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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七·决心

    沈大人愤怒地唾沫横飞:“你们这是让殿下冒险,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拿自己的命来赔也不够赔的!你们怎么敢?!”

    付清被骂的抬不起头,最终还是楚庭川出言,他才终于被这些人给放开了,他寻了个空,也没有再往前凑,脚步利索的往后头去了。

    杨蔼然正准备来找他的,见他怒容满面,一开始还惊了一跳-----刚才付清跟着楚庭川走的时候他就觉得付清的面色不对,现在看起来付清好像更气怒了。

    想到付清放话要走,他迟疑了一瞬,才上前拱手:“父亲,咱们要收拾东西回杭州?”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件事可连个说法都还没有呢。

    再说,现在也不知道危险是否已经解除了,虽然这次那些文官们联合了陈全带了许多士兵来,但是那些刺客无孔不入,谁都不知道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贸然回去,在中途遇到了伏击的话?

    他虽然知道付清现在或许听不进自己说话,但是还是尽量劝付清:“父亲,现在二哥还伤着没醒呢,还有杨玉清和向问天,他们都伤的很重,不说他们,姑娘自己也伤势不轻,您看,这个时候回去怕是不大安全的。”

    他们本来就已经人困马乏。

    这个时候回去,中间有什么事,那真是连反抗都没什么能力了。

    这一次朱元脱险说句不好听的,全是靠了楚庭川。

    如果楚庭川没有去找她,那朱元的下场没有意外就是完了。

    只要想到这些,杨蔼然就觉得后怕-----对方不遗余力的使出了招数,没有达到目的,他们怎么可能罢休?

    付清一愣。

    他刚才一心想着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倒是忘了,这一次的事情还没有一个说法。

    他想起儿子,想起朱元,最终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杨蔼然点了点头:“罢了,是我思虑不周,孩子们都成了这样,哪里还能走的了?”

    杨蔼然看得出来他现在心神不宁,见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想了想就问他:“父亲是在为了殿下这一次救姑娘的事情烦恼吗?”

    虽然其实他已经成了朱元的姨父,可是习惯还是一时改不了,他仍旧时不时的自动的喊朱元姑娘。

    付清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进了屋喝了口水,叹气道:“我也知道,殿下或许是有几分真心,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救,可是这世上最不能叫人信的就是真心了,真心也随时能变的。帝王之家哪里那么好过日子?我也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都觉得元元对殿下也很特别,两情相悦之下这件事是好事,可是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

    他把那些文官反对的事情告诉了杨蔼然。

    杨蔼然也一时沉默。

    他倒不是担心楚庭川跟朱元碍于这些文官而会却步,他只是在想,这些人一面思想古板,一面要维护利益,的确是会拼死反对这件事。

    朱元跟楚庭川再怎么厉害,总不能把这些干活儿的人都杀光。

    要说这还真是一件难题。

    他顿了顿,又忽然问付清:“那若是这件事殿下能够解决的话,父亲觉得殿下是姑娘的良配吗?”

    付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只好苦笑说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啊?”

    而此时的沈大人也正跟楚庭川说起这次的事:“殿下乃是千金贵体,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涉险?!国朝皇子,尊贵无比,身份贵重,若是您但凡有个万一......”

    楚庭川面色冷淡,忽而冷笑了一声。

    众人都诧异的朝着他看过去。

    什么所谓的国朝皇子尊贵无比?

    楚庭川嗤之以鼻。

    当年如果不是他忍辱负重,后来若不是太后扶持,盛家自己给自己埋下了天大的隐患,他算什么尊贵的皇子?

    他只是个连序齿都没有的,为了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的,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可怜虫罢了。

    现在时移世易,嘉平帝唯有他这么一个即将可以娶亲的皇子,他就变得珍贵起来了。

    他笑完了,便沉声道:“什么为了一个女子?”

    沈大人怔住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之下竟然不由自主的说了心里话。

    还没来得及描补,他就听见楚庭川毫不留情的说:“本王是震惊于杭州守备已经松散到了如此地步!本王尚在杭州,一个将军前来征兵,竟然也能被大批人追杀,这些人还毫无顾忌,在佛家清静地大肆烧杀!这是何等的恶事?!难道在你们看来,本王不该管?”

    ......

    怎么扯到该不该管的问题上去了?

    事情不是这样的!

    沈大人最先反应过来,坚持道:“殿下,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殿下关心民生,这自然是好的,可是事端乃是付家惹出来的,焉知不是付家得罪了谁,那些人是冲着付家来的,殿下纵然是担心,也不该为了这些人而冒险。”

    今天一定要楚庭川给个说法。

    朱元不能去当正妃!

    一定不行!

    不仅不能当正妃,朱元根本连侧妃也不能做,她对楚庭川的影响如此之大,怎么能纵容她?!

    其他的大臣也都愤愤附和。

    这件事绝不能让步的。

    承岚随后赶来,见了这阵仗忍不住心里打鼓。

    他一开始就觉得殿下对朱姑娘的关心还有在意实在是过头了,容易出事,现在看来果然是出事了。

    这些可都是跟着殿下的人,杭州的事情上他们也尽了全力。

    殿下如果太过冷酷,那只怕会伤了这些人的心啊。

    他忍不住担忧起来。

    楚庭川倒是还镇定自若,他面色淡淡的听这些人争吵,说着要他以后要远离朱元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沈大人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但是得不到楚庭川的半点回应,也有些愤怒,忍不住对楚庭川道:“殿下前途无量,怎能为了一个女子便失去人心?殿下该当细想!”

    这话算得上说的很重了。

    但是也的确能更好的表达他们的态度。

    大家围着楚庭川,想要听见楚庭川的回复。

一百一十八·裹挟

    沈大人也是退无可退了。

    家中也不是没有适龄的女儿,楚庭川如果只对朱元一人着迷,那他们这些人费尽心思的图什么?

    忠君自然是要忠君的,可是谁也不是圣人,该争取的自然也要争取。

    他看着楚庭川,神情复杂。

    这个少年郎看上去温文尔雅,可是他也见识过楚庭川的狠辣,顿了顿,他略有些后怕,补充道:“殿下,您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您该......”

    这些车轱辘话他们翻过来覆过去的说,楚庭川着实已经听得很厌烦了。

    可是他只是淡淡的颔首让沈大人起来:“本王以为诸位大人应当会更关心这些刺客来自何处,被何人驱使,而不是指责本王的行事。”

    他到底已经是信王了。

    皇帝膝下唯一到了年纪的出来做事而且很出色的皇子,他所做的事,不能事事被人掣肘,更不能被这些人唬住。

    沈大人不好再说什么,楚庭川说了这句话,就是在说他们不关心楚庭川的生死,也不关心国家大事,反倒是追着他的私事喋喋不休。

    凡事都该讲究一个分寸。

    楚庭川这是在提醒他们,再说下去就过头了。

    沈大人急忙退后一步跪在地上请罪。

    其他人也都心中一惊,不敢再说什么。

    楚庭川面色淡淡,等到把追查凶手的人事儿分派给了沈大人去做,就坐在窗前泡了一壶茶。

    承岚等到那些大人们都退出去了才急匆匆的进门,低声喊了一声殿下,犹豫了一瞬,才道:“殿下也不必太过为这些事伤神了,一定还能想旁的法子的。”

    承岚迟疑了片刻,有些忐忑的道:“其实,若是朱姑娘肯体谅的话,殿下为何不先虚已委蛇,等到他日......”

    先暂时稳住这些老臣的心,等到以后有能力了,哪怕是真的娶了三宫六院又如何?把她们都扔在一旁不管不也就是了吗?

    难道以后还真的有人能逼着皇帝宠幸哪个妃子吗?

    楚庭川的目光却陡然锐利起来,他冷冷看了承岚一眼,以从前未曾有过的语气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朱元的人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朱元只怕从此不仅跟他形同陌路,更要和他从此决裂----不喜欢别的女子,却又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把她们囚禁在身边,一辈子冷淡苛刻。

    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没错,那个位子还有朱元他都想要。

    但是他总能想个更好的法子,绝不可能是要踩着女子的血肉上位。

    承岚还从来没被这样训斥过,顿时有些茫然,可他大约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楚庭川这样呵斥,叹了口气出了门,郁郁寡欢的去找锦常了。

    沈大人他们也先去看望了锦常,这毕竟是殿下身边的护卫,也是林将军的儿子,现在受了重伤,来看看是该当的。

    等到看完了,沈大人他们就径直去找陈全,要问问如今追查的如何了。

    陈全忙了个团团转,把有嫌疑的那些人都抓了起来审问了一遍,等到深夜才算是有了时间,可他都还没来得及先去喝口茶,就被沈大人他们给团团围住了。

    沈大人他们围着他要问个结果。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在杭州城闹出这样的事来?

    陈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见这些大人们气势汹汹的,就知道他们也对这次的事愤怒不已,他挑了挑眉,诚实的道:“还没审出个子丑寅卯呢,这些人太狡猾了,倒是杨蔼然那边关着的那些人,嘴巴里若是能撬出些东西来,应当会有些进展。”

    什么叫做会有些进展?

    他们一点都不想让殿下继续呆在这里跟朱元和付家的人呆在一块儿了。

    如果不能尽快查出来,把那些人法办了,那楚庭川岂不是就要一直在这里?

    真是怎么想怎么令人心烦。

    沈大人发挥了自己的老本行-----当初他一开始考了进士被分配去地方的时候,可就是做推官起家的。

    他亲自上阵,去提审了那些原本准备刺杀百姓挑起事端的刺客。

    可是正如同成全所说----那些人全都是油盐不进的。

    他什么招数都用尽了,甚至最后想出了拔牙的主意,一颗牙一颗牙的拔,那些人招倒是招了,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屁用都没有-----他们说他们只是被当地的一个乞丐头儿给聚集到一起的,都是些流氓寇匪,收了钱就替人办事的,根本不问缘由。

    沈大人也派人去跟里正核实了。

    这些人还真就是街上的混混,平时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没什么出息,人家给了钱,他们就来杀人。

    反正掩映在人群当中看,他们也觉得出不了事儿-----每年这个时候打架,每天都有死人的,他们没想到这次事情会这么特殊。

    沈大人顿时面目严肃了起来,见其他几个大人都沉默,他才叹了口气道:“看来此事还真是冲着殿下来的-----征兵若是出了事,让两地百姓死伤无数,殿下在浙江做出的这些功绩就全都不作数了,反而还会落下不是-----背后之人.....”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其实都隐约已经猜到了背后的人。

    可是现在真不是时候。

    那人正是声望最高的时候,刚打了胜仗,且自身本身就跟嘉平帝有很深的情分。

    这件事,如果不是有铁板钉钉的证据,那真正捅上去,吃亏的还是楚庭川。

    这么想着,沈大人越发的心烦。

    “虽然说背后的人丧心病狂处心积虑的算计,可若是没有付家的人给人可乘之机,事情也未必会闹的这么大。”一个文臣不满的率先出声:“那个女人就是个是非精,什么事沾上了她就变得复杂无比,这一次的事情也同样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她,事情未必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沈大人烦躁不已:“就算是如此,但是殿下现在摆明了要维护那个女人,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能如何?”

    总不能去杀了她。

一百一十九·分化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沈大人的眼神陡然犀利,冷冷的一拳捶在了桌上:“若真是不想让此女毁了殿下,或许就该让她消失!”

    这话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王太傅的门生詹大人忍不住先摇头:“这不行!朱姑娘到底是老娘娘亲封的县主,我们若是要杀了她,岂不是......”

    他皱了皱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之后便道:“不如这样吧,朱姑娘不是一个是非不明的人,我去见一见朱姑娘。”

    见她?

    众人都看向了詹大人。

    沈大人也开口问他:“你去见她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劝她自己想通不成?她要是懂分寸,也就不会这一次敢让殿下去救她而毫无心理负担了。”

    这女人真是半点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詹大人觉得这群人的口水仗打的令人有些心焦,他咳嗽了一声就道:“先说一说,若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岂不是更好?我看付大人也不是个不知事的。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为人臣子,遇事只可建议,怎能越过殿下径直替殿下决定?”

    他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们一眼:“我觉得殿下不是一个喜欢别人替他做主的人。”

    大家都沉默下来。

    也是这样,楚庭川的心情也该要考虑。

    他们最终商量了以后同意了詹大人的看法,决定让詹大人先去说服付清和朱元。

    付清彼时正在后院,朱元总算是醒了,醒了头一件事,就是先去看付俊。

    用过针和用烈酒再次擦拭过身体之后,付俊的烧总算是退了,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松了口气。

    付俊也醒过来了,但是因为烧刚退,还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力气。

    付清安抚好了儿子,让他好好养伤,就站在廊下等着朱元出来,关心的问她:“你的伤没事了吗?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看看?”

    朱元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自己便是大夫,外祖父还要去找什么大夫来?”

    也是。

    付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本来有满肚子的话要说的,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是再难说也总归是要说的。

    付清顿了顿,就轻声道:“元元,殿下今天跟我说了一番话.....”

    他看着朱元的眼睛,咳嗽了一声才紧跟着说:“元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齐大非偶这个道理啊。”

    最难说的开头说了,接下来的话便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付清见朱元沉默,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他也听女儿和女婿透露过,知道朱元大约也是对楚庭川有意思的。

    可是有些时候,喜欢不能决定任何事。

    想一想今天那些文臣要吃了他的架势,他便狠了狠心,忍不住又跟朱元说了一番自己认定的道理,而后就道:“元元,你心思坚定,外祖父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一时很难更改,可外祖父也是为了你好,外祖父宁愿你过的平淡一些,也不想你每天要活的那样辛苦.....”

    他说的口干舌燥,朱元却并没有回应,付清禁不住心里没底,抬眼想要看看朱元的脸色,就听见外头杨蔼然的声音响起,没过一会儿,杨蔼然快步走进来,对付清说:“父亲,詹大人来了,说是想见见您。”

    詹大人?

    朱元立即就想起当初在船上为难过她的那个詹大人。

    她明白为什么付清这么激动了。

    也对,这些事是摆在面前最明显的一道障碍,总要过关的,回避不是办法。

    付清听见詹大人就觉得头痛,他知道这些老学究来肯定不会有好事,最可能就是为了今天这事儿来的。

    又是那些老话。

    又要贬低他外孙女,让他知情识趣。

    他咬了咬牙,半响没动。

    隔了一会儿,杨蔼然咳嗽了一声催促:“父亲,他们还在外头等着呢。”

    付清才道:“我这就出去,请去偏厅。”

    庙里被烧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待客不待客的地方了。

    朱元却忽然扯住了付清的衣袖,低声笑了一声:“外祖父何必去?他们必定是老生常谈,要劝告您管教好我,让我懂事,让我要有自知之明。”

    付清无言以对。

    他也知道自己是出去挨骂的。

    但是又能怎么办?挨骂也得去啊。

    不然谁知道那些人回去了以后会写什么折子来骂人。

    朱元笑了笑,见外祖父无奈,忽然换了个话题问他:“外祖父,我们被行刺的事情,有头绪了吗?”

    说到这个,付清的心情就更差了,他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差:“暂时还未曾有什么头绪,可是蔼然那里抓了一批人,或许到时候会有收获。先关他们一段时间,他们的嘴巴太紧了。”

    朱元皱起眉头。

    她忽而问付清:“我们当时并不准备来义乌的。”

    付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朱元片刻才道:“你怀疑我们身边是出了内奸?”

    他一时只觉得血液都凝固了----他来义乌的确只是随性而至的想法,因为他一开始在杭州附近征不到符合他预期的士兵。

    他便想着带着朱元干脆四处转转。

    可他的行程并未提前预定,甚至他来之前都未曾跟地方官府打招呼。

    可为什么那些刺客竟然会知道他的行踪?

    如果那些刺客是跟踪而来的话,那这么远的距离绝不可能丝毫踪迹都不露,诡异的是,他们的确也从未发现过任何痕迹。

    现在想想,这两地的百姓旷日持久的斗殴、这家寺庙,都好像是提前已经安排好了的。

    是有人提前就设置好了圈套等着他们钻进来。

    付清陡然发怒,知道了朱元的意思之后,一个人选猛然跳进了脑海。

    是了!他怎么之前没有想到?

    他猛地喊了杨蔼然一声,再也顾不上要应付詹大人,急匆匆的带着人去前面见楚庭川了。

    留下詹大人不明所以,正要去追,就见朱元已经出来了,他只好先跟朱元见礼。

    朱元看了看他:“大人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了。

一百二十章·看透

    詹大人一时摸不清楚朱元的意思,被她这么一问,下意识还忍不住差点儿往后退了一步,直到看见朱元的眼神,他才明白对方早就对自己的来意心知肚明了,这是在等他开口。

    这也不难想通,毕竟朱元向来是个很聪慧的人,这一点他们这些跟着楚庭川的人也都是清楚而且对此深有体会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朱元都已经猜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那也没什么好再隐瞒遮掩的,能跟朱元自己说清楚,也总比跟付清先吵一架的好。

    所以詹大人深吸了一口气,很是义正言辞的咳嗽了一声,才开口道:“朱姑娘,您这一路走来,能成县主走到这个地步,少不得殿下的帮扶,您承认不承认?”

    朱元淡淡的点了点头。

    詹大人看不清楚她的心思,但是见她点头,便又顺势道:“朱姑娘行事惊世骇俗,与众不同,跟大部分人都背道而驰,朱姑娘敢不敢认?”

    朱元仍旧点了点头。

    她竟然到现在都还未反驳,詹大人心中既觉得奇怪又有些窃喜,整理了思绪就把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告诉朱元:“那这么说来的话,殿下就是朱姑娘的恩人,若无殿下,朱姑娘绝无今日,可姑娘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殿下糊涂,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终于到了正题了。

    朱元好整以暇,迈步到了禅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下,石桌也已经被熏黑了,可这个时候也没必要顾忌这些,她对着跟过来的詹大人挑了挑眉问:“詹大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詹大人表情就变得有些急切,疾步走到朱元面前镇定,镇定而笃定的道:“我这是在劝朱姑娘学会放手。朱姑娘你的身份特殊,名声也特殊,您跟殿下在一起,天下读书人该如何想殿下?殿下竟然要娶一个告发自己亲生父亲的女子,那谁还敢读书?!谁还敢生女儿?”

    虽然范大儒早就已经写过救母记,很多人也从此对朱元改观。

    可也仍旧有守旧派。

    男人总是致力于维护自己的地位和统治的,绝不愿意女子挑战他们的权威。

    朱元这么做虽然是情有可原,可是天下男人哪个不好色,哪个不花心?如果谁都摊上朱元这样的女儿,那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光是为了这个,清流们就没有喜欢朱元的。

    詹大人观察着朱元的脸色,见朱元还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到底是喜还是怒,冷然道:“我们固然知道姑娘是个聪明人,也帮过殿下良多。可是姑娘,您既然真的有心殿下,何必要急于一时,执着于名分?”

    朱元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这些男人可真是虚伪的让人恶心。

    一面要她有自知之明离楚庭川越远越好,一面又希望她能够继续替楚庭川出谋划策,怕她跟楚庭川反目成仇,所以用这样的话来套住她。

    不要名分,别执着于一时。

    那等到什么时候呢?

    大约是死的那一刻吧。

    她这么想着,似笑非笑的望着詹大人问:“就这些吗?大人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詹大人没想到朱元这么沉得住气,他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可现在才用上了不到三分之一,偏偏朱元又不是很配合,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斟酌了片刻,詹大人整理了一会儿用词,便最终还是谨慎的道:“朱姑娘,为人为己,这也是为了您自己好啊。”

    “哦?”朱元把玩着石桌上的叶子,微笑道:“那殿下那里怎么说?”

    詹大人精神一震,等的就是朱元这句话:“殿下重情重义,自然是两边为难,既不能对大臣们疾言厉色,也不忍心辜负朱姑娘。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朱姑娘能够懂事,劝告殿下忍耐一时,那不仅能够获得殿下的尊重,也能让诸位大人们心中记挂您的大方和宽容,这样一来,才是双赢的局面啊。”

    朱元觉得这些士大夫的脑子都不是特别的好用。

    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还是真的因为是个男人就平添了无数的信心,认定女人就该是没什么脑子任人摆布的。

    她嗤笑了一声。

    詹大人没料到她不仅发怒还笑得出来,一时不知道她是脑子坏了还是气的糊涂了,警惕的看着她,极快的又补充自己的看法:“姑娘这么聪明,一定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将整个付家都牵连带累了吧?”

    这也算得上是威胁了,詹大人不再去看朱元的眼睛,只是盯着地上看:“姑娘原本出身上头就有值得诟病的地方,您若是不懂得退让,到时候岂不是让恭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也为难?老娘娘一意抬举您,您也不该让老娘娘伤心啊。”

    话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说到这个份上了,詹大人说的口干舌燥。

    只等着朱元点头。

    在他看来,朱元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人本来就该有自知之明。

    为了心爱的男人退步,这不是女人应当做的事么?

    朱元还没反应,院外已经传来楚庭川的声音。

    “诸位大人倒是很会替本王做主。”楚庭川跨过门槛,停在了院中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詹大人,脸色淡淡,眼里却似乎酝酿了狂风暴雨。

    詹大人吓了一跳。

    他没有料到楚庭川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楚庭川已经听见了多少,惶恐过后就胆战心惊的弯下腰来急忙拱手。

    楚庭川视若不见,冷笑道:“本王竟不知道,本王的婚事不必问过老娘娘和父皇,不必由他们做主,人选都要经由你们来决定了。可见你们不是把本王当王爷,而是把本王当成了你们的儿子了。”

    这话说的何其之严重,詹大人根本不敢承受,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急忙说不敢。

    这话说的,就好似是一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足以把他们给压得永不翻身。

    詹大人顿时忘记了怎么说服朱元,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说自己不敢干预皇子婚事,没有那个意思。

一百二十一·内奸

    冬天的地面又冷又硬,他跪在地上,虽然是穿了厚厚的大毛衣服,但是还是很快就被冻得浑身冰冷,几乎连嘴唇都要发紫了。

    可是这些还都可以忍受。

    詹大人心悸不安,几乎连整张脸都渗出冷汗来,对于楚庭川的这番话,实在是又怕又惊,可他根本来不及解释。

    楚庭川就紧跟着又说道:“本王有今天,多赖诸位大人,所以诸位大人将我视作自家子侄,连婚事也要一并替我做主,既然你们如此深情厚谊,不如就直接去告诉父皇,听听父皇怎么说?”

    詹大人从来没有想到楚庭川竟然也能把风凉话说到这个地步,让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他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腿都还是软的。

    众人都在等着他,见他回来,沈大人头一个窜上来,拉住了他就问:“怎么样了?她怎么说?”

    詹大人魂不守舍,根本就听不见这些人问了什么,过了良久,他才在沈大人的推搡之下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沈大人道:“殿下问我们,是不是仗着功劳就把自己凌驾于殿下和圣上之上,殿下的亲事自有圣上做主,圣上尚未说什么,我们却对殿下的婚事趋之若鹜,评头论足......是不是把自己看的比圣上还重。”

    屋子里顿时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再没有人开口。

    沈大人也一时震动不已。

    是了,他们平时只记得楚庭川的平易近人,下意识就觉得楚庭川应当是什么事都肯听他们意见的。

    可他们却忘了,楚庭川是平易近人不假,却也即将成为储君。

    他好脾气是一回事,是天生的贵胄是另一回事。

    一时没人开口再说话,沈大人吞了吞口水,只好怔怔的说:“可我们也是一片为了殿下的好心,难道殿下就不知道?”

    没有人回答他。

    楚庭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沈大人不甘心,咬了咬唇再要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他的长随的叫声,说是有急事要寻他出去一趟。

    沈大人的长随是他的奶兄,自来跟沈大人感情不错,沈大人也信得过他,知道如果不是真的有要紧事,他是不会贸贸然来找自己的。

    屋子里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大人掀了帘子出来,沉声问自己奶兄:“什么事?”

    “出事了。”长随紧走了几步到了他跟前,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大人,刚才杨蔼然带人,把您身边的那个......秦娘子给抓走了!”

    什么?!

    沈大人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想到之前詹大人说楚庭川不高兴他们的所作所为。

    难道是楚庭川在报复?

    他们面色很差。

    秦娘子是沈大人来了浙江之后在金陵买下的,因为她为人知情识趣,很是听话懂事,所以恨得沈大人的喜欢,沈大人也经常把她带在身边。

    不过这一次他是紧急出城跟诸人一同来找殿下的,倒并不曾把秦娘子也带上,怎么杨蔼然能抓住秦娘子呢?

    他糊涂了。

    他的奶兄恨不得剁脚,见他还想不明白的样子,就急忙道:“大人怎么还不明白?!杨蔼然是奉命查刺客的事,他查到秦娘子的身上,自然是秦娘子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啊!”

    沈大人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呵斥道:“胡说霸道些什么?!秦娘子怎么可能跟那些人有什么干系?!你糊涂了!”

    长随神情越发的焦急,见他不信,忍不住就道:“那秦娘子这等连路都走不了几步的小娘子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尾随咱们出现在这附近?还被杨蔼然抓了个正着?难道大人您就不觉得奇怪么?咱们之前跟秦娘子说的话,而后就出事了!”

    这句话惊醒了沈大人。

    楚庭川来之前,沈大人曾经跟秦娘子谈笑着说起过朱元-----朱元名声很大,这次在杭州又被孔夫人收为了义女,人人都会谈到这位县主。

    所以当时沈大人也没觉得秦娘子提起这个话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还笑着说起了付清对朱元的宠溺,竟然把朱元带去了军营。

    想到这里,沈大人的脸色更差了,止不住冷汗涔涔。

    如果真的是跟秦娘子有关,秦娘子是内奸细作,那.....

    那他也就麻烦了!

    这个贱人!

    沈大人再也坐不住,更没心情和时间在这里听那些人讨论楚庭川和朱元的事了。

    说到底,这事儿楚庭川说的对,上头还有嘉平帝管呢。

    轮不到他们替他做主。

    倒是现在他自己都有麻烦了。

    他急忙提脚去找杨蔼然。

    杨蔼然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空见他。

    他顿时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很快就又把主意打到了付清身上------杨蔼然是付清的女婿,这件事在付清肯定是知道内情的。

    他急忙又要去找付清。

    可谁知道却又扑了个空-----底下的人说付清已经去找楚庭川回话了,并不在禅院里。

    沈大人顿时心慌不已。

    这样一来,他就如同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浑身都烫。

    秦娘子如果真的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心神不宁的走来走去,快要急的疯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了自己的住处的,过了不知道许久,才听见外面传来奶兄的声音。

    他抹了一把脸,推开门一看见了杨蔼然就觉得右眼皮猛地跳起来,忽然就被扑面的冷风给冻得打了个冷颤。

    杨蔼然很快就越过了沈大人的奶兄到了沈大人跟前,客气的朝他拱了拱手:“大人,有件事需要问问您,还请您往殿下跟前走一趟。”

    沈大人顿时觉得心都提了起来,想要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却也知道现在杨蔼然还什么都没说,浑浑噩噩的跟着杨蔼然到了楚庭川的禅院里,才猛然回过神来,战战兢兢的跪在了楚庭川跟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秦娘子就跪在楚庭川面前不远处,此刻耷拉着头在小声啜泣。

    “殿下.......”沈大人没了下午时追着楚庭川要楚庭川远离朱元,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因小失大的咄咄逼人,很是苍白憔悴。

一百二十二·挽救

    秦娘子竟然真的有问题!

    这个发现让沈大人又气又急,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他竟然会上了她的当,看不出她包藏祸心!

    而更让他手脚冰凉觉得惊恐的是,秦娘子竟然招认跟刺杀朱元和楚庭川都是她给那些人通报的消息。

    这岂不是在说沈大人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

    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麻,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管什么朱元是否配得上配不上楚庭川的问题了-----事实上,如果不把这件事解决好的话,沈家以后的前程也就到头了。

    不管他忠心不忠心,楚庭川怎么会信任一个能够泄密给一个妾室,而且造成这么严重后果的人?

    杨蔼然看着他的表情仍是平淡的,让他心里越发的不安,思来想去,沈大人只好点了点头,跟着杨蔼然乖乖去了一间禅房里头答话。

    里头早就已经坐着几个人了,沈大人一眼看过去,先看见了楚庭川跟前很得重视的承岚,还有几个羽林卫以及两个记录文书的书吏。

    这是真正把他当成犯人来问话了!

    沈大人浑身一凛,心中七上八下,靠着默念父亲的名号才没能倒下去,坐在椅子上冷汗涔涔,头一句开口就是跟承岚他们说自己是冤枉的。

    杨蔼然没说话。

    倒是承岚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是不是冤枉,要问一问才能知道,事关殿下的安危,沈大人也不要觉得委屈。”

    沈大人心中苦笑。

    他这个时候哪里还敢觉得委屈。

    杨蔼然就问他是怎么跟秦娘子结识的。

    沈大人的面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发红,他认识秦娘子的时候是在烟花地,觉得秦娘子很是伶俐,又善解人意,想着出门在外的确也没个可以伺候的人,就动了心思,干脆把人买下来了带在身边。

    说起来他还是因为跟着下扬州才没从家里带妾室出来的------俗话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他原本以为跟着来金陵这等富庶之地,女人是怎么也少不了的。

    可谁知道跟着楚庭川却这般无趣。

    是下来查贪腐案的,一路上担惊受怕的不说,还时不时的就有人来找麻烦,众人根本谁都顾不上要去找女人。

    若非是这样,他也不会自己偷偷在烟花之地随意买了个秦娘子跟在身边,以至于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现在杨蔼然问起来,沈大人权衡再三,不敢隐瞒,急忙把秦娘子的来历说清楚了,惶恐的道:‘她说她祖籍金陵,是被卖在杭州一家妓院里,我......我替她赎身的,我连她的身契都有的啊!’

    是了,他想起来了,沈大人急忙擦了一把头上冷汗,急忙补充:‘是!是!是!我把她买下来的,你们可以去查!我跟她一点儿别的关系都没有!我没跟她合谋害殿下,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故意来套我的话!’

    杨蔼然看着他,见他此刻完全已经慌了,便伸手敲了敲桌子,让他冷静下来:“你说你有她的身契?”

    沈大人急忙点头,站了起来就想往外走:“有的,她的身契在我奶兄那儿,是他去办的这事儿,我这就让他去拿。”

    “不必了。”杨蔼然出声叫住他,微微笑了笑就说:“那个都是假的。”

    什么?!

    沈大人错愕不已。

    承岚便冷笑了一声:‘沈大人也该想想,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怎么来的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勾结刺客,窝在您身边探听消息......她的身契是假的,又有什么稀奇?是真的才真让人奇怪。’

    沈大人的汗流的更快了。

    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只好喃喃的道:“我不知道......她竟苦心孤诣的算计我......”

    承岚没工夫看他在这里抒发自己被背叛的无奈和心碎,咳嗽了一声就问他:“沈大人,你再仔细想想,那个秦娘子你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初来乍到,她又不是真的妓女,应当是有人引你去的,你再仔细想想。”

    沈大人怔住了,看着承岚一时没有想明白承岚的意思。

    承岚说什么?

    谁引他去的?

    意思是......谁还在设计他?

    他坐在椅子里冥思苦想,终于一拍桌子瞪大了眼睛:“是......是扬州镇守太监金琼!是他给我引荐此女,所以我才敢将此女放在身边!”

    竟然是金琼要害他!

    承岚的面色陡然变了,跟杨蔼然对视了一眼,面色巨变。

    金琼在金陵镇守的时候可很是配合他们的查案,对于搜寻叶家女眷的事情也一直都很是上心。

    这一个人,竟然隐藏的这么深!

    这么说来,原来他是早有预谋......

    如果是他的话,那倒是可以理解了-----金琼是南京镇守太监,他的权柄算得上巨大,尤其如今金陵因为贪腐案大部分官员都遭受牵连,战战兢兢,而杭州也早就已经被清洗了一遍。

    算来算去,金琼竟是真的唯一能办得成这事儿的人了。

    审出了个结果,承岚跟杨蔼然也就没再跟沈大人继续废话,两个人让羽林卫继续守着他,结伴要去禀报楚庭川。

    沈大人吓得胆战心惊,但是见他们两个要走,还是急忙站了起来拦住他们,急迫的问道:“杨大人,承岚,我是无辜的!那殿下会怎么处置我?我是被蒙骗了啊!”

    他这个表现也并不奇怪,承岚盯着他看了看,沉声道:“沈大人先等一等吧,查清楚了真的与你无关,自然会放了你,殿下可不是随意污蔑人的人。”

    沈大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心神不宁的看着杨蔼然跟承岚出去了,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简直无法呼吸。

    这个时候,父亲远在京城,如果殿下以通敌的罪名要处置他,那连父亲也救不了他!等到父亲想法子,他都已经死了!

    可他怎么甘心?!

    还能有什么法子?怎么能挽回一二?

    他焦急不安的揣着手来回的在房间里踱步,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心里不期然的想起了朱元。

    是了,县主的话肯定是管用的。

一百二十三·自尽

    绿衣正在廊下绣花,天气越发的冷了,眼看着要过年,她想着怎么也得给朱元赶制一件过的去的袄子来穿。

    虽然姑娘也会穿外头买的衣裳,但是自己缝制的,总是更用心一些。

    她把最后一朵蔷薇绣好,收了线,就见杨蔼然和承岚进来了,急忙站了起来笑着喊了一声姑老爷,又跟承岚打招呼。

    承岚跟杨蔼然都笑着对她点头,见她在忙,便轻声问她楚庭川是不是在这里。

    绿衣放了东西转过头来:“是呢,只是殿下刚刚才和姑娘一道去看二老爷了,二老爷的伤势好了许多,精神瞧着也好多了,今天晚上表公子不是赶过来了吗?他还带来了几味缺少的药材,正好用得上。”

    付俊之前伤的很严重,义务找的大夫还说能不能退烧全都要看命了,原本杨蔼然是很担心的,但是朱元醒了以后就给付俊施针用药降温,已经有了效果,现在听说已经好了许多,杨蔼然心里就更觉得轻松,这大约是这几天里听见的最叫人舒心的消息了。

    跟她打过招呼,承岚跟杨蔼然就往付俊的禅院去找人,正好碰见楚庭川出来,他们俩急忙都住了脚,将今天问到的沈大人的事告诉了楚庭川。

    承岚更直观些,他径直就跟楚庭川说:“殿下,他虽然一口坚持自己是无心之失,可到底还是泄露了消息导致县主和将军被人刺杀,还连累了您也险些出事,他犯下了大错......”

    而且又得罪了朱元,一直为了这件事缠着楚庭川,烦的叫人不能忍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时候把这个麻烦顺手除掉呢?

    犯下这样的过错,差点儿让楚庭川都死了,就算是沈阁老自己恐怕都没那个脸面来求情,这个时候不整治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还要等什么时候?

    楚庭川不置可否,看了看朱元,忽而笑了:“倒也不必如此,沈大人是个很知道轻重很会衡量得失的人,他经过了这件事,应当会有不同的说法了。”

    那帮老臣太顽固了,虽然楚庭川不怕他们,但是也没必要彻底跟他们闹僵,甚至为了这件事而寻死觅活的。

    他只是觉得朱元没有必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而已。

    现在出了沈大人的事,正好是送上门来的把柄。

    可以让沈大人来和朱元求助。

    只要这一次沈大人是因为朱元而脱险,那么以后就算是连沈阁老和连阁老也没有那个脸面来继续指责朱元的身份不够了。

    因此他只是笑了笑,就对承岚道:“先关他几天吧,但是别禁止旁人去看他。”

    否则怎么替他去求人。

    承岚立即答应了。

    杨蔼然见他们已经决定了怎么处置沈大人,就又提起另一件事:“那殿下,金琼......”

    “我已经下令让羽林卫去捉拿金琼了。”楚庭川下了台阶,立在禅院中看着这座已经大半毁了的寺庙,面色森冷的道:“可金琼也不是背后主谋。”

    杨蔼然并不意外。

    金琼的确是有这个能耐,但是他分明在这次的贪腐案中全身而退,根本没有必要再继续冒险,而来刺杀楚庭川和朱元节外生枝。

    除非是有人指使,他不得不去做。

    可背后竟然还能指使得动金琼的人.....

    杨蔼然挑了挑眉,右眼皮惊跳了一下。

    楚庭川已经转头来看朱元了:“对了元元,我还有些事要去前头和付将军说,就不送你回房去了。”

    有些心意是不用宣之于口的。

    从她命悬一线之时他不顾一切飞身来救,朱元就没打算再放开这个人的手。

    这一世这么长,如果没有一个值得一起度过一辈子的人过一生,人生也太无趣了。

    她好不容易才遇见,也好不容易才和他走到这一步,现在不过是付清阻止,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因此她朝着楚庭川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楚庭川去前头见早就已经约好了的付清。

    付清先跟他跪下请罪------秦娘子是个内奸不错,但是付清自己手底下一个信得过的先锋竟然也是跟刺客一直通风报信,提供他们的行踪,才会让他们屡次陷入危险。

    不管怎么说,这是治军不严,是极大的罪过了。

    楚庭川也挑了挑眉:“将军重情重义固然是好事,可是俗话也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还望将军日后加以警戒,有所领悟,不再重犯。”

    付清被说的抬不起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这次的事的确是做的错了,而且是他自己把外孙女跟儿子陷于险境,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这么多年来,他还没犯过这么大的过错。

    楚庭川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将军起来吧,前线抗倭之事紧急,这军中和沿海百姓都需要你,你怎可因为一时之错就一蹶不振?若真如此,你怎么对得住陛下的信任,百姓的期望?’

    付清更没话说了,他原本准备的要辞官的折子也一时不敢再拿出来,只好弯着腰应了一声是。

    楚庭川见他终于站起来,便负手信步走到窗前,过了片刻才对付清道:“本王以为,将军不可学小儿女作态,既然对方在你征兵一事上让你栽了跟头,那你就更该尽力挑选合适的符合要求的士兵,来将倭寇一扫而光,还我沿海百姓一个海晏河清!”

    付清猛然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

    楚庭川果然是个太会说话且也太知道该怎么说话的人了,他不知不觉只觉得心服口服,拱手认真的应了声是:“殿下圣明,臣绝不敢叫殿下失望!”

    楚庭川微微点头,在付清临走之际又咳嗽了一声喊住他:“对了,我还有件事要告诉将军,我认真想过了,要跟将军说一声,我不会放弃元元,且一定会将元元变成我的王妃。”

    付清顿时僵住了,一时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抬头忍不住看了楚庭川一眼。

    正在这时,承岚急忙奔进来禀报:“殿下!金琼畏罪自尽了!”

一百二十四·无用

    金琼是当初嘉平帝在宫中时的亲信太监之一,他陪伴嘉平帝长大,如今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很得嘉平帝的喜欢,但是在京城之时因为当时和郑如安相处不来,两人经常对着干,最后曹公公想了个法子把金琼给告了一状。

    嘉平帝虽然很喜欢金琼,可相比较起来,他也很宠幸徐英和曹公公,最终他把金琼外放到了南京,当镇守太监。

    虽然仍旧算得上是太监里头的得意人,可是到了南京,其实也跟养老没什么分别了。

    金琼心里有怨气是很正常的。

    这一次他会和人沆瀣一气勾结刺客,也多是因为这样。

    可也正因为这样,这样的人,到了南京都不肯安分,怎么可能会轻易就自杀?

    楚庭川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事情还未定,就算是我手里有人可以指证他,也不足以令他定罪,且父皇未必就会杀了他。他这样的人,事情没到最后一刻,怎么可能畏罪自尽?他是被人杀的。’

    承岚也是如此想的。

    他觉得最近是多灾多难,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尽是碰这些倒霉事儿。

    金琼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个缺口,若是顺利的话,抓了金琼,说不得连那个人都能给拉下来------事到如今也算是图穷匕见了,没什么好避讳的。

    国公府太过了。

    从前他们就倾向于盛家一直对楚庭川多加为难,横加阻挠。

    而当初了陆家的事情之后,徐家更是和疯了一样,一门心思的跟楚庭川作对。

    这次更过分,他就不信这次的事情和徐家没有关系-----金琼在京城的时候可和徐家走的最近,再说叶家出事,金琼能够全身而退,肯定也少不了徐家出力,那除了徐家,还有谁能指使得动金琼?

    可现在金琼一死,那就是死无对证,事情还怎么继续往下查?

    他忍不住愤愤的骂了一声混账。

    倒是楚庭川很快就从愤怒中回过神来,一味地恼怒也没什么意义,对方既然杀了金琼,那就说明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全套准备。

    他看了愤怒的承岚一眼,沉声道:“好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慢人一步就是棋差一招,现在再怨天尤人也没什么用处,你往金陵走一趟,不管怎么说,时间仓促,金琼又不是个普通人,他被杀不可能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留下,你去查一查,看看能否查出些什么东西。”

    徐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打起精神来才是正经事。

    承岚立即便会意,有些羞惭的应了一声,再没有耽误,连夜收拾了东西就去了金陵。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更多的消息也都陆续传来了。

    不仅金琼死了,付清手底下那个先锋也死了,而且这个先锋的家人也一夜之间从杭州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大家都忍不住震惊。

    尤其是詹大人他们,一开始还觉得是朱元招致了这些祸患才让楚庭川遭此大难,但是等到金琼跟付清的先锋都先后死了,他们就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詹大人顾不上攻击朱元了,也顾不得沈大人的罪名到底会怎么定,来找楚庭川跟楚庭川商量回京城的事。

    金琼死了,但是一天没有找到幕后主使,没审出个清楚,谁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下一个金琼?

    这样的情形之下待在这外面就是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会出事。

    楚庭川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不以为然的看着詹大人摇了摇头。

    詹大人就有些急了:“殿下,京中安全,您是千金之体,如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冒险?”

    楚庭川面色淡淡:‘可如今正是年前,听说山东和河南多处大雪封山,这个时候上路,岂不是更加危险?’

    离过年眼看着也就大半月了,很多地方都在下雪,要是被困在路上,反而更加危险,詹大人也知道,他咬了咬牙,很是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殿下说的也有理,可照微臣看,殿下若是不回京城,至少也该在总督府里好好休养,以免受伤。”

    别再到处跑了。

    至少跟这一次一样去救朱元的事就不管怎样都不能再发生。

    这么多来几次,不说楚庭川自己的命是否有这么硬,他们这些人就先要被吓死了。

    楚庭川答应下来,等到打发走了詹大人,便坐了下来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不一会儿当地知县等人也都战战兢兢的来请罪了,陈全领着人进来,楚庭川看了他们一眼,面色沉沉:“当地时有斗殴之事发生,每每死伤人数甚至越百人之数,你们却毫无办法,任其自流!乃至于今天惹下此等大祸,你们该当何罪?!”

    两地知县吓得腿脚颤颤。

    他们倒是想管的,可是一来当地的民风属实如此彪悍,无法可想,二来从来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被人利用拿来当做行刺的时机。

    现在大错已经铸成,他们都只好伏地请罪,不敢再辩驳。

    楚庭川却没打算治他们的罪,拂袖道:“你们如此行为已经算是渎职,可念在你们平时在其他诸事上尚且算得上是勤政爱民,又素来清正廉明,这回便由你们将功抵过,配合付将军尽快征集他所需兵马,不得延误,否则数罪并罚,将你们一并治罪,决不轻饶!”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竟然可以将功抵罪,急忙磕头答应。

    有了他们的全力配合支持,付清征兵的速度又更快了些。

    他每天早出晚归,好些天都不在禅院里头,连追查刺客的事情也都交给了杨蔼然去做,一心一意的招募符合自己要求的士兵。

    也因此,连带着对于楚庭川之前说要娶朱元当王妃的话,他也一时找不到机会再去跟朱元和楚庭川两人。

    付俊也终于醒了,因为伤的是后脑,他一开始总是昏昏沉沉,有几天他还看东西都模糊不清,险些以为自己要瞎了,因此变得很是暴躁易怒。

一百二十五·选兵

    可随着朱元几次过来给他施针,他眼睛看不清楚,总是看人重影的情况渐渐开始改善,他也总算是恢复到了之前的好脾气。

    见朱元今天又提着药箱进来,他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元元,就兴冲冲的告诉她:“元元,我遮今天出去走了走,什么都能看得清楚了,中午还吃了两碗饭,这样下去,我的伤势应当就能大好了吧?”

    他还要当官的,如果这样的年纪就提前因为一场伤势就出事,那人生还有什么指望?

    朱元见他今天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便也跟着微笑点头,肯定了他的话:“二舅放心吧,照这样下去,等到我们回去,您的身体就会彻底好的。”

    付俊喜出望外,又想起一直轮流背着自己的向问天跟杨玉清,急忙问朱元:“那杨玉清和向问天怎么样了?他们的伤势可严重?”

    人在重病的时候,心情是很坏的,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可一旦等到病情好了,自然而然的就会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这并不奇怪。

    朱元放下药箱,一面开始拿出金针一面对着付俊让他放心:“他们如今也好多了,向问天还提前回杭州去了。”

    提前回去?

    付俊之前在病中,还不知道真向问天已经提前回去了,现在听朱元这么说,就忍不住诧异:“是回去报信了吗?但是就算是要报信,也该是让没有受伤的人去吧?怎么是他去了?”

    向问天这一次和杨玉清等于是救了他的命,他对于他们还是很关心。

    朱元放下了金针包,面上的神情一时有些严肃,隔了片刻,她才轻声叹了口气说:“二子死了,向叔叔向来把他当成自己的子侄辈,二子还有老母和弟妹要供养,向问天伤刚好,便要求亲自去把他们接到杭州来,我答应了。”

    向问天看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其实朱元知道他其实最看重情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杨蔼然和杨玉清唯首是瞻,也正是因为这样。

    这一次二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实在很大,如果不让他找点事做分担一下压力,只怕他真的会把自己逼疯掉。

    想起那个在他眼里才半大的孩子,付俊也一时忍不住沉默下来,有些难过的说:“正应如此,这孩子是为了我们才死的,我们该对他负起责任,我问问到时候他的家人怎么打算,若是不想再给人当下人,我就出钱让他弟弟读书,至于他妹妹,就当做我的干女儿,和阿宁作伴。”

    朱元并没有立即应承。

    付俊的确算得上是给了很好的路,但是最终这条路如何选,朱元并不想替二子的亲人做选择。

    如果二子的亲人想要跟着她,她也一定会答应的。

    给付俊扎好了针再拔出来,朱元叮嘱他要注意休息:“这是最后一次施针了,这一次过后,二舅舅你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不必再施针,也不必再吃药了。”

    付俊忍不住笑起来:“那感情好,虽然我盼着你给我扎几针,扎了看的更清楚些,可是扎针还是挺疼的,能够早些不必扎针,这可算是最近难得的好事了。”

    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又想起家里的老弱妇孺,忍不住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父亲征兵要到什么时候,若是差不多好了,咱们也能早些回去。你不知道你舅母那人,表面看着好,可是其实胆子最小了,还不知道下心里怎么担心我,还有你姨母,她们只有女人在家,肯定要担惊受怕的。”

    眼看着这还要过年了,又分开无法一起团圆,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朱元也摇头。

    最近付清总是早出晚归的,她们基本上连面都见不着。

    可说曹操曹操就到,付俊刚说不知道付清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忙活完,就听见外头有人喊了一声,紧跟着付清就推门进来,笑着大步朝着付俊走来,上下打量他一眼,就欣喜的问:“俊儿,你好全了?!”

    付俊见了父亲也开心,急忙站起来要行礼,被付清拦住之后就兴高采烈的转过头让付清看自己的后脑:“都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元元的医术高明,现在我也看得见了,一切都好。”

    他说着,见付清感慨的点头,便又问他:“父亲的事还顺利吗?有没有什么麻烦?”

    谈起征兵的事,付清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一点儿,他摇了摇头:“暂时倒还没有,此地原本就民风彪悍,青壮男都很是勇猛,我定了一套标准,来的人很多,可达到标准的却还不曾有多少,恐怕得到年后才能挑得满人了。”

    付俊有些好奇,向来征兵都只是要求年纪,还没听过要定一套标准的,他忍不住问是什么标准。

    付清得了空,也就有心思告诉他们:“太高的不要,太瘦的不要,太胖的不要,练过武的不要。”

    什么?

    付俊以为自己听错了,见朱元低头整理药箱,挠了挠头有些奇怪:“练过武的如何不要?像向问天这种,他们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啊!”

    付清摸了摸胡子,有些自得的摇头:“这你便不知道了,寻常百姓中会武的,通常若不是要去考武举,那就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都说侠以武犯禁,有时候会些三角猫功夫的倒更容易生事惹祸,我宁愿不要他们,省的到时候多事。”

    付俊没料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一时觉得新奇,他见朱元似乎在笑,便偏过头去问朱元;:“元元你笑什么?难道你也有些看法?”

    付清也朝她看过来:“元元怎么看?”

    朱元将药箱整理好,想了想就摇头:“外祖父是将军,这么多年拼杀下来,总归有自己的心得,我只是觉得这个不要会武功这一条定的很好,正如外祖父所说的,那些有本事的,早就已经去寻出路了,剩下的,大多都是游手好闲的,恐怕就算是进了军营,也只会成为兵油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百二十六·谈心

    付清今天高兴,见儿子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想了想便道:“如今的伤势好的也差不多了,一直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反倒还让家里担心,不如早点回去,也好让家里的人安心过个年。”

    否则今年一整年都叫人担惊受怕的。

    他说着,又特意和付俊交代:“我昨儿和叶大人一道,叶大人家中尚有一个幼女未曾出嫁,倒是能和庄儿相看相看,若是合适的话,也好就定下来,两家也可以商量着办婚事了。”

    什么?

    付俊有些诧异,没想到老爹这么快就要给付庄再说一门亲事了,顿了顿才道:“这样着急吗?那我这次回去,让葛氏带着庄儿去相看?”

    付清却不觉得这有什么着急的,付庄如果不是因为邹家闹的那一出,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要开始筹办婚事了,既然现在邹家的事已经不成了,那给付庄相看起来才是正经的。

    等到付俊问完,他就嗯了一声:“马氏如今在庙里清修,就让你媳妇儿挑个时间,两家人看一眼,若是合适就再说,不合适便罢了,别弄得好似马上就要定亲了一样。”

    付俊挠了挠头,他还以为父亲都已经和叶大人说定了。

    不过说起来的确也该替付庄看起来了,毕竟他也已经到了年纪,一直耽误着也不好。

    他很快就答应下来,问朱元是不是也和自己一起回去。

    付清就也看向了朱元,说起来他还有事要和朱元说,便干脆对朱元道:“元元,我有些事想和你说,不如我们一起去外头走走?”

    朱元点了点头。

    她也同样有话要和付清说清楚,很多事是不能回避的,迟早要把话说清楚。

    两人出了门,付清径直领着朱元往后山走,很快便已经离开了寺庙。

    庙里的建筑物都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如今正在修葺,许多兵丁进进出出,付清领着朱元在半山坡的一棵松树底下站着,拍了拍树底下的石头坐下,远远的看着底下叹了口气,转头又看着朱元道:“你这样聪明,一定想到了外祖父叫你出来是因为要说什么了?”

    朱元的确知道,她也跟着在边上的一处石头上坐下,看边上有小溪蜿蜒而下,就轻声道:“外祖父是要问我怎么看殿下吧?”

    付清一时有些无言,他的确是要说这个事的,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朱元是个很有自己主见的姑娘,他一开始拒绝了楚庭川,被楚庭川问为什么不先问问朱元的意思,心里就有些忐忑,他也知道自己对不住朱元母女,心里也始终对她们有很强的愧疚感。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更加不想朱元冒险。

    因此踌躇了一瞬,付清就抿了抿唇开了口:“是啊,元元,你是怎么看待殿下的?我知道你们有很深的牵绊,你也得过他许多帮忙,可是你到底还小……”

    要是换做其他孙女,付清是很有话语权的,也觉得自己可以直接做主,可是这个人换成是朱元,他就没什么底气。

    不知道为什么,朱元没有说话,他心里先不自觉的不安起来,叹了口气就由衷的说出自己的担忧:“元元,外祖父并不是觉得殿下靠不住,可是你若是选定了殿下,那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有他一个,他将来却可能会喜欢别人,现在他觉得你好,未来可能会想要试试别人,他有这个身份,可你将来怎么办呢?”

    他只是一个将军,根本不能对逛街的事指手画脚。

    朱元到时候受了委屈,都不会有人替她做主。

    朱元沉默了一瞬。

    付清的这些担忧从前也是她的担忧。

    看惯了世上的负心男,她也很怕自己会遇人不淑,可是如果这个人是楚庭川的话,她想她可以鼓足勇气去试一试。

    楚庭川已经可以为她豁出性命了,至少在目前为止,楚庭川把她看得比生命和前程要重要。

    而以后得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她笑了笑,轻声提醒付清:“外祖父,普通的男人也可能会变心,他们或许现在老实,以后却未必是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呢?”

    这个孩子果然和她的母亲截然不同,付清这样想,看着朱元的眼神更加温和了一些,又有些感慨,他手放在膝上,默默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决定了要跟殿下在一起了?”

    朱元很认真的想了想,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付清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他能拒绝楚庭川,却不能拒绝自己的外孙女。

    山下的人眼看着越来越多了,付清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爽朗的笑了笑一声:“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那就听你的,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没能替女儿做到的事,总要替外孙女做到。

    说到这里,下山的路上付清就又道:“那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去?”

    朱元和楚庭川身份特殊,要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回京城去,他们的婚事是不能成的。

    没有太后帮忙,这件事也不是朱元和楚庭川想成就能成的。

    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朱元松了口气。

    虽然就算付清不答应,她也不会改变主意,但是有付清的准许,她心里总是好受一些。

    她想了想就答付清的话:“年后吧,等到路途好走一些了便动身。”

    前面有个深坑,付清自己过了便伸手来搀扶朱元:“小心些,你要回去也好,太后老娘娘肯关照你,你也比跟着我强些。”

    朱元刚要答应,一转头就看见楚庭川立在山脚下看着自己,不由站住了脚问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楚庭川和付清打过招呼,目光落在朱元身上,温和的说:“敏斋来了,我来邀你过去和他打个招呼。”

    卫敏斋竟然来了?!

    这个时候?

    朱元和付清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震惊。

    卫敏斋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这个时候过来难不成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

    付清不再迟疑,急忙让朱元先去忙。

    朱元也顾不得其他的,急忙和楚庭川下了山。

一百二十八·输家

    这其实是很不寻常的。

    朱元当然不会怀疑楚庭川对她的真心,可是楚庭川也绝不是一个为了爱情就会全然对于所有事都不管不顾的人。

    他向来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也很顾及所有人的感受。

    唯有这一次不同。

    想到这里,朱元心念一动,朝楚庭川看过去,轻声问他:“殿下关着沈大人,斥责詹大人,是不是除了替我出气之外,还有别的用意?”

    她已经察觉出不对了。

    楚庭川在心里感叹了一声朱元的敏锐,他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朱元,可现在卫敏斋还在这里,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牵了牵嘴角笑了笑:“是有旁的用意,但是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也是真的,他们管的太多了。”

    他的确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可是却绝不可能允许他们凌驾于他之上,甚至连自己的婚娶都要受他们掣肘。

    他要的是帮手,不是爹娘。

    朱元就了然了。

    卫敏斋看着他们,半响没有说话。

    边上的方良已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真是太残忍了,朱姑娘和殿下怎么这样?从前他就觉得朱姑娘和殿下之间就很有默契,好似比旁人更加亲近。

    旁人跟着他们,总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游离于他们之外。

    现在这种情况更加严重了,朱元跟楚庭川之间说的话外人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他走之前又更加亲近了。

    他看了看自家侯爷的脸色,仿佛听见了侯爷心碎的声音。

    侯爷其实是因为在京城知道朱姑娘被刺杀生死未卜,所以才主动要求请缨来浙江的。

    可是谁知道一来却就看见这样的场景,遭受这样大的打击。

    唉。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外头的门砰砰被敲响了,杨蔼然站在外面,有些急切的对开门的人道:“请告诉我们姑娘一声,说有人找我们姑娘。”

    朱元在里面已经听出了是他,杨蔼然是个很稳妥的人,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是不会这么急着过来的,她站了起来,跟楚庭川和卫敏斋告辞。

    楚庭川点了点头,轻声交代她:‘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事,便让人来这里报信。’

    朱元答应了,又对卫敏斋福了福,才转身走了。

    她今天外头披着一件宝蓝色的斗篷,看着越发的精致漂亮,阳光下她头上的发簪还在发着光,仿佛这天下的光芒都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让人根本挪不开目光。

    卫敏斋却一点一点的把目光收回来,将头垂下来,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一副棋盘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楚庭川伸手给他倒了杯茶,笃定的道:“你是听说元元被行刺才会亲自来的吧?否则的话,这种差事未必就会轮到你头上。”

    毕竟长途跋涉,又眼看着快过年了,普通人谁会愿意这个时候往外头走?

    卫敏斋不置可否,端起茶一饮而尽,沉声道:“那又有什么用?我终究是迟了。”他说着,放下了茶杯涩涩一笑:“我输了,她眼里心里都没有我,最多也只是把我当成了比寻常人更能信任一些的盟友,她看不见我。”

    她是真的看不见他。

    她在这里的时候,看向楚庭川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心思都熄了。

    若是朱元但凡表现出一些对他的特别,他也绝对会放手一搏,努力争取,可是没有,朱元对于他的到来虽然高兴,可那只是普通的对于朋友的高兴。

    那是不同的。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方良在边上都忍不住替自家侯爷觉得心酸-----侯爷从来都是一座冰山,就没对什么女孩子表现出过什么特殊。

    唯有朱姑娘,从认识开始,侯爷对她就极为不同,许多事都会问她的意见,也经常为了她而改变。

    可是有什么用呢?

    这么样的好也没用,朱姑娘到底是不喜欢侯爷。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似乎完全冷了下来,没有人再开口说话,隔了一会儿,风中开始飘起了盐粒似地雪,楚庭川才开口请卫敏斋进屋去。

    他终于开口对卫敏斋说:“没什么输不输的,感情这回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是喜欢上谁,这也是很说不定的东西,有人喜欢这个,有人喜欢那个,这都是常事,说不上什么谁好一些,谁不好。”

    楚庭川也知道卫敏斋对于朱元付出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

    可是感情原本就不是以谁付出的多而来衡量的,再说其实他自认为并没有使什么手段,也并未有什么对不住卫敏斋的地方。

    既然如此,自然心怀坦荡。

    卫敏斋苦笑了一声,到底心情还是不好。

    楚庭川也没有再说其他。

    点到即止便是了,说的太多就被人以为是炫耀。

    朱元其实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卫敏斋的心情,可是她并不想给卫敏斋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她喜欢楚庭川那便认定了就是楚庭川。

    不会再变。

    既然不喜欢,那就不要给人希望。

    她出了院门,就见了杨蔼然焦急的在屋外踱步,见了她来急忙就迎上来:“元元,快来,沈大人托我跟你通个消息。”

    沈大人?

    朱元的脚步顿了顿,偏过头看了他身后一眼,见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面孔,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之前沈大人身边的那个长随。

    这个长随是沈大人的奶兄,向来很得沈大人的信重。

    她立即明白了,略点了点头就往自己的禅院走。

    那个长随跟在他们后头,一进了禅院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朱元开始磕头。

    朱元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道:“别再磕了,有什么事便直说罢,若是我不能办的事,你就是把头给磕破了,我该不管,还是不管的。”

    她说话如此直接,沈大人的奶兄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挠了挠头才尴尬的站起来,陪着笑对朱元说:“县主,从前我们大人的确有许多得罪的地方,可是我们大人如今已经知道错了.......”

一百二十九·求情

    朱元笑了笑。

    她倒是真没觉得沈大人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说到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大人也不过是为了自家的利益而对她比较忌惮罢了。

    其实这说到哪里都不是什么过错。

    因为他对楚庭川的确是没有存什么坏心,也是一心一意的为楚庭川好。

    只是方式比较令人厌恶了一些。

    而且朱元最讨厌的便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人,沈大人他们就是这样,他们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找妾室,去逛窑子,他们自己花天酒地,无所不至,可是却要求他们的主子要洁身自好,完美趋于圣人。

    可谁愿意被人封在泥巴里头,当一尊泥菩萨呢?

    反正她是不愿意,也要让沈大人他们彻底明白这一点。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朱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打断了有些无措茫然的长随,好整以暇的道:“好了,这些连你们自己都不信的话,何必这么当真的来说给我听?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直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要求我就要有求我的态度,别遮遮掩掩的。”

    她没心思在这样的事情上跟他们打哑谜,还要顾全他们的脸面,主动开口帮他们解决困难。

    负责沈大人以后还只怕真的当她好欺负。

    沈大人的长随没有料到朱元这样直白,很不安的搓了搓手,一时适应不了朱元这位县主竟然这么直来直去,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他挠了挠头,过了一会儿,见朱元似乎有些不大耐烦了,顿时便慌了,急忙走上前几步就道:‘’县主!我们大人知道错了!从前都是他有眼不识泰山,很多对不住您的地方,他如今已经幡然悔悟......”

    沈大人是真的怕了。

    他被关了这么几天,楚庭川一次都没去瞧过他,他许多次求见,楚庭川也只是让他自我反省,他本来就已经够怕了,没想到今天又听说卫敏斋也来了。

    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卫敏斋的名号绝对比起阎王也不差什么了,听见他的名字就好似看见了阎王在朝自己招手了。

    尤其是现在沈大人原本就犯了事。

    卫敏斋肯定是为了楚庭川遇刺的事情来的,到时候一查,他还有什么活路?!

    秦娘子的所做所为他的确是不知道,可是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他却怎么也不可能逃脱了,这样一来,他的官就是做到头了。

    跟着来浙江本来是来镀金的,以后眼看着就要加官进爵了,可是现在呢?眼看着却要丢官,说不定还得成为阶下囚。

    沈大人越想越可怕。

    他原本还想着强撑着等楚庭川做决定的。

    现在却无论如何等不下去了。

    就算是要弯腰又如何?

    仔细想想,父亲那么老了,还是阁老呢,但是在很多时候不一样要权衡利弊,要卑躬屈膝么?

    长随焦急不安,面色苍白,求着朱元帮忙,结结巴巴的道:“县主,我们大人说,只要姑娘能够伸手,从此以后,他绝不再多话,沈家对于姑娘,也绝对会感激涕零......”

    有这句话就已经够了。

    朱元面色淡淡,正对上那人的目光,轻描淡写的道:“没什么,沈大人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你放心吧,你们大人不会有什么事的,秦娘子的事,牵扯不到他。”

    长随顿时松了口气。

    他很快就回去了,去给沈大人递了消息:“大人,朱姑娘已经答应了!她说,过几天就会让殿下把您给放出来。”

    沈大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再三确认了是朱元亲口答应的,便坐下来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而后才觉得冷,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打了个喷嚏,点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朱姑娘应当会说话算话的,我过几天就能出去了。”

    他说着,又问长随:“奶兄,你把我的信给京城送去了吗?我父亲回信了没有?”

    长随一时有些为难。

    送信倒是不难,可是回信一时半会儿哪里有这么快能拿到?这毕竟一南一北,隔着千里远呢。

    不过幸好沈大人自己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对了,父亲就算是真的有回信给我,又哪里能有这么快?罢了罢了,再等等吧。”

    他到底是不安的,加上卫敏斋第二天就提审了秦娘子等人,一听见这个消息他就病倒了,以至于晚上烧的迷迷糊糊,还在说胡话。

    不过等到第二天,沈大人就等到了自己的奶兄,他一时还有些战战兢兢,问是不是卫敏斋要提审自己。

    想到那个阎王,他就忍不住大冷颤。

    不过长随摇了摇头,满脸喜色的告诉他:‘大人,您没事了!殿下说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算计您,您就算是避过了秦娘子,也有别人,因此,他特意跟卫指挥使说不关您的事,这一路上您都兢兢业业,功劳甚大。’

    沈大人顿时差点儿哭出来。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被困着不知道前程的滋味了,现在没事了,他顿时就觉得浑身轻松,等到詹大人来看他,他就急忙攀着詹大人的手:“不要再跟殿下多说朱姑娘的事了,殿下为人沉稳,凡事自有分寸,他的私事,我们怎可干预过多?”

    詹大人顿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怀疑沈大人是爬进了他心里看了他的心,他这一次来也正是因为想和沈大人说这件事------倒也不是因为怕了朱元,也不是为了讨好楚庭川。

    纯粹只是因为卫敏斋是代表朝廷来的,尤其是卫敏斋是圣上的耳目,若是在卫敏斋面前因为朱元的事情跟楚庭川闹。

    那卫敏斋恐怕还以为楚庭川有多么色令智昏呢。

    这岂不是坏了事?

    可是没想到他才过来,都还没想好怎么跟沈大人开口呢,沈大人就提前和他说起这个事儿来了,倒是省了他许多口舌。

    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一次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有什么事,咱们大家私下知道就好,不要闹到外头去,让人质疑殿下的私德。”

一百三十章·雪人

    京城已经许久未曾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大雪下了一天一夜,清早起来推开窗户,雪已经将台阶都给埋住了,走廊上廊庑底下全都是白皑皑的雪,让人一出门就觉得冷。

    国公府临街的角门上挂着的两盏灯笼也给风吹的摇晃的厉害,最终被吹断了灯绳跌在地上,落在雪里噗哧一声灭了,连一点火星也再瞧不见。

    角门上上宿的人揉了揉眼睛,很是不甘心的爬起来去开门,这天儿冷成这样,谁都想在被窝里多待上一会儿,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可不是能偷懒的时候,他喝了口隔夜的茶水,顿时整个人从头冷道了脚底,瞬间就清醒了,晃了晃脑袋就将门给打开了,开始去拿扫把扫雪。

    可这么一扫,他原本就因为冷茶而所剩不多的瞌睡虫也立即散的干干净净了,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一瞬间都冒了起来,浑身都开始颤抖。

    雪地里竟然埋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赶紧拨开雪将那人的脸给擦干净一些,见他已经冻得面色发白,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他初时伸手摸过去,只觉得冰凉一片,跟被火烧了似地抽回手,又鼓足勇气试了试,才发觉这人还有气息。

    他猛地松了口气,急忙手忙脚乱的进去叫人了。

    不一时就有人出来,扒拉开了雪堆将这人给抬了进去。

    门房落在最后头,抬人进去的小厮出来拿手肘捅了捅他,偷偷的问:“怎么你这次倒是发善心了,人倒在外头冻死的多了去了,从前没见你敢往里头报,怎么这次往里跑了?”

    门房嘴角撇了撇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可是世子身边的得用的人,只是从前少在咱们这里出入,都在外头办事,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这一认出来了,当然得往里头报信啊,否则若是耽误了世子的事儿,我有几个脑袋?”

    小厮咋舌。

    怪不得里头那么快就出来人了呢。

    只是世子身边的人还是有头有脸的,怎么会差点儿被冻死在门外?这看样子好似是赶了很远的路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

    不过他们也只是心里腹诽罢了,真正也不敢过多议论,世子的脾气如今越发的不好了,对待下人尤其严苛,他们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而此时的徐兆海的确已经知道了心腹回府的事,正神情严肃的问大夫人是否请了大夫。

    徐大夫人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静心调养,倒是已经比刚开始那段时间看上去气色要好的许多了,她早就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闻言便安抚住徐兆海,急忙劝他不要着急。

    可徐兆海怎么能不着急?

    这件事关乎着以后徐家的命运,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可偏偏计划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篓子,以至于原本消息传递一直都很固定的时间出现了变化,他已经很长时间不知道浙江那边的情况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是说有可能出了事。

    如今好不容易徐青回来了,他手指点在桌面上,还是有些不耐,站了起来皱眉道::“我要去看看,人到底怎么样了!”

    徐大夫人拦不住他,也只好跟在后面,可到底徐青再怎么是心腹也是下人,徐大夫人走到一半便想起来,咳嗽了一声有些为难的道:“那世子,我先去里头给母亲请安,母亲怕是也担心的很。”

    徐兆海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管徐大夫人想些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就急匆匆的朝着徐青所在的下人房去了。

    徐大夫人就转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徐老太太正在用早膳,听见徐大夫人进来,等她请过安,就淡淡的问:“老大去外头了?”

    徐大夫人急忙上前侍候,一面低声回老太太的话:“是,也不知道他怎么进的城门,不知道怎么晕在了外头,若不是今天门上的人发现了,只怕就要冻死了。世子一直等着他回来送信的,知道他出了事,等不得就赶出去了,我怕娘您着急,先过来告诉您一声。”

    徐老太太冷冷的接过了徐大夫人递过来的帕子,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唇,才将帕子递给了徐大夫人,沉声道:“说起来,那边也的确是该来消息了,再不来,老大只怕坐不住。”

    徐大夫人心里不安,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坐在徐老太太下手,面色焦急的道:“我也是这么说,这半个多月都没只言片语传回来,世子连做梦都在不安,若是再没消息,还真不知道世子得急成什么样。”

    她不安的打量着徐老太太的脸色,低下头说起这件事来很是语气沉重:“娘,这一次爹跟世子筹划甚大,可最终却让殿下逃脱了这一劫,现在卫敏斋也去了浙江,那可是个活阎王,虽然说金琼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可是金琼那人狡猾,谁知道他会不会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卫敏斋若是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徐家头上的话,那徐家少不得要出事的。

    可现在徐家正是正好的时候呢。

    徐大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过这么久舒心的日子了,徐家即将要迎娶公主,谁都知道徐家正得圣心,得到圣上将最宠爱的公主下嫁,连带着原本已经没落许久的国公府都因为这件事儿彻底洗脱了之前的落魄。

    眼看着正是大好的时候,如果出了事又打回原形,光是想想,徐大夫人就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发生。

    她因此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真是便宜了他们,竟然这样都能让他们侥幸逃过了!果然是应验了当初他们说的那句话,低贱的人生的人也同样命硬!”

    她这样的话自然说的就是恭妃了。

    恭妃罗氏本来就没什么教养,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总是拖人家的后腿。

    可是再怎么样,她也是皇帝的宫妃,按理来说,徐大夫人也不该私底下议论,这是大不敬。

    徐老太太却默认了徐大夫人的说法。

一百三十一·夙怨

    这里头也是有缘故的-----前些时候,向来在宫妃里头查无此人的恭妃娘娘竟然得罪了静安公主。

    静安公主偏偏却又即将要嫁给徐家。

    徐老太太自然不会对恭妃有什么好感。

    恭妃为人身份卑微,若不是因为长得美貌被嘉平帝酒后看中,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机会出头的。

    偏她也运道好,也就是那一次,便让她生了下五皇子。

    从此被太后扶持封了妃,现在又靠着五皇子身份水涨船高,哪怕是当初出了罗家的事,也没让罗氏彻底倒下去。

    这样身份低贱行事又上不得台面的人,徐家这种累世功勋的人家当然是看不上的,徐老太太提起恭妃就皱了皱眉。

    徐大夫人察言观色,看出婆婆对于恭妃的厌恶,忍不住绘声绘色的道:“这还不是看着自己儿子出头了,以为自己也是没人敢惹的了,听说就是因为听见静安议论了楚庭川几句,她竟然就敢出手打了公主一巴掌!”

    静安公主自从知道收敛之后可就越发的被嘉平帝看重了,嘉平帝寻常也经常夸赞她孝顺,恭妃往常见了静安公主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这一次却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敢出手打了公主一巴掌,简直太过分了。

    徐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

    恭妃是五皇子的生母,她既然都是这个态度,可见五皇子平时是怎么看待徐家,这一次徐家若是能够一击即中成功杀了五皇子还好,可偏偏没有。

    不仅如此,还不知道被人抓住了把柄没有。

    这让徐老太太吃饭的心情全无,她慢条斯理的对着许嬷嬷点了点头,便对徐大夫人道:“这些事宫里自然会有处置,你不可再私底下提起,否则被人冠上一个刺探宫闱的罪名,那可是大罪!”

    一语惊得徐大夫人面色发白。

    徐大夫人急忙点头又摇头:“娘,您放心,媳妇儿也只是真跟您这么说一说,和其他人怎么会提起来?只是......娘,您说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啊?”

    她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徐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道:“这是男人们的事,男人们自然会有主意,你担心什么?好好准备着......”

    她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徐游的声音:“祖母,母亲,我回来啦!”

    大家闺秀都讲究礼仪,徐游更是其中翘楚,甚少有这样大声的时候,徐大夫人知道徐老太太心情不好,咳嗽了一声急忙对着女儿使眼色:“叫嚷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进来再说?”

    徐游瞧着高兴的很,上来喊了母亲祖母,就坐在大夫人身边对徐老太太道:“祖母,母亲,今天圣上在宫中跟皇后娘娘吵架了!”

    什么?!

    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对视了一眼。

    帝后关系虽然肯定是比不上从前的盛贵妃的,可是比起从前动不动就要废后来说,已经是好的多了。

    争吵更是已经许久没有听说过了。

    没想到这一次却听说帝后争吵,以至于还闹的宫里的伴读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

    徐老太太面色很不好的看了徐游一眼,呵斥道:“有什么事便好好的说,这么聒噪成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清楚些,别人云亦云的。”

    徐游喝了口茶,也顾不得祖母的训斥了,摆了摆手就道:“祖母您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次殿下在浙江的事,皇后娘娘觉得殿下被人行刺受了委屈,想让圣上派人去接殿下回来。圣上就说,原本只让殿下去管金陵的事,谁知道殿下却大搞株连,竟然把浙江也给弄的乱了,还让一个封疆大吏差点儿反了闹出大事,这都是慈母多败儿的缘故......”

    徐老太太面色转晴。

    这么说来,果然是最近侯爷手底下那些人起了作用,参奏楚庭川僭越果然是真的说中了嘉平帝的心思。

    嘉平帝果然还是会忌讳楚庭川的。

    那这样一来,徐家就有可能会有喘息的时间。

    她对着徐游点了点头,让徐游继续说下去。

    徐游就喜形于色:“不仅如此,圣上还直斥皇后娘娘,说她是居心不良,是想要抬举儿子,来反老子!”

    当真吗?!

    嘉平帝如果真的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那就说明对于楚庭川已经不满正到了极点。

    这其中肯定也不乏恭妃出手打了静安公主的缘故。

    果然,徐游紧跟着就说:“静安公主十分得圣上的喜爱,被恭妃娘娘掌掴之后,圣上就怒道‘朕还没死呢,就想着要为新君出力了,欺负起朕的女儿来了!’这样的话,太后老娘娘还因为这事儿罚了恭妃娘娘禁足抄经........”

    这么说来,宫中对于楚庭川的风向显然是很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徐大夫人心中猛地松了口气,伸手拉了女儿的手:“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你为了家中,可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行差踏错让皇后娘娘和恭妃娘娘抓住了把柄,否则的话,家中可不能保得住你啊。”

    徐老太太也朝她看过来。

    徐游就径直让她放心:“女儿都知道呢,公主待我极好,寻常出入都要我跟着才可,只是公主即将出嫁,宫中已经决定了,不日就放我们出宫。”

    这样也是好事啊。

    徐大夫人就说:“出来也罢,殿下即将下降,你在宫中也的确让我们担心,出来了,也好给你再说一门好的亲事。”

    徐老太太一直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也跟着点了点头:“你母亲说的也是,你如今也算的上是很得殿下的喜欢,公主殿下喜欢你,你又是全须全尾的出来,那到时候以你的身份,来提亲的人只怕会踏破门槛。”

    徐游满心欢喜。

    她已经知道了,楚庭川才是朱元真正的后盾和靠山,只要楚庭川一天还在,那不管朱元多横行无忌,那都会安然无事。

    可是只要楚庭川死了呢?

    楚庭川一旦死了或者是失势,那朱元就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靠山。

    那时候,不管朱元再怎么狡猾,在庞然大物的徐家人面前,也只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捏死的蚂蚁。

一百三十二·不甘

    徐游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这些日子以来宫中不断地好消息让她几乎要欢呼雀跃。

    朱元是她一帆风顺高高在上的十几年之中唯一遇见的挫败,这让她耿耿于怀,连在梦中也觉得受伤。

    也因此,不管多荣华富贵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除非是看见朱元倒霉。

    她也知道朱元不值得,可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就如同今天,她哪怕听见亲事也无动于衷,根本已经不在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知道家里会怎么对付朱元和楚庭川,那才是更重要的。

    徐老太太隐约觉得孙女儿奇怪,见她兴奋过了头,就皱了皱眉:“你也不要太过喜形于色了,好端端的,做出这幅模样别人怎么想?”

    毕竟面子功夫怎么也还是做一做的。

    她说着,想起了武宁伯府最近替钱嵘办订婚宴,便道:“若是宫中给了你假,便和你娘一道去武宁伯府给你表妹庆贺添装。”

    徐游顿时觉得有些异样。

    从前钱嵘就是跟在她身后的一条狗,向来是指哪打哪儿,一开始分明就是钱嵘更厌恶朱元,还为了对付朱元差点儿被一个未婚夫给弄得名声尽失。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钱嵘却忽然和朱元亲近起来了。

    不仅总是和朱元过从甚密,替朱元说话,甚至还为了朱元跟她作对。

    去年入宫就是如此,她竟然在宫里就为了朱元和自己反目争执。

    可是就是这样,钱嵘竟然还得了四公主的喜欢,四公主这次和皇后还为了钱嵘的婚事赐下了许多赏赐。

    她想到这个便觉得难堪。

    可是既然老太太说了话,她也只好去的,便勉强点了点头。

    徐大夫人一开始便看出女儿不大高兴,等到和老太太请了安出门,就让女儿走在身边,问她:“怎么提起阿嵘你就是这个样子?阿嵘如今也是风光出嫁了,定的就是清河伯府的公子,连老娘娘都赏了一对玉如意下来,还有皇后娘娘,特意赏了一对金鸳鸯给她压箱抬轿,你往后和她客气些,本来就已经是亲戚了,嫁了人有来往岂不是更加好互相帮扶么?”

    可是徐游根本不想要钱嵘的帮扶。

    在母亲面前,她就懒得再装样子,皱了皱眉头很不耐烦:“母亲你不知道,她和朱元好的和一个人似的,她早就为了朱元和我生分了,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徐大夫人诧异皱眉,正不知道怎么劝服女儿,就见迎面徐二夫人带着一群丫头下人过来,她停了脚看了女儿一眼,呵斥了她一声就低声道:“你二婶来了,收敛些,生怕人家不知道?”

    徐二夫人如今在家中也开始管事了,老太爷对二房高看一眼,连老太太也说二房厚道,徐大夫人对待她已经不比从前那样随意了,多了几分尊重。

    徐游却和被踩了尾巴似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钱嵘忍让,现在还要对二房忍让。

    这样无休止的忍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僵硬的立在原地,勉强对着徐二夫人行了个礼,就冷冷的拉着徐大夫人要走。

    徐二夫人也不是没眼色的,当然看得出来徐游的骄横不耐烦,她脸上仍旧云淡风轻,可是心里却也很不舒服。

    他们二房为了家里也算是殚精竭虑了,有什么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但是大房却始终高高在上。

    尤其是徐游,前些天徐三姑娘的祭日,她竟然也不耐烦。

    这让徐二夫人特别厌恶徐游,毕竟她实在太过分了,徐三姑娘会死完全是大房的过错,可是他们却一副觉得理所当然的模样。

    真是倒人胃口,回了自己院子,徐二夫人冷声吩咐人倒茶,自己进了房间见丈夫也在,就气冲冲的抿着唇坐在了椅子上,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徐二老爷一眼就看出妻子不高兴:“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

    徐二夫人喝口茶就叹气:“还能为什么?那位大小姐回来了,才刚见了我就没有半点好脸色,让她问个好都仿佛是天大的委屈似的,我真是看了便觉得生气,她实在是太骄横了,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哪怕是脾气不好,也不该对长辈是这个态度吧?”

    徐大夫人也根本不认真的管这件事。

    徐二老爷冷冷的笑了一声,放下了杯子让徐二夫人不要生气:“犯得着为这样的事生气吗?她们这么对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你能视而不见,是不是最近少看脸色了,倒是忽然不习惯了?”

    徐二夫人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仔细想想真是这样,从前看脸色看习惯了,就觉得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想到过了一段管家的日子了,竟然就受不住了。

    她笑过了以后就又发愁:“最近大嫂也开始又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我是担心日子又成从前那样,孩子们会心里不舒服。”

    他们大人忍也就忍了,可是孩子们对于境遇的改变是很敏感的。

    她不想孩子受委屈。

    徐二老爷也沉默了一瞬,而后意味不明的道:“何必想这么多,以后过一天就是一天吧,他们现在真是在势头上,是不会想到以后得。咱们自己保持清醒就是了。”

    他和大房到底不同,他不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永远就不可能和大房一样得他们的重视。

    他早就习惯了。

    徐二夫人顿了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移了话题:“对了,朱姑娘最近怎么样了?”

    提起朱元,徐二夫人的语气就轻柔了很多。

    徐二老爷也放了手里的账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摇头:“没听说朱姑娘的消息,她和我之间联络的人也没来找我,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她远在浙江,又是和殿下在一起,安全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就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很无奈的皱了眉头担心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和徐家肯定脱不了关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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