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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六十三·入瓮

    朱元也并没有挑选布料的意思,她知道应当是潘泉来了,便也顺势往花厅里来了。

    潘泉早就已经等的焦急不安了,他本来还担心朱元不会见他,但是朱元答应了见他,他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之后,却又立即又提了起来。

    这个烫手山芋,也不知道朱元肯不肯接。

    这么想着,连上了茶他都不知道,而朱元进来了,他也还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有人轻声咳嗽了一句,他才猛地抬起了头,惊慌的朝着声响处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叫人眼前一亮的少女盈盈立在屏风处,他一时愣住了。

    等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美貌少女就是自己要见的正主,不由得就有些发懵。

    朱元的名声就算是他们也曾经听过,这姑娘被传的像是天煞孤星似地,他一开始还以为朱姑娘长得是个女罗刹。

    谁知道朱元竟然是如此娇俏美丽的少女。

    朱元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越过了他走向了主位,缓缓坐下之后才冲他扬了扬下巴:“听说你有要紧的事非得见我不可,还说事关身家性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潘泉被惊得回过神来,觉得朱元有种叫人不敢逼视的压迫感,不由得急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给朱元行了个礼。

    朱元坐在书桌后头,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发出轻声的响。

    可是这一点微弱的声响落在潘泉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他惶惶不安的立即就走到了朱元跟前,急忙道:“惠宁县主,我是潘泉,是.......”他顿了顿,才焦急的道:“是金琼的女婿,金琼或许您是知道的,是南京镇守太监,之前因为涉及叶家贪腐案和......和这次行刺殿下的罪名,所以畏罪自尽了.......”

    朱元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冷冷的接着问:“所以呢,你上门来到底有何贵干?”

    潘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秘密,整个人都被看透了似地,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惊胆战的,原本他是想着要先探探口风来谈条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到了朱元跟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见朱元洞察一切的目光,也不敢再说什么,挠了挠头,很是憋屈的说:“朱姑娘,这样吧,我跟您说实话,我知道您跟殿下关系匪浅,也知道这一次您心中是有数的......我那干岳父跟您和殿下被刺杀的事儿的确是有脱不了的关系.......”

    朱元仍旧淡淡的看着他,并未出声。

    潘泉被弄的心里实在没底,吞了吞口水,急忙道:“我干岳父之前最看重的就是我妻子,也因此,他在去世之前,竟然将一些要紧的密信交给了我妻子......这东西放在我们手里是烫手山芋,前些日子,英国公府来了人......我们思来想去,却不想把这信交给他们,我和我妻子商量过后,这才跑来了杭州......”

    他一面说,一面就察言观色,盯着她看她的脸色。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重磅消息,不管怎么样,朱元肯定是会有所表现的,可是谁知道朱元却仍旧如同一口古井,波澜不兴。

    他实在是没了法子,也没了底气,现在已经把底牌都已经给人家看了,若是朱元这里不收他的信,他跟云画只怕也没活路可走了。

    他不由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朱元终于抬眼看他,轻声问:“你是打算让我将这些信转交给殿下吧?”

    潘泉的确是这个意思,他一开始和云画商量了,原本是打算把这些信交给楚庭川的,但是楚庭川是皇子,哪里是那么好见的?

    只能从朱元这边下手。

    他心中着急,听见朱元好不容易才开口,就急忙道:“朱姑娘,我们是当真真心实意想要把这个密信交给您和殿下的,殿下是有大志向的人,这密信在您和殿下手里,比在我们手里要有用的多。我们也不敢求什么......只求能够平安度过余生就是了,求您了!”

    朱元却缓缓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信我不能要。”

    杨玉清在屏风后头忍不住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姑娘费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这些密信吗?

    可是怎么密信怎么都要到手里了,姑娘却又给推出去了?

    潘泉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朱元竟然毫不迟疑就拒绝了。

    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徐家既然不择手段都要得到这些信,朱元也应当很需要才对。

    可朱元怎么竟然想都不想就不要?

    朱元也看出了潘泉的疑惑和震惊,她见潘泉先是震惊疑惑而后又失望,便淡淡的道:“可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你们所求的平安度过余生的愿望,丝毫不难。”

    什么?

    潘泉一时不能完全明白朱元的意思,过了半响,才震惊的抬起了头。

    他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了。

    他来朱元这里透露了自己的底牌,把自己手里有密信的事情说了,等于是已经背叛了徐家,徐家到时候一定会杀了他。

    他如果得不到朱元的帮助,他和云画的下场只怕会生不如死。

    也因此,朱元说的明路,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他急忙抬起头来,看着朱元,郑重的点头承诺:“朱姑娘,您说!只要您能够让我和我妻子平安的过下半辈子,我什么都肯做!”

    朱元缓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既然如此,那你收拾收拾,带着这些密信,他们有更好的去处。”

    潘泉忙不迭的答应,不敢耽误,急忙顺着她的话应是。

    朱元便严肃的交代他:“你心里应当很清楚,你来了杭州,踏出了这一步,徐家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没有别的选择了。所以我接下来交代你的每一件事,你都最好记清楚,不要有丝毫错漏,这样你我才都有好处,听懂了没有?”

    潘泉不敢不答应,他隐约知道自己怕是这姑娘瓮里的猎物,稍有不慎只怕就要被蒸熟了。

一百六十四·冒险

    直到出了付家的门,潘泉都还觉得自己似乎脚踩不到实地,整个人如同是踩在了云上,深一脚浅一脚的没个踏实。

    他分明是来送东西的。

    自以为送了以后还能得到个人情。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完全不是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现在看来,倒是他钻进了别人早就已经给他造好了的笼子,这感觉不怎么好,他心里也很不舒服。

    可是随即他想起来朱元的承诺。

    那个姑娘眼神清亮,说话的时候语气笃定自信,似乎这世上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他到底摇了摇头,怀揣着一肚子的猜测和秘密回了客栈。

    而后他立即让人收拾了东西,雇了一艘船,再连夜打发了人回去金陵送信,自己去了京城。

    这一路上,杨玉清都跟着他,等到目送他上了船,才没有再跟,嘱咐了底下的人要好好的跟着,不能出半点差错,就回了家很不解的问朱元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潘泉自己回京城去。

    “姑娘,信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岂不是更好?我们想给谁就给谁,想闹出来就闹出来,何必还要担风险让潘泉自己上京?这人如果靠不住......”那可就危险了,不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怕还要担风险。

    可朱元做的事永远都是有道理的,杨玉清也只是在把潘泉稳妥的送走了之后再回来问朱元的意思。

    朱元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看到一半的信放下,声音仍旧算得上平静:“这信不能落到我手里,徐家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我师傅在他们手里,如果我再拿了这些信,我师傅就无路可走了。”

    徐家的手段她清楚的很。

    但凡是有一点可能,他们都愿意再等一等,可如果一件事要付出的代价他们觉得承受不起,那么原先的诱饵他们就会彻底放弃。

    她是可以去求助卫敏斋,是可以走近路和徐家对抗。

    可是那样一来,她的师傅和师母的性命也就彻底没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费尽周章的让潘泉妥协,在信快要到手的时候却退让了的原因。

    还不到时候。

    杨玉清明白过来,他还是有些不安的问朱元:“那姑娘,咱们怎么能把申大夫给救出来?他毕竟是落到了王家人手里,我这些天也去打听过了,王家在贵阳当地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所以有些官员的手段就更加激进。

    有一段时间,贵州和云南一些偏远地方的知县都被官员们私底下称为是阎罗殿,去了就不可能回来了。

    一是因为当地偏远,许多民众被称作蛮夷,甚至语言都不通,二是因为当地的资源都被一些当地的世家大族所掌握,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在当地根深蒂固,甚至可以和官府对抗。

    所以有些年,朝廷甚至都对去这些地方赴任的官员们不抱什么指望了,干脆就挑那些未曾中进士的又想谋缺的举人去。

    有一段时间,更是连那些急着求官做的考不中进士的举人都不愿意去这些地方做官了。

    由此可见当地情况之复杂。

    这一次徐家挑中这个地方发难,现在想想,肯定也有那里可以方便他们施展的原因在。

    他们这次算的可真是又准又狠,知道朱景先这里是打不了招呼了,付家的人如今也已经被纳入了楚庭川的羽翼,就一下找到了申大夫。

    徐家的人也未免太无孔不入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朱元气定神闲的忽然笑了一声,见杨玉清愁眉苦脸的,便出声安慰他:“也不必太过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未必就会输的。”

    她说这个话,杨玉清就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艰难的事都碰上过,可是姑娘还是带着他们走下来了,以后也一样,这一件事也是一样的。

    他没待一会儿,外头便说向问天来了,朱元让人把他请进来,向问天就大步走了进来。

    朱元先开口问他:“事情都办好了?”

    向问天表情有些凝重,点了点头:“都已经办好了,二子跟了我这么久,把我当亲叔叔一样尊重,这回他走了,我亲自把他送回去,他的母亲老了,妹妹和弟弟都还小.......就算是给他们银子,他们怀揣着巨额的银子,家里又没个可以支撑的男人,这些东西他们也保不住。我思来想去,想着您反正也已经给了我准话儿,让我尽管自己做主,我就把人都带回来了。”

    他说着,就问朱元:“他们还有些田地要处理,就落后了一步,今天才刚到,我让他们先在外头等着,您看.......”

    朱元就立即道:“去带来见我。”

    向问天语气里都忍不住带着哽咽了,他应了一声,立即就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敲了门,就领着一个妇人和两个孩子走进门来,先对他们说:“这就是县主,你们见礼吧。”

    二子的娘是四十多,可是看上去却已经是年过半百了,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脸上也全都岁月留下的沧桑憔悴。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二子的弟妹,一个十岁,一个才不到七岁,都是一团孩气的模样,都局促不安的跟在二子的娘身后,二子的娘急忙推搡他们跪下,小孩子从小在乡下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不肯跪,被二子的娘推搡了几下之后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向问天惊了一跳,很怕朱元会被这样的阵仗吓到,急忙走了几步低声安抚两个孩子。

    二子的娘又是气又是急,哽咽着带着哭腔去掐女儿的手背:“让你们跪下跪下,让你们能懂事一些,你们怎么就是不肯听呢?!”

    现在一家子都要跟着县主才能过日子了,孩子们也要靠着县主的一点儿怜悯才可能会生活的更好。

    如果现在就把县主得罪了,让县主不高兴,那以后可怎么办?

    岂不是四六不靠了?

    可孩子们却被这样紧张的气氛给吓着了,一下子忍不住哭的更急了。

一百六十五·牵制

    杨玉清忍不住就挠头,很怕朱元会忍受不了孩子的哭闹。

    可是朱元却并没有不耐烦。

    这两个孩子的哥哥是为了保护她才出事的,那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早早就已经丢了性命,如果不是这样,这两个孩子也不必这样寄人篱下,这么小就要学会看人的脸色。

    她心里发酸,从书桌后头绕出来先蹲下来握住了二子的娘的手,轻声道:“婶子,不要为难孩子,他们还小呢,还不懂这些。”

    二子的娘张大娘没想到朱元竟然这样平易近人,对这样的混乱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她抿了抿唇,这下是真的觉得委屈了,一下子忍不住也跟着孩子们一样哭了出来。

    张大娘一哭,孩子们就哭的更厉害。

    一时之间屋子里全都是大家的哭声。

    向问天对此无计可施,毕竟女人孩子他接触的太少了,毕竟他这么多年可都是一直一个大男人过日子。

    杨玉清也没辙,可这些孩子们这样哭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就急忙问张大娘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张大娘顾不上回他的话,她心里的委屈心酸和害怕一股脑的涌上来,她忍不住哭着告诉朱元:“县主,二子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一家子都指望着他吃饭,自从他父亲死了,他就四处找活儿干,后来遇上了向兄弟,他就跟着向兄弟去外面了,从来有银子都往家里寄,他眼看着都快要二十了,我还想着,攒些银子,到时候也好给他娶个媳妇儿.......”

    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人死如灯灭,她再怎么想,这些都不会实现了。

    孩子们也忍不住哭的更加厉害。

    哥哥死了,娘整天哭,他们心里就更加不安,已经提心吊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朱元就只觉得心酸,她握住张大娘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抽开手之后就又将两个孩子给拉到身边,低声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做小花,一个叫做柱子?”

    她态度轻柔和缓,声音也温暖动听,半点不耐都没有,哪怕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比他们去布料店里看的最好的布料还要好,现在这衣服都已经被他们的眼泪弄脏了,可她还是半点不喜欢都没有。

    小花和柱子的情绪总归是平复了下来,一会儿之后就又开始跟朱元说话了:“哥哥说我们没有大名,等到以后他发达了,就给我们取好听的名字,送我们去读书,以后就有出息了。”

    向问天眼睛发酸。

    这么久了,二子还是叫二子,他自己到死都没有一个叫的过去的大名。

    朱元就微微笑着嗯了一声,看着两个孩子轻声说:“不必等以后,现在你们便可以去读书了,到时候让先生给你们取名字,你们不要担心,你们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他们已经把你们的以后都给安排好了,我会好好替他照顾你们和你们母亲的。”

    孩子们似懂非懂。

    可是张大娘却已经急忙朝着朱元要磕头道谢了。

    朱元急忙拦住他们,见他们总归是不再哭了,便看向向问天,想了想就说:“你带着张大娘和小花柱子去后院见我舅母和姨母,他们会有安排的。”

    向问天急忙答应了。

    张大娘千恩万谢的走了,杨玉清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本让他们自己在当地的,可是现在想想,也的确是为难他们了,孤儿寡母的,在那里,哪里能活得下去呢?”

    朱元也同样这样想。

    二子为了她丢了性命,她一定要好好地替他照顾好他的母亲和弟妹。

    因此等到回了后院,听见葛氏说已经安排了张大娘当了后院管事的娘子,又准备着手去办两个孩子的文书,送柱子去书院读书,小花儿就留在家里和姑娘们一道上学,她便握着葛氏的手,很感激的道:“谢谢舅母。”

    葛氏笑起来:“傻孩子说哪里的话?二子救了你,但是也救了你二舅舅,我的丈夫吴,如果不是他,你二舅哪里还能有今天?我都恨不得给他们磕头,这些小忙能帮自然就该帮,我想着,柱子的前程,要等他自己争气,只要他自己好好读书上进,我们家以后再给他打点打点,他便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倒是小花儿,我想着,她是个女孩子,要等到弟弟出息,怕是不那么容易,到时候,我收她做个干女儿,这样一来,她和阿冰她们几个相处,也不至于太过低声下气没底气,你放心,我总归会尽力安排好他们的。”

    二舅母果然比大舅母要大气太多。

    如果太华回杭州来的时候遇上的是二舅母,那太华就可能不会遇见这样的事了。

    她眼里发酸,才出了院子,就在拱桥上看见了楚庭川。

    她有大约七八天都没看见过楚庭川了,也不是不想他的,可是最近她自己的事情也多,因此也顾不上想念,现在乍然看见,她才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他她心里有多欢喜。

    她果然是喜欢楚庭川的,这和她之前对待任何人的感觉都不同。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步朝着他小跑了过去。

    楚庭川就笑着看着她,见她到了自己跟前停住了,就问她:“听说你最近还挺忙的?”

    他语气纵容间又带着宠溺,朱元就跟着他并排下了拱桥,将向问天把二子的家人给带回来的事情说了:“我都在忙这个。”

    “不止吧?”楚庭川站住脚看着她,做出有点凶的样子来:“我可听说你还让人出了一趟远门,打算做一件大事呢。”

    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朱元有些泄气,她做什么事儿怎么楚庭川都知道?她哼了一声。

    楚庭川知道她是在气什么,笑了笑就解释:“你别生气啊,既不是你底下的人告诉我的,也不是我派人跟着你,是恰好我之前一直派人在徐青身边盯梢,见了杨玉清,才猜到肯定是你介入了这件事罢了。”

    原来是这样......

一百六十六·祸害

    楚庭川的语气很是温柔,拱桥上有微风吹来,朱元就叹了口气站住脚看着他。

    眼前的人真是怎么样看着都好,可是偏偏就是太聪明了。

    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一次不过就是让他看见了杨玉清而已,他竟然就猜到了她是盯上了徐青了。

    可是她原本是想着这件事尽量自己解决的。

    楚庭川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很多了,她原本想着别让他那么费尽心力之余还要来操心她的事。

    可是她也知道两个人相处不是只靠着自己想当然就可以,最重要的还是要互相了解互相尊重和彼此迁就。

    楚庭川如此尊重她的心意,那么她至少也该付出同等的尊重才可以。

    既然楚庭川想要知道......

    朱云走了两步,轻声说:“我的确是遇见了一点儿麻烦。”

    楚庭川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朱元从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让他们知道,变得肯对他敞开心扉了,这样便就够了。

    只要她肯接纳他,接纳他的付出,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嗯了一声,静静的听朱元说她碰见的麻烦。

    不知道为什么,楚庭川如此安静,她却的确忽然变得很想说话,她低声说:“你不知道,我能学一身医术,真的都多亏了我的师傅。”

    人就是这样,万事开头难,最难开口的话说了,之后的话也就变得很容易开口了,她说完了这一句,就把徐家把申大夫抓走的事情说了。

    “我不能对这件事袖手旁观。”朱元抿着唇仰头看着楚庭川,虽然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的告诉他:“师傅对我有救命和授业之恩,我不能不管他们,所以我要去一趟贵阳。”

    楚庭川早就已经料到了,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朱元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他。

    楚庭川就笑着说:“我早就已经料到了,你放心,你要去,那你就去吧。”

    朱元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说一句劝诫的话就答应了,不由就有些奇怪。

    倒是楚庭川笑起来了,摸了摸朱元的头发说:“我知道你的性格,不管怎么样你怎么可能会放弃你的师傅,你放心,我相信你,也不会阻拦你,我等着你回来。”

    朱元心里的欢喜就抑制不住的溢出来。

    楚庭川实在太了解她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他全都知道。

    她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口舌。

    她想要做什么,他从来没有阻拦过她,给她绝对的自由。

    跟这样的人相处,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她忍不住有些感慨的笑了一声:“你可真是跟寻常的人不同,我以为你又要说要跟着我去。”

    “我倒是真的这样想。”楚庭川失笑:“只可惜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了,实在更改不了,圣上和老娘娘都还在等着我回去,否则的话,我是一定要跟着你一道去的。”

    他说着,进了花厅,让朱元坐下,自己亲自给朱元倒茶:“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该注意的你都肯定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多余的话要嘱咐你,但是王青峰此人,他是英国公最得力的部属,也以狡猾狠毒著称,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陷在他手里。”

    他顿了顿,就又说起这次徐青的事:“徐青那里你不必担心,他进了牢里就不要再想出去,英国公府至少要有一段时间找不到他,这段时间,足够潘泉做些事了。”

    后顾之忧都已经被楚庭川解决了,朱元就更加没有担心的理由,她嗯了一声:“张庆如果能够抓住这个机会,有这个胆子,那事情就会顺利许多。”

    而张庆正在家里生气。

    他脾气本来就不好,一生气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往外冒脏话,开始骂人。

    底下伺候的人一个个的全都老老实实的,一个个屏气敛息,生怕会触了张庆的霉头。

    还是张庆最信任的侄子来了,张庆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看着一桌子的菜摔了筷子,脸色不好的道:“我还以为你只当我死了!”

    张庆的侄子顿时吓得哎哟了一声,脚步轻快的上前猫着腰弓着身,点头哈腰的道:“哎呀叔叔,我是您亲侄子,我怎么敢呢!?我当然是巴不得要让您长命百岁才行啊!”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唉声叹气的道:“叔叔,我也知道您心里憋屈,这次的事儿啊,的确是徐家做的太过分了,您说您御马监的事儿做的好好的,眼看着这回司礼监的位子空出来,让您去这是应当应分,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徐家这次从中作梗,把这位子给了别人,还让您跟着去前头督战,这的确是.......”

    这一次瓦剌有一股势力在外头挑衅,京城打算派兵镇压,原本已经有了大同总兵出兵的,可是却缺个督战的,这个位子就落到了张庆头上。

    可是谁好好的没事愿意出去打仗啊?

    在京城好好呆着,能在司礼监耀武扬威,这是多少太监盼了一辈子都盼不来的事儿,他好不容易只是临门一脚了,谁知道却被徐家给截胡了,这位子给了别人。

    这真是怎么想怎么窝火。

    张庆冷哼了一声,脸色毒变得有些狰狞:“这些杂种!别等老子缓过来,但凡老子缓过来,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张庆的侄子唉声叹气,一脸愁容:“可英国公到底是势力庞大,谁能对他们怎么着?我看这回,徐公公也是帮着他们的,咱们势单力薄,也拼不过啊!”

    张庆咬牙切齿。

    英国公府自来就眼高于顶,从前把他当成下人使唤,等到后来觉得他没用了,又敢在陆家的事情上设计他一脚。

    这让他无法忍受。

    可他只不过是还手了罢了,英国公府却还不依不饶了。

    真把人逼得无路可走,还以为他会乖乖等死吗?!

    当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张庆瞪了自己侄子一眼:“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这事儿发展到如今,你就当缩头乌龟,一个字都不敢替你叔叔说!你还做你娘的梦呢,以为老子没了,你还能当英国公府的狗?!”

一百六十七·天赐

    张庆的侄子急忙捂住自己的头倒退了好几步,避开他扔过来的东西,陪着笑脸打哈哈:“叔叔,我哪儿敢啊!?我再蠢也知道,我有今天都是靠着您,要不是您,我什么都不是。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说啊,您看,现在至少侄子还在锦衣卫待着呢不是?要是到时候京城有什么消息,我会给您通消息,这总比咱们爷儿俩一道被赶走去外头打仗好吧?”

    张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但是他的确是舍不得让这个侄子受苦。

    他是个阉人,自小就被送进了宫里,这么多年都没个亲人,从前的事都忘记了,他对亲人们也记不清了,唯有大哥当初因为送他进宫而哭成了泪人,这个场景一直刻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印象深刻。

    侄子是大哥的亲儿子,千里迢迢来投奔他。

    他早就跟自己发誓,但凡是有他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侄子。

    最终他只是砸了一个茶杯,冷冷的哼了一声,骂了一声兔崽子,就打发他滚:“你这贪生怕死的性子,等到被人发现了你在我这儿,又要担惊受怕了,到时候你还不被吓破了胆?”

    张庆的侄子不敢说话,急忙打着哈哈往外跑,可没过多久,他忽然又跑回来了。

    张庆现在看着他就觉得不顺眼,很是气愤的道:“你这兔崽子,非得回来给你叔叔添堵,气死你叔叔是不是?”

    张庆的性格就是这样,他骂人骂的狠,可是对侄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好的,现在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他侄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挠了挠头对张庆说:“叔叔,我哪儿敢呢?是我这儿之前遇见一件事儿,正要告诉您,是有个从金陵来的人,说是南京镇守太监金琼的干女婿......”

    金琼?!

    张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金琼是徐家的一条狗,他在金陵就是徐家的眼睛耳朵。

    这一次浙江那边楚庭川和朱元被刺杀,罪名最后被栽赃在了金琼身上,金琼畏罪自尽,张庆一直觉得这事儿到处都透露着蹊跷。

    金琼这人做什么事儿都不会自己做主,他肯定是被徐家指使的。

    一个镇守太监,分量可不轻,回来京城,那也是能进司礼监御马监的角色,就这么轻飘飘的就自尽了?

    张庆说什么也不信。

    他觉得这事儿肯定有蹊跷,只可惜浙江那边没什么动静,连朱元和楚庭川都没抓住徐家什么把柄,只能认栽让金琼当了替罪羊,那他有什么法子?

    可现在正好他被徐家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竟然就有转机送上门来了?

    张庆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急忙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立即就道:“快快快!那还等什么?!快去把人给我弄来!”

    看样子是挠到地方了,张庆的侄子忍不住笑的灿烂,飞快的应了一声,就急忙出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张庆的侄子真的领着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进来,对着张庆道:“叔叔,这就是那个潘泉!是金琼的干女婿,他特意来找您的,废了好大劲儿呢。”

    还为了见上他花了五千两银子买门路。

    啧啧,这大手笔。

    张庆嗯了一声,挑了挑眉看向潘泉:“你是金琼的干女婿?”

    潘泉知道这些太监们个顶个的难伺候,他对这些太监也怕的很,一个金琼当初就已经够让他受了。

    虽然他已经得了朱元的指点,知道该怎么应对,也知道张庆不会杀了自己,但是他还是很怕。

    他抖得厉害,好半响才声若蚊蝇的答应了一声,紧张的道:“回公公的话,我......我妻子是金公公的干儿子,我是金公公的干女婿。”

    张庆嗯了一声,现在也有心情喝茶了,喝了口茶就慢条斯理的看着他,好整以暇的道:“你说说,你这是来找我干什么来了?”

    干什么?

    潘泉吞了一口口水,紧张的道:“您不知道,张公公,我.......我快被徐家杀了,实在是无路可走,所以才来找您的!”

    要死了?

    张公公更加来了兴致,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让他慢慢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帮你们?”

    他这个态度却已经说明问题了。

    潘泉心里有了些底气,他急忙道:“张公公,金公公给我和云画留了一批东西,徐青这次去金陵找我们,就是为了找我们,让我们把这些东西交出来......我们本来都已经答应要给了,可是谁知道徐家却还想赶尽杀绝,正好被我听见了,我吓得半死,也不敢再继续把东西交给他们,思来想去之下,想起金公公曾经提过,若是有一天我们出了事,可以来找您.......我就特意跑来京城了。”

    张庆哼了一声,但是心里却已经信了。

    金琼那个老狐狸,他肯定是早有预料,知道徐家有一天会过河拆桥,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交代。

    倒也不是真的蠢到家了。

    他冷冷的问潘泉:“你到底手里有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徐家干嘛要为了这些东西追杀你?”

    潘泉急忙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信,全都放在了桌子上:“回您的话,金公公留给我们的这些东西,都是徐家和金公公往来的密信,徐青来金陵就是为了跟我们要这些东西,只是我们之前一直找不到,可是后来找到了,徐青却又要拿了东西之后杀了我们灭口......我们就更不敢交出去了.......”

    他噗通一声跪下来,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张公公,之前金公公走之前就吩咐过我们,若是有一天遇上麻烦就来找您,说您虽然脾气暴躁,可是却难得是宦官里头有血有肉的好汉,重情义,您得了我的东西,一定会保我们平安.......公公,我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小老百姓,我们拿这东西没用,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

    他忐忑不安的把朱元教的这番话说完,就终于松了口气,跪在地上等着听张庆的回复,很怕张庆说出不准的话来。

    张庆高高在上的坐了一会儿,过了许久,忽而笑了一声。

一百六十八·豁出

    张庆觉得自己捡到了个宝贝,保住潘泉这事儿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愿意,哪怕徐家都把刀架在潘泉脖子上,他也保证能够把人给保下来。

    关键是值不值得罢了。

    而现在看来,这笔买卖可是稳赚不亏。

    真是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徐家欺人太甚了!

    他不过就是赌气坏了徐家的事,徐家就非得不依不饶的逼着他,甚至还出这种阴损歹毒的招儿要他去督战。

    谁不知道军中都是徐家的地盘?

    徐家只要是动动手指,做些手脚,那他能不能回来那都是个问题。

    真以为兔子给逼急了不会咬人?

    张庆兴奋的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时根本顾不上跪在地上磕头的潘泉,心中一直在想着主意。

    不行,这事儿不能放过。

    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对付徐家了,这就是他最后反败为胜的机会了,只要这一次的事情能够做好,那一个徐家不算什么,他也不用再去督战。

    这事儿一定得办!

    可是怎么去办呢?

    他和徐家算是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按照他的想法,其实已经不必顾忌徐家什么,那不然......

    张庆眯着眼端详着跪在地上只能看得见后脑勺的潘泉,不一会儿就彻底下定了决心,招呼他:“你起来!老子问你,若是让你把这些话再去上头重新说一遍,你敢不敢?”

    上头?

    潘泉愕然。

    张庆不是已经就够上头的了吗?难道张庆的意思是,上头还有比张庆更大的头儿?

    那得是谁啊?

    他心里是真的有些害怕,但是却又根本不敢拒绝-----现在身家性命都已经压上去了,再没有反悔的路可走了。

    如朱元所说,他现在是两面不是人,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也因此,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回公公的话,小人敢,小人敢的!”

    好!

    张庆眯着眼看了他一眼,打发人把潘泉带下去,仔细的看管起来,自己叫了自己的侄子进门来,拍了拍他侄子的肩膀:“小六儿,这些年叔叔对你怎么样?”

    小六儿挠了挠头:“这话怎么说的?侄子能有今天,当然全都是靠着叔叔了,若是没有叔叔,我还在乡下老家种田呢,哪里有今天的富贵?”

    这话说的老实,张庆哈了一声重重的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的好,你小子知道这个就好!实话跟你说,咱们爷儿俩的前程是死是活,就看今天了,你敢不敢跟着叔叔做一票大的?!”

    小六儿心里有些慌张。

    叔叔这话说的,好像要上山落草了似地。

    可是他是真的什么都只能靠着自己这个叔叔,叔叔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眼睛发亮的点了点头:“叔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六儿要是说一个不字,就不是个东西!”

    好!

    张庆又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好,吩咐小六儿:“圣上出宫去皇觉寺迎接太后回宫了,这就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咱们绝不能任人宰割,走!我们去皇觉寺!”

    什么?!

    小六儿吓了一跳。

    他有些怀疑刚才那个潘泉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怎么张庆自从见了他,就有些亢奋得不正常?

    不过小六儿也没多想,反正他这一辈子就是靠着自家叔叔的,当然是叔叔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听说张庆要去皇觉寺,就立即道:“那侄子下去安排车马?”

    “动静小些。”张庆嗯了一声,叮嘱他:“咱们悄悄儿去,谁都不许惊动,带着这个潘泉!”

    他要带着潘泉,小六儿更加确定张庆是在潘泉身上得到了什么和徐家有关的秘密,便马上答应了,急忙将马匹给备好了,他们也就只带着几个护卫和锦衣卫,飞快的出了城。

    皇觉寺因为御驾降临而戒备森严,负责守卫的是金吾卫总指挥,这人张庆熟悉,两人私交不错,加上张庆本身就是嘉平帝的近侍,张庆深夜来求见,又说有重要的事必须马上要见到皇帝,金吾卫总指挥思来想去,便进去通报了。

    嘉平帝到底对张庆还是很有些感情。

    当初他年轻的时候,张庆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张庆一直都很是听话,也不像常应给他惹出过大麻烦。

    张庆原本就很快便要去边疆督战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君臣这么多年,嘉平帝略微思索片刻,便吩咐人把张庆给领进来。

    张庆一进门就跪下了,对着嘉平帝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涕泪横流的喊了一声圣上。

    他如此郑重其事,一时闹的嘉平帝还以为是为了要来求情不去督战,以至于皱了皱眉头呵斥他:“这像是什么话?!怎么竟然如此不懂事?”

    张庆愁眉苦脸的继续给他磕了个头,跌足道:“圣上,小的不敢欺瞒您,小的是有要紧事要告诉您,是事关五殿下在浙江遇刺的事的.......”

    嘉平帝的目光陡然变了,他面色阴沉的看着张庆,陡然变得深不可测起来:“你说什么?”

    张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

    徐家在嘉平帝心里举足轻重,还即将要娶静安公主,眼看着就是烈火烹油,泼天的富贵,他来告徐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是胜算有多少,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谱。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气氛简直风雨欲来,张庆将姿态放的越发的低,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圣上,小的不敢瞒您,小的这里,有金琼的干女婿作证,他说他是从金陵逃出来的,金琼临死之前,特意让他来京城找您告御状,可是他没那个胆子,想到小的曾跟金琼有些交情在,所以就专门来找了小的.......事关重大,小的不敢擅专,因此星夜前来请您圣裁!”

    窗外风声阵阵,叫人心里不得安宁,嘉平帝神色不明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冷冷道:“那人呢?”

    这就是说愿意听一听了,张庆心中大喜。

一百六十九·失宠

    张庆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就飞快的让小六儿去引着潘泉进来。

    张庆事先没有告诉潘泉要见的上头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告诉潘泉,怎么和自己说的,就怎么去和上头的人说。

    潘泉埋头一路飞马而来,早就已经晕头转向,他来之前从山门处过,也知道自己大约是进了什么大庙了。

    来大庙里见什么大人物,潘泉想不明白,却不敢小看,毕恭毕敬的进来跪着请了安,连头也不敢抬,就趴着不敢动弹。

    嘉平帝抬了抬眼皮,坐在上首啜了一口茶,冷声开了口:“你说你是金琼的干女婿?”

    潘泉不知道为何,竟被这声音给惊得心中一个趔趄,他低声答应了一声,就老老实实的吧自己是怎么娶的云画,怎么成了金琼的干女婿的事说了。

    嘉平帝不置可否。

    可他已经心里有几分确信了。

    金琼的确是这个性子,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却偏偏色心不死,就爱好往家里抬女人,美其名曰是干女儿,可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个云画既然是江南名妓,那被金琼搜罗了去也是正常。

    金琼又是一个惯会怜香惜玉的,到最后有了感情了,让她从良给她找个归宿,这是完全符合金琼个性的事。

    他点了点桌案。

    边上的张庆极了解他的性格,急忙吆喝潘泉:“快!接着说!”

    潘泉急忙应是,就又道:“原本倒也好好的,自从云画嫁给我之后,与金公公的往来便逐渐的少了,金公公也很少跟我们来往,后来有一阵子,大约是快要过年了的那一阵儿,金公公忽然送了些东西来,说是给我们的年礼,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我们也就收了,云画把这些东西都跟嫁妆一道锁进了库房.......”

    他回忆着,尽量把所有的事都说清楚:“后来过了年了,快到元宵了,忽然有徐家的人找上门来,他是跟着徐二老爷来的金陵,自称是徐家的管事,我们一开始不肯理会他,可很快,我的店就被人给砸了,又把我给关了起来,云画为了救我四处奔走,这才知道那徐家当真是英国公府的徐家,我们人小力微,不能跟他们抗衡,他们要我们找什么密信,说是金琼放在了我们这里的......我们没法子,云画把嫁妆和那些送来的年礼翻来覆去的找,竟然当真从书画的夹层里找出来了一堆书信,原本是想给了徐青好免除灾祸的,可是谁知道徐青却想着杀了我们灭口......”

    潘泉语气颤抖,很是绝望:“我在茶楼偷听见徐青吩咐底下的人,等拿到了书信就要把我给杀了,我很害怕,借着那茶楼自己熟悉,就偷偷溜了......”

    张庆在边上紧张的捏紧了拳头。

    潘泉就又省略了自己去找朱元的事,把自己找上张庆的事又说了一遍:“我们听金公公说过,若是将来有一天有了麻烦,就去找张公公,张公公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或许会对我们施以援手,我们这也是没法子了,只好来碰碰运气......”

    嘉平帝目光淡淡的看着潘泉,心里忖度着话里的真假。

    金琼跟张庆哪里有什么情谊?

    分明是金琼知道张庆跟徐家不对付,他也知道自己有什么肯定是徐家下手,所以才会出这一招罢了。

    徐家......

    金琼是因为刺杀楚庭川和朱元不成而畏罪自尽的。

    这个案子已经办成了铁案,一应文书他都已经看过,并且已经批示过了。

    如果当真这里头还有文章,那么......

    也就是说,徐家至少和叶家的贪腐案和楚庭川的遇刺案都有关系。

    他的面色隐藏在明明暗暗的灯光里,看不清楚表情。

    张庆紧张得已经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继续多嘴,再继续往下说,那就容易起反作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嘉平帝忽而出声问:“信呢?”

    既然说有密信,总不能是空口无凭。

    张庆就急忙呵斥潘泉:“问你呢?信呢?!”

    他当然没看过那些密信,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些信不是自己能看的,这些信只有一个人能看。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把信交给了潘泉了,让潘泉交给到时候要见的人。

    也因此,潘泉急忙从怀里抖抖索索的掏出那些被千百遍封过的信,小心翼翼的双手捧在半空。

    张庆看着嘉平帝的脸色,也急忙上前将信都拿在手里,转身呈给了嘉平帝。

    这一天晚上皇觉寺嘉平帝的禅院里灯一直没有熄灭过。

    第二天一早,嘉平帝便按照之前的计划奉太后回宫。

    只是等到回了宫,静安公主来请安的时候,嘉平帝拒了。

    静安公主还没有吃过这样的闭门羹,一时有些懵了。

    这一次太后是去皇觉寺念经祈福,她本该随行的,可嘉平帝怕太后对她有偏见会折腾她,还特意免了她随行,而是让四公主和六公主去了。

    之前都还好好的,这不过就是才过了几天,怎么父皇的态度忽然就变了?

    静安公主心中不解,但是紧跟着就又听见了一个令她崩溃的消息-----嘉平帝下旨,撤销了她和英国公府徐二少爷的婚事。

    这就如同是一个晴天霹雳,静安公主当即就气的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便头一个想着要去见嘉平帝。

    她要问一问嘉平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婚事本来已经昭告天下尽人皆知了,人人都知道她即将下降徐家,可是现在嘉平帝却又什么都不说,就把这婚事给撤销了。

    这算什么?

    这是把她这个公主当成什么?

    又把徐家当成什么?!

    可嘉平帝不仅没有见她,竟然还下令将她给禁足了。

    静安公主顿时懵了。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不管她怎么闹,怎么威胁,底下伺候的宫人和太监都全当看不见听不见,就是没有半点反应。

    静安公主终于病了。

    而与此同时,整个宫里也都知道了,一直极为得宠的,是嘉平帝心里的掌上明珠的静安公主,失宠了。

一百七十章·风暴

    静安公主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她最近没有做过什么事,甚至前阵子因为想要恢复徐家婆媳的诰命的时候,也没见父亲发过这样大的火,只不过是让她禁足,不许她去皇后和太后宫里罢了。

    可这一次天地良心,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父皇忽然就跟疯了似地?

    撤了婚事,撤了公主府,这事儿是要惊动天下的,可是父皇竟然丝毫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根本不为她的处境想一想。

    只要想到这些,静安公主就觉得心如刀割。

    连带着心里的绞痛都一点一点蔓延上来。

    太医来看了她几次,都说她是郁结于心,又愤怒过度,因此血不归经,心肺受损,让她要多加保重身体,调养情绪。

    可是任是谁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够保证不动怒不伤心的?

    静安公主觉得他都是在说些废话,连太医不敢抬头看她,都被她认为是太医在幸灾乐祸,嘲笑她无能失宠。

    这么一重一重的压力之下,静安公主的病又更重了。

    消息传到太后宫里,太后皱了皱眉看了翁姑一眼,将手里的杯子交给翁姑,也有些疑惑:“皇帝这性子真是一阵一阵的,平时对她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就算是哀家竟然也不能对那个丫头如何,可现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就把人踩在地上了,也不管这是让他曾经最心爱的女儿。”

    这话太后可以说,但是翁姑作为伺候的人却绝对不能插花的。

    她苦笑了一声,将茶水接过来递给底下的宫女,低声道:“圣上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

    道理?

    静安之前把皇后气成了只有半条命,也没见到皇帝真的有什么动作。

    她真正焦虑的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乎这变故是从皇觉寺回来之后就开始了的。

    可是皇觉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庭川眼看着已经启程回来了,很快就要回京,这件事会不会把他给牵扯进来?如果会,那这事儿跟楚庭川又有什么关系?

    静安这个丫头是惹人厌烦,但是偏偏却很合嘉平帝的心意,嘉平帝对她好的过分,不管她犯了多大的事,嘉平帝总是对她不能彻底狠下心来。

    她担心这件事如果是有楚庭川的手笔,那恐怕会留下后患。

    “静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看了翁姑一眼。

    翁姑就急忙摇头:“都问过了,她宫里伺候的人都说静安公主自己也很纳闷,且求着闹着要见圣上,要请圣上给她一个说法,好让她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静安公主也的确没做什么,静安公主最近的动作都掌握在他们手心里。

    那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不是静安公主的问题,而嘉平帝却还一心要撤除婚约,不惜出尔反尔,那么问题是不是出自徐家身上?

    徐家......

    如果是徐家的话,太后低头咳嗽了几句,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掌事太监交代了几句话之后急匆匆的进来,一进来便跪下了:“老娘娘,出事了!”

    出事了?!

    太后最近因为静安公主而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更加紧绷,整个人都彻底的惊住了,看了掌事太监一眼,声音阴沉的问:“什么事?”

    掌事太监面色还有些发白,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才急忙说:“英国公世子下狱了!”

    徐兆海?!

    果然是徐家!

    太后如此想着,面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那这么说的话,最近一直酝酿着的这场风暴是真的因为徐家而起,落在了徐家的身上,怪不得嘉平帝最近一直冷落静安,而且将婚事给撤销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知不知道因为什么?”太后淡淡问了一句,英国公府是重臣,是勋贵,要拿他们的世子下狱,总该有个了不得的理由。

    掌事太监冷汗涔涔,语气也越发的恭敬谨慎:“回老娘娘的话,是以勾结平南侯府,包庇平南侯的罪名下狱的。”

    平南侯府?!

    太后的右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陆家的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当初都没查出徐兆海什么事来,怎么这都过了这么久却忽然用这样的罪名把徐兆海给抓起来了?

    这中间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可是徐家向来很得嘉平帝的心意,能是什么事让嘉平帝如此雷厉风行,半点机会都不给他们?

    大殿中沉默了许久,太后才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让掌事太监起来了。

    她心中觉得奇怪,但是这件事毕竟是嘉平帝一手做主,态度还很坚决,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自己是不是该多事去问,便很是犹豫。

    倒是晚间快要用膳的时候嘉平帝来了。

    见翁姑正服侍太后吃药,嘉平帝亲自接过了药碗,服侍太后用了药,才问太后:“母后,若有个你很重视的人背叛了你,那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问的如此直白,太后略想了想,便问:“皇帝是在说徐兆海?”

    嘉平帝目光炯炯看着太后,似乎并不意外似地:“太后知道了?”

    他向来都是很介意太后跟前朝还有牵扯的,但是太后这回却并没有避讳,她轻描淡写的道:“你如此宠爱静安,却忽然做出撤除婚事的决定,哀家便觉得奇怪了,紧跟着你又拿了徐兆海下狱,这事儿这么大,哀家怎么会半点都听不见?”

    这么说也很说的过去。

    嘉平帝心里淡淡的那点猜忌很快就被对徐家的愤怒给压过去了,他面色冷峻到了极点,语气也很是严峻:“徐兆海不忠不义,这样的人,朕怎么能让静安嫁给他儿子?!”

    不忠不义?

    用了这样严重的词儿,可见是真的对徐兆海厌恶到极点了。

    太后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皱起眉头来:“皇帝从前可对徐家宠信有加,怎么却忽然如此震怒?徐家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不成?”

    大逆不道?

    嘉平帝冷哼了一声。

    在他看来,也差不离了。

    徐家这些人都该死!

    他不说话,太后察言观色,却知道他当真是如此想的,不由得便深思起来。

一百七十一·困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徐家做的事必然是很犯嘉平帝的忌讳。

    可徐家是勋贵,英国公是领兵打仗的,谨慎且很知道忌讳,没怎么犯过嘉平帝的忌讳,按理来说,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抓住把柄,这才短短多少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嘉平帝对他们忽然这么深恶痛绝?

    嘉平帝似乎是迟疑了很久。

    可是他来找太后原本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才过来的,这迟疑持续了不久,他就冷冷的把金琼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太后对金琼当然有印象。

    能混一个镇守太监,这个太监在宫中也必然是很得脸的。

    听说徐家竟然跟金琼都有勾结,太后便的确忍不住有些惊愕:“结交近侍,这是要图谋什么啊?!”

    结交近侍,不管是在哪朝,都是值得皇帝忌讳的事情。

    嘉平帝尤甚。

    他少年登基,身边的大臣和太后都严厉非常,他因此对宦官很是信任。

    可是他付出了信任,却要求宦官们对他有绝对的忠诚。

    他能允许那些宦官们贪污,蛮横,却绝不会容许他们勾结大臣,泄露消息。

    金琼也是他很信任的太监之一,却勾结了徐家,要让他相信这里没有阴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信。

    他咬牙切齿说完了这个,就又说:“金琼是刺杀庭川不成而畏罪自尽的,朕当时便很震怒,这个狗奴才竟然敢因为贪污被发现而对庭川行凶,可是他却不是自己自尽的,而是被徐家派人弄死的!”

    太后瞳孔都放大了一瞬,紧跟着才震惊问:“什么?!”

    可她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有证据,徐家做事谨慎,金琼又被杀了,至于证据自然肯定也被一扫而空,他们没找到证据,就不能信口开河,否则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

    可以为怎么也得许久以后才能有结果的事,忽然却被嘉平帝自己说了出来,这种感觉实在实在有些不真实感。

    太后问完了这一句,就蹙眉道:“你才刚还说徐兆海是勾结陆家,怎么忽然又说是勾结金琼要对庭川不利?徐家......可是国公府啊!”

    她说着,观察着嘉平帝的神色,咳嗽了一声就道:“没有证据便定罪的话,不能服众。”

    嘉平帝忍无可忍,积攒了多日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徐兆海这个杂碎!早在去年,平南侯府的叛乱九十章徐兆海引发的------那时候就是他放走了来京城刺探消息的陆广平!而后英国公故意在对战之际千方百计的给陆家施加方便......”

    连这些都闹出来了?

    太后这会儿是真的摸不准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做出震惊的表情,而后劝嘉平帝冷静:“皇帝可有证据?”

    “金琼已经留下了密信!”嘉平帝面色冷酷,攥紧了拳头站了起来:“金琼留下的与英国公府来往的密信里头不仅说了陆家靠着兴平王一直给朝中各大臣送礼行贿之外,还说了徐家放走陆广平之事,陆广平逃亡经过金陵,还是金琼帮的忙。不仅如此,还有徐家吩咐金琼搜罗各地穷凶极恶的匪盗,让他们刺杀庭川之事......徐家竟然如此手眼通天!只把朕当傻子耍!陆家叛乱,我看他们只怕也差不离!”

    他气的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真的对徐家恨之入骨。

    怪不得不管怎么样都要撤除婚事呢。

    太后看了嘉平帝一眼,淡淡的道:“既然金琼留了密信指正,又是这样巨大的事,那自然该好好查清楚,可这事儿按理来说和徐家所有人都脱不了关系,怎的皇帝只关了徐兆海。还是用了勾结陆家的名义?”

    嘉平帝站了起来,有些焦躁的在殿中踱步:“英国公那个老狐狸,金琼的信也不能当成定罪的证据,他大可一推三四五,他立下赫赫战功,若是朕没有证据便抓了他,难免动摇军心,如今瓦剌那边又开始虎视眈眈了,朕不能做这样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皇帝考虑的很是,徐兆海这里若是能够吐露些东西,倒也能打开一个缺口。”

    “他不蠢,肯定知道他若是招认了,英国公倒霉就是他倒霉,他不会说的。朕是要逼英国公动作。”嘉平帝露出狠厉的表情来:“这个老狐狸,不把他逼到绝境,他是不会露出狐狸尾巴的,朕关着徐兆海,过一阵就去徐家多抓一个人,不信英国公那个老狐狸沉得住气,到时候他只要有所动作,朕自然不会放过他!”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太后有些感慨的看了嘉平帝一眼。

    一直把他当成当年刚登基的那个孩子,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再单纯的孩子也被权谋给浸淫了。

    他如今是如此心思难测了。

    太后平复了一下心情,就问嘉平帝:“那你的意思,是让三司审着徐兆海,慢慢拖着,拖到徐家忍不住动作?”

    嘉平帝点了点头。

    他的性格向来如此,谁要是敢背叛他,他一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现在的徐家就是如此。

    太后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件事闹出来似乎有些太容易了。

    想到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朱元和楚庭川,心里动了动。

    这件事里头,或许有朱元的手笔?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嘉平帝:“那静安呢?她病的不轻,听说这两天都已经水米不进了,想必是因为婚事没了闹的。”

    嘉平帝眼里有不忍一闪而过。

    随即他就沉声道;“这事儿现在如何能跟她说?她自己想清楚就是了,她是公主,难不成还怕嫁不出去?这门亲事没了,朕自然会替她再寻更好的。”

    但是要是真的嫁给了徐家,那到时候身份地位才真的尴尬了。

    这倒还是为了静安在考虑,可是太后也没打算去提点静安。

    那个丫头太嚣张自私了,也该受到些磋磨和教训,这样她以后才能知道如何做好一个正常的公主。

    如果不能,那就趁着这次的病直接没了也好,省的将来闹出更多事端。

一百七十二·添油

    静安公主一病不起,英国公府也笼罩着愁云惨雾。

    先是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被夺去了诰命,家里的人都不安的很,可后来因为静安公主跟徐二少爷的婚事还是照常举行,家里总算是还能维持稳定,只是气氛比较压抑罢了。

    可前些天,世子也下狱了,说是跟平南侯府勾结,连静安公主和徐二少爷都已经公告天下的婚事都给取消了。

    这事儿一出,阖府都陷入了慌乱。

    族里不断的派人来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徐老太爷也没工夫搭理他们。

    他也摸不准嘉平帝的心思了。

    如果说是怀疑国公府和其他那些大案子有关,可是嘉平帝又只是将徐兆海下狱,且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徐兆海是自己一意孤行。

    这是在撇清国公府。

    可如果说嘉平帝真的丝毫不怀疑国公府,英国公又万万不信,但凡是有脑子的人也都不会信。

    可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嘉平帝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陆家的事情他自问处置的很好了,陆家那些人该灭口的也都已经灭口,而且当初让徐兆海参与的事,无非也就是在京城协助陆广平逃走的事。

    听嘉平帝的口气,是这件事爆发了。

    可这件事.......

    兴平王死了,朱元和楚庭川卫敏斋当初就没有证据,现在事情过了这么久,就更是不可能翻出来了。

    那嘉平帝是从哪里知道的?

    他已经让底下的人去四处打听消息了,可是刑部和负责审理的大理寺都口风紧的很,根本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这一点让英国公更加害怕。

    嘉平帝连静安公主的婚事都给取消了,这就说明嘉平帝心中对于这件事是很震怒的,可他偏偏对于国公府其他人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英国公发出一声叹息。

    徐老太太从前的意气风发和高傲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殆尽,她艰难的支撑着坐了起来靠在猩红的引枕上喘着气,低声问:“国公,阿海那儿还是没有消息吗?圣上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英国公自己也全身上下都不怎么舒服,他看了徐老太太一眼,眯了眯眼,有锐利的光透出来:“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我看,或许是和金陵的事有些关系。”

    金陵?

    徐老太太想了一会儿,才咳嗽着道:“徐青到底是怎么办的事,让他做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之前他不是来信说已经找到了金琼的干女儿,一定会取回那些金琼留存的信吗?可他后来就全无消息了.......会不会是他.......”

    背叛倒是谈不上,徐老太太也知道徐青是一家子老小都在国公掌握中,只要徐青不是疯了,就不会背叛国公府的。

    可是就算是不是背叛,看这样子,也该是出了什么事了。

    英国公皱着眉头:“一直没有音讯,老二那里得了我们的告诫,也不敢管他的事,因此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我看十有**是出事了。可若是说这些信落到了被人手里,我看也不尽然,若是真被圣上知道了,那现在怎么只是阿海被下狱?以圣上的性子,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圣上一定会恨不得杀了我们。”

    徐老太太心事重重,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僵住了。

    静安公主的婚事不成了,就说明徐家是彻底失了圣宠。

    可他们连个为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了英国公一眼,犹豫着问:“那国公,贵阳的事儿......”

    “照常办。”英国公面露狠厉:“若是让朱元活着回来,事情更多!还有楚庭川,若是实在不行,就让他回不来!”

    国公府若是真的要倒,那也得拉人陪葬。

    徐老太太顿时噤声了。

    她固然是很希望朱元和楚庭川死,可是在这个时候,却很怕他们真的死了,这样一来,也就说明国公府也是走到了末路了。

    国公府的气氛异常沉闷,可是已经到了金陵的楚庭川却心情不错。

    邸报送上来,楚庭川看了一遍就交给了沈大老爷。

    沈大老爷自从被放出来之后就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干预楚庭川的私事了,就连前阵子楚庭川去送了朱元,他也没敢再说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扫兴的话。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心中都知道楚庭川这回是铁了心,在婚事上是没有他们说话的份的。

    现在看了邸报,沈大老爷便拍了一下桌子赞了一声好:“这个老狐狸,可算是有今天了!他们处处在背后使阴招,恨不得扒下我们一层皮,现在总是有了报应。”

    这和报应没什么关系。

    楚庭川心知肚明,这是张庆在其中起了作用。

    也怪徐家实在太得意了,得意到竟然忘记了树敌不要太过的道理,这才被朱元抓住了机会。

    这一次张庆全力以赴,哪怕没有潘泉,只怕也会咬下徐家一块肉。

    得到了潘泉,张庆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只是不知道嘉平帝到底信了几分......

    他目光淡淡的看了沈大老爷他们一眼,叮嘱他们接下来的行程要严格按照安排的进行,等他们走了,便拿了纸笔,写了信封好了交给承岚:“送出去,另外让锦常要千万小心,徐家穷途末路了,只会更加疯狂反扑,让他仔细保护好县主。”

    承岚认真的应是,急忙出去将信交给了妥帖的护卫,这才折返回来,见楚庭川已经在船舱里看书了,便低声问楚庭川:“殿下,几日按徐家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他们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您说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对他们不利?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事儿在浙江他们就做过一次了。

    楚庭川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一点儿讥诮的笑意:“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好事。”

    好事?

    承岚有些懵。

    徐家虽然出了事,但是徐家到底是在军中有巨大影响力的,这么多年下来,积攒的人脉资源不能想象,他们要是疯狂反扑,那事情哪里能这么简单解决,只怕是真的危险了,怎么殿下反而却说着还是好事?

一百七十三·清醒

    收到信已经是傍晚了,朱元从锦常手里接过信,就见锦常欲言又止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便挑了挑眉:“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锦常挠了挠头,有些紧张:“也没什么,但是就是我收到承岚的警告,他让我小心点儿,一定要保护好您跟景先少爷......我......我怕中途会出什么事儿。”

    虽然他们都已经尽力安排制定计划了,每天出发的时间都挑选在晚上,白天就休息,但是承岚的话说的那么吓人......

    朱元就忍不住笑了笑。

    锦常跟着她也有几个月了,一直都很尽心尽力,也很忠厚,她对他也逐渐和向问天他们差不多了,见他这么担心,他便笑了笑就道:“你放心吧,出不了什么大事。”

    花楹和玉燕如今也都跟在她身边了。

    她没什么可怕的。

    救不成师傅的话,她就让王家的人赔命。

    她这样轻描淡写,锦常也觉得没什么大事了,便挠了挠头飞快的应是跑出去了。

    朱元展开信看了一遍,便提笔写了一封回信。

    果然如她所料,张庆得到潘泉,一定会不顾一切跟徐家拼一拼,那些密信到底还是到了嘉平帝手里。

    只是嘉平帝如今只单独拎了一件徐兆海的错处拿出来......

    应当是打算逼得徐家自己跳出来犯错。

    这也没什么,以嘉平帝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绝。

    他既然认定徐家背叛,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挥手放过此事。

    只是徐家被这么重重逼着,压力巨大的情况之下,肯定也会按照嘉平帝的预想那样铤而走险。

    最危险的算来算去还是楚庭川跟她了。

    楚庭川来信让她要当心,她也写了一封信给楚庭川,让楚庭川要万分小心。

    信才刚刚写完,杨玉清就敲门进来了,看了朱元一眼,小声道:“姑娘,才刚有人来打听咱们的船是要去哪儿,说是要搭船一道走.......”

    他们的船都是特意雇的很普通的船,没有任何奢华引人注意的地方,按理来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平时走动也是杨玉清他们在外面,现在莫名有人来打听消息要搭船,这不是真的要搭船,只怕是来者不善。

    朱元凝眉,问他们是怎么说的。

    杨玉清就小心的道:“就说我们是要去贵州的,等到再过一阵就换陆路了,不能搭他们。”

    朱元点了点头:“派人去跟着了吗?”

    既然对方主动露了痕迹,他们当然也要抓住机会。

    杨玉清急忙应是:“派人去了,回来报说那些人倒是真的把戏做的挺足,真的又去问了好几家的船,而后就挑了一家走了,可我们看着,那船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不过就是做个样子打消我们的戒心罢了,大约也是防着我们跟踪的。姑娘,这些人应当和抓申大夫的人脱不了关系。”

    朱元点了点头,她是不放心把朱景先放在浙江的,因此就把朱景先也一道带了来,只是他读书的事情是再也不能耽搁了,等到过了这件事,还得快些去河东书院读书才行。

    那么这件事就更加需要速战速决。

    王家既然在已经伸出了触手,那她也不能毫无反应。

    “之前吩咐你们去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朱元问他:“我师傅还好吗?”

    这些事都是朱元之前就吩咐他们去办的,算一算也大半个月了,杨玉清立即就有条不紊的回禀朱元:“王家是以杀人罪告的申大夫,说是他们有个新媳妇儿,嫁过去不过才三天,因为风寒卧病,而请了申大夫上门看病,谁知道申大夫却见色起意......”

    真是荒唐。

    朱元眉头皱起来。

    师傅自来就是正人君子,从不在意皮相,否则当初也不必一心一意的等着师娘点头了。

    他注重的是两人是否合得来,何曾在意这些?

    说见色起意,还是对人家的新妇,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放屁。

    她攥紧了拳头,想起王青峰此人来,此时此刻真是恨不得把那人给拆卸入腹。

    不过也快了,她一定会把王青峰给杀了。

    她很快就调转过情绪来,让杨玉清接着说。

    杨玉清就继续道:“申大夫也不肯认罪,已经僵持了大半月了,仵作一口咬定新妇是受了侵害之后而被人勒死的,因此如今案子对申大夫极为不利,我们若是过去了,只怕还得从这上头找门道,否则的话,不说王家本身就是贵阳的名门望族,可以左右官府,就是本身这件事上,我们也不占理,官府要搪塞打发我们,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

    新妇猝死,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朱元既不相信申大夫会见色起意而杀人,那么问题就肯定是出自新妇身上,可是王家难不成真的为了陷害师傅而杀了自己家的一个新媳妇?

    那个新媳妇的娘家也毫无反应?

    朱元问杨玉清:“打听清楚了吗?那家的新媳妇是什么身份?嫁的是旁支还是嫡支?”

    “嫡支的。”杨玉清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嫁的就是王青峰的侄子,王青峰可是族长的亲儿子,他的侄子也就是王家族长的亲孙子。”

    嫡支的新媳妇,这地位可举足轻重。

    王家真的会舍得拿自己的儿媳妇做套,而且还要闹出来这么难听让自家添丑闻吗?

    如果不是,那就是新媳妇身上有什么问题,让王家顺势拿出来做局......

    朱元手指点了点桌面,看了杨玉清一眼:“继续派人打听,让他们查清楚些,我要知道那个新媳妇所有的事,事无巨细都要知道。”

    杨玉清立即就应是:“姑娘放心吧,我一定把她给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船舱里重新又安静下来,朱元隔着窗户看外头的风景,过了一会儿才关了窗户,花楹正好端了茶进来,见朱元还在窗边坐着,便急忙过来问她:“姑娘,是要喝茶吗?”

    朱元摇头,见她着急,便轻声笑道:“没有,就是想事情有些入迷了,绿衣呢?”

    “绿衣在外头呢。”花楹将茶放在桌上。

一百七十四·母子

    徐家在一片慌乱之中终于迎来了楚庭川的回归。

    信王殿下江南一行中惩恶除奸,替百姓做主,一路收获好名声无数,连各地官员也对他称赞有加,他进京这一路上,不少官员沿途求见,可楚庭川全都拒绝了,老实本分,从不越雷池一步,叫京中各方势力都多了几分斟酌。

    这样的王爷,不选他还能是谁呢?

    因此信王殿下刚一回京,信王府几乎就被各式各样的名帖给堆满了。

    楚庭川不在乎这些各式各样的眼光,头一件事就是先去宫里和嘉平帝交代江南一行所发生的事。

    经过了这小半年,楚庭川又高了一截,站在书桌后头的嘉平帝有些恍惚。

    似乎还是在转眼之间,眼前这个孩子还是瑟缩在恭妃后头的那个小萝卜丁,那时候他脸上神情带着愁苦,分明是个很小的孩子,但是却似乎却蕴含着无数心事。

    可现在,这个孩子转眼就已经如此高大了,从前那种瑟缩也一扫而空,变成了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时间可真是叫人感慨。

    嘉平帝顿了顿,上前亲自将楚庭川给搀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的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没堕了朕的威风!”

    这还是印象里他头一次这样鲜明的表达对自己的夸赞,楚庭川有些受宠若惊,也立即便将这种感情从面上流露出来,抿了抿唇又似乎有些委屈的喊道:“父皇!”

    父皇。

    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叫出来,又叫嘉平帝一阵恍惚。

    太后说的是,不管喜欢不喜欢,不管从前怎么样,眼前这个儿子是他最拿得出手的儿子了,嘉平帝的心不知不觉被触动,心里的天平也终于朝着这个儿子倾斜了,他嗯了一声,捏了捏楚庭川的肩膀:“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说着,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后头,挑眉看了楚庭川一眼:“说说吧,你那次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冲着朱元去的还是你?”

    楚庭川知道这个时候嘉平帝已经对徐家起了疑心,也知道潘泉手里的那些密信嘉平帝都已经看过了。

    他早就已经在心里想好说辞。

    因此嘉平帝一问,他便皱着眉头道:“名义上说是冲着朱元去的,可是看那个架势,还有动用的人手之多之重,儿臣觉得,应当还是冲着儿臣来的。”

    是啊。

    嘉平帝心中冷笑。

    金琼可是花了大功夫的,联络之前帮忙销赃往南洋和东瀛的那些海盗贼匪,非是穷凶极恶的不要,这样大的手笔,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女子?

    徐家的心思可真是大的惊人啊。

    他面色沉沉的坐在御座上,许久之后才轻轻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表露出来,对楚庭川道:“罢了,先不说这些,这些事儿朕自会查清楚,给你一个公道,你先去见过老娘娘和皇后吧,她们都很记挂你。”

    楚庭川急忙应是,说起这个就又有些迟疑的看着嘉平帝,一脸的茫然和担心:“父皇,儿臣恍惚听说,母后她身体不适?她......”

    年前的时候要废后的事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邸报里头也都有,楚庭川会知道并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

    嘉平帝没多想什么,见楚庭川只是很不安,便声音柔和了一些:“她也是老毛病了,心胸狭窄的人就是这样,一点儿小事也容易做下病来,你不必担心,你去请了安,只怕她就能好大半了。”

    听这个口风,卫皇后的地位只怕一时还是没问题。

    楚庭川心知肚明,心中也有了数,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感激的道过谢,便先去太后宫里请安。

    太后早就已经等着他许久了,翁姑亲自来迎他进去,感慨的说:“殿下这一去小半年,看着长高了,也壮实了许多,太后一直念叨着您呢,听说您今天要到,昨儿晚上一晚上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早早就让我在这儿等着您了。”

    楚庭川面上带笑,亲昵的谢过翁姑的提点。

    相比较起恭妃和皇后,楚庭川反而是在太后跟前待的时间比较长,受太后的影响也比较多,因此太后对他的关心是真心实意的,他对太后的尊重和信任也一样。

    他三步作两步的进了太后殿里,才看见太后便一撩袍子重重的跪在地上:“孙儿见过老娘娘,孙儿给老娘娘磕头了!老娘娘万事如意!”

    太后向来自持的脸上露出动容的神色,她忍不住就有些哽咽的点了点头:“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

    搀扶起楚庭川,太后招手将楚庭川招致身边,仔细端详了他一阵,才笑着道:“高了,也黑了些。不过这样好,看着便有精神。”

    来自长辈的关心总是让人心中熨贴的。

    楚庭川安心的任由太后打量,才低声道:“孙儿让您操心了。”

    太后就摇头:“这算的什么?她这辈子做的糊涂事多了,可她论起来也是可怜人,若真的要和她一直计较,那才是真的和自己过不去。总归这一次她是真正得到教训了,往后总该知道收敛的,你不要心软,这不是你的过错,她这个脾气,迟早要吃这个亏的。”

    楚庭川心中滋味难言。

    卫皇后的手的确是太长了。

    她什么都想管什么都要管,甚至还打算操纵他的婚事,这一点让他无法接受。

    所以他明知道自己是给了徐老太太机会,也故意露了这个破绽,让卫皇后能够遭受一些挫折。

    只是这个挫折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些。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孙儿去看看她,给母后请了安再回来陪您用饭。”

    楚庭川回来,晚上应当是有宫宴庆贺的。

    中午却能陪着太后用饭。

    太后笑起来,嗯了一声就道:“去吧,其他的事都之后再说,我都知道。”

    楚庭川很是感激,对着太后磕了头,便去了卫皇后宫里。

    相比起太后宫中的气氛,卫皇后宫中前所未有的压抑,他来了,这一滩死水才算是稍微有了些动静。

一百七十五·蠢事

    卫皇后的病还未彻底好,她是心病,加上原本心情就一直不好,前后夹击之下,她一度都快要卧床不起了,也是最近因为徐家和静安接连出事,她心里的郁气才算是疏散了一些,病也跟着好了一些。

    饶是如此,她也仍旧还是全身上下都透着憔悴和沧桑。

    见了楚庭川,她一时激动,竟然落下泪来,等到楚庭川上前来请安,还不等楚庭川跪下,就一把攥住了楚庭川的手,紧紧的握着晃了晃,大声道:“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她说着,眼泪忍不住便流的越发的多了。

    楚庭川有些不忍,急忙安慰她:“母后保重身体,庭川一直都在这儿......”

    卫皇后心里的委屈铺天盖地的涌上来,虽然她自己是母亲,楚庭川不过还是个孩子,但是在这一刻,她却就是觉得万分的委屈和脆弱,因此一听见楚庭川说的这句话,她便哭的更狠了。

    底下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面面相觑。

    楚庭川透过她,还能看见当初那个带着他闯进太后宫里,要求要抚养他的那个卫皇后。

    不管怎么说,他有今天,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卫皇后。

    哪怕她动机不纯,哪怕她是为了自己,可是她确确实实给了他一条更好的路走。

    楚庭川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安抚她:“没事了,母后,没事了,儿臣回来了,不会再让您被欺负。”

    卫皇后好半响才忍住了哭,啜泣着点了点头,又急忙问他这一路上顺利不顺利。

    楚庭川自然都挑好的话来说。

    卫皇后沉默了一瞬,忽而又道:“庭川,母后有一件事要问你。”

    楚庭川便正襟危坐:“是,请母后示下。”

    他如此恭敬孝顺,卫皇后的表情就好看了许多,斟酌了片刻,才问:“你知不知道,你父皇有给你赐婚的意思?”

    这件事其实楚庭川早已经料到了。

    嘉平帝的性格就是这样,一面要抬举你,一面却又忍不住防备你。

    他这一次江南的事情完成的很好,朝中立太子的声音简直甚嚣尘上,对于嘉平帝来说,当然是很乐意听见他钟情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子的。

    这也说明他的儿子天真痴情,这可比心机深沉要好的多了,符合他对皇子的期望。

    楚庭川点了点头,面色很是自然:“太后老娘娘和儿子透露过了。”

    卫皇后就有些不满,抿了抿唇:“可是庭川,你怎么甘心?!朱元声名狼藉,一无所有,任何助力都不能给你,这样的女人,你娶回来有什么好处?她又是个能惹事的.......”

    楚庭川叹了口气,见卫皇后朝自己看过来,便坦诚的道:“母后,儿子没有想这么多,儿子只不过是觉得朱姑娘很适合一道过日子罢了。”

    什么?

    卫皇后还以为楚庭川会说这是权宜之计,这是没法子的事。

    可是听楚庭川的意思,楚庭川竟然是真的很中意朱元?

    可是朱元那种身份.......那种脾气.......

    她只觉得有一股气直冲脑门,语气就变得很是恶劣起来:“你是不是糊涂了?她有什么好的?那么多名门闺秀你放着不要,最后选了一个这样的?!她分明就是个狐媚子!没个正形,你娶了这样的女人,以后是要带累自己的前程的!”

    卫皇后不吐不快:“你现在还不知道,以后就知道了,喜欢能怎么样?喜欢又不能当饭吃,你是王爷,以后还能更进一步,她呢?她能有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些大家闺秀才适合你......”

    楚庭川静静的听着,等到卫皇后说的口干舌燥停了下来,才对上卫皇后的眼神。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却又似乎带着凉意,一下子就让卫皇后冷静下来。

    “母后言重了。”楚庭川认真看着她:“儿子不是个蠢人,什么样的人适合我,什么样的人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我分得清。您这一次也是因为听了徐家的人几句挑拨,就去找父皇闹事,所以才被父皇斥责的吧?母后,您还不明白吗?要走上更高的那个位子,我的婚事就不能太好,当然,这也不是我非得娶朱元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就是,我从一开始便心悦朱姑娘,甚至愿意为了朱姑娘去冒险,母后,您知道我是个很理智的人,能够叫我做到这一点,非得是我很喜欢不可,现在对我来说,朱姑娘就是那个我喜欢到非得要得到不可的人。除非是朱姑娘自己不肯嫁我,否则朱姑娘我娶定了。”

    卫皇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从来没想到楚庭川还会有这样强硬的一面。

    他丝毫没有给她留脸面,没有顺着她的话哪怕安慰几句。

    他说他非得要娶朱元不可,绝不妥协。

    她怔住了,好半响才指着他颤抖着摇头:“所以你母后是枉做了小人!我为了你和你父亲起争执,差点儿被废了皇后之位,你却还要心甘情愿的娶她?!”

    “母后,这是两码事。”楚庭川看着她,坚决的说:“我要娶她和往后要孝顺您不冲突,就算我的妻子和卫家没什么关系,您也仍旧是我的母后,是费尽心思把我养到这么大的母亲,这一点我永远铭记在心。至于我的婚事,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希望母后可以爱屋及乌,将对我的爱也分一些给朱姑娘,母后,我心悦她,您对她好,也就是对儿子好了。”

    卫皇后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反应。

    她说为什么太后如此笃定的促成了这门婚事,原来只是因为楚庭川自己愿意。

    自己愿意,心甘情愿......

    她还能说不吗?

    楚庭川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原来从前是当真做了蠢事,竟然还一门心思的要阻止这件事成真。

    现在才知道,她所做的自认为对楚庭川好的事,却是在把楚庭川的心上人往外推。

    她苦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点了点头,看了楚庭川一眼,目光复杂的道:“我知道了。”

一百七十六·失踪

    一连几天,卫皇后都提不起什么精神。

    楚庭川的那番话让她心里惊讶之余又有些隐隐的羡慕和嫉妒。

    但凡嘉平帝有楚庭川对朱元的三分之一那么对待她,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的女儿死了,没有亲人了,什么也没有,在这深宫中甚至连自己的喜好都不能有,不能再左右任何人。

    她这一生算是在这深宫当中给毁了,可她一开始以为人人都是这样。

    就如同盛贵妃,当初难道一开始就是那样嚣张跋扈的吗?不,她也不过是在宫里被磨灭了本性罢了。

    她以为所有人都会跟她一样,最不济也就是和太后一样,成了一尊菩萨,连一点儿本来的面目都不见了。

    可楚庭川却如此爱重朱元。

    朱元会是不同的那一个。

    卫皇后心里百感交集。

    可她到底最后还是接受了。

    也不由得她不接受,孩子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又是个自来就很有自己办法的孩子,卫皇后被他那句话所提醒,并没有打算跟楚庭川作对。

    因此她静下来,也终于从差点儿被废的阴霾里走出来了一些,便开始琢磨着打听朱元的下落。

    这一打听才知道朱元并没有跟楚庭川一道回来。

    卫皇后心里就有些打鼓,病好了之后去跟太后请安,就委婉的提出来:“虽然说她聪明,可是凡事应当有分寸了,若真是要挑选她做这个王妃,那怎么样起码面上的大规矩不能出什么差错,往后还是应当让她有所忌讳,行动也不能太出格了。”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太后也并没有驳斥她,点了点头,就问她如今的身体如何了。

    卫皇后心里有些心酸,她病了这么久,还有几次险些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可是终究嘉平帝也没来看过她。

    她现在心里彻底对于嘉平帝死了心,便缓缓的道:“多谢母后挂心,儿臣如今已经好多了,并没什么不好的。”

    既如此,太后也就略微放心,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也该放宽心了,庭川是个孝顺孩子,他凡事都心中有数,只要你好好儿的,往后才是真的好日子呢。”

    卫皇后也就彻底想开了。

    她浅笑着应了一声是,正要和太后打听打听最近徐家的事,就听见翁姑着急的喊了一声太后。

    翁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平常最是规矩不过的,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她不会如此失了分寸。

    卫皇后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一颗心砰砰跳了几下,急忙朝着翁姑看了过去。

    太后也是一样,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翁姑急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顾不得太后和卫皇后的震惊和微微的不喜,慌乱的道:“圣上和殿下失踪了!”

    什么!?

    卫皇后失声惊得问了一声,就震惊的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胡说些什么!?这种事也是可以胡说的吗?!”

    嘉平帝是领着百官去春猎了。

    这事儿自来有之,春猎秋围早就已经成了大周历代君主和臣子们同乐的固定项目,今年因为楚庭川回来,又大出了风头,自然是要带了楚庭川一道去的。

    又因为今年卫皇后和恭妃静安公主身体都不好,宫中需要人操持,太后并没有跟着去,便是嘉平帝带了几个妃子和四公主六公主同去了。

    这都已经去了七八天了,怎么竟然忽然说出了事,嘉平帝和楚庭川失踪了!?

    这意味着什么?!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太后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也问翁姑:“到底是谁来报的信?是怎么说的?!皇帝怎么会忽然失踪?!”

    木兰围场地处河北,按照路程来说,那些人能回京城来报信,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两三天左右,也就是说,楚庭川和嘉平帝应当是三天前就失踪了。

    三天!

    太后险些要晕厥过去。

    如果嘉平帝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徐家.......徐家!

    徐兆海虽然已经下狱,可是英国公却并未被牵连,到如今都还掌握着中军营,他一旦发难......

    都到了这个时候,太后不得不把事情往坏处想。

    翁姑知道太后和皇后心急,也不敢顾及其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就急忙道:“是庆和伯和承恩侯回来报信,承恩侯如今就在宫门外候着!”

    卫敏斋!

    太后丝毫没有迟疑,立即便道:“召承恩侯进来!”

    都这个时候,顾不得什么避讳了。

    她急忙又吩咐翁姑:“去召王太傅和沈阁老葛阁老他们到御书房议事!”

    五大阁臣里头还有三个是没去的,现在想想真是幸运,太后努力平复着心里的不安和急躁,看了卫皇后一眼,淡淡道:“沉住气,天还没塌呢!”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同是国母之间的差距来了。

    卫皇后心里虽然慌张,但是被太后这么一喝止,理智好歹是回笼了,不敢再表露出什么,只是按照吩咐应是,坐在了太后身边。

    卫敏斋很快就进来。

    他似乎是受了伤,脸色还很苍白。

    太后知道他是向来深受嘉平帝和楚庭川父子信任的,对于他也很是看重,见他进来,当即便摆手免了他行礼,干脆利落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卫敏斋还是很沉得住气,相比较起翁姑的慌乱,他就显得镇定多了,声音仍旧是沉稳的:“回太后和皇后娘娘,三天前,圣上和殿下在围场中行猎之时与护卫被冲散,遇上流寇,因此在山中失踪,当天晚上因为天黑下雨,山路湿滑难走,因此虽然布置了大批兵力寻找,却还是没有收获,出此大事,臣等不敢怠慢,一面派人寻找,一面回来禀报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太后和皇后娘娘做主。”

    做主?卫皇后心中叹气,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做什么主?

    嘉平帝和楚庭川如果真的出了事,那......宫里可就只剩下几个几岁的皇子了,能顶什么用处?

    太后也面色凝重,看了卫敏斋一眼:“这三天之内,还是没有找到皇帝和信王?”

一百七十七·防备

    卫敏斋肯定摇头。

    他是锦衣卫,既然他都说没有,那就必定是还没有找到人了。

    三天!

    金莼玉粒养大的嘉平帝怎么能吃的了在山里的苦?!

    也不知道人到底怎么样了。

    太后心中发沉,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这件事是遮掩不住的-----围场之中皇帝和信王同时失踪,那么多人手四处搜寻,调动了大批的兵力,哪怕是京城的大臣们,到了这个时候,也应该有所耳闻了。

    既然遮掩不住,那么就要堂堂正正的面对。

    太后看了卫皇后一眼,面色严肃的打发了卫敏斋先去御书房外候着,便转过头看着卫皇后:“事已至此,我们身为后宫之首,唯有尽全力安定宫中,不能出什么岔子,做好万全的准备,你去,哀家会派翁姑跟着你,你坐镇中宫,若有妃嫔敢借机闹事,一律严惩!让各宫各殿全都老实些,不许胡乱出来走动打听消息,宫中严格按照之前的制度规矩行事,内宫各处一旦到了时间便下钥,若有人敢违抗,杀无赦!”

    卫皇后打了个冷颤,触及太后冷静异常的眼睛,忽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缓缓精神,片刻后就坚定的应是。

    是了,现在她不就是后宫当中除了太后之外唯一能做主的人了吗?

    她才是中宫皇后。

    她应当要做一个皇后该做的事。

    太后便起身,换了衣裳去了御书房。

    几个阁老已经等在御书房了,他们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此刻都心急如焚。

    王太傅不必说,沈阁老和葛阁老现在也是把宝都压在了楚庭川身上,如果楚庭川这次有什么,那么他们要遭受的损失真是不可估量的。

    沈阁老的头发都愁的快要掉光了。

    几个人顾不得这是在御书房,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各执己见,王太傅认为如今的当务之急该是先让太后出来主持大局。

    毕竟太后当年是垂帘听政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对于朝堂上的事有掌控能力。

    然后再发动人手全力去寻找嘉平帝和楚庭川。

    但是沈阁老和葛阁老却有不同看法。

    他们认为嘉平帝和楚庭川这次应当是凶多吉少了-----说什么遇上流寇而失散失踪,这分明就是有人行刺!

    既然是有人行刺,嘉平帝和楚庭川两人带着少量的护卫,哪怕是真的能够吃苦受累在山里活下这三天来,但是真的能避开那些刺客吗?

    这显然是很难的。

    他们认为现在当务之急应当是要先确定若是嘉平帝和楚庭川找不到,那该立谁当皇帝,是立藩王还是立小皇子,总得先商量商量,给个章程。

    太后进来的时候,他们犹自还在争执不休。

    直到太后冷哼出声,王太傅才率先惊醒,反应过来,急忙跪下请安,沈阁老和葛阁老对视一眼,也急忙跪了下来。

    太后越过他们,径直走向书桌后头坐下,隔着长长的书桌看着几个老臣,忽而有些感慨。

    多少年之前,她也是这样,在先帝撒手归天之后坐在这书桌后头,虽然心中忐忑,面上却半点都不敢表露,要镇定自若的和这些老臣们周旋。

    她淡淡的看着他们,面上不动声色的问:“皇帝和信王失踪的事,你们都听说了?”

    几人都急忙应是。

    太后便问王太傅:“既如此,太傅可有什么主意?所谓的遇见流寇,只怕也甚有蹊跷,若是不查清楚,皇帝和信王岂不是凶多吉少?”

    王太傅忧心忡忡。

    现在不是查清楚了以后就能了事的。

    主要是哪怕查清楚了,看这样子,只怕嘉平帝和信王还是凶多吉少了啊。

    他心中满怀忧虑,面上却径直道:“臣以为,应当让锦衣卫将当天跟着圣上和殿下的人都严加看管和审问,圣上殿下去围猎,守卫重重,警戒森严,却仍旧还是出了这等事,只怕是中间出了奸细,和人里应外合了。”

    太后点头,便将此事交给王太傅去办。

    葛阁老和沈阁老两人犹豫半响,还是不约而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心翼翼的问太后:“老娘娘,值此非常之时,是不是也该......也该做万全之准备?若是圣上......”

    太后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也明白他们的担心。

    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冷冷的道:“没有万一!圣上和信王吉人天相,一定平安无事!若是有万一,那哀家也要等个结果!”

    她当年雷厉风行的余威仍在,葛阁老和沈阁老对视一眼,两人虽然都不赞同,但是却最终还是并没有过多争辩。

    女人再怎么理智,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容易感情用事的。

    等到再过一阵子,太后找不到人,自然也会认命的。

    太后又看着王太傅和葛阁老几个,沉声说道:“从现在到找到皇帝为止,朝中大小事一律由内阁票拟,而后交由哀家过目,再由司礼监披红。”

    这也是如今没有办法之事,嘉平帝失踪,太后不过是要知道朝中大小事罢了,并不算越权,王太傅几人都答应下来。

    太后又单独留了王太傅下来说话,而后分别召见了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庆和伯、武宁伯以及几家老牌勋贵,一直到宫门快要下钥,才回了寝宫。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灯火通明。

    英国公在春猎随行名单当中,英国公府得到春猎出事的消息还是在傍晚,在京城戒严之后。

    徐老太太顿时担心不已。

    她想起前些天英国公夜不能寐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手脚冰凉。

    可是她却不知道英国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这些事英国公连她也瞒得很好。

    因此听说嘉平帝和信王失踪,徐老太太心里一开始便咯噔了一声,心中浮现了许多不好的设想。

    连徐大夫人也察觉出了徐老太太的精神不佳,她伺候在徐老太太身侧,听见徐老太太忽然问她大少爷在哪儿,便怔了怔,才迟疑着说:“前些天不是才从军中回来吗?但是公公说他行为轻浮,还是没什么大长进,便仍旧让他回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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