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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九十三·收徒

    她不是很受不了委屈的人。

    但是这委屈放在她师傅和师娘身上,那就真的有些没法儿容忍了。

    一开始在公堂上看见申大夫和师娘的时候,她一时都没有认出来。

    那个形销骨立连背影都有些佝偻了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她那个从前不管何时何地永远都保持体面的师傅。

    她一眼就知道师傅受了多少折辱。

    而这些侮辱,都是王青峰给的。

    王青峰敢这样做,他就该承受这样的结果。

    大约是朱元居高临下的姿态实在是太惹人厌恶了,王青峰一时有些失控,双手从牢门的缝隙中伸出来,想要抓住朱元。

    朱元只是冷冷看着他,轻声问:“王先生知道痛了吗?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你这种人,向来是不会看见别人的难处的,你只会顾着你自己,把别人当成草芥……你这样恶劣,还凭什么让别人对你宽容一些?不知道你觉得王家其余人会是什么下场?”

    王青峰早已经惊呆了,他深深地瞪着朱元,几乎目眦欲裂:“你想怎样?!我杀了你!”

    朱元已经不耐烦理会他。

    她转身将王青峰声嘶力竭的呼喊甩在了脑后,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走。

    玉燕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出了大门便重重吐出一口气,解气的对朱元道:“姑娘,您刚才简直是太厉害了!他都气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了!就该这样,这个人这么无耻,把咱们逼得那么紧,简直就该死!”

    朱元笑了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王青峰不过是英国公府的一条狗,他死了就能够抵消罪责了。

    她对于已经倒下的敌人,向来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情绪。

    玉燕也看出来她不想再多说,急忙扶着她上了早已经等在旁边的马车,轻声问她:“姑娘,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贵阳他们并不熟识,来了以后都是住客栈的,可朱元今天带了不少礼物上车,显然是要去别的地方。

    朱元果然早有打算,微微颔首:“去申大夫的医馆。”

    师傅这一世不认识她,她相对于师傅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

    她一时心里有些忐忑。

    师傅是因为她才被牵连,可是这一场冤枉对于师傅来说何其荒唐?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傅和师娘。

    马车里一片安静,玉燕有些担心的放下了帘子,默默地替朱元倒了杯茶,安慰她:“姑娘也不要太担心了,申大夫看着伤的重,可其实都是皮外伤,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朱元苦笑一声。

    等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玉燕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医馆的大门忍不住抿了抿唇。

    医馆外头看着有些破败,这都是因为申大夫被抓以后百姓们义愤填膺来出气的缘故。

    朱元在门外站了半响,才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申夫人,她见了朱元有些惊讶,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救了他们的人,急忙客套的让开请朱元进去:“朱姑娘,快请进来。”

    朱元点了点头,抿唇问了好,才低声道:“夫人,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申夫人笑的眼睛弯弯,摇头道:“朱姑娘哪里的话,我们老爷刚刚才说,朱姑娘您该会过来的,果真是被他料准了。”

    师傅早就猜到她会来?

    朱元有些意外,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师傅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跟着申夫人进了小院的东偏房,一眼就看见咳嗽着的申大夫,眼里就忍不住有些酸痛。

    她走了两步,听见申夫人去和申大夫说了些什么,申大夫就转过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浅笑打招呼:“朱姑娘,快请进,寒舍简陋,恕我招待不周了。”

    朱元急忙摇头,有无数的话堵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片刻,她才上前和申大夫郑重的道歉。

    申夫人怔住了,紧跟着便急忙摇手:“您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我们现在还在牢里,身上的冤屈更不可能洗清了,该是我们要和您道谢才是。”

    申大夫却并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朱元,仿佛是在等她说话。

    朱元原本也没想隐瞒,摇头道:“不是这样,你们之所以会遭受这样的陷害,完全是因为被我连累的。是我和王青峰有仇怨在先,我从前因为在青州听闻过神医的名声,所以就一直都和别人说是师承神医,这才让王家抓住了机会,以为可以用您来要挟我……”

    申大夫和申夫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似乎没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还是申夫人先反应过来。

    可随即就觉得有些荒谬。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好端端的,就因为有个女孩子说她是神医的徒弟,所以就招来了这场祸事?!

    朱元自己也觉得无地自容,她没什么可以报答师傅,反倒是让师傅被她的事情牵连倒霉。

    她心里一时许多滋味都有,有些艰难的低着头请申大夫治罪。

    申大夫却噗嗤一声笑了。

    他向来是个很洒脱的人,朱元这么一说,他就知道自己是被人当成了诱饵,要引诱朱元上当罢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觉得饶有趣味。

    这个女孩子真是有些意思,诚然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儿,而且算得上飞来横祸,朱元还是罪魁祸首。

    可问题是,朱元是可以甩手不管的。

    只要她不说,谁知道隐姓埋名的他就是神医呢?

    谁又知道他是因为朱元才倒霉的?

    可朱元还是来了。

    而且是替他解决了麻烦,洗清了冤屈。

    主要是申大夫已经听过了,朱元去挖坟剖腹取子的事。

    他忽而笑了起来,问朱元:“朱姑娘愿不愿意真当我徒弟?”

    朱元彻底怔住了,回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怎么回事?

    师傅竟然不生气而且还要重新收她为徒吗?!

    可是这一世他们分明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她还给师傅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啊!

    她以为师傅无论如何都要生她的气的。

一百九十四·孩子

    朱元怔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

    申夫人看看自己丈夫再看看眼前的女孩子,一时也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忽然出此语,便也安安静静的在边上等着,不叫她们两个心烦。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朱元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认真看着申大夫问他:“先生为何这样说?我总归是假借先生徒弟的名头,还把先生置于险境当中,我以为先生不管怎么样,都该是厌恶我的。”

    没人喜欢麻烦。

    申大夫上一世也是一个洒脱的人,如果不是襄王抓了申夫人威胁,他也不可能会任由自己禁锢在那深不见底的王府里一辈子。

    她不是不想当师傅的徒弟,可是始终觉得师傅放下的太过轻易了。

    这一次师傅分明受了那么多苦。

    申大夫喝了口茶,缓缓又放下,面色不变的说:“我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姑娘你医术高明,能够治好太后的头风病,在京城闯出名头,又能剖腹取子,这医术乃至于胆量都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有的,既如此,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你还要假借我的名头,自然是因为你的医术师承不能自圆其说。”

    朱元说不出话。

    师傅所猜的都是准的。

    申大夫认真看着她,见她神情苍白,面色也不好看,就叹了口气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你的来历,我已经听你的随从说过了,朱姑娘,你很不容易,在我看来,你也只是个孩子,孩子做错什么事,都是可以谅解的。”

    朱元的眼睛顿时酸涩。

    你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话,前世今生都只有师傅一个人跟她这么说过。

    她在谁眼里都是无所不能的,什么事都能扛得住的,唯有在师傅眼里,她永远只是个孩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她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师傅总能一眼看穿她。

    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原来师傅永远还是从前那个师傅。

    这一世变了的东西太多了,可唯有师傅没有变。

    她抿了抿唇。

    申大夫已经轻笑出声了:“朱姑娘,你也不必内疚觉得欠我什么,我这一趟的确是无妄之灾,可是说起来,坏的也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并不是你,这一点,我还是分得清的。你能够不远千里奔波来救我,途中还冒着性命危险,就已经什么都抵消了,就算是有不能抵消的,你与我做个徒弟,磕三个头,也都万全了。”

    朱元二话不说便恭恭敬敬的跪下朝着申大夫磕了三个头。

    欠人的始终是要还的,她欠师傅的何其之多,只磕三个头,真是太便宜她了。

    申夫人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申大夫一眼,急忙上前去把朱元给搀扶起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实心眼,他不过就是说着玩笑罢了......”

    哪怕遭受如此大的波折,但是申夫人仍旧能如此大度。

    朱元认真的摇头:“不,师傅应当受我三拜。”

    一码归一码,申大夫绝对受得起。

    申大夫也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从抽屉中取出一本书来递给朱元:“既然让你叫了这声师傅,这本书便算是师傅赠给你的礼物,往后希望你好好珍重。”

    朱元这一次来正是为了这件事,她顾不得去拿申大夫手里的东西,急切的走了几步到申大夫身边:“师傅,您跟我一起回京城吧.....”

    以他的医术还有本事,原本就该在更广阔的地方施展。

    他是因为申夫人的名声才远走的,但是到了这么久也够了。

    现在回京城,是师傅扬名立万的好时候。

    她知道上一世师傅就志向远大。

    可是申大夫却缓慢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等朱元再说什么来劝,申大夫便制止她,轻声道:“不必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已经老了。”

    一句话就让朱元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申大夫却豁达的很,见朱元面露难过,便正色道:“这没什么,我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多不甘心,也的确想要出人头地。可是等到年纪逐渐变大,便不这样想了,现在于我而言,富贵早就已经如同过眼云烟,朱姑娘,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之间有缘,因此你我真成了师徒,可也就到这里了,我还是觉得做闲云野鹤最自在,请你成全。”

    他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显,朱元根本不能反驳。

    说来说去,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总要师傅愿意才最要紧。

    师傅既然愿意做闲云野鹤,那就做闲云野鹤好了。

    她很快就想通,也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不对,恭恭敬敬的接过了申大夫手里的医书,又和申大夫道过谢。

    申大夫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等到申夫人把朱元送出去了,一头雾水的问他:“才刚你们说什么呢?怎么忽然就扯到了闲云野鹤头上?”

    申大夫知道申夫人不明白。

    不过也没有关系,很多事一辈子都不知道反而更好。

    他深深地看了申夫人一眼,轻声道:“我是在想,人这一生总是有许多的难事,朱姑娘却应该过的顺遂一点。”

    申夫人莫名其妙。

    这才认识多久?又没有什么交情,他就知道朱元从前过得很艰难了?

    她忍不住失笑,却又觉得申大夫做事总有他的道理,毕竟朱姑娘也的确是很惹人喜欢。虽然她说这场祸患是自己招来的,但是其实申夫人却并不这么觉得,王家那个时候不过是想要找个人来顶罪罢了,她们也是恰好碰上。

    跟王家打交道都这么久了,她们自己也没想到王家竟然会算计她们,也是他们自己识人不清的缘故,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一个女孩子身上?

    屋子里安静下来,申夫人轻轻的给申大夫倒了杯茶,温柔的笑了起来。

    朱元一出门就看见了杨玉清和锦常在等着,不由得加快了步子:“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杨玉清见她似乎是哭过的样子,还以为是在申大夫那里碰了壁受了委屈,急忙就答道:“才刚过来不久,姑娘,京城又有消息送来了。”

一百九十五·谋反

    朱元点了点头,上了马车,才打开了申大夫之前递给自己的书。

    只一眼,她就又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知道这本书,是师傅毕生的心血,其中就有专门说如何调理身体大亏的。

    果然,师傅真的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是想请他进京去。

    嘉平帝这次在山中和楚庭川避难,虽然并没有丢掉性命,但是却因为奔波和情绪不稳而生了一场病。

    这场病下来,定然是元气大伤的。

    宫里的太医们自然也有法子,可是却没有师傅的方法来的快。

    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好半响才平复了情绪,低头闭目养神。

    等到了客栈,玉燕才急忙提醒她,扶着她下了马车。

    绿衣早就已经等着了,见了她回来急忙上前来,问她:“姑娘,申大夫他们没有为难您吧?”

    虽然为难也是正常的,但是她当然更不希望姑娘真的受委屈了。

    朱元摇了摇头。

    绿衣这才松口气,替她换了衣裳,才说:“来送消息的是伯晨,他等了您一会儿了。”

    朱元嗯了一声,很快便去了隔壁的房间,果然一推开门便看见了伯晨。

    伯晨也立即就迎了上来,先就给朱元行礼,激动的喊了声姑娘,而后才说:“姑娘,之前送来的信中不宜说的过多,因此怕您担心,也是为了要亲眼来看看,所以叔晨他们让我过来了。”

    朱元知道叔晨他们靠得住。

    她离开京城这么久了,但是京城的酒楼却一直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出过差错。

    这是要付出很大心力的,她点了点头:“你们有心了,放心吧,我没事。”

    又问伯晨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晨早已经准备好了,立即便道:“十天之前,圣上和殿下被承恩侯给救了出来,当时圣上受了些伤,承恩侯当机立断,将圣上和殿下护送回了宫中,当天一直在搜寻圣上和殿下的英国公并不清楚这一点……”

    也就是说是瞒着英国公的。

    虽然伯晨说的很简单,但是朱元光是想一想就已经能想到当时情形有多么惊险。

    她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示意伯晨接着说。

    伯晨不假思索便道:“紧跟着,宫里就传出圣上病重的消息,英国公率领两万多京营官兵要求进京,随即被拒,当天晚上,城里抓了许多人,有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应琼,还有太监金星,英国公府的人也尽数被抓起来。”

    英国公带兵要求进城,这无疑就是要明摆着造反了。

    可是嘉平帝还抓住了英国公府全部的人,那英国公肯善罢甘休?

    他手里可还有那么多人在呢,家里人都被控制了,那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伯晨就饶有深意的笑了笑:“英国公之前送走了自己的长孙和次孙,他们都在朝廷手里。”

    也就是说,英国公所有的亲人都已经在朝廷掌握。

    他年纪已经大了,到了这个时候,不可能还能另外娶妻生子,他若是一意孤行,那朝廷一定会让他的家人祭旗。

    这样一来的话,那英国公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还谈什么宏图大业和以后?

    朱元也微笑起来。这么促狭的主意,肯定是楚庭川想出来的。

    果然,伯晨紧跟着就说:“英国公最终单人入了城,进宫去见了圣上请罪。而后英国公以纵容倭寇入境为罪名下狱,如今正由三司会审。”

    一锤定音。

    英国公在朝中立身已经将近百年,不管是威望还是人脉,都已经是顶级,他党羽众多,贸然动他,容易引起朝局震动,要收拾他,得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这个理由一定要能让朝中替英国公说话的人闭嘴。

    还有什么比意图谋害圣上更加严重呢?

    嘉平帝早就已经对英国公起了疑心,这一次的事,大概率是楚庭川和嘉平帝商量好的一个计策。

    这样一来,英国公在嘉平帝和楚庭川失踪这段期间的所作所为,就很容易被抓破绽了。

    英国公太急了。

    他也不能不急,毕竟他已经没有选择,只能铤而走险一条道走到黑了。

    一急就容易被有心人注意。

    他做的那些事,是不是有意拖延去寻找嘉平帝和楚庭川,这还用说吗。

    嘉平帝没事,他不想反也只能反了。

    可是偏偏他的那些孙子们又早已经被朝廷收入囊中,他还能如何?

    果然妙极了。

    她很满意。

    英国公府以这样的罪名轰然倒塌,那就意味着再也不可能爬起来。

    如果这样的话,那倒是也是一件好事。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问伯晨:“那徐二老爷呢?”

    徐二老爷毕竟是他们这一边的,给他们不少消息,也帮了他们不少忙。

    若是徐二老爷出了事……

    她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

    伯晨急忙道:“姑娘放心,早已经安排好了,徐家一位小少爷当时还在山涧中为了救圣上险些被水冲走呢,圣上钦点了他是有功之臣。”

    那就是徐二老爷的儿子了,楚庭川果然是把一切都给考虑到了。

    她终于彻底放心,又问了问酒楼的事,问了林掌柜等人,便让伯晨先下去休息。

    伯晨一走,杨玉清和向问天尹吉川便进来,听说英国公府已经被定罪,都无限欢喜。

    杨玉清更是忍不住笑了一声:“该大喝一场的!”

    看这一路上把他们给追成了什么样儿?!

    众人都笑了起来。

    尹吉川倒是记得正事,不理会他们的笑闹,径直问朱元:“那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在这里的事也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朱元思索片刻,便道:“再等一等,我让锦常去办事了,等到锦常把事情办好了,我们就可以动身。”

    锦常去办事?

    尹吉川他们几个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还是朱元自己说:“我打算要办一个药庐,所以让锦常去看一看附近是否有合适的山了,到时候办好了,便可以动身。”

    药庐......

    尹吉川他们都明白过来,这是朱元替申大夫准备的。

    也是,毕竟申大夫可是遭了大罪了,总该有些实际的东西安慰安慰人家。

    他们都急忙点头。

一百九十六·告别

    朱元走的时候已经到了五月,虽说离端午还早,可是也有许多聪明的小贩开始提前包起粽子走街串巷的去吆喝了。

    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准备艾草和五毒草,申大夫那里也不例外,只是如今申大夫已经不住在自己原本的医馆,而是搬到城外朱元替他准备好的药庐里了。

    药庐建在半山腰上,有一条已经修的差不多了的石板路,路途还算是好走,若是想要进城里去买些东西也方便,只要支使药童去就是了。

    申夫人很喜欢这里----建造在山上,四周都是桃树,等到了春天,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美景。

    且朱元将这药庐建造得格外的精致,晒药的地方,还有前头仍旧留下了医馆的布置方便申大夫看诊,将医馆和住的地方分开,不知道比之前挤在狭窄的城里好上多少倍。

    申夫人欢喜之际又很是不安。

    她知道朱元是在补偿,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对不住她们,所以才会花费这么大的心力去办这件事。

    但是申夫人如今也在红尘中打滚了半辈子,很明白要办成这样的地步得花费多少心思和银子,她心里很忐忑和过意不去,见申大夫却安之若素,不由得便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怎么也要拒绝的?”

    申大夫就笑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就摇头:“为何要拒绝?收下了她能够心安一点,你也能够住的舒服一些,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申夫人说不过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等到朱元来了,便拉着她不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朱元先问申夫人:“夫人,不知道我师父是怎么回答的?”

    申夫人怔住片刻,便将申大夫的回答诚实告诉了她。

    朱元就笑的眉眼弯弯的,如同是一个真正的小女孩。

    是啊,师父的眼神还是那么锐利,能看懂她一切的想法,师父说的是,只有师父收下这座药庐,她心里才能安心。

    师父给她的东西太多了,一座药庐算是什么?

    如果师父连这个都不收,那她才是真的无地自容,一辈子都要不得安心了。

    她拍了拍申夫人的手,轻声说:“夫人,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当徒弟的,没什么好孝敬师父的,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师父的授业之恩,这不过是我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一点小事,您千万不要觉得不安,只要师父和您都喜欢,我便心安了。”

    申夫人见她果然和申大夫说的一样,心里忍不住感叹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真是奇怪了,分明从前都不认识的两个人,为什么却说出来做出的事都如此相像呢?

    她都要疑心朱元真是从前申大夫收过的弟子了。

    可是最终她还是只是摇了摇头,下去和药童一起准备中午的饭菜了。

    申夫人在做菜上是一把好手,她跟申大夫游历各方,对于很多的地方菜都极有心得,蜀中的麻辣,湘西的辣鲜香,还有鲁地的菜式她都能做得来。

    连朱元这样自信有几分天分的厨子吃过申夫人的菜,也忍不住要大声叫好。

    上一世总归还是太过端着了些,加上师傅那时候还并未曾走遍各地,她所做出来的菜,都是宫廷里的秘方,各世家大族的偏方,终归跟师母这么一对比,还是失去了人世间的鲜活味。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跟着师傅,人生总能多有收获的。

    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申大夫便微笑起来:“人这一生,有得就会有失,元元,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傅,那我还有一句话要叮嘱你,你这一去,是平步青云了。可是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

    朱元深深地看着师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理会这句话。

    申大夫也不再多说,只是淡淡道:“元元,过了今天,你便走吧。”

    朱元放下筷子,忍不住看着他。

    她确实早就该动身了,但是这么多年没见过的师傅重新出现在眼前,又因为建药庐的事情而对她常常出言指点,她忍不住回想起上一世最后的那段时间。

    她从未有过善意可依靠的男性长辈。

    师傅是唯一也是第一个。

    她一直对师傅很依恋,所以才迟迟没有动身。

    但是师傅显然已经看出来了。

    申夫人见朱元脸色有些难堪,便急忙对申大夫蹙了蹙眉:“你说什么呢?元元反正无事,在咱们这儿多呆一阵子又怎么了?值得你这样催人家走。”

    申大夫却淡淡的笑了笑,很是坚持:“千里搭凉棚,无不散的宴席,元元,看过了,心结解开了,就该回到你原本的路上去了。”

    朱元明白过来。

    她哽咽着应了一声是,就再也说不出话。

    等到临出门之际,到底还是对着申大夫再磕了几个头。

    申大夫没有说话,等到朱元起身,风从山脚那边刮起来,带起了一阵风吹得松涛阵阵,才对朱元扬声说:“为什么坚持,想一想当初。”

    朱元受教。

    她完全明白了师傅的意思。

    英国公府倒下,她的前程比起从前来可以算得上是一片光明,但是这不意味着她以后就能够一帆风顺了-----前方还有许多难关要闯。

    她嫁给楚庭川成了皇子妃,以后遇见的事只会比现在更多,不会更少。

    如何平衡关系,如何保持初心,如何度过以后的岁月,这些都是问题。

    师傅是早就已经看出来,才会提醒她,让她不要走错了路。

    她不会的。

    她遥遥的望着药庐的方向下了保证,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师傅承诺。

    我永远不会成为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我永远会记得我的来处。

    这一世我一定要过的比上一世好,要堂堂正正的走完这一生。

    已经离得很远了,但是朱元的情绪还是不高,绿衣看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已经发现了,她的姑娘心里隐藏着许多的秘密。

    这些秘密是不可以共享的。

    她只希望姑娘可以看开一些。

一百九十七·重逢

    从贵州到京城,朱元在半个月后才与朱景先他们会合,朱元做事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在杀了王青峰派来跟踪的那些人之后,她就已经分出了一部分的人手护送朱景先朝不同的方向去了,让他们先藏起来,等着她回来。

    朱景先却一直都担惊受怕的,他向来很依赖姐姐,这一次姐姐去贵州救人,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吓得天天睡不着做噩梦了。

    见了朱元平安回来,他都忍不住哭了。

    锦常忍不住就笑:“公子好了吧,别像个娘儿们似地,咱们姑娘可是福大命大,好着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朱元却知道到底是吓着这个孩子了,摸了摸朱景先的头,低声安慰他几句,才问他:“最近学问耽搁了吗?”

    虽然他们一直都在路上,但是读书这件事是耽误不了的,付泰早就已经在浙江替朱景先找好了师傅,这一路都是跟着的。

    总该为之后做准备,朱景先是一定要读书的。

    朱景先跟着姐姐寸步不离,听见朱元发问就急忙摇头:“姐姐放心,我每天都在用功的,近些天师傅已经将河东书院近几年的考题都讲过了,春试我一定能过的。”

    看来是真的上了心,朱元看向朱景先的师傅,郑重道了声谢,便教导朱景先:“不要说一定不一定的话,有信心是好事,但是还是要谦虚一些以防万一。你长大了许多,姐姐也很放心。”

    朱景先早已经等了姐姐许久了,见姐姐和先生说完话,便又想着问朱元那边要办的事是不是已经办成了。

    朱元点点头,把事情大致和他说了一遍。

    朱景先若有所思,他已经明白姐姐的世界和自己的不一样,姐姐要担心的事情也有太多。

    只可惜他还是太小,始终要受姐姐的保护,不能反过来保护姐姐。

    不过先生很快就劝他:“姑娘的聪明非常人所能及,这固然是好,可是这世上还是普通人居多,做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的。公子如今年纪还小,你这个年纪符合你所做的事,这没什么可值得羞赧的,只要公子立身正,往后大道直行,同样也是姑娘的后盾!”

    这位先生实在是个聪明人,朱元听说了这位先生对于朱景先的这番教导,也忍不住同朱景先说:“先儿,你真是有福气,不管是你的王先生还是这位胡先生,都是极为正直的人,你以后要更加尊重他们。”

    朱景先立即认真的应是。

    等到他们进了通州,都已经是五月底了,端午他们也是在路上过的。

    一进通州,朱景先就松了口气,很欢喜的说:“哇,总算是快要到家了!”

    叔晨特地从京城赶来接他们,早已经在庄子里等了好久了,听见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不是么,我们也是这么说,姑娘和少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林掌柜今天早早的就备下了许多好菜,就等着你们回来了,这回可走的太久了,我们都想着呢!”

    朱景先也知道叔晨劳苦功高,见他这么说,就笑:“叔晨大哥,你这么忙,就算不来接我们也使得的,何必这么忙着又跑一趟?”

    “这可不行,姑娘和少爷回来,我再怎么也得亲自来接才放心啊!”叔晨骑在马上,又和朱元说起了许多京城最近发生的事。

    朱元认真听着。

    英国公府的案子还在审,英国公还扛着,但是英国公世子徐兆海却死在了牢里。

    英国公府的老太太也因为惊恐害怕而过世了。

    因为这个,太后还格外开恩,让英国公府老太太先安葬了。

    因为这个事,京城里凡是和英国公府有交集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连之前的邹总督的事也都查出来和英国公府有关系。

    现在英国公府一家除了徐二老爷,算是都彻底完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英国公府的案子牵连甚广,要审清楚并没有那么简单。

    朱元问徐二老爷一家怎么处置。

    叔晨便让朱元放心:“您放心吧,因为他的儿子救驾有功,因此连带着徐家二房都被免了罪责,圣上总是赏罚分明的。”

    谁都知道徐二老爷在国公府没有什么地位,自然不可能参与什么,他们能够没事,也说明嘉平帝这是没打算赶尽杀绝,这让很多和徐家有来往的朝臣也都松了口气。

    朱景先也陪着姐姐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想起什么来又急忙追问:“那叔晨大哥,潘泉呢?潘泉怎么样?”

    叔晨一直奉命观察这事儿的,便道:“张公公应当是把他给放走了,毕竟他帮了张公公的大忙,张公公也没有太为难他。”

    正说着,叔晨眼尖的看见前头迎面有一队人马过来,不由惊道:“殿下来了!”

    众人都怔住了,杨玉清他们反应快些的已经急忙下了马。

    玉燕也急忙跳下了马来搀扶朱元。

    朱元下马车的时候楚庭川已经到跟前了,不等众人行礼,他就先从马上一跃而下,笑着对众人道:“起来吧,不必这么麻烦,我就是出来看看。”

    向问天和杨玉清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觉得好笑,这都已经到通州了。还真是随便看看。

    楚庭川顾不得其他人,他立在朱元跟前,看着朱元笑起来:“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

    他说过,会平安等着朱元回来,等她做他的王妃。

    他做到了。

    久别重逢,但是朱元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生疏不同的地方,她仰头看着楚庭川,也忍不住从心里觉得愉悦,笑的眉眼弯弯:“我答应殿下的也都做到了,我好好的回来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准备从此和他患难与共,共度余生。

    楚庭川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抿了抿唇揉了揉她的头,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没有直接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他点了点头,先让朱元上了马车,才跟着上了马,陪着朱元回了京城。

    林掌柜他们早就已经等着了,听见说已经转过了巷子,就急忙把鞭炮给放了。

一百九十八·决定

    朱元回到京城的同一天,她的马车由楚庭川骑马领着从正阳大街上过,也同时刺痛了在宝鼎楼上闲坐的王歌华的眼睛。

    她眼里蕴着眼泪,将帕子抓在手里,揪的都变了形,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在她今天出门,身边跟着的都是本家的姐妹,也并不担心失态被人传扬出去。

    王家的几个小姑娘们也都有话说,见她如此伤心,便忍不住替她抱不平:“说到底那个野丫头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魔力,叫殿下为她神魂颠倒!她算是个什么牌面上的东西,竟然也值得殿下亲自出城去迎!”

    真不怕折寿!

    直到回了家,王歌华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王嫱是她的小姑姑,见侄女儿好不容易开怀了几天就又是这副样子回来,免不得问其他的女孩子。

    等到听见说又是因为朱元,王嫱的面色便沉下来。

    她早就已经说过无数遍了,王歌华是不要再肖想楚庭川为好,可是王歌华却无论如何也不听。

    真是冤孽。

    等到晚间,王嫱特地又跟王老太太提起来:“歌华总归是大了,还不如说一门亲事,先把事情定下来,于她自己于旁人都是好事,免得到时候生出些不该有的事端来,反而让两边不美。”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件事,王老太太就是满肚子的苦水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倒。

    她拉着王嫱的手哎哟了一声,愁眉苦脸的道:“闺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歌华是魔怔了,一门心思的想着不该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之前从浙江回来,我就与你父亲兄长商议过,要把歌华的婚事尽早给定下来,她在浙江可是把元元和殿下给得罪惨了。陈老夫人写来的那些书信你也不是没瞧见,多么丢脸?!”

    但是光是她一个人想没用啊。

    王家其他的人都不这么想。

    不说王歌华自己要死要活,非得要扒着楚庭川不可。

    就说其他的人,比如说王老太爷和王大老爷,他们两个也都还没有彻底死心。

    都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王老太太握着女儿的手不肯放,越发的忧虑:“我已经劝过许多次,既然没有缘分,事情便干脆罢了。元元是那等轻易得罪的人吗?歌华想要虎口夺食,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就说是家里,何必如此?一门到此,已经是富贵已极,加之你父亲和兄长都颇受重用,难不成咱们王家的富贵,还需要女子的裙带来维持不成?自来没听说过靠着女子的富贵能长久的......”

    这番话被母亲说出来,王嫱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王老太太也看出来了女儿的疑惑,苦笑了一声就说:“这是之前范夫人来劝我,范夫人和我说的,我也觉得有理。殿下不喜欢歌华,送上去又有什么意思?但是偏偏男人们不知道是怎么了,偏是想不通......”

    不是想不通,父亲不是蠢人,他太明白这一点了。

    但是父亲还是决定这样做,为什么?

    王嫱皱起眉头,心里倍感忧虑。

    这是因为父亲太自信了。

    他觉得他为了楚庭川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得上是大功臣,理应让楚庭川承诺让他们得到些什么。

    甚至这些得到,都不能直接用利益来衡量,只能让父亲开口要求。

    这样一来,父亲才能觉得自己被重视。

    或者说,才能让父亲觉得,他还是能掌控那个从前病弱需要大臣们扶持的少年殿下的。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楚庭川早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需要处处看人眼色的皇子了。

    不说他这两年来扫贪官,平叛乱,功劳不小,就是这一次在围猎场,也是他拼着性命不要,背着嘉平帝逃出虎爪。

    逃难可不是在宫里养尊处优,听说有吃的楚庭川先奉给嘉平帝,有喝的也先奉给嘉平帝,宁愿自己忍饥挨饿。

    这样的儿子,不说出息不出息,哪怕是没有出息,嘉平帝也只会更加喜欢。

    何况他还十分有本事。

    这一次嘉平帝恢复了些之后,直接让礼部和钦天监商议立太子之事就是明证。

    这样一个有心计有魄力的人,断不可能成为当初幼年登基的嘉平帝。

    父亲也不可能跟那时候的几个辅政大臣一样,成为可以挟天子令诸侯的权臣。

    既然如此,何不急流勇退?

    王嫱忧虑不已,但是她也知道母亲不能做主,思虑再三之下,还是去找了王太傅。

    王太傅才下了朝回来,听王嫱说今天楚庭川去城外接朱元了,面色并无多大变化。

    他笑了笑,摸着胡子道:“少年人么,喜恶总是很分明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王嫱顿时急了,将之前自己的担忧都尽数说出来:“父亲,殿下不是甘愿受人掌控要挟之人,朱元就更不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倘若您还是有些不该有的想法,岂不是反而害了自己?何不如早早就抽身退步?”

    这样一来,楚庭川的为人,必定不会为难王太傅,反而会给王家一辈子荣宠。

    这样难道不好么?

    为什么非得跟楚庭川作对呢?

    王老太爷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女儿的敏锐度倒是比从前高了不少,他面色淡淡,忽而道:“你兄长再难进一步了,而我孙辈,也并没有十分出挑的孩子。”

    王嫱怔住。

    她马上想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王家的富贵,若是王太傅能够在此时退让,作为交换,他这一辈的富贵当然是有了,但是以后呢?

    王大老爷的才干并不如王太傅,这一辈子或者也就是混个正三品致仕。

    而到时候呢?

    王家年轻一辈,更是连个中进士的都没有。

    可哪怕如此,非得要如此吗?

    王嫱一时说不出话。

    原来她所忧虑的,父亲也早就已经知晓,并且在信中衡量过得失。

    可哪怕如此,父亲仍旧选择了另一条路。

    那这就不是她所能劝的了----事关家族,不是她一个出嫁女的话所能左右和置喙的,没有人会听她的话。

    她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想。

一百九十九·站队

    王嫱从娘家出来之后失魂落魄。

    她曾经以为父母都是跟其他的人不同,其他家里的人总是看重利益多过于感情,哪怕是姻亲之家也随时可以翻脸。

    但是父母亲都愿意为了接她回家而和孟家彻底闹翻,甚至不惜动用权力给孟家教训。

    而且她们对于帮过忙的朱元在之前态度一直都极好,也帮过朱元不少的忙,很多事父亲都站在朱元的立场上,对朱元也很关照。

    哪怕是和盛家她们做对。

    一直都是这样的,可是最后却因为利益而要跟朱元闹翻,甚至准备威胁殿下。

    王嫱有些恍惚。

    等到回了家,看到阿宝,她也仍旧觉得浑身发冷,抱着阿宝好一阵,才缓缓的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范老爷回来,见她这样子有些诧异,就有些好奇的问她是怎么了。

    王嫱抿了抿唇,看着丈夫一时说不出话。

    她跟范老爷还是经由范夫人撮合的,范老爷是范司业的侄子,为人忠厚老实,只是在三十六岁上头没了妻子。

    这门亲事两边都很满意,王嫱便在年底嫁了。

    到现在她们也相处了有半年了。

    王嫱跟他的感情的确不错,至少比跟孟符的时候感情要好上许多,两人做什么事都可以直接说,并无避讳的地方。

    范老爷也很洁身自爱,从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反而很爱护王嫱,对于王嫱带过来的两个孩子也很关照。

    这样一来,王嫱对他的信任更加多了几分。

    范老爷见王嫱只顾着发呆,阿宝在她怀里挣扎着要哭,就急忙伸手将阿宝抱在怀里,又问王嫱:“这是怎么了?你今天不是回了娘家去吗?怎么是这副形容回来?”

    王嫱是王太傅的爱女,在娘家是很受宠的,范老爷也知道这一点,见她这么失魂落魄的,不免觉得奇怪。

    王嫱这才回过神来,欲言又止的看了丈夫许久,正要说话,外头孟文娴又下了课来请安了,她只好先安抚了女儿几句,让女儿出去了,才转过头低声和丈夫把家里的事情说了。

    范老爷一面哄着阿宝一面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岳父大人浸淫官场多年,他做决定,总有他的道理,许多事也不是他愿意就能的,每个人都有难处......”

    他也有些忧虑:“只是,我看殿下不是甘愿受人摆布的人......你的担心也是有理的。”

    可不是。

    王嫱深深的叹了口气,于公于私,她都不想父亲和朱元对上。

    范老爷见她烦恼,便给她出主意:“你和朱姑娘私交甚好,她既然回来了,那你做朋友的,也该上门探望,若是我说,你应该备一份礼物,去看看朱姑娘。”

    女人之间么,最好打探消息了。

    再说有些话也只有她们才方便问。

    范老爷就道:“探探朱姑娘的口风,看看朱姑娘到底是如何想的,若是可能的话,歌华可以做良娣啊!”

    良娣?!

    王嫱惊疑不定的看向丈夫。

    范老爷见她震惊,便苦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你想想,若是朱姑娘答应让歌华去做良娣,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吗?不管怎么说,父亲那边也可以彻底对殿下放心,殿下也算是接纳了岳父的提议,这样两边都不伤脸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朱姑娘不答应,那你也可以知道朱姑娘的态度了,到底是支持娘家还是支持朱姑娘,咱们也好做个决定。”

    是,范老爷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靠岳家什么,自己能在官场立足。

    如果王家走了偏路太过分的话,他是不会和王家一道的,也不会让王嫱继续去搀和王家的事。

    说到底现在王嫱已经嫁出来了,如果娘家做的太过分,那她理应和娘家划清界限。

    范老爷早就已经听自己的叔叔说过立场。

    叔叔早就是支持楚庭川的,而他对朱元也一直赞不绝口。

    既如此,那王家如果一直和楚庭川一条心还好,要是王家不是,那他也不能拖范家的后腿。

    现在也只好这样了,王嫱清楚丈夫的态度,更加觉得心中郁郁。

    倒是当事人朱元并没有太多感觉。

    林掌柜准备了一桌子的好吃的,极为丰富,林夫人和林娘子也全都欢喜的如同过年似地,带着孩子们等着,见了朱元就欢天喜地的迎出来。

    热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林夫人先让朱元她们去梳洗,而后才陪着朱元一道去赴宴。

    因为都是极熟悉的,也就并不分席,众人在后院里摆了四张桌子,朱元先敬林掌柜和叔晨,多谢他们这段时间打理酒楼尽心尽力。

    她的确是对叔晨和林掌柜不错,也帮过他们一些忙,但是能够得到这么大的收获,的确也出乎她的意料。

    果然付出真心便能收获真心,这话是没错的。

    林掌柜和叔晨都急忙说不敢。

    他们也是真心实意的。

    尤其是林掌柜,自从给朱元当大厨之后,不仅他孙子的病好了,而且朱元对他着实不薄,极为关照。

    他仅仅靠着这半年酒楼分的钱,已经能在大兴买宅子了。

    这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付出一点儿心力维护酒楼,在林掌柜看来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大家都笑了。

    朱元也就不再说,等到席面散了之后,才和家里的下人们说了苏付氏要迟一段时间才回来。

    下人们倒也并没有起别的心思。

    毕竟苏付氏虽然平时负责管理家事,但是如果换成朱元自己来的话,那就更加要小心一点儿了,更不能犯错。

    等到这些事全都处置完,朱元转过头,才发现楚庭川立在榕树底下笑着看着自己。

    她忙的像是个陀螺,直到此刻才有些空,见楚庭川笑意盈盈,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你笑什么?”

    楚庭川就很感叹:“我是在笑,不知道为什么,旁的女孩子见到心仪的人,别的事都忘了,可是你却不同,我看你若是不先处理了你的事,恐怕是看不到我的。”

    他说的可怜兮兮的,朱元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第二百章·宝藏

    楚庭川如同是个小孩子,很是委屈的望着朱元:“你回来,也不先问问我是怎么脱困的,只顾着忙你自己的事。”

    他少有露出这样软弱模样的时候,朱元被他说的心都软了,很配合的上前在石桌边上坐下,伸手给他倒了杯茶,眉眼弯弯的笑着看着他问:“那殿下,你是怎么脱困的?”

    其实她是一直都悬着心的,尤其是在临近贵阳的那些天,更是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着楚庭川是不是会有事,到底得救了没有。

    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一往无前。

    而现在,楚庭川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已经知道楚庭川没事了,既然知道,那楚庭川若是想要提起那些事的话,楚庭川自然会提的。

    现在楚庭川这么说,那看来是想让她知道,她也就这么问了。

    出去了这一趟,分开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朱元出落得越发的高挑俊逸,坐在榕树底下,哪怕是不说话,眉眼间也带了几分温柔。

    和从前的冷峻并不相同。

    楚庭川看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水,他支撑着下巴,低声道:“也没什么,就是父皇早就已经怀疑英国公有异心,他原本是打算引蛇出洞的。可谁料到英国公也已经破釜沉舟,不管不顾,竟然连东瀛浪人都放了进围场,他本身是负责围场守卫的,他事先设计了金吾卫的指挥使,两人合谋,引开了护卫,我护着父皇逃进了山里......”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朱元却知道,他们必定是极为危险的。

    她的神情逐渐的冷下来。

    等到楚庭川说完,她才缓慢的道:“纵容倭寇,让他们能够畅通无阻从沿海窜至京城附近,这绝不是小事。哪怕操作此事的是英国公府,也叫人不敢彻底相信全是他们所为-----至少,甘愿承担风险替他们放人进来的那些官员,也肯定是和英国公府休戚与共的,这么说来的话,只除去一个英国公府,现在看来,远远不够啊!”

    楚庭川面露微笑。

    他就知道他心仪的人不是普通人,简直一点就通。

    是这样,英国公府能够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逼得他跟嘉平帝几乎真的走投无路,这等能量,着实可怖。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嘉平帝对于英国公府的谋逆之心是真的有了充分的认知。

    由此可见,他们从前只怕还小看了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怕是早就图谋甚广了,否则的话怎么能勾结兴平王府和陆家,甚至沿海的富庶之地的叶家和邹唤至他们都能收入囊中?

    楚庭川手指点了点石桌,轻声和朱元说:“这件事让父皇坐立难安,英国公府经营这么多年,邹唤至和叶家贪污的那些银子到底去了哪儿,英国公府用他们到底准备来做什么,这些都是秘密。而徐兆海一死,许多秘密就都淹没了。”

    那些英国公府从陆家从叶家和邹唤至手里得来的银子,该是多大的数目,光是想想都要让人不寒而栗,不弄清楚这些银子的去处,嘉平帝不放心,那几乎是必然的。

    朱元立即抬头看着楚庭川,知道楚庭川恐怕下一个任务就是查探清楚这些银子的去处,她忍不住有些担心,皱眉道:“就算如此,可以用刑,逼英国公吐露,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银两的下落,更清楚将用去什么地方了。”

    这事儿听着就知道是一件极大的事,只让楚庭川去,楚庭川要忙到什么时候尚未可知,而且必定危险重重。

    朱元是不愿意让楚庭川再冒险的。

    从前是立足未稳,所以一定要竭尽全力发光发亮,叫人看见他的光芒。

    可是现在大局已定,楚庭川反而只该守成,不能再处处凸显自己,否则以嘉平帝的度量,未必还能长久容得下他。

    世上最难当的就是东宫了。

    楚庭川叹了口气,也不反驳,只是静静的道:“英国公业已身死。”

    什么!?

    朱元是当真震惊了。

    进了诏狱,想要求死也难,尤其英国公这个案子,他是主犯也是主谋,这可是涉及谋逆的大案,不说卫敏斋,就算是其他的锦衣卫也该看得清楚形势,怎么可能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而且英国公怎么舍得死?

    他当知道,他若是死了,英国公府其余血脉必定不保。

    他就算是为了那些血脉,也该暂时先活着的。

    像是明白朱元的震惊,楚庭川摸了摸朱元的头发,道:“前些天,英国公府的徐二少爷.......”

    徐二少爷?

    朱元蹙了蹙眉,明白问题应当是出自这里,便认真看着楚庭川。

    “静安去看了他。”楚庭川牵起嘴角微笑,面上神情似乎还带着些嘲讽:“而后静安便被他挟持......”

    简直笑话!

    朱元冷声质问:“锦衣卫那么多人,金吾卫那么多人,满城五城兵马司和各衙门那么多人,竟然就无能至此,无法救回公主?!”

    楚庭川嗤笑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不管多么荒诞不经,事实便是如此,最后徐二少爷从在通州码头上落水,据说是死了,可是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静安大病了一场,到如今也还未能从床上起身。”

    英国公府的势力已经至此!

    可英国公为何单独保了徐二少爷一人?!

    他身上必定怀有隐秘!

    而这隐秘,值得让英国公府堵上自己最后的筹码,送他脱身。

    怪不得楚庭川是这个态度了,所以说,这件事楚庭川也没得选,他是一定要去找到徐二少爷,找到英国公府的那些宝藏的。

    ......

    饶是朱元自来觉得自己多活了一辈子而对人心掌握深透,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觉得浑身冷汗。

    英国公府能够被她打倒,只怕还是因为她不知者无畏,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缘故。

    如果换一个人来.....

    不,甚至只要有半分差错,英国公府不喜欢猫捉老鼠的把戏,她只怕就死了,不仅是她,楚庭川只怕也是。

    真是足以叫人惧怕了。

第一章·娘娘

    楚庭川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朱元辗转反侧,一夜未曾闭眼,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便有些昏昏欲睡。

    可她今天是必定要先去酒楼一趟的,离开的太久了,回来京城不去看看不行。

    而得知她回来,王嫱还有兴平王府和武宁伯府庆和伯府都让人送来了帖子,请她去做,其他家她不大相熟的都拒了,但是这几家关系匪浅,还是要去的。

    她便让人去回了帖子,定了过去的时间。

    等到忙活完这些,再去酒楼巡视了一遍,给那些工人们涨了工钱发了赏银,朱元再回朱家的时候便已经是中午了。

    恰好范家此时也派人上门。

    朱元和范夫人的关系向来很好,见是范夫人跟前的赵嬷嬷亲自来,便在前厅见了赵嬷嬷。

    赵嬷嬷礼数周全,笑了笑就道:“庄子上新送来些枇杷和李子,今年的倒是吃着酸甜适度,我们夫人便想着给您送些过来,让您尝尝鲜。”

    朱元道了谢,又让赵嬷嬷坐:“多谢夫人想着,劳烦嬷嬷回去替我和夫人道谢问好。”

    赵嬷嬷满脸笑意:“是,县主放心。我们夫人还为了一件事特地着我来告诉朱姑娘,河东书院的补试恰好是在这个月二十七,我们夫人说,怕姑娘刚回来不知道,便让我来跑一趟,好让您别耽搁了。”

    朱元正好是打算去问张显麟这件事的,听见赵嬷嬷说,便动容道:“夫人如此替我和弟弟着想,我实在感激涕零,还请嬷嬷替我致谢!”

    她所虑者,无非是朱景先而已。

    哪怕她以后成了王妃,太子妃,朱景先也是她的软肋。

    如何能让朱景先迅速成长,靠自己立足,朱元从前没有经验,如今也还在摸索。

    但是有一条她是知道的,读书是这天底下大多数男人能够出息的出路。

    朱景先在之前一直因为她的身份还有她对于朱家的狠辣而被正道拒之于门外。

    她废了很多心力。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付出就能有所回报的,有些人也不是你威逼利诱便能的。

    哪怕是范大儒替她写了救母记之后,不肯收容朱景先的书院和师傅也多的是,虽然有王先生教导,总归令人遗憾。

    现在范家已经替他们将这条路打开了。

    能够接受朱景先去考试,就说明他们已经向朱景先敞开了一道门。

    这点是弥足珍贵的,一定是范大儒费了不少的功夫的缘故。

    赵嬷嬷极少见朱元如此情绪外露,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摆手:“县主真是太多礼,额我们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说知道姑娘的脾气,让姑娘千万不必挂怀,我们两家不说亲如一家的话,但是我们夫人却是真心实意将姑娘当成自家人看待的,还望姑娘也不要跟我们外道才好。”

    范家真是妙人。

    朱元微笑,很快就恢复了素日的镇定沉稳,泰然自若的对赵嬷嬷道:“多谢嬷嬷提点,嬷嬷也请回去和夫人说,我都已经知道了,多谢夫人好意,改天我一定亲自上门道谢的。”

    既然范家送她如此大礼,那她也该有所回报。

    等到赵嬷嬷走后,朱元就把杨玉清叫来,想了想就道:“范莹如何了?”

    杨玉清一时没想起来,过后才反应过来朱元说的是之前被范家送走的范莹,他说:“定了亲事,还并未成亲,在庄子上呢。”

    这是之前范莹得罪朱元过分的代价。

    朱元并未要求范家如此做,但是范家还是如此做了。

    朱元便点了点头,道:“让她回来吧,范家的姑娘,总该风风光光的从范家出嫁,这件事便由你去办。”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她向来不让人做亏本的买卖。

    杨玉清应是。

    等到忙活完了这些家里的琐事,朱元便正式进宫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娘娘。

    翁姑早就已经亲自等着她,见了她非但没有消瘦,反而更加高挑美丽,便笑着打趣:“姑娘可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叫我都认不出来了。”

    女孩子的变化总是很大的,尤其朱元是隔了将近大半年才回来了。

    朱元便笑起来,和翁姑寒暄了几句,就问她太后的身体。

    翁姑面上的笑意逐渐淡了淡,唉了一声:“总归是那么着,人老了,哪儿能跟年轻的时候比呢?前些时候又为了.....担惊受怕,头风病竟又犯了......”

    朱元能够想象得到。

    儿子和最疼爱的孙子都没有任何消息,太后要担起重担来,压力该是如何的大。

    她抿了抿唇。

    等到进了太后宫里,还未看清太后,便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太后磕头请安。

    这个小丫头.....

    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让翁姑:“快扶起来,这么久没见在,看着和走的时候又不同了些。”

    又让朱元上前来,一把攥住了朱元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眼里微微有些发酸的说:“现在才真是有几分你母亲的样子了。”

    说起来,连舅家的人都很少和她提起她的母亲。

    时常会记得她母亲的人,太后是唯一一个。

    朱元心里感慨,见太后两鬓又多了许多白发,就忍不住有些难过:“娘娘该好好保重身体......”

    她说这话,太后便笑她傻气:“真是傻孩子,都说你聪明,怎么尽说傻话,都到这个年纪了,身体越来越差是必然的,总不能当真活个千岁百岁的,再说哀家也并无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说着,摸摸朱元的头发:“这回回来,并没有和你姨母一道?”

    朱元嗯了一声,跟太后说了苏付氏和杨蔼然成亲的事:“姨母晚些时候才回来。”

    太后点点头,想了想便叮嘱翁姑:“那你记着,到时候给苏付氏赐些东西,哀家倒不知道她有如此际遇。”

    女人这一辈子尤其的难,若是嫁错,基本上都是忍气吞声的过一辈子,苏付氏能够和离之后再遇上良人,实在难得,值得道贺。

    翁姑笑着看了朱元一眼,急忙答应下来。

    太后对于朱元是真的关切,连朱元的姨母竟然也能顾及的到。

第二章·皇后

    太后对于朱元的一切当然关切,说完了苏付氏的事,还特意问了朱元在浙江的经历,她知道楚庭川在浙江都经历了生死,更别提朱元了。

    虽然当初朱元也有写信回来,但是那哪里能够说得清楚?

    她便靠在引枕上,细细的听朱元说。

    朱元对于太后向来是很有耐心的,她自己的祖母朱老太太刻薄寡恩,对于她并无任何恩情,但是太后却真的相当于她的祖母,从一开始便对她释放善意,因为她的母亲格外高看她一眼,多有维护。

    既然太后想听,她便一面用美人锤替太后捶腿,一面轻声和太后说起浙江的那些事。

    从她一下船就在码头的酒楼附近看见太华的尸体,说到马氏勾结曾同知害死太华,陷害她,说到陈家的事,陈全的事。

    再说到孔夫人收她做干女儿的事。

    她的口才极好,虽然并不添油加醋,但是也说的跌宕起伏,动人心绪。

    翁姑听的提心吊胆,好几次都忍不住哎呀,替朱元捏了一把冷汗。

    等到听见朱元设计断了何文勋的子孙根,又让曾同知侄子死在郊外,便又忍不住觉得解气。

    太后却始终皱着眉头。

    她忧虑的看了朱元一眼,叹气道:“真是可怜。”

    真是太可怜了,旁人也就算了,但是连血脉至亲也如此对待她,当她是个棋子随意摆布,这一点叫人难以接受。

    来自亲人的伤害,往往要比仇人还要痛的多。

    她冷笑了一声就说:“会帮着外人来算计自家的人,你那舅母选的也不大合格,怪不得你们一家的男人都在外头拼杀,但是却丝毫不见功绩建树,可见是因为内帷不宁。”

    俗话说妻贤夫祸少,这句话可见是十足十的有道理。

    朱元笑了笑。

    她已经能很坦然的面对亲人的背叛了。

    否则要生气的话,早在朱家就被气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总归她得到的东西也很多。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太后见她丝毫不再多说一句马氏的错处,便知道她是放过了,顿了顿还是道:“可你大舅舅也有那么多儿女,也大了快到说亲的时候,依哀家看,不如扶起一个妾室来,或是再娶一门亲事,否则你们付家大房中馈托付何人?”

    翁姑咳嗽了一声。

    太后可从来是不管这些事的。

    哪怕有些公主进宫来说起驸马家的烦心事,太后也只是淡淡不经心的让他们自己处置。

    但是现在却给朱元出这样的主意!

    果然是关心则乱。

    朱元也有些震惊,随即就又忍不住感动。

    太后是在担心她,马氏这个人其心不正,就算是去清修十年放出来,给她一个契机,她也不可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样的人如果一直霸占着她舅母的位子,其实她是很难跟舅舅家再和谐相处的。

    葛氏总归是弟妹,也不可能一直代替大房主母行职责。

    朱元垂下眼睛,安慰太后:“其实这件事外祖父和舅舅心里也都知道的,他们会有决断的。”

    有决断是一回事,男人们不懂后宅的事。

    太后皱了皱眉头,若是不是事关人家自己的后宅,她简直想要当即便决定给付泰赐个填房算了。

    省的他们后宅不宁,最后倒霉的被牵连的还是朱元。

    不过太后到底没再说什么,见朱元这一次回来比从前更加沉稳温柔许多,就又忍不住笑起来:“元元和从前不同了,真的越发像你的母亲。”

    付氏就是这样温柔可爱。

    从前朱元像是一只全身都是刺的刺猬,如今却是不同了。

    翁姑也深有同感,急忙道:“可不是么,浙江跑了一趟,果然是有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柔了,咱们县主想想也是大姑娘啦!”

    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略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对朱元道:“既然进宫来了,也去瞧瞧皇后,给皇后请安。”

    卫皇后无能,但是始终还是楚庭川的嫡母。

    礼法大义上,卫皇后还子啊一天,楚庭川就得尊她敬她。

    太后怕朱元心里仍旧心怀芥蒂,便轻声道:“她如今身子也不大好,倒是跟从前不同了。”

    话说到这里,朱元就知道必定是太后和楚庭川付出了不少心血,才能让一直对她身怀成见的卫皇后退让。

    她点了点头,太后便叫翁姑:“你陪着元元一道去。”

    虽然说她觉得卫皇后也不是傻子了,可是到底还是怕她犯浑,有翁姑跟着去,卫皇后也该知道她的态度。

    翁姑急忙应是,领着朱元出了门,便叹道:“姑娘合该早些回来,老娘娘对您真是口头心头一刻不忘。”

    若是不知道的,当真要以为太后和朱元是一对亲密的祖孙。

    朱元也知道太后的维护弥足珍贵,她领会了翁姑的意思,轻声道:“我以后都陪着太后。”

    翁姑便笑了。

    卫皇后自从年前因为嘉平帝闹着要废后那一次便一直缠绵病榻,前些天好不容易因为楚庭川回来好些了,但是又因为听说嘉平帝和楚庭川失踪而晕厥了过去,到现在身体都还很虚弱。

    听说朱元来了,卫皇后便在自己的寝宫见了朱元。

    她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如同鲜花一样的女孩子,心里有些不甘,却又更多的是无力和无奈。

    如果付氏当初胆子大一些,如果付氏当初能够用心一些......她的女儿就不会死,算起来,她的女儿也会和朱元差不多大,到现在也是可以挑选驸马的年纪了......

    可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如果。

    她收回思绪,淡淡的对朱元道:“起来吧。”

    见翁姑跟着,又问翁姑:“老娘娘最近病好些了吗?本宫也不好过去,怕过了病气给老娘娘,反倒是罪过了。”

    翁姑笑着欠了欠身子让她放心:“还请皇后娘娘放心,老娘娘近些天好些了,还让我来叮嘱您一声,让您不必记挂着过去请安,先把身子养好了是正经,请安不请安的,心意到了,老娘娘都知道。”

    卫皇后看了朱元一眼,抿唇嗯了一声。

第三章.取舍

    卫皇后心里不舒服,她是不喜欢朱元的,可是楚庭川却分明和太后一条心。

    这样的儿媳妇,娶回来也是看着碍眼。

    可是她心里虽然不舒服,却知道现在不是她说了算的时候,只好按捺住心里的郁闷,还算和善的结束了这场对话。

    正如太后娘娘所说,卫皇后并没有为难她,虽然也做不到多亲切,可是对于朱元来说,这也已经足够了。

    人的喜好不是一时一刻能够改变的,再说卫皇后大约也是控制楚庭川太熟稔了,以至于一次没有达到目的就觉得失望。

    可是她总该要习惯的。

    哪怕是儿子,也没有对她百依百顺的道理。

    她礼数周全的退出来,翁姑便笑着问她:“县主觉得如何?”

    朱元坦诚的点了点头。

    以后大家这样彼此尊重也就足够了。

    翁姑笑而不语,等到再两人刚出了皇后宫门,便见一队仪仗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这个时候……她们微微迟疑,便退在一边,等到仪仗到了眼前,才发觉是恭妃的仪仗。

    恭妃也见到了她们,立即便叫了停,先和翁姑打了招呼。

    翁姑对她也很客气,听见她说是来看望皇后,便道:“皇后娘娘正在休息,恭妃娘娘怕是来的不巧了。”

    卫皇后自从养病到现在,极少见宫妃们。

    恭妃之前来的也少。

    这一次却这么巧,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翁姑对此心知肚明,果然,听见翁姑这么说,恭妃便立即笑了起来:“那本宫看来是来的不巧了。”又笑着看朱元:“倒是惠宁县主进宫来了,本宫正好有件事想要问问你,不知道你可有空没有?”

    恭妃向来糊涂,不糊涂也做不出来把抛弃她的亲母一家抬上来反而不顾养母一家了。

    翁姑和朱元都知道这一点,两人都知道恭妃找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恭妃毕竟又是楚庭川的生母,总不能毫无缘由的就一口拒绝。

    沉默了一刻之后,朱元便道:“是,娘娘想问什么,臣女知无不言。”

    恭妃点了点头,便和翁姑客气的道:“那就劳烦姑姑了,到时候本宫自会着人把惠宁县主送回太后宫里的。”

    翁姑还有些担心,可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她也不好再拦着,只好对着朱元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人先回太后宫里复命了。

    恭妃便领着朱元进了御花园,神色复杂的看了朱元,便道:“惠宁县主听说了没有?听说圣上想为你和庭川赐婚。”

    赐婚这件事,朱元已经从第二个人嘴里听见了。

    她并没有抬头,也不知道恭妃指望从她这里看到什么反应,便干脆没有开口说话。

    恭妃也并不指望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见朱元只是低头不语,便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问:“惠宁县主不说些什么吗?”

    朱元想了想,便问:“恭妃娘娘是从哪里听说这个消息的?”

    恭妃皱眉。

    她不是想让朱元打听这些。

    也因为这样,她稍微就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看着她:“不管我是从哪里听见的消息,事情现在就去如此。齐大非偶,朱姑娘这样聪明的人物,难道还不清楚这个道理吗?”

    朱元就知道是这样。

    她并没有开口。

    恭妃于是便越发的生气,她冷冷看着朱元,像是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轻声却坚定的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和他身份悬殊,何德何能堪配他正妃之位?”

    朱元便忽然明白了楚庭川有多不容易。

    卫皇后不必说,恭妃更是蠢的惊人。

    怪不得她这一生除了生出了楚庭川这件事被人记住,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可以一说的事了。

    嘉平帝不喜欢她现在看来也实在是情有可原。

    美人固然是美人,可是一开口就足以叫人退避三舍。

    她不想再陪着恭妃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便干脆一劳永逸:“娘娘恕罪,此等传言,我从未听过,也并没有听别人说过,娘娘身份贵重,更不该听信传言,以讹传讹。”

    恭妃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朱元竟然会这么说。

    可是还未等到她开口,朱元已抢先一步又接着道:“臣女虽然身份卑微,却也是有封号的县主,娘娘如此说话,可曾想过臣女的清誉?若是最后圣上并无赐婚之意,臣女该如何自处?再说,若是圣上赐婚的意思是真,娘娘却私底下找我来说这些话,难道是想让臣女抗旨?”

    恭妃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朱元咬着唇有些生气。

    这个女人可真是巧言令色。

    她说一句话,朱元倒有一百句在后面等着,堵的人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真是伶牙俐齿。

    她再三考虑,还是面色沉沉的冷笑了一声:“你可得想清楚,别觉得以后真的就高枕无忧了!”

    朱元福了福身,等到恭妃拂袖走了,才抬起头看着恭妃的背影,目光淡淡的摇了摇头。

    等回了太后宫里,太后问起恭妃她的缘故,她想了想,就也照实说了。

    恭妃这么蠢,动不动就这么容易被人挑拨,这一次不成,以后也未必不会做出其他蠢事,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决断,断了她的念头。

    太后果然很是生气。

    这个恭妃,不能帮楚庭川也就罢了,还时常出来扯后腿。

    上次她娘家的事,她竟然还没吸取教训。

    太后略一思索,便对翁姑说:“去传哀家的旨意,哀家昨晚梦见了佛祖,决意发愿手抄五百份经书供奉在佛前。她素日也礼佛,就让她替哀家抄,也是她的一片孝心了。”

    既然恭妃实在闲着没事做,那她就给恭妃找些事情,省的她一天到晚琢磨些有的没的事情。

    翁姑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恭妃抄经这件事算是轻车熟路了,只是这次怎么算也还有五百份,恐怕她近期是抽不出时间来管别的事了。

    她急忙应了是,转头亲自去传旨了。

    朱元松了口气。

    恭妃这种人,你和她说道理她也听不大懂,倒是这个法子好,一力降万法。

第四章·震慑

    恭妃气冲冲的回了自己宫里,仍旧还是一肚子的气。

    在她心里,朱元的身份先暂且不说,光是脾气就不如人的心意,这个脾气,哪里是能给人家当儿媳妇的,搞不好得当成祖宗!

    原本恭妃就觉得与儿子的关系不如从前了,想要修补关系。

    而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媳妇,这一点当然就能事半功倍。

    大家闺秀自然有大家闺秀的好处,至少在识大体这一样上,就错不到哪儿去。

    王家的姑娘还有葛家沈家的姑娘不好么?一个个身份高贵又美丽温婉,当初在宫里做伴读的时候,恭妃那都是见过的。

    哪一个都不比朱元更差。

    偏偏选中了朱元!

    瞧瞧她说的那些话!着实气人!

    可是她一肚子的气在心里还没舒缓过来呢,忽然就又听说是翁姑来了,不由有些诧异。

    太后瞧不上她,已经许久不叫翁姑来送赏赐了,更少来她宫里赏赐。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但是却还是没想太多,理了理衣裳,对翁姑倒是还是客气又有礼:“姑姑怎么来了?”

    翁姑面上带笑,神情仍旧和从前一般无二,笑道:“太后娘娘向来礼佛虔诚,昨儿忽而梦见佛祖入梦,她老人家觉得这是好兆头,决意要手抄五百份金刚经供奉皇觉寺而后在佛前焚烧,可您也知道,老娘娘最近身体不大好.....”

    恭妃有些糊涂,这事儿犯得着跟她说什么?

    翁姑便紧跟着又道:“老娘娘又想着,恭妃娘娘您也礼佛,且从前也手抄过经书献给她老人家,这次的事儿,便要劳烦恭妃娘娘了。”

    什么?

    恭妃震惊的望着翁姑。

    手抄五百遍经书?!

    那她的手岂不是都要给抄断了?!

    这五百份经书她得抄到什么时候去?!老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腹诽,但是面上却根本不敢质疑,还要笑着应下来:“老娘娘言重了,这原本就是婢妾该做的,能替老娘娘抄写经书供奉佛前,这是婢妾的福分。”

    翁姑笑着看她一眼,大有深意的道:“是,娘娘虔诚,该是有福分的人。”

    恭妃的脸都要笑僵了,从前她可是和翁姑一道服侍太后的宫人,现在自己成了宫妃了,但是翁姑却还总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态度,看着真叫人讨厌。

    她原本是盼着翁姑快走。

    毕竟她虽然看翁姑不大顺眼,可是翁姑到底是太后跟前得意的人,她也不能对翁姑如何。

    可翁姑却似乎偏偏是来和她做对的,分明都已经转了身了,又回过头来道:“对了,恭妃娘娘,不知道谁同您说的,今天县主进了宫?”

    朱元进宫,这件事并不是众人皆知的事,事实上,任何一个诰命进宫,都不会满宫皆知,尤其是像是恭妃这种位分又不受宠的。

    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特地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恭妃知道。

    恭妃再傻,这个时候也知道了不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顾左右而言他的装傻:“姑姑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明白,就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路上碰见了惠宁县主......”

    翁姑笑了一声,道:“既这样,那就借恭妃娘娘身边的碧青使唤使唤,老娘娘夸她会说话呢。”

    恭妃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摇头,碧青可是她身边最亲近也最信任的宫女了。

    怎么能就这么被太后弄走?

    可是她也不敢和太后叫板,只好支支吾吾的推拒:“她哪里懂什么?跟着我久了,我一时离了她,倒不习惯......”

    一着急,连本宫也不自称了。

    翁姑不再说什么,其实以太后的地位,想要一个妃子宫里的宫女,也没几个妃子敢说不的,她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恭妃。

    恭妃自己就先服软了,垂头丧气的让碧青出来了。

    等到了下午,内侍省的人就来了,说是给恭妃娘娘安排的人手不好,都不会伺候,请恭妃娘娘再挑一批人。

    恭妃被气的脑仁儿疼。

    这哪里是伺候她伺候的不好?分明是太后连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要给换掉才满意。

    可她不过就是去找朱元说了几句话而已!

    太后竟然偏心至此!

    不,是朱元这个死丫头竟然胆子大成这样,如此桀骜不驯,她不过就多说了几句话,这个死丫头竟然就敢让人去告状!

    可是心里抱怨归抱怨,恭妃终究是被太后露出的这一手给震慑住了。

    是了,如今当皇帝的还是太后的儿子,自然是太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紧紧握着拳头,忍住心里的羞耻感,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吐出一口气开始去抄经书。

    太后听说了,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既然她有这个心,菩萨知道了,也会保佑她的。”

    众人都不敢再说什么。

    朱元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也跟太后请辞出宫。

    太后有些舍不得她,想了想就道:“既如此,没事可常进宫里来陪陪哀家。”

    这个老人在宫里可以决定很多人的生死富贵,可是对于她来说,却实实在在只有关爱,朱元抿了抿唇,握住太后的手,轻声道:“好。”

    等到出了宫,已经是太阳西斜了,杨玉清和向问天两人都在宫门外等着,见了朱元出来,都振奋了精神。

    太阳如此大,他们大约是没敢走开,哪怕猜到了她进宫必定是要被太后留饭的,却还是一直等着,朱元有些不忍心,跟他们说:“你们也太实诚了,该找个地方歇息,或是等到时辰差不多了,再来接我,也是一样的。”

    向问天憨厚的笑了起来:“看姑娘说的,姑娘若是恰逢半道上出来,那岂不是要在这儿白等着?反正我们也没晒着,之前一直在阴凉处等着呢。”

    朱元就不再说什么,上了马车,和他们说:“先回家吧。”

    向问天和杨玉清立即应了声是。

    朱元却垂下眼睛。

    一直都说要安排杨玉清和向问天的前程的,但是却一直耽搁到现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的话,就是浪费了他们两个的一身功夫。

    向问天不必说,担负着兴旺向家的责任,杨玉清也是个有抱负的人,不能再在她身边消磨下去。

第五章·去处

    等到回了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才从侧门进了二门处,绿衣就和玉燕一道迎了上来,见了朱元便松了口气:“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今儿咱们家里可热闹的很。”

    朱元扶着玉燕的手下了马车,见绿衣语气有些古怪,便笑着问:“怎么回事?”

    她不在家里,按理来说也没什么人会上门才是。

    再说,一般的人,绿衣她们也不会放进来。

    绿衣叹了口气,颇有些垂头丧气:“可别提了,今天您才一走,紧跟着钱姑娘便来了,说是来看看您,紧跟着是苏夫人......”

    苏夫人?

    朱元心念一动,脚步就停住了,问绿衣:“是之前青州的苏夫人?”

    苏夫人已经嫁完了女儿将近一年了,竟然还留在京城没有回去丈夫任上吗?

    绿衣点了点头,没看出朱元的疑惑来:“可不是么,就是咱们在青州认识的那位苏夫人,她来找姑娘,说是找姑娘有要紧事,我想着她是姑娘从前就认识的人,而且她们家姑娘出嫁,姑娘您也是去添妆了的,便作主留了苏夫人用饭,苏夫人也不计较咱们家没有主人待客,谁知道后来李姑娘也来了,不知道什么缘故,苏夫人和李夫人闹了起来.....”

    李媛的母亲?

    朱元顿了顿,一面往里头走,一面问:“那而后呢?”

    “而后李夫人就带着李姑娘先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苏夫人倒是仍旧留了下来,正在里头呢,对了姑娘,还有王姑娘也派人送了帖子来。”

    朱元被绿衣说的这些人给数的有些头晕。

    她不过一天不在,家里的确是热闹的有些可怕了。

    不过苏夫人既然会留在这里等到晚上,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她略点了点头,便径直回了后院花厅。

    苏夫人还在等着,之前绿衣请她先去客房先休息休息,她也不肯,坚持就在这儿等着,如今一见朱元来了,立即便站了起来,疾走了几步到了门前就拉住了朱元的手,有些哽咽的喊了一声元元。

    朱元有些诧异。

    苏夫人可不是这么容易情绪外露的人。

    她嗯了一声,见苏夫人面色发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手还有些发抖,便喊了一声夫人,又让她先坐下,吩咐绿衣去重新倒茶来。

    苏夫人眼里都忍得快流下眼泪了,坐在椅子上也根本没有心思扯其他的,开口便和朱元道:“元元,我有个忙,还求你千万帮帮忙!”

    朱元并没立即答应,只是问她:“夫人先别着急,到底是什么事?您先说清楚。”

    苏夫人也知道自己是失态了,更知道朱元的脾气,便忍住了眼泪,哽咽道:“元元,星楼出事了。”

    苏星楼,苏夫人的儿子。

    朱元在青州的时候还替他治过病的。

    苏星楼又出事了?

    朱元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让苏夫人说的清楚些:“是苏公子的病又犯了吗?”

    苏夫人啜泣着摇头:“这倒不是,自从吃了你开的那些固本培元的方子,他的身体如今已经好多了,是.....是前些时候,星楼他自己跑去从军了!”

    什么?

    朱元有些意外。

    这位苏公子看着文文弱弱的,可不像是那种从军的料子啊。

    不过人不可貌相,朱元略一思忖,便道:“这事儿怕是我帮不了什么忙,苏公子有此志愿,那也是好事......”

    “不是.....”苏夫人长长的吸了口气:“这蠢材从军便从军,可偏偏却在军中和人起了冲突,跟李家的公子打了一架,竟然不小心将人给从马上追得掉了下来,李公子如今伤的不轻......”

    朱元明白了。

    怪不得今天李夫人也会带着李媛过来,而且还和苏夫人起了争执,原来是因为还有这个缘故。

    她知道苏万里人脉不错,他的儿子从军,只怕也不可能真的从个无名小卒开始做起。

    只是苏星楼这脾气,这么娇纵,这一次可以得罪李家的公子,下一次却不知道如何了,怪不得苏夫人生气担忧了。

    朱元不动声色的问:“夫人是希望我去给李家治病,而后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苏夫人有些赧然的叹了口气:“元元,实话和你说,我也知道这孽障不好,可再不好,那也是我的儿子,我唯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往后还要靠着他,这次的事.....”

    朱元摇了摇头:“这倒没什么,李家姑娘是我的好友,便是夫人你不开口,人家既然求上门来了,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苏公子这个脾气,在军中怕是不那么顺利啊。”

    可不是,真是愁死人了。

    苏夫人说起这个话题便很是有倾吐的**:“可不是么,这孽障非得要一腔热血跑去从军,去的还是蓟州这样危险的地方,不说他在军中傲气容易招惹是非,就说时常还要去关外巡逻,我这心哟,真是担心的了不得.....”

    可偏苏大人这次还挺支持。

    说若是苏星楼能从这里走出一条路来,倒也是个法子。

    苏星楼毕竟不是读书的料子,这么大了,身上连个秀才的功名也还没有。

    难道以后就当真混吃等死了?

    苏夫人忧心忡忡,忽然听见朱元说:“不如我送苏公子几个人吧?”

    什么?

    苏夫人一时没听清楚,狐疑的皱起眉来:“姑娘说什么?”

    “我是说,我身边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若是到了军中,一来可以时常规劝公子,二来,他们的功夫颇为不俗,若是公子有什么危险,他们在,总能帮助一二。”

    朱元见苏夫人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便补充道:“这人选,夫人也是认识的,向问天和杨玉清,都是我身边得力的人。”

    苏夫人惊呆了。

    她没料到来这一趟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好处。

    向问天和杨玉清她当然知道,这两个人在青州的时候那可是威震四方的人物。

    他们如果能跟在苏星楼身边,那可真是让人放心太多了。

    哎哟,苏夫人高兴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一口就答应了:“姑娘所言当真?!”

第六章·着想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苏夫人,朱元在原地站着没动,等到绿衣进来,见她还在窗口边站着看着外头发呆,便轻声喊了一声姑娘,放下茶盏有些奇怪的问:“姑娘,苏夫人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怎么走的时候倒是欢天喜地?您答应帮她的忙啦?”

    朱元转过头来,接过绿衣顺手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才笑了笑,问绿衣:“杨玉清和向问天呢?”

    绿衣以为她是找他们有事,急忙说:“在外头呢,跟尹大哥他们商量得安排人巡逻,咱们的宅子虽然不大,可是却也得都看起来,别到时候出了麻烦。”

    毕竟朱元现在树大招风,虽说徐家也倒了,可是到底跑了一个徐二少爷,谁知道到时候徐二少爷会不会忽然出现,闹出点什么事来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点总是不会出错的。

    朱元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立了片刻,才吩咐绿衣:“绿衣,你去把杨玉清他们都叫进来吧,尹大哥也叫进来。”

    绿衣有些诧异,见朱元脸色很是郑重,又不敢耽误,急忙哦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了,不过一会儿就领着他们进来,见他们有事要商量,又急忙自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也不知道姑娘这回是又要吩咐他们去办什么要紧事,她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倒是屋子里仍旧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杨玉清他们几个都是沉得住气的人,朱元叫他们来,他们是知道肯定是有事的,但是朱元还不说的话,他们就也不多嘴开口催促。

    果然,等了一会儿,朱元就看向了杨玉清:“杨大哥,你在我身边待着到如今,也有三四年了吧?”

    是啊,一转眼他们从青州艰难的逃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算一算竟然也已经都这么久了。

    久的当时在孟符手里受尽委屈的王嫱如今都已经有了新丈夫了。

    久的杨蔼然都已经争出了一份前程。

    杨玉清有些恍然,片刻后才叹了口气道:“是啊,一转眼,都已经跟着姑娘这么久了。如今想来,也还仍旧如同是一场梦一般,要多谢姑娘,我们才能走出来,下山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向问天也挠了挠头:“是啊是啊,姑娘,幸好跟着你,否则我还在山上浑浑噩噩混日子呢,根本不敢想报仇的事儿,死了都没脸面下去见我爹和祖父。”

    现在的日子多好,不愁吃不愁喝,走出去,人人都叫他一声向爷。

    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尹吉川笑了笑。

    他是不必表态的,他所做的一切,无不在和朱元说他的用心。

    朱元手指点在桌面上,漆黑的桌面显得她的手愈发的白,过了片刻,她收起手指,对向问天和杨玉清问:“你们的志向,仅止于此么?”

    向问天懵了,跟杨玉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定。

    朱元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志向?

    向问天甩了甩头,他有过志向么?

    大约是有的吧。

    在山上那些日子,他天天忙着打家劫舍,应付官兵,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志向一直都离他很远。

    直到他下了山,跟着朱元开始从青州走出来,在京城遇见仇人,最后让仇人倒下。

    他一直过的都很不错,要银子有银子,要脸面有脸面。

    他以为仅止于此了。

    虽然朱元也曾说过许多次,说要替他们筹谋将来的话,但是在他看来,最好也不过这样了。

    可是朱元现在却这么问他......

    杨玉清也是一样,但是他比向问天向来又要更加清醒一些,他是很清楚的明白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人。

    从跟着朱元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要出人头地。

    现在说出人头地,还太早了些。

    他所向往的人生,当是杨蔼然那样的。

    也因此,他最先反应过来,听见朱元这么问,便摇了摇头,很坚定的说:“姑娘,不止如此。”

    向问天转过头看他。

    杨玉清目不斜视,很是坦然:“姑娘,我和杨大哥一样,从前也是士族出身,若是有的选,我当初绝不会上山落草。不瞒您说,我做梦都想要正正经经的出人头地,和杨大哥一样,要么上阵杀敌争出一份军功,要么战死沙场......”

    向问天怔住了。

    他紧跟着也想起来,他的祖父和父亲当初可是羽林卫!

    他们可都是宫内禁军!

    那是什么样的光荣?

    他说过他要将想家发扬光大,中兴向家......

    也因此,向问天忍不住慷慨激昂,紧跟着也大声的应了一声:“姑娘,我也一样!”

    他说完了,有些激动又有些茫然。

    希望是一回事,但是现实呢?

    朱元难道能凭空把他们提拔上去,和锦常一样进羽林卫吗?

    可那样的话.....

    朱元正看着他们,过了片刻,她笑了起来:“那正好,你们去蓟州吧。”

    蓟州?!

    向问天和杨玉清都愣住了。

    连尹吉川一时也忍不住皱眉,不明白朱元这是什么意思。

    朱元也没有瞒着他们,她把苏夫人的来意告诉了他们几个,而后就道:“苏大人经营多年,不可能任由儿子大剌剌的随意投军,他去蓟州,必然有人关照。而以你们的本事,去蓟州,不久之后,必定可以出头。”

    她见杨玉清和向问天都若有所思,分明意动却又犹豫,知道他们是在担心自己,便笑了笑道:“你们是该在天上的雄鹰,这几年已经是我耽搁了你们,你们不要再耽搁下去了,去吧,走你们真正想走的路,我们在更高的地方相见。”

    在更高的地方相见.....

    向问天猛然抬头。

    他再也说不出话。

    他的确是舍不得朱元,毕竟朱元待他们如同亲人,但是他们也从来都有自己的志向。

    朱元说得对,他们以后可以做更多,只有站的更高,只有更有本事,他们才能帮朱元更多。

    他这回没有等杨玉清先答应,自己就咬了咬牙说:“我听姑娘的!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儿来,绝对不会丢了姑娘的脸面!”

第七章·说服

    解决了向问天和杨玉清的事,朱元总算是解决了心头的一桩大事,终于也有了几分轻松。

    尹吉川便忍不住叹息:“姑娘是真心实意替他们着想,他们以后定然会有福气的。”

    朱元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向尹吉川:“尹先生,我原本想着让您也去,但是我后来深思熟虑,并没有如此做,还请您不要怪我。”

    尹吉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通透的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是我该多谢姑娘照顾。姑娘身边不能没人,若是连我都走了,姑娘往后办事只怕不顺,二来,姑娘看人很准,您也看出来了,我是不想和向问天他们一样,再去拼去杀的,如今的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和向问天他们不同,尹吉川还有老母在世,手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已经嫁人生子,他最近正琢磨着把母亲和妹妹一家都接到京城来,置办一间宅子,让外甥好好读书,以后能够有些出息。

    他是有牵挂的人,不能和向问天他们一样。

    朱元分明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安排他也去。并不是偏心,对此,他心知肚明,并且十分感激。

    朱元就笑了起来:“先生这样说,让我有些赧然了。先生,那就要劳烦您以后跟随我左右了,我如今最信得过的人,也就是您了。”

    尹吉川心里感叹。

    他也同样真心实意的让朱元放心:“我一定鞍前马后,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姑娘的事。”

    朱元点了点头,想了想问了尹吉川他家人的安排,便很自然的道:“先生若是想置办宅子,不如就是从前给景先的那一座在黄花胡同的小院子吧,一来清静,二来先生你过去看望的时候也方便些。”

    尹吉川有些意外。

    黄花胡同那边的院子他是知道的,当时朱元为了对付徐兆海特意买下来的那座院子,花了整整五千两银子,说是小,其实着实是不小了,该有的都有。

    他原本想着,就先赁一间小院子就是了,可是没想到朱元一张口却说要把黄花胡同的院子给他们住。

    朱元却觉得理所应当:“景先那座院子也用不上,先生以后既然想让他们一家人在京城扎根,就是这座院子吧,过些天我让叔晨陪着您去将文书给办下来。到时候老夫人来了,住的也舒服些。”

    尹吉川至此才是真的忍不住要感激涕零。

    寻常人一辈子都不敢想在京城买间房子......

    他最终认真的谢过了朱元。

    苏夫人不久之后便重新过来了,商议了出发的日子之后,便又特地给了向问天和杨玉清不少银子。

    苏星楼是个娇贵的公子哥儿,要说真有什么本事,那是没有的。

    苏夫人对此心知肚明。

    但是杨玉清和向问天可不是这样,他们两人都是再有本事不过的人了,他们要是去了,苏星楼不说能不能跟着混出些名堂吧,至少安全是有了保障了。

    何况这两人儿也会做人。

    简直无一不好,苏夫人觉得自己家里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人选了。

    她很满意的回去了,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便亲自来把杨玉清和向问天给接走了。

    叔晨和伯晨他们都有些舍不得。

    毕竟相处了这一二年了,彼此都有了感情。

    而且他们乍然走了,叔晨就很为朱元的安危犯愁:“虽然有花楹和玉燕,但是她们两个到底是女流之辈,我看许多时候只怕并不能顶事......”

    他真是愁死了。

    他们家姑娘不是消停人儿,别看现在徐家倒台了,这京城好似没谁敢对姑娘指手画脚的了,但是那都是假象。

    跟着姑娘这么久了,他最知道了,平静不了几天的。

    可这样一来,那姑娘身边的人手就不够用了。

    杨蔼然走了,杨玉清和向问天现在也走了,当初从青州跟着出来的,如今就剩下了尹吉川。

    就算是伯晨季晨和他自己也算上,那人手也调转不过来啊,再说他还有酒楼那一摊子事根本丢不开呢。

    朱元倒是没当回事,她淡淡的说:“我心里有数。”

    既然朱元都这么说了,叔晨他们也就没再说什么,怕惹得朱元触景伤情。

    幸好向问天他们才走,王嫱就上门了。

    大家都知道,王嫱和朱元关系极好,早就在青州的时候她们就很亲近了。

    就算最近朱元往王家去的次数少了些,但是和王嫱的私交却还是向来不错的。

    她能来,绿衣和水鹤她们就都放心了些。

    说来说去,还是家里人太少了。

    满打满算就朱元朱景先两个主子,朱景先又在为二十七的补试用功,她们总觉得朱元太过孤单了。

    王嫱一来也发现了不同,问朱元苏付氏。

    朱元如实说了。

    王嫱便忍不住感叹:“姨母能有这番遭遇,真是老天开眼,总算是让好人有了好报了,这样一来,你也总算是能放心了。”

    她握着朱元的手,见朱元出落的比从前更好,就禁不住在心里感叹。

    不说这性格上头王歌华远不如朱元特殊,就说这容貌上,王歌华也实在没有朱元这样好看。

    怪不得殿下心里只看得见这一个了。

    感叹完了,王嫱吞吞吐吐的说起了王歌华在浙江的事。

    说起这件事,她是真的有些发怒有些赧然又恨铁不成钢:“这丫头被家里宠坏了,简直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元元,你看在她年纪小,别跟她一般计较。”

    朱元就笑了一声。

    她是真的不想跟王歌华计较什么。

    只是王嫱这话,朱元听听也就过了。

    她知道王嫱是真心的,但是王嫱这些话只能代表王嫱自己-----但凡是王家觉得王歌华子啊浙江行事太过,觉得有些得罪了她,都早就该来人了,且王嫱已经出嫁,王嫱来,只是王嫱自己对于这件事不安而已。

    王家的态度昭然若揭。

    他们没有放弃。

    朱元喝了口茶,淡淡的说了几句不必再提的话,王嫱便试探着问她:“元元,殿下身边以后总是要有其他人的,若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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