻不见一丝声音。

    小曾大人一改从前风流和浪荡的模样,神情是少见的慌乱和凝重,目光沉沉的看着床榻上那摊血迹还有脚底下的东西,样子活脱脱的像是要吃人。

    老鸨更是要吓昏过去了,浑身打摆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牙齿都在发颤,上下牙磕在一起控制不住的发抖。

    也不知道这寂静持续了多久,众人才被一声呻、吟声给惊醒了,纷纷的动了起来。

    何文勋醒了,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痛,腰背如同是被什么重物碾过,完全使不上力气,忍不住就痛叫出声。

    只是这一出声,他才发觉了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被扔在沙漠中许多天都喝不上水的样子。

    浑身都痛,他的脾气便忍不住变得有些暴躁,维持不住平日里笑面虎的模样了,抬眼见到小曾大人,便立即皱眉:“你给我找的这是什么人?”

    这一句问话才出口,他自己先惊住了。

    一些回忆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胭红生的漂亮,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子妩媚,偏她又饱读诗书,是个极为有脾气性格的大小姐,这样天生的矛盾结合在一起,是天下男人都喜欢的那种女人。

    任是谁不想征服这样的冰山美人呢?

    是以胭红说要蒙着眼睛玩游戏的时候,他也很乐意的奉陪了。

    那些死板的女人就算是生的再美又有什么意趣?木头一样的美人一样是木头,他们男人喜欢的就是外表大家闺秀内里却放荡的女人。

    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忙正事,也是许久没有松散过了,因此当胭红拿了绳子将他绑住,他也半点警觉都没有。

    直当剧痛袭来......

    何文勋猛地瞪大了眼睛,艰难的想要支起身子来,可是他才一动,腰腹间便传来剧烈的疼痛,叫他痛的忍不住大叫出声。

    小曾大人竟然被这情况吓得倒退了两步,一时忘记了该要如何。

    我的天!

    他此刻脸上的震惊完全就全然是真心流露,惶恐也是遮挡不住的。

    但凡是个男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事!?

    那些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也不把自己当人了的人,实在是走到绝路了,才有十分之一会去自甘堕落做太监。

    正常的男人谁不想要延续香火?

    何文勋可是赣南何家的独子,就连邹总督也对这个小舅子看重的很,平常不知道让多少人跟着他才算是放心。

    这人交到他手里,也不过才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他怎么办?!

    何文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睁圆了眼睛震惊的去看小曾大人,而后目光触及到他身后仍旧还悬挂在房梁上的胭红,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他的形容恐怖如同厉鬼,小曾大人顿时有些慌了,手忙脚乱的扑过去扒住了他的衣裳,极为艰难的扯出一句话来:“何大人,您觉得如何?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了,您先别着急.......”

    他也是实在是没法子了。

    这都他娘的是什么事儿啊?!

    就算是给他十个脑子他也想不明白到底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

    好端端的扬州瘦马,如此难得的极品姑娘,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难道是玩的太过火了,,两人都没掌握好火候?

    然后那胭红才畏罪自尽了?

    要真是这样,那......那何文勋也真是实实在在的是个笑话了。

    他心里又惊又怕,还没在心里想出个章程来到底该怎么办,脸上便被劈手扇了一个耳光,顿时被扇的往边上一偏,整个人被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等到抬头看见的是眉眼间俱是戾气的何文勋,他心里的怒气又老老实实的落回了肚子里,艰难的捂着脸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都是男人,光是看那摊子血,他都觉得自己身下凉飕飕的,何况是何文勋自己呢。

    他不由得陪着小心想要让何文勋先消消气,谁知道才转过脸,便看见何文勋抓着一把刀子朝着他扑了过来。

    “我杀了你!”何文勋形状可怖,如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顾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朝着小曾大人直直的扑了过去。

    小曾大人被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撑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屁滚尿流的就往外爬,手脚并用什么都顾不上了。

    老鸨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她也不敢拦着,也不敢上前出声问什么,只是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腿都好似不自己的了。

    人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脑子反而会更加清醒,这时候的小曾大人就是如此,他握住了何文勋的手腕,死死的跟何文勋角力,一面极快的跟何文勋解释:“大人,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这.....这我一过来就是这样了,我.......您.......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何文勋就顿时觉得五脏俱焚,面目狰狞的怒吼着一把将手腕给抽了出来,当即便挥舞着小刀朝着小曾大人继续刺了过去。

    小曾大人躲闪不及,手肘处顿时被狠狠地划了一下,顿时便见了血。

    火辣辣的疼痛让小曾大人痛的皱起了眉头,他捂着自己的伤口,刚要叫人帮忙,何文勋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后脑勺磕在了地上发出哄得一声响。

    众人都鸦雀无声,一时屋内气氛诡异得异常。

    小曾大人到了此刻已经完全懵了,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环顾了一圈这乱哄哄的屋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死了人,何文勋又出了事,这事是不是要去报官?

    但是去报官的话,那何文勋的事岂不是就被公诸于世了?谁都会知道何文勋来弄得成了个太监,那以后何文勋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何文勋醒过来岂会跟他善罢甘休?

    还有邹总督那里,邹总督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他顿时觉得头痛欲裂。

第五章·手腕

    可若是不报官的话,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别说是何文勋和何家的人了,就连他也不甘心啊!

    好端端的,花尽了心思请了个头牌来伺候,本来是想着要讨好何文勋,以后双方关系更进一步的,可是却换来这么个结果。

    他吃力不讨好不说,以后只怕都跟何家结下了死仇了。

    这买卖怎么做都怎么不划算。

    他心里冒着火,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六神无主了,飞快的让自己的小厮去请自己的叔父。

    他自己是肯定收拾不来这个烂摊子了,肯定是要叔父来做主的,否则的话,事情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老鸨心里暗暗叫苦,整个人都虚脱了的靠在一边的门上,好歹才算是站得稳,嘶哑着嗓子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好不容易等到楼下有了动静,老鸨才看了小曾大人一眼,惊得跳了起来。

    曾子轩亲自赶来了。

    他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下属,很快就上的楼来,才看了一眼,就面色煞白的甩了自己侄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原本是让他带着何文勋去消遣开心的,但是现在何文勋却成了这样,他以后怎么跟上头交代?邹总督的媳妇儿最是难伺候的,邹总督就因此有些惧内。

    现在邹夫人的亲弟弟死了,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回曾家可是被害惨了!

    小曾大人之前已经挨了一巴掌,左脸已经肿的老高,现在又被叔父扇了这重重的一巴掌,顿时两边的脸一块儿肿起来了,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是发面馒头,看着便滑稽。

    他忍着痛,也不敢出声,自知理亏,却又委屈,喊了一声叔父,才忍不住带着哽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胭红是的红牌,她向来虽然脾气刁钻了些,却也没闹出过什么事故来,何大人也在席上很是喜欢她,谁知道......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叔父,真不关我的事.......”

    他委屈极了。

    曾同知又气又急,忍不住伸手又给了他一耳光。

    现在说关不关谁的什么事还有什么用?事都已经出了,这事儿就跟曾家脱不了关系!人就是在他们这里出的事。

    他指了指侄子,咬牙切齿的一甩手,才看了一眼已经死了的胭红,沉声道:“查!给我查!”

    这事儿若是不查个清楚,他这个官是当不了了,不仅如此,只怕全家都要受到牵连。

    曾子轩是杭州的同知,他一声令下,鸨母和的不少人就下了大牢。

    向来鲜花着锦的一朝起来竟然关了门,这事儿成了城中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这事儿是深夜发生的,谁都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倒是有些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跟胭红姑娘有关。

    胭红姑娘可是杭州城男人眼里的绝色美人,一听说她出事,不少人便借着有门路都开始打听了。

    曾同知烦不胜烦,一天之内险些把家里所有的杯盘碗盏给摔完了。

    在重刑之下,鸨母那里仍旧查不到什么,但是胭红的丫头银屏却说,在答应接待何大人之前,胭红秘密的见了一个人,见完了人之后,她就情绪有些不对了。

    曾同知目光发沉,看着手里的文书半响,才问书吏:“她当真说那人是胭红的奶娘?”

    书吏恭敬的点头,奉上另外一份文书:“大人,已经查明了,胭红姑娘本名殷羽,是.....是殷全的嫡女。”

    曾同知脸上的血色便一下子退干净了,坐在椅子里半响,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殷全是谁他当然知道,殷全乃是陈县知县,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祖父曾官至侍郎,在陈县第二年因为牵涉进了县里的通倭案而被就地斩首,家人发卖。

    这事儿还是邹总督下的命令。

    .....

    何文勋又正好是邹总督的小舅子。

    这事儿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否则哪里有那么巧,胭红就在接待何文勋的前夕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一反常态的答应了接客?

    她就是故意的!

    所以才会在断了何文勋的命根子之后就干脆悬梁上吊。

    她根本就没想活着,一开始就存了死志!

    曾同知顿时觉得心沉到了谷底。

    胭红她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里头还另有真相的,事实上,这件事当年也处置的很好,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眼下也都散开了,要么调任去别处当官了,要么便已经退隐,而且现在邹总督已经如日中天,还有谁会这么不开眼,巴巴的送上去把消息告诉胭红的奶娘,而后让奶娘传给了胭红呢?

    这幕后之人也就是还知道何文勋会去找胭红。

    什么都被算到了,他们的一切只怕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

    可是谁能做到?!

    又是谁敢这么做?

    这么做又有何目的?对付邹总督?还是陷害他们曾家?让曾家从此失信于邹家?

    他被这些思绪给弄的寝食难安,直到外头传来消息,说是小曾来了,才回过神让人进来,见小曾缩头缩头的,便问:“何大人的身体如何了?”

    小曾顿时又瑟缩了一下,顶着还是未曾彻底消肿的脸苦笑道:“叔叔,您也知道,男人的那玩意儿没了,身体能好么?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药已经上了,大夫也请的是咱们杭州城最有名的,可是再神的大夫也不能在这事儿上有什么法子啊,命倒是保住了,可以后......”

    以后何文勋就彻底成了太监了。

    他心里不安极了,见曾同知目光淡淡的朝自己看过来,忍不住低声道:“叔叔,我看何大人恨死我了,看我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这事儿瞒不住,他身边那些护卫和属下我是废尽了口舌才留住了,可是这也是拖不住的,他们去报信之前,咱们得先想出法子来呀,否则的话,到时候邹家只怕.......”

    只怕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的。

    这事儿根本就不用小曾提醒,曾子轩心里早就已经烦不胜烦,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骂了一声蠢材。

第六章·露馅

    小曾大人不敢顶嘴,心里却委屈的很:“叔叔,谁能想到会出这摊子事儿啊?!您说,何大人又难伺候,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要找个女人伺候他,我这一想就只能想到胭红了,谁知道胭红竟然做得出这么绝的事儿来!”

    他说着,想到当时胭红的惨状还忍不住在心里发毛:“这娘儿们倒也是真够狠的,她分明有机会杀了何大人,但是偏偏不杀,只是剁了他的那玩意儿,然后自己干脆利落的就吊死了,什么深仇大恨,值得这样?!”

    他还不知道胭红的身世。

    曾子轩的脸色却严肃的很,侄子这么一抱怨,倒是让他想起了些东西。

    是啊,什么深仇大恨?

    胭红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如果别人不让她知道那些事,她也不会赔上性命也要去行刺何文勋。

    可是到底谁是在幕后使这把刀的人?

    他挑了挑眉看向自己的侄子,见他在发怔,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一声:“去,查查胭红的奶娘如今在何方!”

    奶娘?

    小曾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只当自家叔叔糊涂了。

    一个欢场女子,扬州瘦马,有什么奶娘?

    可是看叔叔的表情不似玩笑,他就又重视起来,等到问清楚了胭红的身世,便忍不住觉得心里咯噔了一声。

    这么说来,是真有人处心积虑在背后算计。

    他忍不住变色问道:“叔叔,不会是......不会是叶家吧?”

    他做了个手势:“毕竟当初邹总督可赶尽杀绝........”

    织造署的事儿,说破了天,其实整个江南官场都逃脱不了牵扯,可出事的唯有一个叶家。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毕竟叶家才是织造署的织造,他不出来顶罪,难不成要把整个江南官场都一起牵连进去?

    只是当初大家都有默契,叶织造不过是丢官而已。

    哪里知道后来会发展成那样,京城派下来办事的竟然是信王楚庭川。

    派来的是官员还好些,总归是众人齐心协力欺上瞒下的过去也就算了,可来的是个皇子,以至于叶家就成了弃子。

    不仅如此,跟叶家有关联的,知道内情的,当然也都得去填坑。

    也是当时楚庭川太精明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说起这件事,曾子轩的脸色便更差了一层,如果真是跟叶家有关.....他立即便看向了自己的侄子:“若是真的如你所说是叶家的人所为,那是谁?叶织造如今已经在狱中,而叶家的女眷们也都在江西遇袭失踪了,还剩下了谁?”

    小曾大人一时语塞,苦思冥想半天才试探着说:“若不是叶家的话,那......那还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

    能把他们的行踪都探听的一清二楚不说,还能提前联系上胭红,知道胭红的身世,让胭红的奶娘去跟胭红联系?

    这一步一步的,需要的可不是普通的势力。

    放眼杭州城,谁有这个本事?又有谁这么不顾性命了,敢跟同知府和总督府叫板?

    曾子轩阴恻恻的盯着他,忽而牛头不对马嘴的问:“朱元那边如何?”

    朱元?

    小曾大人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叔叔,一时拿不准他问这个是个什么意思,这件事跟朱元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疑心这件事是朱元所为?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错愕便表露了出来:“叔叔,您不会以为这事儿是朱元办的吧?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里,您忘了,她身边可有咱们的耳报神呢,她去办什么事儿,我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再说了,她要真是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如同猴儿一样的被我们耍弄于鼓掌之中了。”

    这倒是,可是曾子轩仍旧不放心,他淡淡的道:“这丫头古怪,你使人再去查查,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事儿若是能查出个幕后主使,邹家和何家的恨意也算是有了发泄的地方,他们这些人也会更好过一些。、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锅总是要人来背起来的。

    小曾大人顿时心领神会,立即答应了下来,急忙转身去办了。

    他前脚才出门,邹家的人便找上门来了,曾同知顿时心慌不已,急忙整理了衣冠郑重的迎了出去。

    邹家来的乃是跟在邹总督跟前的冯总兵,论品级来说,比他这个同知还要高上一级,他知道这是邹总督的心腹,更加不敢怠慢,可是还没赔上几句小心,冯总兵就干脆利落的扬手拒绝了听他说话,开门见山的道:“领我去看看何大人。”

    他昨天没敢耽误,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大夫也请完了,就让人去总督府报信了,谁知道来人竟然还是如此的快。

    见冯总兵神情不虞,曾同知心里更加知道事情严重,半点哈哈也不敢打,应了一声是,便径直领着人去见何文勋。

    何文勋被安置在了同知府的后院他儿子的房里,眼下重重把守,冯总兵微微蹙眉,径直越过那些守卫进了屋子,立即便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众人都是一惊,冯总兵看了曾同知一眼,便面不改色的自己掀了帘子,一进里间便听见何文勋声嘶力竭的在嚎叫。

    这声音实在是太过凄厉了,以至于连冯总兵的脚步都停了一停,才转过了博古架往里去,一眼便看见了状若疯癫的何文勋。

    他不由被这样的何文勋给惊吓到了,片刻之后才上前喊了一声大人。

    何文勋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他身下传来的剧烈疼痛简直让他失去了理智,但凡是手边能够拿得到的东西,都已经被他给摔的七零八碎。

    此刻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猛然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冯总兵,一时愣住,而后便朝着他扑了过去:“冯大哥,快救我!快去给我请个好大夫,这些庸医!这些庸医治不好我,这些庸医治不好我!”

    他真是疯了,曾同知紧张的吞了口水,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一步,生怕被迁怒。

    冯总兵按住了何文勋的肩膀,从上到下把他看了一遍,才应道:“好,总督已经请了名医在等着了。”

第七章·丧心

    好容易安抚住了何文勋,冯总兵大踏步的往外而去,曾同知急忙追赶上前,忐忑不安的唤了一声冯兄,这才道:“冯兄,这事儿实在是我的过错......”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冯总兵并不客气的打断了他,冷冷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曾同知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便紧张的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使坏陷害,只是这到底是谁,还需要找到胭红的奶娘才能知道。”

    冯总兵板着脸,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背着手沉声道:“去准备一辆阔大的马车,我要带何大人回去。”

    曾同知顿时慌了,他心里没底,忍不住凑上前陪着小心:“大人,这事儿实在是有人早有预谋,我们固然是该死,可是背后的人更是其心可诛啊!总督大人那儿,也总该有个说法,不如卑职跟您一道回去吧?”

    冯总兵竟然并没任何二话便答应了。

    曾同知心里总算是能松口气,等到抬出何文勋的时候,却又忍不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何文勋闹的厉害,就连冯总兵一时都差点镇不住他,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人给弄进了马车里。

    等到上了轿子,冯总兵就策马到了他跟前,隔着轿帘问他:“何大人这病,可还有法子?”

    曾同知送信去的时候,并没有把情形说的太彻底,就支支吾吾的说是受了重伤。

    但是现在冯总兵自然是已经看出不对劲来了。

    曾同知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道:“正如大人所见,这回只怕是......只怕卑职的罪过大了,那娘儿们忒心狠,她是故意的,何大人的命根子没了。”

    冯总兵一时静默下来。

    等到了总督府,看着何文勋的马车绕过了正门从角门进去了,曾同知就知道这是邹总督的夫人把人弄进内院去了,心里一时更加忐忑。

    而此时的邹夫人早就已经等的心里急的冒火,她唯有这么一个弟弟,向来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她亲自带着的,看的如珠如宝。

    听说弟弟受了重伤不大好了,她险些没被吓得直接晕过去。

    还是邹大人千方百计的安抚住了她,她才算是忍过了晚上,可这也是难忍的,不知道伤在了哪里,不知道伤的到底重还是不重,那边又没把话说清楚,折磨得她这一整个晚上都是坐立不安的。

    现在人总算是接回来了,她心里才算是略微放下了一点儿担忧,却也还是固执的等在二门处不肯动弹:“不管怎么说,我总得亲自看见了他才能放心,父母亲让他来我这里,我这个做姐姐的若是让他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回家去交差?”

    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邹夫人却不同,她跟娘家的关系向来极好,看重自己的弟弟甚至超过于看重自己的骨肉。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底下的嬷嬷们也不敢狠劝,陪着她在二门处等着,好容易听见了动静,便都飞快的道:“来了来了,这可算是回来了。”

    邹夫人立即便精神一震,顾不得其他,飞快的到了马车跟前,便招呼早就已经等在一边的身强力壮的婆子们:“快,将舅爷抬下来,仔细些,小心些别磕着碰着了。”

    婆子们不敢耽搁,小心翼翼的去搀扶昏睡不醒的何文勋下来,邹夫人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拿了帕子抹泪:“怎么成了这样儿?!”

    其实何文勋此时身上衣裳早就已经换了新的,干净的很,除了脸色苍白些,并没有任何跟常人不同之处,邹夫人却还是心疼的不行,指挥婆子们把何文勋安置下了,立即让人请了早就已经等候着的大夫来诊治。

    她自己坐在隔壁房间里头,绞着帕子忍不住念佛。

    等到好容易听见说是大夫出来了,她才醒悟过来,急忙让人设了屏风,大夫便隔着屏风禀报,语气颇有些怪异的说:“伤势倒是不重,性命是无碍的......只是夫人........这以后.......”

    邹夫人听的实在不耐烦,哼了一声便催促道:“快些说,这以后怎么样?”

    大夫横了横心,他是真的有些怕,大户人家许多事那都是隐秘的,他们当大夫的碰见了能说不能说里头的讲究可大了。

    眼前的这事儿......

    可比他从前经历过的那些都要复杂的多了。

    他一时实在是下不定决心,等到邹夫人拍了桌子了,才咳嗽了一声说:“只是以后,怕是何大人就不能人道了......”

    这话他也不想说的,但是邹夫人自己如此催逼,他也没了法子。

    邹夫人顿时一个愣怔,等到反应了过来便满脸飞红,一时之间又不可置信。

    不能人道?!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曾同知说话不说清楚了。

    那......

    那她的弟弟岂不是就成了一个废人?!

    以后何家岂不是也就彻底断了香火?

    邹夫人再也站不住,哐当一声后仰摔倒在了地上。

    众人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搀扶她,又让人去前头通知邹总督,一时忙的不可开交。

    等到邹夫人醒来之时,邹总督已经陪伴在侧了,她如同是做了一场噩梦,大汗淋漓的握住了丈夫的手问他:“老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阿勋他......他怎么.......”

    邹总督知道妻子如今的心情,反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去怨天尤人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多想想,如何安慰阿勋,安慰岳父岳母的好,他虽然......可到底是保住了性命,这已经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什么话?!

    邹夫人勃然变色,尖叫着哭了起来:“我倒是.....我倒是宁愿他死了!这样活着,以后有什么意思?!我父亲母亲怎么受得了?他们一定会气疯的.......”

    就连何文勋自己,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一家人以后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竟然狠毒到如此地步?!

第八章·诘难

    邹夫人急怒攻心,以至于一时晕厥了过去,邹总督跟她伉俪情深,顿时也急了,立即便让人去找了大夫再过来。

    原先的大夫本来就在偏厅等着,等到听说是邹夫人又病了,顿时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转儿。

    这总督府从前也是常来的地方,可是从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啊,这现在一个两个的都病了不说,还病的都如此蹊跷,他不由得觉得心惊胆战。

    等到看完了邹夫人,他便战战兢兢的,等到邹总督问,才敢说病症:“这是夫人急怒攻心,痰迷了心窍,疏通了就好了,只是也要放松心情才好,否则的话......否则的话......”

    他咳嗽了一声,隐晦的道:“夫人身体本来便不大好,是大亏了元气的,否则的话,恐怕于寿数上不好啊。”

    邹总督的脸色便极为难看起来。

    邹夫人的病的确是早就已经种下了的,这还是因为他的缘故,当初他做出那个决定,女儿的消息刚传回家里来的时候,邹夫人几乎就直接过去了,已经是死了一回。

    那时候还是他吓怕了,急赶慢赶的去找了名医来,才算是捡回了邹夫人的一条性命。

    邹总督对于妻子一直都是极为尊重的,当初他跟妻子相识于微时,妻子看重他的才华,才劝服了家中父母下嫁给他,这么多年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被革职在家,众人都以为他不能再翻身了,讥笑冷落他,妻子也从不曾放弃过他。

    他是对妻子极为爱重的。

    现在听大夫这么说,他皱了皱眉,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惊得那个大夫几乎要跳起来,才问:“舅爷那里,当真无法可为了?”

    他知道妻子的心病在哪里。

    可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只能想办法挽救了,毕竟现在还有一段公案在前头没有处置好,夫妻俩之间一直都有一段心结在,如果再没办法挽救,那以后妻子恐怕更要对他心灰意冷了。

    大夫为难的咳嗽了一声,虽然很是害怕,但还是强撑着苦笑了一声:“制台,不是我夸口无能,这事儿,就算是华佗在世,扁鹊再生,那也是没法子的.......只好劝舅爷他放开怀抱,好好休养好身子罢了,其余的......无法可想。,”

    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为什么堂堂总督府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

    这算什么事儿啊,这些公子哥儿们也玩的太过了些。

    邹总督面色铁青,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紧跟着便去了书房。

    曾同知已经等了许久了,见了他来,立即便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哭丧着脸拱手行了个礼,喊他:“属下见过制台大人。”

    邹总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越过他绕到了长方书桌后头,手指不紧不慢的在桌面上点了一阵儿,才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差点惊掉了曾子轩的魂儿,他几乎是立即便跪了下来:“制台大人饶命,这事儿是属下的失职,属下没能照顾好何大人,让何大人出了这样的事儿,是属下该死!”

    邹总督语气颇为严厉,几乎是不顾情面劈头盖脸的骂道:“蠢货!”

    人好端端的从家里过去,这才不过是几天,竟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而且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实在是让人恼火至极。

    曾同知自知理亏,根本不敢辩驳,何况刚才在书房,邹总督被临时叫回内院去,他就听里头的人说是夫人晕了。

    邹总督向来这么看重自己的妻子,他当然着急上火了。

    见邹总督震怒,曾同知静默一瞬,才小心翼翼的道:“制台,这事儿的确是我们万死难辞其咎......这背后之人是冲着何大人来的,专门只对付何大人,显然是别有用心,请制台大人容我们几天,属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替何大人讨一个公道!”

    这事儿里头有内情邹总督自然也知道。

    毕竟何文勋身份特殊,再说是他的小舅子,曾子轩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向来办事都很是妥帖,也是靠得住的,他们若是有选择,便是自己出事,都不会让何文勋有什么。

    可内情是一回事,心里头着恼又是另一回事,邹总督板着脸,许久才拿了笔架上的笔,沉声问:“如何讨公道?听说你疑心这事儿跟叶家有关?”

    说起这个,曾子轩心里就有些底儿了,他就怕邹总督追着他要他担责,可肯提起追凶的事儿来,那落在他身上的责任便有限了。

    他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点了头:“制台大人,前些时候便听说叶家的余党在杭州一带出现过,这可巧钦差下扬州查此事了,这回就闹出大事来,还伤了何大人,以我看,事情恐怕是没那么简单,除了叶家处心积虑,其余人等,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能够查的清楚属下那个不成器的侄子的行踪,并且加以利用呢、”

    叶家在江南一带的根基极为深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枝繁叶茂了,哪怕是叶家已经出了事,可是在杭州的能量还是大的很。

    他们要办成这件事,倒不是那么难了。

    邹总督没有说话。

    他们最近本来就在为了叶家的事儿头痛。

    查出织造署的亏空,对了账本,叶家还剩下了几十万匹布不知所踪,这些布匹原本是东瀛商人所定,折算成银两,那可就是二百多万两银子。

    这些东西的下落,当时没糊弄过去,这次楚庭川再次来了扬州,自然是为了这事儿而来的。

    若是让叶家的人得了空子,见到了楚庭川,那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去,江南官场就要再一次掀起腥风血雨了。

    他面上逐渐便有了狠厉之色。

    曾同知察言观色,看在眼里,试探着道:“制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还是要查清楚为好,否则的话,咱们只怕是家无宁日啊。”

    他成功的将重点从何文勋的伤势给转开了。

    邹总督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查清楚了没有,有什么线索?”

第九章·为难

    曾子轩在心里急忙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好似是重新捡了条命,急忙便道:“只知道他们是有个奶娘,就是殷全的下人,去通知了胭红,所以才闹出这事儿来的。胭红的奶娘的下落,下官已经让人去查了,也跟冯总兵知会过,冯总兵想必也会留心的,若是能抓住人,到时候再顺藤摸瓜,将叶家那些余孽一网打尽,咱们便可安枕无忧了。”

    邹总督冷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外头便来了个书吏恭敬的敲门禀报,说是有公文送来,请他批示。

    他便皱了皱眉,让人进来,接了公文翻开一看,便先有些怔住,而后才霍然站了起来,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才刚稍微放了些心的曾子轩急忙又悬起了一颗心,立在一边胆战心惊,想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不大敢。

    还是邹总督立即便让人:“去请秦先生邓先生来!还有,请冯总兵和林参将也来!”

    曾子轩不由得便一惊-----看这个架势,难道是战场上有了什么变数?

    可是倭患今年眼看着是好些了啊,大范围的倭患并没有,那些海盗也算得上是老实了许多。

    他还才这么想着,便已经听见邹总督在上头对着先赶来的秦先生说:“先生,现如今王宇带着大批人马犯嘉兴,大肆劫掠,竟掳掠男女二千余人,杀四百余人.......”

    什么?!

    这回连曾子轩也不由得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立即惶恐的问:“怎会如此?!”

    这个王宇倒不是倭寇,而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幼年时就在海上漂泊讨生活,而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东瀛那边的大名支持,带着倭寇屡次从大周东南沿海进犯,每每有许多收获,因而坐大,到后来甚至能跟那些东瀛大名分庭抗礼,支使起东瀛人来,听说他在东瀛还有属于自己的岛屿,十分嚣张。

    这个人刁钻狡诈,不讲信义,着实是个心腹大患,可他向来在海上,又狡猾的很,行踪不定,十分棘手。

    他上次出现还是在去年,入侵了南通,为了报复朝廷当时的清缴之策,而屠杀了整个村落的百姓,影响十分恶劣。

    实际上,他们也正是利用了这件事才让叶家倒霉,陈县知县殷全背了黑锅。

    可是这大半年了,也未曾再看见王宇的影子,传闻都说他是跟东瀛人起了争执,死了,怎么如今竟然又出现了?!

    当然,这些也不是重点。

    只是王宇这个人如此刁钻,往往他所到之地,不仅被洗劫一空,还往往许多百姓被坑杀......

    当初他去南通闹了一场,南通那边的官员从上到下都基本上丢了官。

    曾子轩忍不住头痛。

    邹总督却也没有空顾上他了,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便皱眉道:“你去吧,这件事,迟早要给我个交代。”

    这是自然的,曾子轩急忙点头答应。

    邹总督点了点头,正要放他走,忽而想起一件事,又喊了他一声:“虽说叶家或许存疑,可你也别太过大意,朱元那个丫头,你再去查查,给我看清楚了。”

    他总觉得朱元这回实在是表现的太过无害了。

    这可不符合京城中那些人谈之色变的朱元。

    比起叶家来,他倒是不知道怎么,更怀疑此事是朱元所为-----斩断男人的命根子,这一招实在是既损且毒,不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

    若是叶家,恐怕会直截了当的要了何文勋的性命。

    再说如果是叶家,也不会费尽心思只为了对付个何文勋,应当会直接冲着他来。

    他们的战场不在这些微末小事上。

    这件事,更像是女人的手笔。

    而哪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曾子轩一怔,虽然不知道邹总督为何这么说,可既然他这么说了,他便立即郑重的应了是,出来便急忙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这也幸亏是得了急报,否则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他才下了轿子,小曾大人就已经急忙迎上来了,伸了手殷勤的扶着他下来,陪着笑喊了一声叔叔,就问他:“叔叔,怎么样了?制台大人可曾为难了您?”

    曾子轩瞪了他一眼,见他讪讪的转开头,才大步进了书房,有些疲倦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着紧跟进来的小曾大人问:“怎样,去了这么半天,查到了什么没有?”

    小曾大人摇头:“您也知道,她身边可有可靠的眼线,只说上次邢员外的事儿是她所为,但是何大人的事儿.....”

    得了邹总督的提醒,加上之前曾子轩就对朱元有些怀疑,曾子轩若有所思的问:“之前你说,又要知道殷全的事儿,又要知道我们的关系,还要有这个能耐去找到胭红的奶娘,这人势力要非同一般,可是若是锦衣卫去办呢?”

    小曾大人满脸震惊。

    这世上有什么事能够瞒得过锦衣卫?

    若是锦衣卫知道这些秘辛,那要办成这件事倒的确是不难。

    他知道自己叔叔的意思了------朱元身边,可就有一个现成的锦衣卫!

    那还是锦衣卫的同知呢!

    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浑身都开始发冷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反过来都落入了朱元的眼睛里?

    曾子轩也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住了,他立即拍板:“去,你去问清楚了,问问她想不想保住一家人的性命了,让她想法子查探清楚,朱元到底是否跟此事有关,若是有关......”

    那也别顾忌上头是不是要猫捉老鼠慢慢玩弄的心思了,就算是引起卫敏斋和楚庭川的疑心,那也要先下手为强,免除了这个后患!

    小曾大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有任何的迟疑和耽搁,急忙点头,当即便做了准备出了门,不多时就到了一座书斋,跟掌柜的打了招呼后,便径直上了二楼。

    过了许久,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敲了门,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上,喊了一声大人。

    小曾大人没工夫理会这些,只是沉声道:“去告诉你们夫人,有事儿要她办。”

第十章·变脸

    入了秋,天气就渐渐地凉了,苏付氏提前便准备着叫人提早准备了,请了裁缝进来替朱景先和朱元缝制衣裳。

    他们原本在京城便于这些上头不甚讲究,日常并没有专门请针线上的人,只是在铺子里或是买成衣,或是让裁缝定做。

    何况朱元和朱景先这个年纪都正是长身高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从京城带来的原本便不多,见了马氏的态度之后,苏付氏总不愿意再低头俯就。

    马氏那趾高气扬的态度令人觉得难堪,好似把他们当成逃难来的麻烦,一副施舍的模样,虽然如今还要在这里住着,可是能够自己办的,苏付氏便没有打算麻烦马氏。

    倒是马氏,听说有人要进朱元她们住的院子,忍不住便皱起眉头来有些许的不耐烦:“这又不是他们的京城宅子,这里是有女主人有长辈有人教导的,时时刻刻便让外人随意出入,这哪里是大户人家?这分明就是.......!”

    陈嬷嬷知道她这是因为这几天太多事,加上苏付氏态度比之前冷淡了许多的缘故,咳嗽了一声便一面给她倒茶一面轻声劝她:“夫人也知道,她毕竟是乡下长大的,在京城也是泼辣无礼出了名的,哪里有什么规矩可言呢?她不懂事,夫人何必跟她一半计较,也麻烦不了我们多久了......”

    她看着马氏的脸色,见马氏接过了杯子去,便笑着道:“没听说过外家养外甥女儿一辈子的理儿!老太爷跟老爷迟早会想明白的,现放着咱们自家的姓付的姑娘们不疼爱,倒把这些外四路的姑娘放在心里,也怪不得夫人生气。”

    症结所在就是这里。

    马氏自问嫁过来到现在也对付家尽心尽力,付家的男人们一个顶一个的不知道好歹,付清虽说战功不错,可却偏偏是头倔牛,假清高,十分不会跟上峰处好关系,以至于一直都不大得重用,有时候明明打了胜仗,论功行赏也没他的份儿。

    这么多年就这么不死不活的,眼看着都年过半百了,才终于得了个参将的位子,可展眼就又出了事。

    付泰就更别提了,跟他老子一个样儿。

    这两人连自家女儿们的前程都还顾不过来,竟然还有闲心去操心朱元的事,一个个的吧朱元当成宝贝。

    想起这件事马氏便觉得生气。

    当初付泰去京城的时候,她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付泰警告朱元别再闹出什么事来,以免耽误家里女孩子们的婚配。

    可结果呢?

    结果孩子们的婚事还是被她给影响了。

    她见到朱元就知道这个丫头为什么不惹人喜欢了-----这个时候来付家,竟然也没有一点儿寄人篱下的自知之明,还真以为自己是多高贵的了。

    她一个人倒是痛快了,得了个县主的封号,可想过付家的女孩子们没有?

    光是想到这些,马氏便觉得心里**辣的痛。

    她哼了一声,讥诮道:“可不是,现如今都快落得个家破人亡了,要不是我在这里撑着,她们还能请裁缝进家门来做衣裳?!早就已经去老太爷的坟前哭了!”

    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让裁缝来做衣裳。

    绕过她这个主母,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就是在打她这个主母的脸面!嫌弃她这个当舅母的没有做好本分,没有招待好客人,竟然连衣裳也要客人自己裁制。

    马氏这一辈子最重视的就是礼数和名声。

    她嫁过来付家正这么多年,从未被人说过一句不是,那都是她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功劳,苏付氏这么做,分明就是上门怪主人.....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见过了裁缝之后,便吩咐陈嬷嬷:“你跟着过去,等到量完了身形,取了布料,便让裁缝到账房那里结账。若是她们推辞,你就说是我说的,让客人自己付账,没这个道理,倒是显得我们不会做人了,让姑奶奶也心疼心疼我们,别叫我们被外头指责说是不会做人。”

    这话说的其实已经算是很重了,隐约有撕破脸的意思,陈嬷嬷知道这是因为马氏越发心浮气躁的缘故,也不敢多劝,应了是答应了,便转身跟了出去。

    她前脚才走,后脚经常在外头行走的、马氏真正的心腹嬷嬷马嬷嬷就回来了,见了马氏先跪了下来。

    这是马氏的奶娘,因为跟着家里一道挨过战乱逃荒,在最难的时候,宁愿自卖自身也要保住马氏的娘亲,所以在马家格外的有脸面,后来被赐了马家的家姓,又让她一家人都陪嫁到了付家,马氏对她极为仰仗,见她跪下,急忙便伸手去搀扶:“妈妈快起来吧,每每跟您说,让您不要如此,您总是不听。”

    这语气里虽然是埋怨,可却也带着撒娇的意思,马嬷嬷微笑摇头:“礼不可废,太太爱惜我,我越发要懂得分寸。”

    马氏便忍不住在心里点头。

    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来的下人,跟朱元身边那帮根本不知道规矩为何物的妖魔鬼怪一比,就比出来了高低了。

    也难怪,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厌烦的皱了皱眉头,才温和的去看马嬷嬷:“嬷嬷,这回那边怎么说?可有了消息?我.......我心里实在是怕的很,虽然说阿庄没事,可到底是受了伤,我这个当娘的不能在跟前照应,哪里能够放心呢?”

    她生了三个女儿,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以后的依靠,而且自小就跟着祖父父亲上战场,是个知道疼人的,跟那些纨绔子弟败家玩意儿全然不同,她心里最疼爱这个儿子。

    之前在朱元跟苏付氏面前的那些淡然怎么可能是真的?

    只是不愿意在她们跟前表露出来罢了。

    马嬷嬷也知道她的担心,急忙便安慰她:“太太放心吧,哥儿好着呢,再过些天也就能坐起来了,到时候便让哥儿给您写信寄回来,也好让您安心的。”

    马氏微微叹气:“阿弥陀佛,只要他好,报不报信的,又有什么关系?”

十一章·伺候

    她最近经历的事情可比前半生加起来的都要多。

    虽然说之前付清付泰在抗倭的战场上也受过伤,出过事,也有过不知所踪的时候,可那时候至少她心里知道,就算是他们两个出了什么事,朝廷总不会就这么放着他们孤儿寡母眼睁睁的不管。

    现在却不同了。

    都怪朱元这个祸患。

    想到邹家跟付家退亲的原因,马氏恨得牙痒痒,连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也都是我们阿庄没福气,好好儿的,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简直满天下打着灯笼都再难寻了,偏偏出了事没了。我也知道老爷他心疼妹妹的女儿,可是纵然是心疼,纵然要照顾,却也没这么苦自家孩子倒去贴别人的孩子的,各人自有一头家了,又不是鳏夫,竟然也不替我们想想.......”

    在奶娘跟前,马氏便没了在朱元跟苏付氏跟前的那些避讳,她直言不讳的说了自己对朱元和苏付氏的厌恶以及不耐烦:“邹家分明这样看重阿庄,阿庄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偏偏朱元却得罪了那么多人,邹家听说了她的名声,自然要迁怒我们阿庄了.....”

    说起这事儿马氏便气的心口痛。

    当初明明好好地,偏偏有一天邹姑娘纡尊降贵来她们家里做客,席间谈起了朱元,邹姑娘不大喜欢朱元,大家闺秀么,自然不会看得上朱元那种做派的,因此就的确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意思也是劝着付娟和付庄他们远着些这门亲。

    这话在马氏看来也没说错,可偏偏付庄那个傻孩子却犯蠢了,竟然为了这样的一点事跟邹姑娘起了口角。

    邹姑娘身份尊贵,又是那等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当即便哭着回家了。

    后来邹家便隐晦的提出亲事暂缓,说是邹姑娘病了,要回江西老家去住一阵子。

    马氏急的不行,亲自过府去赔了罪,还送了许多礼物,却还是没能阻止邹姑娘回江西。

    而后谁知道就传来了邹家姑娘在回程来浙江的路上,在江西境内遭遇了劫匪的事儿。

    想起这个,马氏便忍不住咬牙。

    说到底就是因为朱元。

    邹家的女儿丢了,哪里肯善罢甘休,加上付庄本就是邹姑娘的未婚夫,就被点了名借调过去了江西。

    可是邹姑娘没能找到,付庄自己倒是险些在那里丢了性命,付泰更是不知所踪。

    马氏绞着帕子,心神不安。

    其实婚事没了也不过就是伤心,心里觉得可惜,真正让她烦躁的,是以后家里的命运。

    出了这么大的事,邹夫人病的都快死了,对他们付家恨之入骨。

    付家本就只是一个参将,总督府那是高攀中的高攀了,现在女儿死了,付家去剿匪还如此不力。

    想想公公的前车之鉴,马氏心里便不得不害怕。

    等到邹家反应过来,是不是会追究这次剿匪的失败?

    如果是,那付庄和付泰怎么办呢?

    家里这么多女孩子,要是丢了官,甚至或许可能还要下狱,他们怎么办呢?

    马氏渐渐的出了神,想的远了。

    马嬷嬷等了许久没等到她说话,轻声咳嗽了一声,引得她回过神来,才说:“太太,小曾大人让您问问清楚,姑娘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马氏便有些茫然。

    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茫然了一瞬,便想起了邢员外的事儿,抿了抿唇便道:“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还真的敢去找邢员外和李老大.....”0

    说起这个,马氏心里忍不住有些心虚。

    当初付泰跟付庄都再三跟她要求过,让她也要关照关照太华。

    可是马氏对于朱元这个正经外甥女尚且还觉得烦不胜烦,何况是戏子出身的李太华呢?

    那不过就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啊!

    这些人好歹是当官的,竟然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往家里领。

    也不怕坏了家里孩子们的名声!

    李太华的确是找上过门来许多次,可是有她的暗示,家里的门房不放人,也不送信,只当没这回事。

    付泰付庄又去了江西.....

    她知道太华死了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的,好似自己杀了人似地。

    可是等到知道朱元竟然为了李太华去找邢员外的麻烦,她就觉得朱元疯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她意识到了朱元的确不如自己看见的那样温和好说话,而是一个真正的会吃人的狼。

    她这些天也是为了这个烦躁。

    很怕有一天闹开了,朱元会不择手段的反过头来对付她。

    马嬷嬷却摇了摇头有些着急:“夫人,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事儿之前就报上去了,小曾大人早就知道了,也准备撺掇邢家的人去找麻烦呢,您知不知道......”

    马嬷嬷顿了顿,才艰难的道:“何大人出事了-----就是邹总督的小舅子,邹夫人的亲弟弟,他在,被一个姑娘给......给去了命根子,现在已经是废人了......”

    马氏瞠目结舌。

    马嬷嬷也苦笑了一声,又不得不继续提起了这个惊世骇俗的事儿:“为了这件事,小曾大人和曾同知都有了不是,邹夫人气的晕过去了,几乎又去了半条性命。小曾大人的意思是,这件事,会不会跟表姑娘有关?”

    马氏根本就不敢想!

    这是什么事啊!?

    如果这件事真的跟朱元有关,那朱元简直就是要窜天了!

    她要干什么?!

    连里的事儿她也能插得进手?!再说了,那可是邹总督的小舅子!

    饶是马氏自持是大家闺秀,轻易不肯失态,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摔了一个杯子冷声道:“她若真是这样......”

    那她就算是冒着被休了的风险,也得亲自上阵跟这个小贱人撕破脸皮!

    这是要带着一家子都陪着她去死啊!

    她怎么会连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

    但是等到平静之后,她又忍不住狐疑的道:“可她不过才来杭州多少天?怎么能做这么多事?再说,她虽然的确是身边有些得用的人,可也就是那么几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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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点名册介绍:
三年后的我会是什么形状?大学宿舍中,失眠的许奇寂在思考。次日,清晨。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万界点名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界点名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