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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四十八·代价

    徐大夫人全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仅女儿被数落的一无是处,被打了巴掌,连她自己竟然也在相处多年的丈夫面前彻底没了尊严和地位,被当着徐二夫人这么多人的面这么数落,她以后还有什么体面?还怎么来管这个家?

    以后逢年过节遇上了大宴,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作为一个掌管了中馈多年的世家宗妇,这些都是无比现实的问题,体面这个词儿几乎已经印在了她的骨子里,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事,她头一个反应不是觉得女儿以后如何,这件事还能否补救,而是觉得什么都完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下面伺候的下人恨不得聋了瞎了,没有一个主子愿意自己如此难堪的一幕被别人看见,他们这些伺候的人首当其冲就有不是,以后能否继续在府里服侍都是问题。

    徐二夫人就更不必说,她对于大房的事恨不得敬而远之,何况是这种事关大房的丑事,如果到时候因为这个被记恨,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徐兆海气的很,如同是一头蛮牛还在喘着粗气,恨不得能把女儿给扇个几巴掌干脆打死了事。

    闹出这样的事,他也没脸,只怕到时候老爷子回来了,当众还得给他几个耳光训斥他不会教导女儿。

    真是越想越是心烦。

    唯有徐游的哭声仍旧在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响起来。

    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有想到从前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从来都没有自己主见的钱嵘忽然和疯了一样,变得这样有攻击性。

    更没想到程岸那个废物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想到这里徐游就气的牙痒,她到底哪里不如钱嵘,不管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才艺,她都比钱嵘高出不止一个台阶,可是偏偏程岸的眼睛瞎了,有眼不识金镶玉,竟然对于她的好意不屑一顾。

    他如此不识抬举,竟然拒绝了她!

    程家的女孩子们还有李媛就更是多事,竟然还故意来嘲笑她。以至于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弄得她颜面尽失。

    钱嵘也一点儿脸面都不顾,竟然跳出来指责她。

    她生了气,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心里似乎是有一团火在烧,以至于她悲愤交加的挥鞭打了钱嵘。

    钱嵘尖叫,一群人根本就没有是真心来劝架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火就烧的越来越旺,她和钱嵘赛马,两人都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徐游至今还是不想去回想当时的场景。

    她其实心里隐约也知道的,自己大概是完了。

    从天之骄女炙手可热落到现在的地步,也不过就是一天罢了。

    她只不过是想要证明别人尽力保住的东西,她沟沟手指就能得到。

    可是事实却如此的令人难堪。

    徐兆海被这哭声激的更是上火,忍不住猛地抄手拿了边上一个花瓶朝着徐游扔了过去:“哭你娘!你竟然也还有脸哭!你做下这事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徐大夫人面无人色,幸好那花瓶才到徐游跟前不远处就掉下去了,只是飞溅起了一地的碎瓷片,并没有伤着人。

    就算如此,也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徐大夫人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该扑上去给女儿求情,还是该先上去劝丈夫别再生气,丈夫这么气急败坏还真是头一次见,她有些怕了。

    徐游被父亲的疾言厉色惊得又忍不住打了个嗝儿,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

    父亲对她一直是和蔼的。

    哪怕当初她犯了错,害的二哥出事,跟贺二定了亲几乎被毁掉了一辈子,祖母都打算把她送去庙里清修了,父亲也并未对她冷过脸说过狠话,可是这一次父亲却这样大动肝火,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短暂的惊愕恐惧过后,她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徐兆海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突的跳,整个人都如同是暴怒的狮子,忽而又暴躁的要去寻刀来,嚷嚷着要一刀劈死她算了。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徐大夫人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了,扑过去抱着徐游声嘶力竭的求徐兆海饶过徐游。

    徐二夫人也不敢不劝了,到了这个地步,要是不说话,到时候徐大夫人又要记恨到她身上。

    可是徐兆海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正乱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屋外就来了人,老太太跟前的许嬷嬷站在门槛处,脸上都是惊愕,皱了皱眉问:“这是怎么了?世子这是在闹什么?姑娘身体原本正是受了伤的时候,您在这儿只能安慰的,怎么反倒是闹起来了?”

    许嬷嬷是徐老太太跟前得力的老人,向来很得老太太的喜欢,她的儿子也是府里的管事,徐兆海等人向来对她很是尊敬,不敢在她面前摆长辈的谱儿。

    见了她来,徐兆海总算是收敛了一些,将手里的刀扔在地上,有些为难迟疑的上前喊了一声嬷嬷。

    徐大夫人松了口气,抱着女儿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屋子闹得鸡飞狗跳的,实在是让人头痛难受,许嬷嬷叹气摇头:“老太太本身就身体不适,你们竟还闹的这样厉害,隔着几个院子都能听见你们这边的动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了?”

    徐兆海回头狠狠看了一眼徐游,有些难以出口,过了许久,才闷声摇头:“没什么,我去见母亲,亲自跟母亲说,您别为了这个担心,没什么事儿。”

    许嬷嬷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见徐大夫人又哭的厉害,徐游也呜呜咽咽的,徐二夫人又一脸惊恐,便摇了摇头,先回去禀报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原本还在等着徐兆海回来,看看程家那边到底是怎么说,但是没料到徐兆海一回来却先跑到徐游那边去了。

    现在见了徐嬷嬷回来,又听徐嬷嬷说那边闹的鸡飞狗跳,顿时便右眼皮跳起来,沉声拍了一下桌子:“真是不省心的东西!老大的脾气我知道,他又是个宠女儿的.......”

一百四十九·申斥

    如果没发生什么实在过分的事儿,徐兆海又不是失心疯了,怎么会忽然跑去找徐游的麻烦?!

    徐兆海的脾气,他只会在别人身上找麻烦的,怎么可能会让自家人尤其还是自己女儿吃亏?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把老大给逼成了这样儿.......

    她很是担心,皱眉问许嬷嬷:“他们怎么说?做什么闹的这么鸡飞狗跳的?”

    许嬷嬷自己也不大清楚,她过去的时候只知道徐大夫人在哭,徐游也在哭,徐兆海还拔出了刀,抿了抿唇便如实告诉了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更是觉得心里发沉了,心里闷闷的,让许嬷嬷:“去催老大过来!我要问清楚!”

    许嬷嬷急忙答应,正要转身,外头的丫头就跑进来,说是钱二夫人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徐老太太有些意外,这都已经是下午了。

    许嬷嬷显然也有些意外,看了徐老太太一眼,轻声问:“老太太,您看.......”

    姑奶奶上门了,也不好就请人回去,否则岂不是就显得娘家不给他们脸面?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徐老太太便点头道:“请进来吧,看看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把她也给吹回来了。”

    钱二夫人也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

    她靠在引枕上,眼睛有些发沉,却还是尽力睁着眼睛,养足了精神。

    她原本是想要靠着假寐片刻的,谁知道随即就被一阵激烈的哭声给惊醒了,心惊肉跳的坐了起来,见钱二夫人扑在自己面前哭,便很是不耐烦的拂开钱二夫人的手,冷声斥责道:“怎么回事?!我还好好地没事呢,你就在这里哭!哭什么?!不知道的,只当我死了!”

    钱二夫人是个庶女,向来不是很得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对她也不怎么温柔,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儿。

    也正因为如此,钱二夫人是很知道分寸的。

    她从来不会把娘家当成倾吐苦水的地方,可是这次她却丝毫不顾及这些,被徐老太太给拂开了,就伸手拽住了徐老太太的胳膊痛哭起来:“老太太!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您要替阿嵘做主啊!”

    怎么又牵扯上了阿嵘?

    徐老太太的太阳穴嗡嗡的响,被钱二夫人哭的脑仁儿痛,忍不住厉声道:“你是不是巴望着要我死?我好好儿的呢,你跑来家里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哭!哭什么!?”

    钱二夫人却没有见好就收,哭的撕心裂肺,伸手抹着眼泪:“我怎么敢哭母亲?我是在哭我自己,在哭阿嵘!出了这样的事,娘家人这是在挖我的心,掏我的肺!这是要我和阿嵘的命啊!”

    她还头一次这样不知进退。

    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徐老太太也意识到了不对了。

    以钱二夫人的精明,她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哭的。

    徐老太太坐了起来,陡然想到了之前许嬷嬷说徐兆海从庆和伯府回来以后就对徐游喊打喊杀的事情。

    庆和伯府.......

    徐游为什么忽然喜欢跑到庆和伯府去了?

    程家可还刚刚跟钱家定了亲呢。

    这么想着......

    她看着面前痛哭不已还在擦眼泪的钱二夫人,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不是吧?

    可是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原因?有什么原因值得钱二夫人这个时候跑过来哭,还说让钱嵘没法儿活了?

    她忽然觉得手颤的厉害,指着钱二夫人,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钱二夫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徐老太太还不知道的事,她哭了起来:“老太太何必明知故问!?还能有什么?就是这次徐游啊!徐游跑到了庆和伯府,竟然勾引程岸!程岸可是阿嵘的未婚夫啊!他们才定亲多久?小游这是看不得阿嵘好!”

    钱二夫人豁出去了,再也不理会自己的身份和素日的顾忌,如同是一把出了鞘的剑:“阿嵘到今天这样多不容易?她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杨书生,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定了亲了,徐游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被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把阿嵘给从马上撞下来了!阿嵘怎么办?!阿嵘以后怎么办?这是要阿嵘死啊!”

    什么?!

    徐老太太面色煞白的站了起来,因为起的太猛一下子还差点儿摔倒,看着钱二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想斥责钱二夫人胡说,是在放屁。

    可是她也知道,这种事除非是钱二夫人疯了,否则的话,绝不可能会跑到家里来无事生非的。

    那就是真的了?

    徐老太太心里不愿意相信,可是想到徐兆海对徐游喊打喊杀,她心中又下意识知道这是真的。

    可是若是真的,那.......

    怪不得徐兆海在程家灰溜溜的回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觉得眼前发黑,正要站立不稳的时候,徐兆海忽而面色发白的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母亲!快!宫里有旨意来!咱们快出去听旨!”

    钱二夫人的哭声就戛然而止。

    英国公府快要娶公主了,这是天大的荣耀,听说静安公主的公主府建造得比长公主们都要辉煌。

    这个时候宫里下旨,应当就是为了这个。

    她心里很不甘,分明是来给女儿讨公道的,但是家里有喜事,她要是还在这里哭,到时候又要被徐老太太去老太爷那里告状。

    徐老太太原本要质问徐兆海的话也都吞回了喉咙里,宫里有旨,当然是要先去接旨才是。

    她急忙扶着许嬷嬷的手,跟徐兆海一道去了中庭。

    香案都已经摆好了,徐老太太跪下来,心中起伏不定。

    不管怎么说,没什么事比公主下降更重要,到时候再和徐游算账。

    她这么想着,张庆已经皮笑肉不笑的开始宣旨了:“宣太后懿旨,英国公府管教不力,纵女行凶,有失德行,伤风败俗.......”

    后来的话徐老太太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只觉得这些话都如同是一个个猛烈的巴掌,朝着她扇过来。

    这在她人生之中第一等的丢脸。

    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简直如同是把她架在了火上烤。

    而徐兆海已经面色僵硬说不出任何话了。

一百五十章·惩罚

    徐家最近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一家人原本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公主下降的,到了这时候也没有人再有心情了。

    徐老太太当天就病了,还病的不轻,她一病,徐大夫人也跟着病了。

    徐大夫人不能不病。

    原本太后若是没有下懿旨特意申饬徐老太太管教不严,这件事的确是很恶心人也的确是很难听,可是以徐家的地位,这事儿要是想要压下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钱二夫人再厉害,那也只是徐家出去的庶女,威逼利诱,她自然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可是偏偏事情就坏在被太后知道了。

    太后专门下懿旨申饬一品诰命夫人,这件事甚至都上了邸报,大江南北都知道英国公府出了一个伤风败俗的勾引妹夫的大家闺秀了。

    徐老太太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羞辱,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她不好过,徐家就没人能好过。

    徐兆海本来就气的想要亲自杀了徐游的,现在徐老太太也被牵连还病倒了,他就更憎恶徐游,连看也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是徐大夫人死命的给拦住了,又说把徐游送去庄子上,大不了再也不让徐游回来,徐兆海才松口同意了。

    可徐游却又寻死觅活的不肯走。

    徐大夫人从前觉得二儿子碰上贺家的那个扫把星就是这世上最叫人难以忍受的事了,可是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有比那更难的。

    徐二夫人越发的低调了,哪怕因为徐老太太和徐大夫人相继病倒,管家的权力又回了她手里,她也仍旧低眉顺目的每天去给徐大夫人请安伺候。

    徐大夫人如今也生不出什么磋磨她的心思了,低垂着眼睛半天,才轻声问徐二夫人:“小游她怎么走的?”

    她一直待在房间里,就是为了避免今天要亲自去送女儿走。

    最近女儿每天以泪洗面,脸又毁了,天天闹着宁愿死也不愿意去庄子上,徐大夫人夹在女儿和丈夫中间两头受气,心里很是难过。

    今天送徐游出去,也是由徐二夫人去办的。

    徐二夫人低下头,斟酌了片刻才轻声道:“是许嬷嬷亲自看着......”

    徐大夫人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许嬷嬷亲自看着,那就是老太太的意思。

    从此再也不必想着把徐游接回来的事了,被这个孙女儿弄的晚年还要遭受懿旨申饬,弄的天下皆知,这是老太太的耻辱,老太太只怕是恨不得把徐游给生吞活剥。

    徐家被闹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翁姑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去告诉太后。

    她摇了摇头,跟太后说:“徐老太太临老了还要受这一场申饬,在她看来,只怕这痛苦比迎娶公主的得意还要大的多,听说当场就晕倒了,徐家请了太医去,到半夜才从徐家出来,可见是病的不轻。”

    太后面色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徐老太太人老成精,真的自以为谁都能算计得了了,竟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宫里来。

    她不在意卫皇后,卫皇后那是真的蠢,被人算计那怨不得别人,可是徐老太太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对付的是楚庭川,太后却不能袖手旁观了。

    嘉平帝如今唯一能撑得起来的儿子就是楚庭川了,若是没了楚庭川,余下的孩子们能否长成都是问题,这种事哪里能由得英国公府插手?

    就因为自己跟楚庭川的关系闹得僵,便起了要除去楚庭川的念头,不仅如此还真的付诸了行动,英国公府是真的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过了片刻,太后才回过神来看了翁姑一眼,忽而道:“媛儿那丫头倒也是个好的。”

    太后说的媛儿指的是李媛。

    这一次太后起了用徐游来打击徐家的念头,也是因为李媛要出宫之际跟太后说的那天武宁伯府定亲之时徐游对于程岸异常热络的态度的事。

    后来徐游也曾三番四次去庆和伯府,可在之前,她却是对庆和伯府从来不屑一顾的。

    太后哪里还听不懂李媛话里的深意。

    这一次徐老太太给卫皇后挖了个大坑,她当即就想到了这件事,也真的是徐游自己要作死,竟然在庆和伯府的花会上就勾引妹夫。

    翁姑也摇了摇头一脸的难以言表:“的确是如此,李姑娘倒是心细如发,难得的是还和钱姑娘关系好,这事儿说的恰是时候。”

    李媛这次说的事的确是很帮太后出了一口恶气。

    她想收拾徐老太太的确是有很多法子,但是这种现成的把柄当然是最好且也最让人无话可说的。

    翁姑刚想说话,嘉平帝便气冲冲的进来了,跟太后请了安,便怒气冲冲的道:“真是岂有此理!徐家干的这些蠢事儿!”

    昨天知道的时候,嘉平帝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如今还是这么气冲冲的,太后就知道一定是御史们今天收到了消息弹劾了徐家。

    本身么,姐姐勾引妹夫这一点就已经是天大的荒谬了,放在哪儿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何况这事儿还发生在国公府,事关一座国公府两座伯府。

    御史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事儿。

    一定是风闻上奏,弹劾徐家管教不严,后宅混乱。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嘉平帝,也皱着眉头道:“徐游还在宫中陪了静安一段时间,那些御史如今更有话说了,真是害人害己!”

    可不是,嘉平帝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御史们现在都把矛头指向了静安公主,指责说都是静安公主太过纵容自己的伴读,才让徐游做出这种勾引妹夫的事情来。

    嘉平帝被气的不轻。

    他恼怒的道:“徐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家里的女儿都是什么教养!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

    等到恼怒过后,他又觉得疲倦。

    现在御史一窝蜂的上奏,骂徐家的骂静安公主的都有。

    原本嘉平帝以为太后申饬的懿旨下去之后能够堵上御史的嘴巴,可是没想到事情却愈演愈烈。

    他很是头痛,忍不住问太后:“母后,这事儿只怕一道懿旨还不够......”

一百五十一·设套

    主要还是因为事情闹的太严重了,又事关公主的伴读,国公府的女儿,因此事情格外的吸引人的眼球。

    嘉平帝对于徐家的确是很生气,可到底女儿嫁去徐家已成定局,他总归还是要顾念女儿。

    太后沉默了半响,便道:“徐老太太原本就进宫刺探宫闱,挑拨关系,可见是个惹是生非的,如今她的孙女儿又闹出这样的事,这简直是在往静安和你头上泼脏水!这等不贤不慈的人,怎么能舔居一品诰命的位子?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也就是给了你一个教训,皇帝,你要是为了静安好,便将她的诰命收回吧,还有徐大夫人,她既是世子夫人,原本是有三品诰命在身的,依我看,教出这样的女儿,她也没什么资格在静安跟前充婆婆的款儿,干脆便一并撤了诰命。”

    嘉平帝没说话,可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太后便又道:“没法子,眼下御史如同苍蝇见了蛋,为了静安好,也得给庆和伯府和武宁伯府一个交代,庆和伯夫人都险些要以死明志了......”

    嘉平帝也知道太后说的事正理。

    其实上次卫皇后的事就已经让他心里很是膈应了。

    他的确厌恶卫皇后,可身为一国之君,绝不愿意成为别人手里的枪。

    把他当成枪使的人,都该受到教训。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定:“可.......静安那里.......”

    太后一锤定音:“静安若是个懂事的,就该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再说,她是公主,她的荣耀来自你,你这个天下之主!有你在,徐家内宅又刚被褫夺了诰命,难不成还有人敢给她脸色看不成?你还怕她受委屈?”

    她顿了顿就道:“若是以后真想给她体面,再看徐家以后怎么办事罢了,否则你难道为了一个静安,就给徐家赐了免死金牌?那你让小四小六心里怎么想?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膝下公主总共也就这三个,你也不可太厚此薄彼啊!”

    太后这么说,嘉平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点了点头:“都听母后的。”

    消息很快就如同风一般的传了出去。

    静安公主忍不住摔了一整套的汝窑瓷器,徐游这个蠢货!

    她真是想不通,徐游到底是不是脑子坏了?竟然会去勾引程岸!程岸只不过是个伯府的小公子,既不能继承爵位,也没听说如今有什么大出息。

    徐游是不是疯了?

    四公主和六公主听见消息却相视一笑。

    她们自来就亲近太后,和静安公主的关系不好,静安公主出嫁,嘉平帝又处处抬举她,几乎是把她们这两个女儿给比到地下去了,她们自然是乐得看静安公主出糗的。

    太后说这是在替静安公主平息争议,这也没错。

    可是事实上,静安公主下降却也阻止不了嘉平帝处置徐家,侧面也证实了公主下降徐家这件事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成了徐家的免死金牌。

    以后众人再对待徐家,自然心里就多了一杆秤。

    徐家雪上加霜,徐老太太几乎一病不起,徐家也从此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让进。

    钱二夫人倒是回来过几次,可是一回来就哭,哭的徐老太太头昏脑涨的,还偏偏不能说别的,毕竟这件事钱家还是受害方。

    在钱二夫人的哭诉之下,徐家到底还是除了面赔了不是,算是认了这个烂摊子,不认下也没办法,毕竟太后都已经指明下懿旨来申饬了,而且一家子两个诰命如今都没了,若是再强行闹,指不定往后要更加倒霉。

    钱二夫人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回家搂着女儿哭了一场之后便擦干了眼泪:“经过这件事才算是看通了,什么娘家,全然没有半点情分,若父亲在家,他们也不敢这样对我,若不是太后下旨申饬,他们是绝对不会低头的。你往后也别再跟徐游往来了,擦干眼睛看人,媛儿是个好姑娘,你多跟她们往来。”

    钱嵘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她总算也没吃亏。

    再说事实也证明了程岸的确靠得住,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见异思迁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而不久之后,去巡视了河南守备的英国公也终于回了京城。

    家里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想不知道也不容易,毕竟邸报上都已经记录了这件事,他就算是在河南,也是要看邸报的。

    因此一回家,他就直奔徐老太太的院子。

    徐老太太之前病的厉害,并没收到家书,因此一见英国公,还吓了一跳。

    可随即她就挣扎着坐了起来,面色苍白的喊了一声侯爷。

    英国公原本满肚子的怨气的,可见了老妻这样憔悴苍白,心里便先叹了口气,夫妻相处多年,他很清楚老妻的性格。

    这次的事情只怕是要了老妻的半条命了。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坐在床沿握住了徐老太太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徐老太太哆嗦着嘴唇,一下子变得更加苍老:“都是我的错,是我管束不严,管教不力。那个丫头之前就不安分,可我看着她进宫之后也算的上规行矩步,也并没有再犯什么错,便总以为她改了,可谁料到她竟然在这大好的关头.......在这大好的关头去勾引程岸!她是猪油蒙了心,自己行差踏错,还让家里人都跟着蒙羞!我对不住您,嫁给您这么多年,竟然临老让您蒙受这样的耻辱.......”

    英国公冷冷笑了一声,随即问她徐游如何处置。

    徐老太太就闭了闭眼睛说了,又道:“过阵子,就传消息出去,说她病了没了,也只能如此,太快了,又要惹人口舌。”

    英国公点了点头。

    这么处置也可以了。

    他又问徐老太太卫皇后差点儿被废的事,当初这事也是上了邸报的,徐老太太给他的家书上也写了。

    徐老太太如今提起这个事已经不再那么得意洋洋,毕竟卫皇后到底没被废,她有些颓丧的告诉了英国公自己在这其中起的作用。

一百五十二·犯上

    英国公并不觉得事情真的这么简单。

    庆和伯府的确是和太后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不错,但是还没那么大的脸,让太后能为了他们的家事专门给英国公府没脸,还夺了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的诰命。

    这件事说到底,是英国公府被人设套了,徐游只不过是恰好在合适的时机犯了一个可以连累国公府的错罢了。

    他眼皮跳起来,许久之后才阴森冷酷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见她满脸愁苦,惶惶不安,心里也很不过意。

    少年夫妻走到如今,两个人都已经是一只脚可以迈进棺材的年纪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很深厚的。

    事实上,英国公也一直都很尊重她。

    对于家里后宅的事情全盘都交给徐老太太来处置,从来不会过多盘问来让妻子丢了体面。

    这一次的事情,也怪不得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的本意没错,她做的事也符合国公府的利益。

    只不过太后为了保护楚庭川,实在是有些太不顾一切罢了。

    他最终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安慰徐老太太,让她好好休养,不要管那些旁的事。

    等到安抚了徐老太太,进了书房一见了儿子,他便冷然问道:“老二那边如何了?”

    这件事原本是都已经安排好了的,可是谁知道邹家和何家都一并覆灭,反而还让楚庭川捡了便宜,立了大功。

    而且妻子为了亡羊补牢,还把诰命都搭了进去,要说心里不愤怒,那是决然不可能的。

    可英国公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因为愤怒而被冲昏头脑的人,说到底这件事关乎英国公府的前程,他们一家子的脑袋如果在这一次的波折当中能够得以保全,那么以后还怕诰命回不来么?

    重要的还是要解决楚庭川的事。

    知道父亲心情不好,徐兆海也不敢说多余的废话,他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回话:“刚来了信,说是到了金陵了,徐青是个聪明的,只要二弟不过分限制他,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王青峰也在,除去那些痕迹应当不是什么问题。”

    “应当?”英国公冷笑了一声,面色铁青,看着儿子的眼神暗含失望:“你总说应当应当,这世上有什么应当的事?按理说,这一次还应当万无一失呢,可是结果呢?!”

    英国公这么多年积威甚重,徐兆海也向来对父亲言听计从,父亲一发怒,他就立即低着头讷讷的应是,不敢再说什么。

    英国公自己余怒未消的坐在桌后边,整个人都有一种难言的戾气环绕,过了许久,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一连过了好几天,英国公府关上了门不再见客,哪怕是英国公的故交好友的女眷前来探望,也全都推说老太太和大夫人病了。

    京城对于英国公府的事顿时传的沸沸扬扬的。

    连宫里的静安公主也能听见外头到底是怎么传英国公府的,她摔了一套又一套的茶具,等到嘉平帝来看自己的时候,便略带抱怨的和嘉平帝提起这件事:“老娘娘这样过分,竟然褫夺了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诰命,这岂不是让国公府成了众人的笑话?可是我又即将要嫁去国公府了,到时候岂不是连我也一道丢脸?”

    嘉平帝语气不大好:“徐家做下这样的事,教出那等女儿来,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要丢脸也是他们自己找的,跟老娘娘有什么关系?”

    静安公主不觉得跟太后没关系,她揽住嘉平帝的胳膊忍不住撒娇:“可是父皇,您想想,我若是这样嫁过去,又有什么脸面?您就当是为了我,也该让老娘娘息怒,否则我嫁过去了,她们没有诰命,我们怎么相处啊?”

    嘉平帝有些不耐烦,可对着女儿还是尽量压抑着火气:“这有什么?你是郡她们是臣,你住在公主府,平常也不必服侍翁姑,她们在你跟前哪怕有诰命又如何?仍旧见了你要行礼,这同你没什么关系,你好好准备着便是了,这些事不要再管。”

    静安公主到底还是没能替徐家老太太和世子夫人求情成功,等到大年初一那天,所有诰命进宫给中宫和太后两宫请安,徐老太太和世子夫人也并没有资格进宫来。

    年年英国公府的老太太和世子夫人都要站在诰命夫人的前列,时常还要被留下赐饭,今年还是头一次没了英国公府女眷的身影。

    卫皇后病着,觐见中宫这一次便免了,太后宫里就异常热闹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将那些诰命夫人都给打发走了,翁姑便取了参汤出来,很怕太后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太后摆摆手,很有些疲倦:“不必再喝了,喝了反倒是睡不着。”

    翁姑就有些担忧的将玉碗放在一边:“可您今天原本就忙了一天了.......若是待会儿撑不住又头痛.......”

    “不必了,下午也没什么事了,晚上的宫宴哀家反正也不去,倒也不影响什么。”她正说着,皇后宫里的宫人便急匆匆的进来,跟太后说卫皇后如今晕过去了,人事不省。

    太后吃了一惊。

    最近皇后的确是一直心情不好,毕竟被幽禁了,虽然废后的事情不再提了,可是嘉平帝对于她的态度却可谓是人尽皆知,她自己就更是清楚了,也正因为如此,卫皇后最近一直都郁郁寡欢。

    可是心情不好是一回事,要说身体,卫皇后却并没出过什么事,怎么忽然说晕厥了?

    惊厥这事儿可是可大可小。

    哪怕是不喜欢卫皇后,也的确是很厌烦她这次闯祸,可是要说希望卫皇后怎么样,那也绝不至于,太后立即便坐直了身体,惊怒交加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宫女吓得忍不住哽咽,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小声的道:“是.......是今天静安公主来了宫里一趟,不知道说了什么,皇后娘娘便动了怒,而后被晕厥过去了。”

    又是静安!

    太后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恼怒道:“太医去了吗?”

一百五十三·回程

    胡太医已经在皇后宫里了,见了太后来,急忙和孙院判一道出来迎驾。

    太后叫了免,便先去看皇后,见她面色苍白憔悴的昏睡着,便转过头问胡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胡太医就有些紧张,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如实回禀:“皇后娘娘是因为急怒攻心之下痰迷了心窍,所以一时晕过去了,才刚吐出了淤血,往后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受惊.......”

    急怒攻心?

    太后冷冷环顾了一圈,忍着气对着胡太医点点头:“你们尽心诊治。”

    随即她便径直去找了嘉平帝。

    嘉平帝彼时正在南苑看瓦剌新进贡的一批马,听说是太后亲自来了,急忙站了起来,亲自扶着太后坐下:“老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天冷,您有什么事,派人来吩咐一声就是了。”

    太后脸色不是很好,见跑马场上的确是有一批骏马看着颇为神骏,就问:“怎么你这个时候跑到南苑来瞧马了?”

    上午才接受过百官朝贺,晚上还有宫宴,下午竟然还有空来看马,太后觉得有些奇怪。

    嘉平帝便带着些兴奋的语气告诉太后:“这是瓦剌使臣新年来朝贺送来的马,一共送了五十匹,其中十匹都是号称千里马的汗血宝马,朕也还是在父皇在的时候瞧过这个,因此便亲自过来看看。”

    太后便能理解了。

    当初先帝时期瓦剌曾经进贡过两匹汗血宝马,那时候嘉平帝便很是喜欢,只可惜先帝最后也没有分出一匹来给他,而是赐给了另外两个皇子。

    这大约已经是嘉平帝的一个心结了,后来他当了皇帝,也亲政了,可是和瓦剌的关系却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瓦剌也总是在边境虎视眈眈,更别提有可能有汗血宝马进贡来了。

    如今在他治下,瓦剌进贡汗血宝马,还派使臣来道贺,怪不得嘉平帝会这么高兴了。

    她点了点头,可是却并没有心思欣赏,只是语气淡淡的告诉他:“皇后病了。”

    嘉平帝哦了一声,语气冷淡。

    他本来就已经对卫皇后毫无感情了,如今卫皇后是生是死其实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分别,他之所以不废后,也是因为觉得太后说的有道理,顾及楚庭川罢了。

    至于病不病,他是不在意的。

    太后自然听出来他的意思,可如今不是斥责儿子心冷的时候,她压抑着愤怒低声道:“若是病了也没什么,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可她是被静安给气晕过去的!这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静安也太放肆了!”

    嘉平帝这回真的有些诧异了,转过头看了太后一眼:“静安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去气她?”

    “这倒该让你这个当父亲的去问问了!静安也太跋扈了,哪怕她是公主,哪怕受宠,哪怕皇后如今已经被你冷落,可到底是她的嫡母,是她的长辈,中宫未废,她竟然就如此飞扬跋扈,丝毫不把嫡母放在眼里,大年初一她就敢把自己嫡母给气晕过去,她这个公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旁人又怎么看待我们皇室?宗室今天晚上都要进宫领宴,这若是被他们听见了风声.......”

    太后余怒未消:“皇帝,这都是你素日对于她太过宽纵的结果!”

    嘉平帝不能反驳。

    他到底是去看了卫皇后,听了胡太医和孙院判的回报之后,终于忍不住愤怒。

    静安的确是过分了,她竟然跑到皇后宫里来耀武扬威,对皇后出言不逊......

    他转头去了静安公主的宫里。

    翁姑扶着太后目送嘉平帝出去了,低声道:“也不知道圣上能否狠得下心来,静安公主也是.......”

    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也是好事,静安最近太过得宠了,她说的话皇帝总是听得进去的,偏她自小就和庭川关系不好,这一次庭川过了元宵便回来,静安出嫁了之后,焉知靠着皇帝的宠爱会做出什么事来。现在倒好,她自己先就将自己给折腾的差不多了,皇帝教训教训她,她以后也能收敛些。”

    翁姑就叹了口气。

    嘉平帝到静安公主宫里的时候,静安公主正和宫女们一道在玩耍,等到听说嘉平帝来了,便笑着上来,要和往常一样和嘉平帝行礼问安。

    嘉平帝却并没有和从前一样笑着迎接女儿的问候,他站在原地淡淡的看着女儿,冷声问她:“你才刚去过皇后宫里?”

    静安公主的动作就顿了顿。

    她的确是去了卫皇后宫里,是因为听说楚庭川即将回宫,她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便特意借着请安的借口去了卫皇后宫里,和卫皇后争吵了一顿。

    可是她以为嘉平帝是不会因为这件事和她生气的,毕竟嘉平帝向来不喜欢卫皇后,最近更是扬言要废了她。

    她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的去揽嘉平帝的胳膊:“父皇,我......我只是去和母后问安.......”

    “问安?!”嘉平帝失望的看着她,忽而伸手打了女儿一个耳光,将女儿给打了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再如何,她是你的嫡母,是正宫皇后,你怎么能如此以下犯上!?”

    父亲居然为了皇后打她!静安公主不可置信,捂着脸看着嘉平帝满脸震惊和不解委屈。

    在她看来,她的大婚规格之所以被压制都是因为卫皇后上次闹了一场,才被迫被压低的,而且徐老太太和世子夫人丢了诰命的事儿,也肯定有卫皇后在太后跟前说了话的原因。

    她只不过是去讽刺了卫皇后几句罢了。

    这在母妃在的时候,她也经常做,也并未被当成什么大事。

    可是现在,在母妃和弟弟去世之后,就被说成是以下犯上.......

    嘉平帝已经对她失望至极,大年初一闹出这样的事,实在让他无法忍受,他冷冷的看着静安公主,许久之后才冷冷的道:“你也该好好的反省反省了,若是实在不知错,你嫁出去也是丢皇室的脸!你若反省不清楚,便不要嫁了!”

一百五十四·软肋

    静安公主被禁足的消息虽然被封了,可是作为即将要迎接公主下降的徐家还是很快就嗅到了蛛丝马迹,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徐老太太叹着气坐在床上对着英国公摇头:“国公爷,这分明就是对咱们徐家不满,所以才接二连三的借着由头来发作咱们呢.......您说是不是圣上知道了.......”

    知道了他们算计楚庭川的事?

    英国公摇头,他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这种场面也不是没遇见过。

    当初支持嘉平帝亲政的时候,他也不受太后待见,维护太后还有那批号称什么辅政大臣的老家伙对他的攻讦可不少。

    哪怕就算是前阵子呢,张庆那个阉人不也还借着陆家的事情打击了他一次吗?

    国公府能发展到现在,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眼前也不过就是和从前一样看似难过但是一定能过去的难关罢了。

    何况他如今的重点也不在这些事情上头。

    娶静安公主当然是好事,哪怕静安公主现在被嘉平帝禁足了,可是静安公主到底是嘉平帝的女儿,还是最宠爱的那一个。

    眼下这种小事是看不出什么来的,英国公了解嘉平帝,知道静安公主算得上是自家的保护符。

    眼前的禁足,只要过些天自然就解决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楚庭川和朱元。

    果然,徐老太太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了朱元和楚庭川的名字:“说来说去,这一切的事端还是出在他们两个身上,国公爷,他们两个现在算是和咱们图穷匕见了,我们若是不能......”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坚毅而又冷酷的道:“若是不能,等他们回了京城,那咱们就真的是坐以待毙了啊!”

    英国公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朱元跟楚庭川两个人实在是太命硬了,这一次都出动了那么多人手,可竟然也没能要他们的性命。

    想了想,归根结底英国公还是把原因归咎于自己还是太瞻前顾后了,既想杀了他们,却又怕留下痕迹引发骂名。

    现在想来,杀了他们斩草除根才是最要紧的,至于以后的事,那自然可以慢慢打算。

    他手指点在桌面上,发出很轻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忽而就想起来了一件事,问边上的徐老太太:“当初那个朱元是不是曾经和李家的姑娘特别交好?”

    徐老太太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但是仔细的想了想还是点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似是说去了一回什么花会.....对,就是咱们家的花会,听说朱元画的一手好画,因此得了李家姑娘的青眼......”她不解的问英国公:“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英国公面色沉沉,片刻之后才道:“朱元曾经号称和神医学过医术,因此有了一身的好本事,我想,她嘴里的那个神医,我大约是知道是谁了。是神医,性格古怪,到处云游,身边还有一个很会画画的号称居士的女人,那个女人和李家的关系还要极好,你说是谁?”

    徐老太太恍然大悟,面色古怪的没好气道:“是李家那个从前的未婚妻吧?”

    这事儿在京城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

    徐老太太顿了顿,有些困惑的摇头:“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那女人最后竟还跟着那个大夫走了......咱们竟然没想到这儿去,朱元就是他们救下来的?竟然救了个祸害!”

    英国公不纠结这些,他说这些,只不过是觉得当中有可以利用之处罢了:“朱元应当对她那师傅有些情分在。”

    这是自然,徐老太太点头:“她不是时常都口口声声一身的本事都是她师傅教的么?既然如此,自然是有情分在的,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见她发达了之后提携提携她那神医师傅啊。”

    不提携反而更能说明事情,英国公的眼神越发的深邃。

    朱元应当也是知道自己麻烦缠身,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因此才刻意将她师傅给藏起来的。

    这么说来......

    英国公去了书房将儿子叫来,说了这件事之后,便下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给我找到这个人!”

    徐兆海一开始还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急忙答应下来。

    他即将转身要走,又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着父亲,低声问:“爹,若是抓住了,是不是......”

    英国公冷冷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是时候要做出一个了结了。

    他们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徐兆海就立即兴冲冲的去了,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在朱元身上铩羽而归,心里早就已经对于朱元恨得牙痒痒,现在只要一提起朱元和楚庭川,他就觉得两耳后脑处针扎似得痛。

    这一次抓住了朱元的软肋,他就冷眼看他们能怎么办。

    他将父亲的要求吩咐下去,严格叮嘱底下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定给我抓住这两个人,要活口!”

    而后徐兆海才终于回了后院。

    徐大夫人正等着他,见了他终于回来,急忙坐起来问他:“听说静安公主也出了事?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徐兆海如今不大搭理徐大夫人,见徐大夫人发问,也只是淡淡的就敷衍了过去。

    徐大夫人自然听得出来,忍不住就愈发的着急,她咳嗽了一阵才急忙道:“世子!您跟我说说,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静安公主向来得宠,怎么好端端的听说连大年初一晚上的宫宴都没出席?”

    这事儿到底是遮掩不住的。

    钱二夫人就特意把这事儿在她面前说了一遍。

    徐大夫人本来就因为徐游的事情已经大受打击了,现在又听说静安公主出了事,当即就承受不住了。

    如今她唯一的指望也就是小二了,若是静安公主出了事,这门亲事受了影响,那她岂不是真的就毫无指望了?

    徐兆海却根本不想再和妻子说这些话题。

    这些女人什么忙都帮不上,成天就只知道坏事。

一百五十五·噩耗

    徐大夫人心惊胆战的熬过了元宵,果然听说元宵那天的上年宴也没见静安公主,这下心里的猜测成了真的,徐大夫人的病势就更沉重了。

    倒是徐二少爷,他最近的状况总算是好了许多,不再跟之前那样病恹恹的也不跟人说话了,徐兆海看在眼里,倒也替儿子开心,也因此多和徐大夫人说了几句话。

    徐大夫人受宠若惊,察言观色见徐兆海心情似乎不错,就低声下气的问他:“世子,那.....那婚事可会受影响?”

    徐兆海心情不错,尝了一口今年新送来的茶,笑了笑就道:“不影响,静安公主始终是圣上唯三长大的女儿,还是最受宠的那个,圣上是不会舍得真的把她怎么样的。”

    他肯回话,态度还不错,徐大夫人就放心了很多,面上也终于有了点血色,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丫头隔着帘子回话,说是外头书房有人来请。

    徐兆海便对着徐大夫人点点头,随即便很快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赶出去了。

    徐大夫人就直觉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皱着眉头很是忧虑,半响才沉沉的叹息了一声。

    徐兆海却脚步轻快的到了外书房,一见了自己的心腹陈亮便问:“如何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他们找到了没有?”

    陈亮双手抱拳急忙道:“回世子的话,人找到了!是在贵州找到的,原来他带着居士在贵州隐居,还已经改了姓名,现在姓申了,在当地以富绅的身份置办了宅地,还和居士以夫妻的身份相处......”

    徐兆海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而后他一拳捶在了桌上,兴奋道:“好!好!好!立即按照计划行动,把这个消息散发出去,我要听好消息!”

    陈亮急忙应是,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按照计划行事,便跟徐兆海行了礼,脚步不停的出去了。

    徐兆海焦急不安的等了好几天,才终于等到了徐青的回信,当即就去书房找了英国公。

    英国公正在看内阁下的公文,听了徐兆海急匆匆跑来的话就挑眉问:“当真?找到了?”

    徐兆海忍着兴奋应了是,笑着点头:“当真!是陈亮亲自去办的,还有沈叔也亲自写了信来,到时候只看朱元是不是真的看重这个师傅了,若是真的看重........”

    那她就死的差不多了。

    彼时朱元正听付清说起这批新从义乌挑选的那批士兵。

    付清神采飞扬,笑着就和朱元说起来:“那些孩子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活蹦乱跳,摸爬滚打做训练也极为能吃苦,一个个的都很能熬得住,这回是当真碰到宝啦!”

    大家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一次在义乌差点儿丢了性命,可是却也收获颇丰,总体算起来,在付清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他兴奋不已,大笑着下了结论:“这样一来,驱逐倭寇海寇指日可待啊!”

    苏付氏难得见父亲如此高兴,加上最近付俊和大家的伤势都差不多养好了,又是上元佳节,便笑着道:“那可要恭喜您了,眼看着他们若是打了胜仗,说不得还真能把那背后暗算的小人给气的吐血,使坏却让您得了这么好的兵。”

    葛氏送了东西进来,正好听见这个,便也凑趣和付清道喜。

    一家人都喜气洋洋,不一会儿锦常进来,兴冲冲的告诉朱元:“县主,回程的日子定了!定在了二十二,殿下如今才跟那些大臣们商议了,让我来告诉您一声,收拾收拾东西,否则到时候怕您手忙脚乱。”

    葛氏有些惊讶,看了朱元一眼,心里竟然有些不舍:“怎么这个时候就要走?”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说了傻话,朱元原本就决定了要回京城,而且朱元看来是跟楚庭川已经定下了,楚庭川要回去,朱元自然也是要跟着回去的。

    她握着朱元的手,很有些舍不得:“这只剩下几天了,怎么来得及给你置办整齐东西啊?”

    苏付氏也很是难过,她带着朱元到现在,朱元简直就是她的女儿,现在朱元要先回京城去,她又得随后跟着杨蔼然一道回去,心中就很是不舍。

    可是听见葛氏说这个,她还是很快就笑着安慰葛氏:“她是跟着殿下的船队回去,什么都有,用不上添置什么,你也别太紧张了。”

    朱元和葛氏相处得很好,便也急忙和葛氏说:“二舅母不必为我费心,我什么东西都有,并不用置办什么的。”

    “那怎么行?”葛氏却很是坚决,看了付清和付俊一眼,不赞同的道:“你来了这么久,该给你置办的都没来得及,这回你一回京城去,还不知道要相隔多久才能见到,这些东西自然得我们给你置办,你放心,二舅母虽然没有本事,可是该给你的你就放心,我们一定都会办到的。”

    付清有些感叹。

    早知道的话,葛氏可比马氏要适合当宗妇。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元就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好绿衣急匆匆的跑回来,说是外头杨玉清来了。

    杨玉清的伤势总算是好多了,朱元才派他出去处置太华家里剩余的事,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又回来了。

    她点了点头,跟付清他们打过招呼,便到了院子里,见杨玉清面色发白,便知道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急忙问:“怎么了?”

    杨玉清走了几步,疾走上了台阶,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姑娘,您是否认识一个姓申的大夫?”

    姓申的大夫?

    朱元有些茫然,随即却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件事。

    是了,师傅后来来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改了姓名,为了让师母能够从那些人的指指点点中脱身,他改了姓姓申。

    申大夫.....

    朱元下意识明白过来,看着杨玉清问他:“是不是你收到了什么消息?”

    杨玉清点了点头;“姑娘,申大夫犯了事,如今跟他的妻子双双被贵阳知府给抓住了,听说有可能判秋后。”

    秋后?!

    朱元想起师傅和师母,猛然绷紧了神经。

一百五十六·绑架

    杨玉清看朱元的脸色就知道那个时常会被朱元挂在嘴边的神医就是如今这位申大夫了,他也忍不住有些焦急,忍不住低声劝解朱元:“姑娘,这消息来的这么蹊跷,看来是有人故意透露给我们的,生怕姑娘您不知道,这么想来,这事儿只怕是个陷阱。”

    一个勾引朱元上当的陷阱。

    朱元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

    她面色凝重,心里很清楚这个是陷阱,对方也同样知道。

    可这个消息还是传过来了,为什么?对方必然是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也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

    她的确是做不到。

    她一身的本事都是师傅教给她的,上一世若不是师傅护着她,她早就在相王府那个吃人的后院里头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哪怕这一世师傅其实没有遇见她,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这一世用的还是师傅教的本事,她的一切都等于是师傅给的。

    她不能看着师傅沦为弃子。

    他们在外头说话的时间有些过长了,不一会儿付清就跟出来,见他们两个神情焦急,便扬声问他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元回头,见付清站在廊下,便收回了思绪,急急地对着杨玉清吩咐:“你现在去确定一下这个消息是否准确,我要确切的消息。”

    杨玉清答应,对着付清行了礼,便急转身走了。

    付清目送他走了,便挑眉对上来的朱元问是出了什么事。

    杨玉清刚刚才休养好了,怎么就这么急着出去?看这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事情还没确定,朱元不想让付清担心,便并没说实话,只是说太华家里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置好,杨玉清是回来问自己的意思的。

    提起太华,付清的脸色也不由沉了沉,叹了一声气:“是我对不住那个孩子,那若是有什么事儿要帮忙的,便知会一声。”

    朱元点了点头。

    快到晚饭时分,孔夫人又来了,她是听说了楚庭川的行程定下来的事,因此特意过来看朱元,给朱元送东西的。

    连葛氏也被孔夫人带的这么多东西吓了一跳,失笑问:“夫人这是叫我无地自容了,我这个当舅母的,竟然不比您准备的东西周到。”

    大家都笑了起来。

    孔夫人也扑哧一声笑起来,伸手拉过了朱元的手拍了拍:“是我的不是了,可我既然当了元元的干娘,自然就得多替她想想。元元是我干女儿,我说句托大的话,是当真把她当成亲女儿在疼的,既然如此,那准备这些东西自然也是应当的,舅母可不要取笑我。”

    葛氏怎么会取笑她?

    她感激都还来不及,跟孔夫人讨论该准备什么东西。

    孔夫人也很上心,她拉着葛氏和苏付氏去了后院讨论该给朱元置办什么东西。

    当着那些人的面不好说,但是等到只剩下了女人们自己,孔夫人就道:“我是想着,元元很快就要回京城去了,这千里迢迢的,她去了京城什么都要再置办过......另外自己身边多些东西,总是好些的。她要是能嫁给殿下,嫁妆多些总没什么错。”

    苏付氏很感动,孔夫人想的如此周到,连亲娘差不多也只有这样了。

    可朱元一时却没有动静,苏付氏有些奇怪,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蹙眉问她:“怎么了?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元没什么精神。

    她很担心师傅和师母,消息一天不确定,她就无法彻底安心。

    孔夫人也看出来了,伸手担心的往她额头上探了探,见不会发烧才放下心来,忧心的问她:“是不是不大舒服?怎么看着没什么精神?”

    葛氏也急忙站起来,问是不是要去请个大夫。

    朱元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葛氏勉强笑道:“二舅母不必急,我没事的,只是才刚和外祖父说起了他的新兵的事,所以有些出神罢了,我自己就是大夫,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我肯定会说的。”

    她说的也有道理,葛氏皱了皱眉,低声叹了口气:“那好吧,你是个自己心里有主见的孩子,可是不管有什么事,可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觉得为难。”

    亲人们围绕关心的感觉很好,朱元亲昵的握住葛氏的手让她放心。

    晚间杨玉清终于回来了,朱元听见消息,顾不得梳洗便站了起来,要往外头去见杨玉清。

    绿衣见她要跑,也急的跟什么似地跟在后头催着她先披一件斗篷,一面又忍不住和水鹤抱怨:“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现在既跑出去?她原本就不舒服,心神不宁的.......”

    水鹤却更明白朱元,她知道朱元肯定出了什么事,听见绿衣抱怨,就有些无奈的道:“你啊你,也不想想姑娘若是没出什么事,怎么会这样着急?她又不是那种冒失的人,你不为姑娘担心,反而还抱怨起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很是担心,

    杨玉清星夜赶回来,连口水也来不及喝一口,便跟朱元点头说:“已经确定了,申大夫的确是落在了当地官府手里。”

    他说着伸手拿出来一个东西,亲手交给朱元:“姑娘可认识这个?”

    朱元接过来放在手里,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师傅的玉佩,他曾经告诉过她,这玉佩是他父亲传下来的,他当初当大夫的时候,就是因为这块玉佩被襄王所得而被襄王威胁进了王府。

    师傅为了这块玉佩,是舍得付出性命和自由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朱元紧紧握着那块玉佩,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一时竟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反应,过了许久,才颓丧的握着玉佩坐在了桌后的椅子上。

    这还是杨玉清头一次看见朱元这样,他觉得朱元向来是很坚强的,不管有什么事,朱元都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沮丧模样,这一次朱元却这样难过和脆弱,他忍不住低声的喊了一声姑娘。

一百五十七·勇气

    朱元很快就回过神来。

    伤心和颓丧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她只能尽力的挽救,尽快把师傅和师母给救出来,以免让师傅和师母受苦。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原本这一世他们可以不再被强权逼迫,困在王府被人当成是府医消沉一生,可是因为她,他们又被牵扯进了这样的旋涡。

    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徐家!

    她冷冷的牵了牵嘴角。

    杨玉清吓了一跳,见她表情变化,整个人也有了活力,又放心了许多,便道:“姑娘,您别担心,有什么事您只要吩咐我,我一定赴汤蹈火!”

    “用不着赴汤蹈火。”朱元微微眯了眯眼睛笑起来,之前的焦虑和担忧一扫而空,整个人变得如同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该赴汤蹈火的另有其人。”

    杨玉清立即大声的应了一声。

    朱元便交代他:“你等会儿出去一趟,替我送一封信给徐二老爷。”

    徐二老爷?

    杨玉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朱元嘴里的徐二老爷是最近到了金陵的熊英国公府的徐二老爷。

    他知道徐二老爷是受了朱元许多恩惠的,对朱元也不跟其他徐家的人一般。

    现在听朱元提起徐二老爷,就马上知道朱元应当是有事情要让徐二老爷去办,便忙点头:“您放心,我今晚就出发,亲自去金陵找一趟徐二老爷。”

    “的确是要你亲自去。”朱元毫不迟疑的点头,又交代杨玉清:“去了之后,亲眼看见徐二老爷,你便跟徐二老爷说,信里所书全都是我的意思,若是徐二老爷当真决定了跟我结盟,便按照我信里所说的去做,到时候我一定不会亏待他。”

    杨玉清不敢耽误,连夜就出了门搭上了去金陵的船。

    徐二老爷在自己的偏房里见了他,他们在京城中就已经算得上很熟了,双方见面倒也没有什么生疏,徐二老爷直接开门见山就问:“朱姑娘让你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他跟着徐青来金陵,心知肚明自己只不过是个幌子。

    说是徐青来陪着他处置族中事情的,但是事实上,他从头到尾基本上就没有见过徐青的影子,来了金陵之后,徐青就不知道到底是去忙什么了,连人影都看不见。

    徐二老爷不喜欢什么事都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尤其是前天他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家书,是徐二夫人寄来的信。

    徐二夫人在信中说徐游又犯下了大错,连累徐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丢了诰命,还被太后下了懿旨申饬,已经被送去庄子上了。

    可是因为这件事,家里众人都心情不好,所以她跟孩子们也屡次被斥责。

    徐二夫人的信写的很委婉。

    但是徐二老爷却很明白妻子的处境,家里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把二房当人,有气当然是冲二房出。

    妻子和孩子们肯定受够了委屈。

    有什么好事没有他们的份,但是不管其他人犯了什么错,跟着倒霉的却一定有他们二房,这样的日子真是已经过够了,这回就算是朱元不让杨玉清来找他,他也一定会去找朱元的。

    杨玉清伸手拿出朱元的信郑重的交给他:“这是姑娘给的信,说是让您按照她信里所说的去做,到时候她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保您和家人安全。”

    徐二老爷伸手接过信来,看了他一眼就拆开信,神情凝重的将信给看完了,就把信又给放在烛火上烧了,肃然了表情:“你回去请朱姑娘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朱姑娘,就一定不会坏了她的事。”

    只是朱元让他把徐青给抓到牢里却实在是有些难。

    徐青是徐兆海的心腹,哪怕来了金陵,也处处都能用徐兆海和英国公府的名帖,不管是谁都给他几分脸面。

    要让当地官府把徐青给抓起来......

    徐二老爷倒是真的有些为难。

    杨玉清该带的话都带到了,原本是准备告辞要走的,怕多留会引起别人注意,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又转过头看了徐二老爷一眼,问徐二老爷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做王青峰的人。

    徐二老爷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似乎很奇怪杨玉清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但是他很快就干脆的点了头承认:“王青峰是我父亲的朋友,平常时常出入我们家,我兄长也对他礼遇有加。”

    杨玉清就点了点头。

    姑娘一听说这件事就先怀疑徐家,而后让他来找徐二老爷,现在看来果然一点儿错都没有。

    他收到的消息里头没这个人,可是他自己去查的时候,却听说了这个名字。

    知道申大夫正是去替贵阳的富贵人家看病出了事,看出了人命,所以被当地知府抓了起来。

    他知道朱元很关心这件事,就把事情问的很清楚,所谓的当地富贵人家,是贵阳王家。

    贵阳王家上一代最出名的人,莫过于是在军中立下了大功被封了游击将军,但是却又因为受伤而从此在中军营当个文职的王青峰了。

    现在看来,这两者果然是脱不了关系。

    徐家为了对付姑娘,可真是手段用尽,什么招数都用上了。

    徐二老爷却问不出杨玉清打听王青峰干什么,不过他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朱元连徐青都知道,知道王青峰也并不意外,毕竟王青峰跟着英国公的时间太长了。

    他第二天就去了族长家里。

    族长最近一直都很提心吊胆-----英国公府那一支财大气粗,也是族中最有地位的一支,因此在族里的事务上向来是出力最多的,族里的族学还有祭田就都是英国公府一手包办的。

    只是徐家并不直接过问,而是把这些钱都交给了他这个当族长的管着。

    一开始他倒是能够不贪心,可是天长日久的,大笔大笔的银子从手里过,又没人能看得见他到底花去了哪里,他慢慢的就忍不住了,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逐渐的,他贪墨的银子越来越多。

一百五十八·挑拨

    徐家派人来,族长已经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了。

    而前些天徐二老爷见过了上次去京城告状的那个族里的孩子之后,族长就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那个孩子叫做徐德,算起来是徐家远房的一个孩子了,血脉已经稀疏,少年丧父,家中只剩下他和一个寡母,他要在族学中上学,按理来说是每个月当有二钱银子的补助的,尤其是他算是家中失去了父亲,还能多拿二钱银子笔墨钱,可是这些规矩徐家定是定了,族长却并没有执行,都给扣了。

    徐德被断了这四钱银子,就无法正常上学,他的寡母也病的去世了,家里的田地也被叔伯们给瓜分了。

    这些事族长其实也知道,徐德早在去京城之前就来告过状了。

    只是这钱就是在他自己手里,他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因此根本连看也没看徐德一眼,就把人给赶走了。

    原本以为天高皇帝远的,徐家顾不上,也不会知道这些。

    可是谁料到徐德竟然敢跑去京城告状,还走了狗屎运,竟然真的让他见着了国公,现在国公拿这件事出来说事儿,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徐二老爷这刀悬在头上却迟迟不落下来,还是让人心里有些受不了。

    如今徐二老爷终于来了,族长便如临大敌,早有准备的将族里这些年的账本都给拿了出来,又义正言辞的道:“徐德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是他的叔伯侵吞了他家的财产,这傻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又不懂什么世事险恶,听信了人家的谗言,便觉得我们才是害了他的,可他也不想想,我们哪里会把这点子东西看在眼里。”

    他一面喝茶,一面尽量装作平静的看徐二老爷的脸色,见徐二老爷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越来越忐忑。

    一个徐德家里的地和那些补助的银子他当然不看在眼里,可是那么多个徐德加起来了,数目就很是吓人了。

    也不知道徐二老爷到底是心里有数还是没数。

    他说的话没有一句真的,徐二老爷心知肚明,他来的时候英国公和徐兆海把这事儿当成一件重要的事儿吩咐他来办,虽然他也知道只不过是个幌子,可是却也下了心思,打算办的妥妥帖帖,因此来了的这几天,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楚了。

    在族里的人家他都走遍了,该知道的他都知道。

    族长这二十年中,在徐家上头最少也贪墨了不下八千两。

    八千两听起来在勋贵人家不多,可是实际上在普通人家那是十辈子都想不来的财富,族长家里虽说在金陵靠着徐家过的还不错,可是这八千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小数目。

    至少足够他们打发家里的三个女儿出嫁,还够他们置办了几个田庄了。

    而这八千两,也是族中许多人的血泪堆起来的。

    徐二老爷走遍了族里那些远房的人家,家里跟徐德这样的根本不在少数。

    有一个老人,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原本儿子重病,孙子也还小才四五岁,原本就靠着家里祖田的那份补助过日子。

    但是前几年自从族长把这个也停掉之后,老人的儿子便很快熬不住去世了,媳妇儿也改嫁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祖孙两个人相依为命。

    徐二老爷心里对于族长这种蛀虫极为不忿。

    作为一族之长,他原本该对族里的族人一视同仁,体恤和仁爱,可是结果他却吸着这些族人们的血把自己给喂得脑满肠肥。

    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因为这些还不是族长做的最过分的事。

    他虽然在家里不是什么说话算得上的人物,但是出了门却总归是英国公的亲儿子,在族里的地位也举足轻重。

    因此,他也就拿出了自己国公府二爷的气势来,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冷冷的看了族长一眼,笑着道:“叔叔,您跟我说这些,也犯不上.......”

    他笑着,见族长猛然支棱起了耳朵一副认真听的架势,就道:“徐德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父亲跟前说了一遍了,我来了以后,也是有耳朵有眼睛的,会自己看,我知道叔叔事忙,也知道族中这么大,总有叔叔照顾不到的地方。”

    族长就不断的点头附和。

    他急忙应和说:“是啊是啊,有些事儿就是底下人弄鬼,我把事儿给吩咐下去了,可底下的人也有那种见钱眼开的.......你说说,这事儿咱们谁能全然盯住啊?毕竟人心隔肚皮......”

    徐二老爷又叹了一声气。

    族长被这一声叹气给弄得又坐立不安了,睁大了眼睛咳嗽了一阵,急忙问:“这是怎么了侄子?你跟叔叔说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叔叔也留个底,叔叔记你的好.......”

    徐二老爷苦笑一声截住了族长的话,愁眉苦脸的道:“叔叔,您还不知道我吗?我哪儿是真正管事的啊?我充其量也就是个来传话的,您看我最近在族里到处跑,可我查出什么来了?因为这事儿根本就不归我查,我爹和我哥来之前就跟我说了,让我别管其他事,只管去问清楚徐德的事,他说徐德还说了一点,说家里......说听见说好像族里还有谁欺压民女,抢到了家里,闹的人家家破人亡了,为了这事儿,我爹跟我哥还特意让徐青也跟来了,徐青毕竟跟官场的人都熟嘛.......”

    族长勃然变色。

    强抢民女......这说的是真的有这件事!

    说起来,这事儿是他二儿子做下来的,他二儿子私底下去放印子钱,利滚利将不少人都给坑的家破人亡了。

    而且为了这个,他的确是还抢了个年轻女孩子回来。

    弄得人家女孩子的爹一头撞死在了自家门口。

    为了摆平这件事,族长废了不少功夫。

    说起来,能够摆平这件事,还多亏了徐家有个国公。

    可是现在,这件事怎么会被京城那边知道?!

    就算是徐德,徐德怎么会知道的?

一百五十九·不义

    族长之前对于徐德的事虽然很是担心,但是也没有当成一件大事,毕竟他又没闹出人命来,再怎么样,英国公也不能杀了他。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

    如果放印子钱逼死了人命的事情被英国公知道了,那英国公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当初族里有人就做出这种事,英国公就亲手把他给杀了,还扬言说这是宗法,是宗族的规矩,哪怕是官府没判死刑,家里的人也会杀了他。

    那一幕到现在都还刻在族长的脑海里,他心里怕的要命,只要想到就觉得心惊。

    因此这个时候,他再也不能维持之前的冷静了,一把就攥住了徐二老爷的手,失声问道:“侄子!你说的这事儿可是真的?!你可要救救你叔叔啊!”

    徐二老爷心里哂笑了一声。

    原本如果不是朱元写信过来,让他要把徐青弄到牢里去,他是不会把这件事用到这里来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徐二老爷似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叔叔,您不知道啊,徐青这人,他是我大哥的心腹,有什么事都是他直接跟我大哥说,我......我管不住他啊!”

    这事儿族长是信的,毕竟他也时常到京城去,也跟徐兆海打过交道,知道徐青的确是徐兆海身边的亲信。

    而且最近徐二老爷来了这一阵子,他也冷眼看着,知道徐二老爷的确是使唤不动徐青。

    徐青连他也不给面子啊!

    族长顿时觉得大难临头了。

    如果是徐二老爷主管这事儿,那他还不怕什么,毕竟他知道,这个侄子是个软趴趴的,也没本事,最近才开始逐渐在家里管些事了。

    只要好好的跟他说一说,再多给他些好处,堵住他的嘴不难。

    可是这事儿换成了是徐青管了,族长心里就没有指望了。

    徐青才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徐二老爷咳嗽了一声:“大哥他就是这个脾气,徐青说的话他才信,前些天还因为徐青写的信骂了我一顿呢,说我不懂事儿,徐青到处在走关系查清楚这些事,好清除族中的蛀虫,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徐青最近已经频繁找知府了,说是去问问三年前那件案子的卷宗。”

    一道晴天霹雳下来,族长当即就变了脸色,整个人都懵了。

    这要是真的去查,世上哪里有纸能包得住火的啊!?

    当年那事儿做的本身也说不上多周密,知道这件事底细的人都多着呢。

    要是真的被他们知道,那还得了?!这家都要散架了!

    徐二老爷看在眼里,对此心知肚明,笑了笑就又状似无意的道:“对了,说起来,徐青说查的差不多了,今天约了人去看卷宗,只要查清楚确定了,就马上写信回去给大哥......”

    族长一直等到徐二老爷走了,都还忍不住发抖。

    等到他派儿子出去打听,听说徐青真的下午约了知府在酒楼,就更是眼冒金星,额头上直冒冷汗。

    要是真的被徐青写信回去了,那以英国公的脾气,哪里还有他的活路?!

    他忍不住跌足感叹。

    他儿子就要直接的多了,咬了咬牙就道:“说起这个,徐青也不过就是一条狗,我们再怎么样,也是国公府的正经亲戚,正经宗族,难不成还为了这个杀了我们!?”

    族长失魂落魄,脸色难看的厉害,半响才道:“你懂什么?他还真的能为了这个杀了我们!他本来就严格下过命令的,只要有人敢借着国公府的门路欺男霸女,让他知道了,败坏了族里名声,一定会要了他们的命!”

    “那就要了徐青的命!”他儿子哼了一声,抖了抖面上的横肉:“反正他不是还没写信回去呢么?只要他死了,京城那边儿从哪儿知道消息?反正我看徐二哥人不错,也好说话,到时候杀了徐青,这事儿就稳了!”

    族长心中犹豫不定。

    他儿子忍不住了,催促他:“死马当成活马医,死别人,总比死咱们自己好!”

    族长也咬了咬牙。

    死道友不死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的道理向来就是这样。

    而另一头的徐青却丝毫不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他出了门便径直要了马,预备去酒楼见金琼手底下的一个干女儿。

    金琼这个人狡猾谨慎,唯一信任的就是身边一个从前是清倌人的干女儿叫做云画的,听说他什么事儿都会和云画说,身边存下的那些东西,也都给了这个干女儿。

    这一次徐青也的确是查出来,金琼这些年和国公府往来的信件都不见了踪影。

    按理来说,这些信应当是在云画那里。

    他一定要得到这些信,以彻底除去这一次的隐患。

    可是他才出了门转过了正华大街,拐过了牌坊,正要上约好的那家酒楼的街道时,头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顿时就从马背上给滚落到了地上。

    幸亏他身手矫健,反应也快,当即就做出了防御的姿势,避过了紧跟着来的大棒,而后就顺势一滚,到了墙角,背贴着墙站了起来,警惕的防备着从胡同四面钻出来的人,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竟然连我都敢动,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族长的儿子夹杂在人群中,落在中间靠后的位子,压低了声音吩咐人动手。

    徐青是谁?!

    是他家的刽子手!只要不杀了他,他们一家就都活不了。

    众人一拥而上,用棍子的用刀的,徐青一时招架得手忙脚乱,糟糕的是,他出来根本没带兵器,也没带护卫,也因此连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

    僵持了一会儿,一开始徐青还能勉强保护自己不被打伤,可是对方来的又急又猛,而且还一个个的不要命的一拥而上,他很快就受了伤。

    一旦受了伤,就更是撑不住了,徐青终于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猛地呕出了一口血。

    族长儿子冷笑了一声,正准备一气要了他的命,却忽然由大队的官差涌了进来,他见徐青已经奄奄一息,便急忙喊了人跑了。

一百六十章·误会

    徐青被打的奄奄一息,很快就失去了意识瘫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应天府的官差赶到时就已经只剩下了徐青一人倒在地上,见他伤的很重又失去了意识,便将他给顺手带了回去扔进了牢里-----这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根本看不清模样,他们不认识这是谁,加上是收到消息有人斗殴才过来的,认定这是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既是二流子,那扔进牢里也就是了,留在大街上反而怕他死了。

    毕竟前阵子才有一个流民死在了街上,结果大批流民竟然聚众闹事,实在是影响恶劣。

    他们没把这个二流子太当成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把人扔在了牢里便转眼就忘了。

    而金琼的干女儿云画如期赴约,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却并没有看见徐青出现。

    那个徐青简直是欺人太甚,缠着她半个多月了,各种手段用尽,甚至威胁她的丈夫,可是她原本都已经答应了,徐青竟然还爽约了!

    这个混账!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愤愤然站了起来。

    她身边的丫头急忙也跟着问她:“姑娘,咱们现在就走?”

    云画毫不迟疑,走的飞快,气冲冲的下了楼,气冲冲的上了轿子,再气冲冲的回了家,就只觉得又累又气,将桌上的茶盏一扫而空,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她的脾气向来都不错,可是这一次却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徐青来了金陵之后就一直在打听金琼的消息,而后就找到了她,她彼时都已经嫁了人从良了,根本就不想再搀和进这些事里,就一直不管这些。

    可徐青无所不用其极,前些日子竟然还抓了她的丈夫,用来要挟她,让她交出金琼交给她的东西。

    可是金琼给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包括她的嫁妆,都是金琼一手包办的。

    说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徐青要什么。

    直到徐青提醒她,他要的是这些年徐家和金琼来往的信件。

    她不知道那些信件在哪里,可是徐青一直逼着她,她便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在金琼给她准备的嫁妆和后来送来的东西里头翻找,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些未曾署名的书信。

    她原本打算今天就把这些信交给徐青,而后就彻底脱身,再也不管这些事,安安分分的过太平日子的。

    可谁知徐青竟然没来!

    不知道徐青到底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心神不宁的站了起来,看着丫头和婆子打扫地上的碎片,皱着眉头等自己派去问信的人回来。

    底下的丫头婆子们知道她今天是心情不好,都很安静,生怕会惹她不高兴。

    过了不知道多久,太阳都快下山了,去打听消息的人终于回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满头大汗的告诉云画:“夫人,我们去问过了,听说在徐二老爷也正在满城找他呢!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自然的,毕竟是国公府的别院,当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地方。

    只是徐青竟然失踪了?

    到底是真的假的?

    她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她所嫁的潘泉便进来了,见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声敛气,便也跟着放缓了声音:“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云画和潘泉的关系很好,两人互相尊重,凡事都有商有量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没有犹豫便将徐青让她扑了个空失约的事情说了。

    潘泉也神情凝重。

    他对于徐青印象很是深刻,这个人心狠手辣,当初掐着他的脖子差点儿真的就把他给掐死了,这样的人,眼看着都马上快要得手了,竟然又说放弃?

    肯定是有别的图谋。

    两人猜测了一会儿,却又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对于徐青都是被动的了解,实在称不上什么知根知底,因此徐青到底去了哪儿,他们心里也没底。

    人对未知的情况总是会更加恐惧和害怕,潘泉不敢就这么坐着等徐青再次出现,不由得慌张的让人四处出去打听。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多听见一点儿消息都是好的,眼下这个关头,顾不上其他的了。

    幸亏这些撒出去的银子也看到了效果,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潘泉的心腹带回来了一个人,说是知道徐青的消息。

    潘泉急不可待的要出去见他,云画也要求一道出去。

    她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不自己知道清楚就不能真的放心。

    两人一道去了前院,见了那个人。

    潘泉看了云画一眼,率先出声发问:“你是什么人?你说知道徐青的下落,有什么凭证?”

    那人相貌堂堂,身上的衣裳料子看起来也是贵价的,不紧不慢的回了他们的话:“我是徐家的管事,和徐青一道来的金陵。”

    徐家的管事?

    云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把这人领回来的心腹,压低声音悄声问:“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心腹很是肯定的告诉她:“他当时正从徐家出来,我看不少人上赶着叫他管事,他对徐家的事也很是了解,我打听了几句,他就问我是不是云画姑娘家派来的,我一听觉得有门儿,就把他带回来了。”

    这么说的话,似乎是真的对他们的事很是了解。

    潘泉皱着眉头,心生警惕:“既然你和徐青一道共事,那你是代替徐青来取东西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东西是给他还是不给他?他能信得过吗?

    潘泉心里很没底。

    云画也有同样的担忧,咳嗽了一声便问他:“你如何证明?”

    那人丝毫不见慌乱,沉着的摇了摇头,笃定的告诉潘泉和云画:“二位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那些信件的,我想最好二位也不要继续留着这些祸害了,因为徐青已经被抓进牢里了,只等锦衣卫来了,他就要被带回京城去了。”

    什么?

    云画听见锦衣卫三个字便忍不住眼皮猛地跳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锦衣卫,金琼就是因为惧怕锦衣卫,所以才会差点儿被吓疯的。

    她早就知道这些信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一百六十一·送信

    这些信若是没问题,金琼也不会掺杂在她的嫁妆里,一点一点的藏在古玩字画里。

    可是知道有问题,她一开始就做好了交给徐青的准备-----这东西反正她留着也没用,她也不想过心惊胆战的日子。

    现在徐青却被抓起来了?

    虽然心中已经预知到了不好,但是她还是试探着问:“什么意思?你是说,徐家也有麻烦了?”

    云画不是傻子,跟着金琼这么多年,她很明白,金琼必定是跟徐家有什么暗地里的交易,既然如此,那徐青来要这些信件,就不是为了自己要的,而是因为徐家要这些东西。

    可是徐家要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出了事,又怎么会任由徐青出事呢?

    那人苦笑了一声,忽而伸手朝潘泉道:“实话告诉你们,徐青进去了,下一个怕就是我了,我原本是准备逃命的,但是家里来的是不管事的二老爷,他就是个泥菩萨,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他那里拿不到什么东西,这样,你们给我五千两银子,我把这事儿的关键处告诉你们,免得你们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也好脱身,你们看怎么样?”

    要钱?

    潘泉看了云画一眼,见她也似乎松了口气。

    是啊,若是这人毫无所求反而来告诉他们什么内情,那他们是怎么也不会信的。

    但是要钱,这就合理了。

    五千两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不少了,一个管事能贪这么多银子,去了哪儿多能过上不错的日子的。

    可云画却没放在眼里。

    她这些年跟着金琼,所得到的东西何止是这点东西。

    她微不可见的冲着潘泉点了点头。

    潘泉就心中有数了,嗯了一声:“一言为定。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苦笑了一声:“也没什么,原本徐青是打算拿了那些密信之后把你们给杀了灭口的,这样的话那些信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告密,还是朝中有人作祟,徐青被先抓起来了,是因为锦衣卫说徐青身上怀有金琼勾结他人的秘密。这事儿肯定是被人知道了,所以徐青才会被抓起来,现在徐青自身难保,国公府为了避嫌,也一定会和他划清界限,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逃跑的缘故......”

    原来是这样。

    潘泉心中有些惊慌。

    他是半点都不想知道当初金琼到底勾结国公府做了什么,这也不是他们能够知道的,可是偏偏金琼这么阴损,竟然把东西留给了他们。

    那现在他们怎么办?

    原本打算把东西交给徐青的,但是现在这些密信就更是成了烫手山芋了,不管交给谁都是一个随时可能会炸掉的火药。

    云画也咬着唇低下头来。

    过了半响,她让潘泉给了银票打发了那个管事,便和潘泉一道进了内院,沉默了片刻之后她便说:“眼下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或者是一条生路。”

    潘泉急忙转头看她。

    云画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曾经听义父说过,其实这些年来徐家的确是通过他做了不少生意,譬如说从金陵运去海外的丝绸、茶叶、瓷器......义父知道叶家在和徐家勾结,却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后来也不得不一只脚踏入了这个圈子。可义父一直都是不放心徐家的,尤其是前阵子,你还记得吗?自从义父收到了徐家的信之后,就更是坐卧不安,心神不宁,整个人都暴躁异常。”

    这个潘泉当然记得。

    金琼是云画的干爹,说的难听点儿其实他跟云画都只是金琼的玩物罢了。

    只是相处久了,金琼逐渐真的对云画有了些感情罢了。

    去年年尾的那段日子,金琼一直都很是暴躁,也不断的要求云画过去陪他说话,闹的家里鸡飞狗跳的。

    他恍然大悟的道:“你是说.......”

    “义父在死之前就已经有了预感了,他很明白自己将会被徐家灭口,所以他才会借口要给我东西,把这些密信都藏在我这......”云画表情凝重声音也很是冷淡:“现在这东西留在我们手里,就是烫手山芋,要是我们交给徐家,徐家为了斩草除根,还是会杀掉我们。可如果我们交给徐家的对头呢?”

    潘泉有些迟疑:“可是我们怎么知道能给谁?”

    “五殿下。”云画异常坚决的吐出这个词,低声道:“五殿下去年来查叶家的贪腐案,就是跟徐家过不去,他肯定是知道徐家是背后主使的,所以徐家才会逼着干爹对五殿下动手。既然如此,那我们既然无路可走了,为什么不试一试投奔五殿下呢?”

    横竖现在徐家都已经处于弱势,徐青都被抓起来了。

    与其等着五殿下找来,还不如主动送五殿下一个人情。

    云画相信这些信一定隐藏着徐家了不得的隐秘,所以徐家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来要这个东西。

    她说着,见潘泉也沉默下来,便下了决定:“你亲自去走一趟,五殿下现在在杭州......”

    杭州.....

    离这里也不远。

    潘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笃定的点了点头:“是,你说的有道理,给了徐青他也会杀了我们灭口,倒是信王殿下,得罪他的虽然是义父,可是跟我们却没什么关系,我们又不能决定什么,说不得还有一条活路。那好,你去准备准备,我这就动身。”

    这东西交给谁都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去才行。

    再说这样也能让楚庭川看到他们的诚意。

    云画舒展了眉头,心中的担忧总算是稍微少了一些,点点头径直道:“既如此,那宜早不宜迟,你快去快回。”

    潘泉下午就上了去杭州的船。

    而此时的杨玉清也正跟来送行的徐二老爷辞行。

    徐二老爷拍了拍杨玉清的肩膀,在船舱里轻声道:“这一次看来事情进展的还算是顺利,去了杭州,替我跟朱姑娘问好,你要仔细,那要命的东西可就在他身上,别把人给跟丢了。”

    “二老爷您放心。”杨玉清立即便道:“信在人在,一定不会有闪失的!”

一百六十二·请君

    杭州城的风景仍旧很好,怪不得人家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潘泉却并没欣赏的心情,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大街,等到了客栈,便让人去打听付家。

    他们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知道朱元是住在自己的外祖父家里。

    只是付家到底也是将军府第,也不知道能不能那么好进......

    他忧心不已,虽然已经坐了一晚上的船,却毫无睡意,坐在窗边对着外头的风景喝闷酒。

    杨玉清站在街角处看着他进了客栈,转头就回了付家。

    杨蔼然正好从家里出来,见了他便急忙叫住他:“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伤好点儿了吗就到处乱跑?”

    他最近忙的要命,付清在军营里练那群新兵,付清一个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哪里能忙的过来,他就一直都在军营里给付清处置那些新兵的事,忙的不可开交。

    杨玉清去了金陵才回来,他都半点儿不知道。

    杨玉清向来尊重他,听见他问早笑起来了:“大哥放心吧,我好着呢,半点事儿都没有。我有急事要去见姑娘,你又要去城外军营啊?”

    杨蔼然应了一声:“可不是,外头有些混账不懂事闹事儿,我去瞧瞧,省的到时候闹大了,让父亲为难。”

    他又拍了拍杨玉清的肩膀:“既然你有事儿,那便先去见元元,别着急。等咱们过些天得了空,趁着你还没跟姑娘回去,咱们大家好好喝一顿!”

    杨玉清大声应了一声,很快就进了前院。

    可朱元却并没在家,他有些奇怪,跟向问天打听才知道朱元是去了孔夫人家里。

    孔夫人是很喜欢朱元的,朱元也的确经常去孔夫人家里,杨玉清便安心的等朱元回来。

    朱元正在孔夫人家里,孔夫人见了她开心不已,一来就拉了她,很是慎重的告诉她:“元元,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她如此郑重其事,朱元便知道应当是有事情发生,急忙从孔夫人怀里直起身来问她:“干娘要和我说什么?”

    孔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亲近又感叹的道:“元元,你是个好孩子,干娘知道你的为人,可京城那边的传言却只怕是不好听,你回去之后,要谨慎一些。”

    这一点朱元早就已经有了预料。

    她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但是却并不会被流言所左右,她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止。

    孔夫人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低声道:“还有王家......”

    她看着朱元,咳嗽了一声就说:“前儿我和陈老夫人在一块儿,正巧王家来了人,我听陈老夫人透露的意思,王家只怕是对这次的事情很是不甘。他们不会觉得自家女儿是不得殿下喜欢,只会觉得是你在其中作梗,你要小心。”

    孔夫人知道这个消息还能告诉自己,朱元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

    但是王家......

    她想起王嫱和王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始终相信她们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但是很多事真的不是女人说了算。

    王老太傅的态度才是关键。

    是了,恐怕王老太傅此刻在家里气的都要跳脚了,他一定是在想,这样身份低微的人,怎么配得上楚庭川。

    这件事也需要解决一下。

    不过没关系,朱元微笑着对孔夫人说:“您放心,我会慢慢来。”

    孔夫人被她这语气给惊了一跳,和朱元相处了一段日子,她也大约摸清楚了朱元的脾气,朱元说出这样的话,通常是证明对方的下场不会很好。

    不过王家做的事有些的确是恶心人,何况这一次王家还带口信让陈老夫人为难朱元,这何等阴损。

    也该给他们一些教训吃吃。

    孔夫人想着,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情大好的说道:“我是真的把你当女儿看,既然如此,有些话咱们也不必避讳了。元元,你这一去,是必然要成王妃了的,你放心,我虽没多大能耐,却永远会是你的后盾和支撑。”

    这已经很难得了。

    哪怕是真的掺杂着利益关系的好,这样的好也实在太难得了。

    她握住孔夫人的手,抿了抿唇,轻声喊了一声干娘。

    孔夫人就把她抱在怀里,大声的应了一声。

    朱元直留到吃了中午饭才回了家里,一回家就听说杨玉清回来了,她就知道金陵那边是已经有了消息,立即便点了点头,去了花厅。

    杨玉清早就已经等了她许久了,一见她便急忙迎上来,低声道:“姑娘,一切顺利。”他跟上去,隔着书桌告诉朱元:“徐二老爷一见了您的信,就答应了,当天下午,徐二老爷就去了徐家族中找了族长,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族长找人埋伏了徐青,在徐青即将去见云画的路上把徐青给打了一顿,徐青被打的半死,徐二老爷就又趁机早已经收买人去报了信,说徐青打架斗殴,那些官差为了省事,很快就把徐青给抓进牢里去了。”

    朱元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杨玉清便又道:“徐青一被抓进牢里,我就按照您说的,先和二老爷演了一出戏,我从徐家出来,果然云画派了人来打听消息,我便装作仓皇要出逃,引得云画的管事上来问了消息,而后顺利被带去见了云画和云画的丈夫潘泉。”

    他将后来自己跟云画和潘泉说的事告诉了朱元,又清了清嗓子:“姑娘,他们果然上钩了,我和徐二老爷就看着潘泉上了船,徐二老爷才走,我和潘泉一起回来了,亲眼看着他去的客栈,他应当最迟这两天就要上门了。”

    他们来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快,第二天,门房就送进消息来,说是有人在外头专门指明要见朱元。

    葛氏正和朱元看商行送来的布料,听见说有人找,就知道朱元是有事要办,便让朱元先去:“这些布料我来挑选就行了,你别担心,我知道你的喜好,一定给你选的漂漂亮亮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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