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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三十三·勾引

    最近徐家人肯定是在谋划什么,这一点毋庸置疑。

    毕竟他也开始管些事了,家里最近动用人手和财务都比较巨大,这是不正常的。

    什么事需要动用这么多银子?

    而且徐兆海身边的那些心腹也都出了京城。

    说起来,今天早上回来的那个徐青也就是徐兆海的心腹之一,也不知道是出去办什么事了,闹得这么兵荒马乱的,还差点儿丢了性命回来。

    他不是傻子,隐约能察觉到这次的事情非同凡响,可是父亲母亲根本不让他插手这件事。

    徐兆海更是连问也不让他过问。

    正如同从前朱元所说,他在徐家不管再如何掏心掏肺,永远也只能是个外人而已,徐家不会把真正的秘密告诉他,他只能和徐家共同承担后果。

    他静静地在灯下坐了半天,而后就起身去里间写了封信,而后郑重其事的出了门。

    徐游和徐大夫人第二天果然一道去了武宁伯府。

    武宁伯府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因为是庆和伯府重视,想要借着这门亲事而甩脱之前跟邹家亲事的阴影,因此连兴平王妃也被请来了,武宁伯府于是越发的面上有光,人人都满面红光。

    徐大夫人和徐游到的时候,武宁伯府门口的路上被挤的水泄不通,她掀开帘子,正好看见一队人提着食盒整整齐齐的进了角门,就不由得沉下了脸。

    这是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见外头有人赞叹起来:“这是朱县主家的酒楼的大厨啊!武宁伯府这是请了他们家的人来做大宴了!”

    徐大夫人的贱人也不大好看的摔了帘子:“这些人也真是的,京城只有她家一家酒楼了吗?!给他们这样抬轿做脸!”

    徐游的脸色就更差了。

    她很讨厌钱嵘的背叛,觉得钱嵘是抛弃了自己,于是等到进了钱嵘的房门,她也仍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冰冰的上前和钱嵘道喜。

    钱嵘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很寻常的道谢了。

    正好宫里四公主赏了东西来,钱嵘又忙着去接赏,大家都簇拥着她,徐游就觉得自己孤零零的,简直孤立无援。

    钱嵘是在故意冷落她!

    她这么想着,心里的怒火愈发的炽烈,她不耐烦再待在这里看钱嵘被众星捧月,干脆就出了门透气,可是一出门就碰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她顿时一怔。

    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庆和伯府的二公子。

    几年前的时候,庆和伯府的二公子还曾经给她写过诗,为了她的一句话和人打架。

    她想起这些来,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得意的笑,那种得意让她浑身舒泰,仿佛终于所有的怨气和不甘都有了一个突破口。

    她急忙侧过了身子,额间的花钿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发出细碎的声响。

    女孩子含羞的侧脸是最吸引人的,她似乎是不胜娇羞,也似乎是有些期许和紧张,下意识的又偷偷向庆和伯府二公子看了一眼。

    去前头接赏赐的钱嵘很快又被众星捧月的给送进来了,徐游瞥了庆和伯府二公子一眼,见他似乎是在发呆,便很是满意的转过身隐入人群中去了。

    钱嵘并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她还特意叫了酒楼的林大厨的夫人林大娘进来,专程给了林大娘赏钱。

    林大娘没想到还能在朱元走后进这样的高门大院,很是感激。

    钱嵘就很是亲和的笑起来:“大娘快别这样,你们店里为了这次的事也费了心,这都是你们应得的。”

    一面又对众人提起这次的点心和菜色:“有他们拿手的绯羊首,还有他们如今冬天正时新的点心,大家都尝一尝。”

    徐游冷冷的牵起嘴角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和朱元呆的久了,脑子都不大正常了,竟然还给朱云的店兜揽起生意来。

    她也不想想,这怎么能是一个大家闺秀做的事情。

    等到在回家的路上,徐游看着一闪而过的朱元那座酒楼的招牌,冷冷的放下了帘子。

    既然钱嵘这么喜欢朱元的酒楼,那她就偏偏要让这座酒楼再也无法存在。

    皮将不存,毛将焉附,朱元跟楚庭川一倒,这家讨厌的酒楼也就再也不会存在了。

    她这么想着,等到回了家,便催促侍女:“把上次庆和伯府的帖子翻出来。”

    伺候的丫头们都忍不住觉得奇怪-----姑娘最近不大喜欢出去应酬,而且对于很多从前的好友都疏远了。

    庆和伯府就更不在她眼里。

    上次接到这个帖子,她就很不高兴,觉得现在什么人的帖子都能发给她了,很是厌烦的拒绝了。

    没想到去了一趟武宁伯府却又重新要翻出来。

    她们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却不敢违背徐游的意思,急忙去将那张帖子翻出来,徐游拿在手里,随意翻开看了一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随手将帖子就又放在桌上,对丫头们吩咐:“准备准备,那天我要穿云上阁送来的新衣裳,戴我母亲送的那套头饰。”

    她就要钱嵘知道,从小到大钱嵘都不过是跟在她身边的一条狗,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依然还会是,这一点不会改变。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能得到。

    哪怕这个人是钱嵘的未婚夫,她也看不上庆和伯府的那个二公子,可是只要她勾勾手指,那人就要乖乖上钩。

    她又看了侍女们一眼,冷声道:“这事儿若是被夫人知道了一星半点儿,那你们便仔细了!”

    侍女们都噤若寒蝉。

    自小跟着徐游的那几个贴身丫头出了事就被送出去了,她们跟着徐游的时间还不长,根本不得徐游的信任,也不敢得罪徐游。

    而此时的徐大夫人却完全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她一回来,就见丈夫阴沉着脸在屋子里踱步。

    她吓了一跳,急忙挥退了边上的丫头,自己跟着进了门,上前低声问他:“老爷,这是怎么了?今儿武宁伯府那边的定亲宴您也没去,妹夫都问起您呢。”

    徐兆海目光冷冷的说:“出事了。”

一百三十四·挨打

    徐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徐兆海每每这么阴沉着一张脸,就真的是每次都要出了不得的大事。

    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她吞了口口水,上前搀扶住了徐兆海的胳膊,殷勤的问她:“世子,您别吓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兆海的脸色铁青,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整个人都如同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透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徐青醒了,他说他们没能杀得了朱元!’

    什么?!

    徐大夫人大吃一惊。

    她是知道的,楚庭川没事-----也不能不知道,卫敏斋已经去了浙江了,但是他们一直以为楚庭川能在浙江闹出那么大的事,还让卫敏斋去浙江了,是因为朱元已经死了。

    浙江那边传来的消息也一直都不是很清楚。

    徐大夫人之前在事情不顺利的时候还一直安慰自己,至少朱元是死了。

    这个祸害死了虽然不能彻底解决什么问题,但是好歹是让徐家出了口恶气,而且这丫头就跟扫把星似地,有她出现准对徐家没什么好事,她死了,徐家说不得从此就转过运气来了。

    可是没想到现在绕了这么大一圈,花了这么多银子和花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却说谁都没弄死?!

    简直是个笑话!

    徐大夫人也猛然觉得心情不好了,差点儿被一口气没上来给憋死。

    合着死了个金琼就只是陪衬是吧?

    她头痛不已的撑着自己的头坐在了边上,皱着眉头很是紧张的说:“那怎么办?那个丫头回来,她是会吃人的!”

    徐家的事做的固然隐秘,可是朱元和楚庭川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徐家在这其中有手笔?

    更何况他们损失太惨重了!

    从一开始的布局开始,邹总督、何家......这是把徐家多年经营全都给赔进去了。

    这么变着花样的投入进去,可半点收获都没有,这简直有些可笑了!

    徐兆海比她还要暴躁愤怒,不断的来回踱步,冷冷的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徐青说了,楚庭川如今将朱元护的极好,他为了救那个丫头还不惜用性命相搏,如果不是他那么拼命,朱元早就死了!现在朱元没事,楚庭川也没事,有事的反倒是成了我们了!徐青说找的那几个暗线都落在了他们手里,还有几个我们的人,都落在了他们手里,虽然他们未必敢招认出我们来,可是卫家那个阎王一去,谁知道他能不能挖出些什么东西来,若是真的能挖出来了,那还有我们的什么事儿,我们死定了!”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整个人急躁得如同是暴怒的狮子。

    连徐大夫人也被她说的心思纷乱,她最终只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问徐兆海:“对了世子,您有没有告诉父亲?父亲和母亲肯定会有法子的.......”

    徐兆海更加暴躁,他挠了挠头,很少见的劈手摔了一个杯子,恼怒的道:“父亲去巡视河北尚未回来,母亲若是知道了......”

    大有要隐瞒下来的意思。

    徐大夫人听出来,急忙上前一把搀住了他的手,沉声道:“不能瞒着!世子,咱们处理不了这件事,若是没有父亲母亲拿主意,我们很容易又办错事的!可现在不是咱们能办错事的时候了!一旦出了事,那才更加难以挽回啊。”

    她实在是怕极了。

    国公府落难的那段日子还历历在目,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当时有多狼狈和难堪,而这一次的事情如果闹出去了,那恐怕比之前还要更可怕十倍百倍。

    她斩钉截铁的以从未有过的坚定的语气对徐兆海道:“世子!走,我们去见母亲!”

    徐老太太已经快要睡下了,近日天气寒冷,她人老了,就睡得格外的早些,时常到了傍晚就开始没有精神。

    听见是儿子媳妇来了,她挑了挑眉就让人进来,让他们坐了以后便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她说着,想起徐青回来了的事,喝了一口热汤就问:“怎么,是徐青那里出了什么事?”

    母亲如此敏锐,徐兆海在妻子的示意下上前跪在了徐老太太的膝前,声音发冷的把徐青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徐老太太。

    他有些害怕母亲发怒,投入了这么多但是却得不到任何应由的回报,不管是谁肯定都不会高兴的。

    如果换做父亲的话,父亲都可能会动手踹他。

    徐老太太果然面色也沉了下来。

    她手指点在桌面上,眉尖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怒道:“真是荒唐!那些人都是从江西招来的悍匪,他们竟然也拿朱元他们无可奈何?!简直笑话!”

    她说着,又怒骂徐青是个废物:“不能办成事也就罢了,竟然还留下了痕迹,简直该死!徐家养了他们这么多年是干什么吃的?!他怎么不自己也死在浙江?!”

    这还是徐老太太头一次这样气急败坏,许嬷嬷带着人在外面偶尔听见一句半句的,全都胆战心惊不敢出声。

    徐兆海也好久没敢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母亲:“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娘,您快想想法子,圣上不是对信王已经很多忌惮了吗?说不定......”

    这还是徐大夫人对他说的,他知道了女儿在宫里探听到了这些消息,十分激动,觉得这已经代表了嘉平帝的某些态度。

    那他们只需要顺势而为......

    徐老太太恼怒的伸手一掌摔在了儿子脸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徐大夫人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徐老太太那里扑了过去:“娘您手下留情!他也不想坏了家里的事,只是没有法子,娘,他是您的儿子呀!”

    徐老太太气喘吁吁,停了手看捂着脸的儿子,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他要不是我的儿子,我早就让他直接卷铺盖走了!家里给了这么多银子,他父亲的人脉都给他了,可他把事儿给办成了什么样儿?!”

    这事情办的实在不怎么长脸,的确是说不过去,徐兆海捂着脸不敢辩解。

一百三十五·进宫

    徐老太太实在是恼怒到了极点。

    这一次浙江的事本来就如同是茶壶煮盖子一样,捂都捂不住的往外扑,邹总督要是被押回京城来,那徐家真是想要兜揽也未必兜揽的住。

    这一次还是多亏了当初邹总督和何家向来跟沈阁老的关系极好,沈阁老也收了邹家和何家不少好处,所以邹总督和何家的事,沈阁老也在其中出力,努力的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否则的话,根本不等徐家派人去杀人灭口,邹家的事就早已经遮不住了。

    可现在还是出了纰漏。

    徐老太太焦急不已的撑着桌子站起来,在屋子里焦躁的来回走动,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指了指他们说不出话来。

    徐兆海不敢吭声。

    还是徐大夫人扑上前揽住了徐老太太的腿,哭着道:“老太太,您要替我们想想法子啊!也不能怪孩子,实在也是他们太狡猾了,您也知道的,信王和朱元,他们一个比一个狡猾,而且现在浙江已经是他们的天下了,他们当然是做什么都更加顺畅......”

    徐老太太没有拂开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也让徐大夫人起来:“罢了,起来吧,你去让人递牌子,我要进宫去一趟。”

    进宫?

    徐大夫人愕然不解,低声喊了一声母亲。

    徐兆海也诧异的看着母亲,很是不明白母亲这么做的用意:“娘,这次进宫您想做什么?”

    徐老太太就冷冷的看着他们,淡淡道:“求圣上赐婚。”

    什么?!

    徐大夫人跟徐兆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是茫然。

    不是在想办法,看看这件事到底该怎么收场吗?

    怎么母亲无缘无故要进宫去求圣上赐婚,赐谁的婚?!

    他们不明白,但是徐老太太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她让他们两个出去,自己郑重的去佛前上了三炷香,第二天一早,按品大妆的进了宫。

    徐游知道祖母进宫很是诧异,毕竟祖母已经许久没有进宫去过了,只是在平时觐见中宫和太后老娘娘的时候才会进宫去。

    她见母亲心不在焉的,还以为祖母是进宫去为了公主下降的事,还笑着安慰徐大夫人:“母亲不要着急,殿下对哥哥极中意的,不会为难祖母的。”

    哪里是为了这个为难不为难的?

    徐大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半响才摸了摸女儿的头,又见女儿穿的光鲜亮丽,便道:“你要出门?”

    女儿最近可不大喜欢出门的。

    徐游就随意的应了一声:“庆和伯府的三姑娘生辰,我去送份贺礼。”

    徐大夫人有些诧异,她记得女儿好似和庆和伯府的姑娘没什么交情,事实上女儿好像对身份不如自己的姑娘关系都不是很亲密。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

    毕竟女儿愿意去交际也是好事,她笑了一声,收起那些心思,对着女儿点了点头:“好了,既然你要出门,那便快去吧,好好跟人家相处,别闹出什么事来。”

    徐游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能惹出什么事?

    徐大夫人却只是这么叮嘱了几句,等到女儿出了门,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让那些婆子都去找二夫人回事,自己回了房。

    她是真的不舒服。

    昨天折腾了一晚上没睡,胃疼的厉害,今天早起连饭都吃不下。

    徐二夫人却下意识觉得家里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世子昨天生了气,摔了一整套的茶盏摆设,库房里今天刚拿了新的出去,世子夫妇也去老太太房里待到了半夜。

    老太太今天早上就进宫去了。

    世子夫人也借口身体不舒服不管事。

    她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院子,等了一会儿丈夫回来,就急忙站起来迎上去:“怎么样了?打听出什么了没有?”

    二老爷从这几天的事就察觉到了家里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们,他到底是和朱元关系匪浅,不能坐看朱元出事,因此今天特意去了酒楼找季晨。

    “朱姑娘在浙江遭了刺杀......”二老爷见妻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就也胡出一口气摇头:“情形很艰险,依我看,这件事恐怕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她说的他们,一听就知道指的是徐老太爷和徐老太太和徐兆海他们。

    徐二夫人忍不住掩嘴惊恐的道:“他们是疯了吗!?那可是信王殿下啊!”

    谁不知道朱元跟楚庭川关系极好,他们竟然还敢这么做!

    这么做跟直接对付楚庭川有什么区别?

    徐家这是要带着一家人往绝路上走啊。

    二夫人控制不住,跌坐在椅子里好半响没有开口,等到徐二老爷开了口,才怒道:“老爷!咱们不能跟着徐家一起去送死!他们好的事儿从不想着咱们,但是做这种招致杀身之祸的事,他们却不问咱们的意思,就要拖着咱们一起上船,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他们分明就是要大家一起去死啊!”

    二夫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情。

    她实在不能为徐家的野心而觉得心惊。

    毕竟她还有孩子们要管。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其余的孩子也和三姑娘一样被徐家毫不吝惜的甩出去当牺牲品了。

    二老爷也看出了妻子纷乱的思绪,急忙伸手搀扶她坐了下来让她不要着急。

    二夫人哭着握着徐二老爷的手,哭着道:“老爷,您要想想法子,不能跟他们一道去干这样的事儿!他们说的都是鬼话!成了我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他们只会把我们扫地出门的!”

    徐二老爷见妻子凄惶成这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这么多年一直活的小心翼翼的,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父亲冷漠,嫡母疏远,兄嫂更是瞧不起他。

    他竟只能让妻儿受苦。

    若不是因为朱姑娘伸手,他怎么可能会有今日?他连孩子都护不住!

    妻子说得对,好事没他们的份,可要杀头的事却要拖着他们一起,凭什么?

    他冷冷的说:“我去写信让季晨送去给朱姑娘和殿下,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一百三十六·远行

    徐二夫人还是惶惶然不可终日,直到徐二老爷拿了信亲自去找季晨了,儿子们也已经下学回来了,才总算是收敛了些心思,没有再表露出来让孩子们察觉到大人的不安。

    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今天似乎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叽叽喳喳的说着族学里头发生的事。

    四少爷尤其活跃,拉着二夫人说:“娘,今天六弟病了,先生便不讲课,只让我们自己看书,我有不懂的去问先生,先生也不理会我,我不要跟六弟他们一同读书了。”

    二夫人顿时黯然。

    他们自己在家中毫无地位,所以孩子们向来都低人一头。

    大房的庶子都要比他们二房的嫡子要尊贵些。

    分明是族学,但是其实却好似只是大房一家的学堂而已。

    四少爷和七少爷两人都跟着垂头丧气,又说起了因为二哥的婚事,族学本来就已经许多天没有上课了的事。

    父亲教导他们要好好读书,以后能够报效朝廷,替父母挣得荣耀,可是家里这样看轻他们的学业,他们以后哪里能够好好的读书?

    再说,就算是要走武道,也没有他们的路走。

    家里是大房掌权,根本没有人会理会他们二房的人。

    察觉到了孩子们的满腹委屈,徐二夫人的心里更是觉得怒气滔天,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什么一家人?!

    她收起了这些怨恨,面上故意露出生气的表情,斥责孩子们想的太多,又让他们好好的再休息休息,不要再想这些,等到之后让徐二老爷去给他们找别的先生,或是去河东书院求学。

    河东书院?!

    四少爷和七少爷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被河东书院这四个字勾的眼睛发亮。

    河东书院可是京城中唯一能够和国子监相比较的书院了。

    连范大儒都在河东书院当司业呢!

    可是河东书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他们两个都忍不住觉得这件事有些奢望,很快就又失望的低下头了。

    要是大房的孩子要进河东书院,那或许是简单,可是要是换做他们两个,哪里有那么简单?

    父亲的官职不高,本身又不被家里重视,也就是最近这一年多才逐渐开始在外头替家里办些事,那也是有限的,谁会给父亲面子?

    举荐书就是个问题。

    他们觉得这是母亲在刻意找借口安慰自己,但是徐二夫人却当真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去办,等到徐二老爷送信回来,等不及二老爷说在季晨那边做了什么,就先和二老爷说起了学堂的事,径直和二老爷说:“我记得朱姑娘和范家的关系极好,若是朱姑娘愿意帮忙的话,那小四和小七的前途就有望了。”

    徐二老爷自然是把孩子们的事放在心里的,再说他本来就觉得家里的族学并不重视孩子们,应当学不到什么东西。

    他点了点头,很自然的答应下来,就跟徐二夫人说道:“既然说起这件事,那我便更加只能做个不孝子了。”

    徐二夫人听出不对来,转头看着他。

    不孝子?

    从前二老爷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她下意识知道徐二老爷应当已经和季晨达成了什么共识了,吓了一跳先觉得害怕,但是紧跟着又因为这些天来的经历而鼓足了勇气,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徐家的野心越来越大,眼看着都敢刺杀信王了,和信王之间的争斗一触即发。

    他们不能跟着徐家去送死,反倒是朱元,从一开始朱元对他们二房的人就很关照。

    跟着朱元也未必就会过的比在家里差。

    毕竟范家王家陈家,这些人哪个不是和朱元过从甚密?

    他们家反而处处都被朱元关照。

    她压低了声音,问二老爷是和季晨说了什么,但是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丫头提着灯笼说是老太太那边来人请二老爷过去。

    徐二夫人立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抓住了徐二老爷的胳膊:“老爷,会不会是你今天出去.....”

    徐二老爷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摇头笃定的道:“不会的,娘今天进宫去了,恐怕是跟这个有关,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别担心。”

    他说着,示意二夫人去把自己的大氅拿了出来,很快便走入了风雪里。

    二夫人待在窗户前一直看着二老爷出了院子的门,才心神不宁的重新坐了下来,开始给二老爷绣新衣裳上的花纹。

    老太太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院门外一溜烟儿挂的红色纱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才进院子,二老爷就看见了大老爷夫妇身边的得力的官家的仆妇。

    他垂下眼睛,进了门老老实实先给徐老太太请安,而后才跟世子和徐大夫人行礼。

    这一眼扫过去,他就知道相比起早上来现在徐老太太和世子夫妇的心情都好了太多,只不过是进宫了一趟而已......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丝毫不露,恭恭敬敬的待在一边等徐老太太的吩咐。

    徐老太太手里捧着一只手炉,抬眼看了徐二老爷一眼,咳嗽说道:“让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往老家去一趟吧。”

    徐家的老家在金陵,是要去金陵?徐二老爷心里猛地跳了一下,面上却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老太太让他坐,不动声色的道:“老家那边的族学里出了些事,闹的很是不堪,老家那些人拿着我们家里给的银子却中饱私囊,克扣族里那些远房子弟的用度,欺负孤儿寡母,你这趟去,带着徐青,正好要是有帮忙的地方便好好帮忙。”

    徐青?!

    徐二老爷当然知道徐青是什么人,他用余光扫了徐兆海夫妻一眼,却也没看出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可徐青是徐兆海的心腹,而且刚从外地九死一生的回来......

    现在徐老太太让他带着徐青去金陵,说是只是因为族里克扣学堂用度的事,可是在徐二老爷看来,却肯定只是幌子。

    这样的事早已有之,去年还有个徐家远房的孩子远来京城差点儿撞死在门口,可这一年多了家里也没什么表示。

一百三十七·背叛

    可现在这事儿都过了一年多了,却又说要他带着徐青去金陵处置这些事,太可笑了,这哪里像是徐家会做的事。

    他心中隐约浮现出个念头。

    正如季晨所说,这次浙江朱元和楚庭川被刺杀,和徐家脱不了关系。

    要去金陵,只怕也是因为这些事。

    让他带着徐青去处置学堂的事,也只是一个幌子,徐青肯定是另外有事的。

    他装作毫无所觉的答应了下来。

    徐兆海便又补充道:“徐青他跟着我许久了,在老家也有许多人认识他,他跟着你去,你办事也会顺当许多。这样,你不要插手管他的事,一应事情交由他去办就是了。金陵那边老家学堂乱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能查就查,实在不行,便等着徐青就是,倒是咱们家的祭祀祖田,你得好好的经营,看着能添置的,便多添置些,银子直接从账房去支取。”

    徐老太太点头:“老二,这些日子多辛苦你了,老大也走不开。”

    徐二老爷急忙说不敢。

    徐老太太便和蔼的笑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些将事情办完,的确是辛苦你了,年也不能在家里过,可是等到过了年办完事回来,也好吃小二的喜酒,到时候再一家人团聚。”

    徐二老爷急忙说不敢。

    徐老太太便打发了徐二老爷出去。

    等到徐二老爷走了,徐兆海便站了起来:“二弟向来老实,最近也时常替家里出去走动,让他去金陵倒也不突兀,徐青这一趟去,总得看看能不能将金琼的首尾彻底收拾干净。”

    徐大夫人急忙问她这一次进宫怎么和太后皇后她们说的。

    徐老太太靠在身后的引枕上,喝口汤觉得浑身都舒泰了,缓缓眯起了眼睛遮住了眼里那一抹得意的笑:“我只是和皇后娘娘说,听说殿下遇险都是因为要相救惠宁县主......”

    徐大夫人立即便知道了徐老太太的意思------卫皇后可是很不喜欢朱元的,要是论起来,卫老太太和卫家其余那些人可都是被朱元给赶走的,灰溜溜的回了老家去。

    虽然最近卫皇后是收敛了许多了没错,可是如果说以后楚庭川的正妃变成是朱元,甚至宁愿去为了朱元死,那卫皇后怎么看?

    卫皇后可是在濒临崩溃的情况之下收养了楚庭川的,她把楚庭川当成了后半生的精神寄托,她怎么能允许楚庭川自毁前途去娶朱元呢?

    徐大夫人眼睛一亮,紧跟着又担忧的问老太太:“那老太太,您说您进宫去是为了请宫中为她们赐婚的,现在跟皇后娘娘这么一说,那这婚事岂不是不能成了吗?”

    别看皇帝好似很重视楚庭川。

    但是一旦楚庭川跟朱元的婚事成真,那么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只怕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楚庭川是失宠了,所以嘉平帝才会把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徒有一个空架子的惠宁县主赐婚给他。

    何况那些拥护楚庭川的文臣们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要被气疯的。

    可是先跟卫皇后说,卫皇后只怕会极力的阻止这件事,那这件事岂不是就泡汤了吗?

    “妇人之见!”徐兆海急忙训斥了一声,就道:“母亲总不能亲自真的跑去和圣上或是老娘娘这么说,否则的话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会认定这桩婚事是母亲居心不良故意陷害信王,连老娘娘也会因为这事儿恨上母亲。”

    可是和卫皇后说那就不同了。

    卫皇后是个很急躁的人,尤其她跟嘉平帝的关系最近因为静安公主而又更恶劣了一些。

    卫皇后天生就是不信任嘉平帝的。

    她知道了这件事,接下来会做的无非就是去找嘉平帝闹,再出手去对付朱元。

    而嘉平帝这么一来就会愈发的认定卫皇后是在帮楚庭川夺权,依照他的性格,最后还或许真的会因为疑心而将他们的婚事给坐实了。

    哪怕最后没有真正赐婚,那卫皇后也绝不会坐视楚庭川喜欢朱元,一定会出手干预。

    到时候楚庭川怎么选?

    不管他怎么选,反正这事儿对于徐家却是绝对有利的。

    老太太果然是经验老练,一出手就是快准狠,捏准了所有人的性格,选取了对自家最为有利的一条路。

    徐大夫人恍然大悟。

    而此时的卫皇后的确是出离愤怒了。

    她最近在宫中只知道楚庭川遇险,却并不知道楚庭川是为了去救朱元才置身险境,现在知道,就觉得怒火中烧。

    她本来就不喜欢朱元,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可是后来这丫头倒是也帮过她几次,加上太后喜欢,上次太后楚庭川甚至卫敏斋也通通都因为朱元的事明里暗里示意过她不要针对朱元。

    她也没有针对朱元的意思了。

    可朱元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她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就敢肖想楚庭川?!

    卫皇后气的差点儿又咳出一口血来。

    她还想着若是等再过一阵子卫大夫人的病好些,卫敏斋也好说话了些,再把二房三房弄回来。

    再不济,也可从卫家族里挑选合适的女孩子嫁给楚庭川。

    这才是真正的对于卫家和楚庭川都好的选择。

    朱元是个什么东西?!

    楚庭川也太糊涂了!

    她气的额头青筋直跳,直到晚上嘉平帝过来了,她的怒火也没能彻底平息,而嘉平帝来的目的更是让她心里怨气陡增------嘉平帝是来说静安公主的嫁妆一事的。

    原本公主出嫁自有规制,一切让太常寺和钦天监礼部操办也就是了。

    可是嘉平帝却想要提高静安公主的婚礼规格,一应陪嫁乃至于超过了几位长公主。

    若是换做别的公主,皇后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她本来就女儿夭折了,反正不必替自己的女儿争。

    可是凭什么要给盛贵妃的女儿这些荣宠?

    这简直是在往她这个做皇后的脸上打耳光!

    盛贵妃死了,她的女儿也仍旧嫁的比所有公主都要风光,这说明什么?!

    卫皇后气的咬得嘴唇都快出血,最终冷冷道:“公主竟然也值得让陛下如此操心。”

一百三十八·杀你

    嘉平帝的眼神逐渐变了。

    盛贵妃的确是很可恶,当初他盛怒之下处置了她也并不觉得后悔------虽然他的确是喜欢盛贵妃,可是帝王的尊严不容挑衅。

    可是等到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些无趣又乏味的妃嫔围绕着他,他又禁不住想起盛贵妃的好来。

    后宫的女人人人都一副顺从的模样,当着他的面出口闭口就是规矩就是贞静,简直如同一团死水。

    唯有盛贵妃在的时候,和他花前月下,会酒令能弹能唱还会骑马。

    当初他们在南苑纵马的时候,至今让他怀念。

    相比起来,如今后宫的妃子没有一个及得上她。

    盛贵妃死的越久,嘉平帝就越是淡忘她的那些不好,给她找借口,认定这只是盛家有僭越的心思,自然而然也就对盛贵妃留下来的这个唯一的女儿另眼相看。

    虽然有一段时间他对这个女儿的暴躁和狡猾刁钻很是生气,可静安公主很快就改好了,再没有从前那副骄纵之气。

    最近静安公主服侍他也尽心尽力,很是有孝心。

    他认为给静安公主提高婚嫁的规制也是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卫皇后毫不遮掩的这个拒绝的姿态让他厌恶。

    现在他还在位,她们就如此对待静安,等到以后如果真是楚庭川当权了,那卫皇后哪里还会给静安立锥之地?

    他垂下眼喝了口茶,不动声色的问:“皇后的意思,这事儿不可行?”

    卫皇后心里正气愤的厉害,这段日子以来对于静安的怨气和对嘉平帝的怨气也一股脑的涌上来,她竟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道:“先帝留下的几位长公主也是圣上的妹妹,当初她们出嫁之时也未曾有什么越矩的行为,若您只是抬高静安的规制,难免让天下人觉得您对待手足不如对待自己的女儿,被人诟病,再说静安乃是出去庙里清修过的公主,谁不知道此事?圣上怎么能如此因为一己之私就抬爱她到这个份上?”

    大殿里一时彻底安静下来。

    卫皇后的话无疑是在指责嘉平帝偏听偏信,不善待先帝留下来的公主,这是犯了大忌讳的。

    毕竟谁都知道,当初嘉平帝在先帝跟前并不受宠,他怎么可能会善待那些欺压过自己母亲的和自己的妃嫔的女儿们?

    长公主们一个个都没什么权势,当初永安公主一直未曾升为长公主,儿子被朱元打压成那样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便可见一斑了。

    可是知道归知道,除了少数没眼色不要命的,谁会跑到嘉平帝跟前说这个事儿?

    当初倒是有个二愣子的御史上书,说嘉平帝该宽待先帝留下的公主,应当有手足友爱之情,不可过于严苛。

    嘉平帝恼羞成怒,随即就将人下狱,到现在还在牢里坐着呢,嘉平帝不想起他,他一辈子除非是遇见了大赦,否则是别想出来了。

    卫皇后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忌讳,从前也没敢触霉头。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着了魔了还是怎么了,她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

    殿里一阵难堪而压抑的沉默过后,嘉平帝猛然摔了手里的杯子,要去拔挂着的宝刀:“朕杀了你!”

    他猛然拔出刀,发出铮的一声响,殿里众人惊怕交加,一时跪倒了一屋子的人。

    卫皇后也被吓惨了,面无人色的跌坐在地上看着嘉平帝,竟然一时连求饶也忘了。

    她嫁给嘉平帝这么多年,关系的确是恶劣,嘉平帝也数次扬言废后,却从来也没有如此气急败坏的要杀人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骇得僵在了原地。

    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倒还算是机灵,虽然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但是还是第一时间跑了出去,去找太后帮忙了。

    幸亏嘉平帝抽出刀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在原地嫌恶的看了卫皇后一阵,便忽而转身大踏步的走了。

    一殿的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是从冷水里被捞出来,浑身上下都冰凉得像是个死人,僵硬在原地面面相觑。

    太后收到消息也大惊。

    她倒是知道儿子的脾气的,可是却也没想到卫皇后竟然也执拗成这样,竟然敢当着嘉平帝说这样的话。

    儿子气急之下是真的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太后少见的变了脸色,着急的让翁姑扶着自己赶去皇后宫里,连仪仗也顾不上了,只让准备车辇。

    皇后乃是中宫,乃是国母,自古以来听说过有废皇后的,有赐死的,可是却没听说过在未废后之前就直接杀了的。

    这可是失德之举啊!

    太后慌慌张张,想到后果不禁连手都抖起来,险些晕厥过去,可是强撑着才到了宫门前,就听见前头有喝道的声音。

    御驾在后宫向来仪仗便比较简单,前面八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嘉平帝从座位上下来,停在太后跟前,第一句话就是:“母后!朕要废了皇后!”

    他衣衫有些凌乱,头发也略微散开,可太后一眼看出他身上并未有半点血迹。

    还好,幸亏还没有铸成大错。

    她在心里无声的松了口气,就沉下脸来呵斥道:“胡闹!”

    随即就吩咐底下人严格封锁消息,不许任何人将今夜的事情传扬出去,又将皇后宫里和皇帝跟前这些亲近的侍从都看守起来。

    嘉平帝跟着她进了宫,哪怕是被这样的冷风一吹,他的怒气也没有丝毫的减少,气冲冲的坐在了玫瑰木椅子里,就怒道:‘母后,那个女人既无德也无能,连个公主也容不下,今天还对朕出言不逊,言语讽刺!这样的女人不孝不敬不慈不忠,何德何能竟然能舔居中宫之位?!’

    嘉平帝的情绪还从来没有这样激烈过,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已经失去了理智。

    太后心里不禁觉得疲倦和感到一丝后悔。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知道卫皇后和嘉平帝不谐,可她还是一直不准儿子废后,现在想来,是不是不该严格制止嘉平帝废后,以至于现在闹成这样的局面?

一百三十九·废后

    废后之事一提再提,从多年前一直提到现在,不说嘉平帝和卫皇后自己,连太后也觉得累了。

    或许他们真是天生的冤家。

    听完了事情经过,太后又禁不住觉得愤怒。

    卫皇后实在是抬不起来的阿斗。

    哪怕是再无能小气呢,当了皇后也总归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就能蠢成这个模样,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话做事半点都不过脑子?!

    她难道不知道当初先帝的事情是嘉平帝的忌讳吗?

    这些天本来就因为静安公主的事情她跟嘉平帝的关系闹的很僵了,现在还又闹出这么大的事。

    真是蠢货!

    但凡是她能聪明一点隐忍一点,哪里会因为一个公主的大婚规制就和嘉平帝闹翻对着干!?

    她眉心突突的跳,知道儿子正在暴怒之中什么都听不进去,就低声道:“皇帝,你如今也是当了父亲即将都要当祖父的人了,哀家不说你什么,也不劝你,可你总要为小五想一想吧.......”

    嘉平帝脸上的戾气就更重:“那个女人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养了个好儿子,所以才如此跋扈非常,连朕都不再放在眼里,他们就是巴望着......”

    “皇帝!”太后厉声打断了他,挑眉道:“那是你的儿子!这么多年,哪怕你因为他生母卑贱而并不承认他,他也从未曾有过怨言,对你一满是孺慕之心,你怎可因为小人搬弄是非,就这样出言斥责自己的儿子?!”

    这些猜疑若是宣之于口,那他们的父子情分才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嘉平帝被太后的态度惊了一跳,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是,楚庭川是他的儿子。

    他跟那个女人还是不同。

    他终于冷静了些,坐在椅子里半响没有出声。

    太后就叹了口气,让他先去休息:“其他的事都以后再说,你今天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休息吧,别再把杀人挂在嘴边了,你是圣明烛照的圣人之君,如何能杀发妻?!到时候史官手里那根笔又会如何记载?你往后如何去见你的父亲和祖父?!”

    嘉平帝到底被说服了,没有再僵持,而是听从太后的话去了后殿歇息。

    太后就疲倦的倚在引枕上沉沉的叹了口气。

    翁姑回来见她这样劳累憔悴,就急忙上前喊了一声太后,低声劝道:“您也别太气苦了,这事儿论起来.....也是皇后娘娘太过冲动了些,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顾的闹起来,您的头风病才有起色不久,千万可别又再犯了。”

    太后就忍不住苦笑。

    卫皇后真是蠢的出乎她的意料,她都不明白卫皇后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总是因小失大,闹出这么多事端。

    只能说当初太皇太后选的人太过不适合当皇后了。

    若是换成她看中的那个姜姑娘,也未必就会这样.....

    她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外头的宫女便来传话说是皇后被带来了。

    太后坐了起来,皱眉让卫皇后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卫皇后失魂落魄的模样。

    卫皇后是真的怕了,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

    她扑在太后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求太后帮忙。

    太后就又气又急的将她撇开,指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叫哀家说你什么好?!你这么多年,唯一可说的也就是未曾使过什么手段,从未害过人了,可那也是你没那个能耐,不是没那个心思。你没本事,便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听话的皇后也便是了,可你偏偏又不足,又要皇帝的宠爱,又要皇帝的尊重,却又气量狭小,既不能同其他宫妃和睦相处,连个帮手你都容不下,凡事一出事只知道怪别人......”

    “竟然为了一个公主的婚嫁之事而闹成这样,哀家都替你觉得脸红!”太后怒气冲冲,她也不喜欢静安公主,觉得静安公主狡猾且其心不正,可是那又如何?嘉平帝既然看重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公主罢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又能怎么样?

    大不了实在心里过不去,以后楚庭川上去了,慢慢的冷着她也就是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会看风向的人。

    以后她们谁还会再捧着跟楚庭川闹僵的公主?

    可是卫皇后就根本想不通这一点。

    卫皇后没想到太后这么劈头盖脸的斥责自己,她其实也已经知道怕了,哭着哀哀的求:“臣妾只是一时气怒的慌,庭川不懂事,为了朱元竟然以身犯险,差点儿出事,坊间都说庭川这是看中了朱元,可是朱元是什么身份?她怎么配得上庭川?圣上若是真的听说了这件事,那......那以后庭川的正妃就是朱元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

    “可这个时候,圣上却还要大张旗鼓的抬高公主大婚的规制.....我.......我也是一时气急了,觉得圣上偏心.......”

    太后冷笑不已:“你不是一时气急了,你是没脑子!你也不相信,你也知道哪些都是传闻!可是你这么一闹,叫皇帝怎么想你这番作为,他会不会觉得这是庭川的想法?他会不会疑心你跟庭川认定他偏心有争位的心思?!”

    卫皇后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当即就觉得从里凉到了外。

    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原本真是只是传闻,可是之后,怕真是要成真了。”

    卫皇后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又是怕又是恨又是气,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吓得流泪。

    太后已经懒得理会她。

    蠢的做了人家的枪,既折损了自己又害了儿子,还让对手占了个大便宜。

    这样的错竟然都能犯,继续在皇后的位子上待着,或许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她目光淡淡的看着卫皇后,衡量再三之后终于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皇后彻底懵了,太后都是这个态度,那是不是就是说赞同皇帝废后?

    可是她怎么甘心被废?

    她当年那么难都在盛贵妃那个贱人的夹击之下挺了过来,怎么能败在那个贱人的女儿手里?

一百四十章·算计

    卫皇后很快就病了。

    宫里的伴读也很快就以公主即将出嫁为由全部被送出了宫。

    她们都只知道宫里出了事卫皇后病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并不知道。

    而被放了假出宫都还没来得及回宫的徐游也被告知不必再回宫去,她顿时觉得一头雾水,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等到听说钱嵘他们也一样都不用再回宫了才有些茫然。

    徐老太太也正和徐大夫人说这件事,中宫出事,这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顶多也就是卫皇后被斥责,没想到一下子竟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宫里说是卫皇后急病,可是这也只能骗骗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罢了。

    徐老太太心里略有些得意,卫皇后竟然真的蠢成这样。

    不过就只是一个猜测罢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就能为了这个和嘉平帝吵起来。

    按照卫皇后的性格,只怕也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叫人难堪……

    徐大夫人见她发呆,就低声喊了一声母亲,等徐老太太回过神来,就问道:“老太太,您看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公主下降咱们家?”

    徐老太太摇头。

    这事儿和静安公主没什么关系不说,就算是有,那嘉平帝的性格也只会是更加和卫皇后对着干,只会越发抬举静安公主。

    若说是有什么影响,那也只会是越来越好罢了。

    她静静地喝了口茶,忽而问徐大夫人:“老二出发了吗?”

    日期是徐兆海给定的,她们当然是希望徐二老爷走的越早越好,毕竟不能耽误金陵的事。

    徐大夫人就摇摇头,见徐老太太沉下脸,便解释说:“二老爷说是要准备准备,已经定了日子,明天便动身了。”

    那还好,倒也不算耽搁,徐老太太点了点头,最近徐二老爷办事都还算是可靠,他们这次也只是去金陵收尾,倒也不算什么难办的事,她不怎么担心。

    按照这次的情况来看,嘉平帝对卫皇后如此动怒,那对楚庭川也绝不会毫无疑心。

    只要嘉平帝有了疑心,这事儿也就好办了。

    总算是能够有喘息的时间了。

    这下子徐二老爷和徐青去金陵也能更顺利些。

    她静静地坐在圈椅里,半响没有说话,徐大夫人看着她似乎是有些乏了,就轻手轻脚的站起来起身告辞了。

    等到出了门,徐大夫人在廊下立了一会儿,就往房里去了。

    徐兆海等到傍晚时分才回来,一进门便喜气洋洋的告诉徐大夫人:“今天朝会上,圣上让内阁商议废后的事,看来这次卫皇后真是彻底将圣上给得罪惨了。”

    这样一来,楚庭川可就再也不是什么嫡子了,再说卫皇后被废,他的身份地位也陡然尴尬起来,再也不是那个唯一的既嫡且长的皇子了。

    最重要的是,原本嘉平帝都有在年后立太子的意思了。

    但是既然要废后,那立太子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再提了。

    这样一来对于已经和楚庭川撕破脸的徐家来说无疑就是大好事了。

    真是好,他忍不住喜形于色。

    徐大夫人见他这么高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佩服的道:“母亲不愧是女中诸葛,真是好算计,她进宫一趟,竟然就一箭三雕,把这些事儿都办成了。”

    徐兆海根本不能平复心情,听见徐大夫人又问起来废后的事能不能作准,就咪了咪眼睛冷笑一声:“从前圣上也闹着说要废后,可是哪一次都没到如今的地步,几位阁老都当即便惊住了,随即就急忙劝圣上和圣上说不可,可圣上哪里肯听,太后也并未拦着圣上闹出这个事,这说明圣上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太后已经拦不住他了……”

    准不准这还看不出来吗?

    徐大夫人就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喜气洋洋的道:“若真是如此那也就好了,但愿一切顺利。”

    被人人议论如今已经成了中心的卫皇后已经彻底濒临崩溃,她是真的病了,一回宫便倒了下去,等到第二天听说自己被封宫戴罪,当即就又晕了过去。

    瓮姑听见这个消息,倒也还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过来了一趟,见卫皇后面色极为难看,便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皇后娘娘,现在这种情况,您自己更加要保重身体才好啊。”

    卫皇后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先想到的就是楚庭川。

    没有一个时候她这样清楚的认识到,这世上若是还有谁是真心待她维护她的,就只有楚庭川了。

    这个孩子是真的厚道,虽然也有自己的个性,许多事都已经不肯再听她的意见,可是这又如何呢?

    和现在的境况一比,她觉得楚庭川有些自己的看法也没什么了。

    她握住瓮姑的手,泪涟涟的哭起来:“姑姑,劳烦您,送封信告诉庭川知道……”

    现在也唯有楚庭川会维护她了。

    瓮姑就深深地叹了口气,安慰了她几句,就低声道:“娘娘,千万放宽心,身体好才是真的。”

    她随即就回了太后宫里。

    太后正在喝药,昨天晚上那么一闹,她吹了些风,回来就又开始头痛,如今好不容易喝了药好些了。

    见瓮姑回来,她便问:“皇后如何了?”

    瓮姑摇了摇头,照实说:“我看挺不好,皇后娘娘这回是真的被吓怕了,看她病势沉重,而且精神也不好,这样下去怕是不怎么妥当啊。她很是伤心,想让我送信去给殿下……”

    太后冷笑一声,挑眉道:“遇见麻烦了便想起他了,平时倒是还没见她这样惦念。”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瓮姑这话便不好接。

    太后又很是气愤。

    好端端的,分明没事还是要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让楚庭川也处境尴尬。

    这个女人就如此气量狭窄,真是让人生气。

    她实在是忍不住,难得说了重话,很是冷淡。

    瓮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急忙递了茶过去,低声道:“您别太动怒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也没有办法……”

一百四十一·挽回

    可是怎么能够不生气?!

    太后光是想想就替楚庭川觉得委屈,她这么多年来都把楚庭川带在身边,向来很清楚这个孩子的品行和他的不容易。

    他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中挣扎求生,尽力的护着自己也护着母亲,到后来也真心真意的护着卫皇后。

    这一路走来,他从来就不曾任性过,他已经过的够艰难了,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卫皇后却半点都不顾念顾念楚庭川的艰难。

    这一次就更是,她这么一闹,简直就把楚庭川弄得里外不是人。

    蠢有时候比坏更加让人无法原谅。

    她平时其实也很看重卫皇后,这么多年毕竟卫皇后对她也算孝顺,可是这一次她真的太失望了。

    以至于让她这一次根本没有再和往常那样维护卫皇后。

    瓮姑静了静,等到太后略平静下来了才轻声劝解:“娘娘,您也别这样说,您也是太生气了才这样,可是您也要替殿下想想,若是皇后娘娘被废,那殿下该如何自处呢?”

    本来楚庭川就只是皇后抱养的,如果卫皇后出事,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如果他不替卫皇后说话求情,他岂不是就要被人诟病说他是无情无义?

    可是如果求情又毫无用处反而被贬,那殿下又怎么被人看待?

    太后果然安静下来。

    她可以不管卫皇后,毕竟已经对卫皇后失望透顶,可是她难道真的不管楚庭川了?

    这个孙子自小就孝顺,又和她感情深厚……

    太后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太后才冷冷的道:“也只能看她的造化罢了,她也该庆幸有了这么个好孩子。”

    不一会儿,外头便跪倒了一串人,嘉平帝如同少年时兴冲冲的闯进来,一进来便跪在太后跟前喊了一声娘,而后就道:“内阁今次也无话可说了,朕必定要废了她!”

    太后咳嗽了一阵,疲倦的伸手捂住了额头。

    嘉平帝就收敛了喜气,小心的看着太后问她:“母后,您身体不舒服?”

    太后说没事。

    瓮姑便担心的道:“怎么没事?老娘娘从昨晚上便吹了风又病倒了,这是头痛症又犯了,太医说这病复发了就麻烦了,恐怕得请朱姑娘回来。”

    嘉平帝眉头紧皱,他到底是担心母亲的,听见说母亲不舒服,便很紧张的道:“那快宣惠宁回来!”

    太后淡淡的摇头,捂着头道:“叫她回来做什么?最近外头流言传的那么难听,她好容易才避开了,回来被那些人议论攻讦,何苦来?”

    嘉平帝管不了这些,他听了这话也不舒服。

    太后看他脸色就知道,顿了顿忽而对嘉平帝道:“皇帝,有件事,庭川那孩子求到了我这里来,想让我和你求求情。”

    提起楚庭川,嘉平帝的脸色又淡了几分,可是他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沉默。

    太后自然看得出来他是怕自己替皇后求情,咳嗽了一声就道:“庭川年纪也差不多了,是时候要成亲了,他这个孩子倒是像你,对这事儿竟专情执着的很,他看中了一个人,却又怕你不肯,因此特地求到了我这里。”

    嘉平帝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

    太后没有说起卫皇后的事,这让他觉得太后已经赞同了他的做法。

    既然如此,也不过就是楚庭川的亲事。

    他面色回复了些,淡淡的道:“说起来,朕之前也替他看中了一个孩子,是沈家的孩子,之前还在宫中做伴读的,您也知道……”

    嘉平帝觉得这个人选很合适了,沈阁老平常并不如王太傅等人对楚庭川亲近,在他看来是个中立派,且沈阁老的地位够,可是却并不如王家和夏家煊赫,也不如那些勋贵家中握有重权,实在是很合适的人选了。

    太后却摇了摇头,径直道:“他自己看中了……一门心思的求着哀家替他和你求情,他看上了惠宁……”

    什么?!

    嘉平帝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下子绷不住脸露出惊异的表情。

    小五竟然看中的是朱元?!

    可是朱元有什么?

    要家世没有家世,要靠山没有靠山,这样一个女孩子绝对不能带给楚庭川任何助力……楚庭川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

    怎么回事?

    顿了顿,他问太后:“您怕不是弄错了?”

    “我又不是老糊涂了。”太后嗔怪的看他一眼:“这种事怎么还会弄错?他就是喜欢朱元,这一次也正是因为在浙江去救朱元,才出了事……”

    她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真是不容易,什么都不顺,好容易既有了喜欢的人,哀家想着,虽然说是相差悬殊了些,可是还是成全了他罢……”

    嘉平帝很是吃惊。

    他没料到楚庭川竟然要主动求娶朱元。

    这个对他的前程来说毫无用处的姑娘他如此认真执着,还要求了当正妃……

    要说他有什么夺权的心,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嘉平帝一时没有说话。

    太后便又道:“说起来,皇后也正是因为这事儿气昏了头,所以才做出这等蠢事,她觉得庭川没有脑子,为了个女人就不要前程竟然一意孤行,所以才会和你闹起来……”

    原来如此。

    嘉平帝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那么失态了,原来是因为和楚庭川闹了别扭。

    怨不得她那么气急败坏了,名门淑女那么多楚庭川不求,偏偏要一个朱元。

    既然娶朱元当正妃了,那就更不可能去娶那些名门贵女当侧妃了,那些名门贵女谁愿意被一个这样的女人压在头上啊。

    他竟然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皇后是那样现实的人,楚庭川却这样异类。

    他哼了一声:“她懂得什么?!”

    她只是一个满脑子算计权力的女人罢了。

    太后也哼了一声:“可不是,她目光短浅,能看见的也就是那些了,偏偏人又蠢,被人当了枪还不自知。”

    嘉平帝心念一动,看着太后问:“母亲为何这么说?”

    太后嗤笑了一声。

    嘉平帝越发的觉得奇怪,不明白太后怎么会这么说,卫皇后当了谁的枪?

一百四十二·挑唆

    嘉平帝有些狐疑的望着太后,心中也的确是起了疑虑,太后向来是看重卫皇后的没错,可是却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她这么说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卫皇后......

    嘉平帝现在想到卫皇后那天晚上说的话也仍旧还是余怒未消,这个女人从来就平板无趣,自己毫无能耐却又嫉妒心十足,对这个看不惯对那个也看不惯,还常常出言不逊。

    哪怕是一无是处的恭妃和她相比起来也都有几分可爱之处了。

    他又忍不住挑起眉来冷笑了一声:“被人当枪使?我看她是真的恨朕!”

    太后沉默了一瞬,忍不住俯身剧烈的咳嗽起来。

    嘉平帝吓了一跳,又急忙不再说上前亲自替太后抚背。

    太后扬手止住他,看了看他便叹气道:“皇帝,徐老太太前脚进了宫,后脚皇后就冲撞了你口不择言,这事儿是不是太巧了些?”

    什么?

    嘉平帝有些茫然,徐老太太他自然知道,是老诰命了,递了牌子进宫来也是能得到恩宠进宫的,毕竟她未来可是静安公主的太婆婆。

    太后刚才也说了卫皇后是被人当枪使了。

    这是在说徐老太太?

    他眯了眯眼睛,问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后嗤笑了一声垂下眼睛:“皇后的确是蠢笨了些,可也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好好儿的,没什么事儿刺激她,她怎么会说出那番找死的话来?哀家之前也翁姑去问过皇后了,才知道徐老太太这次进宫来是特意和皇后说起了外头的流言的-----专程告诉了皇后庭川为了救朱元受伤的事儿,皇帝你也不是不知道,皇后将庭川看的多要紧,她自然是希望庭川娶他们自家卫家的女孩儿,或是旁的名门贵女,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这倒是。

    嘉平帝想起那个女人就觉得无语。

    说起来,卫皇后连自己家的事情也处置不好,由着她的母亲磋磨兄嫂侄子,让卫敏斋吃了那么多苦,让卫大夫人身体也一直不好。

    且卫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竟然还想着要靠楚庭川的婚事再拉卫家二房三房一把。

    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重楚庭川还是看重她自己。

    这么一想,嘉平帝心里的猜疑顿时削减了许多。

    他也不是傻子,这么一想,卫皇后固然是蠢笨没错,但是确实平时也算得上还老实。

    至于楚庭川.......

    哪怕嘉平帝前些年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出身不好且身体更不好的儿子,最近几年也得说在所有儿子当中,这个儿子的确是最有出息。

    且还孝顺。

    想到自己生病之时楚庭川还特意去江西求药,他心中略微舒服了一些,也听得进去太后说话了。

    他皱着眉头道:“徐家何故如此?”

    英国公府到底是老牌的勋贵,当初徐老太爷待他和太后也的确是忠心。

    他对于英国公府是别有一份感情在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会把公主下嫁给徐家。

    可听太后的意思,徐老太太倒像是专程进宫来挑拨关系的。

    这可不是小事了。

    按照太后的说话的话,那徐老太太可就是刺探宫闱,挑拨生事,就算是她是个一品诰命,因为这个罪名而下狱也不冤枉。

    太后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便故作不经意的笑了几声:“这谁知道呢,或许是看着静安与皇后关系不好,怕往后静安嫁去了国公府,皇后和庭川连带着也为难国公府罢.......总之话的确是她说的,皇后在深宫,庭川也不会把这事儿告诉她,徐老太太若不专程进宫来嚼这舌头,她怎么会知道?”

    也的确是如此。

    嘉平帝心里又更舒服了一些。

    楚庭川才不会把自己看上了一个跟大家闺秀毫无关系的女孩子的事情告诉卫皇后,他宁愿告诉太后也不跟皇后说,说明和皇后不是那么亲近。

    而太后之前也没有告诉皇后的意思,说明也知道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么一想,他心中又怀疑起了徐老太太的动机。

    太后是他亲娘,太后的话他是不会怀疑的,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那必定是确有其事,徐老太太进来说这个.......

    他沉默了下来。

    太后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又语调软和的道:“皇帝,庭川是个不容易的孩子,罗氏是个糊涂人,你瞧瞧她对待自己生母养母的态度便明白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你护着这孩子,这孩子哪儿能到如今?哀家想着,他生母便是个普通宫女,或者他也正是因为如此,倒也和那些名门贵女们没什么缘分,他难得喜欢一个姑娘,不如你便成全了他。”

    嘉平帝心念一动。

    轮起来,楚庭川有什么呢?

    哪怕他现在声势是大了些,因为立下了几桩功劳而被大臣们拥护,也有大臣上折子请立太子。

    可是真的论起来,卫皇后当真是爱他一心一意支持他吗?她只不过是把楚庭川当成巩固地位的工具罢了。

    恭妃就更不必说。

    她自己就没点儿本事还糊涂,还要楚庭川护着。

    楚庭川如今选妻子也毫无功利心,竟然对那些勋贵或是清流之女都并无想法。

    要知道,结亲可是皇子巩固势力的一大重点,他却是真的没把这个当回事。

    这么一想,嘉平帝对于这个儿子的爱意倒是真的加了几分,半响之后才道:“那也给选几个身份合适的侧妃,毕竟是国朝王爷,难不成还真的学那些痴情种子?”

    太后却摇头:“倒不必折腾那些,这孩子就是有几分执拗的劲儿,他既然现在看朱元是好的,自然就觉得看不上其他人,倒不如便成全了他,等到往后再说侧妃的事儿罢,不然那些勋贵和清流,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在元元后头当侧妃,被压一头呢?”

    这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嘉平帝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时也不再那样暴戾了,好半响之后终于点头:“既母后您也这样说,那等到他回来,朕便下旨,只是朱元那脾气无论如何也得改一改,得叫个嬷嬷好好教教她。”

一百四十三·维护

    嘉平帝答应下来,自己随即便想到了卫皇后,忍不住就皱眉。

    他是很厌恶卫皇后的,卫皇后实在是太让他倒胃口了,可是如今静安要成亲,而楚庭川也很快就要娶王妃了。

    太后说的是,他就算是厌恶卫皇后,可也得为楚庭川想一想。

    楚庭川如今是他唯一即将可以娶亲的儿子,大臣们天天催着他立太子,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其他的孩子都还太小了,国赖长君,那些大臣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绝对不会让他立个小娃娃当太子的。

    既然如此,那如果废了卫皇后,也的确是让楚庭川的处境尴尬。

    他顿了顿,很是迟疑着才跟太后说:“母后,既卫氏是被人挑拨才做了蠢事......朕就容忍她一回,只收回皇后笺表,让她禁足罢。”

    毕竟废后的事都已经让内阁去讨论了,总不能又当没发生过。

    再说他也的确是厌恶卫皇后,哪怕不废了她,那也得让她吃吃教训。

    太后眉毛也没动一动便对嘉平帝点了点头:“这些事儿哀家也管不了了,皇帝,你自己拿主意吧,你既然分得清轻重,那便自然最好。”

    嘉平帝又有些迟疑:“徐家如此可恶,居心叵测.......”

    太后皱皱眉头,难掩厌恶的道:“这老太太上了年纪不知道收敛,反而却越发的糊涂了,皇家的事也是她能置喙的?听见这种流言,她自己也该知趣的当成什么都没听见,可她呢?她竟然还跑到宫里来调三窝四,生怕不会出事,静安嫁过去,他们还不知道会猖狂成什么样儿!”

    这倒是,嘉平帝再不喜欢卫皇后,也绝不允许自己被人算计而废了她。

    他冷冷的道:“徐家是太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静安的婚事若是大操大办,越过诸位长公主,的确是更加让徐家恃宠生娇。”

    他想着,便试探着问太后:“原本说让静安嫁过去之后也需执子妇礼,现在想来,要是真这样做,那便更要纵得徐家不知天高地厚了,还是按照规矩,建公主府,让驸马随侍吧。”

    太后很是欣慰,笑着道:“皇帝考虑的很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等到嘉平帝走了,太后就终于松了口气。

    翁姑看在眼里,只觉得替太后心累,太后实在是太难了,嘉平帝虽然是她儿子,但是她也不能随心所欲,反而连说个建议也要小心翼翼,如此费尽心机。

    她倒了杯茶急忙递过去,太后喝了一口便摇头不再喝,叹息道:“哀家也算是尽力了,之后若是皇后再行差踏错,那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翁姑也同样如此想,她低声道:“皇后娘娘若是聪明懂事些,也就该知道,您为了她费了多大心力。倒是殿下,可惜了.......”

    可惜了,只能娶朱元当正妃。

    前程总是受了影响。

    太后却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哂笑了一声,看了她一眼:“旁人这么想也就罢了,连你也这样想?元元哪里委屈了庭川不成?”

    她从来就不觉得朱元有哪里及不上那些名门闺秀的。

    说到底,她会这么和皇帝说,是因为皇帝还有那些大臣们全都这么想,认定朱元配不上楚庭川。

    可事实上,在太后看来,娶朱元倒是比娶那些个名门闺秀要好。

    楚庭川的性格太后清楚,她很知道庭川的脾气,这个孩子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一心一意的对待,而朱元也是如此,谁对她好,她只会加倍的对他好。

    她跟楚庭川若真因为这事儿在一起,往后或许还省了许多事儿。

    翁姑有些惊异,她倒不是和那些人也一样看不起朱元,但是从身份上来说,朱元的确是没法儿和别的那些大家闺秀比啊。

    她还以为太后不管怎么喜欢朱元,心里总归该替孙子觉得委屈,可是没想到太后却并不是权宜之计被逼无奈才选择如此,竟然是真的觉得朱元和楚庭川相匹配。

    正好太医来诊脉了,她急忙退到了一边,等到太医被送出去了,才道:“我还以为,不管怎么样,您也会介意朱姑娘的身世的......”

    没想到太后是真的心疼朱元,喜欢朱元到了这个份上。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别想那么多了,元元嫁给庭川,是庭川的福气。倒是徐家,实在该整治整治了。”

    翁姑也对于徐家很是不满。

    如果不是徐老太太在皇后面前胡言乱语,说那些话惹得皇后发疯,太后也不会被气病,楚庭川的婚事也不会就这样为了给皇后解围而仓促被订下。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徐家包藏祸心。

    她有些为难:“可是静安公主要下降徐家已成定局,圣上总归是偏向徐家一些,这事儿.......”

    太后目光沉沉,她哼了一声。

    要惩治徐老太太和徐家,未必就需要用这个挑唆皇后的借口。

    她多的是旁的法子。

    徐老太太一连好些天都很是高兴,先带着家里的下人们都察觉出来家里是出了喜事,一个个的都走路带风。

    徐大夫人也以家中即将有喜事为由给众人发了两个月的月钱。

    她和老太太提起这事儿:“您看看,家里人人都知道家里.......公主下降,公主府辉煌阔大,圣上让工部营建的公主府比其他几位长公主要富丽堂皇大的多,足可见圣上对静安公主的重视,小二这下也总算是能熬出头了。”

    徐二少爷被贺二弄的失魂落魄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落魄不已,他们的公府是不能交给徐二少爷的,他被弄的斗志全无,什么都没有,她很担心儿子的前途。

    可现在儿子尚主,静安公主还很得嘉平帝的喜欢,到时候徐二少爷成了驸马都尉,若是皇帝看重,往后还可能赐给实权,这样可真是四角俱全了。

    徐老太太也少见的没有斥责徐大夫人不知道分寸,太过张扬,她淡淡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外头的门就砰的一声被推开,家里的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说:“老太太,大夫人,出事了!”

一百四十四·毁容

    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正兴奋,被他们这样一吓两个人都忍不住怔住,随即徐大夫人就变了脸色,发怒训斥下人:“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怎么了,像是什么样子?!”

    她最近也有了忌讳,很是在意家里下人动不动就说什么出事了之类的事。

    下人被吓得心惊胆战,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发抖,却又不敢不说,哭丧着脸就忍不住道:“老太太!大夫人,姑娘在庆和伯府出了事,受了伤被人送回来了!”

    什么?!

    徐大夫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很是震惊的指了指他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样重要的事,那些下人们有几个胆子胡说?

    徐游是真的受伤了。

    可是好端端的去伯府做客,怎么会就受了伤回来呢?

    她按捺下心头的疑惑,心里被女儿的伤势牵动,来不及再说什么,转头对徐老太太道:“老太太,我先去瞧瞧。”

    徐老太太自然也关心孙女儿,皱了皱眉头答应下来,叮嘱道:“若是伤的严重,拿我的名帖去请胡太医,别耽误了。”

    徐大夫人急匆匆的点头,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脚步匆匆到了徐游房门外,一眼就看见台阶上还有些血迹,顿时就不由得觉得头晕目眩,好容易才扶住了丫头的手站稳了,不管不顾的推开门进房,就见众人来往不停,丫头们端着满是血水的盆往外走。

    这是怎么回事?!

    徐大夫人之前就算是知道女儿受了伤,却也没有料到伤的会这么重。

    不过就是去做趟客,还是去伯府,又不是去打劫了,怎么一个千金贵女会伤成这样?!

    她心里又是担心又是愤怒,一时也顾不得去找谁的麻烦了,急忙先去掀开帘子看女儿的伤势。

    徐游伤的严重,一头浓黑的头发散乱着披在枕边,胳膊上和如玉的脸上全都是伤和血污,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这一切都超出了徐大夫人的预想,她简直没有想到女儿伤成了这个样子,她一下子站立不住跌倒在了床沿,抱住了女儿哭了起来。

    徐游还有意识,尚且没有完全晕过去,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娘。

    徐大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又下来了,抱住她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游儿,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可徐游却无法再回答她了,头一歪很快就晕过去。

    徐大夫人发出一声惊叫,立即让人去请胡太医来。

    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徐二夫人也急忙带着人赶来了,见徐大夫人慌张的抱着徐游又哭又喊,简直像是快要晕过去了,急忙上前来帮忙。

    徐大夫人哭的厉害,到了这个时候了,也不得不让徐二夫人来处理这摊子事。

    好不容易徐二夫人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终于让院子里安静下来,胡太医也终于被请来了,给徐游诊治之后就皱眉道:“这也太严重了,怎么伤成这样的啊?这应当是从马上掉下来了啊。”

    坠马?!

    徐大夫人险些也要晕过去,好一阵子天旋地转之后才终于站稳了,扶着丫头勉强捂住了额头,心惊胆战的问她:“严重吗?”

    胡太医摸着胡子摇头:“说不准,丢命那是不至于,可是这些疤痕恐怕是很难去除了,伤的太深了。”

    徐大夫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伤疤不能去除,那对于徐游来说恐怕是比死都要严重。

    女人谁不把自己的脸看得比性命还重?徐游以后要是脸给毁了,以后还怎么出嫁?

    她忍不住哽咽起来,问胡太医是不是真的没办法了。

    胡太医很实在:“很难去除了,这么深的伤,我是真的没见过哪个能彻底不留疤的。”

    他说着就站起来,去一边开方子。

    徐大夫人失魂落魄,见胡太医开完了方子,就对着徐二夫人点了点头,徐二夫人便急忙让人带着胡太医出去领诊金。

    徐老太太那边也让人过来问消息了,徐大夫人吸了口气,努力稳住了情绪,才让徐二夫人在徐游这里先看着,自己去徐老太太房里了。

    等到把徐游的伤势说给了徐老太太听,徐老太太也忍不住震惊了,握住了椅子把手惊道:“当真?怎么会这样严重?”

    女孩子的容貌可是大事。

    徐游眼看着如今因为是静安公主的伴读而在京城炙手可热。眼看着以后是必定要有一门很不错的亲事的,这可是大助力,怎么忽然就说是脸要留疤?

    再好的女孩子,留疤了也要大打折扣了啊。

    徐大夫人听见徐老太太反应这样大,忍不住心酸的又哭了:“正是呢,也不知道庆和伯府到底是怎么招待的客人,这么一闹,孩子可怎么办啊?!”

    这都不是什么赔罪不赔罪的问题了。

    这是毁了徐游的一辈子啊!他们怎么赔得起?!

    徐老太太被说的也忍不住面色阴沉,冷冷道:“这事儿既然是在他们家出的,他们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现在要紧的是游儿的伤,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看看是不是能有效,否则……”

    否则的话,徐游的这辈子只怕就真的这么给毁了。

    徐大夫人原本就已经很是慌张难过,被徐老太太这么一提醒,整个人顿时就懵了,她心里都知道,也正是因为都知道,才格外的愤怒,女儿吃了那么多苦头才到了今天这一步,却又偏还要遇上这样的事,她真是无法甘心被泼这么一盆冷水。

    这么折腾过去已经是深夜了,徐游那里才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徐二夫人说徐游是喝了安神的药所以睡过去了,劝徐大夫人先回房去休息。

    徐大夫人想起女儿的惨状哪里还能睡得着?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还得回去跟丈夫商量着去各地寻访名医,便勉强点了点头。

    至于徐二夫人在这里彻夜照顾徐游,那也是应当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昏昏沉沉的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身的疲惫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说丈夫回来了。

一百四十五·自作

    她急忙站了起来,等到丈夫进了门,就急忙扑了过去:‘世子,您可算是回来了?你到底是去哪儿了,这一天都没动静,您知不知道家里出事了?’

    徐兆海正把斗篷交给一边伺候的丫头,见徐大夫人全然没有了平日的从容,看上去又这么憔悴可怜,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出什么事了?”

    他今天是去城外京营巡视了,这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事,他听说家里出事了,就急忙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徐大夫人哭起来,拽着他的袖子说了徐游出去做客被弄得受了伤,伤痕累累的被送回来的事,又哭着说:“请了胡太医来看,胡太医说性命是没什么大碍了,可是这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疤却怕是要留下了,一个女孩子,留下那么大片的伤疤,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这分明就是要我们的命啊!”

    受了伤?!

    他是很宠爱徐游的,毕竟女儿在他面前自来乖巧可爱又听话懂事,还善解人意,乍然听说受伤还要留疤,又说连胡太医都请了,他便知道事情怕是真的严重了,就一面急着往外走,一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说出去做客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回来?那边就没什么人跟着回来,说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成何体统?!”

    徐大夫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跟前,也气的发抖。

    说起来,现在徐兆海提起这些,她才想起来,徐游去庆和伯府做客,庆和伯府竟然没有派人跟着回来,也没说明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哪里有半点规矩可言?

    徐兆海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是被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便皱眉道:“还有,他们庆和伯府没来人,咱们小游出去做客带着的那些下人,难道也没审一审?让他们跟着姑娘出去做客的,是让他们服侍好的,出了这样的事,要他们又有何用?!”

    说话间已经到了徐游的院子,徐兆海大步进了门,顾不上被吓得急忙躲闪回避的一干女眷,上前拉开了女儿的帷帐,见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脸上是被包扎得严实的伤口,也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真的伤的这么重!

    徐兆海是彻底没有任何睡意了。

    这简直就是毁了女儿的一辈子,若是庆和伯府给不出个交代.......他要庆和伯府赔命!

    他冷声问:“今天是谁陪姑娘去了伯府做客?”

    徐二夫人等人都不敢吭声,低眉顺眼的避让在屏风后头。

    徐大夫人擦了眼泪,指了几个人出来。

    徐游受的伤太重了,她一直忙着请大夫,竟然疏忽了这一点,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些人该是最清楚女儿到底是为什么受伤的。

    那几个丫头仆妇面无人色的跪了一地,全都哭着喊饶命。

    徐兆海面色沉沉的看着他们,丝毫没有任何心软,冷声问:“我只问你们一遍,你们跟着你们姑娘出去,出去的时候人是好好的,现在回来人却成了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他环顾了跪着的众人一圈,冷笑道:“你们最好是老老实实说实话,若是你们说实话,或许还有一条活路给你们走,可是你们若是有一点隐瞒,我就把你们卖到黑窑子里去!”

    底下的人都被吓傻了。

    最近家里才接连出了喜事,他们都拿了不少的赏钱,可是没想到一转眼就快要被卖到黑窑去了,有些胆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徐兆海厉声喝止他们,指着其中一个人问:“你说,你们姑娘出了什么事?!”

    徐游的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声音都是发颤的,哽咽着磕头摇头:“姑娘们进了花园玩耍,我们下人就在边上的茶坊里头候着,只知道姑娘们似乎是起了兴致要去玩捶丸,还来让我们取了球棒,后来便说干脆玩马球,我们都在外头等着,过了一会儿,就听说是出事了,有姑娘起了争执,坠了马......”

    她哭了起来:“我们后来才知道是姑娘出了事,可是庆和伯府的人好奇怪,他们也都板着脸,仿佛里面出了什么事,只让我们快些把姑娘带回家.......”

    徐大夫人听的一头雾水。

    可是女儿在庆和伯府受伤出事是确定了的,庆和伯府竟然如此霸道,出了事还若无其事便算了,竟然还毫无歉意。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管出了什么事,哪怕徐游骄傲自满和其他人起了争执呢,可徐游到底是受了伤,还是在庆和伯府受了伤,就是他们办事不周的缘故,可他们竟不处置这事儿,还连道歉赔罪的态度都没有,实在是太过分了!

    徐兆海的脸色简直涨成了猪肝色。

    庆和伯府......

    他咬牙切齿的冷笑了一声,随即便拂袖站了起来吩咐长随:“去!准备车马,我们去庆和伯府!”

    徐二夫人在屏风后头就忍不住吃了一惊-----如今可是已经深夜了啊!这个时候去正=庆和伯府?

    连徐大夫人也吃了一惊,她拉住了徐兆海,皱眉道:“可是如今已经夜深了,不如等一等,明天再说吧,他们反正在那儿,也跑不了.......”

    徐兆海却不肯,出了这样的事,庆和伯府若是态度好些也就罢了,可是庆和伯府却无动于衷,这怎么能够忍受?

    他今天非要打上门去,把庆和伯给痛打一顿,这事儿没完!

    这里起了争执,那边徐老太太也被惊醒了,听说了缘故之后便亲自去了徐游房里,喝住了正在生气的徐兆海:“你闹些什么?如今已经宵禁了,你闹成这样,到时候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你媳妇儿说的是,既然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干脆等到明天,横竖庆和伯府就在那儿,你还怕他们连夜跑了不成?这事儿就是他们的过错,他们怎么推脱都不行,反正也就这么一晚上的事儿罢了,不差这么一晚上。”

    徐兆海仍旧气愤难平。

    他气的厉害,可是老太太的话又不能不听。

一百四十六·揭丑

    徐兆海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女儿毁了容以后是关乎一辈子的事,他这个当爹的又心疼又难受,根本无法当做没事发生,虽然暂时是被徐老太太给劝住了,但是等到早上一起来,他便开始吩咐底下的人备马,要去庆和伯府。

    徐大夫人跟着出来,徐兆海一晚上没睡,她也跟着翻来覆去的几乎没闭眼,现在整个人都是蒙的,眼圈底下有一大片的淤青,整个人憔悴得如同老了一圈。

    徐兆海摆手让她不要跟着:“你待会儿去看看娘,让她不必担心,我必定要替小游讨个公道的,还有小游那儿,今天再多请几个大夫来瞧瞧。”

    徐大夫人点头答应了,目送了徐兆海气势汹汹的带着大批的护卫出去了,才转头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请安。

    徐老太太也已经起了,见徐大夫人进来,便问她:“老大出去去庆和伯府了?”

    徐大夫人应了一声,有些担心却又更多的是愤怒的捂着腹部点头:“世子也是气的狠了,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伤了人不说,竟然还连个赔罪的人都没有,难怪世子气的厉害。”

    徐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冷冷的垂下了眼皮。

    庆和伯府也是老牌勋贵没错,可是也就是只剩下老牌两个字更加稀罕值钱一点儿罢了,这一次徐兆海去找他们的麻烦,徐老太太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本来就是程家自己的问题。

    外头风大的厉害,徐大夫人才出了门,就被风给吹的打了个激灵,她急忙拢了拢斗篷,就急着去看徐游。

    徐游还是没醒,太医说她伤的很重,若是要睡得好不被痛醒的话,安神药的剂量就要大一些,因此徐游才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没醒。

    徐大夫人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捋了捋她的碎发,看着那些被包扎好了也仍旧有一些裸露在外的伤疤,面色发白的握住了拳头。

    真是该把程家的人也给打残了一两个才是呢。

    她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徐二夫人便来了,引着几个丫头要给徐游换药。

    丫头们动作虽然已经放的很轻了,可是伤口到底是太深,徐游还是被痛的尖叫了一声,哭了起来。

    这还是她回来之后除了晕倒之前喊过的一声母亲之后头一次开口,徐大夫人见女儿痛的直哭,又是心痛又是气怒,伸手猛地扇了那个丫头一个耳光,立即坐在了女儿身边搂住了女儿,又指着徐二夫人痛骂:“你安的是什么心?!找的这是什么伺候的人,你们是不是就巴不得我女儿出事?!”

    徐二夫人昨晚守在这里一整晚,今天天蒙蒙亮才回去了,到现在又赶过来,原本便已经疲累的很,如今被大夫人劈头盖脸的训斥,心中就忍不住觉得委屈。

    可是就算是委屈,她也没表露出来,只是低着头说不敢。

    二房受欺负已经是常事,她早就知道如何应对才能将事情的影响降得最低了。

    徐大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急忙拍抚女儿的背低声哄劝女儿。

    徐游睁开眼就感觉到了针扎似的疼痛从背后从腿根从耳后和脸上传来,痛得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只觉得万分的烦躁。

    她迷迷糊糊的,安神药的药性逐渐退去,昨天坠马受伤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这几乎让她一下子就回忆起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受的伤。

    是了,她是从马上掉下来了。

    她的脸......

    她只记得当时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马蹄踩在了她脸上,还是钱嵘的鞭子.......她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尖叫,伸手摸到了自己被纱布裹住了的脸,就更是状若癫狂的从床上挣脱下来,扑到了妆台前。

    镜子是最新的从南洋得来的西洋镜,能把人照的纤毫毕现。

    从前这是徐游吹嘘的资本。

    可如今却成了徐游的噩梦。

    哪怕是严重的地方包着纱布,那丑陋的狰狞的伤疤无法彻底显露,脸上其余地方的伤疤也足够让她疯狂和崩溃了。

    她气的发狂,伸手将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到了地上,趴在妆台上失声痛哭。

    徐大夫人一开始懵了,等到反应过来便急忙上前揽住女儿的肩膀哭了起来:“小游,你放心,母亲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还有你父亲,他已经去找程家算账了,这一次你是在程家出的事,他们竟然还如此没有规矩,竟然连给你请大夫也不曾,也没让人送你回来,更没赔罪道歉,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能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程家付出代价!”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徐游心里悲愤不已,她的伤疤还是要永远留下了啊!伤的这么严重,她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她哭的撕心裂肺,徐大夫人只觉得心都要被哭的碎了,抱着女儿也忍不住跟着掉泪。

    徐二夫人低着头不敢话说,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哪里惹了这对母女而招惹来一顿无谓的谩骂。

    说起来,她真是瞧不起这对母女。

    当初她的女儿三姑娘出事的时候,徐大夫人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好听的话,连安慰的一句话都说的那么敷衍。

    果然是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痛,现在徐游还只是受了伤,性命还没有任何影响呢,徐大夫人就受不了了。

    谁想过她当初看见女儿尸体的时候的心情?

    这些人就是如此的自私又可恶,从来不把别的人当成人看待,只把自己看的比谁都重。

    可是就算是她谨小慎微,徐大夫人的怒火还是波及到了她,哭了一阵子就回过头来训斥她:“你还不快过来劝劝,难道要这样看着她哭吗?!”

    徐二夫人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向来在这个侄女儿面前没什么威严,劝导什么的就更是笑话了,她怎么可能愿意听自己的?

    徐大夫人其实也只不过就是想要发泄一下罢了,瞪了徐二夫人一眼,就听见外头说是世子回来了。

    她急忙擦了眼泪,见徐兆海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便急忙问:“世子,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一百四十七·教养

    徐兆海去的时候气势汹汹表情难看,现在回来就更是愤怒着一张脸,瞪着一双眼睛如同牛眼似地,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心情不好。

    徐大夫人心里就忍不住怒气更甚-----怎么,程家分明是理亏,竟然还敢倒打一耙不成?!

    他们真是要反了天了!

    徐二夫人一见他的表情就退的更远了,很怕会波及自身。

    徐游仍旧呜呜咽咽的哭,根本顾不得其他的,满心都是自己的脸被毁了的事。

    徐兆海一手拂开了徐大夫人,丝毫没有任何迟疑就上前一把拽起了徐游,猛地伸手要打。

    众人都惊呆了。

    徐二夫人更是惊得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闹哪一出,一时不知道是该去劝还是不该去劝。

    徐大夫人却顾不了这么多,女儿本来就这么可怜倒霉了,那些人欺负女儿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徐兆海自己也对女儿这样耍横,她急忙扑了过去拉住了徐兆海,怒气冲冲的道:“世子!您这是做什么啊?!你疯了吗?!”

    徐游两眼无神,却根本没有反应。

    徐兆海大力的甩开了徐大夫人,厉声斥责道:“你住嘴!都是你管教无方,你竟然还有脸来说这样的话!”

    徐大夫人被骂懵了。

    她嫁给徐兆海这么多年,不说和徐兆海如胶似漆,两人至少是算得上相敬如宾的,极少红脸。

    这还是徐兆海头一次在弟妇面前这么不给她脸面,竟然当众这么斥责她,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她一下子脸涨的通红,只觉得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议论和嘲笑,无地自容,可她到底还要顾着女儿,急忙又返身扑回去拽住了徐兆海:“她现在还受着伤呢!你不管在外头受了什么气,也不该回来撒在女儿身上啊!”

    怎么为了别人的错回来责骂女儿?!

    她气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徐兆海却也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气怒的扬起手到底是猛地打了徐游一个耳光。

    徐游被打的顿时就从妆台凳子上摔了下去,发出轰隆一声响。

    徐二夫人她们都惊住了,急忙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搀扶和劝解。

    徐大夫人忍无可忍,觉得脸面也丢尽了,委屈的不能自已:“世子你这到底是为什么,你难道非得要逼着女儿去死吗?!”

    徐兆海两眼红红,从未曾对女儿这么疾言厉色,恼怒道:“她若是直接在程家死了,那倒也是还干净,不必如此丢咱们家的脸面!出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以后我们家的女孩儿们还怎么在京城找人家?!”

    什么?

    徐大夫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怎么事情就变得这么严重了,还扯上了什么家族的其他的女孩子?

    徐游到底做了什么?

    她这才回过头看了女儿一眼,见女儿面色煞白躺在徐二夫人怀里不发一言,就皱眉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值得您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你问问你生的好女儿!”徐兆海气的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指着徐游的手指一颤一颤的,像是随时都会扑上去将徐游给生吞活剥:“人家庆和伯府的公子都已经和阿嵘定亲了!阿嵘是她的表妹,是我的外甥女,可她呢?!她竟然去勾引人家庆和伯府的公子!还被众人当众发现了,阿嵘气的要寻死,其他的姑娘们也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她.......她简直是不知廉耻!”

    徐大夫人听的晕头转向,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

    徐二夫人更是惊诧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是吧?

    徐游疯了吗?!

    抢妹妹的未婚夫,这......

    庆和伯府可刚刚才和武宁伯府定亲啊!

    这都才半月不到。

    徐游去勾引庆和伯府的公子?!

    以她现在的地位,分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她怎么看得上庆和伯府程公子啊?

    这岂不是在胡闹?

    钱嵘那脾气......

    徐大夫人要晕过去了,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去问徐游一句是不是真的,只是盯着徐兆海问:“世子,你会不会是弄错了?难道是阿嵘亲自跟您说的?”

    难怪庆和伯府竟然敢一反常态这么硬气,竟然都不派个人过来瞧瞧受伤的徐游。

    难道真的是徐游犯了错在先?

    “这还有假?!”徐兆海气的肝疼:“我过去的时候,妹夫也在,还有武宁侯府的侯爷,他们气的都打上庆和伯府去了!程家一口咬定是小游勾引程公子,程公子并未答应,就被阿嵘给发现了........”

    现在回想起来,徐兆海还是觉得这是自己一生都没有经历过的最难堪的场景。

    徐游的伤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小心受伤的,而是徐游自己争风吃醋,在程公子那里碰壁之后就去挑衅钱嵘,而后又故意使坏,戳了钱嵘的马,以至于钱嵘摔下了马重伤,她自己也不小心摔了马撞在了树干上,滚落了许久之后才停下来。

    勾引妹夫,挑衅妹妹,损坏马匹让妹妹受伤。

    这简直就是最恶毒的女人所能做出来的事了。

    亏他竟然还上门去讨公道。

    如同程家所说,不知道他要讨什么公道,徐游勾引不成就害他们的儿媳妇,现在害的钱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不说,程公子也为了救钱嵘而受了伤卧床不起。

    他们庆和伯府的程夫人今天一早就递牌子进宫去找太后哭诉了。

    庆和伯府虽然是没落了些,可是耐不住程夫人是太后的房里远亲啊!

    徐兆海脸面尽失不说,还和武宁伯险些在程家大门口打起来,到现在吃了一肚子的气。

    他愤怒不已,指着徐游破口大骂:“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不知廉耻没有心肝的东西来?!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家里什么没给你?!你怎么这样的事都做的出来!?”

    让家里人蒙受如此大的羞辱。

    徐大夫人想给女儿喊冤都不敢了,呆住了半天,又是惊慌又是惧怕的上前也忍不住推搡女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失心疯了吗啊?!你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啊?!”

    这下可怎么收场!?

    徐游分明之前形势一片大好,可是现在......什么都毁了,什么都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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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界点名册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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