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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骑士的传说     万界点名册txt下载     万界点名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立场

    王嫱看着朱元的脸色,面上有些紧张,但是想起家里坚定的态度来,还是不由得不死心,再接再厉的问出了口:“若是,若是歌华愿意......元元,你能不能容她?”

    她说完了这句话,便觉得如同是脱力了一般,急忙伸手拿了茶来喝,很怕朱元会当场翻脸,作为在青州就认识朱元的故人,王嫱是很清楚朱元的脾气的,这个小丫头身上从来就带着一股子打不死的气势。

    她不是个愿意妥协的人。

    但是如果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可能,朱元也不会故意因为之前的龃龉跟你作对。

    她紧张不已。

    朱元没想到王嫱是来和自己说这个的,平心而论,她对于王歌华的印象着实不怎么地,但是也得承认,如果以后楚庭川身边必须要添人的话,那也就是王歌华这样的合适些了。

    虽然架势鼎盛,但是这个姑娘是个满脑子戏本子情情爱爱的人,没什么脑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心机。

    让这样的人充个数,其实没什么坏处。

    对她也没什么威胁。

    但是朱元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一摇头,王嫱就有些失落又有些果然如此的叹了口气。

    是了,朱元还是那个朱元,这怎么可能是个让他人在卧榻酣睡的人?

    不过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嫱也就索性苦笑着道:“我也大约知道你的脾气,以后的事不说,至少眼下,你是绝对不会容自己眼里有沙子的。信王必定对你承诺过什么,否则以你的傲气,你怎么可能会答应信王,成为信王的王妃?但是我又始终为了家族抱有一线希望,觉得你或者会为了考虑到以后妥协......”

    王嫱就是有这一点好。

    她在朱元面前从来不耍心眼,是什么就是什么,她舍得直说。

    朱元也知道她的意思。

    当面说这些话并不可怕,因为人人都会想着两全的,只不过是有些人会说出来,有些人会在背面做些动作罢了。

    王嫱是前一种。

    既如此,朱元便干脆摊开来和她说:“以后的事是以后的事,我不是神仙,不能料准往后会怎样,只能看眼前。而眼前来说,我并没有拥有什么,现在并无明旨下来,我也没资格应承什么,同样的,若是有明旨下来,那我便更不会在现在就做以后的打算-----别人不知道,可是我不怕跟你说,至少眼下,他眼里是容不下其他人的。既然早知道我也容不下,他也容不下,其实这个时候塞进来的女孩子又有什么好处呢?”

    王嫱没想到朱元会这么说。

    她以为朱元会直接说不愿意,可没想到朱元竟然还说对于那些女孩子不公平。

    是啊,朱元说得对,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五皇子对于她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这一次王歌华自己也说,在浙江的时候,楚庭川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王歌华就算是真的如愿当了侧妃,或是良娣,又能如何?楚庭川不会喜欢她,她有的只是一个名分。

    可是王歌华到底还小,她不知道,人生有多漫长,这么漫长的人生,靠一个名分就能支撑下去吗?

    深宫多少红颜枯骨?

    若是不能得到些眷顾,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再说期间那种心境的煎熬更是不必说。

    想到这里,王嫱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之前我竟没有想到这一点。勉强让她如愿了,她以后也不会高兴的,还一辈子都被困住了。倒是我想的狭隘。”

    也是家里的男人自私。

    他们难道不知道吗?朱元的本事,多的是法子捏死或是冷落王歌华,王歌华根本不适合进宫。

    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为了家族而已。

    王嫱叹了口气,一脸苦笑:“可惜家里的人想不通,否则的话,其实以歌华的条件,什么样的男人嫁不得?”

    朱元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只是在告诉王嫱她不接受的原因。

    至于王家会怎么选,其实连王嫱也左右不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王嫱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现在既然这件事说完了,她也得到了结果,便也不再多说,跟朱元告辞。

    朱元问起阿宝来。

    王嫱说起儿子,脸上便不由自主的带了笑:“阿宝如今可壮实了,前些天还时常跟着他父亲去外头庄子上,男孩子么,他父亲说不要养的太过精细了。”

    看来范大人是个很不错的人。

    看王嫱这精神焕发的样子便能看出来了。

    朱元点了点头,也是由衷的替王嫱高兴。

    王嫱说完了,便又道:“等过些天,我把阿宝带过来给你瞧瞧。”

    朱元答应了。

    等到送走了王嫱,她就立在廊檐下若有所思。

    其实王家的选择一定程度上也有道理,他们把宝压在了楚庭川身上,想要得到一些回报那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能有法子让王家得到相应的补偿,或者他们会放弃这个念头?

    她还记挂着王老太太当初在她刚进京时对她的关照,并不想真的和王家走到图穷匕见的地步。

    还是要好好思量。

    她这么想着,绿衣打外头进来,笑嘻嘻的看着朱元说:“姑娘!殿下来啦!”

    什么?

    朱元有些意外,没想到楚庭川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立太子的旨意已经发下了,与此同时,宫中还特意将东宫重新翻修,预备太子搬进去,这个时候,楚庭川应当是忙的脚不沾地的。

    事实上这一次朱元进宫也听恭妃他们提过几句,楚庭川的确忙,忙的只有和她们请了安便走,连几句闲话都不能多说的地步。

    既然这么忙,怎么还要抽时间过来?

    朱元既觉得楚庭川胡闹,但是却不可抑制又觉得有些欢喜。

    到底还是高兴的。

    她喜欢的人也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上。

    被人珍视的感觉一旦试过,便食髓知味。

    也因此,她并没有保持跟从前一样的竭力镇定,脸上都不由自主有了笑意,抬脚就往外面走。

第九章·生母

    朱元才出了院子,便已经见了从小径上正走到了榕树底下的楚庭川,他一抬头也瞧见了她,对着她扬了扬手,就加快了步子。

    家里的人都知道楚庭川跟自家姑娘的关系,这已经不是什么隐秘,他们都习以为常,也都很是机敏,此时连绿衣都已经借口下去倒茶跑了。

    锦常挠了挠头,他回了京城之后就回了楚庭川身边,已经几天没瞧见朱元了。

    现在大家都跑了,那他呢,他到底是留下还是也跟着跑啊?

    楚庭川没理会他,见朱元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便问她:“母妃没有为难你?”

    怎么还笑的出来?

    朱元有些诧异。

    楚庭川原来是为了恭妃的事情来的。

    她有些迟疑。

    恭妃心胸狭窄,并不宽阔,而且也不聪明,什么事经过她的手都只能坏事,就如同今次此举,皇帝如果真的下旨赐婚,那她以后就是恭妃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可是恭妃却当面给她难堪,以后岂不是一开始便难相处?

    可是恭妃却半点想不到。

    更想不到若是被朱元当场顶撞,那她的脸面就更是丢光,也叫楚庭川面上无光这一点来。

    真是愁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如实告诉楚庭川。

    毕竟这些为难对她来说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这一次,她不过就是略多说了几句话,就让太后出手镇住了恭妃。

    对付恭妃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为难的是恭妃是楚庭川的亲生母亲。

    她并不想让楚庭川为难。

    仿佛是看出了朱元的心思,楚庭川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冷硬,他伸手揉了揉朱元的头发,吸了一口气说:“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朱元听着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见楚庭川神情凝重,便忍不住道:“也没有那么严重,其实恭妃娘娘不过就是心直口快罢了,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你好,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说句实话,这世上的母亲大抵都是如此心思,并不是唯有恭妃娘娘如此。”

    可是楚庭川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极大的事情,朱元心里还是有些隐秘的欢喜。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处处重视,若有,也是因为不大可能得到罢了。

    她轻声和楚庭川道:“而且太后已经训斥过她了。”

    身边的所有的宫人都换了,恭妃本身又不受宠,往后行动自然受限制。

    朱元觉得这样的代价也已经够了。

    楚庭川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和朱元走到亭子里坐下,过了片刻,他才轻声说:“从小时候起,我就很怕她。”

    朱元还从来没听楚庭川提起过小时候的事。

    她不由抬起头看着楚庭川。

    楚庭川神情冷峻淡漠,跟从前的温煦判若两人,他的语气也变得低沉:“我母妃在生我的前七年里,都是没有名分的。旁人得幸,哪怕没有孩子,也要铺宫有个身份,可是她没有。她分明生了我,可是我竟然却不能替她得到她应得的东西,因此她格外的矛盾,既爱我,又恨我。”

    朱元沉默。

    她从前就觉得楚庭川和恭妃的关系不大对劲。

    这两人似乎亲近,可是却又极为疏离。

    楚庭川对她恭敬尊重是有的,但是要说多么亲近,竟然还不及卫皇后,原来其中真的有缘故。

    “她高兴的时候,抱着我说我是她的一切,不高兴的时候,便掐我打我骂我,觉得我是个灾星,若不是生了我,她或者还可在二十五岁被放出宫,说不定还能有另一番人生,可偏偏生了我,她一辈子都被困住了。”楚庭川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自嘲:“我自小身体不好,并不是真的一出生就体弱,是她觉得我总算是父皇的儿子,总归是个皇子,我病了,他们总得看见我,所以她时常不让乳娘给我穿衣服盖被子,时不时就要我病上一场。若是太后或是皇后娘娘关照几分,她便会对我好上很久,可若是没有,她就歇斯底里骂我没用.......”

    朱元实在无法想象。

    她也是做母亲的,一个做母亲的,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哪怕她上一世再难,她也没有想过要折磨自己的骨血来报复襄王。

    恭妃竟然如此!

    她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楚庭川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一面,朱元从前总觉得他十分完美,简直没有缺点。那些纨绔子弟身上的纨绔气他没有,那些暴躁阴郁也离他甚远......

    可原来他的童年过的比想象当中的还要难。

    当时盛贵妃本来就已经视他如眼中钉,可他连亲娘都是那个样子!

    她心中又酸又痛,忍不住伸手握住楚庭川的手,缓缓的说:“都过去了,殿下,都过去了。”

    楚庭川笑了一声,眼里却并无任何笑意:“并不是,她从来眼里不知为何只能看见利益,我曾经在与母后深谈过后去找过母妃,也跟她说过一样的话,可母后都听进去了,她却没有。她分明知道你在我心中到底是如何要紧,但是却还是能够撇开我的话来找你的麻烦......”

    也幸亏是朱元。

    也幸亏朱元心性坚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已经水到渠成,如果不是呢?

    楚庭川攥紧朱元的手,有些疲倦也有几分厌倦的说:“老娘娘说的是,她品行如此,实在往后也不能堪当国母重担,往后老娘娘会寻个名义,在宫中开辟一间佛堂,她往后就尽心礼佛罢。”

    总比出来给人添堵的要好。

    朱元皱了皱眉。

    老娘娘暂时镇得住恭妃,可以后老娘娘老了呢?她年纪已经很大了。

    恭妃始终是楚庭川正经的生母。

    大周又是以孝治天下,恭妃往后始终是要升级的,能困的住她一时,难道能困住她一世吗?

    可现在楚庭川情绪激动,很是气愤,朱元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跟他讨论这件事让他不高兴,便也只是点了点头,又问楚庭川:“徐二少爷的事追查的怎么样了?”

    她有意岔开话题,楚庭川是知道的,就牵了牵嘴角:“还在查。”

第十章·分忧

    楚庭川走了之后,朱元在榕树底下的石桌边上坐了许久。

    她一直没有动静,绿衣就有些担心,以为朱元是和楚庭川闹了什么不愉快,毕竟楚庭川来的时候面色也不是十分好。

    倒是花楹很肯定的摇头:“不会是殿下得罪了姑娘,殿下只差捧着一颗真心在姑娘面前了,他做什么事情,都必定是为姑娘好,也一定是顾忌姑娘心情的。”

    跟着楚庭川这么多年了,花楹很了解楚庭川的脾气,也很明白朱元在楚庭川心里的重要性。

    楚庭川其实是个外热内冷的人,看上去温文无害对所有人都文质彬彬,可是实际上能让他真正倾心以待的人没有几个,朱姑娘却绝对能算得上他最重视的一个。

    楚庭川愿意为了朱元豁出性命,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容忍的?

    她让绿衣放心。

    但是绿衣却到底是不能不担心自家姑娘的,等到傍晚了朱元都还仍旧没动弹过,绿衣便端了一碗在井水里湃过的葡萄出去,歪着头对朱元道:“姑娘已经坐了许久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夕阳下那盘葡萄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朱元拈了一个在手里,安静的笑了笑:“我是在想,有些事不能久拖,该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万全的法子?

    绿衣听不明白,但是朱元每次这么说话的时候,就证明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既然朱元已经拿定了主意,绿衣就全然不慌了,她收起担忧笑起来,还和朱元说起了一件大喜事:“已经接到了姨太太的信,她们已经动身了,等再过些天,就能到京城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绿衣觉得,苏付氏在的时候还是极好的,至少后宅里头的事都能周全些,家里来了女眷,朱元若是不在,都没人招待,这总归不好的。

    朱元果然也笑起来。

    她嗯了一声,叮嘱绿衣:“既如此,要把姨母的院子收拾出来,和她从前喜好的布置一样,姨父应当也是跟着来的,别到时候让他们住的不畅快。”

    这是自然的,绿衣早就已经上了心了,闻言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又问朱元:“姑娘,今晚是去酒楼用饭,还是咱们就在家里吃?”

    他们自己在家的时候更随意些,尤其是现在杨玉清和向问天他们也去蓟州了,家里人就更少了些,朱元时常带着他们干脆去酒楼用饭的。

    家里的厨房就只需要管下人们的饭菜。

    朱元想了想,站起来说:“收拾收拾,去酒楼吧。”

    绿衣答应了一声,很快就安排妥当了。

    叔晨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朱元一到就安排了厢房,又特意跟朱元说:“姑娘,您让我安排的事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朱元点点头,上了楼便先往自己的雅间里走。

    过不多久,朱元已经用完饭了,叔晨推门进来,对朱元道:“姑娘,人来了,您看是您过去,还是我把人请过来?”

    绿衣就有些诧异的停了手,看了花楹一眼,不懂叔晨要让朱元见谁。

    姑娘不是来吃个饭的吗?怎么又约了人了?

    朱元已经放下茶盏,立了起来:“我过去吧。”

    叔晨应是,在前面引路,一直带着朱元往前走,到了最里头的拐弯处的那间包间,低声对朱元道:“咱们酒楼天天包间客满,留出这一间已经是难事了,还特意给客人补了银子。平常其实李家的人来的极少,而且也鲜少定包间,都是在楼下大堂里坐的。”

    朱元点了点头,并不怪叔晨对李家不高看一眼。李家虽然已经正了名,是五皇子的外家,但是人人都知道恭妃不受宠,也人人都知道卫家和信王走得近。

    主要是恭妃这人自己就糊涂。

    她自己都跟自己的养父家不亲近,也不见跟李家多么走动,京城多少捧高踩低的人?都是长着一副势利眼的,他们难道还看不出来李家只是个空壳子?

    哪怕以后楚庭川真的得以登上那个位子,只怕碍于恭妃自己,也不会过度抬举李家。

    所以恭妃的正经娘家李家的人虽然搬来了京城,但是却一直寂寂无名,也打不进京城的上流圈子。

    而朱元的酒楼向来都聚集的是那等富贵之人,李家的人在这里头,着实不怎么显眼。

    叔晨还特意低声跟朱元说:“李家的人来的也少,唯有李公子,他是读书人,有时候会请自己的同窗过来坐坐,次数也有限,这一次也是我打听好了,知道他们书院放假,又想着他们已经许久不来了,应当这次会来,没想到就真的来了。听说我给腾出了包间,李公子还很是意外,如今正在里头等着。”

    李家的人竟然还有读书的?

    朱元有些诧异。

    她记得李家是商人,一家子都是跑船的。

    上一世楚庭川继位后,到底还是记得这家人的情分,感激他们养大恭妃,所以给了他们五品游击将军的爵位。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李家竟出了读书人。

    她因此还问了一句:“是在什么书院?”

    接下来叔晨的话就令朱元当真惊讶了,叔晨压低了声音说:“国子监。”

    国子监?!

    那是中了举人之后方才有资格进去的地方,何况国子监的名额难求,多有荫生,能够进去的,必定是才学特别有来历的。

    朱元更加诧异,挑了挑眉问:“何故?”

    早在朱元中午打发了人来说了李家的事,叔晨就一直很上心了,他本身如今是京城最大酒楼的掌柜,很多事打听起来更加方便,此刻朱元一问,他便径直道:“福建延平府解元!”

    朱元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当真吃了一惊。

    解元,那就是一府头名啊,家中有这等出众的子弟,哪怕是没有恭妃,没有信王楚庭川的扶持,李家以后也必定不得了。

    她静静的立了一会儿,消化了片刻,便敲响了房门。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模样俊俏一双凤眼的年轻人立在了朱元跟前,沉稳的问:“不知道县主请我来此,有何指教?”

    饶是朱元见惯了各色人等,也不由得要称赞一声此人好容貌好涵养。

十一章·同盟

    她笑了笑,神情温和的问:“公子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知可方便让我进去说话?”

    李公子并不迟疑,也不是扭捏的人,显然他早在被邀请进包厢之际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很快便侧身让开了位子,请了朱元进门。

    叔晨早就已经吩咐下去,朱元如今刚一进门,楼下厨房便送来了精致的各色点心,摆满了一桌子。

    这些点心,从前李家公子是从来不点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李家公子会看重,他望着朱元,拱了拱手:“县主身份尊贵,如今纡尊降贵来与我说话,不知道有何见教?”

    他如此谨慎,可见为人通透,也绝不是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

    朱元更加慨叹李家竟然能养出恭妃那种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喊命苦的姑娘,竟然也能养出这等优秀人物。

    对方是聪明人,朱元也不藏着掖着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道:“李公子应当听说过我,自然也就听说过我与信王殿下的关系?”

    这在京城真不是什么秘密,李公子点了点头,又道:“在下李鹤,县主可以直呼我姓名,我算不得什么公子。”

    李鹤,这个名字.....

    朱元微微动容。

    要说别的李家人她是真不认识,也毫无印象。

    可是李鹤.....

    李鹤啊!他可是在上一世力挽狂澜,在紫荆关当守城御史,遇见瓦剌人进攻突破了紫荆关,在守将弃城逃跑的时候组织百姓和民兵抵抗,一力守住了紫荆关的人!

    这人以后可了不得!

    可从未听说过李鹤竟然原来是李家子弟啊!

    还是说她上一世后来消息太闭塞了?

    她并不知道,微微蹙眉了片刻便又重新松开。

    如果面对的是这种更加聪明的人,就更无什么好隐瞒的了,朱元径直就说:“恭妃娘娘待李家太过刻薄无情。”

    饶是李鹤这个人机敏,也没想到朱元单刀直入,把话说的如此明显。

    不过他虽然年轻,可是处事却极为老到谨慎,不过是片刻的惊讶过后,他的脸色就已经恢复了正常,摇头道:“谈不上,这些年,家中已经沾了娘娘的光,这些恩惠换娘娘少时的养育之情,李家不敢不知足。”

    朱元觉得恭妃能够这么蠢真是或者是罗家人都脑子不大好用。

    罗家那些人那么上不得台面,兼且手狠心黑,可是恭妃愣是一开始竟不拆穿他们,还打算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

    却不想想置李家于何地。

    也不替楚庭川想想。

    李家却出了如此优秀的后生!

    李家这一个李鹤,就已经足够抵得过一百个恭妃了。

    她换换摇了摇头,深深看着李鹤说:“不,李公子着实不该这么说,李家原本就是恭妃娘娘的正经娘家,恭妃娘娘的恩泽理应惠泽你们,可恭妃娘娘这么多年一直含糊不明,甚至在罗家人假冒顶替之际也不开口分说,她对不住你们李家。”

    李鹤有些无语。

    主要是他虽然自问还算是圆滑通透,也没法儿接朱元这话。

    怎么说呢?他当然对恭妃这个姑姑有些无语。

    李家养她十几年,难道不比生下来就把她扔了的罗家用心和亲近?可恭妃进宫之后愣是没再想起过李家。

    还是地方上官员按照朝廷规矩对他们李家多有照拂。

    而在罗家闹了一场之后,李家被接进京城,信王是已经接了命令往浙江去了,恭妃却并未对李家有多少表示。

    而后也一直冷淡。

    不过近些天,楚庭川在回来之后却正经上门坐了一回。

    李家人不由便感叹起来,儿子真是比母亲还会做人,知道礼数。

    现在朱元来这里提起这些,李鹤无语一会儿,还是问朱元:“县主这样说,不知道是何深意?恕我不能领会。”

    “不,李公子能领会。”朱元静静微笑,轻声道:“公子是十足十的聪明人,我知道公子天资极高,前程正好,可公子难道就看着家中祖母父亲不得被正名?若是依我看,李家是恭妃娘娘家正经娘家,该得的东西并不应少。”

    所以呢?

    李鹤不动声色,也并不为朱元这些话所撩动,他只是静静的说:“李家不用攀附女人裙带。”

    这是事实,尤其是说这话的李鹤是一府的解元,他有十足的资本。

    朱元却笑了一声:“可到底令尊和令祖母心不甘,意难平,该是李家得到的东西,凭什么要外流呢?”

    朱元如此不依不饶,李鹤也闻出了不对劲来,轻声道:“所以县主想我们如何做呢?”

    “并不是我想你们如何做。”朱元坦诚看着李鹤:“我知道李公子文采斐然,以后必定金榜题名,可是官场并非有才华便能一帆风顺,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更明白,既如此,正经的亲戚,难不成李公子真的不管殿下吗?”

    李鹤挑了挑眉。

    朱元就知道他是想到过这一点的。

    否则不会以李家有些拮据的情况下,李鹤还能请同窗来京城最大的酒楼联络感情。

    李鹤并非池中物。

    朱元便干脆和他说了恭妃所做的蠢事。

    李鹤果然皱眉。

    恭妃若是只是把李家看的低一些,疏远一些,李鹤顶多觉得恭妃脑子不大灵光。

    可是到底楚庭川是个明白人。

    是的,楚庭川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李家以后若想出头,哪怕是有他这个优秀的后生,也必得少不得楚庭川的支持。

    可恭妃这么闹,这是打算直接把楚庭川给作死啊!

    这是个麻烦。

    李鹤立即便明白朱元的意思了,他们男人想事情是和女人不同的,想了想,就知道恭妃毕竟是楚庭川亲娘,朱元是顾忌楚庭川,否则早就用让恭妃‘病了’这样的由头让恭妃不能再出来了。

    如今朱元是想走李家的路线,和李家结盟,把恭妃给收拾了,省的恭妃老是出来蹦跶。

    可是如何收拾恭妃呢?

    李鹤想了想,对朱元说:“近些天会有朝中御史上书,以明恭妃娘娘身世,既是正经娘家,往后我们家老太太自然可以初一十五进宫给娘娘请安。”

    能进宫了,很多事就好办了。

    朱元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二章·实在

    李鹤实在是个实在且明白的人。

    朱元见了他一趟,收获颇丰。

    二十七这一天,朱元亲自陪着朱景先去河东书院参加补试。

    范家还为此提前派了人过来打招呼,让朱景先不必紧张,尽管按照自己的所学发挥,朱景先虽然早就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却还是难免紧张,听见范大人这么说,才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朱元见他着实紧张,便不让他再骑马,干脆领着他一道上了马车,轻声和他说:“就算是不成,也不过就是来年再来罢了,你年纪还小,不必太过看重这些。”

    朱景先却并不如此认为。

    年纪还小吗?朱元在他这个时候,已经要学着自己生存,找靠山,然后想办法进入京城来替母亲讨回公道了。

    就说朱元身边的那些人,包括楚庭川和卫敏斋,也一个个的都极为出色,没有一个不是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维护家人的。

    他到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是迟了。

    可是天分不够,朱景先便以勤奋来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姐姐的负累的,哪怕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以后也不会是姐姐的负担。

    朱元很知道弟弟在想什么,微微有些感慨的摸了摸他的头。

    他哪里知道呢,上一世他连活着都是一件艰难的事,上一世到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养的废了。

    能到如今这样,朱元已经很知足。

    河东书院是京城内外首屈一指的书院,来求学的学子络绎不绝,那些之前未能在正式考试上进入书院的,都将希望放在了补试上头,因此朱家的马车一时都不能进山门。

    还是朱元想了想,让尹吉川他们把马车停了赶到一边去,寻个农户家里先寄存,她们步行上去。

    书院建在山脚,依山傍水,风景独特,如今是夏日,可是这里却丝毫不觉得炎热-----主要是书院周围布满了参天大树,几乎遮天蔽日。

    在这个地方,哪怕是蝉鸣也不显得那样聒噪了,朱元领着朱景先步行,果然比乘坐马车要快上数倍,不过一会儿,他们已经到了书院门前。

    书院大门前已经挤满了来应试的学子和他们的家人,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朱景先心里的紧张却在这一刻奇特的减少了。

    等到前头来了几位书院里的管事出来唱名,朱景先就低声和朱元说:“姐姐,我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不要在这里站着等,去寻个地方先休息才是。”

    朱元摸了摸他的头,抿着唇笑着嗯了一声,等到唱到了朱景先的名字,便对着他点了点头:“去吧,尽力就是,不要勉强。”

    朱景先略一整理自己的衣裳,很快便进了书院。

    朱元目送着他进去,还没转身,便听见有人惊喜的唤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才看见钱嵘和温淑耀欢喜的脸。

    她回来京城算起来也有些天数了,但是却一直很忙,忙的简直脚不沾地,因此虽然钱嵘和温淑耀给她送了帖子,可是她却一直没能赴宴,自然也就没能见着她们,现在见了她们,她心里也是欢喜的,便笑着答应了一声。

    钱嵘本来便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握住朱元的手嗔怪她:“我还说呢,怎么帖子送去那么久了,一点儿回应也没有,原来你是个大忙人,只把我们给忘在脑后!”

    她向来就是这么个性子,朱元很清楚,笑了一声就摇头:“家里有些事,所以一时不能抽身,今天还是因为弟弟要参加补试所以我才出门的。”

    温淑耀便看了钱嵘一眼,笑着和朱元说:“你是个什么情形,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么?知道你必定是忙的,本来也没指望着你最近有空。倒是没想到今天咱们在这儿碰见,你弟弟要参加补试了?”

    朱元点了头,问了问才知道她们家也是送兄弟来考试的,便一道去寻地方休息。

    正好钱嵘还在说:“对了,你恐怕不知道,徐游死了。”

    徐游?

    朱元倒是真的不知道。

    她已经很久不关注这个人了,虽然徐家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是那压力是来自于英国公和徐兆海,对她来说,徐游做不了什么,她自然也就不会把徐游放在心上。

    就像是现在,听见徐游死了,她眉毛也没动一动。

    徐家的人除了徐二少爷跑了,徐二老爷他们是因为早就弃暗投明,其他的人没什么好结果是必然的,也并没有任何值得说一说的地方。

    钱嵘见她漠不关心,便也只是简单的说了说徐游在庄子上逃跑未成而摔进了湖里的事。

    她娘虽然也是徐家女,但是罪不及出嫁女,她娘钱二夫人之前又和徐家闹了一场,在钱家也生儿育女,尊重长辈,友爱妯娌,因此钱家待他们母女一如往常。

    而且钱嵘和程岸的婚事仍旧还是要如期举行。

    说起这个,钱嵘就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了,只是含糊的跟朱元要求:“等到了那天,你可一定得过来。”

    她说的是添妆那天。

    朱元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她和钱嵘这几年关系一直不错,钱嵘对她也是很有些关照,这种正经大日子,她当然会到场庆贺的。

    温淑耀就笑着戳了戳钱嵘的鼻子:“你这个丫头,这么不知羞的话也说得出来,哪儿有人自己上赶着请人来给自己添妆的?”

    钱嵘被她取笑得满脸通红,哎呀了一声就上前要撕她的嘴,两人笑成了一团,还险些被马车给撞到。

    还是家里的婆子早就盯着,不错眼的把人给拉开了,后怕的道:“姑娘们,这可是在道儿上,有什么话,咱们也等找到了地方再说。”

    钱嵘也忍不住后怕,拍了拍胸口忍不住皱眉:“这路这样大,我们已经是走了边上小路了,根本经不得马车的,谁家的马车这样横冲直撞,好没道理!”

    这倒是,婆子们也都有些不忿。

    可是这世上权贵们自来就是横些,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只是劝着钱嵘小心罢了。

    倒是温淑耀若有所思,定了定才说:“那好像是王家的车架。”

十三章·冲突

    王家?

    钱嵘哼了一声没什么好气的问:“哪个王家这样嚣张?”

    在河东书院这里,哪怕是皇孙贵胄,向来也讲究个脸面上的温良恭俭让的,这家竟然如此不晓事?

    温淑耀看了朱元一眼,轻声说:“王太傅家。”

    众人都一时忍不住沉默了一瞬。

    钱嵘也是一眼,顿了顿才道:“王家竟然也有子弟来参加补试的?”

    这倒是不奇怪,至少温淑耀就知道,王家其实子弟中并无十分出息的,至少绝没有王太傅当年风范。

    河东书院的补试他们送子弟来试一试也是正常事。

    她没说这些,只是看看了看朱元,意有所指的道:“刚才马车上或有人认识咱们,否则我看以我们的阵仗,王家的车夫也不是没长眼,不会这么直冲冲的撞上来。”

    朱元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倒是马车上,王家小弟王宇吓得半死,攥住了边上的窗子好容易才稳住了身子,就惊魂未定的喊自己的姐姐:“大姐你做什么啊!?这在大路上走的好好的,你不要命啦!若是出了人命,咱们自家也难收场的!”

    王宇自来受祖父父亲教养,虽然说聪明不是极为聪明,但是也是个正常人,他祖父父亲都教导他,行事要低调要收敛,不要四处与人结仇。

    他也就自来是这么做的。

    现在姐姐分明是看人家不爽,故意纵马,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回了家那也是要挨训的。再说今天是他考试的大日子,要是因为这个受了伤考砸了,或是被有心人瞧见,报上书院去,那他岂不是损失惨重?

    他抱怨不已,但是王歌华却根本一句也没听,更没搭理他,仍旧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马车总算是到了书院外围停车的地方,王歌华才回过神来,叮嘱弟弟一声:“好好考试。”

    王宇惊魂未定,但是见姐姐这样,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嗯了一声,让姐姐:“姐姐也是,不必非要跟来的,反倒是要在这里等许久,前头有村落,因为有书院在这,村子里酒楼书肆都是一应俱全的,姐姐去逛一逛也好。”

    就是不要再惹事了。

    王歌华不置可否,替弟弟理了理衣襟,看着弟弟进去了,才放下了帘子。

    外头的车夫战战兢兢问她的丫头去哪儿。

    里头过了一会儿才传出一句话来:“就在这里等,等总管出来。”

    王家总管这一次自然也跟了来,他亲自送王宇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才折转出来,听说王歌华这里找,急忙小跑过来,问王歌华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王歌华静默一瞬,就问王家总管:“王总管不是时常和河东书院的人打交道?”

    这是自然的,毕竟家里总想着能多让几个孩子进书院来读书么。

    王总管往书院跑是跑熟了的,也因此跟舍监副司业他们都有了几分交情,毕竟王太傅是太傅呢,谁不看王家几分脸面?

    王总管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姑娘这话问的不一般,就咳嗽了一声:“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马车里安静了片刻,过不多久,王歌华隔着帘子冷声说:“有个曾经在咱们族学里读书的竖子,也在今天参加补试,他何德何能?”

    哎哟!这么一说,王总管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忍不住就有些慌张。

    这.....

    这何德何能这样的话,也不是他们能说的啊。

    姑娘这是想干什么啊?

    他犹豫着劝王歌华:“这.....书院并非等闲地方,姑娘......”

    还是消停些吧。

    王歌华却不依不饶,冷哼了一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管事难道这样的事也做不来?父亲器重您,还打算让您儿子做小弟的伴读,您要是连这样的事都办不来,跟着小弟怕也起不了什么用处。”

    王总管只好苦笑了。

    他还能说什么?人家到底是主子。

    往书院里走了一趟,书院里恰好已经开考了,他站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方等到学生们考完了第一科考完,下一科便是面考了,他寻了自己相熟的一个先生,如此这般耳语了两句,便又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虽然这是读书人的圣地,但是圣人也要银子花销么。

    朱景先却并不知道,他第一科考的是经义,得益于王先生和新先生的教导,今天的题目于他并不算很难,他自己觉得还答得不错。

    也因此,他第二科的时候便信心满满了。

    只是他才排队候着准备入场,便听见有位先生在上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还以为轮到了自己了,急忙应是,正想要进去,却见那位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声问他:“你就是朱景先?”

    朱景先应是,恭敬的回道:“学生正是。”

    那位先生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你不必考了,回去吧。”

    朱景先完全没料到先生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惊慌又有些茫然,当着这么多学生,他还有些难堪,忍不住倔强抬头看着那个先生,倒是还稳得住,沉稳的问:“敢问先生,学生是有哪处做错,不符合书院的规矩么?否则,学生是正常报名,书院参考名单里也有我的名字的,不知道先生为何让我不必再考?”

    王总管在一边猫着等消息,自然也听见了朱景先这番对话,忍不住就有些赞叹。

    别的不说,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应对能力,也算是不错了,毕竟年纪还是太小了些。

    那位先生不大耐烦看了他一眼:“先前并未看清楚,想是誊录名单的人弄错了,你年纪一来不够,二来是个名声有问题的,便是你考上了,书院也不会录用你,往后你去考科举,光是名声这一关上就过不去。”

    众人都不明所以,朱景先涨的面通红,握着拳头死死的忍住了,硬是道:“先生!学生一举一动皆符合规范,且报名资格也乃是书院所定,书院难不成就这样潦草,竟然连能不能考的考生都会弄错?规矩如此松散?再说,学生自认并无做任何违背圣人之言的事儿,先生怎能一口断定我名声不好?”

十四章·质询

    那位先生不意这小子如此难缠,略一皱眉头就冷笑出声:“朱公子是个什么人,又是个什么身份,难道还有人不知道的?你去岁就曾来过书院报考,只是书院早就已经拒了你,既早拒了你,此时又怎么会收你?这自然是弄错了。”

    他居高临下,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

    惠宁县主的名声的确是响亮没错,但是那是女眷中的事,他们读书人的事,还轮不到看一个女流之辈的脸色。

    银子已经揣在兜里了,打发这小子的理由又是现成的,反正让他滚了也就是了。

    还有谁会追究?

    就算是追究起来,他也有话要说,反正书院里本来就分成两派,许多人本就不喜欢这名声不好的学子进门的。

    他充其量是过分迂腐了些罢了,谁能怎么样他?

    学子们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这烈日炎炎的,谁都不是铁打的,站在这大太阳底下等着叫号,这眼看着因为朱景先的事都耽搁了半个多时辰了,人都要被晒的晕了,他们竟然还没完没了的。

    这样一来,底下就有人吆喝起来:“到底还考不考了!”

    “就是!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怎么倒是叫我们一直在这儿傻等着?!”

    还有人直接喊朱景先走的:“既然书院不要你,你在这里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还耽误别人的事!快走吧快走吧!”

    王家管事就松了口气。

    还是顺顺当当的吧,只要朱景先考不成,家里那位小祖宗也就安分了,她安分了,他家才有好日子过啊!

    朱景先面色难堪。

    若是换做从前,他要么自尊心作祟,早就已经不管不顾的嚷嚷起来,要么自怨自艾,或是干脆掉头就走。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咬了咬牙,抿着唇倔强的道:“我要见范司业!”

    范司业?!

    众人都看傻子似地看着朱景先,只觉得他不自量力,简直是昏了头了。

    范司业是谁?!那是大儒!

    人家在书院里头那是镇山之宝,多少人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范大儒的名声,一些学子哪怕是进了河东书院,也未必就有那个福分能够听范大儒讲课。

    朱景先倒是好,还没等天黑呢,倒是开始做梦了。

    连那个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先生也忍不住笑了,他看着朱景先冷笑道:“不见!范司业日理万机,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哪怕是这些考进来了的学生,也未必就时常能够得见先生的,何况是你?”

    他说罢也有些不大耐烦跟朱景先继续纠缠了,摆了摆手让朱景先走:“得了,朱公子,也别自己给自己寻难堪了,书院收不了你,你也不是真的就不能读了,以惠宁县主的财力,给你请个先生,大约还是能请的起的吧?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读书人了!”

    什么读书人!?

    朱景先心里的气一下子被激了起来,他凭什么被一个先生这样羞辱?

    也因此,朱景先没有丝毫后退一步,他抬起眼看着那个先生,一字一顿的道:“我要见范司业,我须得问清楚,否则就是你们书院自己办事不利-----既然不想收我,一开始便不该有我的名字!既有我的名字,就必须得让我考!”

    那个先生很是不耐烦。

    朱景先这个性子怎么回事?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怎么还是这么死皮不要脸的?

    可是他还准备再说什么,外头却有人喊了一声:“范司业来了!”

    什么?!

    那位先生忍不住色变。

    怎么范司业竟然真的来了!?平常这样的补试可从来都不会让范司业来操心的,主要是范司业的名声大的,根本不必理会这些。

    只是这回,怎么惊动了范司业了?

    其实范司业原本就是准备来的。

    倒是没别的缘故----他女儿范莹回来了,还是以很体面的方式回来的,虽然从前范莹一直犯浑,但是架不住这是亲生女儿啊!

    原本范司业和范夫人都已经打算忍痛割爱,把这闺女给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嫁了得了。

    谁知道朱元临了又送这么一大人情呢?

    既然这样,范司业想着,干脆就好人做到底罢了,来瞧瞧朱景先准备的如何。他知道王先生的本事,以朱景先的进度,料想考进书院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凡事还是稳一些的好么。

    他于是就来了。

    谁知道来了才发现不对劲。

    那位先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先急忙小跑着迎了上去,跟范司业道:“司业,这出了点儿小事,不值当您亲自过问,再过会儿,也就好了的。”

    出了事?

    考试能出什么事?

    有人作弊?

    范司业皱起眉头,环顾了一圈,见场中并无什么特殊的,学子们规规矩矩的站着,也还没进去,便问:“出了什么事?”

    他说着,见朱景先站在前头不远处,还有些诧异。

    朱景先却也已经跟着过来了,站在那先生后头几步,对着范司业行了个礼,恭敬的道:“先生,学生正好有事想请教先生。”

    范司业嗯了一声,朱元之前就时常带着朱景先去他们家走动,范夫人也是时常往朱元那里走动的,两家已经很是熟稔。

    加上朱景先好学,有什么问题也愿意拿到范司业这里来问,范司业跟朱景先关系不错,见朱景先这么说,便问:“什么事?”

    那位先生一急,顿时高声道:“大人,没什么事!就是这小子不符合咱们书院考试的资格......”

    朱景先也接过他的话,沉稳的道:“是,这位先生说我并没有来考试的资格,之所以名单上有我,是因为书院弄错了。学生想着,河东书院乃是京城附近首屈一指的书院,自然不会犯这等过错,加上学生自问并无任何违背书院规矩之行,学生实不知有何不符合规矩之处,因此想请问司业,请司业给学生一个公道。”

    尹吉川听见了消息赶过来,就正好听见朱景先这番话,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在人群背后,深深地看了朱景先一眼。

十五章·人品

    从前还总觉得要替姑娘担忧,姑娘太过强势,可是其实并无家族可依靠。

    外家再好,到底是异姓,不能长久。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明白姑娘为何对于朱景先的教育如此费尽心思了。

    是了,这些时候,其实不止姑娘一直在斩获,朱景先也一直都在成长。

    只是因为姑娘太过耀眼,所以公子就显得平庸一些罢了。

    可是一转眼,眼前的少年也是可以不依靠姐姐,有理有据的替自己争取,不卑不亢的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了。

    这还只是朱景先未入学之前。

    等到朱景先师从大儒,他往后的前程还会更加广阔。

    尹吉川忽而就觉得自己留在姑娘身边的选择真是无比准确-----向问天他们可以翱翔天际,上阵杀敌,但是他也同样可以陪着这个少年长大,看着这个少年成长成为栋梁。

    他也一样前途无限!

    那位先生听见朱景先这么说,好悬没有扑过去一把掐死了朱景先算了。

    不过他到底是个先生,还是在河东书院教书的先生,从前那也是在闵地当过教谕的,对待学生时师长的威严还在,因此虽然朱景先这么说了,他也还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保持了自己的铁面无私:“司业,此子名声不好,我等读书人,不该以人身份地位而对这样的人卑躬屈膝,为他开方便之门。”

    范司业心里烦透了这个多事的老学究。

    主要是这人范司业清楚的很。

    他都已经是大儒了,难道还看不透人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说到底,此人心胸狭窄,且爱财如命。

    书院中有几项有油水的事物,全都被他给包圆了。

    从前他汲汲营营,范司业也不跟他计较。

    但是这件事不同。

    朱景先是他开了口让朱元让送来考试的,要是又没考成,那他有什么脸面去见朱元?

    再说了,朱景先的名声早就刷刷的洗白了。

    现在谁在京城还会提起从前朱元的不好来着?

    多数人都自觉的忘了。

    偏这人不识趣。

    范司业皱了皱眉,轻描淡写的道:“此子乃是王青王先生举荐,我亲自批准来考试的,邓先生看来似乎很有些意见?”

    邓先生惊呆了。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看了王家管事一眼。

    怎么回事?之前也没听说这人跟范司业另外有什么关系啊!怎么忽然说是范司业亲自把人送进来的?

    还有王青!

    王青谁不知道啊,这也是王家响当当的人物呢!

    考中了进士,还是庶吉士,后来却辞了官回家了。

    王家一边把人举荐进来,一边却又琢磨着撤人,这是得了失心疯啦?!

    还是这就是在耍他啊?!

    王家管事也懵了。

    是啊,怎么忘了!家里的小老爷那可是朱景先真真正正的师傅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

    也怪当初两家情分好的时候,这事儿答应的太爽快了。

    他自己现在也是一头的包,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事给收场了。

    倒是朱景先抿着唇:“司业大人,学生考第一堂之时,这位邓先生也在场,也在前院核对名单身份,当时并未说出学生不符合规矩这样的话,可见一开始是没问题的,问题是在考完了这第一场之后。学生想要问明白邓先生,这到底是何缘故。”

    众人咋舌。

    这里头水还不浅呢。

    听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不对。

    范司业嗯了一声,面色不大好看,看了邓先生一眼:“邓先生,你向来是书院里头的老人了,为何这件事却擅作主张,并不和书院通气?你这样空口白牙胡乱一说,坏人前程不说,就是对书院名声也有挂碍,书院难道成了人人都能来,人人都能不来的地方?书院立足这么多年,何曾出现过不符合章程的学子考试的事?!被你这么一说,好似我们书院倒是成了那等随意的地方!”

    邓先生说不出话来。

    主要是范司业在书院地位崇高,他惹不起。

    范司业冷冷看了他一眼,再温和的安慰了诸位学生几句,便重新交代了人去请了另一位先生出来,让他继续主持考试,放学生们进去,又拍了拍朱景先的肩膀:“先去考试吧,这件事,我必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看朱景先这不卑不亢的样子,又和范司业似乎有些交情,当即就有几个学生凑了上来,围着朱景先,前呼后拥的和他一道进去考试。

    又低声安慰他几句。

    朱景先跟着姐姐这么久了,待人接物早就已经很是如火纯清,主要是锦常就是个极会做人的人,他和锦常在一起呆的久了,自然也就学的聪明了。

    他并不提之前的事,和众人互相报过了名号,便和和乐乐的往里头去了。

    范司业领着邓先生去了戒律堂,往上头一坐,便冷声道:“邓先生是书院的老人了,也知道书院的规矩,今次的事,你当面为难一个小孩子,而且说话如此不负责任,若是没有我及时赶到,你就毁了一个大好学生的前途!你于心何忍?!到底怎么回事,你如今私下跟我说,我或者还能替你补救挽回一二,可你若是有所隐瞒,仍旧打算拿书院和我不当回事,我也不能容你了,你说你是一片公心,可事实到底如何,想必你比我清楚!”

    邓先生还能说什么?

    他本来就怕范司业。

    范司业说一句话能抵他一百句,若是范司业真的到外头一说,那他这名声可就全完了。

    因此邓先生蔫头蔫脑的把王家来人的事给说了。

    范司业略一皱眉头。

    紧跟着范司业就派了人专门拿着帖子去了王家一趟。

    王太傅接到帖子的时候还是懵的,不知道怎么范司业忽然请人送帖子来了。

    虽然都是读书人,也都在朝为官,可是两人之前却没什么交情。

    怎么范司业忽然给他送帖子啦?

    但是惊讶贵惊讶,范司业身份特别,王太傅仍旧是郑重以待,接了帖子之后便问送帖子的人:“不知道范大儒可是有什么指教?”

    送帖子的人微微一笑:“还请太傅大人等到贵府千金回来,一问便知。”

十六章·毁掉

    王太傅被弄的一头雾水。

    可是人家都已经这么滑不留手了,摆明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他也不好一直留人说什么,便只好点了点头,给了赏银打发人走了。

    等到打发了人走,王太傅回了后院还跟王老夫人说起这事儿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剌剌的让人送张帖子来,可是里头也没说什么,云遮雾罩的,咱们家跟范家向来没什么交情,女眷之间也少有往来,怎么忽然来咱们家?”

    王太傅的官能做到这个份上,还是太傅,自然学问绝不会差,范大儒那就更是以学问出名的了,只是两人之间多少有点文人相轻的意思。

    加上之前两人都倾向于楚庭川一派,之间便更不见亲密。

    王老夫人听他这么说也有些纳罕:“说起来,范家前几天听说还给人发帖子,说是他们家大姑娘病愈了,请相熟的人家乐一乐,也是给孩子庆贺庆贺的意思。莫不是为了这个?”可她自己也摇头:“可咱们两家素来没什么交情,怎么竟然送帖子到咱们家来了?再说这也不是邀请的帖子。”

    两人琢磨了一回,都琢磨不大清楚,也就罢了。

    只是等到快傍晚之时外头禀报说是少爷姑娘们回来了,王太傅才猛然想起来,之前范家那个管事说,只要问问贵府千金就知道了。

    难道说是问王歌华?

    王太傅挑了挑眉,到底还是先见了孙子,问了问孙子考试的事。

    谁知道王宇却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说:“祖父,孙儿无能。”

    这就是考的不好了,王太傅难掩失望。

    家中的孩子们没有一个于科举之道上有指望的,这真是令人发愁,靠着他自己,又能支撑到几时呢?

    可是他还是打点起精神来,并没有太过责怪:“也没什么,你年纪小小,这也是让你试一试的意思,若是中了固然是好,不中也是人之常情,并无什么丢脸的地方,只是以后还需要加倍努力,明年再试。”

    王宇郑重的答应。

    王太傅这才问他:“你姐姐陪你去的,期间你们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王宇有些茫然。

    他一直都在惦记着考试的事,着实不知道姐姐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事没有,但是考试途中遇见的事,他倒是跟祖父着重的提了提:“就是从前常来咱们家的那个惠宁县主,她的亲弟弟今天也是参加补试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先生为难,邓先生说他不符合书院录用学生的资格,不准他考第二场。”

    朱元?

    王太傅听见这个名字,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朱元回京了,也知道女儿去拜访过朱元得到的结果。

    朱元忒霸道了。

    也因此,王太傅心里对于朱元的疏离和冷淡又重了一层,听孙子说起这件事,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那后来如何了?”

    朱元名声不好,虽然如今碍于局势许多人闭口不言,但是这世上总不缺一些有骨气的读书人的。

    他只做此想。

    只是既然如此,范大儒派人来送帖子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家又不跟这件事相关!

    王宇想了想,将当时朱景先说的话,邓先生说的话,后来范大儒来了之后又是如何说的话,都跟祖父学了一遍:“那个朱公子倒是挺沉得住气,一般人遇见这种事,早要么气愤不已,要么急着辩白了,他只是一口咬定书院地位崇高,办事严谨,断然不可能胡乱出错,中间肯定出了什么纰漏,请范大儒主持公道......”

    孙子说话倒是还有条理,王太傅摸着胡子,听见说邓先生被拆穿又被范大儒带走,忽而眉毛就跳了跳。

    不会吧?

    难不成竟然是自家跟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他想起王歌华的性子来,顿觉不好,当即便找了今天送他们姐弟俩出门的管事进来问话。

    管事到如今哪里还有敢隐瞒的胆量,支支吾吾的就把事情说了。

    王太傅一时气的了不得,抚着胸口好险没有倒下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王太傅气的连孙子也顾不得了,吩咐孙子下去休息,自己转头就去找了王老夫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歌华不行了!”

    什么?

    王老夫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看丈夫暴跳如雷,气怒不已,才问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王太傅把今天书院里的事说了一遍,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自己胡子都抖了抖:“简直是个蠢货!这个节骨眼上,她自己修身养性尚且来不及,她竟然倒好,还自爆其短!这么一来,谁不知道王家出了个贿赂书院先生,绌落人家学子前途的姑娘?!王歌华得了这么一个名声,以后怎么可能还有好前程?”

    这下也不必费事谋划了。

    到时候反正五皇子一句话就能给挡回来-----你家闺女行为不正,胡乱操纵,野心甚大.....

    王太傅气的胸口痛。

    王老夫人倒是缓慢的舒了口气。

    她当是什么事。

    虽然孙女儿做这事儿不好看,但是王老夫人早就知道孙女儿的个性,不是什么好个性,她会做出这样的事真的不稀奇。

    或许是人过的太顺了,王歌华自小就个性执拗,想要的东西非得得到不可。

    这个性子不是什么好性子。

    而且说一千道一万,楚庭川不喜欢王歌华,王歌华那再好也没用。

    本来王老夫人就不想为了这件事和朱元闹的翻脸,她跟女儿都是这个心思,只是家里男人和王歌华一心发梦罢了。

    眼下既然出了这个事,王老夫人便轻声道:“歌华的确是太不像样了,她是被宠坏了,说到底还是您给她的自由过多了,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能做了,既这样,送她回老家吧,去大哥家里待一阵子,好歹学学如何修身养性,往后就在老家找个差不多的亲事,这对于她倒也是件好事。”

    与其痴心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寻别的出路,好好的过日子。

十七章·当得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王歌华好歹是王家的嫡长女,可是行事却如此轻浮急进,在浙江也是坏事,回了京城来没过几天又惹事,哪怕王太傅心里有私心,也得叹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的命,自家孙女儿要是比照朱元,那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他气了一阵子,就让人准备了准备,把王歌华送回老家去了。

    王歌华倒是哭闹不肯,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是她肯不肯的事了。

    打发了孙女儿,让人去范大儒府上拜访过,又亲自打发了儿子过去了一趟,王太傅便回来跟王老夫人商量:“家中总还有其他适龄的女孩儿。”

    可是家里教导女儿其实并不如何用心,否则王嫱也不至于没成算到被孟家母子拿捏得动弹不得,王歌华也不会行事毫无分寸了。

    王老夫人叹了一声,忍不住跟王太傅道:“老太爷,从前您在兴头上,我不好说的,可是经此一事,您难道还看不透?咱们家里的女孩儿,哪里能和朱姑娘比?就算是胡搅蛮缠手段用尽送了进去,只怕也没好下场的。”

    要么被楚庭川冷落到死,要么被朱元整死。

    何必这样多此一举?

    王太傅面色阴沉,半响没有答话。

    倒是王老夫人心里门儿清,第二天就把女儿王嫱叫到身边,特意跟她说了这件事,然后让王嫱去朱家走一趟,安抚安抚朱元。

    这件事到底办的太不光明磊落了,以朱元的脾气,还不知道会怎么着。

    王嫱自己也没想到王歌华丧心病狂成这样,这简直是送上去得罪人,要把家里都给拖累完了才满意。

    可是人都已经送走了,家里到底是家里,还能有什么法子?

    她只好带着东西去跑了一趟。

    朱元倒是正好在家,听说王嫱来了,也依然见了,态度如常。

    这件事在考试过后朱元去接朱景先便知道了。

    尹吉川把事情说的很清楚,范大儒也派人来说过了。

    其实要说朱元有多生气,那是真的没有。

    毕竟经过这件事,她已经知道了朱景先的成长。

    弟弟能够临危不乱,用自己的脑子解决事情,这一点让她欣喜不已。

    至于王歌华,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

    只是王嫱来了,朱元还是淡淡的道:“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如今并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王姑娘也当庆幸这一点,否则.....

    否则后面未尽的话硬是把王嫱吓得差点儿弹起来。

    也真是幸好,万幸这事儿没成,否则王歌华只怕也跟徐游一样仙游去了。

    王嫱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不由得满脸苦笑:“元元,你是个实诚人,我知道你的怒气,这事儿,也的确是我们家办的不好看。你放心,从此以后,不会给你再添麻烦了。”

    不添麻烦是不可能的。

    王嫱的态度不能代表王太傅的态度。

    再说王歌华虽然不中用了,但是不代表王家没有其他的女孩子了。

    不过这事儿没必要拿来为难王嫱,朱元一笑置之,不再说这个,跟王嫱商量了几句给范家送礼的事。

    还没说上几句,外头绿衣忽然跑进来,简直都来不及喘匀气,就一口气道:“姑娘!姑娘!来人了!宫里来了公公要您去接旨!”

    王嫱惊了一跳。

    朱元自己也有些意外,不过这意外也不过就是一瞬而已,她很快便调整了情绪,点了点头,回去换了衣裳。

    前头尹吉川已经摆开香案了,来宣旨的是张庆张公公。

    他们之间早就有些交情在的,张公公这回也客客气气的,见了朱元便笑容满面,等到朱元跪下接旨,才缓缓的将朱元赐婚给楚庭川的旨意宣读完毕了。

    一时之间朱家上下震惊不已。

    尹吉川是知道自己家姑娘和楚庭川的关系的,但是这也是他一直悬心的地方。

    主要是朱元家中没有正经长辈。

    她虽然姓朱,可是却并无族人承认。

    这一点颇为尴尬。

    若是在立朝初期,那倒也没什么,毕竟太祖给自家儿子们挑的全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怕是父母不全家族没人的也都有。

    往前再看几十年,那时候给皇子们选妃也是注重品性多过家世的,鲜少有选世家女子为妃的。

    可如今毕竟不同了。

    一直担心的事情忽然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尹吉川一时都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朱元自己稳稳当当的谢过了恩,接过了圣旨。

    张公公便笑着庆贺一声:“恭喜姑娘了,随后宫中会拨教导规矩的嬷嬷过来。”

    朱元谢过,看了花楹一眼,花楹便知机的上前给张公公递了个红封。

    张公公笑着接过了,客客气气的跟朱元告辞。

    朱元已经将圣旨供奉去中堂了。

    母亲,上一世不能办到的事情,我这一世已然全部办到,往后我还会走的更稳更好,绝不会让你替我和弟弟担心。

    她跪在蒲团上,想起朱正松和盛氏若是在地下有知,知道她如今竟然即将成为太子妃,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朱元被赐婚成太子妃的事迅速在城中掀起了一片讨论浪潮。

    眼看着楚庭川被立为太子,分明是很得嘉平帝青眼的啊,怎么忽然却又给他赐了这么一门亲事?

    虽然圣旨上是说惠宁县主忠勇有加,贤惠淑宁,但是谁不知道谁啊?

    惠宁县主可是个连宗族都不正经承认的人!

    圣上这是爱孩子还是害孩子?怎么给他指这么一门亲事?!

    但是任凭别人想破了头,圣旨已下,就断没有更改的道理,朱元不管怎么样,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真是好命,这辈子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过了,没料到竟然还能当成太子妃。

    王歌华接到消息的那天,正是要被送出京城的时候,她一听见这个消息,便忍不住晕了过去。

    王老夫人倒是还稳得住,看着王太傅苦笑了一声,便让伺候的人小心服侍,到底还是狠心把孙女儿给送走了。

十八章·父子

    这一道旨意下去,把京城大部分人家都给砸懵了。

    楚庭川近些年来颇有些名声,功绩摆出来,那也是足够看的,登上太子的位子,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朝中连反对的声音都听不见。

    究其原因,朝臣们都心知肚明,一是因为楚庭川人得用,小小年纪非同凡响,二来就是因为皇帝也就这么一个即将成年可以成婚的儿子。

    不选他还选谁啊?

    可是这一旨意一下,大家一时都摸不准嘉平帝的心意了。

    难道其实嘉平帝心里根本不想立这个儿子当太子,所以才这么着故意来让当儿子的丢脸?

    不然的话,朝廷上下名门闺秀何其之多,怎么就轮到了一个朱元了啊?!

    当然了,现在人人提起朱元,都不再提从前的事了。

    太子妃呢。

    往后只要东宫不倒,朱元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这世上除了太后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

    这女人本来就狡猾刁钻,现如今更是有了这么一层身份,往后哪里还有什么掣肘的?谁会武断去得罪她?

    王家捏着鼻子把王歌华给送回了老家,王老夫人便苦笑着和丈夫商量:“该送一份贺礼的。”

    朱元眼看及笄了。

    从前也就罢了,但是眼下,跟朱元闹翻真没什么好处。

    就算是对于五皇子那边来说,你看不起他的媳妇儿,和他媳妇儿闹的很僵,难不成对于他来说就高兴有面子了?

    王老夫人自己也头痛,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病了。

    倒不是说别的什么,就是心里懊悔难受。

    他们王家曾几何时也和朱元亲近得如同是一家人,朱元要去浙江,都还亲自来王家辞行,可就是这么好的关系,却被家里的男人因为利益而给毫不犹豫的断送了。

    以至于如今只能吞下苦果。

    王家的贺礼还是按时送到了朱家府上。

    朱家也收了。

    倒是兴平王妃,她是亲自上门的。

    这么久没见,兴平王妃反而比朱元走之前要光鲜亮丽得多了,至少面色就要比从前好看不少,她这回是带着暖暖来的,一见朱元,就笑吟吟的让暖暖上来和朱元问好。

    暖暖从前是个头发稀疏枯黄的瘦姑娘,可如今在兴平王妃的悉心调理下,也变得水灵起来,朱元一见就觉得喜欢,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问她:“还认识不认识我?”

    暖暖就只是笑,看上去还是有些腼腆。

    兴平王妃叹了口气:“还是少出去的缘故,不过少出去也有少出去的好处,日子过的清静。”

    有兴平王的事在前,兴平王妃一想谨慎,从来不越雷池一步,老老实实的关起门来过日子。

    这回她还特意笑眯眯的告诉朱元:“真是还得多谢你,说起来,这两年的关门闭户还是有些用处的,爵位总归是保住了。”

    嘉平帝对于兴平王从前的所作所为恼怒至极,一度是想收回爵位的。

    但是兴平王妃却是受害者又无辜,思来想去之下,嘉平帝一时并未作出决定,两年之后,也就是立太子的旨意之后,嘉平帝才发了让世子降等袭爵的旨意。

    虽然之前朱元就已经替她猜到了,可是明旨发下来就是不一样。

    兴平王妃彻底的放下了心中大石,拉着朱元说:“我有今天,全靠你,你如今能走到这一步,我也很为你开心,元元,往后若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帮忙的,千万要告诉我,我不会吝惜。”

    朱元摇摇头。

    她也确实是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如今最该担心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更该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向前走了,而她一向就不是什么冒失的人。

    倒是兴平王妃说起楚庭川来:“殿下他.....”

    她有点担心楚庭川心里会不满意,毕竟其实大家都觉得朱元的身份地位和楚庭川太过悬殊,楚庭川恐怕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楚庭川作何感想?

    楚庭川没什么感想,他只是结结实实的给他爹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他爹终于脑子正常了一回,没出什么幺蛾子。

    嘉平帝从前不大喜欢这个儿子。

    倒没别的原因,他年少时做过的蠢事,这儿子本来也不是他期望得到的,小时候又不甚出色,一副病怏怏随时要归西的样子,他当然喜欢不起来。

    不过那都是从前了。

    自从楚庭川一鸣惊人之后,嘉平帝就开始正视这个儿子了。

    而经过了上次在围场同患难之后,嘉平帝对于这个儿子,是真的有了几分慈父的喜欢。

    在山里最危险的那时候,儿子有了吃的喝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自己宁愿渴着饿着,有了危险,儿子自己扑上去和野狼拼命,完了把狼血捧到他面前让他喝。

    这样的孺慕之情,叫嘉平帝深深感动。

    他自小养尊处优,但是先帝宠爱别的孩子,母亲又过于严苛,他其实没有自谁身上得到过纯粹的感情。

    从前静安公主倒是一个,只可惜静安也犯蠢了,蠢的不得了,他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

    倒是这个一直被忽略的儿子,真真实实的依赖着他这个父亲。

    这一点,嘉平帝深有体会。

    想到儿子的好处,嘉平帝大手一挥让儿子起来,看了他一回就似笑非笑的道:“得了,外头人都以为朕是疯了,给你赐这么一门亲,你这小子倒是知道好歹,你未来媳妇儿那是个好的,太后也中意她,太后所虑不无道理,你自小便身体上弱些,她又细心妥帖,医术高明,且有勇有谋,光这一点,就值当了。”

    嘉平帝对于朱元的评价颇高。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儿子实在是喜欢朱元。

    当初在围场当中,楚庭川在九死一生之际便跟他吐露过,说是这一生唯有的一件憾事,就是不能够和心仪的人表露心意,将她娶回家当王妃。

    嘉平帝当时也觉着自己快要死了,和儿子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听见儿子这么说,自然问了问人选。

    楚庭川说了朱元。

    嘉平帝当时也觉得出身配不上,可是想想儿子这个人老实,唯有这么一个心愿,他当爹的,怎么能不成全?

十九章·心服

    既然婚事已定,嘉平帝就不会委屈了朱元,他特地去跟太后商量,这婚事应当怎么办。

    朱元是早没了娘家的。

    朱家那些人朱元自己看不上,可问题是,那朱元到底是从哪儿出嫁呢?

    礼部为难的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连嘉平帝也被难倒了,回来见太后,请太后给出个主意。

    太后略想一想,就道:“太子妃非同小可,她既姓朱,礼部他们的意思,当然是希望太子妃能够嫁的名正言顺,符合规矩,这也不难办。”

    嘉平帝看向母后,略微一思忖便道:“母后的意思,是让朱家重开大门?”

    “这有什么不可?”太后不假思索,根本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当初的过错是朱正松的过错,这人杀妻害子,毫无人伦,朱元不愿意认他做父,那是天理正义所在,哪怕圣人再世,也说不出什么朱元的不是来。可现在朱正松死了,这恩怨自然一笔勾销,朱元既然姓朱,朱家自然就该有她一份地方,朱家也不当只有蠢货吧?”

    朱家当然不只是有朱正松这样的蠢货。

    事实上,刚从流放地回来的朱三老爷听见了这件事,简直是差点儿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不过当他听说他之所以结束流放,是因为太子妃已定的缘故,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说,流放还是有些好处的。

    逆境使人脑子清醒。

    他从前糊涂,现在却万万不敢再糊涂了。

    朱三夫人已经闻讯从娘家赶了回来,带着孩子们迎接了朱三老爷,两人一顿抱头痛哭。

    朱三夫人更是抱着朱三老爷问:“老爷,到处都传说您已经死了......”

    怎么没死啊?

    朱老太太当初一口咬定朱三老爷也死了,所以才去了京城,跟盛家昏头合作了一场。

    这下子朱老太太要是在地底下知道还有个儿子没死.....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朱三老爷暂且顾不上老娘是什么心情,他虽然没死,但是跟死了一场差不离了,人既然经历过了生死,自然就会改掉一些不当有的臭毛病。

    现在朱三老爷就正是如此,他摆了摆手,擦干了眼泪先去祠堂拜见了他祖宗,就回过头来和朱三夫人商量:“咱们去京城。”

    啥?

    朱三夫人懵了,不知道自己丈夫这是什么意思。

    “元元是咱们朱家人,现在元元被选为太子妃,理所应当从咱们朱家出嫁!”朱三老爷无比清醒:“你先去收拾收拾东西,我去和族里的叔伯老爷们商量商量,我们到时候就出发!”

    朱三夫人牙齿咯咯作响。

    她倒不是不愿意去。

    但是那可是朱元啊!

    朱元对他们朱家恨得咬牙,恨不得杀了他们全族泄愤。

    这丫头怎么可能给他们好脸色?!

    现在朱家贴上去,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吗?

    朱三老爷从前很听的进三夫人的话,现在却根本不想和三夫人废话。

    女人的眼界也就只到这里了。

    遥想当年,要不是大嫂盛氏脑子不大正常,非得和老娘和自己媳妇儿折腾那么些有的没的,把朱元给弄到后山去当猪狗一样养着,朱家也到不了这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朱三老爷去了族里一说,朱家的男人们脑子幸好都正常了。

    主要是朱元这一出太狠了,直接把朱正松整死了之后再把朱家给整的半死不活,朱家的男人后来都不好娶媳妇儿了。

    家里的后生到了娶媳妇儿的时候,出去一问,女孩子们家里都跟要了命似地。

    所以朱家虽然一时气愤把朱元从宗族中除名了,但是其实看着朱元当了县主,看着朱元自立门户,再看着朱元越发的显赫,要说心里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脑子清醒,也是这几年悲惨生活换来的。

    现在朱三老爷来一说,族长当即就正色道:“老三说的是!元元总归是我们家的骨血,老大做的不对,那是老大自己的事,他也赔罪了。现在咱们自己脑子得清楚,走!我亲自陪着你走一趟!”

    哎呀,可把族长给愁死了。

    朱家自从祠堂被天火烧了之后,这运道就一年不如一年,人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缝,家族中当官的多少受了影响就不说了,家里的男孩子们也娶不到媳妇儿了,女儿们也嫁不出去了。

    这几年朱家族长真是愁的眉毛都要白了。

    现在朱三老爷回来了,而且还做了这么个正确的决定,朱家族长真觉得这几年的流放也不是白流放的。

    他私底下和朱三老爷说:“朝廷这个时候放你回来,其实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肯定是希望咱们给未来太子妃做脸的-----太子妃到底是姓朱的,难不成真的从付家出嫁?那清流们也有话要说啊!”

    这时候就是他们朱家表现的时候了。

    若是能把朱元重新给收拢回来,那朱家可就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的娘家了!

    这其实是朝廷要给楚庭川做脸。

    朱家族长心里清楚。

    但是他只担心朱元:“未来太子妃脾气太过宁折不弯,这一次,你一定得忍的住!”

    朱家经不起再得罪朱元一遭了!

    朱三老爷满头大汗,他哪儿敢啊?!

    朱元就算是让他在地上爬,只要朱元愿意,他也愿意爬。

    他叹了口气,十分沉重的说:“她是个聪明人。”

    是聪明人就知道朝廷的意思。

    朱元被选为太子妃的事,震惊过后就有人反对。

    当然了,这是正经明旨发出的赐婚,没人昏头敢去说皇帝给儿子挑的媳妇儿不对,像礼部和钦天监就说的很委婉-----朱姑娘是姓朱,但是其实从朱家宗族除名了,自来未曾有过太子妃不从宗族出嫁的先例,这个事怎么安排?朝廷给的彩礼又送去哪儿啊?

    紧跟着朝廷就把朱三老爷从岭南放回来了。

    这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这是给朱元铺路。

    朱元是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朝廷的意思的。

    朱三老爷希望朱元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这样的话对他们朱家还是对朱元都好。

二十章·公道

    朱元最近有些忙。

    宫里的嬷嬷还未指派下来,许多平时就很亲近的人家便陆续有人亲自上门。

    兴平王妃走了之后,卫家大夫人便很快的登门了,她是有些遗憾的,毕竟当初儿子喜欢朱姑娘,她也喜欢朱姑娘。

    但是那毕竟都是之前的事了,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法子。她心里很清楚不能强求,因此她这一次上门来,是郑重的带了厚礼来恭喜朱元的。

    朱元对卫大夫人也很客气。

    主要是卫大夫人一直都很欣赏并且关照她,虽然中曾经闹出过误会,但是也都证明了是二房三房在其中挑拨。

    卫大夫人也一句话都不提儿子。

    只是回了家,到底还是跟宋妈妈心疼的提了一句:“敏斋不容易。”

    他心里疼死了,但是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没有立场也没资格。

    宋妈妈劝她想开:“这也是两人缘分没到,不是咱们侯爷不好,侯爷总会遇见合适的人的。”

    唉!卫大夫人还是叹气。

    卫大夫人一走,范夫人很快就上门了。

    虽然朱元已经把范莹送回了范家,但是范夫人根本没带范莹上门来,反倒是带了范若几个,真心实意的给朱元道喜:“这回来,还有个喜讯要告知县主一声,朱公子考上了!”

    这才是真正的喜事了。

    朱元真的笑了出来,欢喜的跟范夫人道谢。

    范夫人直摇手:“这有什么好谢的?是朱公子自己争气,我们老爷也说了,这事儿他未曾出过一语,全是书院中的先生们阅卷所定。”

    好事。

    真是好事,朱元缓缓牵了牵嘴角。

    等到晚间时分,李夫人也带着李媛来了,一开口就跟朱元说:“我早就知道姑娘不是寻常人,如今果然应验。”

    总而言之,朱元深刻的体会到了太子妃三个字带来的好处和分量。

    从前走出去,多少勋贵要嫌弃她的名声她的身份?

    但是选太子妃的明旨一发出来,所有声音都湮灭无声了,这世上仿佛再也没有她朱元的敌人,只剩下了她的朋友。

    连葛家和沈家也相继有人送了东西上门来。

    楚庭川来时见到堆了满院子的东西,忍不住诧异:“你将京城的店铺买空啦?”

    朱元忍不住笑,她也少见楚庭川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嗔了楚庭川一眼,就说:“都是庆贺我成为太子妃的贺礼,我如今算是当真体会了皇家的分量。”

    这是真话。

    朱元上一世虽然是襄王妃,但是也不过是一地藩王的王妃罢了。

    说威风八面真是轮不上,还得时刻担心襄王神经病发作,她没什么时间去领会这些,可现在不同。

    楚庭川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一国储君,她如今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人人见了她都要自动矮上几分。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权力,那真是极好的东西。

    楚庭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傻姑娘,他轻轻嗯了一声,摸摸朱元的头发,认真的望着她说:“我说过,迟早我要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来。”

    他喜欢的姑娘,他要好好对待。

    “你已经把最好的给我了。”朱元眼里有泪光一闪而过,不着痕迹的低下头,等到片刻后情绪平复才认真的重复:“殿下于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

    再不会有人比楚庭川对她更用心更加珍重了。

    这样的尊重和他给的自由信任千金难买。

    不管以后她们会怎么样,不管楚庭川以后是否可以一辈子信守承诺,但是此时此刻,楚庭川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楚庭川有些讶异,呀了一声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拍人的马屁啦?”

    朱元瞪他一眼,两人忍不住相视大笑。

    是啊,如今已经是最好的时候。

    他们会携手共度,他们会同舟共济,他们是最亲密也是最彼此信任的余生挚爱。

    有高兴的,自然就有不高兴的。

    听说赐了婚,还在抄经书的恭妃当即就摔坏了一套文房四宝。

    真是岂有此理,传言竟然是真的!

    关键那个丫头当时见她的时候还拿话来堵她,说什么若不是的话,岂不是坏了她的名声,恭妃自己也有个多嘴多舌的不是。

    什么多嘴多舌?!

    恭妃越发的觉得自己身边的那些宫娥太监们被换的冤枉,那些人分明说的都是真话,但是竟然还得了不是了!

    可恭妃上午才摔了一套文房四宝,下午太后那里便吩咐内侍省补上了新的来,缺的东西分毫不差。

    恭妃顿时噤若寒蝉。

    等到晚上恭妃战战兢兢去请罪的时候,太后便轻描淡写的道:“你原本就有些糊涂,如今看来,倒也不是所有事都糊涂,倒还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恭妃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主要是这媳妇儿的人选她一想起来就堵心。

    但是谁让太后老人家分明要给朱元撑腰呢,这愿意不愿意的,她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了。

    太后看着恭妃就觉得来气。

    主要是恭妃糊涂实在是出乎人的忍耐范围,楚庭川年幼时要不是自己聪明谨慎,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每次出了事,恭妃也就只敢背后哭几声自己命苦。

    叫太后说,命苦什么的,谁能苦的过朱元呢?但是朱元曾抱怨过一句命苦没有?

    没有!人家从来就知道人定胜天!

    恭妃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清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么一想,太后对上恭妃的语气就更加的冷淡疏离了:“现在太子已经正位东宫,既如此,你原本是太子生母,母族便自然该有应得的恩泽,李大人他们现如今也封了正四品的轻骑将军之职了,你母亲也有了四品恭人的诰命,你做女儿的,该有的孝敬不能没有,皇家也最是重视孝道的,平常妃嫔,娘家尚可每月初一十五有至亲入宫相陪,你自然也不例外,得闲了便多和娘家人走动,少思量些自己不该思量的事。”

    太后看着恭妃的眼神意味深长:“人家养育你一场,该有的公道,总不能不给人家。”

二十一·弯腰

    恭妃被太后这一袭连消带打的话说的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主要是太后的话说的虽然有水平,但是也不跟从前那样顾着体面云遮雾绕的了,太后就只差指着她的鼻子说皇家都是孝顺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连养育你的爹娘都不孝敬,给你儿子丢脸!

    这样的话,哪怕恭妃糊涂到了家,她也知道自己不敢再反驳一句。

    可恭妃是真的怕她养母啊!

    倒也没什么别的缘故。

    这一点,等到太后听说李家夫人进宫了,便明白为什么了。

    恭妃战战兢兢的回了自己宫里,也不折腾了,也不记得找未来儿媳妇的麻烦了,更忘了自己还想拉拢儿子跟自己亲些和皇后远些了-----她养母要进宫了!

    天啊!

    恭妃晚上蒙着被子哭了一场。

    等到第二天李太太一进宫,恭妃好险没病一场。

    李太太一进宫,不说别的,请了安之后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恭妃娘娘,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说:“娘娘如今飞黄腾达,不敢见我们,是不想我们来揭娘娘的底么?”

    恭妃当即就差点给李太太跪下了。

    她吓得眼泪鼻涕都一齐出来,根本就叫不出个娘字。

    大家都以为她是嫌弃李家,所以才会昏了头,连罗家那样的人家都肯认,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其实就是害怕罢了。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一直都很怕养母家会因为她得到什么,最后恐怕还得进宫来瞧她。

    因为她没脸去见养母。

    当年朝廷来选人入宫,原本养母家里是不打算让她去的,觉得去宫里不是什么好事,闹的骨肉分离。因为名额本来便选中了李家,刚好李家二叔家乡靠着女儿飞黄腾达,有那等想头,养母家中是打算把名额让给侄女儿的。

    是她拿了糖把那个小女孩儿给引得从墙上摔下来,断了腿,她顶替上去,被嬷嬷选中了。

    恭妃后来知道后悔了。

    她进了宫,却没得到什么好处。

    她不是很聪明,但是偏有一张很不错的脸,以至于被嘉平帝看上了一次,却没能有留住嘉平帝的本事。

    这么多年,她其实早就后悔了。

    如果留在家里,或许她还能有一门不错的亲事,当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必这么日复一日的苦熬。

    当年盛贵妃在的时候,她简直连呼吸都是困难的,时刻提心吊胆。

    现在也没多少自由,上头一个太后一个皇后,两座大山把她给压得死死的,她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想到这些,恭妃哭的更厉害了。

    李太太神情复杂的看了她半响,忍不住哂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还是跟在家中的时候一模一样,可娘娘这么哭着,也回不到从前了。”

    恭妃噎住。

    李太太便冷淡的道:“云姐儿从树上摔下来不久就去世了,二叔伤心过度,也差点儿没了,后来生计所迫跟您父亲去跑船,遭遇了洪水,后来又遇上了土匪......”

    恭妃无地自容。

    她在李太太跟前是半分底气都没有,简直不敢开口说话,更不要说辩驳。

    她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太太的面色就更加冷淡。

    哭。

    这个女儿从小最擅长的就是哭。

    李家人看她可怜在雪地里捡回她,后来还拿了银子打发罗家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把她真正当成亲生女儿来养。

    恭妃自小就喜欢哭,兄弟姐妹们但凡有不如她意的,她就哭。

    她天生似乎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柔弱来换取别人的注意力和同情心。

    当初让李云从树上摔下来也是如此。

    好在,李太太不是来跟恭妃置气的,真要是置气,早气死了,等不到今天。

    她看着恭妃终于哭不下去了,才道:“娘娘,咱们都心平气和坐一坐吧。”

    恭妃睁大眼睛看向养母,目光闪烁。

    李太太便有话直说:“您命好,生了殿下这样出色的儿子,往后余生是不必再发愁的了,只是,娘娘也该有自知之明。”

    恭妃震惊的猛地抬头看向了李太太。

    李太太喝一口茶,缓缓对着恭妃说:“娘娘这一生,最大的依仗也就是您的这福运了,从前的事,不必再提。李家只会盼着娘娘和殿下好,绝不会盼望娘娘和殿下不好,娘娘若是聪明,您是堂堂天子妃嫔,生了太子,何等尊荣显贵?往后只要您诚心侍奉太后和皇后娘娘,圣母皇太后这个位子,恐怕也是指日可待,既如此,何不安安分分呢?以您的脑子,也做不出什么有用的决定,这么多年都是殿下靠着自己走过来的,娘娘就算是不给殿下支撑,也不该给殿下添麻烦了。”

    ......

    恭妃又气又怒又难堪又委屈又愧疚,一时之间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如果换一个人来说这样的话,恭妃指定让她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失心疯。

    但是偏偏说这话的是她正经的养母。

    哪怕恭妃素来糊涂,她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

    太后瞧她不顺眼,皇后就更是厌恶她。

    如果她还在娘家这一件事上头犯糊涂,对养母不敬不孝,那天下都会指责她,而太后和皇后就更有机会料理了她。

    她现在不能不听李太太的。

    否则李太太把当年选宫女的秘辛一说,她就完了!

    知女莫若母,李太太一出马,恭妃立马老实了。

    李鹤去接李太太回家,回程的马车上还问呢:“娘受委屈没有?”

    恭妃可是个糊涂人。

    李太太嗤笑一声:“谈不上,她还跟从前一样,既胆小又糊涂,有贼心没贼胆,若不是为了你,为了给未来太子妃一个面子,我是断不会这么开导一个蠢货的!”

    这话说的直接而丝毫不加遮掩里头的厌恶。

    李鹤也默然半响。

    可他终究只是道:“有一个明白的,便罢了。”

    虽然恭妃是糊涂没错,但是奈何人家真是命好,生了个脑筋清楚的儿子不说,未来还有一个同样脑子清醒又极为好用的儿媳妇呢!

    朱元其人,实在已经值得李家弯腰。

二十二·马氏

    李家解决了朱元的后顾之忧。

    有了李家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出马,恭妃从未有过的老实了,哪怕是这一次宫里赏东西出来,恭妃也随大流的赏赐了丰厚的东西,给朱元当及笄礼。

    朱元收了这东西,让绿衣收起来。

    绿衣就笑着玩笑两句:“恭妃娘娘从前可待咱们半点儿不亲近,现在倒是跟从前不同了。”绿衣是知道恭妃的糊涂的,当初罗家的事,连绿衣这样的人都险些被气出个好歹,她对于恭妃的观感实在一言难尽。

    可原本还以为恭妃又要生事,没想到恭妃却就此偃旗息鼓了。

    真是有些怪异。

    唯有花楹和叔晨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恭妃改了脾气了,这分明就是朱元一物降一物,借助李家直接灭了恭妃的威风罢了。

    叔晨啧了一声,心里还是忍不住思量一回。

    当初顾传玠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跟姑娘斗呢?再来十个顾传玠呢,那也不是姑娘的对手啊!

    想想当初跟着顾传玠时的处境,再想想如今的意气风发,叔晨也得在心里庆幸一下自己真是命好,跟到了朱元这样的主子。

    往后飞黄腾达,根本就不在话下了。

    有这个想法的显然不只是叔晨一个,整个朱家上下现在都喜气洋洋,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里头,杨蔼然和苏付氏终于到达京城。

    他们两人一进京城,就听说了朱元被封为太子妃的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惊喜。

    事情尘埃落定,总是惹人高兴的。

    苏付氏跟杨蔼然立即就赶到了朱家。

    朱元正在观摩一回李媛母亲带来的当年年轻时候她师母的自画像,朱元看了一回,有些怅然。

    当年明月在,可惜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再怎么样,师母最好的那几年,都被蹉跎了。

    李媛看着朱元的脸色,小心的道:“母亲说,当年的事,她和父亲对姨母不住,这个自画像,是姨母在她生母还在世的时候画的,意义非凡,因此托我送过来,让你转交给姨母。”

    朱元按住手里的画卷,许久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她嗯了一声,将画卷收起来交给一边的花楹,让花楹收起来,而后认真看着李媛:“你回去同夫人说,前尘往事都已经是过眼云烟,我师母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会为了从前的事心有怨恨,请夫人自己也放下吧。”

    当然,朱元觉得李夫人不会放下。

    不过李夫人和李侍郎应当受此良心的折磨,她的师母若不是遇见了师傅,这一生会如何?

    毁了人的一生,总该付出点代价的。

    李媛却不知道朱元心里还想着其他的,她听见朱元这么说,就大松了口气,回家如实的劝母亲安心:“若是姨母在元元面前说了您的不是,元元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说出这番话,您放心吧。”

    李夫人面色仍旧煞白,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朱元刚送走李媛,便迎来的姨父和姨母,不由得真心高兴起来。

    苏付氏一把将朱元抱住了,简直是欣喜若狂,见她精神极好,面色也红润,先忍不住高兴,而后就忍不住又哭了。

    她是替妹妹付氏哭的这么一场。

    苦尽甘来了。

    你的女儿如今如此出色,你的女儿以后会登上女子中最高的地位,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女,从今以后,你在地底下可真正安息了。

    杨蔼然被妻子这一出弄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劝她:“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倒是比元元还更像是当外甥女的。”

    说的苏付氏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等到安顿下来,平复了情绪,苏付氏又不免说起了付清他们:“父亲他们倒是还好,一门心思的想着训练新兵,虽然之前打过几场胜仗,但是父亲说,那是不作数的。”

    杨蔼然也跟着补充:“实际上都是小打小闹,就算是被朝廷嘉奖的那次所谓大捷,也并非真的就是大捷,只是朝廷多年被海匪所扰,江南一带又刚出了那样的事,所以把这一场拿出来振奋士气罢了,岳父说,要训练出这批士兵,起码也得两年。”

    朱元点点头。

    外祖父在兵事上向来都是有很深造诣和经验的,他既然看的这么通透,那她就更放心了。

    说完了这些,苏付氏又想起一件事,笑着跟朱元提起来:“对啦,还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阿冰定亲了!”

    付冰定亲了?

    这着实倒是一件挺值得高兴的事,朱元哦了一声,遂问:“定的是谁家?”

    她在浙江呆了一阵子,对于浙江的大族,也算是稍微有了些了解了。

    “你再熟悉不过了!”苏付氏笑容满面:“是孔夫人家里的子侄,乃是孔家的嫡系,人也很出众的,年纪轻轻,已经在孔总兵底下很是任实事了,是专门管押运粮草的粮草官。”

    孔家的嫡系子弟!

    孔夫人果然是说到做到,颇有决断。

    既决心和她交好,就舍得下这样的本钱。

    哪怕朱元也得说一声,付冰其实是有些高攀了。

    毕竟付冰的母亲如今还在庙里清修,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挂个名儿,主母如此,女儿们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孔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挑中付冰,这其实是在给朱元面子,也是在给付家脸面。

    这是好事,朱元也笑了。

    杨蔼然看的清楚,知道朱元想到了更深处,顿一顿,杨蔼然插话说:“只是还有件事,大嫂的身体怕是不大好了,因此阿冰的婚事,只怕是要越快好,否则的话,守上三年的孝,耽搁了孩子。”

    马氏的事,付清和付泰在朱元走后便跟葛氏商量过,而后彻底下了决心。

    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这门婚事。

    付冰要成亲,人家头一句话就问了,以后婆母如何?

    如何?

    马氏这人品,孔家怎么可能接受跟马氏走动?!孔夫人为侄子定下了付冰,原本看的就是朱元的脸面。

    孔夫人肯出面,付家女孩子们以后的婚嫁就顺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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